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回贞观,我成王珪次子》 第166章 真相大白(中) 午膳过后,李泰甚是知趣,言说文学馆新得几卷前朝典籍,邀众学士同往鉴赏,顺势便将空间留给了韦挺与王珪二人。 其用意昭然,便是为这两人私下交谈行个方便。 王珪何等人物,自然看出韦挺眉宇间隐有郁结,似有难言之隐。 他素来不喜迂回,便直接开口道:“韦兄特意留下,可是有事要与王某相商?但说无妨。” 韦挺深知王珪品性,乃真正的正人君子,不屑于玩弄阴私手段。 他不再犹豫,郑重地对着王珪作了一揖,开门见山地问道:“叔玠公明鉴,在下冒昧一问,可是我京兆韦氏门下,有不开眼的子弟,在何处开罪了府上大郎?” 王珪闻言,明显愣了一下,脸上露出真实的错愕之色。 他暗忖自家大郎崇基,向来以稳重低调、恪守规矩着称,怎会无端从韦挺这位京兆韦氏家主口中,听到这般带着请罪意味的询问? “韦兄何出此言?”王珪眉头微蹙,语气中带着不解与探询。 “崇基在吏部任职,向来循规蹈矩,韦氏子弟又何曾会与他有所交集乃至得罪?” 韦挺仔细观察王珪神色,见其惊讶不似作伪。 况且以王珪的身份地位和为人,若真要针对韦氏,大可光明正大,手段也绝不会如此“温和”,更无须在自己面前演戏。 他心中已信了七八分,王珪对此事恐怕确实一无所知。 他不由得叹息一声,不再绕弯子,将昨日吏部考核结果公布后,自家子侄被评为“下下”,以及多位与韦氏关系密切的官员皆得“下中”评等,致使人心惶惶的情况,原原本本、未加任何粉饰地陈述了一遍。 王珪听罢,沉默了片刻。 他忽然想起,近几日礼部一些官员见到他时,眼神似乎比往常多了几分闪烁与敬畏,几位相熟的老友也曾欲言又止。 当时未曾深想,如今串联起来,一切便说得通了——原来外间竟发生了这等事,而且似乎还指向了自己的长子。 沉吟良久,王珪抬起头,目光坦荡地看向韦挺,正色道:“韦兄,旁人不提,但我家崇基的秉性,我深知。他绝非滥用职权、挟私报复的纨绔之辈。此事,依我看,其中必有内情。” 他略作停顿,给出了一个公允的建议:“不若……韦兄先回去,仔细查问一下家中晚辈,近来可有行差踏错、授人以柄之处?我稍后下值回府,也定当亲自询问崇基缘由。若……” 王珪语气转为郑重,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担当:“若最终查明,确是我家崇基不分青红皂白,故意寻衅刁难,我王珪,定当亲自上门,向韦兄及韦家赔罪!” 韦挺一听,连忙摆手:“叔玠公言重了!万万不可!此事我也是昨日方才知晓,尚未窥得全貌,未能约束管教族中子弟,本就有责,岂敢劳动叔玠公上门请罪?” “此等外道话,还请切勿再提。我这就回去严加查问,务必弄清原委。” 两人又客气了几句,便一前一后,神色各异地离开了魏王府。 一直暗中关注此事的魏王李泰,得知两人并未当场闹翻,似乎达成了某种默契,这才暗暗松了口气。 这两人,一位是他倚为臂膀的头号谋士,一位是朝中唯一能在声望与实力上稍稍牵制长孙无忌的帝师重臣,无论失去哪一个,对他而言都是难以承受的损失。 他只盼此事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同时,他也悄然吩咐心腹,务必暗中查探清楚,此事背后,究竟藏着怎样的玄机。 …… 且说那韦东霖在府中越想越气,越想越觉得窝囊,自觉受了天大的委屈。 他不敢再去叨扰显然心情不佳的叔父韦挺,便将心一横,递了牌子,径直入宫求见如今在后宫风头正盛的韦贵妃。 后宫殿宇内,暖香浮动,韦贵妃正由宫女侍弄着指甲,听闻侄子求见,便宣了进来。 韦东霖一进殿,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未语先泣,带着哭腔喊道:“姑母!您可要为我,为我们韦家做主啊!” 韦贵妃微微蹙眉,放下手中的玉如意,语气带着一丝慵懒与不易察觉的审视:“起来说话。堂堂太常丞,在宫里哭哭啼啼,成何体统?又惹了什么祸事?” 韦东霖爬起来,却不肯坐,就站在那里,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将吏部考核之事添油加醋地说了一番。 在他口中,自己勤勤恳恳,克己奉公,却无端遭到吏部恶意针对,得了个“下下”评等,仕途尽毁;连带许多韦氏一系的官员也受了无妄之灾,皆被评为“下中”。 