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触手也分犬科吗》 第1章 看来你就是那把钥匙 “轰隆——” 建筑坍塌的瞬间伴随着嘶吼声。 无数黑影从尘土飞溅的建筑残块里显露,暴动者双目猩红,身体已经被黑色“经络”污染,生长出不属于人类的漆黑触肢。 密密麻麻地,暴动者失去神智,四处挥舞着狰狞的触肢。 研究所大楼由于破坏,电力系统已经全面瘫痪,主体已经有些摇摇欲坠。 七楼,六楼,五楼……楼梯间漆黑一片。李诺音听着消防门外的声响,一层层跑下楼梯。 白大褂上沾满了血液和尘土,她的精神高度紧绷,手指不自觉握紧了在路上捡来的钢筋。 今天是她值夜班。 一个小时前她还在给一名受污染患者做日常治疗记录,结束治疗后她去一边填值班表,一边听治疗中心的新闻。 新闻还没听完,一阵奇异的“声音”就覆盖了她的大脑,准确地来说,是突然覆盖了这里的所有事物。 电子屏突然闪断,灯光滋滋作响,明暗不定。隔壁的走廊是原本顺利结束疗程的一批康复期污染者,开始发出剧烈的怪叫和嘶吼,发起狂暴。 李诺音“听到”声音时感到一阵眩晕,像晕车一样的恶心和呕吐感阵阵上涌。 她旁边的值班治疗师直接表情一变,晕倒在地,鼻子和耳朵流出血。 这个声音很奇特,它不是通过耳朵听到的,而是像来自另一个维度的呼唤,由外至内地浸透人的意识。 李诺音心底升起警惕,立刻迈步往外跑。 她所在的研究所,主要研究的对象是一种十年前突然出现在地球上的异界生物。 祂来自另一个维度空间,所谓“经络”就是祂的精神或□□碎片,人类一旦接触“经络”,就容易被污染精神、□□,从而成为“祂”的子民和随从。 研究所性质灰色,制度森严,以医院作为包装。 这里的所谓患者其实就是他们的研究内容,用“经络”改造后的人类。 三个月前,李诺音也是一名患者。 她醒来时记忆全失,对过往、自我一无所知。 研究所对她进行了三十天的身体状况监测,但所有结果都显示,她就是一名普通人类。 霍希文,研究所首席学者,一个每日沉浸在研究的科学偏执狂,听闻她这个“奇迹”,赶过来看她。 “看来你就是那把钥匙。” 霍希文兴奋而毛骨悚然盯了她一天一夜,一条条观摩着监测数据,得出结论。 “什么钥匙?”躺在治疗舱的女人面色苍白,轻声询问。 她的眼睑下压,冷冷地睨看着这个学者。 “当然是,解开祂基因的钥匙。”霍希文破天荒地从自言自语的状态中走出来 ,回答她的问题。 他因过度兴奋而手指有轻微的颤抖,点击着各项数据,嘀嘀咕咕:“不,不行,还是得拿到祂的新样本才行,再这样下去旧的都用完了……” 房间突然寂静下来。 他的目光像箭矢,钉住李诺音的脸庞。 “李诺音,”他慢条斯理地说,“你想要从这个房间出去吗?” “……想。” 三天后,李诺音离开了那个狭窄的治疗舱,住进了狭窄的员工宿舍。 霍希文给她安排了治疗师的身份,主要是负责实验患者的日常身体数据记录和医疗维护。 她的员工级别很低,只能在住院部和宿舍通行,一日三餐是发放到她手上的营养液和药剂。 霍希文连食堂这种公共区域都不让她去。 她发现了什么端倪。 周围的所有人,不管是实验人员还是患者,他们穿着和她一样的,白色的实验服。 不同的是,他们的后颈处都贴着一块抑制贴。 