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为死对头的侍君后》 第1章 侍君 凛冬时节,这鲜有人迹的山林被覆盖了一层厚厚白雪。 偶有耐寒的雀儿飞过,在无暇的雪地留下几枚爪印。 “啾。”那雀儿好奇地看着倒在雪地几乎与白雪融为一体的男人,跃跃欲试想上去啄两口。 那男人睫毛微颤,抬了抬几乎被冻僵了的脖子,呼出一口微弱的热气,雀儿看这冰雕突然动了,被吓得叽叽喳喳地扑着翅膀走了。 叶砚尘的思绪发麻,浑身几乎没了知觉,他只知道不能倒在这里。 不能让程峥得逞。 他若是死在这荒山野岭,如了他那好师弟的意,便坐实了偷窃化神丹叛逃的罪名。 “师兄,要怪,就怪你太过自负,你总是那么高高在上,惹人讨厌!” 程峥将他推下碎星崖时阴毒的声音犹在耳侧。 叶砚尘咬紧牙关,撑起几乎冻僵的手臂,试图站起来。 然而,他刚一用力,体内那早已寸寸断裂的经脉就传来一股钻心的剧痛。 “呃……”叶砚尘闷哼一声,身子一颤,跌回了地面,溅起一片细碎的雪沫。 叶砚尘这一下几乎耗尽了所有的力气,他眼前发黑,意识渐渐昏沉…… 叶砚尘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多久,他的意识渐渐回笼,首先感受到的是软乎温暖的被褥。 叶砚尘猛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黑色的帐幔和雕有繁复纹路的的床柱。 “醒了?”一道漫不经心的男声猝然传入耳中。 叶砚尘浑身一僵,循声看去。 只见一个身着红色华服的男人正慵懒地靠在不远的软榻上,一手支颐,另一只手的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桌面。那双风流的桃花眼微抬,狎昵地看着叶砚尘。 “我手下说要进献给我一个绝世美人,我还当是谁。”男人敲着桌面的指尖微顿,唇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原来是我们嫉恶如仇的天枢宗大弟子叶砚尘啊。” 叶砚尘心头猛得一沉,支起身子,警惕地看向男人,浑身肌肉都紧绷起来,心中冰凉一片。 怎就落到凌栖这个大魔头手上了! 说起这魔尊凌栖,叶砚尘当真是半点好印象都无,这魔头处处与他作对,也不知道他有什么毛病,每次叶砚尘出门做任务等能被他缠上,叶砚尘一边做任务还要一边提防他发难,前不久更是当着宗门大会千余人,送他金丝花,其言语轻佻,实在是……无耻之至! “奥对了,忘了告诉你,”凌栖慢悠悠地起身,踱步至床榻边,俯下身子,冰凉的指尖猝不及防挑起他的下巴,“从今日起,你就是本尊新得的——侍、君。” 侍君两个字猝不及防地落入叶砚尘的耳朵,他瞳孔骤缩,看着凌栖似笑非笑的神情,猛地挥开了凌栖的手,用力擦了擦自己的下巴,表情嫌恶至极。 叶砚尘看着凌栖,冷冷道:“倒也不必用这种方法恶心我。” 凌栖挑了挑眉,若无其事地收回了手。 “恶心你?”凌栖低低地笑了起来,他非但没有退开,反而再次俯身,双手撑在叶砚尘身体两侧,将他困在方寸之间,气息迫近,“叶砚尘,你以为本尊是在与你商量吗?” 他的目光如同滑腻的毒蛇,细细描摹着叶砚尘的眉眼,从那染上薄红的眼尾,到紧抿的、失去血色的唇瓣。 “你现在,是本尊的所有物。”他的语调慵懒,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就像这殿中的一器一物,本尊想如何对待,便如何对待。” 叶砚尘被他禁锢在床榻与他胸膛之间的狭小空间,鼻尖充斥着凌栖那股冷冽的檀香气息,几乎让他窒息。 “乖乖听话,本尊或许心情好了,能让你在这魔宫里,过得舒服些。” 叶砚尘心里一沉,恨恨地看着叶砚尘,不敢再做反应,以他现在的身体,反抗凌栖无异于以卵击石。 既然凌栖还有羞辱叶砚尘的意思,那就暂时还不会杀他,等他恢复实力,程峥和叶砚尘,一个他都不会放过…… 凌栖直起身子,玩味地看着叶砚尘,见他没有反应,似乎是觉得没趣。 “好好养着。”凌栖丢下这句话就转身离开,红色的衣摆划出一道利落的弧线,消失在缓缓合拢的殿门之后。 寝殿内再次恢复死寂。 叶砚尘僵着身子维持着刚刚的姿势,脑子里乱作一团。 凌栖……你别让我抓住机会。 叶砚尘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盘膝坐在榻上,沉下心神,细细感知自己的经脉状况。 现下当务之急是赶紧恢复实力。 他的经脉布满了密密麻麻的裂痕,有的地方甚至彻底断开,只留下一些灵气碎片在其中无序地冲撞,渐渐湮没。 不愧是碎星崖,崖下布着一个巨大的法阵,是天枢宗处理罪大恶极之人的地方,能让人经脉寸断,七窍流血而死。 他多亏了师尊留给他的护心玉,才九死一生逃出来。 他还记得传声符中传出来的程峥惊恐的呼救,可等他火急火燎地赶过去,等着的,却是程峥布下的陷阱…… 叶砚尘深吸一口气,稳住思绪。 他将灵气引入体内,想续接上断裂的经脉,可是灵气一入体内,就顺着破碎的经脉消弭了,怎么也存不住。 叶砚尘想到了凌栖的生灵玉,生灵玉不仅有助于修炼,用灵力催动,还能修复破损的经脉。 至于叶砚尘为什么知道凌栖有生灵玉…… 因为这货是抢的叶砚尘的!想起来这事儿叶砚尘就气得牙痒痒。 当时叶砚尘夺了宗门大试魁首,刚拿到奖品生灵玉,还没捂热乎呢,转角就撞上了凌栖,谁知道他这个大魔头天天把天枢宗当自家后院溜达,然后再被宗门长老打出去是图什么! 那魔头看见他手里的生灵玉眼睛一亮,说什么这玉生得圆润光泽,他甚喜之,叽里咕噜说一堆,趁他不注意就把玉夺走了,大言不惭地说是叶砚尘给他的定情信物。 “咳咳咳……”叶砚尘想起来往事,气得心跳得突突的,气血翻涌,牵动了内伤,猛得咳嗽起来。 狗东西你给我等着。 