他言辞激烈,将吏部官员描绘成故意找茬、欺压良善的恶吏,更是隐隐将矛头指向了主管吏部的长孙无忌。 “……姑母!这分明是看我们韦家好欺负,看您圣眷正浓,有人眼红,故意打压我们韦氏啊!长孙无忌他仗着是国舅,如此跋扈,您若再不开口,我们韦家往后在朝中还有何立足之地?!” 韦东霖说得激动,脸涨得通红,仿佛自己真是那蒙受千古奇冤的忠臣。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韦贵妃静静听着,保养得宜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心中却自有计较。 她深知自己这个侄子是个什么货色,能力平平,骄纵有余,他的话,最多只能信三分。 待韦东霖说完,她才慢悠悠地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宫闱中历练出的威压: “哦?照你这么说,你竟是半点错处都没有,全是吏部官员故意构陷于你,欺压我韦家?” “千真万确啊姑母!侄儿可以对天发誓!”韦东霖指天画地,信誓旦旦。 韦贵妃冷笑一声,凤目微眯,语气陡然转厉:“韦东霖!你当本宫是那三岁孩童,任由你哄骗不成?!你在太常寺那些勾当,真当无人知晓?” “本宫最恨欺瞒!你若现在从实招来,或许还有转圜余地。若再有一句虚言,本宫立刻将你轰出宫去,往后你的事,休要再踏入宫门半步!” 她这话半是呵斥,半是试探,试图诈出韦东霖隐瞒的实情。 然而,韦东霖被这突如其来的厉声吓得一哆嗦,脸色白了白,却依旧梗着脖子,咬牙道: “姑母明鉴!侄儿……侄儿或许偶有疏失,但绝无大错!此次考核,绝对是有人刻意针对,量刑过重!侄儿若有半句虚言,天打雷噼!” 他之所以如此“硬气”,倒不是他骨头有多硬,而是他做梦也想不到,这一切祸事的根源,竟会牵扯到他那早已病故的堂弟家里那桩不光彩的骗婚。 以及他自己在太常寺刻意刁难、视为蝼蚁的那个小小主簿王千成! 在他那被家族权势蒙蔽的认知里,那等微末小吏,连让他正眼瞧的资格都没有,怎可能掀起如此风浪?他压根就没往那方面想! 韦贵妃见他虽然惊慌,却并未松口,反复强调是“针对”,心下也不由得信了几分。 她沉吟片刻,挥了挥手,语气缓和了些许:“好了,此事本宫知晓了。你且先回去,安分些,莫要再惹是生非。” “姑母!那……”韦东霖还欲再言。 “本宫自有分寸,退下吧。”韦贵妃不容置疑地打断了他。 韦东霖不敢再多言,只得悻悻然行礼告退。 待他走后,韦贵妃独自坐在殿中,秀眉紧蹙沉思许久,她不由得揉了揉眉心,将近期之事在脑中过了一遍。 最终,她还是更倾向于相信,这是长孙无忌见自己日益得宠,心生忌惮,故而借考核之事敲打韦家,以示警告。 “哼,好个长孙无忌……”她低声自语,眼中闪过一丝冷意。 “朝堂之上你权势滔天,难道连这后宫之事也要插手不成?当真以为我韦氏无人么?” 她暗自决定,下次陛下过来时,定要寻个恰当的时机,似有若无地提上一嘴,就说吏部近来考核,对韦氏官员似乎格外严苛,引得族中人心惶惶。 她相信,以陛下对自己的宠爱,绝不会置之不理。 其实她若冷静下来,细细思量,便会想到长孙无忌无缘无故针对韦家这件事,有些牵强。 当今陛下最疼爱的几位皇子,都要唤长孙无忌一声舅舅,他地位超然,根本没必要刻意打压一个后宫妃嫔的家族。 一场因底层欺压而引发的风波,在这深宫妇人的误判下,其矛头竟阴差阳错地指向了那位位高权重的国舅爷。 而这误判,又将给本就复杂的朝局,带来怎样的变数?此刻,尚无人知晓。 喜欢梦回贞观,我成王珪次子请大家收藏:()梦回贞观,我成王珪次子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67章 真相大白(下) 王珪与韦挺一前一后离开魏王府,心境却是迥异。 王珪并未将此事太过萦怀,他还要赶回礼部处理那些堆积如山的岁末祭祀文书。在他想来,自家大郎崇基性子是端方持重了些,但绝非无的放矢之人。 若韦家真有人不开眼得罪了他,恐怕就不止是考核评等“下下”这般简单直接的手段了,那小子骨子里自有其傲气与决断。 不过,多想无益,一切还需等晚上回府,亲自问问崇基,还有玉瑱那个看似沉稳、实则心思跳脱深沉的小子。 念及此,王珪也不禁有些暗恼,这般涉及家族与朝臣关系的大事,两个兔崽子居然敢瞒着自己这个当爹的私下动作,眼里还有没有家法了? 