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中逢尔》 第1章 雨中初遇 夜色如幕,覆盖于整个天空,不见星辰的闪烁,也不见月亮的皎洁,整座城市弥漫着夜的寂静与厚重。 许是今日有些凉的缘故,这条街上大多数店都早早关了门,只有几家连锁店里面还坐着零零散散的几位客人,完全不同于往日的热闹场景。 客人时不时传出的几道声音,打破了那寂静无声的漫长黑夜,让座城市终于有了点生机。 现在是晚上九点多,一位衣着单薄的身影漫步在这条街道上,双手插兜神情漠然,对周围的一切视若无睹。 阴沉沉的天空下,城市所有的光源都来自于霓虹大厦,万家灯火,还有路边白炽的灯光。 今儿的天气实在不好,接连下过几天的秋雨后,让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阴冷潮湿感,挥之不去,随着迎面吹来的寒风刺入骨内。 周边偶尔有几个零星回家的人,或许是奔波操劳一日受累所致,也或许是天气的原因。他们的神态也都略显疲惫,迈着沉重的步伐,渐渐融入了这夜色之中。 突然,漆黑的夜空中闪过几道银色的光芒,如一道道利剑劈开了天际,撕破了这道厚重而黑暗的幕布。 紧接着,如千军万马奔腾的雷声滚滚而来,响彻天际。 这是下大雨的前奏。 见状,行人都纷纷加快步伐,往家赶去。 只有那个人,不跑也不躲,对这一切变化充耳不闻,依旧从容不迫的走着,与周围的环境显得格格不入。 忘了起点,不知道终点在哪。 段新怜茫然抬头,看着那黑漆漆的天空,也不知是在问谁,轻声呢喃道,“我还能做些什么?” 显然 她等不到任何回答。 片刻后,段新怜低下头,继续朝前漫无目的走着,似乎是早已经习惯了这种场面。 哪怕岁月混沌,巨浪滔天,她都会逆流而上,不去后退半步。 啪嗒。 好似一颗水滴落在脸上。 是雨水。 段新怜心想。 面对即将到来的风雨,这人不仅没有加快脚程回家,反而停了下来。 几秒后,豆大的雨滴接踵而来,狂野而有力,如天塌般的从天空倾泻而下。 周围所有的人都奔跑了起来,只有这个人依旧没有任何行动,任由雨滴落在自己身上。片刻后,似乎是觉得不够过瘾,反而还抬起头来直面风雨。 这雨来得急,不到一分钟便打湿她的衣服,眼看着雨越下越大。 段新怜所幸直接张开双手,去迎接着天空掉落下的雨滴。 她喜欢雨天,她喜欢那种被雨劈头盖脸浇灌的感觉。雨势越大,雷声越响,天气越是恶劣,她越是觉得痛快极了。就好像这雨并不止是落在她身上,而是落在了她灵魂深处一般。 一方面,她需要用这种粗暴的方式来宣泄内心积压已久的情绪。 另一方面,她也喜欢狂风暴雨过后,万物欣欣向荣的样子。 雨季是个美好的季节。 从小段新怜就觉得,只有不畏惧狂风暴雨带来的洗礼,才会有迎接阳光的权利。 “躲雨啊。” “雨越下越大了。” “回不去了。” 似乎是有人出言提醒了她一声,但随即便消失在了雨夜里。 眼看雨势越来越大,横竖是躲不掉了,街上仅剩的那几个人快速奔跑起来寻找避雨处,有人躲在了屋檐下,有人躲进了商店里。 段新怜依旧在雨里站着,无动于衷,渐渐与这场雨融为了一体。 不,不过瘾,下的大点,再大点…… 段新怜忍不住的心想道。 如果这雨能大到把她淹没,那该多有多么痛快。 “朋友,你没事吧?” 这时,忽然出现了一道清甜的女声,如同夜空中的一轮明月,让段新怜在黑暗中骤然清醒。 那人在路过段新怜旁边时停了下来,同她一块站在这场大雨里。 见她没反应,女生轻柔又不失礼貌的拍了她一下,语气里充满了担忧,“你还好吗?” 闻言,段新怜低下头,随意摸了把脸。 “我没事。” 这雨水刺的眼睛有些疼,段新怜眨着酸涩的眼睛,只能依稀能看清自己面前的是位和自己差不多年龄的女生,身形清瘦又板正,气质典雅脱俗。 “不行,这个季节感冒很难受的,不开心也不能这么来,走。” 说着,那女生不由分说的抓着段新怜手腕,带她跑到了最近的一个屋檐下。 这块屋檐并不大,后面的商店也早已经关了门,只有一排白炽的广告灯还亮着。 虽然屋檐为两人挡了大多数的雨水,但雨势随风扬扬洒洒,站这儿依旧能被瓢泼的大雨溅到。 见状,那女生也不多言,只是不捉痕迹的往外靠了靠。 这举动,倒像是在为段新怜挡雨。 暗无边际的黑夜里,这片屋檐下的广告灯为两人划出了一方天地,独属于她们。 从听到那道女声起,段新怜就已经回过了神来。 但由于不断的接触雨水,导致视线模糊,对于这位女生的概念也都是模糊不明的。 只记得她的声音很纯净,带着春风吹拂新芽露的生机。 等适应了这种感觉后,段新怜才认真的看向了眼前的这位女生。 这一看,却让她的心微微停了一瞬。 女子的眼睛是那种漂亮的杏状,如晨曦中的露珠,眼神清澈又明亮;她的鼻子如刀刻般高挺,与秀美的五官柔和在一起,宛如艺术品一般皎洁高雅。 从起初听到那道声音起,段新怜就不断的在脑海里描绘这个女生的外貌,结合自己所看到的外形轮廓。 可到最后也只是绘制出大致轮廓,在面对面部时,却始终无从下笔。 那是一副生长在春日萌芽里,灿如春华的长相。 可段新怜从没有见过这样的人,自然也想象不出这般神秘的面庞。 就好像再浓厚的笔墨搭配在她身上,都极端艳俗,极不相配。 现在想想,如果要给自己当时内心画上一张脸的话,那么,就应该是这样的。 这个人就应该是长这样的。 段新怜又仔细看了看这位女生,这人身高大约一米六五,拥有着女性中的优质身高,和教科书般的身材比例。 