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秩序之外》 第1章 逃亡开始 七点半，岑海已经是夜幕降临，千里之外的那曲依旧艳阳高照。 夏书禾还没走出机场大门，就先被冷冽又温暖的气息铺面拥抱了个满怀，让人有种被人热烈地欢迎的错觉。八月底是盛夏尾巴，因为海拔原因抬眼望去藏蓝色的高山上还有终年不化的积雪，和大块低垂的云卷在一起，天像一块巨大的天蓝色幕布，把一切都装在画框里，第一眼望去像极了书里说的世界尽头，适合用来当作逃亡、流浪的终点。 也没错，来那曲支教对夏书禾来说就是一场盛大的逃亡，是她二十四年来迟到的叛逆。 夏书禾从小就是模范家庭里面的模范小孩，标准得不能再标准的别人家的孩子，属于老师心的宝贝苗子，同龄人眼里“你看看人家”里的那个“人家”，按照规划来说，她的人生轨迹应该是就这样念完大学再顺顺利利保上研究生，最后去一个体面的单位，嫁一个体面的配偶，禾父母一样将体面风光贯彻到底才对。 这次偷偷瞒着爸妈报名支教，还选了一个距离岑海最远的地方——那曲，这个只在书上看到过的地方，气候、习惯、甚至文字都跟岑海完全不同，让夏书禾心里也有些紧张，不过更多的还是期待——期待全新的生活，全新的开始。 没有打招呼就从家里离开，夏书禾想都不用想，现在打开手机显然不是明智的选择，还好八月还在寒暑假期间，机场门口有很多等着接客的司机，她索性直接招手拦了一辆车。 “您好，到那曲小学”夏书禾上车后对司机说了目的地，就开始观察起这个她未来要生活的城市。 司机师傅是典型的当地人长相，带着黑色的袖套和墨镜，很符合夏书禾对于牧民的想象，虽然他们现在很多并不放牧了，但气质依旧能一眼看出来，声音和外表一样爽朗粗矿：“您是新来的老师？” 她有些诧异道“对，您怎么知道？” “气质，您一看就是读书人，主要是谁来旅游会去学校啊哈哈”师傅笑着说“嗨，我们这边偏远，每年都会有支教老师，都是来了又走，换了好几批了。” 夏书禾来之前做过功课，那曲现在算是半个旅游城市，除了景美人也纯朴热情，她不是个健谈的人，但这个师傅的聊天并不让人反感，两个第一次见面的人竟也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起来。 见她回应又开始热情介绍起了当地特色““夏老师，还没开学，趁这几天可以体验我们这边的特色，看看草原、骑骑马呀”边说边递过来一张名片“我侄子，也是大学生，前几年刚回来，想玩骑马可以找他。” “哦哦，好的，谢谢啊。”她接过名片收了起来。 穿过长长的柏油马路，又拐了七八个弯弯绕绕，终于是到了市中心，街道商场跟一般的城市没什么区别。 “过了这个红绿灯就到了，”师傅介绍说 “我们这边各个地方都距离比较远，但胜在自然风光好啊,夏老师可以找我小孩当导游，他也是...在你那么岑海念的大学......”话还没说完目的地到了，车已经停下，只见师傅摇下车窗手探出去喊了一声：“平措老师~”边说边打开后备箱搬“是啊，好巧，新来的老师。” “老师那我走了”把行李放在她旁边，师傅麻溜关上车门，动作一气呵成到，丝毫没有要车费的打算。 这怎么行！夏书禾的现金是在机场现取的，都是整数，见状忙抽出一张塞进车窗说：“师傅，我还没付钱呢！” “嗨，不用了老师，这个点我本来也是顺路要回家的。” 那曲...真的很热情，热情到她有点招架不过来，就像现在司机师傅拒绝收她的车费一样。从小到大所有东西都是明码标价的，这种免费的、馈赠式的善意，她没处理过，只能求助一般地看向平措。 只见她爱莫能助地耸耸肩，无声地说“我也没办法，他们就是这样的。” 当地人淳朴，对老师有种天然的尊敬，从前他们崇尚天地牛羊，现在他们知道只有知识才能改变命运，而老师是传播知识的人。 那曲随处可见的雪山，一下车就能看到两座不高的雪山之间，拥着一座小小的四四方方的建筑，上面写着那曲小学，昨天微信上跟她联系的老师应该就是眼前这位平措老师。 “我是平措，时间不早啦，我先带你去宿舍。”面前是一个看着很年轻的女孩，估摸着也是大学毕业的年纪，圆圆的脸蛋，笑起来颊边有一颗小酒窝若隐若现。 “我们学校老师不多，大家都很熟，也很有什么事情直找我或者拉姆，就是这间啦305。” “夏老师，改天我们再帮你准备欢迎仪式，我今天要回去帮我阿妈收韭菜花。” 平措像只小麻雀叽叽喳喳的介绍完自己的领地后，又快速飞走。 “夏老师~”是平措又回来了，好像忘记了什么要紧事，跑得气喘吁吁的，一看书禾推开窗，眼睛瞬间亮起来:“夏老师，忘记跟你说，钥匙我藏在门框上了，你拿得到吗？” 夏书禾对她笑了笑，说:“知道了！我待会儿收起来。” 怕她听不见似的，又把双手放在嘴边喊：“推开窗还可以看到一整片湖泊和雪山，不错吧！”边说边跑走了“是学校的宿舍隐藏福利哟~”传来长长的回声，就像她人一样，即使是短时间的接触也会留给人长长的余热。 被她的活力感染到，夏书禾也迫不及待进房推开窗户，映入眼帘的是一座不算高的雪山，从这里看跟在下面看又是不同的风景，山下盈着一汪不大的湖泊，此时倒映着一轮圆月，让人想跃入其中，洗涤掉过去的所有。 