与此同时,韦挺却是心绪不宁地回到了府中。他第一件事便是吩咐管家,立刻去将韦东霖那个孽障唤来问话。 然而,管家却面露难色,小心翼翼地回禀道:“家主,东霖郎君他……他方才似乎气不过,递了牌子进宫去了,说是要去向贵妃娘娘陈情。” “什么?!”韦挺一听,只觉得一股血气直冲头顶,眼前都有些发黑! 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事情原委尚未理清,就敢贸然进宫去打扰贵妃娘娘? 这岂不是将家丑外扬,更可能将简单的官场龃龉,演变成后宫与前朝的微妙博弈?简直是愚不可及! 再联想到此次考核,唯独韦东霖一人得了最劣的“下下”,而其他韦氏官员只是“下中”,这分明是警告意味远大于实际惩处!问题九成九就出在这个蠢货自己身上! “去!立刻派人去宫门外守着!等他一出来,不管用什么法子,立刻给我‘请’回府来!”韦挺几乎是咬着牙下令,胸口因愤怒而剧烈起伏。 然而,派去的人还没出发多久,管家就又来禀报,说韦东霖自己回来了。 原来,韦东霖在韦贵妃那里“诉完苦”,自觉有了倚仗,出宫时竟是神清气爽,步履轻快,仿佛已经看到吏部官员捧着新的考核文书,向他赔礼道歉的美好景象。 只是这份轻松,在听到叔父韦挺急着找他的消息时,瞬间消散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发自心底的畏惧与忐忑,他对自己这位不苟言笑、手段严厉的叔父,向来是又敬又怕。 磨磨蹭蹭地来到正堂,韦东霖还没站稳,就听见“砰”的一声脆响,是韦挺将手中的茶盏重重顿在桌上,发出的怒喝: “混账东西!谁给你的胆子,敢私自进宫去打扰贵妃娘娘?!你是嫌我们韦家如今太安宁了吗?!” 韦东霖吓得一缩脖子,嗫嚅着辩解:“叔…叔父息怒,侄儿…侄儿只是心中委屈,去找姑姑说说心里话,并未…并未告状啊……”他试图避重就轻。 韦挺见他这副模样,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也懒得再跟他绕圈子,直接切入核心,厉声喝问: “我问你!你最近在太常寺,到底得罪了什么人?还是我们韦氏其他各房的子弟,在外面惹是生非,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你给我从实招来!” 韦东霖被问得一愣,皱着眉头仔细回想,他在太常寺一向是横着走,只有他给别人气受,哪有人敢给他气受? 于是他很肯定地回答:“叔父明鉴,侄儿在衙署谨小慎微,绝未得罪过人!至于其他房的兄弟……也没听说有什么大事啊?” 他忽然像是想起什么,补充道:“哦,大上个月,红叶堂叔那一房好像是有点小事,不过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鸡毛蒜皮,侄儿觉得污了叔父的耳朵,就没跟您提。” 韦挺一听“韦红叶”这个名字,眼皮就猛地一跳。 他太了解那一房的人了,多是些仗着家族名头在外胡作非为、目光短浅的货色。一种强烈的预感袭上心头,问题很可能就出在这里! “说!到底是什么事?一字不漏地给我说清楚!”韦挺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 韦东霖不敢再隐瞒,只得将韦红叶的夫人如何隐瞒儿子病入膏肓的实情,设计骗了太常寺一个王姓主簿家的女儿过来“冲喜”,那姑娘守了几年活寡,如今夫死归家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 说完,他还不忘补充一句:“叔父,那王家小门小户,肯定不是太原王氏或者琅琊王氏的人,不然哪会一把年纪还是个小小的主簿?” 然而,他这句话如同惊雷般在韦挺脑海中炸响! “太常寺”、“王姓主簿”、“与太原和琅琊王氏无关”? 韦挺猛地站起身,也顾不得斥责侄子的愚蠢,立刻唤来心腹管家,声音急促地命令: “快!立刻去查!给我把太常寺那个王主簿的所有底细,出身籍贯、姻亲关系、过往经历,尤其是他与王氏各房有无关联,都给我查个清清楚楚!要快!” 管家领命而去,韦挺在堂中焦躁地踱步,韦东霖则惴惴不安地站在一旁,大气也不敢出。 日暮时分,心腹管家匆匆返回,将一叠刚刚搜集到的、关于王千成的信息呈给了韦挺。 信息并不复杂,王千成并非高门显宦,查起来毫不费力。 韦挺迫不及待地拿起那几张薄薄的纸页,目光飞速扫过。 