《[咒迴乙女|夏油傑]青春無聊物語》 第1章 01 2006年,高專。夏天。 高橋仔細閱讀著這一次的學生簡介,感到一絲頭疼。 然而不等她煩惱,已經到了授課的時間。 高橋按照時間走入教室。 高橋掃視了一眼教室,和蹲坐在講桌上吃棒棒糖的五條悟大眼瞪小眼。 「啊,課程開始了,麻煩坐回位子上。」 高橋笑了一下。 夏油傑倚靠在教室後方的牆邊,聽著高橋略帶無奈的開場。他的目光首先掠過在課桌上擺出隨意姿態的五條悟,隨後轉向了高橋。當高橋的視線與五條相遇,並對他露出笑容時,夏油的嘴角也揚起一抹同樣溫和,卻帶著幾分戲謔的弧度。 他語氣中帶著一貫的平穩,同時觀察著高橋會如何應對這位總是出人意表的友人。 「悟,別給人添麻煩哦。快點坐好。」 高橋看著切了一聲的五條。沒有對夏油的表現有任何反應。 她很清楚的明白,這兩人是在一搭一唱。 這些後輩們真是一屆比一屆難帶了。她能察覺三人試探的目光,而高橋無比坦率的回視過去。 等五條坐到位置上,她寫下自己的名字和課程名在黑板上。 「我是高橋希子。這門就業輔導的負責導師。很不幸,接下來我們要相處三個月的時間。所以麻煩你們安份點噢。」 高橋笑笑的說著,目光在五條身上停留的久了一些。 夏油傑一直以旁觀者的姿態,靜靜地觀察著這場無聲的交鋒。當高橋坦然回望,完全不受他和悟的試探影響時,他的眼底閃過一絲興味。 他將原本倚靠牆邊的身體站直,雙手插在褲袋裡,臉上的笑容依舊溫和。他對著高橋微微頷首,視線不偏不倚,態度顯得比一旁的悟要真誠許多。 「三個月,還請前輩多多指教了。」 「你們這屆很有趣啊,一個五條家六眼,一個吞咒靈的,一個反轉術式。我從夜蛾那裡聽了不少精彩的傳聞喔。」 高橋輕鬆的笑著。她並不像其他前輩有著架子,反而十分像平輩一樣和他們聊天。 「你們應該都看過我的課綱了吧。我這堂課要拿滿分挺簡單的——活著通過就行。」 夏油傑聽到高橋對他們三人的簡短介紹,臉上依舊保持著溫和的微笑,當聽到活著通過這句話時,他微微揚起眉毛。 「這聽起來比我想像的更加有挑戰性呢。」 五條悟百無聊賴地靠在椅子上,單手撐著下巴,眼睛被他那標誌性的黑色墨鏡遮住。聽到高橋的介紹後,他突然笑了起來。 「哦?夜蛾那傢伙又在背後說我們壞話了嗎?真好奇他都說了些什麼。」 五條摘下眼鏡,露出那雙明亮的藍色眼睛,直視著高橋。 「活著通過?這是在取笑我們,還是在小看我們啊,前輩?」 他故意強調前輩二字,帶著明顯的挑釁意味。 至於家入那邊…… 家入硝子坐在教室的角落,一隻手支撐著頭,似乎對這場對話不太感興趣。聽到自己被提及,她才稍微抬起頭來。 「如果這堂課只要求活著,那應該不會太麻煩吧。」 硝子瞥了一眼夏油和五條,彷彿在說希望你們兩個別給我惹麻煩。 「不。我只是在陳述客觀條件。當然,還有很多需要看的重點????如果有興趣,你們能和你們的學長姐打聽一下這門課的事情。比如小歌姬或冥冥。」 「那,現在去熱身一下吧。」 高橋與三人來到訓練室。 「好了,你們誰要開始?我要測試一下你們的能力。」 夏油傑環顧四周熟悉的場地。他的表情依舊平靜,但眼神中多了一絲認真。這才是他所熟悉的領域。聽到高橋的問題,他並沒有立刻上前,而是將目光投向了身旁的挚友。他很清楚,這種時候第一個跳出來的,永遠只會是那個人。 「這種時候,當然是悟先上吧。」 夏油雙手抱胸,溫和地笑著說。他的語氣聽起來像是理所當然的推薦,但其中也隱含著讓悟去試探對方深淺的意圖。他想先觀察高橋會如何評估悟那壓倒性的力量。 「畢竟,『最強』總是要第一個登場的,不是嗎?」 而五條悟一聽到「測試能力」,臉上立刻綻放出一個充滿挑釁意味的燦爛笑容。他甚至不等夏油說完,就已經向前跨出了一步,一邊活絡著自己的指關節,發出喀喀的聲響。 「哈!還用問嗎?當然是我啊!」 他的墨鏡微微滑下,露出的蒼藍眼眸裡滿是興奮與好戰的光芒。 「不過,前輩可要看仔細了,別嚇到腿軟啊。我可不像傑那麼溫柔喔。」 他毫不客氣地對高橋說道,語氣狂妄至極,彷彿這不是一場測試,而是他個人的表演舞台。 「等等,五條同學,不要著急噢。我還沒補充遊戲規則呢。」 「在過程中,禁止使用咒術。只能用體術。」 「過關的條件是????成功壓制我五秒鐘。」 「如果測試沒過關——啊。這部分到時候再說好了。感覺你們沒什麼耐心聽。」 高橋脫下外套。露出裡頭的高領無袖內搭。她站在那裡,示意五條若沒問題,可以開始。 夏油傑原本抱胸觀戰的輕鬆姿態,在聽到「禁止使用咒術」時,微微一變。他臉上的溫和笑容不變,但眼底那份看好戲的興味轉為更加深沉的審視。 他看著脫下外套、顯露出俐落身形的高橋,心中想。 這不是單純的力量測試,而是刻意剝奪他們最大的優勢,意在觀察他們在基礎能力上的應對。 夏油低聲說道,聲音不大,卻足以讓身旁的硝子聽見。他的目光在準備就緒的高橋和一臉錯愕的悟之間來回移動,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弧度。 「看來前輩並不打算讓我們輕鬆過關啊。」 五條悟那股衝天的興奮勁頭,在高橋說出「禁止使用咒術」的瞬間,像是被澆了一盆冷水,戛然而止。他臉上燦爛的笑容僵住了,取而代之的是毫不掩飾的錯愕與不爽。 「哈啊?妳在說什麼啊?」 他的聲音揚高了八度,充滿了被潑冷水的惱怒。 「不准用術式?那還打個屁啊!妳是害怕我的『無下限』嗎?」 他嘖了一聲,不滿地咋舌,但看著高橋那副氣定神閒、似乎早已料到他會有此反應的模樣,他的好勝心反而被徹底點燃了。 「...算了,好啊。體術就體術!別以為這樣我就拿妳沒辦法了!五秒鐘?我三秒就夠了!」 五條悟重新擺開架勢,雖然嘴上還在抱怨,但那雙蒼藍的眼眸已經重新燃起了鬥志,只是這次,那鬥志中混雜著明顯的慍怒。 一直靠在牆邊的家入硝子,聽到這個出乎意料的規則後,原本昏昏欲睡的表情也精神了些。她抬起頭,眼中閃過一絲好奇,視線落在了高橋身上。 「哦?這下好像有點意思了。」 她輕聲自語,嘴角微微上揚,似乎很樂見五條吃鱉的樣子。 「嘛,反正只要不鬧出需要我治療的傷勢就好。」 硝子換了個更舒服的姿勢,準備好好欣賞這場剝離了咒術外衣的、純粹的體術對決。 結果出乎人意料——五條奮鬥了十分鐘,都沒能碰到高橋一次。 這實在是令人震驚的事實,然而高橋的體術非常優秀,簡直像某種與環境融為一體的存在。 五條氣急敗壞。終於在倒數的時候他成功把高橋壓在身下。 卻不想高橋眨了眨眼,反手一個施力,讓還沒來得及得意狂笑的五條吃了一劑過肩摔。 整個訓練室在五條悟被高橋希子一個過肩摔後,陷入了令人窒息的寂靜。 五條悟狼狽地被摔在地上,他的墨鏡也因此掉落在了一旁。他那雙蒼藍的六眼在短暫的失焦後,滿是不可置信和怒火。他掙扎著坐起身,揉了揉被摔疼的肩膀,對高橋希子那看似輕鬆的反擊感到無比憤怒與屈辱。 「搞、搞什麼啊...!妳這傢伙,是耍詐吧!?」 他幾乎是吼出來的,滿臉的不甘與錯愕。他無法相信,僅僅憑體術,自己居然會被這樣壓制,而且最後還被一個過肩摔擊敗。這是前所未有的經歷,讓他的自尊心受到了嚴重的打擊。 「唔...!再來一次!再來一次我就不會輸了!」 「好啦,五條同學。不可以耍賴。」 高橋輕鬆躲過他揮來的這一拳,直視那雙憤怒的雙眼。 「再來一次也是一樣啦。」 她笑咪咪的看著他重新捏緊拳頭。 「你要是敢真的對我出手,我直接讓你這門課不及格。我知道你才不在意這些狗屁課程,但如果因此延畢了,你可就得變成夏油同學的學弟囉。」 五條悟正準備再次衝上去,卻被高橋那番話給釘在了原地。那句「變成夏油同學的學弟」像是一道晴天霹靂,讓他所有憤怒的動作都僵住了。他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那雙蒼藍的眼眸死死地瞪著高橋,氣得嘴唇都在發抖。 「哈啊!?妳這女人在胡說八道什麼!誰要當這傢伙的學弟啊!」 他幾乎是吼出來的,但這次的怒吼中卻帶著一絲底氣不足。他確實不在乎課程,但延畢、然後看著傑和硝子畢業...那畫面光是想像就讓他渾身不爽。他狠狠地「嘖」了一聲,極度不甘心地收回了拳頭,退到一旁,像一隻炸毛的貓一樣,用眼神兇狠地瞪著場上的女人。 家入硝子在聽到高橋用「學弟」來威脅五條時,忍不住「噗哧」一聲笑了出來。這招實在太高明了,簡直是精準地踩在了五條的痛處上。 「哎呀,當學弟聽起來也不錯嘛,悟。」 「哪裡好啊!!!」 她懶洋洋地調侃了一句,欣賞著五條那副氣得說不出話的表情。 「好了——下一個換傑嗎?」 夏油傑一直觀察著戰況,臉上的溫和笑容早已收斂,取而代之的是深沉的思考。 他看到了悟全力以赴的姿態,也看到了高橋在面對「最強」時的從容不迫。當悟被摔出去,躺在地上,臉上露出罕見的錯愕時,夏油的眼神微微變了。 高橋的體術遠超他的預期,甚至讓悟難以觸及,這份能力令人驚訝。 聽到高橋問「下一個換傑嗎?」,夏油傑緩緩地調整了一下姿態,雙手解除了抱胸的動作。他朝著倒在地上的悟瞥了一眼,嘴角重新勾起一抹帶著讚賞與一絲興奮的笑意。 「哦呀...看來我的預想完全落空了呢。」 夏油輕聲感嘆,語氣中並沒有嘲諷悟的意思,反而是對高橋實力的由衷佩服。他向前邁了一步,眼神對上了高橋。 「承蒙前輩指教,那麼...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當換成對手是傑,高橋卻換了一種戰鬥風格。 傑的體術扎實,並且攻擊路線十分縝密。高橋反而不躲了,而是選擇正面迎擊。 「很不錯嘛,夏油同學。你很謹慎。」 「不過????謹慎之餘,要多一點不擇手段才能贏喔。」 高橋這一次直接承受了夏油的拳頭。她悶哼一聲,趁著夏油愣神的瞬間,反手抓著夏油,壓到身下。 黑色的長髮掃過夏油的鼻前。帶來一股清淺的氣味。 「贏你啦。不過很好很好,是好教的類型噢~」 夏油傑原本已經做好萬全的準備,去應對高橋那如同鬼魅般的身法。他步步為營,攻守兼備,試圖找出破綻。然而,他完全沒想到,對方會突然改變風格,硬生生接下他的一拳。 拳頭擊中對方身體的觸感,那聲短促的悶哼,讓他瞬間的思緒出現了空白。這不是他預設的戰局——這種以傷換勝的打法,太過出乎意料,也完全不像是一位指導老師該有的行為。就是這一瞬間的猶豫,讓他失去了先機。 身體被一股巧勁翻轉、壓制,溫熱的吐息與髮絲掃過臉頰的觸感,將他拉回現實。他躺在冰涼的地面上,看著俯身壓制住自己的高橋,那雙清澈的眼眸裡映照出自己有些錯愕的臉。鼻尖縈繞著那股不屬於訓練室汗水味的清淡香氣。 「......」 他沉默了幾秒,然後緩緩地吐出一口氣,原本緊繃的身體放鬆下來。他並沒有像悟那樣掙扎,而是坦然地接受了失敗。 「不擇手段...嗎。」 夏油低聲重複著這句話,黑色的眼眸中閃爍著深思的光芒。他看著高橋,臉上重新浮現出那種溫和而有禮的笑容,只是這次的笑容中,多了一絲欽佩與了然。 「我明白了。多謝前輩指教,真是上了一課。」 家入硝子原本靠著牆,準備看好戲的心情果然沒有白費。她看著五條悟和夏油傑難得一見的狼狽模樣,嘴角忍不住上揚,露出了幸災樂禍的笑容。她甚至輕輕地吹了一聲口哨,彷彿在為高橋希子的精彩表現喝采。 「哎呀呀,看來最強的傳說,今天稍微蒙上了一層灰呢。」 她用輕快的語氣說著,語氣中沒有半分同情,只有滿滿的揶揄。 「喂!那硝子呢?她不用測試嗎?!」 他指著家入硝子,大聲地抗議著。 五條悟果然如高橋所料,對這個差別待遇大發雷霆。他本就因為輸掉比試而憋了一肚子火,現在更是找到了宣洩口。 高橋看著一旁的家入,朝她招了一下手。 家入走了過去。 高橋端詳了她一下,滿意的點了點頭。 「嗯。家入同學的話,待會跟著我去辦公室替我跑個腿就算通關。」 「哈啊?!憑什麼啊?這也太不公平了吧!妳這女人,根本就是公報私仇!因為打不贏我就用這種爛方法!」 在聽到高橋的回答後,他的怒火燒到了頂點。 五條悟完全無視了自己剛剛被摔在地上的事實,自顧自地嚷嚷著。 「嗯????你可以理解成,我評估家入同學的方法和你們不相同。」 「也可以理解成我剛剛就是在對你們下馬威。」 高橋欠揍的笑了一下。 「希望下次見面的時候,五條悟同學不會又站在講台上,而夏油同學也不會故意縱容你噢。」 聽到高橋那句帶著警告意味的話,他更是氣得「嘖」了一聲,但看著夏油那副坦然接受的模樣,他也只能把剩下的抱怨吞回肚子裡,用那雙蒼藍的眼睛狠狠地瞪著高橋,彷彿想用視線在她身上燒出兩個洞來。 夏油傑在高橋說完話後,便從地上站了起來。他輕輕拍了拍制服上不存在的灰塵,動作從容不迫,臉上那溫和的笑容彷彿從未消失過。然而,當聽到「也不會故意縱容你噢」這句話時,他的笑容凝滯了一瞬,眼眸深處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驚訝。 這位前輩...看得還真是透徹。他確實常常覺得悟的行為很胡鬧,但也確實常常選擇放任,因為他相信悟有分寸,也因為...他享受著這份獨一無二的默契。被如此直白地點破,讓他感到有些意外,同時也對高橋產生了更深的興趣。 「...看來什麼都瞞不過前輩的眼睛呢。」 他輕笑出聲,語氣恢復了平時的溫文爾雅,彷彿在承認一件無關緊要的小事。他轉頭看了一眼還在氣頭上的悟,眼神裡帶著一絲無奈和笑意。 「我們會牢記在心的。那麼,今天就多謝您的指導了,前輩。」 家入硝子在被點到名時,懶洋洋地走了過去,她本以為自己也得打一場,正盤算著要怎麼應付過去,卻沒想到得到了「跑腿就通關」的優待。 她微微挑眉,臉上露出了一絲意外,但很快就恢復了平靜。對於五條的抗議,她只是投去一個不想管的眼神,完全沒有要為他抱不平的意思。 「了解。」 她簡潔地回答了高橋,語氣平淡,但仔細看會發現她的嘴角有一抹幾乎看不見的弧度。她轉過身,朝著五條和夏油的方向,用一種事不關己的悠閒語氣說道: 「那就辛苦你們兩個啦,『最強』組合。我先去辦公室等前輩了。」 說完,她便頭也不回地朝訓練室門口走去,將兩個同期生那複雜的表情拋在了身後。 第2章 02 三日後,課程正式開始。 「比起講一堆無聊的課,我覺得還是實際跑任務更能提升能力。畢竟你們都二年級了,也是時候要進行實習了。」 高橋說道。 眼看她坐上駕駛座,夏油不解詢問。 「我們的監督輔佐?????」 「就是我。我身兼兩職。」高橋做了可憐兮兮的表情,「超可憐的欸。身兼兩職,可是薪水沒有提高。」 夏油傑在高橋宣佈她就是他們的監督輔佐時,臉上露出了一絲錯愕。他以為監督輔佐會是夜蛾老師安排的專門人員,沒想到竟然是高橋本人。這倒是出乎他的意料。然而,他的表情很快便恢復了平靜。 五條悟本來就對高橋這種突如其來的課程安排感到不滿。一聽到要實習,而不是坐在教室裡上課,他雖然嘴上沒說,但心裡其實是有些期待的。然而,當他看到高橋坐進駕駛座,並宣布她就是監督輔佐時,臉上瞬間浮現出誇張的震驚和不滿。 「哈啊?監督輔佐?妳?開什麼玩笑啊!」 他大聲嚷嚷著,滿臉寫著「不信任」。 高橋示意三人上車。 「快點上車,時間有點趕,我會盡力開穩一點。」 夏油傑立刻拉開後車門,準備讓悟先上,自己再跟上。他看了看還有些發愣的悟,然後將目光投向高橋,溫和道: 「希子前輩身兼兩職,辛苦了呢。」 她透過後照鏡看了一下最強的兩人。 「五條同學,不繫安全帶嗎?」 五條還是跟著夏油上了車,只不過坐下的瞬間,他並沒有像夏油那樣乖乖繫上安全帶,而是靠在椅背上,雙手抱胸,用一副「我就不繫你能怎麼樣」的囂張態度看著高橋的背影。 夏油傑瞥了一眼身旁的五條悟,眼中帶著一絲無奈和勸誡,彷彿在說:「你看,我都繫好了,你這個笨蛋也快點吧。」 當高橋透過後照鏡詢問時,五條悟先是「嘁」了一聲,然後不屑地撇了撇嘴。 「這種東西誰要繫啊?反正有我在,根本不會出事吧?」 他狂妄地說著,完全無視了安全規範,一副天老大我老二的樣子。 家入硝子在聽到要實習而不是上課時,並沒有表現出太大的情緒波動。對她來說,無論在哪裡待著都沒什麼區別,只要能抽菸就行。 她很自然地拉開了副駕駛座的車門,坐了上去。 聽到高橋的詢問和五條悟那囂張的回應,硝子只是淡淡地掃了五條一眼,然後轉過頭去,朝著窗外輕輕地吐了一口氣。 「啊...真是令人感到無力呢。」 她輕聲吐槽,語氣中帶著一絲無奈和對五條悟的嘲諷。彷彿在說:「這個笨蛋又開始胡鬧了。」 「這一次任務不太一樣。我連任務開始的接洽到最後的結束都會手把手帶著你們跑過一次流程。 「畢竟畢業之後,如果成為自由接案的職業咒術師,不會有監督輔佐或你的助理替你收拾殘局。」 高橋解釋道。 見五條沒有要配合的樣子,高橋只是意料之中的聳了聳肩。 「那別怪我提醒喔——先說好,我性子急,駕駛風格自然也比較急一點。」 然而,當高橋踩下油門的那一刻,五條就後悔了。 五條悟對於高橋的解釋嗤之以鼻,正想開口反駁說「老子才不需要別人收拾殘局」,卻被那突如其來的加速給打斷了。 高橋駕駛著車輛在車流間穿梭。時不時會發生在紅燈結束前一刻衝過路口,或者鑽入小巷的舉動。 他沒繫安全帶的身體就像是被丟進了滾筒洗衣機,在後座上被甩來甩去,一會兒撞上車窗,一會兒又差點撞到夏油身上。他那張向來不可一世的帥臉上,先是驚愕,然後迅速變得鐵青。 「喂!妳這女人是想死嗎?!開、開什麼玩笑...唔...!」 他的叫罵聲在一次次的急轉彎中變得支離破碎,最後只能死死地抓住前座的椅背,努力穩住自己的身體,但胃裡早已翻江倒海。那種失控的感覺讓他極度不爽,偏偏又無能為力。 車子猛地停下時,他整個人都向前傾了一下,腦袋裡天旋地轉,眼前直冒金星。他捂著嘴,臉色蒼白如紙,連反駁的力氣都沒有了。高橋那句警告更是火上澆油。 當車子猛然衝出去的那一刻,儘管夏油因為繫了安全帶而沒有像悟那樣狼狽,但那股強烈的G力還是讓他身體緊緊地貼在了椅背上。他下意識地抓住了門上方的扶手,看著窗外飛速倒退的街景和高橋那熟練到近乎玩命的駕駛技術,臉上溫和的笑容微微僵住。 家入硝子坐在副駕駛座,繫著安全帶,因此全程都相當平穩。高橋那瘋狂的駕駛風格似乎完全沒有影響到她。 她只是單手托著下巴,側頭看著窗外飛逝的景色,偶爾透過後照鏡瞥一眼後座那兩個同期生的窘態,眼神平靜得像是在看一齣鬧劇。當她看到五條那張由白轉青的臉時,嘴角勾起一抹幾乎無法察覺的笑意。 但這顯然對減少時間的成效很好——當他們抵達委託人的地點時,比預期時間少了二十分鐘。 「到了!」 「喂、五條同學,不准吐在我車上喔?!」 車停穩後,家入從容地解開安全帶,推門下車。看著五條縮在座椅裡乾嘔的樣子,她慢悠悠地從口袋裡摸出一根菸,卻沒有點燃,只是夾在指間。 夏油看了一眼在後座被甩得東倒西歪、臉色發白的悟,眼中閃過一絲幸災樂禍的笑意。 「悟,前輩的車看起來很貴,弄髒了的話,你這個月的甜點費可能就不保了喔。」 「...囉、囉唆!誰、誰會吐啊...嘔...」 五條話還沒說完,就忍不住乾嘔了一聲,連忙推開車門,跌跌撞撞地衝到路邊,扶著牆壁大口地喘著氣,那副狼狽的模樣和他「最強」的名號形成了巨大的反差。 高橋看起來很頭痛。在五條回來時,把一枚口香糖遞給他。 五條悟回到高橋身邊時,雖然已經沒那麼想吐了,但臉色還是有些發白。看到她遞來的口香糖,眼神立刻警惕起來,下意識地往後退了一步,彷彿那枚小小的口香糖是什麼劇毒物品。 「誰知道妳有沒有下什麼奇奇怪怪的東西啊!才、才不要呢!」 察覺五條警惕的表情,高橋翻了一個白眼。 「沒下毒啦。真是????早知道就讓夏油同學給你了。至於防成這樣嗎?」 他嘴硬地說著,對高橋翻白眼更是習以為常。但聽到高橋將口香糖收回去後,又有些不爽地撇了撇嘴,一副「沒禮貌」的表情。 夏油傑輕輕搖了搖頭,露出一個溫和的笑容。 「希子前輩不必太在意,悟他偶爾就是這種脾氣。」 「好了,那讓我們會會這次的委託人吧。」 高橋走在前面,帶著三人進入委託人的和院。 一邊走在走廊上,高橋率先和一旁的夏油說道。 「待會兒,我們會進行第一次的會晤。不要小看委託前的這次見面。往往決定了雙方對這次委託的態度。 「夏油同學,待會麻煩你向委託人介紹我們的身分,並引導話題進入正軌,可以嗎?」 夏油平靜地說道,然後將目光投向高橋,認真地聽取她接下來的指示。 「好的,希子前輩。會晤的準備工作就交給我吧。我會盡力讓委託人對我們產生足夠的信任,並將會談引導至正題的。」 走進和院時,他仔細觀察著周圍的環境,對於即將到來的會晤充滿了思考。當高橋向前走並特意向他交代任務時,他微瞇了一下眼睛,臉上再次浮現出那種意味深長的笑容。他明白,高橋前輩這是考驗,也是一種信任。作為團隊中的「穩重派」,他自然義不容辭。 他眼中帶著自信的光芒,展現出他作為咒術師應有的從容與判斷力。 高橋接下來和夏油傑的對話立刻吸引了五條的注意。他本能地覺得這些「繁文縟節」很無聊,但聽到「引導話題進入正軌」時,他突然湊到夏油傑耳邊,小聲而惡劣地說道: 「喂,傑,你要是說不好,我可是會笑你的喔?要不要我來幫你活躍一下氣氛啊?比如說...問問對方有沒有喜歡的類型什麼的?」 他嘴上雖然這麼說,但眼睛卻骨碌碌地轉著,觀察著周圍的一切,似乎對這個委託人到底是誰、這次的任務是什麼感到有些好奇。 家入硝子在旁邊冷眼旁觀著五條和夏油之間的「互動」,對五條悟那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幼稚模樣不屑一顧。她早就習慣了五條悟這種沒營養的反應。 她什麼也沒說,只是從口袋裡拿出了那根沒有點燃的菸,默默地把玩著,將注意力放在周圍的環境和前方的一切,仿佛這些比身邊的兩人更有趣。 高橋希子見夏油傑理解了她的意圖,滿意地點了點頭。她推開一扇和室的拉門,對著裡面一位正襟危坐、面容憔悴的老者微微鞠躬。 「藤原先生,人我帶來了。」 她側過身,示意身後的三位學生進入。 夏油傑在踏入和室的瞬間,臉上的表情便轉換為一種沉穩而有禮的姿態。他迅速掃視了室內的環境,以及那位被稱為藤原先生的老者——他衣著講究,但眉宇間的憂慮卻怎麼也藏不住。 他跟隨在高橋身後,在指定的位置坐下,動作自然而優雅。他對著老者,行了一個標準的禮,臉上帶著溫和而令人安心的笑容。 