李诺音有主动询问,得到的回答是权限不足。 抑制贴,用于抑制气味、精神素的扩散。 ……或许她根本不是什么“钥匙”,而是猎物。 霍希文的意图很明确,他要隐藏所有人的气味,独独放出她的气息,从而引诱捕食者上钩。 于是接下来的一段时间,视线之内,灰色制服的安保人员逐渐减少。 直到今天晚上,值班的实验人员甚至只剩下两个。 “近日我市出现星空异象,伴随强烈的电磁干扰,于晚上10点至凌晨三点间,据目击者称,在天上有团巨大的银色星云和彩色的块状物……” 洁白的装修风格里浮着一个蓝色的显示屏,李诺音做完记录,习惯性关掉新闻准备下班。 指尖还没摸到按键,屏幕突然闪断。顶灯滋滋作响,光线霎时明暗不定。 李诺音汗毛直竖,她“听”到了什么声音,一层层剥开幕墙、混凝土、钢筋,像浪潮一般连续袭来。 身边的同事直接倒地,七窍流血。 不远处走廊上应急灯闪起激烈的红光,暗中浮现许多影子,是关在房间里的患者,他们的脸紧紧贴着门。 离开!必须尽快离开这里! 李诺音忍着恶心和眩晕感,在走廊疾跑。 有漆黑物质钻出患者的口鼻、四肢、腹腔,延伸成异形的肢体,成为他们身体的一部分。 漆黑的影子缠上锁扣,轻而易举地拆断。 李诺盈心跳剧烈,肾上腺素飙升。 她的背后、她的旁侧,到处是房间,到处是“越狱”的怪物。 研究所的主楼和宿舍之间以三楼的连廊连接,那里有一道权限门,她记得那扇门的材质安全系数是S级别,应该可以抵御一会。 而且,目前它们还处于生长变异阶段,行动较为缓慢。 李诺音对这里的路线图已经熟谙于心,她像只灵活的猫,迅速窜入消防通道,背后的门隔绝了暴躁的怒吼声。 她不敢停下,紧紧握住钢筋,大步跳下楼梯,来到三楼。 通向员工宿舍的门矗立在连廊深处。李诺音将手掌按在信息识别系统上,警惕地往后看。 长满黑色触肢的怪物,无声无息地,密密麻麻地,从黑暗中涌现。 而门没有反应。 李诺音突然想起来,那个该死的“声音”……干扰了人体生理系统,同时也干扰了研究所的电力系统。 所以门没有电源,无法识别信息,更不用说能打开了。S级的材质,以她手上一根钢筋也是难以破坏的。 她的大脑此刻近乎空白,简直就像是她失忆刚醒来时的感觉。 面前是距离不超过十五米的、缓慢逼近的怪物潮,而她的脊背也紧紧贴在冰冷的金属门板上,刺骨的寒意从心底蔓延到全身。 “……” 缥缈的“声音”不知从何处传来,像海浪一样覆盖而下,层层叠叠。 随着递进的“声音”,怪物们开始痛苦地扭曲,甚至发狂般互相撕咬。 李诺音只感受到轻微的眩晕感,她观察着四周可以逃脱的缺口,余光中突然看到一个洞口。 门的右侧居然破了一个裂缝。有点狭小,但对于她的体型足够了。 她呼吸一停,心脏开始砰砰狂跳。李诺音忍着眩晕感,迅速弯腰钻过裂缝。 她不敢耽搁,起身就开始奔跑。 奇异的“声音”逐渐停止,远处怪物的怒吼阵阵传来。 “刺啦——” 她的后颈一凉,有什么东西碎了。麻痹感钉住她的肢体。 她感受到有温热的液体流出来,身后恶心的触感在她的皮肤上狠狠蛰伏了几秒钟。 就像是被……巨型蚊子啃噬的感觉。 是一只体型和她同样大小的怪物,袭击了她后颈的触肢上还沾着血液,它的口器舔着她的血,露出如痴如醉的体态。 李诺音的抑制贴碎了。这下不仅是她的气味,她的血液也成为了诱饵。 麻痹感尚未散去。 