当他的视线落在“曾于王玉瑱任太常丞期间,任其主簿,私交甚笃”这一行字上时,他握着纸张的手微微一顿。 随即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般,缓缓闭上了眼睛,长长地、带着无尽疲惫与恍然之意,吐出了一口气。 一切都清楚了,一切都串联起来了。 太常丞的上上任,正是那位名动长安、如今刚从嶲州归来的王家二郎,王玉瑱!他与这王千成私交深厚! 而在韦氏官员考核出事的前夜,王玉瑱还特意去拜访过这位昔日下属!这绝不是什么巧合! 韦挺睁开眼,目光冰冷如刀,猛地射向一旁依旧茫然无知的韦东霖。 这一刻,他看着这个因为欺压一个“小人物”而给整个家族招来如此祸事的侄子,看着他那一脸无辜又愚蠢的表情,胸中的怒火与失望交织,恨不得立刻命人将他的双腿打断!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竟为韦家惹来了太原王氏这等庞然大物的注意,而且还是以如此不占理的方式!这简直是天大的笑话,更是致命的危机! 喜欢梦回贞观,我成王珪次子请大家收藏:()梦回贞观,我成王珪次子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68章 平息风波 日影西斜,王珪终于处理完礼部繁冗的公务,踏着暮色走出了皇城。车驾早已在宫门外等候多时,老仆见他出来,连忙放下脚凳。 从皇城至崇仁坊的这一段路,可谓是长安城最显赫的所在。 沿途遇见的大小官员,无论品阶高低,远远见到王珪的车驾或是他本人的身影,无不放缓脚步,恭敬地躬身行礼,口中尊称一声“王尚书”。 王珪虽身居高位,却从不倨傲,无论是面对侍郎还是员外郎,皆微微颔首致意,面容平和,气度雍容,尽显一代重臣的风范。 他正要抬脚踏上脚凳,忽闻身后传来一阵略显急促却又保持克制的呼唤: “王尚书!王尚书请留步!” 王珪闻声驻足,回身望去,只见一人正快步而来,身着青色官袍,身形清瘦,面容端正,正是秘书郎褚遂良。 待褚遂良走近,王珪温言道:“原来是褚秘书郎,唤住老夫,可是有何要事?” 褚遂良停下脚步,气息微匀,拱手一礼,言语清晰而简洁:“不敢耽搁尚书,是陛下口谕,召您即刻前往甘露殿觐见。” 王珪目光微动,面上却不露声色,只是客气地回礼:“有劳褚秘书郎亲自传讯。” 褚遂良再度拱手,便转身离去,身影很快消失在渐浓的暮色与往来的人流中。 王珪心知陛下此刻相召,必有要事。 他不再犹豫,转身对老仆吩咐了一句,便整理了一下官袍,随着早已候在一旁、显然是得了消息前来接引的内侍,再次向着那重重宫阙深处,步履沉稳地走去。 随着内侍的引导,王珪步入烛火通明的甘露殿。 李世民正伏于御案之前,批阅着堆积如山的奏疏,跳动的烛光映照着他专注而略显疲惫的面容。 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见是王珪,脸上露出一丝真切的笑意,随手将朱笔搁下。 “叔玠来了,不必多礼,坐。”李世民指了指早已备好的锦墩,语气温和。 待王珪谢恩坐下,李世民仔细打量了他一番,看着这位老臣鬓边愈发明显的白发和眉宇间难以掩饰的倦色,不禁心生感慨,语气中带上了几分唏嘘与关切: “时光荏苒,叔玠,你也要多保重身体才是。朕看着你们这些老臣……叔宝、克明、士廉他们一个个先后离去,就连观音婢也……” 他话语微顿,流露出一丝深藏的痛楚,随即收敛情绪,温言道:“公务是忙不完的,晚上一些也无妨,身子要紧。” 王珪闻言,连忙微微欠身,言辞恳切地回应:“老臣多谢陛下挂怀。陛下日理万机,更需珍重圣体。” “如今天下承平,近两年更是难得的丰年,一些非关紧要的政务,陛下不妨暂且放下,交由臣等分劳,保重龙体方是社稷之福。” 李世民听了,不由莞尔,指了指王珪,笑道:“叔玠啊叔玠,这话若是让魏征那老儿听见,定要斥朕与你懈怠政务了。他啊,恨不得朕时时刻刻钉在这御案之上,做个永不歇息的圣人,呵呵……” 言语间,对魏征的“苛责”带着几分无奈的亲昵,也衬出与王珪对话的轻松氛围。 随后,李世民照例询问了几句关于年底祭祀大典的准备情况,王珪一一据实回禀,条理清晰,安排周详。 李世民满意地点点头:“如今玄龄总领尚书省政务,叔玠你执掌礼部典仪,皆是井井有条,实乃朕之肱骨,大唐离不开你们啊。” 话至此处,氛围融洽。 