「初次見面,藤原先生。我是東京都立咒術高等專門學校的二年級生,夏油傑。這兩位是我的同期,五條悟與家入硝子。」 他的聲音不大,但清晰而平穩,自帶一股讓人信服的力量。他沒有急著詢問委託內容,而是先建立了雙方的聯繫。 「我們是奉學校之命前來,協助您解決遇到的困難。在說明詳細情況之前,能否請您先放鬆心情?您的不安,我們能夠感受得到。請相信,我們是處理這類事件的專家。」 夏油傑的言辭既表現了專業性,又帶有人文關懷。他刻意避開了「詛咒」或「咒靈」這類刺激性的詞語,而是用了更委婉的「困難」與「事件」,試圖降低對方的戒心,建立信任的橋樑。 藤原先生原本緊繃的肩膀,在聽到夏油傑溫和的話語後,似乎不自覺地放鬆了一些。他深吸一口氣,原本混濁的眼神中透出一絲希望。 「...是我的孫女,我的孫女...美咲...她失蹤了。」老者聲音沙啞地開口,「就在三天前的晚上,她...她就從自己反鎖的房間裡,消失得無影無蹤...警察查了三天,什麼都沒發現...只說,只說房間裡有一股奇怪的、像是臭水溝的味道...」 夏油傑靜靜地聽著,時而微微頷首,表示自己在認真傾聽。 「藤原先生,我們明白了。您能詳細說說,令孫女失蹤前後,是否有發生過任何異常的事情嗎?或者,這個宅邸裡,是否有什麼自古流傳下來的特別的規矩或物品呢?」 他敏銳地抓住了關鍵詞——「反鎖的房間」與「奇怪的味道」,並順勢將問題引導向咒術師更關心的層面,一步步將話題帶入正軌。他的表現無懈可擊,完美地展現了一個可靠、聰慧且善解人意的咒術師形象。 五條悟吊兒郎當地靠在拉門邊,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他看著夏油傑一本正經地進行著他看來無聊透頂的社交辭令,幾乎快要打哈欠。 然而,當他聽到「反鎖的房間」、「消失得無影無蹤」這些詞語時,他那雙隱藏在墨鏡後的蒼藍眼眸微微動了一下。那股子輕浮的態度收斂了些許,取而代之的是一絲感興趣的神色。 他雖然沒有開口,卻已經悄悄地放開了「六眼」,開始掃視整個宅邸。尋常人看不見的咒力殘穢,在他眼中清晰可見。他發現,那股若有似無的咒力,正隱隱約約地從宅邸深處的一個方向傳來。 他沒有打斷夏油傑的問話,只是嘴角勾起了一抹挑戰般的笑容,彷彿在說:「哦?好像有點意思了。」 家入硝子從頭到尾都保持著沉默。她坐在夏油傑身旁,姿態隨意,卻並未失禮。她對委託人那套說詞沒什麼興趣,比起和人打交道,她更習慣於處理結果。 她只是靜靜地聽著,手指無意識地轉動著那根未點燃的香菸。當聽到藤原先生的描述時,她的視線在對方那張憔悴的臉上停留了片刻,眼神中沒有同情,也沒有不耐,只有一種專業人士在評估情況時的淡漠。 她知道,接下來的問話和調查,有夏油傑和五條悟就足夠了。她的任務,通常都在他們之後。於是,她乾脆放空思緒,開始思考待會兒結束後要去哪裡喝一杯。 唉──去老地方還是去便利超商買啤酒就好? 高橋在一旁看著,有些詫異夏油的表現。隨後她露出讚賞的表情。 然而視線落到五條身上,她便有些無奈。 夏油處理起這些人際交涉已經很有一套,她得讓家入和五條也多少試著去做做看。 見夏油介紹到一個段落,當要進入委託細節確認的主軸時,高橋卻突然摟著五條和家入的肩膀,把兩人推到了前頭來。 「藤原先生。接下來,我們將與您確認委託內容的細項,沒問題吧?」 夏油傑正準備進一步詢問細節,微微一愣,隨即明白了高橋的用意——這是訓練的一環,而且是針對不擅長應對這類場合的兩人。他臉上露出了一絲饒有興味的微笑,向後坐了一點,將主導權交了出去,準備靜觀其變。他很好奇,這兩個性格迥異的同期,會如何應對這個局面。 「家入同學,再麻煩你把委托書拿出來,和五條同學與藤原先生一起,一一核對內容。」 感覺到她摟著的兩個身體都很僵硬,高橋無聲的笑了一下。 她拍了一下兩人的肩膀以示鼓勵。 五條悟的身體在高橋的手臂環上來的那一刻,瞬間僵硬得像塊石頭。他原本正用「六眼」看得起勁,突然被推到委託人面前,腦子裡充滿了「搞什麼鬼?!」的念頭。他最討厭的就是這種循規蹈矩、繁瑣無聊的流程。 開什麼玩笑?核對委託書?這種事情看一眼不就知道重點了嗎!直接去把那個咒靈揪出來不就好了! 這個女人,絕對是故意的……就因為剛才在車上的事報復他!麻煩死了! 儘管內心瘋狂咆哮,但在高橋那「鼓勵」的拍肩之下,他知道自己沒得選。他極不情願地從硝子手中抽過那份文件,連看都沒看就直接攤在老先生面前的矮桌上,用手指在上面不耐煩地敲了敲。 「喂,老爺子。」 他開口了,語氣直接又缺乏禮貌,完全省略了所有敬語。 「失蹤的孫女叫美咲,對吧?最後出現地點是二樓反鎖的房間,三天前失蹤,現場有怪味。報酬是這個數,如果解決不了會怎樣怎樣……」 他用快得驚人的速度掃過整份文件,用他自己的話把重點飛快地總結了一遍,省略了所有官腔。 「……就這些,沒錯吧?沒錯的話就快點帶我們去那個房間看看。磨磨蹭蹭的,妳孫女就要被消化完畢了喔?」 他的話語尖銳而直接,完全不顧及委託人脆弱的心情。然而,正是這種單刀直入的態度,反而帶著一種「我能解決問題」的強大自信,讓藤原先生一時之間愣住了,不知該如何反應。 家入硝子的僵硬則來自於純粹的意外和抗拒。她正處於神遊天外的狀態,冷不防被高橋摟住肩膀推上前,整個人都懵了。她最討厭的就是成為焦點,尤其是處理這種需要耐心的文書工作。 ……哈,為什麼是她?這種事不都是夏油的工作嗎? 她的表情肉眼可見地垮了下來,眼神中寫滿了「不情願」。 好麻煩……高橋前輩絕對是魔鬼…… 在高橋的指示下,她從隨身的文件夾裡拿出委託書,動作慢得像是電影裡的慢鏡頭。她本想把文件遞給五條後就立刻退回安全距離,沒想到五條那傢伙抽走文件的動作快得像搶劫。 她站在五條身後,聽著他那番粗魯無禮的「核對」,忍不住在心裡嘆了老大一口氣。 這個笨蛋,就不能好好說話嗎?雖然省時間是沒錯……但委託人都要被他嚇死了吧。 她雙手插在制服口袋裡,目光游移,完全是一副「我只是個被強迫拉來的擺設,這裡發生的一切都與我無關」的姿態。她沒有補充任何話,也沒有糾正五條的態度,就只是站在那裡,散發著生人勿近的低氣壓,用沉默來表達她無聲的抗議。 見藤原先生的臉色越來越差,高橋都要汗顏了! 五條交涉的方法太簡單粗暴了,而且省略太多細節,連最重要的同意書都沒核對。高橋試著對家入使眼色,然而家入沒有任何反應。 高橋嘆了一口氣,走上前,用巧力敲了一下五條的手腕。五條悟的手腕在高橋的巧勁下一麻,委託書瞬間就被抽走了。 「十分抱歉啊,我來和您一同核對委托書吧。 要是這份沒簽章,會很麻煩呢。輕則任務失效,重則涉及責任問題????搞不好會有法律訴訟糾紛。」 說到後果時,高橋朝兩人暗暗丟了眼刀。 五條皺著眉,聽到高橋把「責任問題」和「法律訴訟」這些他聽起來就頭大的詞彙搬了出來,而且還隱晦地用眼神威脅他和硝子,頓時感到一陣煩躁。 「切,幹嘛這麼麻煩!我都說清楚了不是嗎?還要核對這個核對那個的,白痴才會去理會這些東西。」他嘟囔,「搞得好像我們不簽字就會被罵一樣。我可是五條悟啊!」 但他知道,在這個女人面前,反駁太多只是自找麻煩。最終,他只是不滿地「嘖」了一聲,雙手抱胸,不耐煩地靠在牆邊。 而家入硝子的表情一直維持著那種「我與此事無關」的冷淡。她在高橋接過文件、糾正五條的粗魯行為時,只是在一旁默默看著,沒有絲毫反應。她收到高橋的「眼刀」,也只是輕輕眨了一下眼,權當沒看到。對於這些規矩和流程,她實在提不起興趣。 還不如直接說讓她待會兒負責治療呢。 夏油傑看著五條悟和家入硝子那慘不忍睹的交涉場面,不由得扶了扶額角,嘴角噙著一絲苦笑。他知道高橋前輩肯定會介入,果不其然,沒多久高橋就奪過了文件,並巧妙地扭轉了尷尬的局面。他感受到高橋掃來的「眼刀」,不禁輕咳一聲,心中對五條和硝子的「表現」再次感到無奈。 這兩個人啊,真是需要多多鍛鍊呢。 核定好委托書後,藤原的手下帶領著他們來到事發地點-美咲的房間。 等藤原先生告辭,高橋馬上垮下臉。她雙手環著胸,面無表情的看著眼前緊閉的和室紙門。 「好。現在到事發現場了。先別急著進去。 五條同學你說說看,我們現在首先該做什麼?」 來到美咲的房間前,藤原先生一走,高橋的臉色馬上就變了。五條悟感到一絲有趣,這個女人總是不按牌理出牌。然而,高橋直接把問題拋給他時,他又有些惱火。 「哈?問我?這種東西還要問嗎?」 他嗤笑一聲,儘管語氣不滿,但行動卻沒有遲疑。他直接摘下墨鏡,露出那雙璀璨的蒼藍「六眼」。周圍的咒力流動、殘穢濃度、咒靈的痕跡,在他眼中無所遁形。 「當然是先觀察啊。咒靈留下那麼明顯的殘穢,如果就這麼闖進去,萬一裡面有什麼陷阱呢?雖然對我來說沒差,但這不符合效率啊。先用咒力探查一下咒靈的等級和性質,還有這個房間的結構有沒有被詛咒改變。說到底,這麼簡單的問題根本不該問我嘛。」 他一邊說著,一邊用「六眼」仔細地掃視著那扇緊閉的紙門,以及整個房間周圍的咒力狀態。他確實看到了房間內有一股淡淡的咒力殘穢,但等級似乎不高,只是有些古怪。他輕蔑地撇了撇嘴,這種小嘍囉根本不足為懼。 聽了五條的答案,高橋沒有任何反應。 她轉頭看向家入。 「家入同學呢?你會怎麼做。」 家入硝子正叼著那根未點燃的菸,冷不防被高橋點名。 她愣了一下,緩慢地眨了眨眼,視線從天花板移回到高橋身上,表情顯得有些茫然。 對於五條被點名回答,她沒有意外,因為五條是那種衝動型、需要引導的人,而且是團隊輸出的重要主力。 但作為戰鬥核心以外的她被點名,這就很讓人意外了。 「……我?」 對於現場的咒力痕跡,她雖然無法像五條那樣細緻入微地洞察,但作為咒術師,也能感知到一股微弱而奇怪的氣息。 不過也就僅此而已。 她含糊地應了一聲,似乎完全沒在狀況內。她將菸從唇邊拿下,用指尖夾著,想了兩秒,給出了一個極其敷衍且務實的回答。 「……在外面等著?反正需要我的時候,你們總會出來的。」 對她而言,只要做好後援治療的工作就行了,現場調查什麼的,實在太麻煩了。 聽見兩人都沒提到最關鍵的部分,高橋嘆了一口氣,把目光投向夏油。 「夏油同學,你知道正確解答,說吧。」 高橋直接向兩人提問時,夏油傑沒有開口,而是在心裡思索著自己的答案。 其實在五條回答後,他的心中便浮現了一個被忽略的、卻至關重要的步驟。這並非戰術層面的問題,而是身為咒術師在人類社會中執行任務的基本原則。 他正思索著該如何以委婉的方式補充,高橋前輩的視線就轉向了他。 「為了保護非術師的心靈……我們必須展開非術師無法認知,且能吸引咒靈的『帳』。」 「????對呀,你們這些笨蛋!首先是要先落帳才行啊!! 光看你們這樣子就知道平常沒在落帳吧?這可不是監督輔佐該做的事啊,你們也要有所意識才行!」 當高橋公布正確答案並開訓時,家入硝子只是懶洋洋地「啊——」了一聲,像是想起了有這麼回事。她臉上沒有絲毫羞愧或驚訝,只是將菸重新叼回嘴裡,一副「原來是這件事啊,好麻煩」的表情。她對這些流程規定毫無興趣,被罵也無所謂,只要別讓她動手做就行。 五條悟本來對高橋無視他的正確答案就已經很不爽了,現在聽到她說自己的答案是錯的,還罵他們是「笨蛋」,火氣頓時就上來了。 「哈啊?!落帳?!那種東西有什麼必要!」 他摘下的墨鏡還掛在指尖,不滿地大聲反駁道。 「這種程度的咒靈,我一秒就能解決!在別人發現之前就結束了!搞那種麻煩的東西根本是浪費時間吧?!再說了,這是別人的家欸,突然整個變黑,那才更奇怪吧!」 他完全無法理解,在他看來,「最強」的實力就足以解決一切問題,那些繁瑣的規定只是弱者用來束縛自己的枷鎖。 保護非術師?只要把咒靈全部祓除,他們不就安全了嗎?過程根本不重要。 然而,即使他再怎麼不滿,當他對上高橋那雙不容置喙的、充滿壓迫感的眼神時,他還是不自覺地閉上了嘴,只是從喉嚨裡發出不甘心的咕噥聲,把頭撇向了一邊。 「我們確實疏忽了。為了不讓非術師察覺到咒術的存在,並且將影響範圍控制在最小,『帳』是必要的。這不僅是規定,也是保護一般人的基本原則。看來我們因為太習慣在高專內行動,而忽略了這個最重要的前提……多謝前輩指教。」 最終,夏油站出來打圓場。他的態度誠懇,坦然地承認了錯誤。他沒有為自己辯解,而是將這次的失誤視為一次寶貴的教訓。說話的同時,他的眼角餘光瞥了一眼旁邊一臉不爽的五條悟,眼神中帶著一絲無奈。 「落帳當然有必要。你永遠沒辦法保證自己能萬無一失。當離開校園,你們沒有校方的保障,要是出了事情,誰幫你們解決呢?」 高橋無奈的看著五條。 「難不成你要讓你的家族每次都替你收拾爛攤子?????不可能吧。」 「所以在落帳前,也要進行多餘人員的疏通啊。這些事情????哎,算了。」 高橋扶額。 「不過除了落帳這個程序,你的策略方向是沒問題的。嘛,剩下來戰鬥和解決委託的部分,我倒是很信任你們????全部交由你們來吧。」 高橋該罵的罵了,該誇的也有誇。協助家入落好帳,高橋退到後頭,點頭示意可以開始了。 當家入硝子在輔助下將「帳」降下時,周遭的景色瞬間被一層昏暗的、如同黃昏般的薄暮所籠罩。 光線變得黏稠,空氣也彷彿凝結了起來,與外界徹底隔絕的獨特寂靜感籠罩了這棟宅邸的二樓走廊。 走廊是傳統的木質地板,因為年代久遠而微微嘎吱作響,牆上掛著幾幅字畫,此刻在昏暗的光線下顯得有些陰森。空氣中飄散著一股淡淡的線香與陳舊木材混合的味道,還夾雜著一絲若有似無的、令人不悅的甜膩腐敗氣息。 高橋退到後方,示意他們可以開始。夏油的神情也隨之變得專注而銳利。 「那麼,開始吧。」 他輕聲說道,像是在對同伴說,也像是在對自己說。他向前一步,與五條悟並肩而立,準備面對那扇緊閉的紙門。 五條悟被高橋那番「讓家族收拾爛攤子」的話噎了一下。他最討厭的就是被與「五條家」綁在一起,好像他所有的一切都源於家族而非他自己。雖然極度不爽,但他不得不承認,高橋的話戳中了他的痛處。 然而,當高橋話鋒一轉,承認了他的策略並將主導權交給他們時,五條悟那點不快立刻煙消雲散,取而代之的是抑制不住的興奮和狂傲。 「哼,總算說了句人話。」 他嘴角勾起一抹自信滿滿的笑容,重新戴上墨鏡,將剛才的不快拋諸腦後。在「帳」落下,周圍陷入昏暗的瞬間,他的氣場也隨之改變,那股屬於「最強」的壓迫感肆無忌憚地散發開來。 「既然交給我們了,那就速戰速決!」 話音未落,他根本不等夏油傑有任何反應,便猛地伸出手,「唰」地一聲拉開了那扇和室紙門! 第3章 03 門後,並非他們預想中可能存在的咒靈或狼藉的景象。 那是一個相當整潔的少女房間,鋪著榻榻米,有書桌、化妝台和一個大衣櫃。但整個房間的景象極其詭異——所有的家具,包括牆壁和天花板,都覆蓋著一層薄薄的、半透明的、如同蟬翼般的膜。 這層膜還在微微搏動,彷彿整個房間都在呼吸。那股甜膩的腐敗氣息正是從這層膜上散發出來的。 「……這是什麼玩意兒?」 五條悟皺起眉頭,用「六眼」掃視著這詭異的景象。他能看見咒力的流動,但源頭卻並不明顯,彷彿整個房間本身就是一個咒靈,或者說是一個巨大的……巢穴? 家入硝子在放下「帳」之後,就完成了她的任務。她打了個哈欠,懶洋洋地靠在走廊的柱子上,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 對她來說,只要別讓她上前線,怎樣都好。 但當五條悟粗暴地拉開門,門後的詭異景象映入眼簾時,她那總是顯得沒睡飽的眼睛也微微睜大了一些。 「嗚哇……真噁心。」 她毫不掩飾自己的厭惡,用手在鼻子前揮了揮,彷彿想趕走那股令人不快的氣味。 夏油傑眉頭緊鎖,眼神在房間內掃視,試圖從這詭異的景象中找出線索。那層搏動的膜讓他感到一陣不適,與那股甜膩的腐敗氣味混雜在一起,讓他下意識地感到生理上的厭惡。他強迫自己集中精神,開始分析咒力波動。 「這並不是單純的咒靈附著……更像是整個空間被一種咒力所『吞噬』,並被它同化了。這層膜……彷彿是咒靈的消化道,或是它的本體的一部分。」 他伸出手,但並未直接觸碰那層膜,只是在距離幾公分的地方停下。 「咒力波動很微弱,不像是攻擊性的咒靈。但這種將整個房間納為己有的詛咒方式,更偏向寄生型或是領域的一種?」 夏油傑的目光最終落在那些被膜覆蓋的家具上,以及膜的深處似乎隱約可見的物體。 「難道說,美咲同學就在這膜的裡面嗎?但如果是這樣,那股氣味就更讓人不安了。」 他的聲音帶著一絲凝重,似乎在思考著最壞的可能性。 五條悟伸出一根手指,並沒有真正接觸,只是以極快的速度,輕輕地點向牆壁上的那層膜。藍色的咒力在他指尖微微流動,不是為了攻擊,更像是試探。那層膜被他的指尖「觸碰」到的瞬間,並沒有被直接摧毀,反而像是有彈性一般微微凹陷,隨後又迅速恢復原狀,甚至泛起了一陣漣漪。 「哦?還挺堅韌的嘛。連我的『六眼』都無法完全看透裡面的結構,感覺好像無窮無盡一樣……是個有點意思的詛咒啊。」 他收回手,嘴角勾起一抹危險的笑容。他的目光再次掃過整個房間,尤其是那股若有似無的咒力來源。 「看來只是小打小鬧可不行啊。這種咒靈,用普通的攻擊手段說不定只會把它弄得更麻煩……」 他抬頭看了看天花板,又看了看地上,然後將視線轉向唯一沒有被膜覆蓋,甚至沒有沾染太多氣味的房門口,也就是他們站著的位置。似乎在盤算著什麼。 「悟,等等。」 夏油傑的目光從那層詭異的薄膜移開,轉向身旁躍躍欲試的五條悟。他能感覺到五條咒力的騷動,那股蠢蠢欲動的破壞慾幾乎化為實質。 他伸出一隻手,攔在五條身前,語氣雖然平靜,但帶著不容忽視的制止力。 「不能用大規模的術式。美咲小姐很可能還被困在裡面,如果貿然使用破壞性強的招式,很可能會傷到她。而且……」 他的視線再次掃過整個房間,眼神愈發深沉。 「這個詛咒的特性還不清楚。萬一它有反擊或轉移傷害的能力,我們的攻擊可能會直接作用在美咲小姐身上,甚至破壞這整棟房子。在找到詛咒的核心和確認美咲小姐的位置之前,我們必須謹慎行事。」 他轉頭看向五條悟,表情嚴肅。 「先別急著破壞,讓我來。我的術式更適合處理這種情況。」 說罷,夏油傑雙手結印,低聲吟唱。他從影子般的咒力中召喚出了一隻體型不大、外形如多足水蛭般的咒靈。那咒靈沒有眼睛,只有一個巨大的口器,身上覆蓋著光滑濕潤的黏液。 「去,把它『吃』掉一個角落,讓我看看裡面的情況。」 他輕聲命令道。那隻水蛭咒靈立刻聽話地蠕動上前,張開口器,開始啃噬牆角那層搏動的薄膜。令人牙酸的咀嚼聲響起,薄膜雖然堅韌,但在咒靈持續不斷的啃食下,竟真的被緩慢地溶解、吞噬,露出了一小塊被膜包裹著的牆紙。 五條悟正準備凝聚咒力,用一發「蒼」直接把這個噁心的房間整個「吸」成一團垃圾時,卻被夏油傑攔了下來。他嘖了一聲,臉上露出明顯的不耐煩。 「哈?謹慎?那種東西要搞到什麼時候?直接把它連同那個失蹤的女孩一起扯出來不就好了?反正有硝子在,缺胳膊少腿都能治好。」 他滿不在乎地說道,對他而言,效率遠比過程重要。不過,當他看到夏油傑召喚出的那隻噁心的水蛭咒靈時,他還是停下了凝聚咒力的動作,抱著手臂,用一種挑剔的眼神看著。 「切,又是這種噁心巴拉的咒靈。你的品味還是這麼差啊,傑。」 他嘴上雖然在挖苦,但「六眼」卻一刻不停地觀察著水蛭咒靈啃食薄膜的過程,以及被啃食的缺口處咒力的細微變化。他在等,等夏油傑的方法失敗,好讓他名正言順地用自己的方式來解決。 家入硝子看著夏油召喚出的那隻黏滑的水蛭咒靈,嫌惡地皺了皺眉,默默地往後退了半步,彷彿怕被那咒靈身上的黏液濺到一樣。 「……不管是詛咒本身,還是傑你召喚出來的東西,都讓人沒什麼食慾啊。」 她低聲吐槽了一句,然後又聽到五條那番「缺胳膊少腿都能治好」的混帳話,忍不住朝他翻了個白眼。 這傢伙……真該讓他也體驗一下斷手斷腳的感覺。不,那樣的話,要治療的還是我,太虧了。 她繼續靠在柱子上,視線在啃食薄膜的咒靈和一旁不耐煩的五條悟之間來回移動。雖然現場的景象和氣味都讓她很不舒服,但三個人之中,她反而是最沉著冷靜的那個,以一種置身事外的旁觀者姿態,觀察著局勢的發展。 夏油傑專注地操控著水蛭咒靈。隨著咒靈的啃食,一個拳頭大小的缺口被打開了。然而,被薄膜覆蓋下的牆壁並非預想中的木質或牆紙,而是一種呈現出詭異肉色的、類似筋膜的質地,還在微微地抽搐。 就在此時,異變陡生! 整個房間,不,是整棟二樓都輕微地晃動了一下。 彷彿一個沉睡的巨獸被驚醒,發出了不滿的呻吟。水蛭咒靈剛啃食出的缺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癒合、再生,彷彿從未被破壞過。 與此同時,一個極其微弱,幾乎要被忽略的、帶著哭腔的少女聲音從房間深處傳來…… 「……媽媽……救我……」 聲音細若蚊蚋,卻清晰地傳入了在場每一位咒術師的耳中。 夏油傑的臉色瞬間沉了下來。 「……嘖,會再生嗎。」他低聲道,收回了那隻水蛭咒靈。他抬起頭,眼神變得銳利,與五條悟交換了一個眼神。「而且,美咲小姐果然在裡面。這個詛咒,恐怕是將她作為『核心』或『養分』來維持自身的。」 五條悟本來還抱著手臂,一臉不爽地看著夏油傑的「慢動作」,但當那微弱的求救聲傳來時,他臉上的不耐煩瞬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冰冷的獰笑。 「聽到了吧,傑。」他的聲音帶著一絲興奮的殘酷,「看來你的小蟲子把那傢伙弄疼了啊。而且,還活著呢。」 他「啪」地一聲打了個響指,向前走了一步,與夏油傑並肩而立,身上那股狂傲的咒力毫不掩飾地升騰起來。 「既然知道還活著,那就沒必要再畏手畏腳了。再生速度快?那就用它來不及再生的速度,把整個核心挖出來不就好了!」 他摘下墨鏡,那雙蒼藍色的「六眼」在昏暗的走廊中亮得驚人,將房間內咒力的流動看得一清二楚。 「傑,你負責把外層那些噁心的皮給剝開,盡量大範圍地壓制住它的再生。核心的位置……交給我來找。我要在三秒內把那個女孩毫髮無傷地揪出來。」 他的語氣充滿了絕對的自信,彷彿這不是一場兇險的祓除任務,而是一場由他主宰的遊戲。 家入硝子在聽到那聲微弱的求救時,慵懶的表情也消失了,她將叼在嘴裡的菸拿下,表情嚴肅了起來。