叶砚尘等到了夜深,悄悄溜出了寝殿,想去探查一下生灵玉的消息。 夜晚的魔宫更显森严,月光洒在廊间,投下幢幢鬼影。 叶砚尘看着这偌大的魔宫,一时有些头疼,不知从何找起。 他细细感知着周围的灵力,魔界灵力稀薄,而生灵玉蕴含充沛的灵力,在这魔界一定很突兀。 可惜叶砚尘现在经脉受损,能感知的范围有限,于是他借着廊柱和阴影,小心翼翼地避开守卫,一个屋子一个屋子地探查。 魔宫最外围守卫严密,他只敢先找寝殿附近的几间屋子。 一晚上过去,一无所获。 叶砚尘在天亮前急忙赶回寝殿,他恨得牙痒痒,凌栖这个狗东西究竟把生灵玉藏哪儿了! 他刚推开寝殿的门,看着幽黑的房间,感觉心脏猛地一跳,不对劲! “本尊的侍君晚上不来伺候本尊,在外面瞎跑什么呢?” 那床榻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个人影,赫然是凌栖,他慵懒地倚在床榻上,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 叶砚尘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凌栖勾了勾手指,叶砚尘便不受控制地飞到了榻上,不偏不倚地落在了叶砚尘怀里。 “爱妃这么急着投怀送抱啊。”凌栖将叶砚尘搂在怀里,贴着叶砚尘的耳朵低低地出声,震得叶砚尘头皮发麻。 “凌、栖!”叶砚尘咬牙切齿地出声,想挣开凌栖,却被紧紧锢在他怀里,动弹不得。 叶砚尘危险地眯了眯眼睛,手腕翻转,手上赫然出现一把匕首,在空中划过一道流光,毫不犹豫地往后刺向凌栖。 凌栖似乎早有预料,在匕首即将刺向凌栖腹部的前一刻,两指精准地夹住刀尖,那匕首上的力道让他的指尖都震了震。 “都伤成这样了怎么还这么闹腾。”凌栖一副苦恼的样子,将叶砚尘的匕首一点一点地从叶砚尘手里抽了出来,扔在了一旁。 凌栖掐了个定身诀,让叶砚尘动弹不得,他重新将人搂进怀里,头埋在对方肩膀上,声音闷闷的:“睡吧。” 凌栖感受着身后的温度,身子都僵了,简直头皮发麻,感觉自己像是被一头猛兽抱住的储备粮。 凌栖他不会来真的吧,这又搂又抱的到底想干什么? 叶砚尘本来觉得自己睡不着的,可是他现在身受重伤,又折腾了那么久,早就累得不行,最后竟然真的在凌栖的怀里睡着了。 凌栖听着怀里平缓的呼吸声,抬起头来,看着叶砚尘的睡颜,眸色深沉,不知道在想什么。 良久,才发出一声叹息似的喟叹:“阿尘啊…… 叶砚尘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凌栖已经不在了,叶砚尘松了口气,若还和那魔头共处一室,不知道又要闹出来什么事来。 他动了动有些麻了的身子,忽然感觉腰下硌到了什么东西。 叶砚尘摸索着将那东西拿出来,那东西圆润温暖,等看清那是什么东西的时候叶砚尘怔了怔。 竟然是他昨天苦找的生灵玉。 他仔细检查着手中的玉石,触手生温,灵气充沛纯净,确是真品无疑。 这是凌栖留下的?为什么? 叶砚尘百思不得其解,他不相信凌栖有那么好心。 叶砚尘将生灵玉攥在手里,敛了敛眸子,不管怎样,这东西本来就是他的,现下早日恢复经脉逃出去才是要紧事。 至于凌栖到底在想什么……这人惯是古怪,日后还是要更加提防。 叶砚尘坐起身子,尝试着催动生灵玉,他惊奇地发现,自身经脉竟然没有昨日那么滞涩了。 莫不是这生灵玉的功劳? 叶砚尘如今经脉破碎,存不住灵力,也无法施展出生灵玉原本的功效,只能一点一点地引导着催灵玉的灵力在经脉中游走,一点点浸润着经脉的裂痕,混着新生般的麻痒。 叶砚尘额头沁出冷汗,唇瓣被自己咬得发白。 不知道过了多久,叶砚尘几乎脱力,他疲惫地睁开眼睛,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冷空气猛得窜进叶砚尘的咽喉,刺激得他肺部发疼。 即便如此,生灵玉在他手里用出的效果也微乎其微,半天下来,几乎看不到进度。 若是有修为高强的人能够帮他就好了。 这个想法刚蹦出来就被叶砚尘否决了,他现在从凌栖手里逃出去都费劲,上哪儿找什么修为高强的人。 第2章 无措 “这里前脚刚出事,你后脚就来了,哪有那么巧的事!”身着天枢宗青白弟子服的叶砚尘手持着一把灵剑指着凌栖。 这个镇子被魔修屠害,整个镇子上的人都被炼成了傀儡,简直一片人间炼狱。 叶砚尘来的时候就见凌栖站在这空荡荡的村子前,狂风吹得他红色的衣袍猎猎作响,而他身后,是冲天的魔气和死寂的村庄。 宛如地狱爬出来的恶鬼。 “我说不是我干的,你信吗?”凌栖面对着叶砚尘的剑尖,一动不动,没有半分惧意。 “呵。”叶砚尘冷笑一声,没有丝毫动摇。 凌栖看他这副样子,嗤笑了一声:“好,是我干的,我无恶不作丧心病狂……” 然而凌栖的话还没说完,他的目光突然一顿,猛地拉住叶砚尘持剑的手腕将人拽了过来。 叶砚尘一惊,剑来不及收,偏了偏剑尖,在凌栖脖子上留下一道浅浅的痕。 他还没来得及质问凌栖,就见凌栖拔出剑往前一掷。 叶砚尘顺着剑看过去,发现那剑直直地插进了一条手臂粗的毒蛇身上。 叶砚尘一阵后怕,他意外地看向凌栖,缓缓道:“……多谢,当我欠你个人情。” “既然如此……凌栖又恢复了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那不如你来做的男宠吧。” 男宠两个字如惊雷落进叶砚尘的耳朵,生生将叶砚尘吓醒了。 叶砚尘看着眼前紫色的幔帐,缓了许久,才想起来他现在在魔宫。 他上午为自己疗伤耗费了太多体力,竟一时睡过去了。 叶砚尘透过窗棂看了看天色,竟然已经接近黄昏了。 突然,叶砚尘听到了一阵脚步声,他神色一凛,警惕地看向门口。 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了,一个穿着紫色衣衫,长相有些邪气的女人进来了。 “哎呀,这就是尊上找的侍君啊,瞧瞧这小脸蛋。”那女人看着叶砚尘,笑眯眯的。 叶砚尘皱着眉防备地看着她。 “这做侍君的,要会服侍尊上,”那女人掩唇笑了几声,“尊上自然不会屈尊来亲自教你,所以这事儿啊就得我来了。” “奥,忘了自我介绍了,叫我紫鸢就好。”紫鸢的目光上下扫视着叶砚尘,让叶砚尘很不舒服。 “这做侍君,最最要紧的啊,”紫鸢凑近了几分,压低了声音,语气暧昧,“便是要学会,如何取悦尊上。” 叶砚尘眼神冷冽,双手紧紧攥成了拳头,这又是凌栖想出来的侮辱他的新法子吗? 紫鸢不知何时手里多了一卷玉简,她拽住叶砚尘的手,强硬地打开他紧攥的手心,将玉简放了上去。 “这里有些法门,你好生研习,尊上心情好了,我们这些底下的人才能好过。” 玉简触手冰凉,刚碰触到叶砚尘的手心,上面就隐隐传来一些不堪入目的画面和靡靡之音,直冲神识。 叶砚尘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猛地将那玉简甩开,玉简滚落在了床上,铺摊开来,漏出大片不堪入目的画面。 “无耻之徒!”叶砚尘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冷冷地看着紫鸢。 “一个侍君装什么清高。”紫鸢嗤笑了一声,“这都接受不了,重头戏还在后面呢。” 叶砚尘心头涌上来一股不妙的预感。 只见那紫鸢指尖掐了个诀,叶砚尘就感觉自己身上一凉,他低头一看,险些要气晕过去。 自己身上的青白衣袍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一层薄薄的紫色轻纱。 那轻纱薄如蝉翼,几乎遮不住什么,将叶砚尘清瘦白皙的线条勾勒得若隐若现,惹人无尽遐想。 叶砚尘又惊又怒,再也忍不了了,捞起袖口里藏着的匕首,猛得朝紫鸢一刺。 紫鸢没想到他突然发难,慌慌张张地躲开,被叶砚尘的刀尖划破了肩膀的布料,带出来一串血迹。 紫鸢猛地朝叶砚尘击出一掌,带着一阵掌风,叶砚尘被这一掌打得跌回了床上,喉间都泛起腥甜。 叶砚尘再次因为自己破败的身子感到无力,怎么能弱成这样? “敬酒不吃吃罚酒。”紫鸢冷哼了一声,走近叶砚尘,捏起他的下颌,将一枚丹药塞进了叶砚尘的嘴里。 丹药入口即化,叶砚尘偏头猛咳,但什么也咳不出来。 紫鸢对自己的杰作很是满意,他兴奋地转身走了出去:“我去找尊上来。” 紫鸢走后叶砚尘感觉到自己的身子越来越热,他福至心灵地知道了刚刚吃的是什么东西。 叶砚尘一阵恶心反胃,心里冰凉一片,难不成凌栖真是断袖啊,他今日不会要折在这里了吧。 叶砚尘在心里想对策,一遍默默将凌栖剐了几百遍。 魔族果然没有一个好东西。 魔宫书房。 “什么?”凌栖皱着眉看向紫鸢,“你说你给他吃了什么?” “合欢引啊。”紫鸢不解地又重复了一遍。 凌栖摔下手里的笔,冷冷地看着她:“解药。” 紫鸢对凌栖的态度很不解:“为什么啊,尊上收他做侍君不就是想让他伺候……” “还要我重复第二遍吗?”凌栖打断了她的话,手隔空成爪,抓住了紫鸢的脖子。 紫鸢脸被憋得通红,喘不上气来,她心里一凉,她怎么敢和尊上顶嘴呢? 紫鸢忙掏出解药,给了凌栖。 “自己去戒律堂领罚,以后不许再接近他。”凌栖放下紫鸢,留下这一句话就头也不回地走了,看上去很是着急。 合欢引药性强烈,而叶砚尘又身负重伤,经脉本就受损,这几日凌栖好不容易给人养好了点儿,一下子又被这蠢东西给打回原型了。 凌栖风风火火地来到叶砚尘的卧房,刚一推开门,就看到了蜷在被窝里满脸通红,呼吸紊乱的叶砚尘。 凌栖快步走了过去,想赶紧将解药喂给他,结果凌栖的手刚伸过去,就被叶砚尘狠狠咬住了。 叶砚尘发狠地咬住男人的手掌,血珠练成了线往下滴着。 叶砚尘突然觉得很委屈,他是公认的天之骄子,向来顺风顺水,却每次都在凌栖这吃瘪,现在更是要被他这么凌辱,却只能用这种微不足道的方式来报复。 “嘶——”那力道之大,凌栖觉得自己的手掌都要裂为两半了。 “你先松开,我给你解药……”凌栖话还没说完,就感觉手心落入了滚烫的水珠。 凌栖一惊,忙看向叶砚尘的脸庞,发现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哭了,那泪水源源不断地从叶砚尘眼眶里溢出来,落入凌栖的手心里。 凌栖愣住了。 他见过叶砚尘很多样子——持剑相对的凛然、被他戏弄时的薄怒、重伤濒死的脆弱,还有那不肯弯折的骄傲。 唯独没见过他哭,哪怕是在年少时他们还没有分开的时候。 那滚烫的泪珠砸在他血肉模糊的手掌上,比刚才被狠咬一口还要灼人,烫得他心尖都跟着一缩。叶砚尘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眼泪却不受控制地往下掉,混着唇边沾染的血迹,在苍白的脸上划出几道狼狈的湿痕。 凌栖突然无措起来,第一次产生后悔的情绪。 是不是把人欺负得太狠了。 可是他知道叶砚尘讨厌他,若是不用这种方式,叶砚尘怎么会留下来呢,他又怎么名正言顺地给叶砚尘治伤呢。 毕竟叶砚尘觉得他是魔头,永远不会有什么好心。 凌栖点了叶砚尘某处的穴位,叶砚尘意识一沉,昏睡了过去。 凌栖小心翼翼地拿出自己的手,将解药塞进了叶砚尘嘴里,他擦了擦凌栖嘴角的血和泪痕,将人从被褥里刨了出来。 凌栖看着叶砚尘这一身不成体统的衣服,眸色暗了暗,不知道看了多久,他狠了狠心,撕下黏在叶砚尘身上的目光,掐了个诀,将叶砚尘的衣服换了回来。 又捞了捞叶砚尘的枕下,找出了生灵玉,催动着生灵玉缓慢温和地修复着叶砚尘的经脉。 叶砚尘醒来时早已不见凌栖的身影,他忙掀开被子仔仔细细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身子。 良久才松了口气。 凌栖这么捉弄他却又不碰他,所以凌栖不是断袖,这么做单纯就是为了凌辱他。 