因为是临时决定出发的，除了重要证件和一些现金之外带的行李不多，反正都可以现场购买，现在时间已经不早了，但是那曲海拔高，天黑晚九点半天才将将黑，简单收拾了一下行李，夏书禾拿上钥匙下楼，准备出门买点生活用品，顺便熟悉一下周围路线。 那曲市中心不大，学校地理位置也不错，出门走几分钟穿过热闹地步行街，看到了一家便利店，挂着一盏不是很亮的小灯，幽幽矗立在街角，像是电影里走进去会问你要交换什么愿望的魔法当铺，走近一看发现灯上写的居然还是24小时便利店！ 进门快速挑选好了东西，发现收银台没人，嗯......？说好的24小时营业呢？这不会真是什么黑店吧！夏书禾从小最害怕怪力乱神的东西，当下就萌生了把东西丢下就跑的心思，但碍于礼貌生生忍住，壮着胆子朝里面喊了一句“您好~请问有人在吗？”有脚步声渐近，来人了。 “好，有客人待会再说。” 隐约听到了挂电话的声音，隔着一道珠链，里面灯光很暗，只能隐约看见来人把手上的东西随手放在桌上后，向外走来。 夏书禾不由得有些紧张，忍不住将从小看过为数不多的山野精怪荒野旅店怪谈，以3D立体环绕的形式在脑海里快速播放了一遍。 一只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挑开珠链，带起一阵环佩叮当的响声，随后露出一头清爽的短发，跟一双又黑又亮的眼睛对上了，像是徬晚刚看过的雪山湖泊，清澈又寂静，有些黑的皮肤配上硬朗锋利的面部线条，是一种未经驯化的野性美感，让她不禁想起艺术鉴赏课上的雕塑模型，好吧.....店主不是什么山妖精怪，而且还是个帅哥。 这样直白的对视让她有些不习惯，不敢多看，垂下眼又看到那双骨节分明的手，正不紧不慢结算着，边结算边解释说“不好意思啊，刚刚接了个电话，没久等吧，一共36.5元，微信还是支付宝?” "现金，方便吗？"夏书禾拿出今天下午的一百块，呼~终于花出去了，找了零用起来也更方便一些。 回到住处，洗漱完，坐在窗台拿出手账本，写手帐是夏书禾一直以来的习惯，写着写着又想到了今晚，做了24年乖乖女，平时除了上课和男孩子的相处少之又少，在岑海父母看的紧，加上她事事保持第一的习惯，一天时间恨不得掰成两半用，更别说和谁恋爱了。感情算是她目前人生的空白副本，少女心事总是春，说没想过也是假的，但如果要针对喜欢的类型答题的话，她也说不出个什么所以然来，不过她想大概是看感觉，人和人之间都有股莫名其妙的磁场，有些人是朋友的磁场，而有些人是可以恋爱的磁场。 今天那个人........大概是属于可以恋爱的磁场吧,夏书禾想了想在手账本新生活要做的五件事，交到新朋友后面又加上也许可以谈一场恋爱呢。合上本子已经晚上接近十二点了，躺在床上时脑子里思绪万分，还是一股不真实感，今天在那曲的一天都像是梦境。 脑子里思绪纷繁，一会是真的离开岑海了，妈妈一定很生气，爸爸也会很失望...... 算了...... 一会儿又是明天...明天想去去骑马，还要去看看草原，听说马跑起来会有飞起来的感觉....... 飞起来是什么感觉呢...... ...... 第2章 好巧呀 那曲天黑得晚，天亮得也相对晚。 夏书禾睡了个自然醒，一睁眼眼前还是一片黑，迷迷糊糊坐起来一看墙上的时钟已经走到已经八点钟了，就是这样坐着给脑袋一点开机时间，才反应过来现在是在那曲，又心安理得躺下赖了会儿床，昨晚竟然没有认床，也没有做梦，一夜好眠，一时不知道是该感叹自己的适应能力比想象中强，还是该说昨天飞长途太累了。 平措说得没错，这扇窗真的可以说得上是员工福利！夏书禾一边洗漱一边看着金色的光芒一点点爬上山峰，将山顶原本雪白的积雪染得金黄，看着这片广阔天地，感觉心里也变得像湖泊一样，澄明寂静令人心安。 传闻见到日照金山的人可以向山神许一个愿望——那就请伟大的山神大人，保佑今天开心快乐走好运！ 简单化了个淡妆，出门时已经是临近中午了，夏书禾边走边翻着包里的昨天司机师傅给的名片，不知道马场要不要提前预约，犹豫了半响，她还是决定打个电话问一下，反正早晚都要开机，21世纪了，手机是必不可少的必需品。 不过还是等吃完饭再说吧，起码还能吃顿好饭，她从小就是这样遇到不想面对的问题时，总是要拖到最后一刻才肯去面对。又来到昨天的小吃街，昨天晚上还热热闹闹地街道，明明是饭点此刻却是冷冷清清，转了一圈只有几家奶茶甜品店在营业。 夏书禾找了家开着的酸奶店进去点了一杯当地特色牦牛酸奶，坐下打开手机果不其然一堆消息弹了出来，她没有看直接拨通了名片上的电话，白底黑字的小卡片上面写了个汉名——彭嘉澍。 没等多久有人接起来“...喂~”是个小朋友？夏书禾刚开始怀疑打错了号码了，又仔细确认了一遍没错才询问说“您好，请问这里骑马需要提前预约吗？” “.....你等一下”脚步声配合着窸窸窣窣的衣服摩擦声，大概七八岁的童声气喘吁吁边跑边喊着“大哥~大哥~有客人打电话来，要骑马.....” 夏书禾不禁担心他摔倒出声提醒“小朋友你慢点跑，我不着急的~” “喂，你好”电话那头换了一个声音，声音有点耳熟，很标准的普通话，没什么口音，但是很有特点，每句话的尾音都微微上扬，像拖了一个小钩子，昨天晚上的收银员也是，这算是这里的特色吗～ “您好，昨天司机师傅给我的名片，说这里可以骑马，请问需要提前预约吗？还是......” 