身為在場唯一的治療者,她比任何人都清楚「毫髮無傷」這四個字的重量。 「……說得輕巧。」她低聲對著五條悟的背影吐槽了一句,但聲音裡卻沒有了平日的嘲諷,只剩下凝重。「要是失手了,殘缺的肢體我或許還能接上,但要是被詛咒的核心污染……那就不是我的反轉術式能輕易處理的了。」 她雖然這麼說,卻已經從靠著的柱子上站直了身體,雙手插在外套口袋裡,做好了隨時衝上前治療的準備。她知道五條悟雖然狂妄,但絕不會拿人命開玩笑。 她要做的,就是在這份狂妄出現萬一的偏差時,成為最後的保險。 走廊內因為「帳」的關係而昏暗無光,只有從紙門透進來的、房間內那層薄膜自身發出的微弱光芒,映照出少年們嚴肅的側臉。 空氣中甜膩的腐敗氣味,隨著那隻咒靈的咀嚼,似乎又濃郁了幾分,混雜著咒力特有的不祥氣息,讓氣氛愈發壓抑。 高橋默默地看著,隨即被三人進入狀態後的默契驚豔。 她饒有興趣的觀察著三人的配合。 她並不打算插手,除非情況超出他們的應對範圍。這是他們的實習,也是他們的戰鬥。 她的視線在夏油傑和五條悟之間游移。聽著夏油傑與五條悟之間的對話,讓她的嘴角不由自主地勾起一抹淺笑。 他們雖然總是針鋒相對,但在真正需要配合時,那份骨子裡的默契卻是旁人無法企及的。那是一種從無數次生死關頭中磨練出來的信賴,儘管表面上彼此嘲諷,卻總能在關鍵時刻讀懂對方的意圖,並以各自的方式提供最強力的支援。 這也是為什麼,即便知道眼前詛咒的危險性,高橋希子仍能放心地將戰場交給他們。 整個二樓在「帳」的作用下,陷入一片濃郁的、近乎墨黑的幽暗。唯有那扇半敞的紙門,如同一張正在呼吸的怪獸之口,吐露出房間內那層薄膜自體散發的微弱肉粉色光暈。這光暈不僅無法帶來溫暖,反而讓一切顯得更加病態和詭譎。腐敗的甜膩氣味越發濃重,黏稠得似乎可以實質化,每一個呼吸都感覺肺腑被沾染。咒力的壓迫感也隨著房間的律動,一下一下地擠壓著走廊內所有人的心臟。 夏油傑聽著五條悟那狂妄卻不失自信的計畫,臉上原本的凝重反而鬆弛了一點。他知道五條悟總有辦法將不可能化為可能。看著他那雙亮得驚人的「六眼」,夏油傑感覺到一種獨特的、來自戰友的信任。 「……我知道了,悟。」 他平靜地回應道,聲音中沒有絲毫猶豫。既然目標明確,而且有五條悟這樣的搭檔,過分的遲疑反而是種累贅。他轉過身,目光重新掃視房間內的薄膜,腦海中迅速篩選著最適合的咒靈。 「我會將所有咒靈散佈出去,覆蓋最大的範圍,以咒靈的術式直接侵蝕分解掉表層的膜,同時削弱其再生能力。」 夏油傑的雙手快速結印,口中吟唱的不再是召喚單一咒靈的術語,而是更為複雜的、用於大規模操縱咒靈的咒詞。他額前的髮絲輕輕擺動,雙目在陰影中閃爍著精光。 「但時間會是關鍵。我無法完全壓制住它的再生,只能盡力做到最大範圍的清除。三秒……就看你的了。」 他看向五條悟,眼中是毫不動搖的信賴,還有對即將到來的挑戰躍躍欲試的興奮。緊接著,他的周圍,咒力開始無聲地扭曲,漆黑的影子中,數十隻大小不一、形態各異的咒靈如潮水般湧現,雖然都壓制著氣息,但那股龐大的咒力波動還是令人感到心悸。 這些咒靈個個都是經過他精挑細選的,擅長侵蝕、分解,或者鈍化對手行動的類型。它們無聲地潛伏在他身邊,只待他一聲令下,便會如洪流般湧向那詭異的房間。 五條悟聽到夏油傑的回應,那自信的笑容更盛了幾分。他「哈」地輕笑一聲,像是對夏油傑的配合感到滿意。對他來說,這場戰鬥已經是預料之中的勝利。 「放心吧,區區三秒,對我來說根本綽綽有餘!」 他話音未落,身形已然化作一道殘影,幾乎是在同一時間,衝進了房門。他的腳步輕得幾乎聽不見聲音,在完全被薄膜覆蓋的榻榻米上移動,竟然沒有發出絲毫的摩擦聲。那雙蒼藍色的「六眼」全開,將房間內複雜的咒力流動、薄膜的分子結構、咒靈核心的藏匿位置,甚至是美咲同學被困於何處,全都看得一清二楚。 他沒有直接攻擊,而是將咒力凝聚在雙手,沒有任何花哨的術式釋放,只是以近乎蠻橫的精準度,將咒力點向幾個關鍵的節點。這些節點是薄膜咒力連結的核心,只要破壞這些地方,薄膜的再生能力便會被暫時麻痺。他此刻就是一台精密計算的機器,每一步都精確無比。 空氣中只聽到輕微的「咻」一聲,隨後便是肉眼難以捕捉的藍色殘影在房間內來回閃爍。在他所經之處,薄膜的搏動明顯減弱,顏色也瞬間黯淡下去。而這一切,都在電光石火間完成。 咒靈受到威脅,開始反擊了。此時的空間也變得極不穩定。 高橋希子那雙敏銳的眼睛捕捉到了空間扭曲的瞬間,那種感覺就像是腳下的地面突然變成了起伏不定的水面。她立刻壓低重心,腳下以一種幾乎看不見的細碎步伐快速移動,巧妙地抵銷了那股來自空間本身的拉扯與推擠。在她周圍,無形的咒力絲線已然編織成網,既是防禦,也是隨時可以發動攻擊的陷阱。她的視線穿過前方夏油傑和家入硝子的身影,牢牢鎖定在已經突入房內的五條悟身上。她看到了他精準的行動,也預見了詛咒接下來必然的反撲。 正如她所料,當五條悟破壞掉最後一個咒力節點的瞬間,整個房間發出了如同瀕死巨獸般的痛苦嘶吼! 原本覆蓋在牆壁、天花板和地板上的肉色薄膜,像是受到劇痛刺激的肌肉般猛烈收縮。它們不再只是蠕動,而是瘋狂地、朝著房間的正中央匯聚而去。 黏膩的薄膜從四面八方剝落、捲曲、融合,在半空中迅速凝聚成一個巨大、醜陋、彷彿由無數張嘴和扭曲肢體構成的肉塊聚合體——那正是咒靈的本體! 空間的扭曲達到了頂點,整棟和式老宅的二樓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木樑嘎吱作響,紙門劇烈搖晃。 在這混亂的中心,咒靈的本體猛地張開一道巨大的裂口,將一個被黏液包裹、早已失去意識的少女身影——藤原美咲,像吐出無用雜質一般,猛地朝門口的方向噴射出來! 「來了!」 高橋希子的聲音冷靜而迅速。在美咲被拋出的同一時間,她指尖輕彈,數道早已準備好的咒力絲線瞬間破空而出,在半空中交織成一張柔韌的網,精準地接住了那個女孩。 絲線在接觸到女孩身體的瞬間便迅速收攏,形成一個半透明的繭狀結界,將她與外界的混亂徹底隔絕,並輕輕地將她帶到了走廊相對安全的一側。 做完這一切,高橋希子沒有絲毫停留,再次將注意力放回戰場,眼神中透露出絕對的信任。 當空間開始扭曲時,夏油傑感覺到一股強大的力量在拉扯他和他所操控的咒靈。他不得不分出部分咒力來穩固自身,同時維持著對咒靈大軍的掌控。那股源自咒靈本體的尖嘯,甚至直接衝擊著他的精神。 「唔……!」 他悶哼一聲,但眼神卻變得更加凌厲。他看著咒靈的本體在房間中央成形,也看到了美咲小姐被及時救下。心中的顧慮徹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純粹的、祓除詛咒的決心。 「做得好,前輩!」他頭也不回地喊道,聲音中帶著一絲讚賞。隨即,他將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眼前的敵人身上。「悟,它暴露本體了!我的咒靈會從四面八方發動攻擊,製造空隙!」 話音剛落,早已待命的數十隻咒靈發出刺耳的咆哮,如黑色怒濤般從他身後湧出,無視扭曲的空間,從地板、牆壁、天花板等各個角度撲向中央那個醜陋的肉塊。 擅長撕咬的、擅長噴吐腐蝕液體的、擅長用觸手束縛的……各式各樣的攻擊在同一時間傾瀉而下! 五條悟在咒靈本體出現的瞬間,便感受到了那股混亂咒力的爆發。空間的扭曲對他幾乎沒有影響,或者說,在他「無下限」的術式面前,這些物理層面的干擾都被隔絕在外。他只是嫌惡地「嘖」了一聲,因為那股精神衝擊還是讓他感到了一絲不快。 他看著美咲被高橋前輩救下,嘴角咧開一個狂傲的笑容。 「總算肯出來見人了嗎?醜八怪!」他的聲音在混亂的空間中清晰無比,充滿了居高臨下的挑釁。 面對夏油傑咒靈大軍的猛攻,他非但沒有退開,反而迎著那些攻擊的間隙,再次加速。他的身影在扭曲的光線中拉長、分裂,讓人完全無法捕捉其軌跡。 「傑!你的那些小蟲子就負責幫我擋掉那些噁心的黏液!核心……我看到了!」 蒼藍色的「六眼」早已鎖定了肉塊聚合體深處,那一個散發著最為濃郁、最為邪惡咒力的微小光點。他高高舉起右手,食指與中指併攏,璀璨的藍光在他指尖匯聚,那是將「無下限」術式強化後,產生吸引之力的術式——「蒼」! 「給我——滾出來!」 家入硝子在高橋希子行動的同時,也立刻閃身到了被結界包裹的美咲身邊。她跪下身,雖然無法直接觸碰,但她隔著結界,用那雙銳利的眼睛快速掃描著女孩的狀態。 「生命體徵穩定,只是精神衝擊導致的昏迷。」 她冷靜地對高橋希子報告道,隨後抬起頭,看著前方那片已經化為咒靈與咒術師地獄的房間。 夏油傑的咒靈與敵方咒靈本體撕咬在一起,發出令人作嘔的聲響,而五條悟指尖那抹越來越亮的藍光,更是讓她感到一陣心悸。 「那兩個笨蛋……」她低聲咒罵了一句,但聲音裡卻聽不出一絲責備,反而是一種習慣了的無奈。「又準備把這裡拆掉了嗎……前輩,你的結界,夠結實吧?」 她半是認真半是調侃地問道。她知道,一旦五條悟的「蒼」完全釋放,這裡將會變成怎樣的景象。她必須確保身後這個無辜的女孩,不會被捲入最強二人的戰鬥餘波之中。 「????應該夠吧。還是我再上一層結界啊?」 高橋被家入問的也動搖了。 「『又』??他們經常幹那種事嗎?!」 隨著高橋希子話音的落下,五條悟指尖的那點蒼藍光芒已經膨脹到了極致。那不再是一個光點,而是一個散發著恐怖引力的微型黑洞,一個扭曲了光線與空間的奇異點。 周圍的空氣被高速吸入,發出尖銳的呼嘯,連同夏油傑那些正在撕咬咒靈本體的低級咒靈,也被這股無法抗拒的力量拉扯得變形,發出痛苦的悲鳴,最終被撕碎成純粹的咒力殘穢,一同被吸入那蒼藍的中心。 整棟建築的哀嚎達到了頂點。木製的地板被掀起,化為碎片捲入引力的漩渦;紙門早已不成形,連同門框一起被扭曲、粉碎;天花板上的木樑也出現了裂痕,灰塵簌簌落下。這裡不再是一個和式房間,而是一個正在被暴力「壓縮」的毀滅中心。 在這一切的中心,五條悟的身影卻穩如泰山。他臉上帶著狂妄而猙獰的笑容,看著那醜陋的咒靈本體在「蒼」的引力下被拉扯、變形、發出無聲的慘嚎。構成它身體的肉塊被一片片剝離,最終,深藏在最核心的那一點散發著不祥光芒的——咒靈的核心——也暴露無遺,被無可阻擋地吸向那毀滅的蒼藍。 此刻,他的世界裡只有那個即將被祓除的醜陋核心。他的聲音在術式發出的巨大噪音中,卻異常清晰地響起,帶著一絲玩味的殘酷: 「遊戲結束了,垃圾。」 他猛地握緊拳頭,那團極度壓縮的蒼藍光點瞬間內爆,將吸收進去的所有物質——咒靈本體、核心、殘骸、甚至是空間本身——全部在一聲沉悶的巨響中徹底湮滅。 引力消失的瞬間,毀滅性的衝擊波緊接著爆發開來。 雖然大部分能量在內爆中被抵銷,但殘餘的衝擊依舊化作狂風,夾雜著木屑與塵埃,向四面八方席捲而去。 衝擊波襲來的瞬間,高橋希子的結界發出了明亮的光芒,將她、家入硝子以及昏迷的美咲牢牢護在其中。 家入硝子看著眼前這副幾乎要把整棟房子二樓都拆掉的景象,臉上沒有絲毫驚訝,只是習慣性地嘆了口氣。 她抬起頭,對高橋希子那震驚的問話,用一種彷彿在討論今天天氣般的平淡語氣回答道: 「經常?前輩,妳太小看他們了。」 她伸出手指,指了指夏油傑。 「傑還算好的,至少他會考慮到『盡量』不破壞周遭環境。但悟……」她的視線轉向那個站在一片狼藉中央,正緩緩放下手,一臉「搞定了」的輕鬆表情的白髮少年,「對他來說,『任務目標』和『最強的自己』是唯二重要的東西。至於任務地點會變成什麼樣子……那從來都不在他的考慮範圍內。上次在廢棄工廠的任務,他們兩個差點把整棟樓給夷平了。所以妳說呢?」 她的語氣平淡無波,但話語中的信息量卻讓高橋希子一陣語塞。這已經不是單純的「問題兒童」可以形容的了。 高橋希子:「????????????????。」 看著滿目瘡痍的和室,以及站在中央一臉得意的五條和夏油,高橋除了沈默還是沈默。 她默默撥通高專的電話。 「是事務處嗎?那個????可能麻煩你,幫我聯絡一下後勤幫忙整理一下任務場地。」 第4章 04 四人在夜蛾老師的電話指示下,簡單整理行囊,搭乘任務處安排的專車,一路駛向燈火輝煌的銀座。夜晚的銀座,與白天截然不同。一棟棟高樓大廈披上了霓虹的華服,街道上名貴跑車川流不息,櫥窗裡閃爍著珠寶與名牌的誘惑。空氣中彌漫著一種屬於都市的浮華與喧囂,與方才任務現場的殘破與腐臭形成鮮明對比。 幾人的任務拖延到深夜才完全結束,高專方面索性讓他們在銀座就近住一晚,以便隔日回高專修整。 「好不容易來銀座出任務,那當然是要吃點高檔餐廳!」 這麼說著的五條,提議了一間牛排館。 「哎——那間很貴的。才不要。」 高橋眨了眨眼。抱著手臂,用帶點玩笑的語氣提出了疑問。 「還是五條同學要請客?」 五條悟聽到高橋希子的話,那雙被瀏海半遮的眼眸瞬間亮了起來。他囂張地一笑,大喇喇地一揮手,彷彿百萬大鈔不過是零錢。 「哈哈哈!本大爺請客又怎麼樣!希子前輩是在懷疑我的財力嗎?」 他得意洋洋地抬起下巴,聲音裡充滿了不容置疑的氣勢。 「別小看我啊!區區一頓飯錢,根本不算什麼!本大爺可是要變革咒術界的最強術師!這種程度的花費根本不放在眼裡!」 他輕輕推了一下夏油傑的肩膀,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語氣帶著挑釁。 「對吧,傑?好不容易來一次銀座,當然要吃最好的啊!你不會想吃路邊攤吧?」 夏油傑看著五條悟那副誇張的樣子,輕輕地搖了搖頭,嘴角卻帶著一抹溫和的笑容。他沒有直接反駁五條悟的財力問題,只是語氣溫柔地對高橋希子說道:「希子前輩,悟既然這麼說了,恐怕是無法勸退了。難得他如此大方,我們不如就從了他吧。」 他轉頭看向五條悟,眼中閃過一絲意味深長的光芒。 「不過,悟,你別忘了。這裡的修繕費可不便宜,高專那邊恐怕會把帳算到你頭上喔。」 夏油傑雖然溫和,但字裡行間卻不乏對五條悟的調侃,這也是他們之間一貫的相處模式。他知道五條悟喜歡這種被拱著的感覺,也樂於見他吃點小虧。 「阿哈哈!我就喜歡你這種花錢乾脆的人。」 高橋樂了。一聽有免錢的高級牛排,馬上熱情的摟住五條。 五條露出噁心的嘔吐表情,被高橋瞇著眼威脅。 氣氛一時間有些熱鬧。 牛排館內燈光柔和,空氣中飄散著高級和牛炙烤後的濃郁香氣與紅酒的醇厚芬芳。 他們被安排在一個靠窗的半開放式包廂,深色的皮質沙發柔軟舒適,桌上鋪著潔白的桌布,餐具在暖黃色的燈光下閃爍著細膩的光澤。 窗外是銀座璀璨的夜景,車流如織,霓虹閃爍,與室內的靜謐典雅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任務結束後的解放感,加上免費高級晚餐的催化,讓氣氛變得格外輕鬆熱鬧。高橋希子一改任務時的嚴肅,展現出活潑甚至有些孩子氣的一面,和五條悟鬥嘴,與家入硝子碰杯,歡快的笑聲不時在包廂內響起。 五條悟雖然嘴上嫌棄,但身體卻很誠實地享受著頂級牛排和不用自己動手的快樂。家入硝子則安靜地小口品著紅酒,看著眼前這場鬧劇,嘴角偶爾會勾起一抹不易察覺的微笑。 夏油傑優雅地用刀叉切下一小塊牛排,送入口中細細品味。他看著眼前這和諧的一幕,溫和的笑容始終掛在臉上。他享受這種暫時脫離咒靈與死亡的平靜時光,也覺得眼前這位前輩,似乎比初見時有趣得多。 任務之外的高橋意外是個不怎麼嚴肅的人,脾氣也肉眼可見的好了很多。她不怎麼有前輩的架子,甚至有時讓人感覺有點幼稚。 高橋點了牛排後,又開了一瓶香檳。發現硝子也愛喝酒之後,高橋又開心的開了一瓶紅酒。被五條一頭黑線的吐槽「適可而止啊前輩!」。 「話說,你們未來都想做什麼呢?」 當高橋希子舉起酒杯,帶著微醺的笑意,問出那個關於未來的話題時,包廂內的喧鬧聲稍微停頓了一下。 五條悟正忙著往自己的第四杯可樂裡擠檸檬汁,聽到這個問題,他頭也不抬,用理所當然到近乎傲慢的語氣回答: 「啊?未來?這種事還用問嗎?」他終於抬起頭,蒼藍色的眼睛在燈光下閃爍著自信的光芒,嘴角咧開一個大大的笑容。「我就是『最強』的啊。所以,當然是繼續當『最強』的,然後把咒術界那些爛透了的規矩和老頭子們,全部都清掃一遍啊!」 他用叉子戳起一塊巨大的牛排,塞進嘴裡,含糊不清地補充道:「總之,就是我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反正也沒人攔得住我。」他的回答直接、狂妄,卻也符合他一貫的風格,充滿了對自身力量的絕對自信。 高橋在聽見五條的話後噗的一聲笑出來,似乎被他那種理所當然的語氣逗樂了。 「這話由你來說,倒是讓人無從反駁啊。」 家入硝子晃了晃杯中的紅酒,看著那深紅色的液體在杯壁上掛下一道道痕跡。她對五條悟的豪言壯語嗤之以鼻,只是淡淡地開口: 「我沒他們那麼遠大的志向。」她的視線落在桌面的燭火上,眼神有些飄忽。「反正也就只有我會反轉術式。大概就是待在高專,處理像你們這種笨蛋惹事後留下的爛攤子,或者解剖一些沒見過的咒靈吧。」 她輕啜了一口紅酒,語氣平靜得像是在說別人的事。 「至少待在高專,酒水管夠,也不用去應付外面那些麻煩的人際關係。就這樣吧,很適合我。」 對她而言,未來似乎沒有太多選擇,也無需過多思考,平淡安穩就是最好的歸宿。 硝子的答案在高橋的意料之中。她聳了聳肩,沒說什麼,但心中對硝子務實到略顯消極的未來藍圖是持肯定態度的。 「也是。高專的環境單純,很適合家入同學呢。」 夏油傑放下手中的刀叉,用餐巾輕輕擦拭了一下嘴角。他看了一眼身邊的摯友,又看了一眼對面的硝子,最後將溫和的目光投向了提出問題的高橋希子。他的坐姿依舊端正,笑容也一如既往地溫柔,但眼神中卻透著一股堅定的信念。 「我的想法,從成為咒術師的那天起就沒有變過。」 他的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入每個人的耳中,讓原本有些散漫的氣氛微微沉靜下來。 「咒術,是為了保護非術師而存在的。」他說得斬釘截鐵,那雙細長的眼眸中閃爍著理想主義的光輝。「身為強者,就有保護弱者的責任。所以我的未來,就是持續祓除咒靈,拯救那些被詛咒威脅的普通人。盡我所能,去創造一個弱者不需要再對強者察言觀色的世界。」 他頓了頓,臉上的笑容變得更加柔和,彷彿在描繪一幅美好的藍圖。 「這就是我身為咒術師的意義。為此,我會不斷變強,吞噬再多噁心的咒靈也在所不惜。」 輪到夏油的時候,高橋聽完的第一時間愣住了。她眨了眨眼,閃過一絲詫異,在心底重新看待起眼前的少年。 「欸?真的假的。 「我還以為夏油同學????怎麼說呢?也是和家入同學一樣的務實派。」 她彎起嘴角。語氣微妙。 「沒想到是和五條同學一樣的理想派啊。」 聽著這話,夏油傑內心泛起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波瀾。 他一直認為自己的理想是建立在理性和責任之上的,與悟那種純粹基於本能和力量的狂想有著本質的區別。但被如此簡單地歸為一類,讓他感到有些……微妙的不是滋味。 他看著高橋希子,臉上依舊掛著那副溫和無懈可擊的笑容,但眼神卻比剛才深邃了幾分。 「原來在前輩眼裡,我是務實派嗎?」他輕聲開口,語氣聽不出喜怒,像是在單純地確認一個事實。「或許吧。畢竟我的理想,也需要非常務實的手段才能達成。」 換到五條這邊,倒是特別直接地反駁了高橋的結論。 「別把我跟那個只知道『保護弱者』的傢伙混為一談啊!我的未來可要更廣闊、更華麗呢!」 他指了指夏油傑,又指了指自己,語氣中帶著不容置疑的傲慢,彷彿剛才的「理想派」歸類是某種對他的侮辱。 「什麼狗屁咒術界老頭子、什麼爛規矩,我都會親手掃個乾淨!」 「挺好的啊你們。高二就有對未來的想法了。我帶過很多屆畢業生,很多都是快畢業了還迷惘著不知道該去哪裡。」 她抿了一口酒。語氣半認真半開玩笑。 「不過有時候,人是會在一瞬間改變的。所以????你們的未來還是未知數呢。」 包廂內的氣氛因高橋希子那句帶著幾分感慨、幾分玩笑的話語而產生了微妙的變化。 方才的熱鬧喧囂似乎被這句輕描淡寫的「未知數」輕輕蓋過,燭火搖曳,映照著四人各不相同的神情。空氣中,牛排的香氣、酒的芬芳與少年們截然不同的理想交織在一起,形成一種短暫而深刻的寧靜。 高橋希子斜倚在柔軟的沙發上,手中輕晃著晶瑩的香檳杯,微醺的雙頰泛著淡淡的紅暈。她的眼神掃過對面的兩位少年,那種介於前輩的洞悉與朋友般的隨性之間的目光,讓她的話語充滿了耐人尋味的重量。 五條悟最先打破了這份寧靜。他對這種充滿哲理和不確定性的論調感到極度不耐煩,彷彿是在否定他剛剛才宣告的、不容置疑的未來。 「哈啊?什麼『一瞬間改變』啊?」他把吃完的牛排餐盤隨意推到一邊,整個人往後靠,雙臂交叉在腦後,用一種近乎挑釁的語氣說道。「那種事是說給那些搞不清楚自己要什麼的弱者聽的吧。我可不一樣。」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狂妄的弧度,蒼藍的眼瞳直視著高橋希子,裡面是毫不動搖的自信。 「我從出生起就是五條悟,就是『最強』的。這點不管過多久都不會變。會變的,只有那些被我甩在身後的傢伙和這個腐朽的咒術界而已。」他伸出一根手指,輕蔑地搖了搖。「前輩,妳那套說法,對我可不管用喔。」 家入硝子對這類話題向來沒什麼興趣。她只是又為自己倒了半杯紅酒,聽完五條悟的發言後,連眼皮都沒抬一下,用一貫平淡的語氣,吐出簡潔的評論。 「真是單細胞的自信呢。」 她端起酒杯,輕輕抿了一口,似乎是在品味紅酒的餘韻,又像是在品味這場對話的荒謬。 「不過,也好。總比那些成天想東想西,最後什麼都沒做的人強多了。」 她的目光沒有焦點地落在桌面的某處,語氣聽不出是褒是貶。 「反正不管你們變成什麼樣,最後要是我來收屍的話,記得保持全屍。缺胳膊少腿的,縫起來很麻煩。」 而傑用餐巾再次擦了擦嘴角,這個優雅的動作讓他有短暫的停頓來組織思緒。接著,他才回應了高橋希子最後的那句話。 「人會在一瞬間改變……」他低聲重複了一遍,像是在咀嚼這句話的含義。