凌栖这个狗东西。 不能在这儿待下去了!不然不知道凌栖还要怎么折磨他。 叶砚尘将自己蒙进被子里,脑门一下一下地撞着床板,一边撞一边还念念有词:“凌栖你个狗东西,狗东西狗东西狗东西……” 叶砚尘发泄完了又开始想怎么逃出去。 思索半天,未果。 叶砚尘决定先发制人,探探敌情。 书房。 “尊上。” 凌栖在书房处理公务,听见这声音愣了愣,叶砚尘叫他尊上?莫不是昨天被气傻了。 “进。”凌栖狐疑地看着叶砚尘,怀疑他憋着什么坏水,“你来做什么?” “侍君当然是来伺候尊上的。”叶砚尘声音清冽,但在凌栖心里掀起了千层浪。 叶砚尘看着凌栖愣住的神情,心里冷笑一声,既然不是断袖,看我不恶心死你。 叶砚尘走到书案边,目光扫过堆积如山的卷宗,然后落在凌栖手边的砚台上。他挽起袖子,露出半截白皙的手腕,拿起墨锭,竟真的开始研墨。 动作不疾不徐,姿态优雅。 “尊上处理公务辛苦,砚尘为您研墨。”他声音平静,听不出丝毫情绪,仿佛昨夜那个又咬又哭的人不是他。 凌栖桃花眼微眯,打量着叶砚尘,不知道他突然搞这么一出想干什么。 凌栖轻笑一声:“哦?那除了研磨,侍君还会如何伺候?” 叶砚尘研磨的手一顿,他抬起眼看向凌栖,眼睛轻轻眨了眨,语气暧昧道:“尊上想如何,砚尘便如何。” 这眼神,这语气,配合着他清冷的气质,形成一种奇异的反差。 凌栖喉结滚了滚,别开了眼睛:“你先下去吧,我还有公务要忙。” “那怎么成?”叶砚尘放下墨条,向凌栖贴近了几分,他的手探进凌栖的衣襟,身子俯了下来,离凌栖越来越近…… 叶砚尘心里有些惊疑不定起来,凌栖怎么还不躲?他快演不下去了! 就在凌栖几乎能感受到叶砚尘的鼻息的时候,凌栖猛地一偏头,将叶砚尘的手从衣襟里捞了出来,他气息有些不稳:“出去。” 叶砚尘看见凌栖这反应,得意起来,突然就明白了凌栖为什么那么喜欢捉弄人。 不过他还没来得及再做什么,凌栖就把他人捞了起来,往门外一推,反手把门锁上了。 叶砚尘没忍住笑了起来,咱看看到底是谁恶心谁。 他偷偷将手心的东西藏了起来,那是他刚刚趁凌栖不注意拿走的魔尊印。 第3章 阿尘 叶砚尘没有犹豫,拿着魔尊印畅通无阻,直到出了魔宫,他还觉得有点不真实。 就这么顺利出来了? 不管怎样,出来了就好。叶砚尘回头看了一眼魔宫,暗暗唾了一口,然后转身狂奔起来。 他叶砚尘,自由了! 叶砚尘一口气跑出去老远,他扶着路边的一棵树,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他现在身子虽然不再像刚开始那样动弹一下就疼了,但也架不住他这么狂奔,叶砚尘感觉自己的经脉都隐隐作痛。 叶砚尘放弃了今天就跑出魔界的想法,就随意找了个客栈。 那老板见他衣着与旁人不同,好奇地多看了几眼。 叶砚尘心里一紧,还未来得及有什么反应,就见那老板热情地说:“是外乡人吧!我们这儿今晚有灯会,公子没事可以出去看看。 叶砚尘松了一口气:“多谢。” “是我们自发为庆祝尊上登基设立的节日,我们尊上可是个好人呐。”那老板眼里满是孺慕,“自从他上位,我们的日子都安定了不少,他不随便打仗,还设立了一系列法律,我们这些老弱妇孺啊也有了活着的底气!” 叶砚尘不想听旁人如何赞美凌栖,但因着礼貌,还是耐着性子听完了,倒是没想到凌栖那个没个正形的竟然这么受子民爱戴。 切,伪君子。 “嗯。”叶砚尘敷衍地点了点头,就拿了钥匙上楼了。 那老板果然说得没错,到了晚上,整座城镇华灯初上,竟比白日里还要热闹几分。各式各样的灯被挂上街头,有狰狞的兽首灯,有幽幽的鬼火灯,将魔族粗犷的建筑风格都映照出几分奇异的瑰丽。 街上人来人往,叫卖声、谈笑声不绝于耳,一派熙熙攘攘的景象。 叶砚尘站在客栈二楼的窗边,看着这副景象,一时间有些怔忪。这真的是那个以杀戮和混乱著称的魔界吗? 或许凌栖真的有几分可取之处……个屁!他可忘不了凌栖是怎么和他作对的。 呵,狗东西。 叶砚尘发现自己一想起凌栖就心梗,总是涌起一股无名火,他关上窗,决定在房间里打坐调息,不去凑这种热闹。 然而,事与愿违。 夜渐深,外面的喧嚣非但没有平息,反而愈发高涨。一阵带着某种韵律的鼓点由远及近,仿佛敲在人的心坎上。 紧接着,是许多魔族齐声的低吟哼唱,那声音蕴含着一种蓬勃的生命力,穿透墙壁,直往叶砚尘耳朵里钻。 叶砚尘烦躁地睁开眼,最终还是决定出去看看。 凌栖真是烦人,都逃出来了还能用其他方法烦他。 他戴上一个临时找来的的兜帽,融入了街头的人流。 越往城镇中心走,气氛越是热烈。巨大的篝火在广场中央熊熊燃烧,映照得周围魔族的面庞光怪陆离。他们围着篝火,随着那鼓点舞动着,有一种震撼人心的原始魅力。 “来一起跳啊。”叶砚尘旁边的一个魔族热情地伸出手,想拉他一起。 叶砚尘下意识避开他的手,往后退了一步,却感觉撞上了一个人。 “对不……”叶砚尘转过身子,看见来人,道歉的话卡在嘴边。 “玩够了吗?”带着兜帽的凌栖一把抓住了叶砚尘的手腕,幽深地眸子静静地看着他。 叶砚尘心脏狂跳,指尖都有些发颤,凌栖怎么追来了!这厮跟鬼一样! 叶砚尘试图甩开凌栖的手,但凌栖的手如铁箍一般,牢牢地锁着他。 “看来是没玩够,”凌栖兀自点了点头,他贴近叶砚尘的耳朵,嘴巴呼出的热气让叶砚尘的耳根发烫,“砚尘想玩,我这个做夫君的自然得陪着啊。” 叶砚尘别开了头,别想用这招恶心他了,已经没用了! 凌栖拽着叶砚尘往一旁走,叶砚尘被拉地踉跄了两步,实在拗不过,只好跟着凌栖走了。 怎么办怎么办,死脑子快想啊! 突然,叶砚尘灵光一闪。 既然他的子民这么爱戴他,就让他们好好看看他们好魔尊的真面目。 就在他们即将走出广场时,叶砚尘脚步突然停下,用力将凌栖往回一拽。 凌栖疑惑地回头看向叶砚尘。 只见叶砚尘抬起另一只没被抓住的手,猛地掀开了兜帽,那张俊秀却此刻写满惊慌与无助。他仰头看着凌栖,眼眶微微泛红,声音不大,却足够让附近几个魔族听清: “尊上……求您,求您放过我吧!”