听到预约他笑了一下，很久没有跟人用这么正式的语气对话了：“夏老师是吗？不用预约你直接过来就行，小吃街旁边的有家24小时便利店。” 夏老师？没等她问出口，他接着解释道“昨天从机场送你回学校的人是我三叔，他回来的时候有说过，现在太早了，我们下午四点半出发好吗。” 电话那边又传来爽朗的笑声“夏老师，夏老师还没吃饭吧！”是昨天的司机师傅“你刚来可能不知道，现在夏天天黑得晚，饭店开门时间也比较晚，我们刚好现在准备吃饭，夏老师一起吃吧！” 按照以往的习惯她肯定会拒绝，但这次却鬼使神差地答应了，全新的生活不就是突破重塑自我。 把没吃完的酸奶拿在手上出门朝便利店走去，依稀记得昨天的路线，刚拐进巷子口就看到了一道修长的身影，个子很高挑但看着并不消瘦，穿着最简单的冲锋衣，自带一股草原独有的飒气，像是没被驯服过的骏马。看见她便迎上来了，巷子不长几步人已经近在咫尺，对方率先开口道“夏老师，怕你找不到路，让我出来接你。”声音里带着笑意，抬眼看人也是笑着的。 嗯.....怎么会有人笑和不笑区别这么大呢。 “我昨天来过的”夏书禾有点不擅长和陌生人聊天，只想尽力不让话掉到地上，提醒说：“昨天晚上”是你收银。 “噢~”彭嘉澍好像才反应过来：“昨天晚上三叔有事我帮他看店，我记得。” “24小时便利店？”夏书禾指了指门口的灯。 “不是24小时营业的”他立马知道了她的言下之意，低声笑着说：“是它就叫24小时便利店，被客人误会过好多次，三叔不愿意改。” 谈话间已经跟他走进店里，夏书禾又看到昨天的那道门帘，愣了愣神，脚步也随之慢了一拍，只见彭嘉澍撩开门帘喊她“不进来吗，夏老师。”已经可以闻到炖牛羊肉和饭菜的香味了，走进门里面跟外面的装修大不相同，流金实木上面雕刻慢了精美繁复的花纹，夏书禾认得这种木头，跟之前爸爸买来的茶桌一个品种，小小一块价格不菲。 穿过客厅，一个七八岁小男孩正在摆放着碗筷，见他们来了小大人似的招呼着：“夏老师，大哥，快来吃饭啦，今天阿妈做了抓饭噢。” “嘉桦，拿一下筷子”厨房里传来一道温柔的声音，声音的主人也很温柔，五十出头的年纪脸上亲切的笑意，笑起来和彭嘉澍有点像，眼睛都是亮亮的，莫名让人安心，彭嘉澍走上前去接过盘子介绍说：“这是我阿妈。” “阿姨好~”不知道为什么有种见家长的感觉，夏书禾其实想说她可以给钱，但是现在提这个好像有点不太合时宜。 “都是一些家常菜，夏老师别客气~” “好~” 餐桌上有彭嘉桦这个小大人在，气氛十分活跃，知道她是新老师，还信誓旦旦说会照顾她。夏书禾爸妈平时都有各自的事情，应酬饭局是家常便饭，她已经记不清楚一家人一起吃饭是什么感觉了，不外乎是问她成绩怎么样，未来有什么打算，每次一顿饭吃得恨不得准备一份未来十年的职业规划PPT。 吃完饭是彭嘉澍去洗碗了，在客厅坐了一会儿，聊了会天并跟嘉桦约好过几天一起来做甜奶酥结尾，看着时间差不多了，彭嘉澍走过来说：“走吧，过去得40分钟左右，我们差不多可以出发啦。” “大哥，阿妈说今天可能会下雨噢。” “嗯，可能会有阵雨，没关系不影响。” - 彭嘉澍开车很稳，沿着市区一路向东，城市逐渐消失在身后，眼前逐渐出现了大片绿意，小朋友嘛精力有限，彭嘉桦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睡着了，车里突然安静下来，夏书禾把他的小脑袋轻轻放到自己腿上。开始看着车窗外飞速退后的山川和植被，也开始昏昏欲睡起来，但是又感觉留着彭嘉澍一个人开车有点失礼，又打起了精神。 “夏老师困了可以睡一会儿，还要三十分钟左右才到。”前面的人突然开口。 夏书禾忙说“没事，我不困，那曲的景色很好看，睡过去感觉浪费了。” “夏老师，怎么会来那曲支教？”彭嘉澍点了两下屏幕，一阵轻柔的音乐从前方流淌而出。 ——《出逃》，好巧，是她最近的单曲循环。 踩着月光打开车窗 离开这城市想找个解放 一路开往 最高那一座山 孤单的想象寂寞的逃亡 我总是偶尔难免沮丧 想离开想躲起来 ...... 在熟悉的歌声里，夏书禾逐渐松弛下来说“我是师范专业的定向生，毕业报名的时，看到那曲离岑海最远就来了。” “岑海的海很漂亮，我大学也是在岑海念的。” “真的噢？是哪一所？” “岑海大学。” “好巧，我是隔壁师大的。” “那说不定我们以前见过。” “......” 有人说话路上的时光过的飞快，半小时眨眼而过，叫醒了嘉桦三人一起下了车，去马棚里面帮她挑了一匹矮脚小马，别看嘉桦人小小的，按他的话来说从小在马背上长大的皮小子，年龄8岁骑行经验5年，所以今天他是小马官，负责带夏书禾骑马。说是带但其实和旅客一样没有骑行经验，“骑马”一般就是牵着马在周围逛一圈，emmmm......总之，跟夏书禾想的飞一样的感觉相差甚远。 一圈逛完，没有任何预兆手机开始疯狂振动——来电显示是妈妈。对面可能是发现她手机能打通了，响了一遍又一遍，有种不打通决不罢休的架势，不得已她只好跟嘉烨说了先休息一下，先把马还回去。 找了个安静的地方，夏书禾开始接起了电话“喂——” 电话那头是长长的沉默，没有想象中的吵闹声，良久之后才说：“禾禾，我和你爸爸决定分开了。” “嗯......”