隨後,他抬起頭,目光溫和而堅定地望向高橋。 「您說的或許沒錯。人的內心,有時比咒靈更加脆弱和複雜。但……」 他微微一笑,那笑容中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自信,與五條悟的張揚不同,是一種源於內心信念的沉靜力量。 「我會證明給您看的,前輩。我的這份信念,是絕對不會輕易動搖的。」 「啊。別誤會~我剛才沒有在質疑的意思。」 隱約察覺夏油的情緒,高橋愣了一下,困擾的撓了撓臉頰。 在她眼中,這群充滿天賦與衝勁的少年們,或許真的有能力改變世界,而這份熱情本身就足夠美好。 「說真的,你們是執行力很強的組合。說不定,全部都能實現這些你們想要堅持的事情。」 高橋不好意思的笑了幾聲。 「總之這樣挺好的。」 「嗯????聊點沒這麼嚴肅的話題吧。」 牛排已吃到一半,幾人的面前都擺著杯盤狼藉的餐具,服務生適時地前來收拾空盤。紅酒與香檳的空瓶證明了高橋希子的豪爽酒量,她豪邁地又點了一瓶紅酒,引得對面的五條悟投來了看怪物般的眼神。璀璨的夜景在窗外無聲流淌,夜晚的銀座依舊熱鬧非凡,而這個私人空間裡,則洋溢著任務結束後,短暫且珍貴的閒適。 「夜晚還很長呢~不如你們開點話題?」 夏油傑看著高橋希子帶著幾分歉意和真誠的笑容,輕輕地鬆了口氣。她坦率的回應讓心中的那絲微妙感受煙消雲散。他嘴角微揚,那雙細長的眼眸因酒精和笑意而顯得更加溫柔。 「哈!高橋,你這是打算在今晚把銀座的酒櫃清空嗎?」 五條悟看著服務生又拿來一瓶嶄新的紅酒,瞪大了那雙蒼藍色的眼睛,誇張地發出驚呼。他的反應就像是看到外星人一樣,彷彿高橋希子喝的不是酒,而是什麼超自然燃料。 「酒櫃清空啊?聽起來是很棒的主意啊!」 高橋有點喝嗨了。和雙眼發光的家入硝子對視一眼,接著咯咯的笑了。 面對高橋希子要求開話題的指令,五條悟歪著頭想了想,眼神突然亮了起來。 「話說啊,高橋!既然來了銀座,吃完牛排之後,要不要去吃點甜點啊?」 他興奮地搓了搓手,完全無視了剛才關於「理想」的嚴肅話題,將注意力瞬間轉移到他熱愛的甜食上。 「這裡有沒有什麼很有名的可麗餅店啊?或者,我們可以去買些大福回飯店吃,也不錯吧!本大爺知道一家超棒的期間限定芭菲!」 「吃甜點????五條同學,你的胃還能裝下其他東西嗎?真是了不起。難不成『最強』連胃袋也是超規格?」 「那是當然的啊!」 五條悟聽到高橋希子的調侃,非但不覺得是挖苦,反而驕傲地挺起胸膛,用拇指指了指自己,彷彿這是在陳述一個宇宙真理。 「我的六眼隨時都在高速運轉,消耗的能量可是你們這些凡人無法想像的!所以,甜點是必需的能量補充!跟胃袋大小無關,這是效率問題!」 「甜點?」硝子冷哼一聲,聲音低沉。「你是想吃壞肚子,然後讓我的反轉術式拿來處理你這種幼稚的任性嗎?我才不幹呢。」 她用一種「果然如此」的表情看著五條悟,彷彿他的一切行為都在預料之中。 「我倒是好奇,既然不是那麼嚴肅的話題……希子前輩對我們這個年紀,會有什麼有趣的想法嗎?比如,青春期少年少女會喜歡的……什麼樣的約會地點之類的?」 家入硝子此言一出,連夏油傑都忍不住露出了有些意外的表情,目光不自覺地在高橋希子與她之間流轉,似乎想看前輩會如何回應這個充滿惡趣味的話題。 聽見硝子提到約會地點,高橋有點尷尬。 她談習慣速食戀愛了,和她那些短暫的戀人們,更多時候都是在酒吧或者旅館度過。要說如少年少女這般純粹的戀愛,實在沒談過半個,自然也沒辦法回應什麼。 「約會地點啊????現在的你們都流行些什麼?像圖書館那類的?」 當五條聽到「圖書館」這個詞時,整個人像是被雷擊中一樣,動作誇張地僵住了。 「圖.書.館?」他一字一頓地重複,隨後爆發出一陣驚天動地的嘲笑。「哈哈哈哈!高橋妳是哪個時代穿越來的老古董啊?約會去圖書館?那種地方連咒靈都嫌無聊不想待吧!是要在那裡比誰翻書比較快嗎?」 「圖書館……聽起來確實像是懲罰遊戲呢,前輩。」 家入的聲音不大,卻精準地補了一刀。 夏油傑一直帶著溫和的笑容,靜靜地聽著這場混亂而有趣的對話。他覺得眼前這位前輩,在酒精的作用下,展現出了與平日截然不同的、更為真實可愛的一面。 看著高橋希子那帶點尷尬的表情,他打算大發慈悲的解危一下。卻見高橋深吸了一口氣,朝五條發出攻勢。 「嗤!那五條同學你倒是說說看,你都去哪和女孩子約會?」 高橋挑釁的看著五條。這回輪到五條支支吾吾了。 他哪裡有什麼約會過的經驗,一切都是紙上談兵罷了。偏偏他又不想在高橋面前敗下陣來。 「我……我當然是……」 五條悟的蒼藍眼瞳不自覺地左右飄移了一下,腦中飛速運轉,卻發現自己的資料庫裡除了任務、咒靈和甜點之外,關於「約會實踐」的內容竟是一片空白。他當然收到過無數情書,也被無數女孩子搭訕過,但那些對他而言,比祓除一級咒靈還要麻煩,通常都被他隨意打發了。 眼看著高橋嘴角的弧度越來越像是在看好戲,五條悟急中生智,猛地一拍桌子,將矛頭猝不及防地轉向身旁正優雅品酒的挚友。 「哈啊?那傑你說說看,去圖書館約會是不是土到爆的事情!」他幾乎是吼出來的,試圖用音量掩飾自己的心虛,同時把燙手山芋扔了出去。「傑這麼受歡迎,經驗肯定比我豐富多了!快說啊,傑!」 而高橋也饒有興致的盯著夏油,等他維護五條,說出讓人信服的答案。 「噢?那夏油同學都去哪裡見女孩子?」 瞬間,包廂內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夏油傑身上。 夏油傑放下手中的酒杯,面對這突如其來的焦點,臉上依舊是那副從容不迫的溫和笑容。他先是無奈地看了一眼身旁快要急出汗的挚友,然後才將視線轉向饒有興致的高橋希子。 他沒有直接回答,而是慢條斯理地用餐巾擦了擦手指,那不疾不徐的態度,與五條悟的慌亂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悟這個問題,還真是有些為難我呢。」他輕聲開口,語氣溫和,像是在陳述一件無關緊要的小事。「畢竟,『土氣』與否,從來都不是由地點決定的,不是嗎?」 他微微側過頭,對上高橋希子探究的目光,細長的眼眸在燈光下顯得格外深邃,彷彿能洞悉人心。 「如果對象是前輩這樣有趣的人,那麼就算是去圖書館,我想,光是看著妳因為找到一本絕版書而露出的驚喜表情,或者只是安靜地待在同一個空間裡,感受時間緩緩流淌,那本身就是一件非常愉快的事情了。」 他頓了頓,話鋒一轉,又看向了五條悟,眼神裡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戲謔。 「不過……如果是和悟一起去圖書館的話,大概不出十分鐘,整棟樓的人都會知道『最強』連安靜地看書都做不到吧。從這個角度來說,確實是挺糟糕的約會地點呢。」 當夏油說完,全部人都沈默了。 高橋張大嘴巴,愣愣的看著夏油。 「哇????夏油同學真的拿女孩子很有一套啊。」 要是她是青春期少女,早就被夏油迷得團團轉了。 她身旁的五條悟在夏油傑說完那句「和悟一起去圖書館會如何」之後,原本就掛著不滿的臉瞬間漲紅。他先是惱羞成怒地拍了一下桌子,隨即憤憤不平地指著夏油傑,一時間竟說不出話來。 「什麼啊傑!你——」五條悟氣結,指著摯友的手指都在顫抖。 「什麼叫我做不到!我只是……我只是覺得那麼無聊的地方,幹嘛要帶女孩子去!這是浪漫問題!不是能力問題!而且你說得自己多行一樣,還不是天天跟我混在一起!哪有時間去什麼圖書館見女孩子啊!」 他轉頭又朝著高橋希子喊道:「還有高橋妳!別一臉震驚!他這只是理論!都是些哄女孩子的假把戲而已!信他的話妳就上當了!」 五條悟的聲音帶著幾分色厲內荏的氣急敗壞,彷彿被揭穿了什麼天大的秘密。 家入硝子則是懶洋洋地撐著下巴,看著五條悟活寶般的反應,嘴角勾勒出一個輕蔑的弧度。她拿起自己的酒杯,對著夏油傑的方向遙遙舉杯示意,眼神中帶著一絲讚賞與看好戲的興味。 「某些人,大概是真的沒救了呢。」硝子輕聲笑道,聲音不大,卻足以清晰地傳入每個人的耳中。她的眼神從五條悟那邊掃過,又回到夏油傑身上。 「夏油同學說得很有道理。地點並不重要,重要的是陪伴的人。能夠讓任何地方都變得有趣的人,才稱得上是『有魅力』呢。像他那樣,光是待在圖書館就能把天花板掀掉的人……嗯,那確實是個災難級的約會對象。」 她特意在「有魅力」和「災難級」這兩個詞上加重了語氣,意味不言而喻,擺明了就是給五條悟再補一刀。 夏油傑只是溫和地笑著,並沒有回應五條悟氣急敗壞的辯解,也沒有反駁家入硝子的補充說明。他輕輕搖晃著手中的高腳杯,看著琥珀色的酒液在杯中蕩漾。被高橋希子直言「很有一套」,他只是不置可否地笑了一下,那笑容裡帶著幾分隱秘的自信與從容,彷彿這一切都在他的預料之中。 「過獎了,希子前輩。我只是陳述事實罷了。」 夏油傑平靜地回答,隨後將目光溫柔地投向高橋希子。 第6章 06 時間:2006年夏天末。 事件:第二次任務。 地點:搭乘新幹線的車站。 夏末的陽光透過車站巨大的玻璃穹頂,在光潔的大理石地板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空氣中混雜著咖啡的香氣、便當的氣味以及人群匆忙流動時特有的嘈雜聲響。 電子告示板上,前往北海道的白色新幹線列車資訊正安靜地閃爍著,冰冷的廣播女聲一遍遍播報著即將到站的列車訊息,提醒著旅客們旅程的開始。 在熙攘的人潮中,他們四人組成的角落顯得格外突出——不僅僅是因為他們身上那套顯眼的咒術高專制服,更是因為那迥異於周遭匆忙氣氛的悠閒(或者說,一觸即發的)氣場。 高橋希子捏著那張寫滿了五條悟「完美北海道觀光計畫」的紙,指尖因用力而微微泛白,嘴角無法控制地抽搐著。 紙上用幼稚的字體和粗糙的插畫,詳細規劃了從溫泉、海鮮丼、拉麵名店到甜品巡禮的路線,而關於任務的部分,只在角落被潦草地標註為「順便解決」。 「????我是讓你繳交確認接收任務的確認函,沒叫你附上你規劃的行程啊喂!」 她的聲音不大,無情的吐槽著五條。 「而且,為什麼第一站就直奔溫泉會館?!我們抵達的時間是十二點,應該先吃飯吧!」 站在一旁的五條悟,戴著他那副標誌性的圓形墨鏡,聞言不僅沒有絲毫反省,反而理直氣壯地將雙手插進制服口袋,身體微微後仰,一副「妳這就不懂了吧」的得意模樣。 「哈?高橋妳才是外行吧?溫泉旅館的午間套餐才是最頂級的款待好嗎!泡完溫泉,再來一頓豪華的懷石料理,這才是完美的開局吧!」 他用拇指指了指自己,墨鏡下的嘴角高高揚起。 「這可是我精心策劃的『最強北海道慰勞之旅』!任務什麼的,分分鐘就解決了,重點是過程要享受啊、過程!」 家入硝子靠在一旁的柱子上,正低頭百無聊賴地滑著手機。聽到這段愚蠢的對話,她連頭都沒抬,只是從喉嚨裡發出一聲意味不明的哼聲。 「腦子裡也裝點吃的以外的東西吧~難得的特級任務,被說得像小學生的郊遊一樣。」 而夏油傑臉上掛著他慣常的溫和微笑,但眼神中卻透著一絲無奈。他輕輕嘆了口氣,彷彿早已預料到會有這樣的場景。 他伸手從高橋希子那裡接過那份荒唐的行程表,掃了一眼,然後遞還給了依舊理直氣壯的五條悟。 「悟,我們是去工作的,不是去度假的。」 他的語氣平穩,像是在勸說一個無理取鬧的孩子。 「而且,任務報告上指出,咒靈的活動範圍就在登別溫泉街附近。一下車就直奔溫泉會館,萬一在那裡用餐時被捲入戰鬥,豈不是很失禮嗎?」 他頓了頓,用一種彬彬有禮卻又暗藏挖苦的口吻補充道。 「不僅對店家失禮,對希子前輩來說,恐怕也會造成額外的麻煩吧。」 他巧妙地將話題引導至「給前輩添麻煩」的層面上,試圖用這種方式牽制住他那無法無天的摯友。 就在此時,遠處傳來了列車進站的輕微震動與聲響,月台上的氣氛也隨之變得更加雀躍起來。 「上車了、上車了!」 見列車進站,高橋也沒了其他的心思,催促著少年少女的踏上列車。 五條愉悅的高呼。然後,他對著夏油擠眉弄眼。 「噗,少來了你~搞出這份企劃書,不正是你生出的點子嗎?」 高橋看著開始鬥嘴的兩人,以及站在一旁看熱鬧的家入,發覺自己已經開始習慣這樣的相處了。 她分別拍上五條和夏油的肩膀,督促著他們坐上新幹線。 「好啦,別吵了別吵了!我們該走了。 「我們的座位是20-ABCD,是連號座,別坐錯喔。」 新幹線的車廂內,空氣中瀰漫著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與座椅布料的氣息,混雜著遠處傳來的便當香氣。 列車平穩而迅速地行駛著,窗外的城市景觀正逐漸被連綿的綠色田野與遠山所取代,夏末的陽光在飛速後退的電線桿之間跳躍,拉出長長的光影。 乘上新幹線後,高橋看著窗外的景色,心情鬆弛下來。 這裡是20號座位區,典型的對坐四人席。高橋希子與五條悟佔據了一側,而夏油傑和家入硝子則坐在他們對面。 這種佈局讓四人的互動無可避免,也讓五條悟的小動作落在高橋的眼中,顯得格外礙眼。 五條坐在她的身邊,大咧咧的翹著腳品味新幹線上發送的免費米果,大長腿直接侵入了她的座位範圍。 「喂,臭小鬼。不想吃別浪費食物。」 現在的高橋已經懶得稱呼五條為五條同學了。 看著欠揍的、打算把米果彈到夏油身上的五條,她不禁開始擔心六眼該不會其實是個心智沒成熟的三歲小屁孩。 聽到這話,五條悟非但沒有收斂,反而像是被激起了逆反心。 他將那片米果放進嘴裡,「喀啦」一聲咬得粉碎,然後挑釁地朝高橋希子咧嘴一笑,墨鏡後的蒼藍眼眸彷彿閃爍著「妳管我」的光芒。 「這可是我的戰術補給品,怎麼能叫浪費?」 他嚼著米果,含糊不清地說道,接著又拿起一片。 這次他改變了策略,食指與拇指蓄勢待發,接著用力一彈──目標正是對面正安靜看著窗外的夏油傑。 「傑,接好了!這是來自摯友的愛心分享!」 夏油傑連頭都沒有完全轉過來,只是微微側過臉,彷彿長了眼睛一般,輕鬆地伸出兩根手指,在米果即將擊中他前襟的瞬間,優雅地將其夾住。 整個動作行雲流水,沒有一絲多餘的晃動。 他看著指間的米果,然後抬眼看向對面一臉「嘖,居然被接住了」的五條悟,溫和的笑容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譏諷。 「謝謝你的『愛心』,悟。不過,如果能用更文明的方式分享,我會更高興的。」 他將米果放到一旁的小桌板上,沒有吃掉的意思。 「而且,你這樣會讓前輩更頭痛的。」 坐在夏油傑身旁的家入硝子,從剛才開始就戴著耳機,自顧自地翻閱著一本厚厚的醫學雜誌。她似乎對這場鬧劇毫無興趣,直到此刻才將耳機摘下一邊,抬起眼皮,用她那特有的慵懶而淡漠的眼神掃了五條一眼。 「悟~好吵哦。」 「切!」 她的聲音不大,卻莫名讓五條悟準備反駁夏油傑的話卡在了喉嚨裡。 他悻悻然地撇了撇嘴,總算安靜下來,將注意力轉向窗外飛馳的風景。 見車廂內總算恢復了片刻的寧靜,高橋希子才鬆了口氣。她從隨身的包裡拿出這次任務的補充資料,分別遞給三人。 「好了,既然都安靜了,就來談正事吧。」 她的語氣恢復了嚴肅。 「這就是這次的目標──特級假想咒靈.山鬼。根據『窗』的報告,這隻咒靈盤踞在登別的地獄谷周邊已有數十年,但一直以來都相對溫順,只會引誘迷路的登山客陷入幻覺,製造一些無傷大雅的惡作劇。但從上個月開始,情況出現了變化。」 她用手指敲了敲資料上的一張照片,那是一片被黑紫色咒力侵蝕、草木枯萎的山林。 「失蹤案件開始頻發,至今已有七名遊客和兩名當地嚮導失蹤,生死不明。咒靈的殘穢濃度也急劇升高,祓除等級從原本的準一級,暫時提升到了特級。」 她看向對面的兩個「最強」,眼神變得銳利起來。 「情報顯示,這隻咒靈的術式可能與『領域』有關,雖然未必是完整的生得領域,但極有可能會將受害者拖入一個獨立的空間。 「這也是為什麼至今沒有發現任何屍體或蹤跡的原因。」 夏油傑專注地聆聽著,修長的手指輕輕滑過資料上的文字,眼神中流露出思索的光芒。 「從溫順到兇殘……這種轉變,通常意味著有外部因素的介入。可能是吞噬了其他強大的咒靈,或是……」 他的話還沒說完,一直沉默著假裝看風景的五條悟突然插了進來,語氣輕鬆得彷彿在討論晚餐吃什麼。 「或者,是有詛咒師在背後搞鬼,拿普通人餵養它唄。」 他摘下墨鏡,那雙毫無遮攔的六眼在車廂內彷彿一對璀璨的藍寶石,但其中卻沒有絲毫的溫度。他看著資料上的照片,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 「不管是哪種,直接把它轟成渣不就得了?正好拿來試試我的新招。」 聽見五條的話,首先出聲反駁的是夏油。 「那這樣子會波及到普通人。登別的地獄谷,那附近有很多以觀光業維生的居民,要是貿然行動,毀壞的可不只是建築和交通,還是居民們的命脈。」 對於夏油的建議,五條露出無聊又嫌惡的表情。 「好囉唆阿你——話雖如此,你也沒有更好的辦法啊,傑!」 「就是還沒有最佳的辦法,才要一起討論啊。」 高橋出聲維護了夏油。 「總而言之,任務細節要到了目的地,和委託方見面後才會知道。在那之前,我們只需掌握目前所知道的,不需要過度猜測任務的深入內容。即使這則任務被標榜為特級。」 高橋的話語中有著由經驗累積下來的老練和冷靜。 隨著她說完,車廂走道上傳來推車輪子輕微的「吱呀」聲,餐車推銷員帶著親切的笑容緩緩走來。 「啊——餐車來了。不好意思,想要一杯熱茶。 「????那個也來一份。」 高橋希子向餐車員點了茶和一份看似特別的黑色饅頭。 當她接過熱茶與那枚冒著熱氣的黑色饅頭時,餐車員便帶著甜美的笑容繼續向前推行。 一枚圓滾滾的、表皮黝黑發亮的饅頭,被放在一張小碟子上,還散發著淡淡的甜糯香氣。高橋希子將它擺在小桌板上,與熱氣騰騰的茶杯並排。 「這是?????」 夏油傑將視線從手上的任務資料轉向那枚黑色的饅頭,眉頭微挑,帶著幾分好奇。他之前倒從未見過這種點心。 「不知道欸。是這裡的特產嗎?看到餐車上有,我就順便拿了一個。」 高橋希子聳了聳肩,顯然也是初次見到。 五條悟聞言,本來還一臉興致缺缺地瞥著窗外,但在「特產」兩個字鑽入耳中後,立刻將頭轉了過來,那雙六眼直勾勾地盯著饅頭。 「特產?!是甜的嗎?看著黑漆漆的,難道是墨魚餡的?」 他好奇地伸出一根手指,正想去戳一戳,卻被高橋冷不防地一巴掌拍掉了手。 「別亂玩食物!」 「北海道的特產不是應該是哈密瓜、牛乳製品之類的嗎?這個顏色……總不會是加入了什麼奇怪的東西吧?」 家入硝子好奇的打量著。 而夏油傑看著那在溫和蒸汽中略顯神秘的黑色饅頭,眼中帶著些許興味。 「這個顏色,或許是用了竹炭或特定植物的汁液吧?而且,這股淡淡的甜香,似乎還混雜著一點點紅豆沙的氣味。」 他閉上眼睛,輕輕嗅了一下空氣中的味道,然後露出一個帶著肯定的微笑。 「這說不定就是所謂的『黑色和菓子』,只是做成了饅頭的形狀。」 他看向高橋希子。 「前輩要不要試試看?畢竟是偶然遇見的,錯過就不容易了。」 高橋希子盯著那枚光滑黝黑的饅頭,又抬眼看著對面夏油傑臉上那溫和得恰到好處的微笑,以及他腦後束得一絲不苟的糰子頭髮型。 一個奇妙的聯想在她腦中一閃而過,未經思考的真心話便這樣脫口而出。 「????你們長得好像啊。」 話音剛落,空氣凝固了幾秒。 最先打破寂靜的是五條悟。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像是聽到了本世紀最好笑的笑話,整個人向後仰倒,幾乎要從座位上翻下去。 他一手捂著肚子,一手用力地拍打著身旁的座椅,墨鏡歪到了一邊,眼角甚至笑出了生理性的淚水。 「像!太像了!希子前輩妳是天才嗎?!黑色的、圓滾滾的、表面光滑內裡還不知道包了什麼……哈哈哈哈!傑,你聽到了嗎?原來你的本體是饅頭啊!」 坐在夏油傑身旁的家入硝子迅速地拿起那本厚重的醫學書擋住自己的臉,彷彿要將自己與這場鬧劇隔絕開來。 然而,她那劇烈抖動的肩膀和從書本後方傳來的、壓抑不住的悶笑聲,徹底出賣了她。 而被比喻成饅頭的當事人——夏油傑,臉上那無懈可擊的溫和笑容,終於出現了一絲裂痕。 他的嘴角不自然地抽搐了一下,雖然只有一瞬,卻沒有逃過五條悟的六眼。 他沒有說話,只是默默地伸出手,從高橋希子面前的小桌板上拿起那枚「和他長得很像」的黑色饅頭,然後在眾人驚訝的目光中,張開嘴,一口就將整個饅頭塞了進去,臉頰微微鼓起。 高橋希子驚訝地瞪大了眼睛,看著他乾淨俐落地解決了饅頭。 「真是好驚人的口腔容量啊????」 她由衷地讚嘆道,完全沒意識到自己那句無心之言的殺傷力。 「味道怎麼樣呢,夏油同學?」 這句純粹的好奇提問,成了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五條悟的笑聲變得更加誇張,幾乎要喘不過氣來。 家入硝子也終於放棄了抵抗,放下了書,毫不掩飾地笑彎了腰。 夏油傑面不改色地咀嚼著,將口中的食物嚥下,然後拿起茶杯,優雅地喝了一口熱茶。 他放下茶杯時,臉上又恢復了那副從容不迫的微笑。 「嗯,紅豆沙的內餡,甜而不膩,口感還不錯。」 他的語氣平穩得聽不出一絲波瀾,彷彿剛才吞下的只是一個普通的點心,而不是對他形象的無情調侃。 他說著,眼神不經意地掃過仍在狂笑的五條悟。 「悟,你笑夠了嗎?」 「前輩,妳下次說話前最好先思考一下,不是每個人都像悟一樣,喜歡被比喻成食物的。」 她這句看似在提醒高橋的話,卻又巧妙地將五條悟也拖下了水。 「五條同學是食物?那肯定是甜的要死又黏牙的麻煩甜食吧。」 剛安靜下來沒多久的五條悟立刻像是被踩到尾巴的貓一樣跳了起來。 「喂!什麼叫麻煩啊!最強可是很受歡迎的好嗎!應該是像頂級和菓子那樣,稀有又珍貴!」 他雙手叉腰,不滿地嚷嚷著,試圖捍衛自己莫名其妙的「甜點尊嚴」。 家入硝子從雜誌中抬起頭,淡淡地瞥了他一眼,用她那特有的、不帶感情的語氣補了一刀。 「是嗎?我看更像是便利商店貨架上那種色素加滿、甜到蛀牙的廉價糖塊吧。吃多了還會膩。」 「硝子妳這傢伙——!」 看著又將要升級的爭吵,夏油傑無奈地輕輕搖了頭,嘴角卻掛著一絲溫和的笑意。