李世民话锋看似随意地一转,如同拉家常般问道:“叔玠,今日听闻,京兆韦氏那边,是不是有人做了什么出格的事,惹得你家大郎崇基心中不快了?” 他语气平淡,不等王珪回答,便自顾自地说了下去,仿佛只是分享一件趣闻:“实不相瞒,朕也听说了些风声,道是吏部考功司此番对韦氏子弟的评核,似乎格外‘严格’。” “这不,不久前韦贵妃还到朕这里委屈了一番。起初,朕还以为是辅机的手段,仔细问过之后,才知是你家大郎的手笔。呵呵呵……” 他轻笑几声,将此事定性为年轻人之间的“摩擦”,随即肯定道:“不过,年轻人有些意气之争,也属寻常。你家大郎在考功司任上,素来勤勉公正,朕是知道的。今年考评过后,朕正有意给他加加担子,往上提一提。” 王珪是何等人物,一生浸淫官场,早已修炼得心如明镜。 李世民这番看似随意的家常话,落在他耳中,字字句句都蕴含着清晰的帝王心术与政治考量: 其一,定调先行。 陛下开口便断定是“韦氏惹了王家”,而非“王家针对韦氏”,这已是为事件定性。 无论事实细节如何,陛下金口已定,此事便是韦家有错在先,王崇基后续手段只是合理回应。这是给了王家一个台阶,也是维护了朝廷重臣的体面。 其二,维稳为上。 陛下特意点出“韦贵妃来闹过”,并提及韦贵妃怀疑过长孙无忌,这看似闲笔,实则是在告诉王珪:此事已牵动后宫,甚至险些引发对国舅的误解。 如今东宫与魏王之争敏感,太子前番荒唐事余波未平,朝廷需要的是稳定,绝不能再因这等事掀起新的波澜。陛下不希望事态继续扩大。 其三,恩威并施。 陛下明确表示要提拔王崇基,这是在释放一个强烈的安抚与器重信号: 小事一桩,无伤大雅,朕对你王家信任依旧,恩宠不减,甚至会更加重用。这既是奖赏,也是一种无形的约束——既得厚恩,便当体恤圣意,适可而止。 王珪心领神会,立刻躬身,语气沉稳而恭顺:“陛下明鉴,老臣家教不严,致使犬子年轻气盛,行事或有冲动之处,惊动圣听,实乃老臣之过。” “陛下不罪反赏,天恩浩荡,老臣与犬子感激不尽,定当恪尽职守,以报陛下信重。至于些许微末小事,既蒙陛下垂询开解,自是烟消云散,不足挂齿。” 他这番话,既接住了陛下给的台阶,承了恩情,也表明了就此了结、不再深究的态度,完美地回应了李世民的所有潜台词。 李世民闻言,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他知道,王珪懂了他的意思。 这场可能引发门阀摩擦的风波,便在君臣二人这心照不宣的对话中,悄然化解于无形。 喜欢梦回贞观,我成王珪次子请大家收藏:()梦回贞观,我成王珪次子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69章 斥责两子 君臣奏对完毕,王珪躬身退出甘露殿。 殿外,暮色已深,宫灯次第亮起,在冰冷的空气中晕开一团团橘色的光。 他沉默地登上等候已久的马车,车厢在车轮轱辘声中轻轻摇晃,驶离那重重宫阙。 车厢内,王珪闭目凝神,将方才与陛下的每一句对话,乃至陛下说话时的细微神态、语气停顿,都在脑中细细回味了一遍。 确认自己的应对毫无错漏、完全领会并顺应了圣意之后,他紧绷的心弦才稍稍放松。 随即,一股复杂的感叹油然而生。 陛下此举,既安抚了王家,敲打了韦氏,平息了后宫可能的怨言,稳住了魏王阵营,还顺手施恩,加固了君臣纽带。一举数得,润物无声。 这份驾驭群臣、平衡朝堂的政治手腕,确已臻至化境,令人既敬且畏。 思绪浮动间,车驾已缓缓停稳。老仆在外低声禀报:“家主,府上到了。” 王珪敛起心神,走下马车,踏入府门。随即进入东跨院,刚绕过影壁,便听得正堂内传来孩童稚嫩欢快的嬉笑声。 定睛一看,正是妻子杜氏与大儿媳崔嫋嫋,一人牵着旭儿,一人揽着琰儿,正在堂前玩耍。 两个粉雕玉琢的小孙子见到祖父归来,立刻挣脱了母亲和祖母的手,嘴里咿咿呀呀地叫着“阿翁”,像两只小雀儿般,张开手臂,跌跌撞撞地扑了过来。 方才在宫中的种种思虑、朝堂的波谲云诡,在这一刻,仿佛被这纯真无邪的童趣瞬间冲散。 王珪脸上不由自主地漾开了真切而温暖的笑意,弯下腰,一手一个,将两个孙儿稳稳地揽入怀中,感受着那软糯的小身子带来的依赖与温暖,只觉得心都要融化在这份天伦之乐里了。 杜氏见丈夫归来,脸上也露出了柔和的笑意,但她心细,看出王珪眉宇间虽带着笑,却难掩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她上前几步,从王珪怀中接过还缠着祖父不放的琰儿,轻声对崔嫋嫋道:“嫋嫋,先带旭儿和琰儿去偏厅玩会儿,让他们祖父歇歇脚。” 