夏书禾不知道该说什么，妈妈是世界上跟她共享血液的人，本该是最无话不谈的，可是此刻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安慰还是恭喜？这个家早已破碎，她是维持表面体面的纽带，现在纽带断了，自然分崩离析。 在大学毕业之前，她一直以为自己的家不说温馨起码也是正常的，直到那天在附小看到了那个小男孩扑进爸爸的怀里撒娇，才知道原来她的爸爸这样不苟言笑的人，也会有这么纵容又温柔的表情，这是也是爱吗？她不知道。 其实早该发现，从从来没人去的家长会，到永远凑不到一起吃的晚餐，除了“正经事”永远不会聊半句废话的天...... 那边又接着说“我知道你是知道你爸爸的事，可你不该拿自己的前途赌气，你...”妈妈长叹“唉，跑到那种山沟沟里面去，算了...” “这段时间就当散心吧...其他我和你爸爸会想办法的，嘟嘟嘟——” 第3章 今日有雨 嘟嘟嘟—— 又是这个声音，小时候每次自己在家里，打电话给他们总是这种忙线的声音。 挂掉电话后，夏书禾脑子里一直在想一些小时候的事情，一些7岁前的莫名其妙的小事。比如小时候考好了被表扬，周末爸爸妈妈都会给她奖励，别看她文静从小去游乐园最爱玩的就是过山车这种带有刺激性的项目。 升空，然后下坠，还能肆无忌惮地尖叫，像飞一样的感觉...... 脚下的草地应该是被游客踩过很多次已经有些干涸了,夏书禾觉得自己也像一棵干涸的禾苗，还没结出种子的枝叶被太阳烤得又干又脆，一碰就会掉渣。 "夏老师？"是彭嘉澍站在她面前身后还牵了一匹马，跟刚刚给她挑的小矮马完全不同，很高大漂亮的一匹黑马，但眸子是很温柔的浅棕色，有点像彭嘉澍，她想。 夏书禾抬头看向他无声询问，怎么了？ “刚刚嘉烨说你觉得小矮马跑得不够快，他叫疾风，是我的马。”他边说边伸手摸了摸疾风的头，骄傲道：“是这里跑得最快的马，夏老师，要试试么？”疾风也感受到主人的目光看向她来，两双湖泊一样眼睛望着她，仿佛在说试试吧,试试吧！ 于是夏书禾几乎没有犹豫跳了进去说：“好！” 话音刚落手就被塞了根胡萝卜，彭嘉澍有些不好意思解释说：“疾风没有被其他人骑过，所以你得先贿赂一下他。”说罢扬了扬手里的胡萝卜示意：“用这个，他最喜欢的零食。” 说完把胡萝卜顺手喂给疾风吃了，它的双眼低垂着，耳朵却是高高竖起，夏书禾第一次从一匹马脸上看到了愉悦两个字。 “像这样。”马儿吃完了胡萝卜垂下脑袋不停在彭嘉澍肩上乱蹭，他笑着用手稍微推开它，看着夏书禾说“他今天很高兴。” 又用目光鼓励她行动，夏书禾有样学样刚把胡萝卜喂疾风嘴边，就被整根叼走，吃完也用头蹭了蹭夏书禾发顶，好像这是什么表示感谢的礼貌动作。 “他喜欢你！”彭嘉澍说“他平时对其他人可不是这样的。” “你刚刚说的，他今天心情好。”夏书禾本身看见小动物就走不动道，这种大动物嘛，第一次见，也还不错~ “我们得出发了，等等可能会下雨，疾风有点高，你试一下能不能上去。” “对，先踩住马鞍，然后借力上去。” “夏老师，你很有骑马的天赋诶。”夏书禾被夸得有点脸红，不禁想他大学学的是什么专业，怎么那么像专业幼师。 见她坐稳了，彭嘉澍拉住缰绳就翻身上马，小声跟她说了句坐稳了，接着俯身跟疾风说了什么，应该是他们之间特殊的暗号，几乎是他刚起身疾风就冲了出去，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南方姑娘，夏书禾从来只见过青山绿水里慢悠悠的马，而不现在这种，像利剑、像闪电。速度快到能冲破循规蹈矩的生活，打破似是而非官方话语，只剩下一股坚定热烈地向前的劲儿。 太畅快啦！夏书禾忍不住大叫起来“啊——” 彭嘉澍见状，忍不住笑出了声，也学着她一起喊着“啊——” 啊——啊—啊—— 整个草原上都回荡着他们没有节奏但酣畅淋漓的喊叫，但是没关系没人会听见，也没人会阻止。 他又低声问到“害怕吗？”，因为是骑着一匹马的原因，他的声音几乎是在她耳边响起，尽管手上的iwatch高频振动在不停提醒她心跳得有些快，但她还是摇摇头，说“不怕！” 他又问说“想不想再快一点？”像是蛊惑一般，她又重重地点了点头。 下午六点钟的时间正好，草原的风扑面而来，吹乱了她的头发，不知道彭嘉澍说了句什么，疾风更快速飞奔起来，太阳坠落在前方原野上，一望无际的原野像一个巨大的地毯，软软地裹住他们，让人无端生出一种勇气，就算摔倒也没有关系！反正都会被接住！就这样迎着阳光肆无忌惮跑起来，身旁的湖泊山川都在快速倒退，他们正以一种任何事情都追不上的速度，把世界抛在身后。 像是一场迎着阳光的，盛大的逃亡！ 马儿的鬃毛随风扬起，在夏书禾手背上有一下没一下地刮着，有些痒，她忍不住在心里挠了一下，但是没什么用，这里到处都是风。 疾风速度渐渐慢了下来，她回头看了一眼彭嘉澍有些疑惑，眼前是一片弯月形的湖泊，远处雪山和丛林倒映在湖水里，有点眼熟。 “我们到了，”彭嘉澍拉住缰绳让疾风停了下来，率先下马后去扶她下来，一边说：“这里是仙女湖。”他的秘密基地。 夏书禾诧异回说：“原来那座山这么远吗？”还以为很近呢。 彭嘉澍熟练地走到一棵枯树旁喊她“夏老师，这里是仙女湖的最佳观赏点，没人知道的那种。” 夏书禾走过去坐下，从这个角度看过去正巧把雪山湖泊的全景一览无余，此时正值落日时分，风带着凉意慢慢从湖面略过，湖水被吹皱泛起涟漪，也不气恼又慢慢吞吞地复原。 