因为淋了雨,她微卷的头发已经都被打直了,及腰的长发自然的垂在一侧,不说话时嘴角微微上扬,显得亲近又和蔼。 此刻,女子神情中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但又不愿贸然出言,小心翼翼的看着自己。 这种举动让段新怜不自觉的声音放轻了些,“没事,谢谢。” 那女生似乎也愣了一下。 但听到回答后也没有再问,只是弯了弯眼睛,柔声道,“不管怎么样,都要爱护自己的身体。” “淋雨是会感冒的。” 这道声音如同一根轻柔的羽毛,顺着温热的气流在她的面上轻轻挠了一下,便消散在了身后的夜空里。 段新怜微微一怔,那双从始至终都冷漠疏离的眼神在此刻终于微微有了点变化。 如同平静湖面上飘落下的一片叶子,轻轻存在了一瞬。 这雨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女生最后那缕微卷的头发,终于被雨打湿。 可即便如此,却也丝毫不显狼狈,那缕微卷的头发盘绕于脸颊左侧,为那张秀丽的面容,增添了几分知性的美感。 段新怜将她往回拉了拉,这才开口,“没事。” 闻言,女子点点头,没有再开口,扭过头看向旁边的路灯,不知在思索着什么。 段新怜也不说话,静静的看着她的侧脸,竟然觉得复杂的心情轻松了很多。 她是个不喜欢被负面情绪主宰的人,每次当负面情绪出现时,她就会找个合适的方式,一个人默默消化。 不论是淋雨也好,健身房也罢。她会给自己拟定好时间,在这段时间内,用不同的方式肆意发泄完,再去同别人相处交流。 她绝不会允许这些负面情绪影响到自己的正常生活。 望着女生柔美的侧脸,段新怜脑海浮现出刚才的一幕幕,为她停下,陪她淋雨,带她躲雨,再替她挡雨。 面对大雨中这位如春似画的女生,段新怜总觉得应该说些什么,于是主动打破了这片寂静,想了想问道:“你是教师?” 女生回过头来,似泉水般纯净透亮的眼睛看着自己,语气中有几分惊讶。 “不错,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段新怜淡淡回了句,“感觉吧。” 其实也不难猜,从第一眼看到她的时候,段新怜就感觉这个女生气质奇特,短暂的一会相处,就让段新怜好感无限。 她举手投足间落落大方,对于言语间的交流分寸把握的松弛有度。 其次,她虽然说话温文尔雅,但那份温柔的声线里还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威严。 这个年龄,什么样的人身上会有这种感觉呢? 段新怜看了看她,觉得是老师的可能性最大。 女生微微一笑,将平静似水的眼神中带起了一丝涟漪,“你好,我叫许非茨。” “是一名幼师。” 许非茨。 段新怜将这个名字在心里默默念了一遍,发现这个名字与她着实相配。 转眼间也对她礼貌了笑了一下,“段新怜,摄影。” 下一刻,几乎是内心油然而生起了一种期待,虽然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她也并非是在意别人想法的人。但此刻,她竟然有些期待对方会说些什么。 面对这个人,就像是汹涌的潮水漫上心头,内心会比大脑先一步作出回答。 只见许非茨点点头,缓缓道:“都说摄影师的内心丰富细腻,能够读懂别人忽略的那一方宁静。” “我虽不知你为何不开心,但人生在世,总不会事事顺意。” “今日吹过风,淋过雨。从明天太阳升起之时,你的目光所及之处尽是广袤蓝天。” 许非茨的话顺着耳膜传入到大脑深处,不断的在脑海里回响,如同一根细线牵动着她的每一根神经,直到内心深处发出了重重嗡鸣声将它震碎,再顺着血液流入到生命里。 段新怜定了定心神,“谢谢,你也是。” 许非茨微笑着轻点了下头,结束了话语。 两人本就是萍水相逢,说话点到为止。说罢,两人便不再多语,各自转过身,看着外面的大雨。 这雨来的急,去的也快。转眼间,这雨已经没有了刚才的气势,透过白炽灯看,空中细撒着些毛毛细雨。 叮咚。 一道手机铃声突然响起,许非茨扫了一眼后按熄屏幕,将手机重新放回口袋里,临别时说了句,“新怜,我还有事,我们有缘再会。” “刚好我也很喜欢拍摄,等下次见面时,希望你能不嫌麻烦,教我些拍摄技巧。” 段新怜轻声回应了句,好。 道过别后,许非茨转身消失在了黑夜里。 段新怜大学的专业就是摄影,这跟她的兴趣爱好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 从小她就喜欢一切美好的东西,或许是一朵无人在意的花,或许是一朵娇艳的玫瑰,或许是清晨初升的太阳,又或许是魅力无限的夕阳。 这种东西不分类别,不依照任何标准而定,按下快门键时,只是为了相遇时心中的那一抹动容。 可美好的东西,总是看一眼少一眼,她没有留住美好的本事。 因此,她只能无限怀念。 段新怜走出屋檐,抬头看着路灯下照印下的斜斜细雨,仔细的观赏了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这场精彩的雨景电影即将结束,细雨逐渐消散在了夜空里。在最终落幕时,化作满天飘扬的霜花,洒向了大地。 第2章 她却觉得春日来了 翌日 任性的代价,就是今日生物钟的紊乱,六点准时起床的时间,早就被抛到了九霄云外。