他輕輕闔上手中的資料,用平穩的聲音結束了這場鬧劇。 「好了,兩位。列車就快到站了,與其爭論這個,不如檢查一下隨身物品吧。」 就這樣,在五條悟不滿的嘟囔聲和家入硝子若無其事的翻書聲中,列車駛過了津輕海峽。 窗外的景色從本州的繁華都市與田園風光,逐漸變成了截然不同的銀白世界。經過數小時的旅途,他們終於抵達了目的地——北海道,登別車站。 列車門甫一打開,一股夾雜著硫磺氣息與冰雪寒意的強風便迎面撲來,瞬間鑽進了每個人的衣領。 月台上積著一層薄薄的白雪,踩上去發出「沙沙」的輕響。 空氣冷冽而清新,呼吸之間,清晰可見的白霧從口鼻中逸出。 遠方,覆蓋著皚皚白雪的山巒輪廓在灰濛濛的天空下顯得莊嚴而肅穆。 與東京的喧囂截然不同,這裡的車站顯得格外寧靜,只有列車離站的鳴笛聲與風聲在空曠的月台上迴盪。 高橋希子一下車,便被這突如其來的低溫凍得打了個哆嗦。 她身上的衣物顯然是為東京的氣候準備的,在北海道的凜冽寒風中顯得如此單薄。 她下意識地收緊了領口,雙臂環抱住自己,試圖汲取一絲溫暖。 走在最前頭的五條悟卻像是完全不受影響。他伸開雙臂,仰頭感受著這片陌生的土地,興奮地大喊: 「喔喔喔!這就是北海道啊!空氣真不錯!感覺連咒力都變得更清爽了!」 家入硝子則懶洋洋地跟在他身後,雙手插在外套口袋裡,縮著脖子,一臉「好冷、好麻煩」的表情,但眼神中還是帶著幾分對陌生環境的好奇。 夏油傑走在隊伍的稍後方,他沒有像五條那樣大呼小叫,而是沉靜地觀察著四周的環境,同時也注意到了身旁高橋希子細微的反應。 他看見她縮緊身體、微微顫抖的模樣,那雙總是顯得游刃有餘的眼眸中,此刻也因寒冷而泛起了一點水氣。 他停下腳步,沉默了片刻,然後自然地解開了自己身上的黑色制服外套。 「高橋前輩。」 他的聲音溫和而平靜,在這寒冷的空氣中彷彿帶著一絲暖意。 在高橋希子還沒反應過來之前,一件帶著體溫、略顯寬大的制服外套已經輕輕地披在了她的肩上。 他替她將外套攏了攏,動作十分自然,沒有絲毫逾矩。 「雖然咒術師的身體比普通人耐寒,但穿得太少還是會消耗不必要的體力。在任務開始前,保持最佳狀態是基本。」 他的語氣聽起來像是在陳述一件理所當然的事,溫和的笑容中不帶任何雜質,讓人無法拒絕。 「我的話沒關係,體內有咒力運轉就夠了。妳先穿著吧。」 「????唔。」 高橋希子發出一個含糊的應聲,感受到肩頭傳來的溫暖,她不由得縮了縮肩膀,外套寬大的衣袖垂下,幾乎遮住了她的手。 夏油傑體貼地將自己的外套披在高橋希子身上。 那帶著他體溫和淡淡沉香味道的制服外套,讓猝不及防的高橋希子感到一陣暖意。 她微微一愣,沒想到夏油傑不僅細心地察覺了她的寒冷,還毫不猶豫地將自己的衣物讓給她。 短暫的猶豫後,寒意最終戰勝了客套,她選擇了坦率地接受。 她仰起頭,對著夏油傑露出一絲感激的笑容,然後調皮地吐了吐舌頭。 「謝啦,夏油同學!」 夏油傑看到她接受了,便溫和地笑了笑。 「不客氣,前輩。」 他的目光掃過她的脖頸,確認外套沒有下滑,便輕輕攏了一下她的髮尾,然後收回手。 「這樣就好多了吧。走吧,去接駁車那邊,先進旅館把行李安頓好。」 說罷,他輕輕拍了拍高橋希子的背,示意她跟上,自己則繼續走在她身後,與她保持著一段舒適的距離。 第7章 07 從登別車站搭乘接駁車大約十五分鐘,便抵達了熱鬧的溫泉街「極樂通商店街」。 這裡的氛圍與車站截然不同,兩旁林立著充滿日式風格的紀念品店、飲食店和溫泉旅館,空氣中瀰漫著硫磺特有的氣味,與街道兩旁蒸汽繚繞的溫泉泉源,共同營造出獨特的登別溫泉鄉風情。 高專的資金確實闊綽,他們被安排入住的是商店街上一間歷史悠久、裝潢考究的高級旅店,入口處的自動玻璃門打開,熱氣撲面而來,暖意讓剛從室外進來的幾人都感到一陣舒適。 大廳挑高寬敞,中央擺放著大型的木製裝置藝術,牆邊則掛著登別鬼怪傳說的繪卷。 然而,一進入溫泉街,原本還收斂幾分的五條悟便徹底失控了。 他那雙蒼藍色的眼睛開始四處掃視,仿佛每一間溫泉店、每一家土產店都對他散發著致命的誘惑。 「喔喔喔喔喔!就是這裡啦!我查過了,這家『XX湯』是溫泉街上最古老的!不先去那裡泡一泡簡直是入寶山空手而回啊!」 他一把抓住還在解開脖子上圍巾的夏油傑,興奮地朝旅店大門外拖去,完全無視了高橋希子投來的抱怨眼神。 「喂!五條同學!行李呢!總得先——!」 高橋希子的話還沒說完,就被五條悟的大嗓門蓋了過去。 「等等!我先去買點東西!高橋,硝子!你們兩個先去Check in啦!我跟傑去探探路!」 五條悟說著,已經拉著夏油傑跑出了旅館,消失在溫泉街的轉角。 「真是的!旅館裡也有溫泉啊,這兩個笨蛋????」 高橋希子無奈地嘆了口氣,眉頭微微蹙起,看著五條悟和夏油傑消失的方向。一旁的家入硝子則打了個哈欠,一臉無所謂的樣子。 「算了,反正他們也折騰不了太久。我們去辦手續吧,希子前輩。」 於是,高橋希子只得和家入硝子一起到櫃檯辦理入住手續,然後把行李拿進了他們位於二樓的客房。 客房是典型的日式和室,推開拉門,便見鋪著榻榻米的寬敞空間,窗外隱約可見遠處的山巒與街景。 矮桌和坐墊整齊地擺放在房間中央,壁龕上掛著一幅簡潔的水墨畫,整個房間散發著一股藺草特有的清香,予人寧靜舒適之感。 她們整理好個人物品後,還有些許空閒時間,高橋希子泡了杯茶,靜靜地坐在窗邊,翻閱著登別溫泉的旅遊指南。 而家入硝子早已耐不住睡意,舒服地躺在榻榻米上,已經睡得昏天暗地,還發出輕微的鼾聲。 約莫一個多小時後,門外傳來了輕微的腳步聲和說話聲,接著,拉門被拉開。 五條悟和夏油傑帶著一身剛泡完湯的舒適熱氣走了進來。 他們的頭髮雖然擦過了,但髮梢還帶著一點濕氣,臉上泛著健康的紅潤。 高橋希子聞聲轉過頭,一眼就看到了那兩個滿臉通紅,看起來愜意不已的傢伙。 她看著躺在榻榻米上睡死的家入硝子,又看了看面前的兩人,眼底帶著一絲哀怨。 「還知道回來啊。你們兩個叛徒????」 她語氣中帶著明顯的抱怨,仿佛在控訴他們丟下自己和家入,獨自享受溫泉的「罪行」。 五條悟則完全沒意識到高橋希子的不滿,他將剛買來的溫泉饅頭和一些零食隨手放在矮桌上,一邊揉著頭髮,一邊心情大好地說道: 「哈——爽翻了!這才是來北海道的真諦啊!全身骨頭都放鬆了,感覺咒力都滿溢出來了呢!」 他看了一眼躺平的硝子,又看到了高橋身上的外套,不解地問: 「欸?硝子那傢伙睡著了?還有,希子前輩,你怎麼穿著傑的外套?傑你該不會又把衣服給人了吧?小心感冒啊!」 「前輩剛下車時有些冷,我便把外套借給她了。至於我,有咒力運轉,而且又剛泡完湯,不必擔心。」 夏油將濕潤的髮尾擦拭了一下,臉上帶著幾分泡湯後的紅潤,看起來比平時多了幾分隨性。 他彎下腰,輕輕拍了拍躺在榻榻米上睡著的家入硝子的手臂,想喚醒她,以免她錯過接下來的行程。 突然聽見高橋的埋怨,他有點心虛的笑了一下。 「好了好了,前輩,別生氣了。我們這不是回來了嘛。」 夏油傑溫和的安撫並沒有立刻平息高橋希子的怨氣。她輕哼了兩聲,環抱著雙臂,身上還披著那件寬大的制服外套,看起來像隻有些鬧脾氣的貓。 「我怕你們回來沒人幫忙開門,可是都沒離開這裡去享受旅社的設施呢!」 她理直氣壯地說著,彷彿自己做了多大的犧牲。接著,她那雙靈動的眼珠轉了轉,靈活地看向夏油傑。 「作為賠罪????這趟北海道之旅,夏油同學的外套就歸我了!」 話音剛落,一旁的五條悟立刻像是聽到了什麼不可思議的宣言,誇張地大叫起來。 「哈?!高橋,超級無恥——你根本是自己沒帶夠衣服,所以想從傑那裡A一件吧?!這跟我們去泡湯有什麼關係啊!」 他指著高橋,一副「我早就看穿妳了」的表情。 作為回應,高橋希子只是朝他做了個俏皮的鬼臉,絲毫沒有被說中的心虛。 夏油傑看著眼前這場景,不禁失笑。他無奈地搖了搖頭,目光落在高橋身上那件顯得有些過大的外套上,眼神中帶著一絲無奈的寬容。 「是、是。確實是在下的不是。」 他半開玩笑地應承下來,語氣中帶著笑意。 「既然如此,這件外套在任務結束前就暫時由高橋前輩保管了。請務必善待它。」 他輕輕頷首,算是答應了這個賠罪條件,完全沒理會一旁五條悟「傑你太慣著她了!」的抗議。 「我們也知道不能耽誤太久,所以只選了最推薦的一家。現在距離晚餐還有段時間,差不多該準備出去走走了。畢竟,我們這次來北海道可不是純粹為了觀光啊。」 夏油傑說著,眼神掃過高橋希子身上的外套,又看向窗外,那副認真而沉著的神態,彷彿已經開始在腦中勾勒任務的地圖。 「夏油同學說得對。距離和委託人見面,還有三個小時的時間,你們有哪裡想去的嗎?」 達成目的後,高橋希子的心情顯然好了許多。她拉了拉身上的外套,將話題重新拉回正軌。 她頓了一下,又補上一句,語氣中依然帶著一絲若有似無的哀怨。 「可別說剛才你們倆都自己逛完了啊。」 這時,被吵鬧聲驚醒的家入硝子從榻榻米上坐了起來。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打了個大大的哈欠,一頭深色的短髮有些凌亂。她懶洋洋地掃視了一圈房間裡的狀況,慢悠悠地開口。 「吵死了????還讓人睡不睡了。」 她抱怨了一句,然後撐著下巴,語氣平淡地加入了對話。 「要去哪裡?我的話,對那邊商店街的『熊牧場布丁』有點興趣。剛剛在旅館的介紹手冊上看到的,好像是限定口味。」 不愧是家入硝子,即便是剛睡醒,也能迅速抓住自己感興趣的重點。 五條悟一聽到「限定」兩個字,眼睛立刻亮了起來。 「喔!布丁!聽起來不錯!我也要吃!」 他立刻從剛剛的吵鬧中恢復過來,興致勃勃地湊到矮桌旁,拿起那本旅遊指南翻了起來。 「啊,還有這個!『地獄谷』!聽起來就很酷!冒著白煙的山谷,感覺會有很強的咒靈躲在裡面啊!正好去探查一下,說不定能找到跟這次任務有關的線索!」 他指著指南上的照片,臉上寫滿了「有趣」兩個字,將觀光和任務完美地結合在了一起。 夏油傑看著興致高昂的兩人,又看了看高橋希子,沉吟了片刻後,提出了更具體的方案。 「時間上應該來得及。地獄谷就在溫泉街的盡頭,步行過去並不遠。我們可以先去地獄谷周邊觀察一下,那裡硫磺氣味濃重,能量混雜,確實是咒靈容易聚集的地方,提前熟悉地形對任務有益無害。」 他將話題自然地與任務連結起來,讓玩樂也變得師出有名。 「回來的路上,正好可以順道去商店街買硝子想吃的布丁。這樣安排,希子前輩覺得如何?」 夏油傑的方案獲得了所有人的贊同。 於是,一行人稍作整頓,便趁著夜色降臨前離開了旅店。 此時,溫泉街已是華燈初上。天色從清澈的淺藍逐漸染上了深沉的靛青,遠方的山巒輪廓在暮色中變得柔和而模糊。 街道兩旁的木造店家紛紛亮起了溫暖的橘黃色燈籠,燈光在濕潤的石板路上投下搖曳的光影,與從排水溝和露天溫泉源頭不斷冒出的、帶著硫磺氣味的白色蒸汽交織在一起,營造出一種如夢似幻的氛圍。 空氣冰冷而乾淨,偶爾有幾片細小的雪花,像迷途的精靈般悠悠飄落,輕觸在行人的臉頰上,帶來一絲冰涼的觸感。 五條悟像是脫韁的野馬,一會兒被路邊賣烤玉米的香氣吸引,一會兒又對那些雕刻成鬼怪模樣的木雕產生濃厚興趣。 家入硝子則顯得興致缺缺,雙手插在外套口袋裡,懶洋洋地跟著,只想盡快完成觀光任務,然後去買她的布丁。 夏油傑走得不快不慢,他那雙深邃的眼眸沉靜地觀察著周遭的一切,同時也敏銳地察覺到了身旁高橋希子的些許反常。 自從抵達北海道後,她便時常陷入短暫的沉默,目光放空,望向遠方的雪景,彷彿思緒飄到了很遠的地方。 就在他們路過一家掛著「傳統木雕??民藝品」招牌的店家時,五條悟像是發現了新大陸,眼睛一亮。 「喔!硝子妳看!那個熊的木雕好蠢!嘴裡還叼著鮭魚!走,我們進去看看有沒有更蠢的!」 他不顧家入硝子「我對蠢熊沒興趣」的抗議,半拉半拽地將她拖進了燈火通明的店裡,玻璃門上的風鈴發出清脆的叮噹聲。 轉眼間,熱鬧的街上只剩下夏油傑和高橋希子兩人並肩站在店門口的屋簷下。 溫暖的燈光從店內流淌出來,在他們腳邊鋪開一小片光暈,恰好將他們與街上的其他遊客隔開,形成了一個短暫而安靜的空間。 夏油傑側過頭,看著又一次望著飄雪出神的高橋希子,她臉上的神情不是悲傷,而是一種複雜的、混雜著溫柔與悵然的懷念。 他猶豫了一下,還是輕聲開口,溫和的嗓音在寒冷的空氣中顯得格外清晰。 「前輩,怎麼了嗎?」 被他的聲音喚回神,高橋希子緩緩眨了眨眼,像是剛從一場舊夢中醒來。 她收回目光,輕輕搖了搖頭,呼出的白氣在空中消散。 「啊????沒什麼。」 她笑了笑,笑容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落寞。 「下雪的日子總是讓我感到懷念。」 說完,她抬起頭,看向夏油傑,那雙清澈的眼眸中倒映著燈籠的光與紛飛的細雪。 「夏油同學的過去裡,有關於雪的記憶嗎?」 夏油傑聞言,微微一怔。 他順著高橋希子的視線望向那片緩緩飄落的雪花,思緒也隨之飄遠。 他臉上那慣常的溫和笑容淡去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更為深沉的、混雜著懷念與平靜的神情。 「雪的記憶嗎????」 他輕聲重複著,像是在自問。 沉默了幾秒後,他才緩緩開口,聲音比平時更低沉了幾分。 「在我小時候,家附近有一片小樹林。每到冬天,那裡就會被大雪覆蓋,變成一個寂靜的白色世界。我的父母都是普通人,他們不知道咒靈的存在,自然也不知道我眼中所看到的世界,與他們有多麼不同。」 他說得很平淡,像是在講述一個與自己無關的故事。 「只有在下大雪的日子裡,那些醜陋的咒靈似乎也會因為寒冷而變得稀少。整個世界被大雪覆蓋,變得純粹而乾淨????那是我唯一能感覺到,自己眼中的世界和父母眼中的世界,是『一樣』的時刻。」 他的目光放遠,彷彿能穿透眼前的溫泉街,看到童年那片無人打擾的雪林。 「所以,我很喜歡雪。它能暫時掩蓋世上所有的污穢,帶來片刻的、平等的寧靜。對我來說,雪就是『安寧』的同義詞吧。」 說完,他收回目光,重新看向高橋希子,嘴角重新勾起一抹淺淺的、溫和的笑容。 「所以,我大概能理解前輩說的『懷念』是什麼感覺。」 他沒有追問,只是用自己的方式,溫柔地回應了她的心情。 夏油的故事似乎有些觸動了高橋。她怔了一下,露出淺淺的笑容。 「欸。是很溫柔的記憶啊。」 她最後一句話說的意義不明。 「真是太好了。」 他望著她淺淺的笑容,眉宇間閃過一絲疑惑,似乎想追問她那句話深層的含義。 他正欲開口,然而,他太清楚身後那股蠢蠢欲動的氣息了。 果然,一道黑影伴隨著一聲響亮的「哇!」從店門裡猛地躥了出來。 「哇!有沒有嚇一大跳!」 五條悟猛地跳到高橋希子面前,那張塗著兇惡紅色和白色油彩的「鬼面」幾乎要貼到她臉上,兩隻眼睛瞪得圓溜溜的,誇張得有些滑稽。 店內的燈光映照在他身上,將那張面具的陰影投在高橋希子臉上,顯得有些陰森又滑稽。 高橋希子顯然嚇了一跳,但很快就皺起了眉頭,有些不悅地看著眼前放大的鬼面。 「你這是又亂買了什麼啊?」 她語氣中帶著顯而易見的嫌棄,目光越過五條悟的肩膀,似乎在尋找某個人影。 「家入同學居然沒阻止你啊????」 高橋希子忍不住在心裡想道,但又立刻反駁了自己的想法。 以家入硝子的性子,大概也只會默默地看著五條悟出糗,而不是阻止他吧。 五條悟似乎很享受嚇人的樂趣,聽到高橋希子的抱怨,他嘴角勾起一抹壞笑。他突然從身後「唰」地抽出了兩張相同的鬼面,動作粗魯地將其中一張蓋在高橋希子臉上。 「喂?!」 高橋希子猝不及防,只感覺眼前一暗,一張冰冷的木製面具遮住了她的視線。她有些惱火地伸手想要將其摘下,卻被五條悟靈活地閃過。 「你們一個也別想逃~傑,這是你的喔。」 五條悟像是獻寶似的,將另一張鬼面塞到夏油傑手上。 「你要自己戴,還是我幫你戴?」 他語氣輕佻地說著,作勢就要湊上前去幫夏油傑戴上。 夏油傑看著手上那張表情兇惡的鬼面,眉頭微不可察地挑了挑。 他輕輕嘆了口氣,雖然無奈,但臉上卻依然帶著一貫的溫和笑容。他伸手抵住五條悟湊過來的臉,保持著距離。 「悟,別鬧了。」 他語氣溫柔卻堅定,眼中帶著一絲縱容的光芒。然而,他還是接過了面具,雖然沒有立刻戴上,但也沒表現出明顯的抗拒。 「我自己來就好。你不必費心。」 他的手指輕輕撫過面具粗糙的木質表面,眼中閃過一絲有趣的微光,顯然對五條悟的這些小把戲,也並不是完全感到厭煩。 趁著夏油傑和五條悟在拉扯的空檔,高橋希子從口袋裡摸出手機,轉出前置鏡頭。 她對著屏幕,仔細端詳著自己臉上那張鬼面。 還真別說,看久了還有種詭異的可愛感????。 她正想收起手機,卻見五條悟眼疾手快,突然一把抓過她的手腕,將她的手機舉高,正好將前置鏡頭對準了他們一群人。 五條悟的動作一氣呵成,夏油傑甚至來不及反應,就被他拉入了畫面。 而五條悟的另一隻手,則毫不客氣地搭在了剛走出來的家入硝子肩膀上,半推半就地將她也拉入鏡頭範圍。 家入硝子眉頭微皺,但見五條悟已經擺好了拍攝的架勢,她只是不耐煩地輕哼了一聲,放棄了抵抗。 五條悟一手抓著高橋希子的手,舉著手機,一手抓著家入硝子,鬼面下的笑容燦爛無比。 「三——二——一——說,五條悟是大帥哥!」 他大聲喊道,語氣中帶著不容置疑的自信和要求。 「──應該說茄子才對吧??!」 高橋用力吐槽。 「悟,你把美醜的標準定得可真低。」 家入硝子語氣平淡地嘲諷道,然後不情不願地擠出一個敷衍的表情,但身體還是配合地站在了鏡頭前,甚至還微微偏過頭,讓自己的側臉更清晰地被拍入畫面,顯然是已經準備好了隨時入鏡。 夏油傑無奈地嘆了口氣,眼中卻帶著笑意。他知道此刻反抗是徒勞的,便順從地站在五條悟身邊。 他手中的鬼面被他握著,並沒有戴在臉上,但面對鏡頭,他卻配合地勾起一抹淺淺的笑容。 「這種時候還是說『茄子』會比較自然喔。」 他溫聲建議道,同時朝鏡頭的方向,露出了一個如沐春風的溫和笑容。 他的表情自然,即便沒有戴面具,那份從容和帥氣依然毫不遜色,反倒與五條悟誇張的面具形成了有趣的對比。 看著手機螢幕上那張定格的、有些混亂滑稽的合照,高橋希子的嘴角不由自主地勾起一抹無奈而溫暖的微笑。 照片裡,戴著鬼面的自己和五條悟像是兩個搗蛋的鬼怪。 而被夾在中間的夏油傑和家入硝子,一個溫和從容、一個面無表情,四人截然不同的神情湊在一起,構成了一幅奇妙又和諧的畫面。 她很少這樣拍照。對於總是保持著前輩和輔導員立場的她而言,這種全然放鬆的瞬間,珍貴得近乎奢侈。 不過,或許許多年後再翻出這張照片,今日的吵鬧與溫暖,依然會讓她會心一笑吧。 那熟悉的、被夥伴們包圍的感覺,讓高橋希子有一瞬間的恍惚,彷彿回到了自己還是學生的青澀時光。那時,她也曾有過這樣一群可以肆無忌憚地打鬧、一起分享無聊日常的朋友???? 思緒僅僅停留了一瞬,她便迅速將那絲懷舊的情緒收斂起來,抬起頭,眼中恢復了平日裡那份帶著些許戲謔的活潑。 「真不夠意思啊。我可都還沒摘掉呢。」 她伸出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五條悟剛剛摘下的鬼面,「啪」的一聲又按回了他的臉上。 「反正都來地獄谷出任務了,當一回觀光客也無傷大雅吧。」 她拉了拉自己臉上的面具,調整到一個舒適的位置,聲音從面具後傳來,顯得有些悶悶的,但語氣卻異常輕鬆。 「搞不好咒靈會先被我們的鬼面嚇跑呢!」 「喂——!」 五條悟不滿地叫了一聲,卻也沒有再把面具拿下來,反而興致勃勃地接受了這個設定。 「說得好!高橋你偶爾也會說點有道理的話嘛!就讓那些雜魚看看本大爺的『惡鬼』之姿吧!」 家入硝子在一旁涼涼地吐槽道:「只怕咒靈是先被你的智商嚇跑的。」 夏油傑看著他們三人的互動,只是溫和地笑著,將自己那張一直沒戴上的面具收進了外套的內袋裡。 「這個想法很有趣,不過為了不引起不必要的騷動,還是只有在人少的地方再戴吧。」 他輕聲提醒道,自然地為這場鬧劇畫上了句點。 第8章 08 一行人沿著溫泉街繼續前行,很快便抵達了地獄谷的入口。 眼前的景象豁然開朗,與溫泉街的溫馨熱鬧截然不同。 夜幕已經完全籠罩了大地,山谷間卻因地熱而蒸騰著濃郁的白霧,在探照燈的照射下,如同巨大的鬼影般翻騰不休。 空氣中瀰漫著濃烈的硫磺氣味,腳下的土地呈現出詭異的黃褐色,寸草不生。 咕嘟作響的溫泉口和嘶嘶噴氣的火山噴氣孔遍布各處,木製的棧道蜿蜒著深入這片彷彿異世界的荒涼景象之中,通往未知的黑暗深處。 這裡的咒力殘穢比溫泉街濃郁許多,混雜著硫磺與地熱的能量,確實是個容易滋生詛咒的溫床。 「唔哇——!氣氛絕佳啊!」 五條悟興奮地張開雙臂,感受著這片不祥的氣息,臉上的鬼面在昏暗的光線下顯得格外詭異。 「這裡這麼大,分頭行動效率比較高吧。從入口開始,沿著棧道分兩路,到最裡面的『鐵泉池』會合。」 「同意。」家入硝子點點頭,她只想快點完成探查,好回去泡湯吃布丁。「那怎麼分組?」 五條悟露出了孩子氣的笑容,高高舉起一隻手。 「這種時候當然是交給命運決定了!來猜拳吧!」 「這是什麼超廢的方法????」 高橋希子嘴上雖然吐槽著,卻也毫不猶豫地伸出了自己的手,似乎早已習慣了這種隨性的決策方式。 「來喔——!剪刀、石頭——布!」五條悟大聲喊著口號。 四隻手同時伸出。 高橋希子——剪刀。 五條悟——石頭。 家入硝子——石頭。 夏油傑——剪刀。 「真是噁心的默契欸。居然沒有人出布……嘛、嘛,這樣也省得輕鬆啦~」 五條悟咂了下嘴,一把攬過家入硝子的肩膀,「好吧!那本大爺就跟硝子一組!我們走左邊這條路!」 他指著左側一條通往山谷深處、霧氣更濃的棧道,不由分說地就拉著硝子往前走。 家入硝子被他拉得一個踉蹌,不耐煩地抱怨道:「喂,五條,走慢點。還有,你的手,拿開。」 儘管如此,她還是跟上了他的步伐,兩人很快就消失在了翻騰的白色霧氣之中。 於是,棧道的起點處,只剩下了同樣出了「剪刀」的高橋希子和夏油傑。 右側的棧道相對平緩,沿途有幾個較小的溫泉口,霧氣稍顯稀薄,能看到遠處山壁上昏黃的燈光。 夏油傑看著同伴消失的方向,又轉頭看向身旁的高橋希子,臉上露出了溫和而略帶無奈的笑容。 「看來,我們被分到同一組了呢,希子前輩。」 