看着夕阳余晖正一点点爬上山巅，就这样什么也不干，静静等着“金光”将整座山脉吞噬，晕染出一副近乎圣洁的笔触，谁也没有出声打破此刻的平衡，夏书禾想夕阳是不是也是另一种日照金山，如果错过了早上还有傍晚，那是不是一天可以许两次愿望呢，边想着边开口问道：“在你们这边看到日照金山是真的可以许愿吗？” “嗯？”彭嘉澍静静地看着前方，好像没有听清，书禾又问了一遍，他才说“是呀~，你今天许愿了吗？” “嗯，许了。”她点点头。 “许了什么愿望？” “已经实现了的，希望今天开心和好运。” “神山听到了你的愿望，今天本来要下雨的，但我们过来一路向阳，”他笑着说：“你要记得还愿噢。” 书禾分不清他是在说笑还是认真的，追问道“怎么还愿？” “嗯......下次跟我们一起转山吧。”这是答案还是邀请? “好呀~”好像......莫名其妙就答应了一个邀请。 回去的路上，彭嘉澍没有让疾风加速，两人一马慢慢走回去，到目的地太阳已经完全落下了，天空还有晚霞的余韵，叫上嘉烨三人开车就回程了，小孩子的精力是个迷，玩得疯的时候跟上了发条似的，这会儿安静下来又昏昏欲睡。 又剩下两个人独处，其实夏书禾真的不擅长跟人独处，怎么说呢,不说话好像有点尴尬，说话好像又有点吵，毕竟他们现在还不算太熟.......吧？说话要说什么呢？现在那么安静突然出声的话，会不会打扰到他开车......夏书禾有时候真的很受不了自己这种，做任何事情都要瞻前顾后、恨不得在脑海里演练一万种可能的性格。 还是彭嘉澍打破了这片安静得有点诡异的气氛，问了一个更诡异的问题:“夏老师就叫夏老师吗？” 啊......还不如不问，到底谁会叫这个名字呀，夏书禾觉得他是故意的，但看他一脸正经，又想到自己好像是真的没做过自我介绍:“不是的，书禾，书本的书，禾苗的禾。” “那你的家人一定很爱你。”他说，在那曲书本和粮食都是很重要的东西。” 夏书禾摇了摇头，她不知道。 “我出生的时候是春天，那天下了一场很大的雨，在那之前已经很久不下雨了，我爸爸说这叫及时雨，就给我取名叫嘉澍。” 他喊妈妈阿妈，却喊爸爸,看出她的疑问，彭嘉澍把话接过来接着说：“我爸爸是汉人，在我念大学的时候去世了，所以我大学毕业就回那曲了。” 夏书禾忙道歉说：“对不起啊，不知道你......” "没关系，我们都尽力了”怎么是彭嘉澍反过来安慰她“爸爸只是先在神山上找好了位置，以后等阿妈去找他，而且我们每年都会去看他。" 又挑了个轻松的话题聊“现在距离开学还有一段时间，夏老师可以在这里好好玩一下” 他像个经验老练的导游 “过两天桑巴节要到了，阿妈会做甜奶酥你到时候可以一起过来玩......” 直到下车夏书禾想不清楚自己到底答应了多少东西，不过也不要紧，毕竟下次这种大家心知肚明的客套话，应该没有人会当真......吧？ 今天一天对夏书禾来说都是新鲜且值得记录的，坐在窗前看着眼前的山，真奇怪呀明明是同一座山，远看和近看居然完全不同，夏书禾习惯在手帐上画一些简笔画来装饰，笔尖在纸上游走着，不多时就勾勒出一副雪山湖泊图，有山川、有湖泊、有疾风、有禾苗、还有雨滴。 虽然今天并没有下雨，但是又好像有雨。 澍，在词典里的解释是及时雨，能够滋润万物，带来丰收。 小剧场： 小禾一脸正色：我们还不算太熟！ 小澍受伤小狗眼：啊......可是今天带夏老师骑了我的小马，还去了秘密基地，嘉烨都没去过...... 作者： 我们小禾刚出新手村，就遇到天菜......其实作者是想给小禾一个伟大的引导型恋人！但是好像变成了引诱型恋人，啊喂！！！ 小禾的性格不完美，敏感多虑很多不足，但是她的底色是勇敢的，所以只要有点诱饵，就像禾苗在土里的时候只要感受到一点光就会拼命向上生长，直到破土而出。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今日有雨 第4章 八瓣格桑花 夏日的午后总是让人昏昏欲睡，加上岑海地处临海一年里面有三分之二的时间都在雨季，夏书禾两点钟通常是在午睡，但今天却准时出现在24小时便利店门口，这是夏书禾来那曲的第四天，但却是来这里的的第三次。 因为一个随口的约定。今天早上接到嘉烨电话的时候她还没醒，电话里的声音听起来期待万分，问她什么时候来，才记起昨天答应了他有空要来家里要一起做甜奶酥，有空和下次是成人世界婉拒的通用语，但是对小孩子似乎不管用，今天也没什么安排索性收拾了一下出门了。 白天灯笼没有亮起，24小时便利店的招牌在阳光下看不清字迹，完全不像是一个公共的店铺，融入在街道黄色的墙面里，像是一个半敞开的私人住宅入口，不接远客，只迎亲友。 七八岁的孩子正是坐不住的年纪，嘉烨小小的身影早已在门口等这里，看到她的身影站起来又蹦又跳地喊到：“夏老师~夏老师~”跑来拉住她的手就往里面牵 “阿妈说今天闭店，怕你认不出来，所以我在这里等你噢。” 一路上叽叽喳喳，一会儿说起阿妈一会儿说起大哥，穿过客厅来到院落，彭嘉澍已经动手了，看她来了笑着打了声招呼，解释说“桑巴节需要的奶酥很多，所以把东西搬到院子里来做了。” 阿妈拿着一个大盆进来了，也笑着跟她打了声招呼说“小禾，你来了。”手上动作没停熟练地把桌上的面粉倒盆里。