对于床上的这个人来说确实是罕见。 直到床边的手机铃声响起。 段新怜骤然惊醒,拿起手机看了眼,只见手机页面上弹出个提醒日程。 再次检查设备无误,且准时到达。 关掉手机,段新怜重新跌倒在床,忍受着身体的异样。 从刚才睁眼起就头晕眼花,身体像是被灌了铅一样,动弹不得。过了好半天,犹如生锈的大脑才缓慢运作起来。 是了,今天她接了个给幼儿园新生开学拍照录像的单子,约定了八点钟准时到达。 段新怜摸起起手机看了眼,接着面无表情啪的放下。 很好。 现在七点半了。 本应该迅速起床洗漱收拾,但此刻昏昏沉沉的脑海里突然闪过一句话,段新怜立刻翻身起床,打开卧室的门走向阳台。 今日吹过风,淋过雨。 从明天太阳升起之时,你的目光所及之处尽是广袤蓝天。 随着这句话映入眼帘的,是一副崭新的画卷,雨后初霁,天气放晴,放眼望去蓝天无垠,阳光初升洒满于天地之间,让整个世界都焕然一新。 大雨过后空气中还带着几分冷冽,人们穿着大衣行走在街道,绿化带中树叶随风吹落在空中翩翩起舞。 明明是初秋的场景,可恍惚间,她却觉得春日来了。 一片叶尖泛着黄色的树叶随风飘落在窗前,段新怜缓缓伸出手,隔着玻璃轻轻触碰了下那片树叶。在短暂的触碰后树叶飘扬而下落在土壤里,等待化作养分后来年的再次邂逅。 不知看了多久,直到一阵猛烈的头痛来袭,她才回过神来,察觉到身体的异样。 今天的感冒来势汹汹,比以往的都要强烈,整个人昏昏沉沉,四肢软绵绵的不听使唤。 简单的身体活动,放在现在都格外的困难,就像是四肢刚认识一样。 段新怜强忍着不适,简单洗漱了下,披了件衣服便转身离去。需要的道具设备在昨天就已经准备好了,现在拿上设备包就能走。 她家离那家学校的位置不远,开车也就七八分钟的路程,因此,出门一会儿就已经到了。 段新怜戴起刚顺路买的口罩,站在学校门口,看着门口的几个大字:芸城幼儿园。 今日是幼儿园新生开学,学校人格外的多,在各位志愿者的带领下,家长们有序不乱的带着孩子办理入学。 段新怜拿出设备,一边录一边往里走。 这是一家公立幼儿园,教学楼里的陈设环境虽不如民办幼儿园新颖亮丽,但这里的教育不亚于其他学校,所以前来办理入学的人并不在少数。 过道走廊里,处处挤满了人,一时间竟无从下脚。在一路与人的摩肩接踵后,段新怜终于来到了宣传部办公室门口,顿时松了口气。 段新怜敲响了办公室大门。 办公室里面传出一道沉稳的中年女声,“请进。” 段新怜推门而入,只见办公室椅子上坐的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女士,双手相叠,笑意盈盈的看着她。 “你是学校请来的摄影师吧?” 段新怜淡淡嗯了一声。 那人站起身来,缓缓说道:“今日是新生入学,需要做个记录。” “我们学校本来是有合作的机构,可那人临时有事不在,就给我们推荐了你。” “听他介绍说你的大学专业学的是摄影,那专业能力想必是毋庸置疑了。至于付款的问题,你们应该也商量过了,我们就不具体多谈了。” “现在谈谈我们的要求,想必你来的时候也看到了,今年上学的人数要比往常多,这是好事。” “为此上面特别为学校从外面调了一批优秀的新教师。” 那人一边说,一边从抽屉拿出一张教师通讯录,手指在上面一个个人名上划过,“我准备拿今年的新生入学视频,来作为学校的宣传片。” “除了简单记录开学内容之外,还希望你能够发挥你的特长,最好能创造出点新意。” “希望咱们合作愉快。” 说完后,手指停在纸上的某一处,按照后面的号码拨通了电话。 紧接着一道女音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 只得挂断电话后又重新拨通一个电话,这次那边接起的倒是很快,手机里传来一道温柔的女声。 “王主任?”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段新怜呼吸一滞,昨晚那位女生的脸庞再次浮现在眼前。 是许非茨。 这么巧吗? 在茫茫人海中,这样的概率实属罕见。 可段新怜不会听错,那般温润通透的声音,只要听过一次后,就绝对不会忘记。 果不其然,王主任饱含着笑意说道:“许老师,麻烦你现在来一趟我的办公室。” 这般罕见的概率,就是再次出现了。 段新怜搭在相机上的手指不自觉收紧了些。 挂掉电话后,王主任放下手机看向段新怜。 此人身材高挑,骨相优越,即便是随便站着,气质都不亚于专业模特。 除此之外,她还生得一副好皮囊,虽然现在戴着口罩看不清全貌,可就是凭借露在外面的眉骨和眼睛,都能想象的出另外的半张脸,定是一副皎如秋月的容貌。 皮相与骨相,普通人随便占其中的一种,那容貌都算的上是芸芸众生中的佼佼者了。 但眼前这人竟然全部都占了。 王主任看的心驰荡漾,觉得心情大好。 虽然这人不愿多言,但她也不在意,又主动跟段新怜聊了起来,“每一届学生开学,毕业,或者是什么举行活动,都会去拍摄视频做成纪录片。” “我们跟你朋友合作很多年,也算是老朋友了,所以放轻松点。” 段新怜哦了一声,没有去纠正朋友这个称呼。 他们也只是相识而已,话都没说过几句,那人有事出门,又不愿意放弃长期的合作,怕学校更换合作伙伴。 所以临时求她来顶替一下,说是赚的钱一分不少都给她。 段新怜没有兴趣也不想答应,但奈何那个人太难缠,自己跟他又多少带点亲戚关系,不好拒绝,只能过来替他。 