崔嫋嫋温顺应是,柔声哄着两个小家伙。 杜氏又转向身旁的贴身侍女吩咐道:“雨露,去厨房看看,晚膳可以传上来了,就摆在东暖阁。” 晚膳很快备好,菜式清淡精致,皆是依着王珪的口味和养生习惯所备。 王珪默默用罢,漱了口,接过杜氏递上的热毛巾擦了擦手脸,感觉一日的疲惫驱散了不少。 他放下毛巾,对杜氏道:“夫人,遣个人去大郎和二郎院里说一声,让他们稍后到我书房来一趟,我有事相询。” 杜氏见他神色平静,但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郑重,心知必有要事,也不多问,只点头应下,立刻让得力的小厮前去传话。 窗外夜色渐浓,书房里的烛火已被点亮,映照着王珪沉静的面容。 不一会儿,王崇基与王玉瑱兄弟二人说笑的声音便由远及近,那毫无顾忌的谈笑传入书房,听得王珪心头一股无名火骤然腾起。 兄弟二人前一后踏入书房门槛,迎面便撞上父亲那沉肃如水的面色,两人脸上的笑意瞬间僵住,迅速收敛,规规矩矩地站定。 “坐。”王珪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 待两人依言坐下,他目光如炬,在长子与次子脸上缓缓扫过,沉声问道:“说说吧,吏部考功司的事,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何京兆韦氏的官员,此番近乎人人被黜?” 王玉瑱闻言,先是微微一怔,随即眼中闪过恍然与钦佩,立刻扭头看向身旁的大哥,那眼神仿佛在说: “大哥,你竟做得如此彻底?我只盼着那韦东霖滚蛋,你竟将整个韦氏都牵连进来了?” 王崇基感受到弟弟投来的目光,嘴角不由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自信弧度,对这番无声的“恭维”显然颇为受用。 兄弟二人这细微的眉眼交流,如何能逃过王珪的法眼?他心中火气更盛,不由低声呵斥道: “混账!你们两个,都是三十好几、为官多年的人了,怎还会如此冲动行事,授人以柄?!现在,将事情的前因后果,仔仔细细,一字不漏地给我说清楚!” 王玉瑱见父亲动怒,连忙起身,恭敬回道:“父亲息怒,容孩儿禀明。事情是这样的。 儿先前任职太常丞时,手下有一主簿名叫王千成,为人勤勉干练,与儿私交甚笃。不瞒父亲,当时衙署内许多繁琐公务……也多是由他代为处理的。” “此次从嶲州归来,儿前去探望,却发现他家境贫寒,几乎到了难以维系的地步。 儿心中诧异,细问之下才得知,原来他的大女儿多年前被京兆韦氏旁支一房设计骗婚,过去守了五年活寡。 如今她那名义上的夫君病逝了,女儿便回了长安投靠父亲。” “偏偏如今接任太常丞的,正是韦氏子弟,名叫韦东霖。 此人到任后,对王主簿多方刁难,更是变着法儿地克扣其俸禄,使得他生计越发艰难。 儿实在看不过眼,想到大哥正在考功司任职,或能施以援手,便前去恳请大哥相助。事情的起因,便是如此。” 王珪听完次子的叙述,紧绷的心弦略微一松。只要自家占着“理”字,便有了立足的根本。 陛下定调是陛下的权衡,但事实真相又是另一重保障。 他随即转向长子王崇基,目光锐利:“即便如此,你身为考功司郎中,执掌官员铨衡,对那韦东霖小惩大诫,依律评个下等,也便罢了。为何要对韦氏其他官员也一并打压,毫不留情?” 他语气加重,带着一丝不解与责备:“你可曾想过,经此一事,日后为父在魏王府中,与那韦挺同殿为臣,该如何自处?局面又将何等尴尬?” 王崇基面对父亲的质问,并未慌乱,反而沉稳地点了点头,脸上依旧带着那抹成竹在胸的澹然笑意,拱手道: “父亲暂且息怒,且容孩儿细细禀明其中缘由。此事,儿自有计较。” 喜欢梦回贞观,我成王珪次子请大家收藏:()梦回贞观,我成王珪次子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70章 “歉意” 王崇基尚未及开口,书房门外便响起了轻轻的叩门声。 随后,雨露端着一壶暖茶走了进来,她是受了主母杜氏的差遣,特意来瞧瞧这父子三人的谈话气氛如何。 见大郎君与二郎君眼中虽带着谨慎,却并无惶恐或沮丧之色,雨露心下稍安,知道主母可以放心了。 她轻手轻脚地将茶壶置于案上,便无声地退了出去。 待雨露走后,王崇基更是起身,亲自走到门边,探身向外看了看,确认廊下无人,这才轻轻将房门掩实。 