他声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颤抖,像是受尽了委屈,“我、我真的不愿做什么男宠……您强掳我来魔界,如今连这片刻的自由都不肯给我吗?” 这番话信息量巨大,周围瞬间安静了一小片,随即沸腾起来。 “尊上?” “魔尊大人来了?” “让我看看让我看看,我还没见过尊上呢!” 叶砚尘见他们的注意力根本没放在“魔尊强抢民男”上,一时有些气恼。 他偷偷掐了一把大腿,挤出来两滴鳄鱼泪,放大了声音道:“您随意囚禁我,我在您心中,难道就是一件可以随意摆弄的玩物吗?” 他句句不提细节,却句句引导旁听者脑补出一场“霸道魔尊强取豪夺、无辜修士誓死不从”的大戏。 凌栖眯着眸子静静地看着他做戏,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 周围的人群窃窃私语起来: “他说的可是真的?” “真的又如何,不过一个修士,我们尊上想掳便掳了又能如何?” “哎呀我正愁我们尊上这么多年后位空缺,以为我们尊上……” “该说不说人界修士确实比我们魔族长得嫩,也不怪魔尊好这一口。” “这修士真是不知好歹。” “……” 叶砚尘听着周围的议论,懵了。 这走向不对吧?你们敬仰的魔尊大人他强抢民男啊喂! 凌栖看着聚过来的人越来越多,看向叶砚尘淡淡道:“闹够了没?” 叶砚尘后牙槽都要咬碎了,这些魔族果然不能拿常理来看,一个两个都是些没有下限的东西。 凌栖怕他再作妖,直接弯下腰,一只手抚着叶砚尘的背,另一只手抄起他的腿弯,将人打横抱了起来。 叶砚尘:“!” “凌、栖!”叶砚尘咬牙切齿地开口,但却挣不开凌栖的怀抱。 凌栖抱着怀中的人,脚尖一点,便消失在了人群中,只留下一群面面相觑的魔族。 离去的两人不知道,一个“霸道魔尊狠狠爱”的话本即将横空出世,为文学界带来冲击! 叶砚尘叹了口气,意识到自己确实是跑不掉了,他抱着手臂窝在凌栖怀里,想尽量不碰到凌栖,他冷笑了一声:“呵,你什么时候跟着我的?” “从你刚出魔宫就跟着了。”凌栖低低地笑了起来,拉长了音调道,“随意摆弄的玩物?嗯?” 叶砚尘被气得心脏突突的,手指节被捏得咯吱作响,好家伙,竟然从一开始就在耍他。 叶砚尘一拳抡向凌栖的俊脸,凌栖忙侧头避过。 可不依不饶,这只拳头还没收回来,另一只拳头又抡过来了。 凌栖抱着人在空中穿梭,还要避着叶砚尘的拳头,一时有些力不从心:“叶、砚、尘” 叶砚尘看他生气了,反而心里好受了些,他又想一拳抡上去时,突然感觉身子有些失衡…… “凌栖你连赶路都不会吗?!”叶砚尘惊呼一声,下意识抓紧了凌栖的衣襟。 “我们来到死寂地了。” 叶砚尘还没反应过来凌栖说的什么就感到身子往下狠狠一坠。 对了,死寂地是流放罪大恶极之人的地方,这里一片死寂,用不了任何灵力,还有许多魔兽盘踞,是一片让人闻风丧胆的地方。 那现在怎么办啊!会被摔死的! 叶砚尘抱上凌栖的脖子,对着凌栖灿然一笑,凌栖看得晃了一下神…… 然后叶砚尘在即将落地的时候,紧紧抱住凌栖,翻了一下身子,将凌栖压在了下面…… “砰——” 两人重重地摔在了地上,不过叶砚尘把凌栖当成了肉垫子,并没有收到什么伤害,但是震这么一下还是挺疼的。 叶砚尘缓了缓,从凌栖身上爬了起来,看着昏过去的凌栖,探了探他的鼻息。 还活着啊,真是太可惜了。 叶砚尘站起身子,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环顾了一下四周,死寂地果然名不虚传,放眼望去是一望无际的灰败,天空是压抑的铅灰色,看不见日月星辰。地面上遍布着各种动物的残骸……奥,还有人的。 叶砚尘踢了一下凌栖:“喂,别装死。” 这魔头怎么会拐到这里来,叶砚尘都怀疑他是故意的了。 凌栖一动也不动,仿佛真的失去了意识。 叶砚尘其实不想管他,但是没有凌栖的话他也走不出去。 叶砚尘叹了口气,还是捏着鼻子将凌栖背了起来,打算找个山洞先躲起来。 叶砚尘找了半天也没找到可以藏身的地方,这里光秃秃的一片荒漠,根本没有山洞。 叶砚尘将凌栖放了下来,甩了甩发酸的手腕,狠狠瞪了凌栖一眼。 都怪这大魔头。 叶砚尘将凌栖随意撂在这里,打算去找些干柴生火,在这里他们都是凡人,没有灵力御寒很难捱的。 叶砚尘抱着一堆枯枝回到凌栖身边的时候,发现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坐起来了。 “醒了就赶紧想想怎么出去。”叶砚尘刚刚把人当人肉垫子还有点心虚,难得地没和他呛声。 他走近凌栖,背对着他打算想法子把枯枝点燃。 “阿尘啊……” 叶砚尘听见这称呼心里一跳,他忙转头,对上了凌栖猩红得不同寻常的眸子。 第4章 凌狗 这声“阿尘”将叶砚尘的思绪拉回了十年前—— “你别害怕,我刚刚把那魔族打跑了!” 这时的叶砚尘还是稚嫩的少年,他的声音清亮,张扬。 他朝面前的男孩伸出手,想把他从废墟中拉起来。 男孩抬起头看到了这辈子都忘不了的场景。 残阳如血,将整个世界染上一层昏黄。而站在他面前的少年,背对着那片血色夕阳,周身仿佛自带清辉。少年眉眼飞扬,向他伸出的手干净修长,不染尘埃。 那是身处炼狱中的他,从未见过的光景。 他迟疑着,看着自己沾满污秽和血渍的手,不敢伸上前。 叶砚尘粲然一笑,一把抓住了他的脏兮兮的手,稍一用力,就将他从废墟中拉了起来。 “我叫叶砚尘,你叫什么呀?”少年看着他,眼神清澈。 男孩低下头,喏喏道:“我叫阿七。” “阿七,”叶砚尘重复着喊了一遍,“是因为你的生日在初七吗?” 不是的。 阿七默默地想。 因为他是第七个被老板买走的奴,还有阿一阿二……阿八阿九…… 但是他没有将这些说出来,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那你也叫我阿尘好了!” ——叶砚尘思绪猛地回笼,怎么会想到那个不告而别的家伙呢! 