她四肢发软地倒在地上。黑暗的夜色中,远处的红光闪烁着警报声。 黑色的影子背光朝她蠕动着,折射出刺目的恐怖。 都说人在死前会走马灯。 那……在至深的绝望面前呢? 她的大脑一片空寂和虚无,仿佛沉坠在无边的宇宙之幕。而她本来也是失去记忆之人。 什么都想不起来。 面前的恐怖仿佛在慢放,密密麻麻,一帧一帧爬过她的大脑。 她的双眼逐渐失去光亮。 “……” 突然,有什么东西缠上了她的尾指。 第3章 我们解除关系吧。 李诺音在做梦。 昏黄的光晕下,别墅内的一切都显得温馨。 她愣住了。 咫尺之间,阿瑞恩温热的呼吸贴着她的脖颈,他的手臂揽住她的腰身,因为体型差,像是把她圈禁于怀里一样。 他睁开了眼睛,是正常人的瞳孔,睫毛浓郁纤长,瞳仁圆润,鎏金溢彩,瞳白也是正常的白色。 “你醒了?抱歉,可能是我的睡姿不太好。”李诺音感受到自己的身体僵硬了一下,随即慌张地挣脱怀抱。 简直像吐司机里的吐司一样,弹射下床。 接下来,李诺音以附身的状态,沉浸式跟随和感受了一下她“以前”的一日生活。 她看到埋藏在了记忆深处的信息。 世界科技高度发达,实力强大的资本家热衷于研究生命课题,各自召集科研领域权威的学者并成立研究所、投资医院。 三十年前,空间的平静被打破。有人研究发现了高维生物,并尝试建立联系。 于是,异种入侵了。 生态平衡被破坏,人类的基因也发生变异,基因排斥现象普遍,体现出生理和精神的双重影响。 如长出不属于人类身体构造的器官、出现明显的发情期和狂暴期干扰正常生活。 因此,治疗师职业的需求量相应地增大了,包括但不限于使用催眠、陪护、诱哄、物理镇定等方法,对狂暴者进行管控治疗。 而她的职业是,私人治疗师。 治疗对象是世界四大医企之一、瑞安企业的年轻继承人,阿瑞恩。 他看起来就像个普普通通的青年。 除了出众的外表——他的容貌异常俊美,身形修长瘦削,目测有一米九——其他都很普通。 普通到她都怀疑这人是不是需要治疗的对象。 阿瑞恩浑身上下没有任何一丝暴动或者发情的迹象,他的状态很平静,平静得就像是一滩没有回响的漆黑沼泽。 除此以外,他看起来……很厌恶她的靠近。 每次她接近他时,两人之间的距离一旦少于一米,他的神情就像淬了寒冰,脸色阴沉沉的。 所以,发现自己刚刚和他在同一张床上醒来时,李诺音的第一反应是滑跪道歉并迅速离开现场。 这样看来,她的身份只是私人治疗师而已,他也很讨厌旁人接触和靠近。 所以,她什么时候变成他的妻子了? ……又是为什么会躺在一张床上? 她跑出房间,站在走廊,无意识摩挲着手指,陷入思索。 阿瑞恩也从房间走了出来,路过在她身边,高大的影子压过来,语气淡淡:“不吃早餐吗?” “……吃。” 话音刚落,李诺音自己都惊愕得瞳孔放大了一瞬。 她突然,可以自主控制这副身体了。 空气过于寂静了。 她一抬眼,发现他静静地看着她,不夹杂任何情感和意图,似乎就只是单纯地看着她,如同看一件死物。 “呃、嗯……我现在去做早餐。”她脑袋晕晕痛痛的,一个记忆碎片又被翻了出来。 她当时作为私人治疗师,还包揽了营养师的工作。 她努力忽略旁边这个生物,忍受着脑中突然爆发的一波嗡鸣声走下旋转楼梯。 偌大的洁白料理台,李诺音镇定而麻木地从冰箱中掏出一个个食材。 冰凉的胡萝卜上还飘着冷雾,将她的感官麻痹。