他回转坐下,神色恢复了之前的沉稳,接着之前的话头说道:“父亲,儿在考功司对韦氏官员如此行事,确有其缘由。” 他略一停顿,目光直视父亲,接下来的问题却如同平地惊雷,让一向沉稳的王珪也不禁悚然动容,倏然起身: “敢问父亲,您……是否已决意支持魏王夺嫡?” 这一问,石破天惊。 连一旁原本还算放松的王玉瑱,也不由得正了正神色,眼中闪过一丝惊异。 他知晓魏王李泰与帝位无缘,乃是源于他来自后世的先知,可自家大哥……又是凭借什么,在此刻就如此笃定地判断李泰与储位无缘? 毕竟,在明眼人看来,太子李承乾被废似是早晚之事,而魏王李泰所受圣眷之隆,满朝皆知。 “大郎,你——” 王珪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严厉,却又压得极低,仿佛怕隔墙有耳。 “父亲稍安,”王崇基语气依旧平静,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洞见。 “孩儿只是据实而言。依儿之见,即便太子真的被废,等待魏王的,也绝非东宫宝座,而是就藩之命。” 王珪紧紧盯着长子,试图从他脸上找出一丝虚张声势的痕迹,却只看到一片沉静。 他缓缓坐回椅中,深吸了一口气,端起方才雨露奉上的暖茶,呷了一口,借这个动作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这才缓缓开口,声音恢复了惯有的沉稳: “说说你的见解。” 王崇基不慌不忙,先执壶将父亲面前渐凉的茶杯斟满,又为弟弟王玉瑱换上一盏热茶,动作从容不迫。 随后,他才以一种仿佛在谈论寻常事务的轻松口吻,抛出了一个足以震动朝野的论断:“父亲可知,如今朝堂之上,关陇集团的势力盘根错节,究竟渗透到了何种地步?” 他不待父亲回答,便继续剖析:“明面上,窦氏、侯莫陈氏自不必说。而暗地里,如褚遂良、于志宁这等看似中立的清流,实则早已心向关陇。 这还仅仅是儿目前所能窥见的冰山一角,潜藏在水面之下的关陇势力,只怕远超我等想象。” 他目光灼灼地看向王珪,抛出了最核心的问题:“那么,请父亲试想,以长孙家为首,或者说整个关陇世族,会坐视一个羽翼渐丰、已有自己班底的魏王殿下,顺利登上那九五至尊之位吗? 他们会允许一个可能对他们进行削弱、甚至清洗的皇帝君临天下吗?” “答案,显而易见。”王崇基语气斩钉截铁,“若魏王真能继位,关陇集团核心人物,国舅长孙无忌,绝难有好下场。 而我们王家,无论父亲内心如何想,在外人眼中,早已是铁杆的魏王党羽,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他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得更低,带着恳切与警示:“父亲,何不借此考核风波,顺势与魏王府拉开一些距离?至少,也要着手改变外界这种固有的看法,为家族留一条退路啊!” 王珪听得心下骇然,他从未想过,自己这个长子竟对朝局大势看得这般通透深刻!这份敏锐与胆识,远超他的预期。 只是…… 他沉默了许久,脸上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疲惫,最终只是挥了挥手,声音带着一丝沙哑。 “罢了……此事关系重大,为父……需要仔细思量。你们也先回去早些歇息吧,明日礼部还有诸多事务要处理。” 王玉瑱与王崇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了然与无奈。他们心里清楚,父亲此言多半是推托之辞。 王崇基更是明白,父亲难以割舍的,并非那虚无缥缈的从龙之功,而是与魏王李泰之间日渐深厚的师生情谊。 李泰学识渊博,文采斐然,更重要的是,他对父亲这位师长始终执礼甚恭,尊敬有加,这份真诚的师礼数年来从未有过丝毫怠慢。 人心非铁,这些年相处下来,两人之间,早已超越了简单的君臣或利用关系,多少有了些真正的师徒情分。 而这情分,有时恰恰是政治抉择中最难斩断的牵绊。 …… 暮色时分,王千成拖着疲惫的身子,随着散值的人流,缓缓走出太常寺衙门。 那唯一的老仆依旧沉默地候在街角的老地方,见他出来,便默默跟上。 然而今日不同往常,主仆二人刚离开衙署范围不远,忽闻身后传来一阵急促却刻意放轻的脚步声,伴随着略显紧张的呼唤:“王主簿!王主簿请留步!”