甜奶酥是当地待客常见的一款点心，把面粉牛奶混合再把酥油和蔓越莓还有磨得稀碎的坚果仁揉合在一起，分成小圆饼状，烤30分钟就可以了。阿妈混合好材料后，彭嘉澍自然地接过揉面的活，不多时一个混合均匀的大面团就好了，他干起这些活还蛮熟练的。 甜奶酥步骤其实很简单，就是最后整形动作比较繁琐，面团揉好后，几个人围在一起把它捏成小圆饼，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 夏书禾本身就很喜欢烘焙，上手做得又快又好，在岑海的时候闲暇时就经常做一些小甜品，她很喜欢这种脑袋放空但手里不停的感觉，很容易整个人都放松下来，如果不考虑其他，她肯定要把咖啡师、甜品师加入理想职业清单里面。 “大哥，你今年桑巴节要唱歌啊？”嘉烨一脸坏笑地说：“那到时候肯定很多女孩子送你花咯。” 三个人都被他逗笑了，彭嘉澍无奈说：“对呀，桑巴节到时候也会有很多游客，必须有人驻场。”噢~原来是npc呀。 桑巴节是那曲当地的情人节，起源与于格桑花神在桑巴节这天对一人间男子一见钟情，主动追求真爱，最后两人相守一生的美好神话。那曲本来就是个崇善敢爱敢恨的民族，因此每年都会举办篝火晚会，鼓励年轻男女大胆追爱。 格桑花是雪域高原上盛开着的圣洁之花，代表着纯粹的爱意和祝福，不论男孩女孩，只要想就可以把格桑花送给对方，不用管对方接受与否，此刻的祝福和爱都藏在花里，被赠送的人可以选择把花带走也可以选择把花留下。 我喜欢你，但你是自由的。 桑巴节算是那曲比较大的节日了，加上这几年国家对乡村扶贫很是重视，派了专门的扶贫干部在各个村驻点，借短视频的风口宣传当地特色，颇有成效，节日当天游客的人流量自然不会少，为了保证大家旅游体验，书记特地安排了一些“npc”，比如弹唱的当地帅小伙呀、能歌善舞的漂亮年轻姑娘等等增加氛围，村里的大家也都乐意看到家乡发展，都很配合。 原定在晚会上弹唱的是巴马，但是他临时有事，书记不知道从哪里知道，彭嘉树念大学时跟人组过乐队，这下这个npc是非他不可了，不用怀疑书禾都能想到嘉烨这个小哥吹，吹水时候的小表情。 但是他好像没说错，彭嘉澍，今天跟以往有些不同，把头发全部梳上去了，凌厉带有侵略性的五官全部展露出来，平时被细碎的头发盖住没发现，他的眉毛中间有一小段缺口，低头弹唱时暖黄色的灯光照在他身上，整个人看起来像是旅途中的流浪歌手，自由又疏离。 夏书禾站在台下的时候手里还拿着格桑花和甜奶酥，甜奶酥是在门口领的，每家每户都做了一些放在门口给大家自己领取，混合在一起分不清楚。格桑花是门口卖的，8块钱一朵，她犹豫了一会儿还是买了一朵，入乡随俗嘛她想，万一......万一......碰见想给的人了呢，没有花岂不是很遗憾，反正大概可能也不会遇见了。 他应该是唱了有一会儿了，台上几乎被格桑花淹没，像嘉烨说的还真是受欢迎啊。 “这个小哥好帅！”旁边的姑娘小声窃窃私语讨论着他。 “就是有点高冷，他都不互动也不看台下。”是吗？夏书禾抬头看了看台上，好像真是。没有其他伴奏，彭嘉树正在认真弹着吉他，他换了一首歌唱，立麦的位置有点低，他唱的时候会稍微低下头。 指尖轻扫间流转出一阵熟悉的旋律，是《勇气》！ 终于做了这个决定 别人怎么说我不理 只要你也一样的肯定 我愿意天涯海角都随你去 ...... 他唱歌的时候音色偏低，跟说话时完全不同，有种娓娓道来的磨砂质感，比起原唱的坚定决然更多了几分缱绻的诱惑，让人无端想在这片温柔里滋生出几分勇气。很好听，还好刚开始就拿手机录了下来，夏书禾不禁想着，人和人之间可以有这么多巧合吗？ 想了想她悄悄地把手里的花放在台前，弯下腰从人群里挤出来的时候，心跳有些快，这是她第一次给男生送花，脑子里莫名地又想起昨天的仙女湖还有24小时便利店，她觉得这些值得一朵盛开的格桑花。 “这是今天最后一首歌。”彭嘉澍放下麦，捡起角落那朵小小的粉色格桑花别在腰间说：“大家可以去篝火那边跳舞了，祝大家玩得开心。”说完走下舞台，往一个方向快步跑去，突然他眼睛一亮，找到了！怕她走了似得高声喊道：“夏书禾！” 彭嘉澍跑得很快，他今天穿了那曲节庆时候穿的传统服饰，身上佩戴了很多饰品，跑起来叮叮当当作响，让人想不注意都不行。夏书禾一回头就看见了他，额头上出了点汗在月光下看起来亮晶晶的，还是气喘吁吁地模样，早上抓好的头发在跑动间散落了几根下来垂落在眼周，比起刚刚在台上时候的凌厉多了几分......好像她小时候养的那只小狗，每次放学回来都会这样跑过来。 眼睛也是这样又黑又亮，“夏老师~”怎么又叫她夏老师？彭嘉澍边说边把东西递到她眼前“你有东西忘记带走了。” 一朵格桑花！ 是刚刚她放的那朵吗？可是她刚刚那朵好像没那么大，那么多格桑花都是粉色的，他怎么知道哪一朵是她放的...... 夏书禾这才看见他腰间还别了一朵粉色格桑花，想起嘉烨说送花也代表着祝福，不是吗，于是理直气壮地说“没忘！我就是送给你的！”说完又想起它原本的意思，又有些心虚小声补充说“晚上的歌很好听。” 彭嘉澍似乎没想到她会这么直接，耳朵有点发烫，愣了一下突然笑了，也学着她的语气小声说了声谢谢，接着又把花递给她说“这是回礼。” 