她对抗着脑中愈发严重的疼痛,一边处理食材。 “嘶——” 手上被切出一道整齐的伤口,冒出血珠。 血色在视野中越扩越大,越来越浓郁,逐渐变成黑红色的空寂。 她好像听到耳边传来忽远忽近的交谈声,隐隐约约,听不真切。 “先生,医生那边的结论是,夫人因药物作用和心理因素造成了大脑的失忆性创伤,按照之前她排斥您的前科以及目前的情况来看,强行告诉她一切真相,会加剧病情的恶化。” “……那我该怎么做?”说话人的声调很轻,似乎怕惊扰了什么。 “建议先一切按照夫人的记忆生活,不要强行给她施加过去的记忆枷锁。” …… “李诺音?李诺音,能听到我说话吗?” 她的意识像气球一样飘远,世界坍缩成斑斓的光晕,泛着浓厚的血红雾气。她睁开眼睛。 是病房。 医护人员见李诺音醒了,喜大普奔:“天啊,李小姐你终于醒了!” “……有水吗。”她的嗓子干得要冒烟了,只能用唇语一字一顿地说。 医护人员是名年轻的女性,笑起来十分具有亲和力。 她连忙倒了一杯温水,扶着李诺音坐起来,一口一口地喂到李诺音唇边。 “谢谢,”李诺音感觉自己情况好多了,“我什么时候可以出院?” “现在。”一个冷冰冰的声音响起。 李诺音抬眼望去,发现是阿瑞恩,他一身黑色风衣,衣襟大敞,深色内搭紧紧地束缚住身体,显露出若隐若现的肌肉线条。 他从门口走进来,伫立在她床头,身形高大,面无表情,蔓延出悚人的压迫感:“现在安排出院手续。” 护士小姐愣了一下,明显脸色惨白了几分,不敢直视男人:“好。” “阿瑞恩。”她开口制止,直呼其名。 他阴冷的目光锁定在了她身上。 李诺音经历过刺激的研究所逃亡,大脑保护机制让她遗忘和淡化了很多事情,就连现在也没能想起来。 但她清楚地想起了,阿瑞恩是个极度冷酷、而且厌恶她的雇主。 “我们解除关系吧。” 李诺音在话音刚落的那一瞬间,捕捉到他的脸上闪过诡异的神情。他的瞳孔受激,变成怪物般的漆黑眼白和银色竖瞳。 阿瑞恩用力闭了闭眼,恢复了表面正常人的样子。 “理由。”他平静地说。 “很简单,我不想在你手下做事了,你也不会想要一个烦人精在眼前天天晃吧?” 阿瑞恩注视她的眼睛,她的眼睛毫不避讳地回视,看起来美丽而绝情。 他几乎下意识想要答应。 他想,自己是如此容易投降。 “不可以。” 他听见自己冰冷的语气。 也是如此地—— 自私。 “……我们的关系还要多久结束?”李诺音看到了他原本表情松动似乎要顺口答应,结果这男人话锋一转又拒绝了她。 她下意识皱眉,开始思考有没有别的办法解除劳动关系。 阿瑞恩没有回答,黑眸里风暴暗涌,情绪逾压逾烈。 空气里突然拂过一阵冷风。 李诺音惊讶抬头,看着他离开的背影。 为什么她竟然感觉这个背影看起来…… 有一丝诡异的委屈? “先生,您忍忍吧,”管家洛林在旁苦口婆心地劝,“不然夫人只会更疏远您的。” 阿瑞恩站在病房外,深吸一口气,勉强压下了汹涌暴戾的情绪。 他的脊椎发痒,无数触手在皮肤下面蠢蠢欲动想要冲出来。 “那个研究所怎么样了?”他语气冷静。 “局面已得到有效控制,并上报了相关部门,但是研究所核心人物霍希文趁乱逃走了。” 阿瑞恩冷冷笑了:“……最好别让我遇到他。“ 他回想起刚刚和医生的谈话,以及妻子触目惊心的健康报告,触手不自觉地游走攀爬在周围。 