叶砚尘看着凌栖不同寻常的红眸,小心翼翼地出声:“凌栖?” 凌栖说了那一句“阿尘”后就没有再做动作,只是静静地看着叶砚尘,那双眸子翻涌叶砚尘看不懂的情绪。 叶砚尘被他看得头皮发麻。 这不能是傻了吧,还是魇住了?不会突然发疯吧。 叶砚尘正估摸着能不能将人一个手刀砍晕了,就见凌栖眸子的红色突然褪去了。 凌栖微微转了转眼珠,看着叶砚尘举起的手,眯了眯眼:“你要做什么?” 叶砚尘咳了一声,尴尬地将手收了回来:“我看你刚刚好像魇住了……” “然后想把我砍晕?”凌栖反问道。 “是又怎么了,谁知道你这条疯狗会不会突然咬人。”叶砚尘又理直气壮起来,“我还没质问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了呢!” “要不是你乱动我能分心吗?” “分心能分到死寂地来?你没事儿吧?” 眼看着俩人又要掐起来,凌栖率先止住了话头。 叶砚尘也没再呛声,两人静静地听着风吹过荒地的声音,整个世界空洞得仿佛只剩下他们两个了。 凌栖本来确实打算来一趟死寂地取个东西的,但没有想这么毫无准备地来。 路上被叶砚尘分心,忘了停住脚步,还被人当成了肉垫子…… 算了。要真让叶砚尘摔那么一下说不定命都没了。 叶砚尘看向凌栖道:“话说你刚刚那是怎么了,还挺吓人的。” 凌栖挑了挑眉:“侍君是在关心我?” 叶砚尘被恶心地抽了抽嘴角,不再问了。 凌栖垂下了眸子,看不清神色。 他站起了身子,拍了拍身上的尘土。 叶砚尘也忙跟着站了起来,说道:“是要离开了吗?” 叶砚尘话音未落突然听见不远处传来一阵咆哮声,伴随着地面一下一下的震动。 “是魔兽群。”叶凌栖护在叶砚尘身前,冷静地说。 “那我们快走啊!”叶砚尘见凌栖站着不动,急得不行,要不是他一个人出不去,他早就跑了。 “不急,借点魔气。” 叶砚尘没听懂他是什么意思,就见魔兽群已如潮水般涌了过来,形态各异狰狞的魔兽伴随着轰隆的响声,让人看了胆战心惊。 叶砚尘很想跑,但要是和凌栖分开,他就真的就不出去了,凌栖到底在搞什么? “话说死寂地不是用不了灵力和魔气吗,他们怎么能用,这不合理!” “死寂地自成一体,和外界隔绝,外界的能量带不进来,这里所有的魔气都在这些魔兽身上了。” 凌栖说着就抽出把剑,飞快掠入兽群。 叶砚尘看得心惊肉跳,凌栖全靠肉身和剑技和兽群搏杀,他的剑法狠辣刁钻,剑锋划过,带出大片的鲜血和魔气,将凌栖笼罩其间,像地狱出来的恶鬼。 叶砚尘感觉自己在这傻站着有些不仗义,他咬了咬牙,掏出一把匕首,就要跟着凌栖闯进去,他的本命剑落在宗门,浑身上下就一把匕首。 “莽什么?”凌栖从魔兽群抽身,看见叶砚尘冲过来心跳都漏了半拍,叶砚尘他怎么拿着把小刀拖着副病躯就敢跟着他上。 这个傻瓜。 单只手臂勒住叶砚尘的腰,将他拦了回去。 “好了我就是借点魔气,不用真打个你死我活的,我们撤。”凌栖边说往另一个方向飞。 叶砚尘往前冲的劲儿还没收回来,被凌栖这么一勒,感觉内脏要被挤出来了。 “凌狗你轻点!” “你叫我什么?”凌栖又收了收手臂,将人从背后紧紧揽在自己怀里,本来应该是个很亲密的姿势。 如果忽略叶砚尘那被勒得狰狞的面部。 “凌栖你个狗东西,你快给我勒死了!”叶砚尘没有灵力护体,甚至比不上凡人,哪经得起他一个刚恢复魔气的魔尊这么勒。 叶砚尘也后知后觉反应了过来,松了松手臂,从空中落了下来。 他伸手就要去掀叶砚尘的衣服:“真勒疼了?我看看?” 叶砚尘边捂着腹部弓着腰边侧身避开:“滚!” 凌栖这狗东西就是蓄意报复!呵,说两句怎么了?凌狗凌狗凌狗! “我看看勒坏了没。”凌栖是真担心,说着就要去扒拉叶砚尘捂着的手臂。 叶砚尘现在的力气哪能别得过他,眼见着手臂被强硬的别开,衣服马上都要被那狗东西脱了…… “凌栖你要不要脸!” 凌栖顿了顿,也意识到了自己的行为不妥。 “咳。”凌栖尴尬地咳了一声,收回了手。 叶砚尘忙理了理凌乱的衣裳,瞪了凌栖一眼。 瞪了凌栖后,叶砚尘又觉得自己有点嚣张了,他还得靠凌栖出去呢…… “我背着你。”凌栖背对着叶砚尘面蹲下了身子,“上来。” “……奥。”叶砚尘总觉得他俩这相处模式有点怪怪的…… 叶砚尘往前趴在凌栖身上扶住了凌栖的肩膀,他感受到凌栖抓住了他的膝弯,手掌灼热的温度透过布料传到叶砚尘的大腿,真是好奇怪…… 他俩什么时候这么和气了? 叶砚尘用力锤了一下凌栖肩膀。 “嘶——”凌栖皱了皱眉,恶声恶气道,“老实点,你现在小命可在我手里呢。” 叶砚尘舒坦了,这才对嘛。 凌栖带着叶砚尘一路来到了一片花海。 这片花海和荒无的死寂地格格不入,淡蓝色的小花散发着莹莹的光,仿佛万千星辰。 叶砚尘被凌栖放下来后疑惑地看了凌栖一眼:“你来这里做什么?我们不出去吗?” “我来找个东西。”凌栖没有详说,随即嘱咐道,“你别动这花,别看它看着漂亮……” “动了会怎样?” 凌栖回头正要说什么,就看见叶砚尘正举着朵小蓝花心虚地看着他。 凌栖:“……” 下一秒,整片花海忽然有节奏地律动起来,无数散着荧光的花粉飞了出来,看上去很漂亮…… 凌栖拉着叶砚尘转身就跑。 叶砚尘知道自己闯祸了,乖乖地被凌栖拉着跑。 但是两人再怎么也跑不过风,花粉顺着风飘了过来。 两人先是闻到了一股齁人的香气,随即双双眼前一黑。 “那小崽子究竟跑哪去了!” 凌栖听到这声音,迷迷糊糊睁开了眼睛。 那人掐着他的脖子,凌栖几乎要窒息了,他用力地想把那人的指节掰开,可是徒劳无功。 他太弱小了。 凌栖眼前阵阵发黑,几乎要失去意识。 “嘴硬是吧,我看看你能有多硬!” 凌栖耳朵嗡鸣,意识不清,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发现自己被丢在了一片荒地。 凌栖躺在那里缓了一会儿,感觉恢复了些气力,他慢慢地做坐了起来,打量了一下四周。 