不过她此刻心情颇好,也不计较这点误会,勉强的承认下了这个朋友。 看段新怜那双毫无波澜眼神逐渐柔和了些。 王主任笑了笑,接着说道:“许老师是新调来的,还是个名校毕业的研究生。” “不论是成绩,还是综合实力都很强,放在哪里是数一数二的存在。而且她的性格也平易近人,很好相处。” “一会儿就由她为你带路,你有什么需要可以和她提。” 段新怜又默默嗯了一声。 但这次的声音比较轻,比刚开始的冷淡声线中多加了一丝柔和。 王主任自然注意到了这点变化,但此刻更让她在意的是另一个点。 从进门开始,段新怜就没说过一句话,自己长篇大论说一番,她淡淡回应一声。不过她在回应时,鼻音有些重,虽然隔着口罩看不清她的神态,但明显能够察觉的到她的状态并不稳定。 见状,王主任微微簇起了眉头,提醒了句,“我听你的声音像是生病了,最近天气不温和,得注意保暖。” “不然年轻时候累积下一堆毛病,年纪大了都是要成倍偿还的。” 段新怜一如既往的嗯了一声。 王主任也不觉得尴尬,就在她以为空气即将再次陷入安静时,这位光风霁月的美人儿终于开口说出了第一句话。 “谢谢。” 王主任似乎是觉得有趣,想要再聊时,就被外面传来的敲门声打断了。 “进。” 许非茨推门进来,当看到段新怜时,表情似乎有一瞬间的惊讶,不过很快就恢复了,对她微微点了下头,算是打过招呼了。 然后转身看向王主任,笑道:“王主任,您找我?” 王主任打量着两人,挑了挑眉有些惊讶,“没想到你们认识啊,那正好,都不用再介绍了。” “许老师,咱们今天录的内容要作为学校宣传片使用,除了必要的内容,还必须得有创意。校园内的那几间创新室,有别的班级的小朋友,那些也可以作为素材录进去。” “许老师,你带她去转转。” “好。” 许非茨黑白分明的眼睛落在了段新怜身上,两秒后,杏仁似的眼睛微微弯了弯,轻笑一声,“新怜,我们走吧。” 许非茨身上穿的是学校幼师统一的服装,白衬衫黑色过膝长裙,脚下穿着一双白色板鞋。头发被高高绑起,露出一张流畅柔美的脸,利落又干净。 段新怜刚想说话,便侧过身打了个喷嚏。 “感冒了?” 许非茨神色一变,眼里闪过一丝担忧,立刻从口袋拿出一包手帕纸,“等会拍完,我带你去医务室看看。” 段新怜摇摇头,面色有些阴沉。 许非茨仔细看了一眼,顺手把那包纸放入她的口袋里,淡淡道:“走吧。” 两人离开了办公室,一路上依照自己的审美拍摄。时间紧迫,一会儿还有开学大典要拍摄,两人也没有说别的,中途偶尔交流了几句。 拍完了别的,接下来就是最重要的开学典礼了。 这时许非茨转身接了个电话。 望着许非茨的背影,段新怜生出一种很强烈的**,想要为她拍张照片。 对于摄影师而言,看到美丽的东西就想按下快门键,几乎是刻在骨子里的习惯。没有什么原因,就是当下觉得很有意义,想要记录。 段新怜架着相机的手微微动了动。 但许非茨那边很快,三言两语便挂断了电话,她转过身来说道:“新怜,那些基本都拍完了,我待会要上台演讲,就不陪你了。” “拍摄完你先别走,等我过来找你。” 其实不用的。 段新怜知道她是想带自己去医务室,但此刻感觉喉咙有些发紧,眼睛也有些吃痛,最后默默嗯了一声。 得到回应后,许非茨便转身离去了。 明明是一身再简约不过的服装,可穿在她身上却像是第一次认识这件服装。 段新怜举起相机,终于忍不住的拍了张她的背影。 多年后,许非茨明知故问的指着这张照片弯唇一笑,“当时为什么要拍我?” 段新怜眼底漾起一丝笑意,牵起她的手,“因为很美。” . “尊敬的各位领导,亲爱的各位同学,还有远处而来的……” 不管多少年过去,典礼上还是一如既往的开头。 段新怜扛着相机轮流拍过一番后,停在一个地方,摆好支架,调好镜头后便开始发愣走神。 太阳缓缓高升,艳红的阳光均匀的散落在红布搭起的舞台上,自然形成的天幕,铸造出一块绝无仅有的舞台。 典礼不知持续了多久……恍惚中,段新怜听到了许非茨三个字。 接下来有请新聘请的教师,许非茨作为代表上台演讲。 紧接着台下掌声轰鸣。 许非茨空手上台接过话筒,坦然一笑,脱口而出,“尊敬的各位领导、老师,家长,以及亲爱的同学们,大家早上好。” “我是芸城幼儿园新来的教师,许非茨,很荣幸今天能够站在这里发言。” “今天我演讲的题目是《如何做好孩子的第一任导师》” 台上的许非茨声情并茂的演讲着,阳光为她倾泻而下,打造出一片旖旎的领域,宛若华丽梦境般的舞台,而她站在中央里熠熠生辉。 段新怜将相机对准她,从相机里再次看向许非茨。 她的脸型轮廓流畅自然,如精雕细琢过的艺术品,即便是在苛刻的镜头里面都依旧风采动人。 虽然还是远远不及眼看到的美丽。 突然,在高烧的炙烤让她的意识短暂的陷入了混沌,迷失在了波涛汹涌的浪潮中。密密麻麻的汗珠从头顶滚落,呼吸逐渐急促而沉重,耳边响起了阵阵嗡鸣,根本听不清台上人在说什么。 段新怜迫不得已用力掐向了自己大腿,一阵巨痛感袭遍全身,意识才渐渐回笼,耳边声音逐渐清晰。 清醒之时只听到台上许非茨的结尾声,“我的演讲完毕,谢谢大家。” 在一阵热烈长久的掌声中,许非茨优雅端庄的重新站回到教师的队伍行列里。 “接下来,有请曹校长发言。” 随着阳光的不停变化,段新怜再次架起设备,换了个更为合适的位置。 段新怜的母亲曾经说过,她天生就是吃这饭碗的。比如说同样一个场景,段新怜拍出来的就是会比别人好看,不论是取景调色还是构造,都要比旁人优秀的多。 