私人医院装潢简约而低奢,所用材料都是安全性强的最高级别。 洛林眼睁睁看到,银白色触手所经之处的墙壁、地板逐渐裂出瘢痕。 这个力量…… 先生经历过蜕变期完全成年了呢。 他不由露出欣慰的表情,同时又有些担忧。以先生的目前的情况,只会更容易进入发情和失控。 倘若夫人不理先生的话……他两眼一黑,不敢想下去。 这时病房内的李诺音起身下床,换好了衣物,准备朝门口走来。 洛林一惊,试图给阿瑞恩使眼色,小心翼翼提示:“先生……” “我知道。” 阿瑞恩神色平静地把触手收回,恢复正常人模样。 李诺音走到门口,被站在阴影中的男人吓了一跳。 “你没走?”她还以为他早走了。 李诺音这时发现阿瑞恩旁边还有一个人,西装革履,中年大叔的模样。 “您好,您是……?”她友好地伸出手。 一旁正准备离开现场的洛林讪讪笑了,感受身边男人的低气压,不敢伸手回握,虚摆着手。 “呃……您好,夫……呃不是,李小姐,您好,我叫洛林,是先生的管家。” 阿瑞恩的视线落在女人停在空中的手上。 她的手背上,青色的血管和输液淤青交错,指节小巧纤细,和她整个人一样,透露出病弱和易碎感。 他感觉自己的心脏像被灌满了海水,又沉又堵。 妻子这段时间一定很辛苦…… “没事,不握手也没关系,很高兴认识你,洛林。”李诺音露出社交微笑,收回了手。 “我在等你。”阿瑞恩声音闷闷的。 李诺音顺便把门关上,不由多看了他两眼:“你等我做什么?” “出院,回家。”他的目光还是忍不住,紧紧跟随着妻子的脸庞,薄唇吐出字眼。 “……”李诺音察觉到他极具侵略性的目光,暗叹自己小命不保。 她先苟着,再想想办法,一定会有办法离开的。 最理想的情况是,两个人坐下来好好谈谈,和平解除关系。 不然她怕自己还没逃出一步,就毫无声息地被“消失”了。 虽然没有亲眼目睹过他的战斗力,但是仅凭一根他身上掉落的断触,就能让她在险境之中震慑一群怪物、狐假虎威全身而退。 李诺音不敢硬来。 现在一想,她刚刚醒来就说要解除关系的行为也太莽撞了。 “我想去找医生了解情况,可以吗?”她的语气和姿态适时软和下来。 “可以。”他微微点头。 是错觉吗?为什么感觉他的情绪松动了些许。 李诺音不明所以地看了他一眼,看到他依神情淡淡,寻不出任何端倪。 诊室内。 “你目前的状态主要是由抗胆碱能药物和解离性失忆造成的,”身穿白大褂的医生扶了扶眼镜,推过来一份报告检查单。 “血液采样分析显示,李小姐,在至少过去7天内,你都有服用一定量的此类药物。” “解离性失忆则是对创伤事件的选择性遗忘。李小姐,你的失忆症有些严重,将对生活有明显的负影响。” “不过呢,这从另一个角度看,这也是在保护你。” 李诺音端详着报告:“好的,医生。我想问在身体方面,我有什么潜在疾病吗?” “目前没有,你的身体素质挺不错的,现在有点贫血,吃点菠菜,补一补,差不多的。” 捕捉到关键词,李诺音的肚子突然咕了一声。 在安静的诊室内特别明显。 医生顿了一下,似有似无地看了一眼她身后沉默的阿瑞恩,又补充道,“对了,李小姐,你刚出院,饮食要清淡,夫妻俩呢,也先别吃荤菜。” 李诺音瞳孔瞪大,急忙摆手:“不是……” 我们不是夫妻啊! “好,我们一定谨遵医嘱。”阿瑞恩语气淡淡地应声。 聊得差不多了,李诺音起身准备离开。 