近看这的确不是她那一朵，这是一朵有八瓣花瓣的重瓣格桑花，格桑花生活在高原，在这里几乎是随处可见，但是一般都是五瓣，八瓣很少见，因此有传说说找到八瓣格桑花的人，也意味着找到了永恒的幸福。 “谢谢~”其实今晚不仅是夏书禾第一次送别人花，也是夏书禾第一次收到别人送的花，她感觉有些猝不及防，感觉心里开始下一场绵绵的雨，雨滴很轻，刚落在土地上就被快速吸收了，但是雨滴绵延不断，竟然窝出一小汪水坑，而此刻她心里的水坑正不断泛起阵阵涟漪。 还好今天出门忘记带iwatch了，不然此刻心跳肯定疯狂震动，她悄悄松了口气，但是如果有第三个人看见她一定会告诉她，她的脸颊跟手里的格桑花一样红。 那曲海拔较高，已经是夏日末尾，夜晚的空气中已经没有了热意，像是岑海的初秋，一个很适合散步的季节。 篝火晚会正是**，年轻的男孩儿、女孩儿们正在忘情歌舞着。两个人没有再回会场中，而是沿着小道慢慢走着，这里没有路灯但今晚的月光很亮，无论他们走到哪里，都足够被照亮，夏书禾跟着他走问道："要去哪里？" 他好像很开心，说话尾音上扬更明显了问：“回篝火舞会吗？” 夏书禾摇摇头说：“不想回去，你想回去？” “我也不想。” “为什么，你不是NPC吗？” 他无奈说：“我只负责唱歌的。” 又小声接着说：“而且我的花已经送出去了。” 夏书禾莫名感觉有些紧张，不知道说什么，一朵格桑花原本是没什么重量的，轻飘飘地拿在手上，此刻莫名变得有些重量，她拿花的手变得小心翼翼起来，绞尽脑汁地也想了一个回礼：“我今天拍了你唱歌的视频，你要吗，我可以发给你。” 她的位置很好，拍下一整首歌的时间，接着又补充说：“我拍得很好看的。”她主修的摄影课一直是全A。 沿着小道一直走居然就走到了学校门口，她有些惊讶，是特地送她回家的吗。 夏书禾到门口见他还站在楼下看着她，于是跟他挥手示意已经安全到家了，见他走远了才关门进来。按往常习惯，她睡前看着眼前的手帐本，笔拿了又放下，最终决定把那朵格桑花夹在今天这一页。 亲妈小剧场： 呜呜好萌的宝宝！两个萌物谈恋爱！！！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八瓣格桑花 第5章 这是回礼 —对方通过了你的朋友验证请求，现在我们可以开始聊天了— 夏书禾看着全新的没有一句多余话的好友添加界面陷入了沉思，她想着自己是不是应该先把视频发出去，但是要说点什么呢？总要说点什么吧！今天晚上的歌很好听，谢谢你的花？会不会太客套了。 夏书禾觉得她的24岁不仅又迟来的叛逆期，还有迟到的“早恋期”，她从前高中住宿看舍友早恋就是这样，那时候发出去短短的一句消息是经过七八个人的推敲审核，可是现在整个房间里只有她一个人，想了想在小红书上面随手搜了搜——如何跟男孩子聊天？ “跟crush聊天的一百种方法！” 不要主动结束话题，第二天自然衔接话题...... "反客为主！这样子追crush，三句话把他哄成翘嘴！" 七分主动三分神秘...... ...... 夏书禾第一次觉得这个生活APP也没那么靠谱，怎么发都奇怪，还是决定按自己的方式把视频发了过去附文说“这也是回礼，”想了想又补充"今天晚点的歌很好听[撒花]”。 [谢谢]那边几乎是秒回“很久没有唱了，大学的时候和朋友玩过一段时间乐队。” “有时候会在在岑大旁边步行街驻唱。” 脑子里不受控制地浮现出刚刚看到的帖子——找到共鸣点是破冰的第一步，于是原本的“我没去过步行街发”出去的时候，变成了 “之前下课有路过过，每次都很多人。” 有点心虚，家离得近她没有住校，下课了基本上不是图书馆就是家里，完全没印象步行街是不是还有个乐队在驻唱，这跟她的生活像是两条不会相交的平行线。 ——尽量用问号结尾，夏书禾开始头疼起来自己过好的记忆力，又发了句“为什么选择回来？”也是她的好奇，在那曲年轻的面孔并不多见，年轻人大多选择外出打工，虽然这里很美，但仍然无法否认它贫瘠、落后。 “以前我跟大家一样，想着离开这里，觉得在外面立足才算是成功。但我大一那年阿爸去世了，我赶回来的时候都来不及见他最后一面，那时候想法开始变了。而且阿妈禾自己带嘉烨我也不放心，就想着回来吧，就这样陪在家人身边也很好。"而且那曲虽然现在暂时贫瘠、落后，但它很美，风景美，人朴实，还有很多特色，他也想让大家看见它的美。 彭嘉澍又发说“现在网络很方便，宣传做得好，游客多了很多，慢慢地回来发展的人比以前也多了。” 夏书禾其实不懂这种感觉，家乡对她来说是个模糊不清的概念词，可能从未离开所以更复杂的感情还没追上来，但她在和彭嘉澍的谈话中里仿佛也能感受到这片叫家乡的天地的重量。 时间不知不觉转动着，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阳光已经透过窗台照进房间，夏书禾忘记昨天是几点睡着的了，打开手机一看果然已经下午了，微信显示还有两条未知消息，点进去是他两点钟发来的晚安，还有一张图片——小小的粉色格桑花被好好的养在花瓶里面，还像刚摘下来那样。 她回了张手帐的照片附文永生花就放下手机，还有不到一周就开学了今天下午得去开个会，吃饭是来不及了吃了，桌上还有前天做的奶酥，夏书禾随手抓了两块，边吃边往德育楼走去。