他輕聲說道,聲音在寂靜而詭異的山谷中顯得格外清晰。 「那麼,我們就負責右邊這條路吧。請多指教了。」 他做了一個「請」的手勢,示意兩人可以開始行動了。 周遭只有地熱噴發的嘶嘶聲,和遠處隱約傳來的遊客說話聲,氣氛在這短暫的獨處中,變得有些微妙的安靜。 兩人一前一後地踏上了右側的木製棧道,與五條悟他們背道而馳,朝著地獄谷的另一側深處走去。 一踏上棧道,周遭的氛圍便陡然一變。 溫泉街的溫暖燈火與人聲被迅速拋在身後,只剩下山谷間迴盪的、屬於大自然本身的聲響。 他們的腳步聲在空曠的谷地中顯得格外清晰,每一步都伴隨著老舊木板輕微的「咯吱」聲。 這裡的空間佈局與其說是山谷,不如說是一個巨大的、被侵蝕的火山口遺跡。 他們所走的棧道像一條脆弱的生命線,蜿蜒地鋪設在寸草不生的硫磺土地上。 棧道兩側,是凹凸不平、呈現出鐵鏽紅與土黃色的岩石地表,無數個大小不一的氣孔正不知疲倦地噴吐著灼熱的白色蒸汽。 這些蒸汽在探照燈昏黃的光線下,如同有生命的鬼魂般扭曲、升騰,將周遭的景物籠罩在一片迷濛之中,時而清晰、時而模糊,讓人的方向感變得遲鈍。 空氣中硫磺的氣味比在入口處時更加濃烈刺鼻,混雜著濕潤的泥土腥氣。 冷冽的夜風從山谷上方灌入,吹得蒸氣四散,卻吹不散那股獨特的、彷彿來自大地深處的氣息。 遠處的山壁在夜色中呈現出巨大而沉默的黑色剪影,更增添了幾分壓迫感。 他們走得很慢,並非出於悠閒,而是出自咒術師的本能警惕。 夏油傑走在稍前的位置,他那高挑的身影在變幻的霧氣中若隱隱現。 他沒有說話,只是將咒力凝於雙眼,仔細地掃視著周遭每一處咒力殘穢可能聚集的角落——那些陰暗的岩石縫隙、咕嘟作響的泥漿池,以及霧氣最為濃郁、幾乎化不開的地方。 高橋希子跟在他身後約兩步的距離,她同樣保持著戒備,身上的外套還殘留著夏油傑淡淡的體溫,在這寒冷而詭異的環境中,帶來了一絲微不足道的安心感。 她能感覺到,這片土地本身就像一個巨大的咒胎,無時無刻不在向外散發著負面能量,雖然尚未形成具體的詛咒,但那股原始、混亂的氣息卻讓人心生不安。 走了約莫五分鐘,棧道在一個名為「昭和地獄」的溫泉池旁轉了個彎。 那是一個直徑約十米的泥漿池,灰色的泥水在池中心劇烈地翻滾沸騰,發出「咕嘟、咕嘟」的沉悶聲響,彷彿有什麼巨獸正潛伏在池底呼吸。 夏油傑停下腳步,轉過身,面向高橋希子。他的臉在蒸騰的熱氣中顯得有些模糊,但那雙深邃的眼眸卻異常明亮。 「這裡的咒力殘穢很混亂,前輩。」 他開口了,溫和的聲音打破了兩人之間的沉默,也驅散了幾分環境帶來的壓抑感。 「不像是有智慧的咒靈留下的痕跡,更像是這片土地本身的負面情緒長年累月積累、逸散的結果。我們的目標『山鬼』,很可能就是吸收了這些龐雜的能量才得以成形。」 他頓了頓,視線越過高橋希子的肩膀,望向他們來時的路,霧氣已經完全將入口淹沒。 「不過,正因為能量源如此龐大且分散,要準確找出它的藏身之處,恐怕有些困難。它隨時可以隱匿在這片山谷的任何一處蒸汽或陰影之中。」 他一邊分析著,一邊自然地將話題轉向了她,語氣中帶著詢問的意味。 「前輩有感覺到什麼特別的氣息嗎?妳的感知能力,一向比我們更敏銳。」 「這就是我不喜歡來這種百年古蹟或景點的原因啊。就是因為時歲久遠,累積的能量自然混雜,容易孕育咒靈。不過普通人才不知道。他們只知道要在最熱門的景點打卡,然後發到網路上炫耀。」 高橋看著周圍翻騰的蒸汽和沸騰的泥漿,臉上寫滿了疲憊和一絲厭惡。她用力地翻了個白眼,對人類對「美景」的定義發出不屑的感慨。 「值得在意的地方嗎?還真的有。很奇怪啊,你有察覺嗎?明明我們已經到了任務地點,這裡的咒力濃度卻遠遠不到特級的程度呢。」 高橋神秘的笑了。 「你說,這是委託方刻意隱瞞,還是真的另有隱情?」 「總之,和他們會合之後,我們就回到溫泉街,和委託方碰碰面吧。」 夏油傑聽著高橋希子的話,輕輕頷首。 她的分析一向精準而務實,總能觸及問題的核心。 「前輩所言甚是。」 他贊同地說道,目光掃過周遭不斷噴發的蒸汽孔,眼中閃爍著思索的光芒。 「我也曾注意到咒力濃度與任務評級不符的問題。如果是委託方刻意隱瞞了甚麼,目的會是什麼呢?而如果另有隱情,那便更需要小心應對了。」 他的語氣平穩,但其中卻包含著對潛在風險的警覺。 他認真地看著高橋希子,笑容依然溫和,卻多了一絲共謀般的信任。 「與委託方碰面,確實是當務之急。能近距離觀察他們的反應,或許能找出一些線索。」 他輕輕一揮手,指揮著自己所操縱的幾個低級咒靈分散開來,作為探路者,無聲無息地融入翻騰的蒸汽和黑暗之中,加快了前行的速度。 高橋希子也點頭表示同意,兩人加快了步伐,朝著深處的鐵泉池方向前進。 大約十分鐘後,高橋希子和夏油傑終於抵達了地獄谷深處的鐵泉池。 這裡是谷地最深也最廣闊的區域,幾個巨大的池子像沸騰的墨水般冒著泡,發出駭人的「轟隆隆」聲響。夜幕完全降臨,探照燈的光線勉強穿透濃重的蒸汽,讓這裡顯得更加陰森而鬼魅。 「喲——!傑、希子前輩!這邊——!」 遠遠地,五條悟那欠揍的聲音就先傳了過來。他的白色鬼面在蒸汽中若隱若現,像個跳脫的惡鬼。 當兩人靠近時,發現五條悟和家入硝子正靠在鐵泉池旁的木製欄杆上休息。 「你們也太慢了吧!本大爺都等得發黴了!」 五條悟抱怨著,隨手揮了揮,彷彿在驅趕實際上並不存在的灰塵。 「怎麼樣?你們那邊有什麼發現嗎?本大爺這邊啊,除了一些只會亂跑的雜魚,什麼鬼玩意兒都沒有!」 他語氣中帶著明顯的不滿,顯然對於這次任務的平淡有些掃興。 五條的回報,無聲地印證了彼此先前的疑慮。 「果然呢,這任務不單純。」 夏油傑輕聲說道,臉上的笑容變得更加意味深長。他轉向五條悟,眼神中帶著一絲嚴肅。 「情況看來比我們預想的要複雜。任務評級與實際感知到的咒力不符。高橋前輩和我判斷,要與委託方好好聊聊,探清究竟。」 高橋希子也點頭補充道。 「沒錯。我懷疑委託方沒有說實話,或者隱瞞了重要的情報。與其在這裡大海撈針,不如直接找源頭確認。」 她看向五條悟和家入硝子,語氣中帶著一絲命令和不容置疑。 「走吧,我們先回溫泉旅館。」 雖然五條悟看起來還有點意猶未盡,但見夏油傑和高橋希子都這麼說了,他便收起了玩鬧的心思,將臉上的鬼面一扯,揣進兜裡。 「嘛,算了!那就去聽聽看他們能說出什麼花來吧!」 他轉身,率先往回走,步伐輕快。家入硝子則慢悠悠地跟上。 眾人順著木製棧道,再次穿梭於騰騰白霧與硫磺氣味之間,迅速回到了溫泉街。 他們沒有多做停留,徑直前往家入硝子提及的那家溫泉旅館——「紅葉館」。 紅葉館是一家傳統的日式溫泉旅館,門面古樸典雅,掛著繪有楓葉圖案的紅色燈籠,散發著溫暖的微光。 進入大廳,一股淡淡的檜木香和溫泉特有的硫磺味撲面而來,與地獄谷那股原始的惡臭截然不同。 大廳寬敞而靜謐,中央是一個精緻的日式庭園,假山、流水、松柏在室內燈光的映照下顯得禪意十足。 幾組舒適的沙發和矮几錯落在兩側,稀稀落落地坐著幾位旅客,或是輕聲交談,或是享受著這裡的寧靜。 他們的委託方,正焦躁不安地坐在大廳角落的一張矮几旁。 那是一位中年男子,身穿深色西裝,面容清瘦,眼神閃爍不定,顯得有些過於緊張。 桌上擺著一杯已經冷卻的煎茶。看到高專的四人組從門口走進來,他的眼睛立刻亮了起來,身體微微前傾,露出了顯而易見的急切。 男子急忙起身,語氣帶著明顯的顫抖和焦慮,甚至不等他們走近就率先開口詢問。 高橋忽然一改嚴肅的樣子,露出燦爛的笑容,熱情的迎上。 「您好。敝姓高橋,正是這次接受委託的咒術師!身後這三個孩子????是我的學生,他們也將參與這次的任務,並在旁協助我。」 她輕描淡寫地介紹著身後的三人,語氣自然得彷彿這真的是一次尋常的實習課程。這番話既確立了她主導者的地位,也巧妙地降低了對方可能因見到三個「未成年人」而產生的疑慮。 高橋希子在男子對面的沙發坐下,姿態優雅。 夏油傑和家入硝子也跟著在旁邊的單人沙發落座,夏油傑依舊掛著那副溫和的笑容,彷彿只是來旁聽,而硝子則是百無聊賴地看著窗外的庭園。 只有五條悟,大剌剌地往沙發上一靠,翹起二郎腿,雙手抱胸,毫不掩飾地用他那雙被墨鏡遮住的眼睛,肆無忌憚地打量著眼前的中年男人,嘴角還掛著一絲玩味的笑容。 旅館大廳的角落相對僻靜,背景裡流淌著輕柔的日本箏樂曲,混雜著遠處其他旅客的低語和溫泉水流的細微聲響,營造出一種既公開又保有隱私的奇妙氛圍。 暖黃色的燈光從紙燈罩中透出,將幾人的影子拉長,投射在榻榻米上。 高橋希子從隨身的包裡取出一份文件——正是這次的委託書——輕輕地放在面前的矮几上。 但她的手指只是搭在文件上緣,並未有立刻簽署或遞交的意思。 她打算先從對方的口中,親自確認所有情報。 「根據我們獲知的情報????從七月底到現在,短短兩週,登別市政府已經接獲五起失蹤案件。失蹤人數共有九名,其中含七名遊客以及兩名嚮導。而這次委託的目標,就是找出失蹤的九人。以上有任何問題嗎?」 她的聲音清晰而冷靜,一字一句地重述著任務的核心內容,沒有任何多餘的情緒。這番話像是在確認雙方的共識,同時也是一種無聲的施壓,觀察對方在聽到這些冰冷數字時的反應。 中年男子,也就是登別市觀光課的課長——山田健一,聽到高橋希子準確無誤地複述出案件內容,臉上的表情更加緊張了。他額頭上滲出了細密的汗珠,放在膝蓋上的雙手緊緊交握著。 「沒有問題!高橋小姐????您說的完全正確!」 他連連點頭,聲音因為緊張而有些發顫。他從西裝內袋裡掏出手帕,緊張的地擦了擦額頭的汗。 「失蹤案確實是從七月底開始的。起初只是一名獨自登山的遊客失蹤,警方以為只是普通的山難,但之後????之後就接二連三地發生!連經驗最豐富的本地嚮導都????」 他說到這裡,聲音哽咽了一下,眼中流露出深深的恐懼。 「警方和消防隊進行了大規模的搜索,卻連一點線索都找不到!就像是人間蒸發了一樣!沒有留下任何掙扎的痕跡、沒有衣物碎片,什麼都沒有????」 五條悟聽到這裡,嗤笑一聲,打破了山田課長沉重的敘述。 「哈,『人間蒸發』?老掉牙的說法。不就是被詛咒吞了嗎?大驚小怪。」 他的語氣輕佻而傲慢,讓山田課長的臉色瞬間變得煞白。 夏油傑輕咳了一聲,溫和地接過話頭,他的聲音像是安撫的清泉,巧妙地化解了五條悟帶來的尷尬與冒犯。 「山田先生,請別在意。我的同伴說話比較直接。」 他對著山田課長露出一個安撫性的微笑,隨即話鋒一轉,眼神變得銳利起來,問題直指核心。 「不過,您似乎漏掉了一些細節。委託書上提及,這些失蹤案都集中在地獄谷周邊。但是,我們剛才去探查過,那裡的咒力殘穢雖然混亂,卻遠遠達不到『特級』水準。」 夏油傑的語氣依然溫和,但每一個字都像一顆精準投下的石子,在山田課長的心湖中激起漣漪。 「您提供的情報,和我們實際勘查的結果,似乎有些出入。」 他靜靜地看著對方,那雙溫柔的眼眸深處,藏著不容對方迴避的洞察力。整個角落的空氣,彷彿都因為他這個問題而凝結了起來。 到夏油傑那溫和卻一針見血的質疑,山田課長的臉色瞬間變得更加難看。 他緊握的拳頭微微顫抖,嘴唇囁嚅了幾下,才勉強擠出一句色厲內荏的反駁: 「你們這是質疑我們提供的資料嗎?!」 他的聲音不大,但在這安靜的角落裡卻顯得格外突兀,引來了不遠處幾位客人的側目。 「此言差矣。我當然相信您提供的資料。只不過,我們作為被委託方,也身負確認事實的責任。」 高橋希子甚至沒有一絲動搖,她臉上的笑容不變,但眼神卻冷了幾分。 她輕輕地將搭在委託書上的手移開,身體微微向後靠進柔軟的沙發裡,姿態從容,卻帶著一股無形的壓迫感。 她的聲音依舊平靜,但字裡行間透出的專業與堅定,讓山田課長不由得縮了縮脖子。 「希望您能據實以告。畢竟我們也是有拒絕委託的權利的。」 就在這時,一直翹著二郎腿的五條悟終於失去了耐心。 他「砰」的一聲將腳放回地面,身體猛地前傾,手肘撐在膝蓋上。墨鏡滑下鼻梁少許,露出的那雙蒼藍色眼眸,銳利得像是能穿透人心。 「喂,大叔。我們可沒時間在這裡跟你玩猜謎遊戲喔~」 他的語氣充滿了不耐煩與威脅,與高橋希子和夏油傑的風格截然不同,像一把鋒利的刀,直接刺向山田課長的心理防線。 「『拒絕委託』?太麻煩了。我倒是覺得,如果有人故意隱瞞情報,害我們陷入不必要的危險,那我會親手把他變成下一個『失蹤人口』。你覺得呢?」 五條悟的嘴角咧開一個狂妄的笑容,毫不掩飾的咒力如漣漪般擴散開來,雖然微弱,卻足以讓身為普通人的山田課長感到一陣發自靈魂深處的寒意。 他渾身一顫,臉色慘白如紙,冷汗瞬間浸濕了襯衫的領口。 「悟,住手。」夏油傑溫和的聲音適時地響起,制止了五條悟進一步的施壓。他依舊保持著微笑,但那笑容此刻看來卻更像是某種警告。 「山田先生,請別害怕。我這位同伴只是心急了一些,但他所說的,也並非全無道理。咒術師的任務伴隨著生命危險,準確的情報是我們唯一能依賴的防線。」 他將桌上那杯早已冰涼的煎茶推向山田課長,動作輕柔。 「我們並非不願承擔風險,只是想知道,我們將要面對的,究竟是什麼。」 高橋希子的威脅、五條悟的恐嚇、夏油傑的懷柔——幾人如同經驗豐富的獵手,從四個不同的角度,將山田課長所有的退路都一一封死。 這連番的壓力終於擊潰了山田課長最後的心理防線。他像是洩了氣的皮球一樣,頹然地癱倒在沙發上,雙手顫抖地捂住臉,發出近乎嗚咽的聲音。 「……我說……我全都說……」 他深吸了幾口氣,才顫顫巍巍地抬起頭,眼中充滿了血絲和絕望。 「你們說的沒錯……『特級』的評級,並不是因為那些失蹤案……而是因為……而是因為我們找到的東西!」 山田課長從公事包裡,拿出了一個被厚厚的透明物證袋包裹著的手機,遞到了桌上。 「這是在第一位失蹤者——那位獨自登山的遊客帳篷裡發現的。警方認為只是普通的遺留物,但我們……我們觀光課的一位職員,他的祖父曾是咒術界的一員。他看了手機裡最後的錄影後,說……說那是『不祥之物』,絕非人力所能為。」 夏油傑伸手接過物證袋,五條悟和家入硝子也湊了過來。手機的螢幕已經碎裂,但還能勉強開機。夏油傑點開了相簿裡最後一張照片。 那是一張沒有對焦的照片,模糊的程度顯示著拍攝者當下的恐懼與慌張。然而,高橋還是在瞬間認出了那是甚麼東西。 她瞬間瞪大眼睛。 那是──極邪的咒具,「詛咒之王.宿儺」的一根手指。 「那位職員說,這是……這是早已應該消失在這個世界的東西。凡是接觸到這個手指的人,便會被不詳的命運纏上……前去地獄谷的搜索隊員中,也有幾個人在調查了這個案子之後,離奇的死亡了……」 他恐懼地看著夏油傑手中的手機。 「這已經不是失蹤案了,這是……這是詛咒!」 「這枚手指,現在的下落如何?!」 「我不知道。我們只在手機上看到了這張照片,並沒有在現場發現類似的遺留之物。」 她的眼神掃過山田課長慘白的臉。他的話不似虛偽,卻讓她更加頭痛。 如果宿儺的手指被有心人士拾獲了……絕對會引起可怕的騷動,甚至是生靈塗炭的悲劇。 此時的她冷著臉,散發出強大的氣場,與一開始熱情又親和的樣子截然不同。 「那麼,請您簽署委託同意書。請您一起看第十一條。如果任務中被發現有事實不符的部分????我們是可以求償的。至少可以求償任務金的兩倍。」 她先在同意書上簽名,接著示意山田課長簽字。 從「紅葉館」離開,夜幕已經深沉。原本熱鬧的溫泉街,此刻也只剩下零星的燈火和稀少的行人。 涼意侵襲,將白日裡的一切溫馨盡數驅散,取而代之的是空氣中瀰漫開來的凝重與不安。 在重返地獄谷的路上,高橋希子忽然停下了腳步。她轉過身,目光依次掃過眼前三人,臉上的神情嚴肅到了極點,語氣也異常鄭重。 「這不是普通的任務。待會抵達地獄谷,切勿自行行動,一切都要聽我指令,明白吧。」 她的聲音低沉而清晰,穿透夜晚的寒意,迴盪在三人耳畔。 五條悟聞言,不滿地「嘖」了一聲,手插在口袋裡,顯然對這種束手束腳的指令感到不耐煩。 「知道了啦、知道了啦。本大爺又不是笨蛋。」 他撇了撇嘴,語氣雖然有些散漫,但眼底那抹玩世不恭的浮躁,卻在此刻收斂了許多。 「但如果高橋前輩的指令有問題,或是妨礙到我把那個鬼東西打爛,那我可就不管了喔。」 家入硝子打了個哈欠,用手背擦了擦眼角生理性的淚水。她將雙手插入口袋,聲音淡淡地說。 「反正我在戰鬥方面幫不上什麼忙,本來就只能跟著你們的指示行動。」 高橋希子看著三人的反應,眼中的冰霜稍稍融化了一點,露出一抹淡淡的滿意。 他們的實力毋庸置疑,但面對這種「未知」的威脅,即便「最強」也需要謹慎。 「很好。那我們出發吧。」 她點了點頭,便轉身再次走向通往地獄谷深處的木製棧道,步伐堅定。夏油傑和五條悟、家入硝子也緊隨其後。 第9章 09 地獄谷在夜晚顯得更加陰森可怖。 空氣中彌漫著更為濃郁的硫磺味和泥土的濕氣,蒸汽不斷從各處孔洞噴發,使得能見度大幅降低,四周一片迷濛。 白天那些被遊客喧嘩掩蓋的嘶吼和水泡翻滾的聲音,此刻變得異常清晰,迴盪在漆黑的山谷之中,如同無數亡魂的低語。 探照燈的光線被濃霧散射,讓眼前的一切都蒙上了一層詭異的濾鏡,更顯得幽深莫測。 「嘩啦、嘩啦……」 地泉的聲音,伴隨著風聲,在這片寂靜中顯得格外清晰,也格外瘮人。 每一次踏在濕滑的木製棧道上,發出的「嘎吱」聲都顯得那麼突兀。腳下的泥濘在光線的昏暗下變得更加模糊不清,讓人幾乎無法分辨道路。 高橋希子走在最前面,她的氣場如同夜晚的明燈,引領著身後的咒術師們。 夏油傑則環顧四周,操縱著幾隻咒靈分散在隊伍周圍,像無形的哨兵,監視著可能來自各個方向的動靜。 五條悟雖然不耐煩地跟著,但周圍的咒力流動絲毫瞞不過他的六眼,他已經調整好了呼吸,隨時準備應對任何突發情況。 家入硝子則緊隨夏油傑身後,她的雙手已經準備好隨時結印,以便應對任何需要治療的狀況。 越往深處走,周圍的蒸汽就越發濃重,濕冷的空氣讓人感到骨髓生寒。 當他們再次來到鐵泉池時,整個池子都像是被一層厚重的詛咒籠罩。 白天的灰黃色泥漿,此刻在昏暗的光線下顯得黝黑發亮,沸騰的氣泡也彷彿帶著不詳的氣息,每一次破裂,都像是在預示著某種詭異的召喚。 咒力在四周緩慢流動著,比白天感知到的要清晰一些,但仍然是混亂而稀薄的,並未達到預期中「特級」的密度。 然而,這片看似平靜卻又充滿壓抑感的空間,卻給人一種莫名的心悸。 高橋希子站在鐵泉池邊緣,腳下是濕滑而溫熱的棧道。 她閉上雙眼,伸出手,仔細感受著從四面八方匯聚而來的、混濁而黏稠的咒力。 四周的濃霧在她周圍繚繞,硫磺的氣味刺鼻,而那咕嘟咕嘟冒著氣泡的黑色泥漿池,就像是通往深淵的入口,散發著不祥的氣息。 「我感覺這裡是咒力最濃稠的地方????我先佈置結界及落帳。」 她的聲音在寂靜的山谷中顯得格外清晰。話音剛落,她便雙手結印,以她為中心,一道無形的能量漣漪迅速擴散開來。 「——由暗而生,暗中至暗。污濁殘穢,皆盡祓除。」 隨著她低沉的吟唱,一道漆黑的「帳」從天而降,如同巨大的碗倒扣下來,瞬間將整個鐵泉池周邊的區域與外界隔絕。 夜色變得更加深邃,所有的光線都被這片純粹的黑暗所吞噬,只有他們咒術師才能在這片領域中勉強視物。 緊接著,高橋希子又在硝子周圍快速佈下了兩層防禦性的結界,透明的屏障在黑暗中泛起微光,將她牢牢護在中心。 幾乎是同一時間,夏油傑也心領神會地一揮手,兩隻外形猙獰、體型適中的咒靈從他的影子中浮現,一左一右地守在家入硝子的身邊,它們猩紅的眼睛警惕地掃視著四周的濃霧。 做完這一切,高橋希子才轉向硝子,語氣雖然嚴肅,卻帶著一絲關切。 「家入同學,如果情況有變,請一定要求救。」 硝子百無聊賴地點了點頭,從口袋裡又摸出一顆糖果。 「知道了~」 她剝開糖紙,將糖塞進嘴裡,含糊地說道。 「我會確保自己在安全距離內,隨時準備治療。你們三個……可別缺胳膊斷腿地回來,縫合很麻煩的。」 高橋希子微微頷首,隨即將目光轉向夏油傑。 「夏油同學,試著跟我打配合怎麼樣?雖然還不知道會面臨什麼就是了。」 夏油傑聞言,臉上露出溫和而自信的笑容,他輕輕一拂自己的瀏海,語氣沉穩。 「當然。我很樂意,前輩。」 他的視線掃過眼前這片翻騰的泥漿池,眼中閃爍著分析的光芒。 「我會釋放咒靈進行大範圍的偵察與牽制,為前輩你創造進攻的機會。」 最後,高橋希子的視線落在了那個早已躍躍欲試、渾身散發著龐大咒力的人身上。 「至於五條同學????你是我們之中實力最強的。就由你打頭陣。」 她的嘴角咧開,那是一個與她平時冷靜形象截然不同的、充滿了戰鬥狂熱與期待的笑容。 「——進行一場酣暢淋灕的破壞吧。」 這句話如同點燃引信的火花,瞬間引爆了五條悟的興奮。 「哈!你總算說了句我愛聽的話!」 五條悟發出一聲暢快的大笑,他一把扯下臉上的墨鏡,那雙蒼藍色的「六眼」在純粹的黑暗中,綻放出如同星辰般璀璨的光芒。 無下限術式在他周身展開,周圍的空氣都因為他那無窮盡的咒力而發生了扭曲。 「管它是什麼『山鬼』還是『山神』,既然敢躲躲藏藏,那就把它連同這座破山一起掀了!」 話音未落,五條悟的身影已經化作一道藍色的殘影,瞬間衝向鐵泉池的中央! 「術式順轉——『蒼』!」 他抬起手,指尖一顆極度壓縮的、散發著深邃藍光的能量球猛然生成,強大的引力瞬間爆發! 周圍的岩石、泥土、甚至是翻騰的泥漿,全都被這股恐怖的力量吸扯過去,在半空中被扭曲、碾碎。 整個山谷都為之劇烈震動,發出震耳欲聾的轟鳴! 就在五條悟肆意破壞,試圖將躲藏的咒靈逼出來的同時,一道詭異的吟唱,毫無預兆地響。 「……#$%^˙--^&……@#^&……」 聲音迴盪在整個「帳」之內,彷彿有無數個聲音從四面八方、從每個人的腦海深處同時響起。帶著一種無法抗拒的、引人墮落的蠱惑。 高橋希子和夏油傑的動作同時一滯,感到一陣強烈的暈眩,體內的咒力流動瞬間變得紊亂不堪。 就連處於興奮狀態的五條悟,也感到大腦一陣刺痛,「六眼」所看到的世界都出現了瞬間的重影。 而在那沸騰的鐵泉池中心,被「蒼」的引力攪動得天翻地覆的黑色泥漿之中,一個巨大的陰影,正緩緩地……升起。 那是一個由無數條黑色、扭曲、彷彿焦炭般的手臂糾纏而成的人形輪廓,根本分不清頭臉與四肢。 它的體型龐大無比,光是從泥漿中探出的上半身,就幾乎有十幾公尺高。 在那團由手臂構成的軀體中央,一張巨大而空洞的嘴巴,正在無聲地開合,發出那攝人心魄的呼喚。 