她看着医生意味深长的表情,和方才回答得飞快的阿瑞恩,百口莫辩,索性放弃了解释。 “走,吃饭?”他低头询问。 阿瑞恩的身体和她站得很近,低声说话时,仿佛就在她的耳边呼吸一般。 “你先出去等我一下。” 李诺音等阿瑞恩走出诊室后,还想挣扎,“医生,我……” “我一眼就看出来,他,”医生用下巴朝门口的方向点了点,低声说:“那方面很重……咳,李小姐,小心他的发情期。” 欲言又止的话一下子把李诺音带偏了。 她好奇起来,神情探究道:“……你确定?我怎么感觉他挺冷冰冰的。” “这不就更明显了!”医生恨铁不成钢,“啧啧啧,他这种,属于越冷越热。李小姐,有句古话叫物极必反,你好好记着。” 第2章 妻子讨厌他。 麻痹毒素的效果还没有过去,李诺音浑身发软,她只能竭力控制自己的脑袋转动,看向那个东西。 那是一截触手,有她的手臂长粗,流光溢彩的银白色,紧紧地缠上她的手掌。 吸盘扫过她被擦伤的伤口,轻轻地吮吸着,带来冰凉的、柔软的触感。 ……麻痹毒素好像被它吸出来了。 李诺音发现自己逐渐恢复气力。 她喘着气坐起身,发现面前的怪物们似乎受到了什么震慑,充血的目光注视着她的手臂,一动不动,身体僵硬。 不知道为什么……难道是她手臂上缠着的这个东西? 很奇怪的是,她对于这条陌生的触手,有一种亲近感和熟悉感。 身体的记忆不会骗人。 难道……她失忆前和这个东西有亲密接触过。 不想那么多,当务之急是先离开这里。 她扶着墙站起身,手上缠绕着的触手游走到她的脖颈处,开始吮吸她后颈的伤口。 触手原本银白色的表面浮起桃红色,像是被浸润了般均匀。 她默许了触手窝在她的脖颈。断触察觉到她没有抗拒的意思,得寸进尺地蹭她的脸颊。 有点痒痒的,李诺音把它拨下去,触手顺势黏上手指,轻轻晃动,像是在撒娇。 好柔软,像果冻一样。 “李诺音,你在做什么?”一个声音冷不丁在黑暗中响起。 明灭的红光照映出他五官的沟壑,眉骨之下是阴寒的目光。 他穿着黑色的夜行衣,朝她抬起手,指腹捻着一块抑制贴的残片。 “抑制剂和抑制贴是谁给你的?”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李诺音的手掌按着墙面,身体紧绷。 她不想成为任凭摆布、任人宰割的猎物。所以,为了弄清这一切,她在这些日子里一直在隐秘地窃取信息和物资。 他深吸了一口气,冷笑,面部因压抑暴怒而痉挛了一瞬。 “你知道,一步之错、差之千里,吗?”他一字一顿地说,“整个计划都要重新启动……” 他神经质般开始喃喃自语。 “既然如此,把你变成听话的孩子就好了。” 霍希文手中的麻醉枪对着她的额心。 对峙间,身后的怪物都悄无声息被研究所的特别级安全保障队人员控制。 他掌控了局面。 李诺音的声调软化下来,试图与他谈判:“霍老师,我一直都很配合你,不是吗?从治疗舱到现在的治疗师身份,我按时完成了你交代的任务,也尽职尽责地扮演治疗师……” “呵。把她带下去。”霍希文笑了一声,放下手臂,不紧不慢地摩挲着麻醉枪的手柄,向旁侧挥手示意。 两名身形高大的武装人员上前。李诺音脚步缓慢后退,心底默数,猛然一冲,霍希文毫无防备,面部被直拳狠狠砸了一击。 “唔!你……” 李诺音趁机绕到他背后,扼住喉咙,拔出他腰间的配枪,稳稳地抵在他的后腰。 “所有人!后退!” 霍希文个头比她高了十几公分,她挟持着他的脖颈往下压,让男人不得不后仰着头,身体曲成怪异的倒C形。 她贴近霍希文耳边,冷冷地说:“下令让他们撤退。” 霍希文因呼吸不畅,脸色涨红,眼珠子死死盯着她,目光凶狠得像是要把她生吞活剥。 “痴心妄想——”他的面部被刚刚的那一拳打得口鼻流血,吐出字齿。 “哦,是吗?”李诺音手上的力发紧,扫视前方的武装人员,劫持着他缓缓向后退,目光压迫:“你们也知道我的特殊性吧,三个月前我也是患者中的一个,猜猜看,我为什么能以治疗师的身份站在这里?” “看看你们身边的‘患者’们,他们变成什么了?” 身穿白大褂的女人力气惊人,扼住体型比她大了一倍的男人,像死尸一样往后拖。 她的后脖颈闪过一丝银光,银白色的触手蠕动着出现,折射出似真似假的幻影,庞大的、粘稠的暗色在她身后汹涌。 “夜深了,该回去睡觉了。”她的语调轻柔、又甜蜜。 话音落下,血红色铺天盖地蔓延而来,侵染天花板、墙壁、地板以及整个空间。 “声音”出现了,强烈的、仿佛来自另一个维度空间的呼唤,撕扯着颅内的神经。 银白色触手将麻痹毒素注入霍希文的体内,他的身体重重砸倒在地,只能眼睁睁看着李诺音的身影逐渐消失在视野。 经历过前面的几波“声音”干扰,李诺音这次没有任何不适症状,但是其他人、包括怪物的意识和生理还是被严重影响了。 于是她顺利地离开了这片区域。 银白色触手消融成了一滩液体。李诺音猜测它是某种生物身上的肢体,被撕裂后还能单独存活一段时间。 不得不承认,她的心底没有厌恶,甚至是一丝忧伤和爱怜——断触刚刚用了全部力量帮助她狐假虎威、制造幻象,解除了困境。 李诺音决定先回一趟她的宿舍。 那里有剩余的抑制贴,以及逃离这里的武器和物资。 她需要隐匿行踪,离开这个牢笼。 夜深,万籁俱静。这里没有其他人,仿佛只剩下她自己,在往深处走。 仿佛前半夜的逃亡是一场错觉。 她有点恍神,长时间高度紧绷的神经隐隐作痛。 是眼花了吗?她看到墙壁变成血红色,像是有什么东西覆盖在上面,翕张着呼吸,变幻成近乎于漆黑的红。 所幸宿舍门上除了电子锁还有物理锁。她用钥匙打开了门。 “啊……?” 她被什么东西绊倒,摔进了一群柔软里。 门在背后缓缓合上。 李诺音挣扎着坐起来,摸索着拿出枪——她从霍希文身上顺的。 她抬头,视线刚聚焦,就愣住了。 窗户大敞,月光亮白如昼,映照出室内的景象。 衣柜前“站”着一个男人。 他的身量修长,肩背宽阔,黑色的长发异常柔顺,如瀑般垂至腰间。 他听见李诺音发出的动静,转过身来。 李诺音看到——男人的上身肌肉分明,线条如雕塑模特优美,胸肌鼓张饱满,腹肌排列对称,往下是人鱼线,皮肤呈现渐变的银灰色,再往下——她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他的下半身,是无数条粗壮的触手,蔓延而下,挤满了整个房间。 李诺音试图保持镇定,毫不畏惧地和他对视。 那……不是人类的眼睛。 他的瞳白漆黑,瞳仁是银白色的,仿佛盛满了月光与清酒,中心有金色的、细细的竖线。 下一瞬,身下的触手疯狂地涌动起来,李诺音头皮发麻,生理性恐惧笼罩了大脑。 一根银白色的断触,和一群银白色的活触手的情况,孰轻孰重她还是分得清的。 