事实证明,也确实如此。 这是不管后天如何努力都无法追上,无法比拟的,这叫天赋。 新怜是1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她却觉得春日来了 第3章 命运真是巧妙 大典结束,摄影完成,人群纷纷散去,段新怜录完最后一段,正准备收工。 这时,人群中突然有个中年妇女踩着高跟鞋朝她走了过来。 段新怜还没认清眼前的人,那人却直接拉住了她的手腕,笑眯眯的看着自己。 “你是小段吧?” 段新怜不习惯这样的肢体接触,尤其还是跟不熟的人,本想抽回手。 但那妇女拉的很紧,如果硬要抽回手的话怕会伤到她。 段新怜忍着不适,又仔细看了看她,但怎么看都眼生的很,确实不曾见过。 可这妇女一下就认出了她,还能准确无误的叫出自己的姓氏。随意答话固然不妥,但不答又不礼貌。 转瞬间段新怜作出了决定,却也没有直接应承她的话,只是试探性的问道:“您是?” 这位中年妇女烫着一头大波浪,身穿黑色开叉旗袍,涂着大红唇,着装很是时尚。 她的周身萦绕着一股很有格调的香气,像是从冰雪中的一摸红色,脱颖而出却不突兀,有着一种恰到好处的浓郁韵味。 闻言像是确定了什么,女人轻轻撩了一下头发,“嗨,我看着就像。” “你不认识我正常,那时候你还小,我跟你母亲是朋友。” 察觉到女人的力道有些松动,段新怜立马抽出手腕,冷淡又不失礼貌道:“哦,阿姨好。” 阿姨看着对方抽回的手,轻轻叹了口气,默默将自己的手收回,“她呢,最近还好吗?” 这个她,说的是段新怜的母亲段姝。 一提到母亲,段新怜眉心不自觉的蹙了起来,心情在一瞬间烦躁起来,语气中闪过一丝不悦,“我不知道。” 说罢,便陷入了沉默。 段新怜没有再开口的意思。 中年妇女也不生气,抬起手拍了拍段新怜肩膀,温和道:“孩子,有什么困难记得跟阿姨说,有她的消息也请通知我一下。” “我很早前就去外地了,我和你母亲是一同长大的朋友,逢年过节也都会联系。” “直到那件事后,就再没联系过。这次回来,我也是想见见你。” “你成长的照片,我这里都有,你母亲每年都会给我发,所以我第一眼就认出你了。” 女人敛去眼中的哀伤,苦笑一声,从包里拿出一张名片递给段新怜。 “这个上面是我的电话号码,有消息了记得要通知我一声。” 段新怜接过名片,可有可无的嗯了一声。 莫名其妙被提到了伤心事,放谁身上也不会高兴吧。 更何况,这件事还是她的逆鳞。 望着女人逐渐离去的背影,段新怜抿了抿唇,自言自语道:“我也想知道她在哪。” 但这道声音很小,小到自己都未必能听见。话音刚落,就随着迎面吹来的风消失的无影无踪。 忽然,那股强烈的眩晕感再次袭来,比之前更加猛烈。 短短几秒钟,段新怜的身上又就被惊出了一身汗,她随手擦掉额头上豆大的汗珠,再次抬眼时,只觉得整个世界在转动。 熟悉的场景,一下变成了光怪陆离的场面,人影忽长忽短,四周的高楼大厦如海市蜃楼般若隐若现,而且愈演愈烈,整个人的身体摇摇欲坠。 段新怜接连做了几个深呼吸,新鲜的氧气缓缓进入大脑,给这具摇摇欲坠的身体提供了机能。 过了好半天,才感觉周围的世界恢复了正常。 段新怜努力克服了这种眩晕感,浑浑噩噩的行走着。 正想着往家里去,突然想起了什么,于是脚步一顿,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了。 等啊等,等啊等…… 结果许非茨没等到,等来的是自己接连不断的喷嚏。 段新怜从包里摸出一包纸,抬起一眼竟是许非茨刚送的那包抽纸。 打开包装,先传来的是一股淡淡的香气,清新淡雅,有点类似于茉莉花香和绿茶香气的混合。 接着再抽出一张纸,展开时只见那抽纸的右下角还印着一只小兔子。粉色耳朵的小兔子此刻仿佛活了过来,抱着萝卜一动不动的看着段新怜。 对视两秒后…… 段新怜又重新塞了回去,摘下口罩,拿出了自己准备的纸。 N分钟过去…… 段新怜感觉眼皮越来越不受控制,呼吸也逐渐沉重起来,在经历又一波的天旋地转中,终于支撑不住的往身边倒去。 这时有人快速朝自己跑了过来,语气中有几分焦急,“喂,新怜,你没事吧?” 比视线先传入脑海里的,是许非茨急切的声音。 这似曾相识的感觉…… 但此刻可来不及回忆,段新怜快速伸手往长椅上一撑,这才没有让自己真的倒下去。 许非茨几乎是提着一口气跑过来,见段新怜没有真的倒下,这才勉强松了口气,轻轻喘了几口气后说道,“我送你去医院。” 医院两个字一出,段新怜立马蹭的站起,语气十分生硬,“不去。” 看着这副表现的段新怜,许非茨心里有些着急,大脑在此刻运转的十分快速。 虽然不知道她为何会对医院反应这么强烈,但此刻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 段新怜的状态是肉眼可见的差,如果不是生病不受控制,她是绝对不会展露出一点异样的。 而且现在的状态比刚才见面时还要差的多。 不能再拖了,得先稳住她。 许非茨心想。 与此同时,试探性的伸出一只手隔着衣物拍了拍她的胳膊,放轻了语气,“好,那就不去。” 见段新怜神情有些松动,许非茨隔着衣物牵起她的胳膊。 “我们去医务室买点药,然后带你回家,行不行?” 段新怜这才点点头。 许非茨松了口气,一路牵着她走进了医务室,扶着她坐下。 