这是一片几乎没有边界的荒漠。 “咳咳咳……”一阵风吹过,凉气灌入鼻腔,凌栖忍不住咳嗽起来,咳出来些血丝。 凌栖拿手擦了擦,慢慢站了起来。 他要出去,他要去找阿尘。 他走了很久很久,走到没了力气,走到腿软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该怎么办啊…… 凌栖还没站起来就看到远处一个比他还大两三倍的魔兽在慢慢走过来。 凌栖吓得魂飞魄散,忙连滚带爬地往后跑。 他不跑还好,他这一跑,那魔兽一下子就注意到他了,矫健的后肢猛得一蹬就直接到了凌栖面前,堵住了凌栖的去路。 魔兽的鼻息都喷在了凌栖的脸上,凌栖吓得身子都僵了,呆呆站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 那魔兽嗅了嗅凌栖,身上有些硬的毛发扎在凌栖脸上,凌栖的心脏都不会跳了。 就在这时,那魔兽似乎失了兴致,猛得张开了血盆大口,下一秒就要一口咬下凌栖的脑袋了! 凌栖心脏砰砰地跳,他几乎凭借本能往旁边闪开,然后一双手直直插进魔兽的眼眶。 那魔兽疼得哀嚎了起来,眼眶流下的血浸湿了凌栖的整个手臂,它疯狂地甩着脑袋想把凌栖的手甩掉。 凌栖翻身上了魔兽背上,一只手死死地扣着魔兽的眼睛,他能感受到那眼珠在手里碾碎、爆开。 他另一只手掏出一把小刀,一下一下地捅进魔兽的身体里,鲜血和魔气一起溅了出来,浸染了凌栖一身。 凌栖身子恐惧地颤抖着,那双手却不敢停下,连魔兽死了都没发现,只是机械地一下一下地捅着。 直到手臂再也抬不起来。 凌栖颤抖着手,刀当啷一声掉在了地上。 可是他还没来得及庆幸,就发现那魔兽身上的魔气一个劲地往他身子里钻,似乎要钻进血管,和血液融为一体。 “滚开!”凌栖看着那纠缠不休的魔气,害怕地往后退了两步。 “滚开啊!”感受着身子里的魔气,整个人都崩溃了,比被那魔族抓到还要崩溃,比遇见魔兽还要崩溃。 他害怕地缩着身子,整个人剧烈地颤抖起来。 他不能入魔,他不能入魔…… 凌栖的下唇被咬得血肉模糊,体力的消耗让他难以再保持清醒。 “阿七?” 凌栖听见熟悉的声音,无助地抬起头来。 少年模样的叶砚尘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他面前,看着他那一身魔气,满是诧异:“你入魔了?” “我没有!”凌栖听见叶砚尘这话,下意识地大声否决着。 “你不是说要和我一起斩妖除魔吗?你的功法都是我教的!” 凌栖看见叶砚尘一脸怒气,无措极了:“阿尘我……” 凌栖话还没说完,心口就传来一阵凉意。 他甚至能感受到剑刃刺破皮肉时的阻力。 “魔族妖孽!”叶砚尘一声怒喝,要把剑更往深处捅。 “不是的……”凌栖看着面前的人,摇了摇头,眼泪从眼眶里溢了出来,伴随着满身的血污和魔气,像是索命的厉鬼,“不是的……” 第5章 大王 “凌栖?” 一阵缥缈的呼喊隐隐约约传进凌栖的耳朵。 凌栖是谁? 面前的叶砚尘依旧不依不饶,说出的话如同毒蛇紧紧地缠着凌栖,让他喘不过气来。 “我平生最恨妖魔邪祟,你既已入魔,从此便和我再无瓜葛!” “凌栖?醒醒?” 两道声音交织在一起,吵得凌栖的脑子都混沌起来,分不清谁虚谁实。 幻境外。 叶砚尘看着躺在地上不省人事的凌栖有些不知所措。 他刚刚眼前一黑,睁开眼就看到了他的师父抱着厚厚一摞书让他抄,他苦哈哈地抄完了才出来。 结果他在这儿守了好一会儿了,凌栖半点动静都没有。 到底看见什么了啊,别死这儿了。 叶砚尘戳了戳凌栖的脸,看着他的脸颊被他按得陷下去,再弹上来。 凌栖这人不咋地,但长得倒还不错…… 叶砚尘玩得不亦乐乎,突然手腕被一只手抓住了。 叶砚尘视线往上一抬就看到凌栖正盯着他。 叶砚尘尴尬地想收回手,结果没拽动,反而被凌栖猛地一拉,整个人跌到了凌栖上方,叶砚尘忙伸出另一只手臂撑住了身子,避免碰到凌栖。 两人离得那么近,发丝都纠缠在了一起,叶砚尘不自在地想起身。 “唉你这个人……”叶砚尘话还没说完,凌栖的另一只手臂按上了叶砚尘的背,将他猛得往下一压。 叶砚尘整个人都压在了凌栖身上,头靠在凌栖的肩膀上,甚至能感受到凌栖的心跳从相隔的布料传过来。 “凌栖你是不是……”有毛病。 “让我抱会儿。”凌栖的声音闷闷的,呼出的气扫到了叶砚尘的耳朵,叶砚尘感觉耳朵痒痒的。 不知怎的,叶砚尘竟能从这句话里读到几分脆弱,他犹豫了一下,最终没有动,就别扭地趴在凌栖身上,任由他抱着。 可能这家伙在幻境中遇到什么了吧,那他叶砚尘就勉为其难地安慰他一会儿好了。 叶砚尘就这么趴在凌栖身上,感觉都快睡着的时候,凌栖突然推开了他。 被凌栖推得翻了个滚儿躺在地上的叶砚尘:“?” 叶砚尘咬了咬后牙槽,决定不和傻子见识。 “我们快走,这里不能久留。” 凌栖拉着叶砚尘的胳膊想将人拉起来,却发现拉不动。 叶砚尘幽幽地看着他,躺在地上一动也不动。 还生着气呢。 凌栖失笑道:“走了,一会儿魔兽该找来了。” 叶砚尘甩开凌栖的手,自己爬了起来。 此时蓝色的花海已经重归平静,又恢复了那副无害的模样。 凌栖带着叶砚尘小心翼翼地避着这些脆弱的小花,一路来到了花海中央。 花海中央的情景与外围截然不同。 土壤呈现出一种奇异的暗红色,一株形态独特的植物孤零零地生长在那里。 它约莫半尺高,通体呈现出暗红的质感,最引人注目的是顶端结着的一颗果实,那果实仅有拇指大小,形状像一颗跳动的心脏,内部仿佛有红色的液体在缓缓流动,看上去诡谲极了。 这东西一看就不是凡品,所以这就是凌栖来这里的原因? 凌栖看着面前的炔心果,呼吸都放缓了。 炔心果生长于阴阳中和之地,恐怕整个三界也只有死寂地这种一片空荡的地方才能养出来这东西。 炔心果蕴含着极其强大的生命能量,对修复经脉,滋养神魂有奇效,甚至相传能活死人,肉白骨。 后者无法考究,但前者应该是真的,生灵玉只能滋养破损没那么严重的经脉,但对于已经断裂的地方却是毫无办法。 