而现在,这个怪物,似人非人的外表,他的一根断触就能威慑一群变异患者。 李诺音的心跳飚到一百八。她看到,刚对视上视线的下一秒,他仿佛变成残影,瞬间闪现到她身前,紧紧地抱住了她。 他的怀抱带着不容抗拒、几乎要把她嵌进身体里的力道,勒得她有点喘不过气。 “松开……好紧!”她痛呼一声。 他顿了一下,力道稍微放松了一点,下身的触手们得了间隙,争先恐后地缠绕上她的身体。 怪物的身形高大,影子沉沉地压下来。李诺音不明所以地看着他的举动。 他的眼睛紧紧追随着李诺音的脸庞,银瞳孔泛起偏执而疼痛的猩红,额头轻轻地抵着她的眉心,接着往下,唇覆上来。 李诺音瞳孔收缩。 这个怪物的唇居然也是软的。不对,她为什么会先想这个。 “啪!”清脆的一声响。 李诺音竭力后仰,抬手狠狠抽了他一巴掌。 “你是谁?”她尽力压制心底的恐惧和尾音的颤抖,冷声发问。 他被巴掌打得偏过去,有几缕漆黑的长发散落胸前。那双非人的眼睛深深地凝视着她,银色的瞳孔倒影出小小的、她惊惧的脸庞。 “你不记得我了……你怎么可以不认识我……” 李诺音听到了他开口说话,是人类的语言。除此之外,还有一层“声音”也在同频说话,像是她之前“听”到的极具干扰性和破坏性的呼唤声。 但是,这次的“声音”她神奇地理解了意思,是“妻子”的意思,语调饱含思念和可怜,一遍遍地在喊……她? 李诺音还处于被他的怀抱全方位包裹的状态。怪物似乎没有要伤害她的意思,连那一巴掌也没有还手。 只是有触手不厌其烦的蹭上她泛红的掌心,被她甩开后又会偷偷摸摸地黏上来。 她想推开他,双手却恰好按在他的胸肌上:“……放开我。” “我不想放。” 他的目光贪婪地注视她的脸庞,在心底一遍遍地描摹。 “我失忆了,但是这不代表你说什么我都会信。” 李诺音废了九牛二虎之力和他拉扯,终于坐在了房间内唯一的一块净土。 她坐在床上,居高临下地望着他。床的周围全部都是他的“身体”,像一片银白色的活海。 触手挤挤攘攘地堆在床下,蠢蠢欲动,每一根触角都试图爬上床去挨她。 “你叫什么名字?为什么会出现在这?” “阿瑞恩,我的名字,”他的目光深深看着她,眼眶猩红,神情是近乎疯狂的平静:“你是我的妻子。我醒来没有见到你,所以我找来了。” “……”不知道为什么,她不敢和他对视。 李诺音移开目光,思索着,试图回想之前的记忆,她在治疗舱睁开眼之前…… “嘶!” 脑袋中像是有一根铁锤砸下来,她瞬间疼的面色苍白,下一瞬失去意识,晕了过去。 阿瑞恩瞳孔骤缩,接住妻子倒下的身体。 她的脸色苍白,眼睛紧紧皮肤有许多擦伤和淤青,后颈上是一块愈合的新生疤痕。 他敏锐地捕捉到自己的痕迹,指腹在上面轻轻摩挲。 这是不论在什么时候、哪怕是临近死亡、也要竭力贴近她的触手,所留下的痕迹。 但是触手,只是他身体的一部分。 他想起了妻子刚刚恐惧的神情。 妻子讨厌他的触手。 妻子讨厌他。 一定是他令人讨厌了。 …… 都是他的错。 怪物身下的触手涌上,将妻子的身体紧紧缠绕起来,目光如有实质黏在她脸颊上。 如果不是他,如果不是该死的蜕化期沉眠,他不会任由妻子被绑架而失踪这么久…… 他的眼眶泛起赤红的杀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