医务室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中药材味,见有人进来,一位穿着白大褂的校医走过来询问道:“怎么了?” 许非茨望向校医,语速略快,“医生你好,我这位朋友发烧了,您看可以开点什么药。” 校医从柜子里找出个体温计,递给许非茨。 “别急,先给她测下体温。” 面对段新怜激烈的反应,许非茨也不去多问,每个人都有自己不想说,或者不方便说的事。 况且,能听到医院这两个字就如此忌讳的人,必定是有过极其悲痛的经历,久而久之便形成了条件性反射。 以至于再听到医院两个字时,都如同一把锋利的刀再次将她凌迟了一遍。 既然如此,再去强求就太不礼貌了。 许非茨将体温计递给段新怜,微微俯身与她平视,“我们先测下体温。” 十五分钟后。 校医看了眼体温计,直接皱起了眉头,“不行啊,这都43度了,高烧很危险的,还是去医院看下为好。” 此话一出,许非茨心道不妙,只见段新怜站起身就准备往出走。 许非茨赶忙拉住她,对校医说,“抱歉,她今日有事实在抽不开身,麻烦您还是给开个药吧,谢谢。” 校医叹息着摇摇头,在了解了基本情况后拿出了几盒药,嘱咐道:“按照说明书吃,最好身边有个人陪着。” “有什么问题就赶快去医院。” “好,谢谢。” 许非茨支付过钱后,拉着段新怜走出医务室。 可能是药味的原因,她的状态看起来要比刚才好一些。 人生病的时候,味觉嗅觉都会有所下降,可唯独对药材很是敏感。闻到药的那一瞬间,就会有种错觉,感觉自己像是好了。 段新怜比许非茨至少高了十厘米,因此,许非茨看她时必须要微微抬头。 虽然不合时宜,但还是忍不住赞叹了声,简简单单的一身黑色运动装,被她穿在身上,比那商场里按黄金比例设计的模特穿上还要好看。 随即立马收回思绪,许非茨伸手碰了碰她的手背,感受了一下她的温度。 在外面十几度的天气下,还能感觉到这么烫,万不能掉以轻心。 许非茨问道,“你家在哪?我送你。” 突如其来的触碰,让段新怜下意识一躲。 “不用麻烦你了,谢谢。” 许非茨默默把手抽回,话都这样说了,自己本不应该再多管。 可听着十分沙哑的声音,她又是摇摇欲坠的状态,许非茨还是觉得不妥,应该把她送回家。 起码总得把她交到她相识的人手里吧,要不然自己也不会安心。 许非茨立马作出了决定,“我还是送你回去吧,你一个人我不放心,等我请个假。” 说罢便转过身,也不管她同不同意,直接拿出手机拨通了电话。 简单说了几句后对她晃了晃手机,“我假都请了,走吧?” 段新怜愣在原地,面对这种场面有些不知所措。 事已至此,只得接受她的好意,几秒后缓缓开口,“谢谢。” 许非茨淡淡道:“无事,走吧。” . 打开段新怜的家门,一组暖白色的基调映入眼帘,奶油般的温柔干净的墙体,纯色的柔光砖铺满在地板上。搭配同样色调的客厅家具,奶白的沙发地毯,所有的设计搭配结合在一起,将整个家衬的温馨又高级。 屋子目测有一百多平,两室一厅,还有两间隔离出来的房间,不知道是用来做什么的。 这种装修设计会让人自然而然的感到放松,这也是许非茨最喜欢的装修风格。 从小,许非茨就喜欢简单的色彩,简单的人生。 她喜欢追求单纯的快乐,她喜欢孩子们挂在脸上的天真烂漫,她喜欢孩子们的单纯快乐。 因此,她选择了幼师这个行业。 其次,许非茨的着装也很是简约,衣柜里面除了学校规定的服装,其它也基本都是些休闲套装,休闲鞋。 唯有的几双高跟鞋,还是朋友送她的生日礼物,每年生日,牧橙橙都会额外送自己一双高跟鞋。 许非茨不解,问她为什么总是执着于送高跟鞋。 牧橙橙理所当然的反问道:“你不知道你穿高跟鞋很好看吗?” 许非茨哭笑不得,“我不觉得。” 牧橙橙认真的看向许非茨,“茨茨,你听好了,你穿高跟鞋真的很好看。” “而且,高跟鞋的寓意也很好。那代表的是高的起点,穿上它定能让你扶摇直上。” “非茨,虽然开局对我们来说并不利,不过没关系,你信我。” “终有一天,家人、朋友、爱人,我们都会有的。” 许非茨收回思绪。 段新怜放下手中的相机包,换下拖鞋后又从鞋柜里抽出一双新的拖鞋。 一路上她的话都很少,除了开车时告诉许非茨路该怎么走,基本没说过别的话。 段新怜摘下口罩坐到沙发上,按着发痛的太阳穴,对许非茨说道:“来坐。” 语气中有几分藏不住的疲惫。 许非茨走了过来,将手中的药放在茶几上,一边按照说明书给她分配着药,一边默默打量着她家。 怎么看都不像是还有人居住的样子。 刚进门时她就发现了,她家门口只摆着一双拖鞋。然后当她打开鞋柜时,果不其然,里面也都是女士的鞋子,更像是她喜欢的风格款式。 半响,许非茨问出了那个疑惑,“你家就你一人?” 虽然有些不礼貌,但还是要问。 因为这点很重要,一人独居,再加上感冒发烧,出点什么问题,都不会有人立马发现。 段新怜微微皱眉,鼻音很重,不情不愿的嗯了声。 果然是一个人。 “别紧张,我去帮你冲药。” 许非茨将药倒入杯子里,走到饮水机旁,解释道:“我也没别的意思,如果是一个人住的话,我就先不走了。” “你这情况不太好,身边需要有个人陪着。” 段新怜用力按了按太阳穴,隐隐作痛的脑袋让她无暇思考许非茨的话,也不知道听清楚了没,只是含含糊糊的嗯了一声。 许非茨拿着冲好药的杯子走过来,递给段新怜,“等你好点了我就回去。” 段新怜接过杯子,望着许非茨微微出神。 其实她根本不用人照顾的。 