那曲小学总共就四栋楼围着一个不大的操场，平时体育课升旗都在这里，德育楼是老师的办公的地方和多媒体教室，学信楼禾诚信楼是平时学生们上课的地方，还有一栋就是她现在住的宿舍楼，除了老师，一些家比较远的孩子也会住在这里。 那曲小学的学生不多，老师也不多，加上校长一共就6个老师，每个老师都身兼多职，数学老师可能也是体育老师。这次开会主要是提前分配一下大家的工作，因为一共六年级六个老师不可避免的每个老师都是班主任，之前一个老师带两个班的情况也是正常的，夏书禾刚来没什么经验，校长就让她和平措一起带今年新入学的一年级学生，平时负责教大家音乐和三四年级的英语，说完工作安排，就是熟悉的介绍新人环节，不多时就散会了。 散会后她校长把拉她进大群，群里一排下来都是[鼓掌][鼓掌][鞭炮]。 夏书禾一边慢悠悠走回去跟着队形发了句[抱拳][跳跃]谢谢大家~ 几乎同时两条好友验证弹了出来，夏书禾没多想全部点了同意，仔细看才发现，一个"咩咩向上"是平措，另一个"夏"是？正当她疑惑时，“夏”发来了一条链接，几乎是看到封面的瞬间，她就认出来了，这是她那天晚上帮彭嘉澍拍的视频。 “夏”是扶贫办新考来的大学生夏寻文，负责那曲官方文旅账号的运营，据她说前几期都反响平平，就她拍那一期爆了，问她能不能有空帮忙再拍几期，发在彭嘉澍新开的个人账号上。一周需要更新两次，似乎怕夏书禾拒绝似的，她的消息一条接一条跟连环炮一样，连忙表示不是白干活，文旅那边可以申请补贴，不过可能不多，夏寻文有些不好意思，再三保证她会尽力申请福利的。 彭嘉澍那边已经沟通好了，他本身回来就在做网店卖农产品助农，除了自己家平时周围阿叔阿姨家卖不出去的产品，他也都会帮忙挂链接能卖多少卖多少，店铺不温不火，现在有新的突破口，他自然愿意抓住。 夏书禾想了想，答应了，虽然来那曲不久，但她很喜欢这里，力所能及的地方她自然愿意帮忙。 夏寻文做事情雷厉风行，不一会儿就把拍摄主题和简纲发来，约了明天下午三点半见，还特别嘱咐她有空可以看看视频找找当时的感觉。当时的感觉？她当时只是游客视角啊，周围一大片人都举着手机，一样一样的视频可能有几十个。书禾疑惑地点开链接，熟悉嗓音开始弹唱，一开始都很正常，唱到''我愿意天涯海角都随你去''的时候弹幕突然开始疯涨，铺天盖地几乎将画面遮了个干净。 云上浅酌：“我说为什么这版拍得最好，这不妥妥的时女友视角吗！！” 磕学家：“唱到我愿意的时候，小哥看了一眼镜头！这绝对不是看摄影师的眼神，大家就磕吧。” 游客12336：“我先磕为敬了[表情包]” AAA批发露露：“镜头是有感情的，谁懂！这版是目前看到最温柔的版本！” 夏：“官方大大说，小哥会开个号，狠狠期待了！！” ..... 看完弹幕的夏书禾“......” - 第二天依旧是个好天气，夏寻文和微信上一样是个自来熟的性子，扎着马尾背着个双肩包干净利落的模样。彭嘉澍开车，三人准备去仙女湖旁边拍，有夏寻文在一路上没有给车载音箱发挥的空间，按她自己的话来说不愧是未来领导的储备力量，还没拍呢已经把按三年规划五年规划，给两个人画了一张有大又香的饼了。 到仙女湖刚好是下午五点钟，阳光正柔和，这次是开车来的跟上次的路线不一样，是仙女湖旁的另一个方向，靠近公路方便停车，不过草原的风景大差不差，不熟悉的人一眼分辨不出来。 “这里是仙女湖的背面。”彭嘉澍走到她旁边小声说。 “我知道。”夏书禾也小声回应着，有点不知道为什么她们要这样悄悄说话。 “你们两个聊什么呢？”夏寻文刚刚放好东西，走过来就看到两个人站在一起的画面，别说还蛮般配的！ “没什么”“没什么”两个人齐声道，夏寻文觉得她也没说什么。为什么这两人一副早恋被抓包的既视感，让她感觉自己像是教导主任，好吧，催进度跟教导主任有异曲同工之妙，一个的抓学校，她嘛抓拍摄。 正式开拍后进程比想象中顺利许多，彭嘉澍今天穿了一套新的衣服，应该也是参加庆典的时候才会穿的，白色的盘扣上衣剪裁得刚刚好，叠穿了一件宝蓝色长袍，还是带了好多配饰，随着山风拂过发出环佩撞击的清脆声响。夏书禾这才发现他今天左耳带了一簇流苏耳钉，看起来多了一丝异域少年的不羁感。彭嘉澍抱着吉他坐在草坪上，阳光从后背笼罩过来，给彭嘉澍整个人镀上了一层金，让他看起来了仿佛跟草原融为了一体，和雪山、湖水、鹰隼一样，他本身就是属于这片天地，加上第一首弹唱的是一首民谣，当地人基本上从小耳熟能详，所以一边就过了。 三个人对这个效果都很满意，夏寻文看大家状态都还不错，又趁热打铁鼓动着大家拍了好几条，说是多屯点素材可以给大家放福利。拍完其实时间也还算早，几个人又一起吃了个饭，夏书禾回到家已经是十点半了，洗漱完一看手机发现消息99 ，点进去一看夏寻文给他们三拉了个群——最强后援团。已经把剪辑好的视频发出来了，看消息记录，夏书禾现在看的是修改后的3.0版本。 她觉得没什么问题，回了个[小熊点赞]表情包。 夏：好的！那就确定这一版，明天中午就在闪电号上发第一个视频，期待啊啊啊！！！ 说完把又甩来一个链接，是彭嘉澍的闪电号，名字就叫澍树树，他的主页很简洁，关注是0粉丝除了夏寻文就是几个官方号，夏书禾想着后续肯定方便看视频效果，也顺手点了个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