特級假想咒靈——「山鬼」,終於現身了。 咒靈從翻騰的泥漿中完全站起。 它的身軀龐大到幾乎要撐破高橋希子所設下的「帳」,濃稠的咒力如同實質的黑霧般從它身上散逸開來,將周圍本就濕冷的空氣攪動得更加刺骨。 整個空間都被一種令人作嘔的腐朽氣味和來自深淵的壓迫感所填滿。 那攝人心魄的呼喚聲仍在持續,像是直接烙印在腦海中的背景音樂,不斷干擾著眾人的專注力和咒力流動。 「雖然有著很遜的名字,看起來卻一點都不遜啊。」 面對如此駭人的景象,高橋希子竟還有心思開玩笑。 她額角滑落一滴冷汗,但嘴角卻勾起一抹充滿挑戰的弧度。她深吸一口氣,將體內因那詭異呼喚而躁動的咒力強行穩定下來。 「綴陣????結!」 她雙手迅速結印,咒力瞬間迸發。數十條閃爍著微光的符文絲線從她指尖湧出,在空中交織、編結,如同一張巨大的光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罩向山鬼。 然而,那光網剛一接觸到山鬼身上散發的濃厚咒力,就像是陽光下的薄冰一般,發出「滋滋」的聲響,僅僅支撐了不到兩秒鐘,便伴隨著清脆的碎裂聲,寸寸斷裂、消散無蹤。 「呿!真硬!」 五條悟在一旁啐了一口,他剛才的攻擊雖然攪亂了地貌,卻似乎並未對咒靈本體造成實質性傷害。他看著高橋希子的結界被秒破,非但不沮喪,反而更加興奮了起來。 「喂喂,希子前輩,妳那跟繡花一樣的線可不管用啊!看我的!」 但高橋希子的目的並非困住對方。 就在結界破碎、五條悟叫囂吸引山鬼注意力的瞬間,她已經抓住那短暫的空檔,腳下發力,身形如箭般衝出,迅速縮短了與咒靈的距離。 她看了一眼側後方的夏油傑,兩人交換了一個心照不宣的眼神,隨即頭也不回地再次施行術式。 「刺印????結!」 這次,數條咒力凝結而成的「印線」如靈蛇般射出,準確地纏上了山鬼身上那些揮舞的黑色手臂。 但她並非要與這龐然大物角力,而是在印線繃緊的剎那,順著那股反作用力猛地一拉,整個人藉力高高躍起,目標直指咒靈那由無數手臂糾結而成的胸口核心! 「吼——!」 山鬼似乎被這螻蟻般的挑釁激怒了。 它發出一聲不似任何生物的、沉悶而空洞的咆哮。 一條比高橋希子整個人還要粗壯的黑色手臂橫掃而來,帶著撕裂空氣的惡風,狠狠地擊中了她的側腹! 「唔!」 高橋希子發出一聲悶哼,整個人如同斷線的風箏般倒飛出去。 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一道黑影從下方疾速掠過,那是一隻翼展寬闊、形似巨型怪鳥的咒靈,牠精準地接住了即將墜落的高橋希子,盤旋著將她帶回了安全的後方。 夏油傑站在不遠處,手勢未變,臉上雖然掛著溫和的笑容,但眼神卻無比專注。 「幹得好,希子前輩。成功地把它的注意力完全吸引過來了呢。」 他輕聲說著,彷彿一切盡在掌握。 與此同時,抓住了高橋希子創造出的破綻,五條悟的身影早已出現在山鬼的身後。 「就是現在。術式反轉——『赫』!」 他指尖爆發出刺眼的紅光,一股純粹的、毀滅性的排斥力量以光速射出,正中山鬼的後心。 「轟——!!」 劇烈的爆炸在地獄谷深處炸響,紅色的光芒瞬間照亮了整個「帳」。 山鬼那龐大的身軀被這股巨力向前猛地推出,無數構成它身體的黑色手臂在爆炸中被撕碎、蒸發,發出淒厲的嘶鳴。 「硝子!」 夏油傑在飛行咒靈將高橋希子放下的同時,便立刻呼喚道。 家入硝子早已準備就緒,她快步上前,在高橋希子落地的瞬間扶住了她。 「反轉術式。」 柔和的咒力從她的手掌傳出,覆蓋在高橋希子被擊中的腹部。瘀傷和內部的震盪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恢復。 「肋骨有輕微裂痕,內臟有點出血。真是的,妳就不能溫柔點對待自己的身體嗎?」 她嘴上抱怨著,手上的治療卻沒有絲毫停頓。 「那個聲音的干擾還在持續,而且越來越強了。我雖然離得遠,但也感覺很不舒服。你們在前面,要小心精神被侵蝕。」 爆炸的煙塵尚未散去,五條悟懸浮在半空中,看著下方那個被「赫」正面擊中的巨大身影,臉上卻沒有一絲輕鬆。 「喂喂,開玩笑的吧……」 只見煙霧散去後,山鬼的後心雖然被轟出一個巨大的空洞,但周圍那些蠕動的手臂正在瘋狂地向缺口處聚集、融合,傷口以驚人的速度再生著。 「那傢伙……沒有核心。」五條悟的聲音第一次帶上了凝重,「每一條手臂,似乎都是它本體的一部分!這樣根本殺不死!」 夏油傑的臉色也沉了下來。 「原來如此……這恐怕是無數詛咒的集合體。」 他輕聲分析著,眼中閃過一絲異樣的光芒。 「悟,用『赫』持續破壞它的形體。希子前輩,妳的術式很特別,或許能找到『縫合』這傢伙的關鍵點!」 隨著夏油傑的指揮,他身後再次浮現出數十隻奇形怪狀的咒靈,咆哮著沖向正在再生的山鬼,為五條悟的下一次攻擊爭取時間。 「那麼,就讓我們看看,是你的再生快,還是我的破壞快吧!」 戰鬥,進入了白熱化的階段。 五條悟持續以「赫」對抗著不斷再生的山鬼,一道道紅光劃破黑暗,每次轟擊都讓那團漆黑的手臂聚合體發出刺耳的嘶鳴。 夏油傑則指揮著咒靈們,瘋狂地撕扯、吞噬著從山鬼主體上分離出來的細小咒靈,為五條悟清掃後患。 高橋希子看著這一切,反轉術式帶來的治癒雖然讓她擺脫了大部分疼痛,但咒力消耗巨大,精神上的疲憊卻揮之不去。 「一定有幕後的操縱者????詛咒才不是這麼團結的東西。不可能無緣無故聚合再一起。」 咒靈通常都是基於憎恨與恐懼而生,混亂且自私,極難協同作戰。 像「山鬼」這樣,能將無數咒靈融合為一,且擁有統一意志的集合體,絕非自然形成。 這背後必然有高階咒術師的介入。 而且,最重要的是──目前還沒有下落的宿儺手指。 她擅長使用結界類型的術式,對於細微的咒力變化非常敏銳。 古怪的直覺讓高橋猛地鎖定在山谷中一個不起眼的角落,那裡被濃重的蒸汽和昏暗的光線所掩蓋。 就在高橋希子準備開口之際,夏油傑也捕捉到了異狀。 「吼——!」 一道體型較小的飛行咒靈如同離弦之箭般衝向那個方向,它尖銳的利爪帶著破風之聲,直接抓向了空氣中那一抹微不可察的咒力波動。 「這種時候,還真是不能大意呢。」 夏油傑語氣平穩,彷彿早有預料。 被咒靈突襲的角落裡,一個身穿灰袍的身影狼狽地閃現,那是一名戴著兜帽,面目隱藏在陰影下的詛咒師。 「找到了!」 高橋希子瞳孔一縮,根本顧不得身上的傷勢,腳下一蹬,再次化為一道殘影,直追那名詛咒師而去。 地獄谷崎嶇的山徑和噴發的蒸汽成了詛咒師天然的掩護,他憑藉著靈巧的身法和一種扭曲空間的術式,試圖在高橋希子的追擊下脫身。 兩人一前一後,在濃霧繚繞、熱氣蒸騰的山谷中高速纏鬥。 高橋希子揮舞著「印線」,時而束縛,時而拉扯,步步緊逼,誓不讓對方有喘息之機。 「交出宿儺的手指!」 「哈。居然還有這種雜碎!」 五條悟此時也已經解決了最後一隻從山鬼本體上分裂出來的詛咒。 他那雙六眼迅速捕捉到了高橋希子和詛咒師的身影,一向玩世不恭的臉上閃過一絲狠厲。 「夏油!這裡就交給你了!我要去把那個敢惹希子前輩生氣的傢伙撕成碎片!」 他轉過身,正要朝高橋希子那邊衝去。 「等一下,悟。」 夏油傑阻止了他。 他將所有被收服的咒靈再次命令分散到地獄谷的各個角落,進行大規模的清掃。 而後,他將目光投向高橋希子追逐的方向。那裡傳來的咒力波動,讓他的眉頭緊鎖。 「那個人身上的氣息,有些奇怪。」 在高橋希子的瘋狂追擊下,那名詛咒師被逼到了一處崖邊。 眼見逃脫無望,詛咒師的眼中閃過一絲決絕,他從懷中掏出一個用陳舊布條層層包裹的物件。 當布條鬆開的一剎那,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邪惡咒力瞬間充斥了周遭,讓空氣都變得凝固。 高橋希子的瞳孔中映出那根腐朽而邪惡的手指,心中的殺意徹底沸騰。 她強忍著身體的劇痛,或是說,在這種極致的專注下,她已經感覺不到疼痛了。 她的周身印線閃爍,咒力凝縮於全身,強行進入了「縫極」狀態──這是她以身體為代價,短暫提升力量的拼命技。 「決不能放過你!」 高橋希子的聲音變得沙啞而堅定,如同一頭捕食的野獸,爆發出前所未有的速度,猛地撲向那名詛咒師。 詛咒師眼見大勢已去,嘴角卻勾起一抹詭異的笑容。他身上散發出的咒力驟然變得狂暴,他手持宿儺的手指,雙手快速結印,口中發出低沉而晦澀的咒文。空間在他周圍開始扭曲,一圈圈黑色的漣漪擴散開來,一個不祥的空間裂隙正在快速形成。 「有本事就別跑!」 五條悟的怒吼聲從身後傳來,他已經意識到詛咒師的不對勁,和夏油傑一同化作兩道疾電,全力朝高橋希子和詛咒師的方向衝去。 「希子前輩,他想把我們吸入空間術式!」 夏油傑發出警告,他的視線捕捉到詛咒師術式的意圖,那並非單純的逃跑,而是要將高橋希子、連同宿儺的手指一同拉入一個扭曲的異空間! 「哈????那就看誰的吸力更強!」 此刻的五條已經失去理智。 他捏著術式,兩股強大的力量抗衡,幾乎撕裂其中的一切。 五條悟發出憤怒的咆哮。空間裂隙急速收攏。 五條的行動讓高橋改變了策略。她猛然停下追擊的腳步,吃驚的看向已經被暴怒吞噬的五條。 五條碰上與有著宿儺手指的詛咒師,如果戰鬥起來,在場的所有人將無一倖免。 「五條,等等!」 她的呼喚無法喚醒五條的理智。 此時有兩個選擇擺在高橋面前──衝上前奪回手指,或者去保護相對弱小的傑和硝子。 高橋沒有任何的猶豫,選擇了後者。 她並不是強大到足以阻擋五條的術師,但她仍有可以做到的事情。 高橋當機立斷,穩固住稍遠一點的、保護著硝子的結界。接著,她衝向一旁毫無防禦的夏油的位置。 與此同時,五條發動攻擊。可怕的能量風暴席捲了戰場中央。 「唔!」 夏油傑只感覺眼前一黑。 他失去意識前最後的感知,是被一道義無反顧的擁抱攫獲。 高橋希子以絕對的守護姿態,將他緊緊抱住。 「糟糕……」 這是夏油傑腦海中,殘留的最後一個念頭。 第10章 10 意識,是從一片混沌的黑暗中緩緩浮起的。 最先恢復的是聽覺。 耳邊是沉悶而規律的引擎低鳴聲,以及車輪碾過柏油路面的輕微震動。接著是嗅覺,一股淡淡的、混雜著消毒藥水和某種清爽皂香的氣味鑽入鼻腔。 身體感覺有些沉重,像是回到了初生的子宮內,被羊水溫柔的包裹,溫暖而安穩。 夏油傑費力地想睜開眼,眼皮卻像灌了鉛一樣沉重。 零碎的記憶碎片在腦海中閃回。 山鬼猙獰的身影、五條悟那撕裂黑暗的「赫」、詛咒師詭異的笑容、宿儺手指散發出的不祥氣息。 以及最後……那將自己完全包裹、帶著決絕意味的擁抱,和隨之而來的、天旋地轉的空間扭曲感。 「……!」 他猛地想坐起身,心臟因那最後一幕的記憶而劇烈收縮。身體卻不聽使喚,一股酸軟無力感從四肢百骸傳來,他只能勉強抬起頭。 映入眼簾的,是車內昏暗的光線。 他正躺在一輛行駛中的高專專車後座上,身上蓋著一條薄毯。 黃昏的陽光透過深色的車窗,在車廂內投下長長的斜影。窗外的景物正飛速向後退去,看來是行駛在高速公路上。 而就在他還在思索發生了什麼時,一道略帶沙啞卻清晰的聲音從他正上方傳來。 「喲。夏油同學,你終於醒了。睡了很長一覺呢。」 這聲音……是高橋前輩。 夏油傑的視線緩緩上移,他這才驚愕地意識到,自己腦袋下方枕著的,並非冰冷的座椅,而是一片柔軟而溫暖的觸感——他正枕在高橋希子的大腿上。 她靠著車窗坐著,一條腿屈起,另一條腿則讓他安穩地躺著。她換下了戰鬥時穿的制服,穿著一件寬鬆的白色襯衫,左臂用繃帶吊在胸前,臉色有些蒼白,但眼神卻一如既往地清澈,正低頭看著他。 見他醒來,她那總是帶著些許銳氣的嘴角,此刻竟微微上揚,勾起一抹淺淡而真實的笑意。 夏油傑的身體瞬間僵硬了,混亂的思緒、身體的接觸、以及她那罕見的溫和表情,讓他一時之間不知該作何反應。他下意識地想挪動身體,從這個過於親密的姿勢中脫離。 「嘿,別亂動。」 她似乎看穿了他的窘迫,無奈地輕聲說道。 隨即,她伸出那隻沒有受傷的右手,輕輕地覆在他的眼睛上。 溫暖乾燥的手心隔絕了光線,也隔絕了他探尋的視線,只留下那令人安心的體溫和黑暗。 「休息一會吧。到了我會叫你的。」 高橋的聲音在眼前的黑暗中,褪去了平時的鋒芒與戲謔,變得異常的溫柔。 他能感覺到她手心傳來的細微顫抖,也能從空氣中聞到她身上尚未完全散去的血腥與藥味。 他有很多問題想問。那之後發生了什麼?宿儺的手指呢?悟和硝子怎麼樣了?還有……她為什麼要那樣做? 然而,被她手心傳來的溫度包裹著,聽著她平穩的呼吸和車輛行駛的節奏,所有紛亂的思緒似乎都被這股溫柔的力量安撫了下去。 身體的疲憊感如同潮水般再次湧來,讓他感到昏昏欲睡。 他不再掙扎,緊繃的身體也慢慢放鬆下來,重新躺回那片柔軟的溫存之中。 「……前輩,」 在再次沉入睡眠之前,他用幾不可聞的聲音,低聲問道。 「妳的傷……」 覆在他眼上的手,輕輕地動了一下,像是在安撫他。 「……沒事。睡吧,傑。」 她第一次,如此自然地叫了他的名字。 回到高專時,夜幕已經完全降臨。 專車在學生宿舍區前緩緩停下。 家入硝子率先下車,她回頭看了一眼仍在昏睡的五條悟和夏油傑,對高橋希子點了點頭,眼神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關切。 「那兩個笨蛋就交給我吧。妳……也早點休息。」 說完,她便吃力地半拖半扶著五條悟,示意「窗」幫忙另一邊的夏油傑,將兩人帶回各自的宿舍。 高橋希子目送著他們的身影消失在宿舍樓的入口,這才對司機輕聲說道:「麻煩您,送我到『天元參道』前。」 車輛再次啟動,駛離了充滿生活氣息的宿舍區,沿著一條愈發幽靜、古老的石板路前行。 窗外的景象從熟悉的校舍變成了深邃的樹林與一座座古樸的、幾乎與黑夜融為一體的社殿。 空氣變得越來越清冷,也越來越凝重,彷彿連時間的流速都慢了下來。 最終,車在一段長長的、通往山體深處的石階前停下。 這裡便是高專的禁地,通往咒術界中樞——那些不問世事、只重規則與傳統的「高層」們所在的議事廳。 高橋希子下了車,冰冷的夜風吹起她額前的碎髮,左臂吊著的繃帶在風中輕微晃動。 她抬起頭,望著眼前這條彷彿沒有盡頭、被兩側高聳的石燈籠所映照的參道。石燈籠中搖曳的並非火焰,而是微弱的咒力光芒,投下的光影斑駁陸離,將整條路映照得如同通往冥府的黃泉路。 「真是永遠也喜歡不起來這地方啊????」 一聲極輕的低嘆,從她唇邊逸出,隨即消散在寂靜的空氣中。 自從多年前「那次任務」的慘劇後,她就再也沒有踏足此地。 每一次的任務匯報,她都盡可能地以書面形式完成,避開這令人窒息的會面。但這次……事關宿儺的手指,她避無可避。 她深吸了一口氣,冰冷的空氣刺入肺腑,讓她因戰鬥和治療而疲憊不堪的精神為之一振。 她提醒自己,接下來的一個小時,將會是一場比對戰特級咒靈更加耗費心神的硬仗。 在這裡,言語是刀、規矩是鎖。 每一個字都可能成為束縛自己的枷鎖。 她邁開腳步,獨自一人踏上了那段漫長的石階。腳步聲在寂靜的參道上迴盪,顯得格外清晰。 議事廳的內部比外面看起來更加空曠與壓抑。 這裡沒有任何多餘的裝飾,只有用巨大整木建造的樑柱支撐著高聳的屋頂。 空氣中瀰漫著古老木材與線香混合的、沉悶的味道。在大廳的最深處,數面巨大的御簾垂下,將簾後的人影遮擋得嚴嚴實實,只能隱約看到幾個枯坐的人形輪廓。 他們就是咒術界的高層──一群思想腐朽、卻依舊掌握著絕對權力的老人。 高橋希子在御簾前十幾公尺處停下腳步,單膝跪地,低下了頭。 「一級咒術師,高橋希子。奉命就北海道登別地區特級假想咒靈『山鬼』討伐任務,前來進行匯報。」 她的聲音平靜而清晰,在大廳內產生了空洞的回響。 御簾後沉默了片刻,隨即,一個蒼老而缺乏感情的聲音響起,語氣中帶著質問的意味。 「高橋。報告書上寫著,本次任務不僅未能成功回收作為誘餌的特級咒物,反而導致其被詛咒師帶入未知領域,下落不明。是這樣嗎?」 高橋希子將頭垂得更低,但聲音依舊沒有波動。 「是。」 「不僅如此,還導致五條家的『六眼』與夏油家的『咒靈操術』兩位重要戰力昏迷了整整三日。高橋,身為此次任務的現場監督,你對這次的重大失誤,作何解釋?」 另一個聲音接著響起,更加尖銳。 「????我沒有任何好辯解的。」 高橋垂著頭。 「我願意為這次任務的失敗負起全責。」 議事廳內死一般的寂靜。 沒有人說話,只有那股古老而沉重的咒力威壓,緩緩地從御簾後滲透而出,彷彿無形的巨石,一點一點地壓在高橋希子的肩膀上。 她就這麼單膝跪著,一動不動,身體雖然顯得單薄,卻像是鋼鐵鑄成般,紋絲不動。 御簾後,幾個陰影晃動了一下。 一道更加尖銳、帶著些許陰惻惻的聲音打破了沉默。 「負全責?高橋,妳知道這句話的分量嗎?妳知道『宿儺手指』這種特級咒物一旦落入惡人之手,會造成多大的災難嗎?」 另一個低沉的聲音隨即響起,語氣中帶著不易察覺的興災樂禍。 「你在『宿儺手指』和咒術師夏油傑、家入硝子之間,選擇了保護後者。然而,兩條人命在這種等級的咒具之前,是毫無價值的。 你該知道這點——你保護了兩名咒術師,卻可能犧牲掉整個日本社會。 這可不像一個優秀咒術師應有的作為啊,高橋一級。」 語氣中的「一級」二字,被刻意加重,帶著嘲諷的味道。 高橋希子緩緩抬起頭,目光雖未直視御簾,卻清晰地感受到了那其中飽含的、居高臨下的審視與壓迫。 她左臂吊著的繃帶在昏暗中有些刺眼,臉上雖然疲憊,但眼神卻清澈得不帶一絲雜質。 「我沒有做出任何不必要的判斷。」 她的聲音略微抬高,語氣中帶著不容置喙的冷硬。 「當時的情況,無論是我還是高專的學生們,如果貿然介入詛咒師的空間術式,都可能將特級咒物捲入更危險的境地。我選擇主動保護他們,也是為了保住咒術界的寶貴戰力。」 又一道陰冷的聲音響起。 「然而結果就是,宿儺手指落入了未知,而『六眼』陷入昏迷。高橋,妳這是越級行動,擅自做主,不服從指令。妳是否在挑戰高層的權威?」 空氣驟然變得稀薄,一股凜冽的殺意從御簾後猛然爆發,將整個議事廳的溫度都拉低了數度。 這是高層發出的咒力威嚇,意在徹底擊潰她的意志。 然而,高橋希子卻像是感受不到這股壓迫般,她的身體挺得更直,甚至連嘴角都微微勾起一抹帶著嘲諷的弧度。 「——權威?我只服從事實。」 她終於直視御簾,語氣針鋒相對,字字如刀。 「事實就是,任務內容遭到隱瞞,詛咒師的情報為零,這難道高層就沒有一點責任嗎?!現在,請高層解釋。為何這般重要的任務,會被輕率地、以如此隱瞞情報的方式交予一個小組?」 她語氣一轉,竟反客為主,將質問的矛頭直指御簾之後的人影! 她的視線鋒利如刀,仿佛能穿透層層御簾,直抵那虛偽的嘴臉。 「還有那根『宿儺手指』……為何會作為『誘餌』,出現在那種地方?!」 她的聲音雖然不大,卻像是一顆擲入平靜水面的巨石,瞬間激起了千層浪。 御簾後的氣氛瞬間凝固到了極點,那股威壓更是暴漲數倍,空氣中發出肉耳不可聞的震顫。 他們沒有想到,一個區區一級咒術師,竟然敢在他們面前如此放肆,還膽敢反過來質問他們。 這對他們而言,簡直是前所未有的挑釁與蔑視。 「高橋希子——!」 一個帶著極度憤怒的咆哮聲從御簾後傳來,咒力暴動。 「妳竟敢……質問我們?」 伴隨著這聲怒吼,一道強大的衝擊波伴隨著刺骨的殺意,猛地從御簾後襲向高橋希子。 高橋希子雙眼一凜,還未等咒力衝擊到身前,她的身體便如離弦之箭般橫向閃開,在地面上留下了一道淺淺的劃痕。 但衝擊的餘威依舊讓她單臂抱頭,發出一聲悶哼,身體晃了晃,嘴角也溢出了一絲鮮血。 「收聲。」 一個陰冷、帶著輕蔑的聲音再次響起,卻似乎是在針對剛才發怒的高層,而非高橋希子。 「『宿儺手指』的處理與情報傳達,自然有高層的深意。高橋一級,妳只需完成任務,而非置喙吾等之決策。」 「妳不是說『願意負全責』嗎?既然如此,按照高專規矩,當處以極刑。」 另一道聲音,語氣變得更加玩味。 「極刑」 這個詞在高橋希子耳邊響起,帶著冰冷的殺意。 「但是,」那個聲音又突然一轉,帶著一絲意味深長的弧度。「念及妳此次保護了學生們,即咒術界寶貴的戰力,又成功獲得宿儺手指下落的情報……所以,死罪可免。」 御簾後傳來其餘輕蔑的哼聲,像是對她的「免死」並不滿意。 「然而活罪難逃。考慮到妳的能力,若將妳徹底幽禁,實在是咒術界的損失。故決定對妳施以『言咒禁令』。」 「言咒禁令」 這四個字,在高橋希子腦中掀起了驚濤駭浪。 這是咒術界最高階的懲罰之一,用來剝奪咒術師操控言靈的權力。 被施加者,從今往後,無論說出任何帶有咒力的話語,都將會反噬自身。 這意味著,她將無法再使用任何口頭詠唱咒術,更無法下達帶有咒力的指令。 她的術式「印」雖然並非完全依賴言靈,但戰鬥中與同伴的配合、應急的咒言,都將成為禁忌。 這幾乎等於斬斷了她咒術師之路的一大半。 最關鍵的是……這將會直接影響到她未來的訓練和教學。 那些需要用咒力指導學生的時刻,都將變成對她而言的風險。 御簾後的聲音繼續宣佈著她的「刑罰」,每一個字都像是刀片一樣劃過高橋希子的耳膜。 「在徹底學會閉嘴之前,就讓妳好好體驗一下,什麼是……『無言咒術師』吧。」 這是羞辱、是折磨,是他們為了讓她徹底「臣服」,所能想到的最惡毒的方式。 高橋希子靜靜地聽著,她垂在身側的手,指尖微不可見地顫抖了一下,但很快又歸於平靜。 她的表情依舊沉穩,眼神甚至沒有掀起一絲波瀾,彷彿被判刑的人,與她無關。 議事廳再次陷入沉默。高層們似乎在享受著高橋希子「被馴服」的過程,等待她開口求饒、或是為自己辯解。 但高橋希子只是低下了頭,靜靜地等待著下一個指令。 最終,那個宣布懲罰的聲音再次響起,語氣中帶著一絲不耐。 「高橋一級,對於以上裁決,妳有何異議?」 「……沒有。」 高橋希子的聲音響起,語氣平靜得不可思議,彷彿在說一件與自己毫不相干的事情。 「我接受裁決。」 她緩緩抬頭,眼中閃爍著前所未有的堅定與寒芒。 第11章 11 這一週,對夏油傑而言過得異常緩慢而焦躁。 從那輛搖晃的專車上被攙扶回醫療室後,他陷入了斷斷續續的昏睡與清醒之中。 身體因咒力透支而產生的疲憊感像是濕重的棉被,將他牢牢地困在床上。 家入硝子每天都會過來為他和五條悟進行治療,但她總是對那之後發生的事情三緘其口,只是用那雙看透世事的眼睛掃過他們,留下一句「好好休息」。 