但面对这个仅有过一面之缘的人,心里却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虽然无法用语言去形容那种感觉,但她清楚的知道一点,她不想让她走。 从今天再次见她时开始,就已经有这种感觉了,本来中间有很多次机会能拒绝,但她却因为各种情况迟疑了。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总会有想明白的时候,段新怜对她展颜一笑,遵从了内心下意识的选择。 “谢谢。” 许非茨回了个微笑,轻声道:“没事,相逢就是有缘,谢谢说多了反而不自在,喝了药就去休息会儿吧。” 这句谢谢其实包含了很多内容,比如为她留下,送她回家,为她请假,带她买药,送她纸巾,还有昨晚的那句话。 今日之后目光所及之处,尽是广袤蓝天。 是的,段新怜真的相信。 望着这张如春似画的面容,她也只是笑了笑,没有解释。 不必去证明心中的第一感觉,事实就已经证实了一切。 当药的温度微微凉了下来,段新怜面无表情的喝完了所有的药,转身离开时说了句,“没有禁忌,哪里都能进。” 段新怜走后,许非茨也转身走向阳台,看着窗外的世界,不禁感叹了一声,命运真是巧妙。 在这偌大的城市中,街道车水马龙,人潮川流不息,有多少人在擦肩而过后便永不重逢。 但命运竟会以这种方式,让二人再次重逢相遇。 第4章 你好像很懂我 繁华的街道上,人群熙熙攘攘,笑语阑珊,不断穿梭其中,汇聚出一副热闹非凡的画卷,为这座城市增添了一笔浓厚的色彩。 光影交织的高楼中,有一人坐的笔直端正,却神情漠然的面对着这抹色彩。纵使色彩万般变化,她都没有任何的情绪波动,宛若一尊精美的雕塑。 那人仿佛感受不到时间的流转,静静的坐在那里,仿佛所有的声音都被隔绝在面前的这块玻璃外。 不知过了多久,忽有一阵微风拂过,好似一双柔软的手触摸过面颊,这人才动了动。 恍惚间,许非茨回想起从前。 每当自己发呆时,一旁活泼好动的牧橙橙总会去摇一摇自己的胳膊,“小茨啊,你每次发呆都这么久,我真的很好奇你在想些什么?” 许非茨回过神来,淡淡道:“什么都想,也什么都不想。” 牧橙橙不解,“这是何意?” 许非茨解释说:“我想什么都不想,我只想单纯的发呆。” 可是大脑并不给她这个机会,每当闲余时刻,一些想法就会不受控制的进入脑海,让她不想都不行。 牧橙橙理解般的点点头,“道理谁都懂,可我想世间应该不会有人真正能做到吧。” “如果真的能够控制了自己的思维,那就不是人了,是神。” 人都是有七情六欲的,纵使再禁欲之人,也不过是把那份冲动强行压了下来,没有展现再外人面前罢了。 可是这份情绪并不会凭空消失,总有一天会在某个节点到来时,全部迸发而出,甚至更甚。 许非茨笑笑,赞同道:“你说的对,橙橙。” “大家都是普通人,所有的努力也都是为了生存下去,能有个更好的生活。” “可面对生活中的苦难,不能退缩,必须要迎难而上。只有斩断了这些困难,才有可能走到美好的未来里去。” 牧橙橙摸摸鼻子,说出了另一种现实的可能,“但未来,也不一定就是美好的啊。” 许非茨拍拍牧橙橙的肩膀,“我不是那意思,我们要相信未来是美好的。” 牧橙橙看着许非茨,十分苍凉的说了声,“得了吧,是再差又能差到哪里去吧。” 虽然有个词叫做苦尽甘来,可牧橙橙却这个词很矛盾。 若是一个人历经了所有的苦楚,那么对于他而言,苦难便不再是苦难了。 既然如此,又怎么能谈得上是甘呢。 虽然自己常给自己做心理建设,但终究人非圣贤,牧橙橙干笑一声,似乎是有些无奈。 许非茨注意到了这点变化,于是轻声说了句,“不对,未来是美好的,跟相信未来是美好的,这是两个概念。” 但看着牧橙橙迷惑的眼神,她接着解释了下去。 “前者呢,它是个不可控因素,未来究竟是怎样的,好还是不好,这个谁都无法预料。” “而后者不同,它指的是一种精神。因为我相信未来是美好的,所以我会努力走到未来去。” “而至于它到底是什么样的……” 许非茨肩膀一耸,作出了一个无所谓的表情,“Who care。” 牧橙橙还是理解不了这个概念,听着怪玄乎的,但她从不会质疑许非茨,“虽然我不能理解,但听起来似乎还不错。” 未来好不好不重要。 重要的是,我偏要相信未来是美好的,并且我还会踏破重重困境,去走向那份未知的未来。 思绪回笼。 许非茨不是不喜欢热闹,只不过那份感觉不属于自己。 如果一个一无所有的人,忽然间感觉自己拥有了一切,那不一定是上天的垂怜,也有可能是一场悲剧的开始。 为了生存随波追流,做事还要违心圆滑,仿佛已成为在这世间生存的通行证。 只有把那份虚伪演变成自身必不可缺的一部分,才能够生存下去。 可许非茨讨厌这样的自己。 如果能够单纯的活着,所做的一切仅仅能是为了热爱,那该有多好。 许非茨收回视线,看向了四周。 段新怜家的阳台上是一块巨大的落地窗,除去眼前的宽敞空间,还连接着左侧隔离出来的一个房间,不过被一道拱形的玄关挡着。 顺着白色帷幕看去,里面似乎是间茶室,摆着各类型的茶饼。 一阵风吹过,露出了生意盎然的绿植,为这件茶室注入了生命。 在时光如沙的岁月里,如果能坐在这儿焚香弹琴,与志同道合的人共同奏响这段无声无息的时光,最后再对着窗外的世界敬一杯茶。 那样的生活,千金不换。 许非茨闭上眼睛靠在了身后椅子上,只要陷入了黑暗,那些积压在深渊里的情绪就不会顺着裂痕倾泻而出。 