凌栖小心翼翼地上前一步,靠近炔心果,却没有立即采摘,而是从怀里拿出一个散发着寒气的玉盒。 炔心果极其娇贵,离株即枯,需得用万年寒玉盛放,才能保住其灵性。 凌栖小心翼翼地将炔心果放进玉盒,确认放好了才开始弄断果实和植株连接处的梗。 就在这时,异变突生! “吼——!” 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从花海外围传进来,伴随着地面剧烈的震动。 只见花海边缘,蓝色的花朵如同潮水般向两侧分开,一头体型庞大、形似巨狮的魔兽,正赤红着双眼,死死地盯着花海中心的他们,尤其是凌栖手中那颗炔心果。 这魔兽和他们先前遇到的显然不是一个量级的。 凌栖脸色一变,手下动作加快,猛地将炔心果摘了下来,整棵植株都被凌栖这力道拉得弯了弯茎。 几乎与此同时,他一把揽住叶砚尘的腰,身形猛地后撤。 就在他们离开原地的下一秒,那魔兽猛地扑向他们刚刚战立的地方,地面都震了震。 “抓紧我!”凌栖运转起浑身的魔气,化作一道流光,朝花海外极速遁去。 叶砚尘被凌栖紧紧箍在怀里,耳边是呼啸的风声和身后魔兽的怒吼,他回头望去,只见那魔兽速度极快,与他们之间的距离不断拉近。 凌栖虽然实力强横,但是魔气所剩无几,还要护着一个没有自保能力的叶砚尘,自然是处处受限。 叶砚尘紧张地抓住了凌栖的衣角,心里有些不解,为什么都这种情况了凌栖还愿意带着他? 叶砚尘换位思考了一下,觉得如果是自己的话肯定早丢下凌栖跑了…… 眼见着魔兽越来越近,叶砚尘几乎都要瞧见魔兽眼珠子里映出来的两人身影了,他的心脏都提到了嗓子眼。 凌栖蹙了蹙眉,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他空着的右手迅速结了个印,一口精血喷出,融入了血印里。 一道刺目的白光闪过,凌栖的速度提升了数倍,两人化作残影,将魔兽狠狠甩在了后面。 直到彻底远离了那片花海,凌栖才减缓了速度,落在一片荒地上。 凌栖脸色苍白,气息紊乱,额头冒了许多冷汗。 叶砚尘扶着凌栖坐了下来,有些心情复杂地看着他。 其实如果凌栖不带着他这个累赘,应该不用被逼得用上精血,精血哪是能随便用的,每次使用耗的可都是精元。 “顺着这个方向一直走,咳,”凌栖缓了缓,咽下喉间的腥甜,递给了叶砚尘一块黑色的石头,“会看见一个白色结界,用这个能直接出去。” 凌栖缓了缓又看向叶砚尘,眯着眼打量着他,说道:“你不会丢下我一个人跑吧?” 叶砚尘被他看得发虚:“……哪儿能呢?” “背着我。”凌栖瘫坐在地上,仰着头看向叶砚尘使唤道。 明明一副狼狈的模样,却又给人一种矜贵极了的感觉。 叶砚尘叹了口气,拉长了腔:“好的,大王——” 叶砚尘认命地蹲下身,将凌栖背了起来,凌栖看着瘦,分量却着实不轻,整个人的重量都压在了叶砚尘背上,压得叶砚尘一个踉跄,但很快稳住了身形。 这狗东西怎么这么沉。 耳侧突然传来一声轻笑,凌栖呼出的热气都打在了叶砚尘的耳廓,叶砚尘不自在地缩了缩脖子。 “你笑什么?自己沉得跟猪一样可怨不得我。”叶砚尘嘴上不饶人,手下却稳稳托住了凌栖的膝盖,调整了一下姿势,慢慢地走向凌栖指的方向。 “再叫一声大王听听。”凌栖捏着嗓子模仿道,“大王——” 凌栖说着说着给自己说乐了,兀自笑个不停。 叶砚尘被他笑得有些恼,托住凌栖的手松了松,凌栖猛地往下一滑。 凌栖赶紧搂住了叶砚尘的脖子,整个人都贴在叶砚尘身上,:“别生气嘛爱妃。” 叶砚尘没再理这货,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 过了良久,凌栖突然幽幽地叹了口气:“真好。” 叶砚尘没听懂凌栖这前言不搭后语的话,疑惑道:“什么?” “没什么。” 叶砚尘一路直行,竟然真的看见了一个白色的结界,雾蒙蒙的,看不见外面的情况。 “凌栖你先下来。” 叶砚尘蹲下身子想将放下来,但背后迟迟没有动静。 “凌栖?”叶砚尘转过头发现凌栖不知道什么时候闭上了眼睛,看不出来是昏过去了还是睡过去了。 叶砚尘啧了一声,直接松了手,将凌栖往地上一扔。 尊贵的凌栖大王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极其不雅。 叶砚尘走到结界前,他拿出凌栖给的那块黑色石头。石头触碰到结界的瞬间,白光流转,果然打开了一个可以通过的缺口。 叶砚尘又拐回去,想将凌栖打横抱起,结果手滑了,凌栖的右腿滑了下去,整个人的重量猛地往外斜,叶砚尘一时没抓牢让人摔了下去。 砰地一声溅起了厚厚的尘土。 “咳。”叶砚尘心虚地看了看躺得安详的凌栖,发现人没醒,松了口气。 都怪凌栖太沉了。 叶砚尘第二下加了力,就稳了许多,抱着凌栖,一步踏出了结界。 强烈的空间转换感袭来,周围的景象瞬间扭曲又重组。不再是死寂地那片无边无际的空无,而是回到了魔界那熟悉的带着污浊魔气的环境中。 虽然魔界的环境也算不上多好,但至少有了能量流动,不再是彻底的虚无。 叶砚尘突然意识到,现在是逃跑的大好机会。 他看了看怀里的凌栖,站在原地天人交战了一会儿。 要不直接跑吧,等他醒过来就跑不了了。 可是凌栖也算是救了他,就这么不管他是不是有些忘恩负义? 开始没有凌栖他根本不会进死寂地啊! 要不直接宰了这个大魔头为民除害…… 叶砚尘眯了眯眼,看向怀里跟个死猪一样的凌栖,拿视线在凌栖脖子上比划了比划。 ……算了,其实凌栖也许好像貌似没有那么坏? 不管他了,生死由命吧。 叶砚尘将凌栖往地上一扔,甩了甩有些酸的手腕,最后看了凌栖一眼,转身溜了。 叶砚尘走出去了一里地,凌栖可怜兮兮躺在地上的场景一直往他脑子里钻…… 不会一觉醒来突然傻了,然后被人贩子捡走打黑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