五條悟比他早兩天醒來,醒來後的第一件事就是大發雷霆,整個宿舍樓都能聽到他暴躁的吼聲,質問著高橋希子的去向。 但無論他怎麼鬧,得到的也只是夜蛾老師一句冰冷的「高橋正在接受高層的問詢」。 「問詢」 這兩個字在高專,往往意味著麻煩、甚至是災難。 夏油傑的心就這麼懸著。 他不斷回想著昏迷前最後的畫面——那決絕的擁抱,那溫暖的、將他與所有危險隔絕的懷抱,以及她最後那句輕柔的、彷彿嘆息般的安慰。 她一定出事了。 這個念頭像藤蔓一樣,緊緊纏繞著他的心臟,讓他寢食難安。 直到今天。 身體的虛弱感終於在一周的修養下褪去大半。他換上制服,在高專的走廊裡踱步。 時值傍晚,夕陽的餘暉從高大的窗戶斜射進來,將長長的走廊染成一片溫暖的橘紅色,空氣中浮動著細小的塵埃。 大部分學生都已結束課程,走廊顯得空曠而寂靜,只剩下他自己的腳步聲在迴響。 就在他決定放棄,打算離開時,拐角處一個熟悉的身影映入眼簾。 那人正背對著他,站在走廊盡頭的窗邊,似乎在看著遠處的操場。身形纖細,穿著高專的職員制服,左臂還用繃帶吊著。 是她! 那一瞬間,夏油傑的腦海一片空白。 這一個星期以來的擔憂、焦躁與無數的猜測,全部化為了一股無法抑制的衝動。 他甚至沒有思考,身體就已經先一步行動了起來。 他幾乎是跑著追了上去,腳步聲在空曠的走廊上顯得有些突兀。 在那人似乎察覺到身後的動靜,正要轉身時,他伸出手,一把抓住了她那隻沒有受傷的右手手腕。 手腕纖細得有些過分,隔著衣袖都能感覺到那不同於常人的冰涼體溫。 當那人詫異地回過頭,一雙熟悉的、卻帶著明顯疲憊與錯愕的眼眸對上他的視線時,夏油傑才猛然意識到自己的行為有多麼失禮與荒唐。 他看著自己緊緊抓著她手腕的手,臉上瞬間有些發燙,連忙鬆開了手,卻又不知該將手放在何處,只能尷尬地垂在身側。 「????高橋前輩。你回來了。」 他的聲音有些沙啞,揣著如釋重負的安心與不知如何開口的窘迫。 「是呀。畢竟工作還是要做嘛。」 高橋希子看著他,眼中最初的驚訝很快被一抹熟悉的、略帶無奈的溫和所取代。 她似乎完全沒在意他剛才的魯莽,只是將視線轉向窗外,語氣平淡地解釋著。 「最近我在三年級那裡當任監督輔佐唷。」 看著夏油傑陷入沉默,臉上流露出顯而易見的擔憂與自責,高橋希子無奈地笑了。 那笑容裡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卻依舊溫柔。 她突然伸出那隻沒受傷的右手,越過兩人之間的距離,覆在他的頭頂,有些用力地揉了一下。 力道不算輕柔,倒像是對待不聽話的後輩或寵物,但語氣裡卻充滿了縱容與安撫。 「想甚麼呢你!露出這種苦瓜臉,我會很放不下心的欸。」 她的手掌溫暖而乾燥,帶著一股淡淡的藥草香氣。那熟悉的觸感和話語,讓夏油傑緊繃了一週的心弦,終於緩緩地鬆弛了下來。 「夏油同學這陣子有好好休息吧?」 「……嗯。」 聽見那句熟悉的稱呼時,夏油傑的心裡卻感到一陣說不出的彆扭與疏離。 明明一直是這麼稱呼的,但在此刻聽來,卻像是在他們之間劃開了一道無形的界線。 他下意識地點了點頭,又像是想到了什麼,固執地搖了搖頭。 看著他這矛盾的舉動,高橋困惑地歪了歪頭,眼中帶著詢問。 「怎麼啦?」 夏油傑終於抬起眼,迎上了她的視線。 橘紅色的夕陽為她的側臉鍍上了一層柔和的金邊,卻也讓她眼下的青色陰影更加明顯。 她消瘦了很多,那雙總是神采奕奕的眼睛裡,此刻也染上了一層揮之不去的倦意。 一股強烈的、混雜著愧疚與心疼的情緒湧上心頭。 「????前輩,可以叫我傑就好。」 這是第一次,夏油傑如此直白地、將內心深處的渴望說出了口。 他的聲音不大,卻異常清晰,在寂靜的走廊中輕輕迴盪。 他看著她,顯得有些不知所措,眼神裡卻又帶著一種近乎懇求的固執。 「像那時候一樣。」 高橋只遲疑了一下,便改口了。 「傑。」 當那個單音節從她口中輕輕吐出時,夏油傑感覺自己的心跳漏了一拍。 時間彷彿被拉回到了那輛昏暗搖晃的專車裡。 他枕在她腿上的觸感、覆在他眼上的手心溫度、以及她在自己耳邊那聲混雜著疲憊與安心的低喚……所有感官記憶在一瞬間被喚醒。 夕陽的餘光透過窗戶,溫柔地灑在她身上,將她的輪廓勾勒得有些不真切。 她的聲音依舊帶著些許沙啞的疲憊,卻比走廊裡的晚風還要輕柔,就這麼毫無防備地鑽進他的心裡。 一種難以名狀的脆弱感,如同潮水般將他包裹。在這份脆弱之中,似乎又有著其他的什麼東西正在悄然萌發????既溫暖,又讓人想要哭泣。 像是冬日暖陽,溫暖得讓人想流淚;又像是深埋心底的種子,終於在此刻破土而出,長出柔軟的嫩芽。 他深吸一口氣,將那股洶湧而上的波瀾強行壓了下去。 他不想讓她看到自己軟弱的一面、不想再讓她為自己擔心。 他努力地牽動嘴角,露出了和平時一樣,溫和而游刃有餘的笑容。 「高橋前輩,要一起吃晚餐嗎?我知道一間很不錯的餐酒館。」 「餐酒館?你還在休養期,不適合吧。」 她幾乎是立刻就否決了他的提議,語氣裡帶著不容置喙的關切。 隨即,她像是想到了什麼好主意,臉上的疲憊之色被一抹輕快的笑意所取代。 「不如去吃定食?我知道有間還不錯。而且我請客喔~」 她朝他俏皮地眨了眨眼,那瞬間的靈動,沖淡了她周身縈繞的沉重感,讓她又多了幾分平日的鮮活。 他輕笑出聲,眼中的笑意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真實。 「……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前輩。不過,讓受傷的前輩請客,總覺得有些過意不去呢。」 他一邊說著,一邊自然地與她並肩而行,朝走廊的另一端走去。他刻意放慢了腳步,配合著她的步調。 「那家店在哪裡?離高專遠嗎?」 他的語氣輕鬆,彷彿只是在閒聊,但目光卻不著痕跡地停留在她吊著繃帶的左臂上,眼底深處划過一絲難以掩飾的憂慮。 「不遠喔。走路就能到了。我也沒辦法選太遠的地方呀,畢竟手受傷了,沒辦法騎重機載你。」 高橋無奈的聳肩。 夏油傑輕輕搖頭,溫和地笑了笑,眉宇間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無奈。 「那可真是遺憾呢。」 他配合著她的步調,兩人沿著不算太遠的小路,很快便抵達了一條充滿古樸氣息的小巷。 踏入一間店鋪,門口的木質牌匾上寫著店名,散發著歲月的痕跡。 推開木門,一股混合著醬油與出汁的香氣撲鼻而來,溫暖而熟悉。 店內裝潢簡樸卻不失雅緻,果然是傳統的日式風格,幾張低矮的木桌錯落有致地擺放著,每一桌都圍繞著鋪著坐墊的榻榻米。 午後時分,客人不多,更顯得店內寧靜。 他環顧四周,眼中帶著一絲欣賞。 「確實是個好地方呢,氛圍很不錯。」 「這裡不只定食好吃,最厲害的是他們的蕎麥麵喔。」 高橋希子笑咪咪地說著,已經走到一張靠窗的桌位旁坐下,示意他入座。 聽到「蕎麥麵」三個字,夏油傑的眼中閃過一絲微不可察的光芒。 他溫和的笑容更深了幾分,語氣中也多了一絲真實的期待。 「哦?蕎麥麵啊。這可真是讓人期待了,我個人很喜歡呢。」 他緩緩在她對面跪坐下來,姿態優雅而從容。 「前輩的推薦總是不會錯的。」 他的視線落在她吊著繃帶的左臂上,儘管她努力表現得輕鬆,但那繃帶依舊顯得有些礙眼。 「前輩今天想吃什麼呢?不如讓我幫前輩點菜吧,畢竟單手不太方便呢。」 他體貼地提議道,臉上的笑容依舊溫和。 「那就麻煩傑啦——」 高橋爽快地答應了,那坦然的態度,彷彿理所當然地接受著他的好意。 這份自然的依賴,不僅沒有讓夏油傑感到絲毫負擔,反而像一陣溫暖的風,輕輕拂過他緊繃的心弦。 壓在他心頭整整一週的、沉甸甸的愧疚之意,似乎在這不經意間被卸下了一些。 除此之外????還有一絲難以察覺、卻又真實存在的竊喜。 像是秘密藏在心底的糖果,悄悄融化開一絲甜意。 夏油傑刻意忽略了心底那份陌生的悸動,將注意力完全集中在手中的菜單上。 他修長的指尖滑過印著菜名的紙張,認真地思索著最適合她的搭配。 要清淡、有營養,還要方便她用單手食用…… 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完全沒有注意到,對面那道專注的視線,已經停留在他身上許久。 直到他大致規劃好了菜色,抬起頭準備詢問她的意見時,便猝不及防地,落入了高橋那雙溫柔而澄澈的眼眸之中。 她就那樣單手撐著下巴,安靜地看著他。 沒有探究,沒有審視,只是純粹地、專注地看著。 那目光溫和得像傍晚的夕陽,將他整個人都籠罩其中,讓他一瞬間有些失神,連平時掛在嘴邊的微笑都忘了維持。 「傑打算幫我點什麼呢?」 她輕聲問道,打破了這片刻的寧靜。 夏油傑回過神來,心跳似乎比平時快了半拍。 他若無其事地拿起桌上的茶杯,淺啜一口溫熱的麥茶,藉此掩飾自己瞬間的慌亂。 放下茶杯時,他臉上已經重新掛上了那溫和從容的笑容。 「原來前輩一直在看著我呢。我還以為妳在欣賞窗外的風景。」 他輕聲調侃了一句,才接著說道: 「我想……山藥泥蕎麥冷麵如何?麵條清爽,山藥泥對身體也好,而且也方便食用。再搭配一份玉子燒和燉煮蔬菜,補充一下營養。」 他看著她,語氣溫柔地像是在徵詢意見。 「當然,如果前輩有其他想吃的,也可以告訴我。」 「傑比窗外的風景好看多了。」 這句直白得近乎坦率的話語,像一顆投入平靜湖面的石子,在夏油傑的心中漾開了一圈又一圈的漣漪。 他拿著菜單的手指微微一頓,連呼吸都下意識地放輕了。 他抬起眼,迎上她的視線,想要從中分辨出這句話的真意。 然而,她似乎也察覺到了話語中的歧義,有些不自在地移開了視線,連忙補充道: 「????我很少有機會被人這麼照顧啊。還是個比我小的孩子。所以忍不住想看一下。」 她刻意提起了年齡,像是在兩人之間築起一道安全的界線,巧妙地將那份可能存在的曖昧化解為前後輩之間的關懷。 夏油傑靜靜地聽著,嘴角的弧度不變,眼底卻掠過一絲難以言喻的、混雜著些許失落與釋然的複雜情緒。 他輕輕放下菜單,語氣溫和地像是在開玩笑,卻又帶著幾分認真。 「是嗎?那還真是我的榮幸呢。不過,被前輩這樣誇獎,總覺得有些不好意思。」 他沒有戳破她那小心翼翼的解釋,只是順著她的話,將氣氛維持在一個舒適的範圍內。 「而且,照顧受傷的前輩,不是理所當然的嗎?」 「嗯~~感覺很不錯!那就這麼定了!」 她像是鬆了口氣般,爽快地同意了他的提議。 於是夏油傑朝路過的店員招了招手,熟練地用溫和的語氣點好了餐。 在等待上菜的這段空檔裡,空氣中瀰漫著食物的香氣和淡淡的寧靜。 高橋希子率先打破了沉默,將話題轉向了他們共同關心的同伴。 「五條同學和家入同學怎麼樣了?」 聽到這個問題,夏油傑臉上的神情放鬆了下來,溫和的笑容中多了一絲無奈。 「悟的話,前輩不用擔心。雖然他總是吵著說無聊,但恢復得很好,大概明天就能活蹦亂跳地來煩妳了吧。」 他輕輕嘆了口氣,語氣中帶著對摯友那份獨特的包容。 「硝子還是一如既往。除了幫我們治療,大部分時間都待在醫務室裡,偶爾會抱怨一下高專的無聊。不過,她有好好休息,這點倒是可以放心。」 他頓了頓,目光重新落回她的臉上,語氣變得柔和了許多。 「大家……其實都很擔心前輩呢。」 「哎呀,我好得很——嘶!」 高橋希子試圖揚起笑容,擺出一副精神飽滿的模樣,卻在一個不經意的動作下,牽扯到了那還未完全恢復的左手。 她瞬間吃痛地皺起一張苦瓜臉,像個不小心絆倒的孩子。 「果然人不能太得意忘形啊~~」 她哀怨地自言自語,那模樣讓夏油傑不由得發出一聲輕笑。他並未刻意嘲諷,只是那份笑聲裡帶著溫和的無奈與一絲難以掩飾的愉悅。 「前輩,你也真是????」 夏油傑笑著搖了搖頭,眼底的光芒如同碎金,比之前任何一個瞬間都要真切幾分。 看著他眼底那份久違的輕鬆,高橋希子也跟著愣了一下,隨後有些傻傻地笑了起來。 太好了。雖然不明白為什麼自己這次的窘態能讓夏油傑發自內心地感到愉快,但至少,他臉上的笑容不再那麼意味深長,而是更多了一份少年人特有的純粹。 「我馬上就能回去任教了。在這期間,你們可別鬆懈喔。」 她像是為了掩飾剛才的窘態,迅速地轉移了話題,語氣又恢復了平時那帶著些屬於前輩的叮囑。 就在這時,熱騰騰的蕎麥麵、色澤誘人的玉子燒和那份燉煮蔬菜也陸續被店員端上了桌。 空氣中瀰漫著食物誘人的香氣,讓人的胃口大開。 夏油傑看著高橋希子面前的那碗蕎麥麵,清爽的山藥泥覆蓋在麵條上,旁邊還放著一碟蔥花和芥末。一切都準備就緒,只待品嚐。 然而,他很快便注意到高橋希子盯著桌上的蕎麥麵,眉頭卻微不可察地皺了起來,眼神裡隱約透露出一絲困擾。 她受傷的正是自己慣用手。 這陣子以來,都是草草了事,隨便用些流質食物充飢。 蕎麥麵的夾取本就需要一些技巧,對於只能用非慣用手的高橋而言,無疑是個小小的挑戰。 細心的夏油自然也想到了這些。 他隱約明白了,她似乎正在為待會兒可能在自己面前出糗而感到犯難。 他沒有戳穿她的窘迫,只是伸出右手,輕柔地拿起了她面前的筷子。 「前輩,我來幫妳吧。」 夏油傑將她面前的那碗蕎麥麵稍微轉向自己一些,動作自然而然。 他熟練地夾起一小撮麵條,掛著晶瑩剔透的山藥泥,然後輕輕遞到她的嘴邊。 「來,先嚐嚐看吧。」 他的語氣溫柔而肯定,臉上的笑容帶著一絲不容拒絕的體貼。 「高橋前輩就專心享受美味就好了。」 「啊????這????會不會太麻煩夏油同學。」 聽到她脫口而出的稱謂,夏油傑準備夾麵的手指微微一頓。 那熟悉的、帶著些許距離感的稱呼,讓他溫和的笑容淡了幾分。 高橋希子似乎也察覺到了這份細微的變化,立刻改了口。 「傑,這樣會耽誤你吃——唔?!」 她剛一開口,夏油傑便抓準了這個時機,將那一口沾滿山藥泥的蕎麥麵,準確無誤地送入了她的口中。 動作流暢,甚至帶著一絲計畫通的惡作劇意味。 看著她瞬間瞪大的雙眼,那震驚又不敢置信的模樣,夏油傑嘴角的笑意不由得加深了幾分,眼底閃爍著狡黠的光芒。 「抱歉,我以為前輩張口是準備要吃了呢。」 他語氣溫柔地道歉,但那雙彎起的眼眸裡卻絲毫沒有歉意,反而滿是愉悅。 高橋希子下意識地咀嚼了一下,麵條的勁道和醬汁的鮮美在口中散開????確實很好吃── ──但不對!這傢伙的行為也太失禮了! 「喂、」 她剛想開口抱怨,夏油傑便故技重施,夾起一小塊浸潤了湯汁的燉蘿蔔,再次精準地堵住了她的話頭。 「我說、」 她不屈不撓地試圖抗議,換來的卻是另一口吸飽了高湯的玉子燒。 幾次下來,高橋希子終於放棄了抵抗。 她鼓著腮幫子,認命地咀嚼著嘴裡的食物,同時抬起那雙清澈的眼眸,充滿怨念地瞪著他。 那副模樣,既像是受了委屈卻無處申訴,又像一隻被主人捉弄得狠了,只能用眼神抗議的可憐小狗。 看到她這副樣子,夏油傑的心情前所未有地輕鬆起來。 這幾天的陰霾似乎都在她這生動的表情中煙消雲散。 他放下筷子,拿起茶杯喝了一口,好整以暇地欣賞著她的表情,然後才慢悠悠地、用一種近乎哄勸的語氣說道: 「前輩,不先把嘴裡的食物嚥下去,是沒辦法好好說話的喔。」 他重新拿起筷子,臉上是溫和無害的笑容,彷彿剛才那個不斷「偷襲」的人並不是他。 「而且,飯菜涼了就不好吃了。有什麼話,等吃完了,我會全部聽妳說的。」 「傑啊。我怎麼之前沒發現你有這麼惡趣味的一面呢?」 聽到她帶著些許無奈的抱怨,夏油傑只是輕笑出聲,眼眸彎成好看的弧度,彷彿她這句話是對他最高的讚美。 他沒有直接承認,也沒有否認,只是用一種理所當然的溫和語氣,巧妙地將話題繞了過去。 「有嗎?我只是覺得,不能讓前輩餓著肚子,也不能浪費了這麼美味的食物啊。」 他這麼說著,又自然而然地夾起一塊玉子燒。 「什麼啊?」 在高橋希子開口反駁的瞬間,那塊金黃鬆軟的玉子燒便精準地送入了她的口中。 看著她那副想說話又說不出來,最後只能垂下死魚眼、認命搖頭的樣子,他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這頓飯就在這樣單方面的「投餵」與無聲的「抗議」中結束了。 高橋希子總算得以解放。她端起茶杯,小口地喝著,但那溫潤的茶水似乎無法滿足她此刻的味蕾。 她覺得嘴裡的味道有些寡淡,一種熟悉的渴望油然而生。 好想喝酒……想點一杯清酒……! 一想到酒,腦海中便自然浮現出那兩個最佳的酒伴——庵歌姬和家入硝子。 她幾乎是下意識地拿出了手機,解鎖螢幕,纖細的手指在通訊錄上滑動,準備聯絡她的第一人選:庵歌姬。 夏油傑一直靜靜地注視著她。 從她喝茶時微微蹙起的眉頭,到她眼中一閃而過的念頭,他似乎都捕捉到了。 當他看到她拿出手機,螢幕上隱約浮現出「庵」這個姓氏時,他溫和的聲音輕輕響起,打斷了她的動作。 「前輩。 「傷口還沒完全癒合,現在喝酒,可不是什麼好主意喔。」 他的語氣依然是那樣的溫柔和緩,聽不出任何責備的意味,卻帶著一種不容置喙的堅定。 那雙深邃的眼眸靜靜地望著她,裡面清晰地倒映出她有些錯愕的臉龐。 「還是說……」 他頓了頓,嘴角勾起一抹淺淺的、帶著些許揶揄的笑容。 「前輩還想體驗一次,被餵食的感覺嗎?」 「??????????????????傑,你該不會被開發出什麼奇怪的癖好了吧?!」 面對高橋希子那帶著幾分審視與無奈的眼神,夏油傑的眼眸微彎,唇角勾起一抹帶著玩味的淺笑。他輕輕搖了搖頭,沒有反駁她的猜測,語氣溫和得像是完全不理解她在說什麼。 「呵,前輩怎麼會有這種想法呢?我只是不希望前輩受傷的時候,還不愛惜自己的身體罷了。這可是愛惜前輩的表現啊。」 他說著,語氣裡帶著幾分狡黠。 隨後,看著高橋希子悻悻地收起手機,他臉上的笑容更加真誠了幾分。 「好啦、好啦。那我不喝了。但是,嘴巴好想吃點重口味或刺激的——欸?這是?」 他微微傾身,從自己的制服外套內側口袋裡,掏出了一個用白色鐵盒。 盒子外觀樸素,但邊緣卻帶著些許磨損的痕跡,顯示出被主人經常取用的頻率。 他將那個小盒子輕輕推到高橋希子的面前,眼神溫和而平靜。 「這是啊,」夏油傑語氣平穩地解釋道,「我平時在執行任務,會隨身攜帶的特製點心。」 他的語氣一頓,看著高橋希子有些疑惑的表情補充。 「味道應該很符合前輩的要求。非常刺激、帶著厚重的辛香味,能有效地提振精神。」 他輕輕推了推那個盒子,示意她可以打開看看。 「順帶一提,是我每次吞噬咒靈之後都會吃的。」 高橋不疑有他,放進嘴裡。 接著,她面色一變,猛地抓起桌上的水杯,以驚人的速度連續灌下了三杯水。 她吐著舌頭,眼角甚至被刺激出了生理性的淚水,控訴般地看著他,那模樣既狼狽又有些可愛。 「好辣、好酸、好奇怪!這是什麼啊!!」 預期中的反應讓夏油傑的唇邊勾起一抹極淡的笑意,但那笑容很快就斂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混雜著溫和與深沉的平靜。 他沒有因為捉弄成功而顯得得意,反而像是看著一個初次體驗他的日常的孩子。 「放心,吃了不會鬧肚子疼的。」 他的聲音平穩而溫柔,像是在安撫受驚的小動物。 他拿起茶壺,為她空了的杯子重新續上溫熱的茶水,動作不疾不徐。 然後,他才抬起眼眸,那雙深邃的眼睛注視著她,語氣輕描淡寫,卻彷彿承載著千斤的重量。 一句話,輕飄飄的,卻瞬間將那刺激味蕾的辛辣轉化為另一種沉重的、令人心頭一緊的滋味。 「咒靈的味道,可比這個糟糕多了。」 「前輩如果不喜歡的話,請吐掉吧。」 夏油傑體貼的建議 「來不及了????吞下去了。」 他眼底閃過一絲微不可查的驚訝,隨即溫和地笑了笑,帶著點無奈的意味。 他以為她會立刻吐出來,就像任何一個嘗到不喜歡味道的人一樣。卻沒想到她吞下去了──還是用這麼一個讓人哭笑不得的理由。 「妳實在吞得太快了。」 「其實呢,也不是這麼說啦????」 高橋希子皺著眉,似乎在苦惱該如何組織語言。 她說得很慢,每一個字都像是在心裡斟酌過。 這份認真,讓夏油傑臉上的淺笑也漸漸收斂了起來。 「就是說啊,這畢竟也是傑平常吃的點心。如果我直接吐掉了,會顯得很像在嫌棄你的點心吧? 「但不是這樣的。」 高橋搖了搖頭。 「傑也不是因為喜歡才吃的啊。」 「……」 這句話像一顆投入平靜湖面的石子,在他心湖深處激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漣漪。 她不是單純地在評價味道,而是……理解了他分享這份點心背後,那份沉重、不為人知、甚至難以啟齒的意義。 她看穿了這極端味道背後,是他為了壓制更糟糕、更污穢的味道而採取的必要手段。 一種難以言喻的感覺,混雜著被人看穿的**,以及一絲被著想的暖流,在他的胸口悄然蔓延。 他從未想過會有人,能以如此普通而體諒的方式,觸碰他介懷的瘡疤。 就在他怔然的片刻,她話鋒一轉,語氣也變得輕快起來。 「這點心味道奇怪,但還真的壓抑我想喝酒的衝動了????謝謝啦,傑。成功讓我戒了第一天的酒喔~」 她俏皮地眨了眨眼,那雙總是帶著些許慵懶的眼眸此刻閃爍著慧黠的光芒,巧妙地將那份沉重的共情,化作了輕鬆的玩笑。 她沒有施捨憐憫,而是給予了尊重的理解,並用她的方式,為他搭起了一個可以輕鬆走下的台階。 夏油傑凝視著她,有那麼一瞬間,他溫和的面具似乎出現了裂痕。 他緩緩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壓下心頭翻湧的情緒,重新展露出溫和的笑容。 「呵……」 他發出一聲低沉的輕笑,聲音裡帶著連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柔軟。 「那真是太好了。看來我的點心,總算在除了『壓制噁心味道』之外,有了新的用處呢。」 他拿起茶壺,再次為她添滿了茶水,動作優雅而自然。 「既然這麼有效,那在前輩傷好之前,就由我來負責監督妳的『戒酒計畫』吧?」 「????現在的你笑起來,真像是魔鬼啊。」 「嗯?」 「沒什麼。我什麼也沒說。」 看著裝傻的高橋,夏油忍不住失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