可窗外的阳光愈发夺目,穿透了夜的浓厚黑幕,敏锐的视觉捕捉到了一丝光晕,鼓动着那些情绪,想要借势冲破黑暗。 许非茨直接将右侧手臂搭在了眼睛上,再次让自己陷入了无尽黑暗。 在通体落地窗的阳台上,右侧还留着一扇小窗,此刻正开着通风透气。 许非茨就坐在那道窗户边。 突然,从外面接连吹过几道不小的风,许非茨扎着的头发被风吹的高高扬起,再落下。 但她并没有在意,任由着那风不断的吹着自己,内心却闪过一丝变态的快意,迎面感受着风中带来的刺骨冷意。 那风的势道不小,来回几次后,发丝就有些凌乱了。 这时,被风吹起的头发突然一下定格在了空中。 许非茨感觉到自己的头发被人轻轻捋了捋,那人动作很轻柔,像是捧着什么贵重之物,生怕有一丝闪失。 是段新怜。 许非茨拿开手臂,努力适应着眼前的光线,“怎么不再多休息一会儿?” 段新怜将手里的头发小心翼翼的放下,然后越过许非茨,将那道正对她的窗子关上后才开口。 “好点了。” 她的声音有点沙哑。 许非茨也适应了光线,看向段新怜,她留着一头刚过肩的中发,被皮筋干净利落的扎于脑后,由于发烧带来的红晕在那张白皙的脸上格外明显。 许非茨失笑,“胡说。” 段新怜眯了眯眼,她本身也没有白天睡觉的习惯,刚才喝过药后药劲上头,感觉昏昏沉沉,这才小憩了片刻。 但这一睡并没有让她好转,刚开头的头昏脑胀开始,逐渐蔓延到了眼睛嗓子各个部位,从无力的症状变化成了哪哪都疼。 身体的不适感让段新怜感到莫名的烦躁。 她的身体素质一向很好,一年到头基本都不会生病,偶尔感冒一次也是无伤大雅,不会耽误任何事,更不会像今天这样。 虽然她是无神论者,但今天第一次由衷的感觉自己撞到鬼了。 同样都是淋雨,许非茨柔弱的身躯没有事,不过幸好她没事,而自己竟然是以这种方式与她再见。 段新怜内心有些复杂,觉得如果世界真的有鬼,那她一定要把这只鬼千刀万剐。 段新怜无奈一笑,诚实道:“睡不着。” 见状,许非茨也不勉强,站起身来往饮水机旁边走去。 “那就多喝水,可以促进新陈代谢,我去帮你倒杯水。” 段新怜急忙拉住许非茨,“你不必如此,我自己可以。” 除了自己帮她试体温时,那个一触即分的相碰后,这还是两人第一次的肢体接触。 许非茨看着自己被握的手掌,一时间忘了说话,她的体温很高,此刻顺着手掌的温度源源不断传递到自己手上。 也许是那温度太高,那丝暖意随着手背逐渐蔓延而上,许非茨感觉自己被烤的暖烘烘的,于是转身看向那只手。 段新怜的手骨节分明,在白皙的手背上还有青筋暴起,如老树盘根错节,强劲有力,一看就是在长期的锻炼下形成的。 富有力量的美感,令人很是心动,不自觉的想要触碰那道痕迹。 许非茨手指微动,淡淡道:“没事,今天你生病了我照顾你,以后等我生病,你照顾我就是了,不必觉得不自在。” 段新怜自知失态,立马松开手,回应了句好。 等许非茨接了水过来时,她已经坐在了沙发上。 水的温度刚刚好,段新怜喝了口水,缓缓咽下去后,对许非茨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 “你不是北方人,为什么会来这里?” 此话一出,许非茨就听懂了。虽然是简单的一句话,其中的意义却包含了很多。 先说学历,按照她的学历来讲是完全可以留在一线城市发展的,那么为什么会选择来到一个普通的二线城市。 即便来了这座城市,她明明可以往更好的学校去发展,又为什么选择了这个学校。 段新怜看似是在问自己为什么这么选择,实际则是一针见血的点破了问题。 她直接问了自己内心里最隐密的那个点,也是自己最想逃避的问题。 可许非茨不想回答,淡淡道:“缘分。我自小在南方长大,总是很向往北方的雪,正好有这个机会就来了。” 段新怜可有可无的一点头,将喝完的水杯放在桌上,然后以一个非常舒适的姿势倚在沙发上,静静的看着许非茨。 察觉到段新怜的视线,许非茨也回望过来,由着她打量。 半响,段新怜又说出一句莫名其妙的话,“这样看来,我们应该算是朋友了。” “应该?” 许非茨觉得这个词用的有些奇怪。 因为按照她对段新怜的了解来看,应该、可能、似乎、好像等等这类型的词语不像是她会用的词。 紧接着,她就说了自认识以来最多的话,“因为我没有朋友,这些年,我身边有过几个走近的人,可最后也都因为各种原因散场了。” “既然是朋友,就永远不会走散。我没有过真正的朋友,也不知道从严格意义上来讲什么才叫朋友。” 段新怜按着阵阵发痛的头部,“可你给我的感觉不同,你好像很懂我,即便我什么都不说。” 许非茨靠近段新怜,拨开她用力按压头部的手,被按过的太阳穴皮肤周围赫然印着一圈红手印。 许非茨抬手放上去,轻轻揉了揉,想了想解释道:“朋友的名词解释是,感情很好,有共同语言而经常交流。” “是除爱人或亲人之外彼此最有交情的人。” 她按的力道把控刚刚好,段新怜闭眼享受着,听到没声音后轻声问道。 “那你是怎么看待朋友这个词的?” 其实她也不懂,这么多年,她也只有牧橙橙一个朋友,说是朋友也不准确。 牧橙橙与她而言,是朋友,更是家人。 许非茨只得按照自己对牧橙橙的想法说道:“是你阴暗生活中的一缕阳光,不是亲人却胜似亲人的存在。” 等许非茨没了声音后。 段新怜突然睁开眼睛,清冷的瞳孔中散发出一丝光芒,“仅是如此吗?可我觉得我们不止是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