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王千成愕然回头,却见两名身着浅绯官袍的户部官员快步追了上来,品级皆在他之上。 其中一人手中捧着一个颇为沉甸的布囊,脸上堆着略显尴尬又带着几分讨好的笑容。 “王主簿,”那官员喘了口气,连忙说道,“下官等是户部度支司的。日前核算太常寺俸禄时,不慎出了些纰漏,竟将您过往几年的俸禄少算了许多。今日特来补上,万望海涵,万望海涵!” 说着,便将那沉甸甸的布囊双手奉上。 王千成没有立刻去接,他的目光落在那鼓胀的布囊上,眼神复杂难明。 这哪里是什么“算错了俸禄”?这囊中的钱财,恐怕比他这二十几年来兢兢业业所得的全部俸禄加起来还要多! 他心中雪亮,这并非朝廷的补偿,而是京兆韦氏的道歉与服软。 只是,这道歉来得如此曲折,通过户部官员之手,甚至不愿派个有头有脸的韦氏族人前来。 他们不会,也不屑于亲自对他这样一个微末小吏说半句软话。 这便是世家的“风骨”——道歉可以,但姿态不能放低,体面必须维持。 他们真正在乎的,是王家二郎王玉瑱的态度,是那位高权重的王尚书的反应。他王千成,不过是一个被用来传递信号的棋子罢了。 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在他胸中翻涌,有屈辱,有悲凉,更有一种看透世情的讥诮。 他沉默片刻,终是伸出了手,毫不客气地将那布囊接过,入手猛地一沉。 他没有道谢,甚至没有多看那两名品级高于他的户部官员一眼,只是淡淡的“嗯”了一声,仿佛对方只是递过来一件无关紧要的东西。 那两名户部官员见状,也不敢多言,讪讪地拱了拱手,便匆匆离去,仿佛生怕与他这“麻烦”再多牵扯半分。 老仆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他服侍主家多年,从未见过自家郎君如此……“跋扈”的一面。 王千成将布囊紧紧攥在手中,粗糙的布料硌着他的掌心。 他挺直了那因常年伏案而有些佝偻的背嵴,浑浊的老眼中闪过一丝以往从未有过的冷硬与决绝。 他深知,若非王玉瑱念及旧情,出手相助,若非王家施加压力,他今日非但得不到这“赔罪”,恐怕连女儿的冤屈都无处申诉,甚至自身也难保。 世道如此,老实隐忍换不来尊重,唯有倚仗更高的权势,才能在这冰冷的世道中,为自己、为家人挣得一丝喘息之机。 今夜,做了一辈子老好人的王千成,迎着渐起的寒风,将那沉重的布囊抱在怀里,步履异常沉稳地向着家的方向走去,背影在暮色中竟透出一种前所未有的、带着几分孤狠的坚定。 喜欢梦回贞观,我成王珪次子请大家收藏:()梦回贞观,我成王珪次子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71章 御前交锋(上) 翌日,天光未大亮,王千成便已踏入太常寺衙门。 跨过那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门槛,空气中弥漫的陈旧墨香与纸张气味依旧,但今日,他的心境却与往日截然不同。 他径直走向自己那位于角落、堆满卷宗的公案。目光扫过案面,只见上面除了他分内的文书外,竟又如山般堆积了许多本应由太常丞韦东霖处理的公务。 核对祭品清单、撰写仪注初稿、批复下属各署的呈报……这些,在过去数年里,早已成了他默认的“分内之事”。 韦东霖或其前任,只需动动嘴皮,最终用印即可,繁重的案牍劳形,几乎全压在了他这个“老实能干”的老主簿身上。 以往,他会默不作声地坐下,将这些“额外”的公务一一揽过来,埋头苦干,直至深夜。他总觉得,能者多劳,亦是本分。 可如今…… 他没有像往常那样立刻坐下研磨铺纸,而是转身,唤来了衙署内负责杂务的小吏。 他伸手指了指案上那堆积如山的卷宗,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疏离与坚决。 “将这些,所有属于太常丞职责范围内的公务,统统整理好,搬回韦大人的公廨去。” 那小吏闻言一愣,脸上瞬间布满为难之色,偷眼瞧了瞧王千成的脸色,小心翼翼地陪着笑脸道。 “王……王主簿,这……韦大人他已告假三日,尚未归衙。再者说,以往……以往这些事务,不也都是……都是由您老代为操持的么?” 他的话虽委婉,意思却明白——这已是太常寺内不成文的规矩,您老何必今日忽然较真? 王千成听罢,并未动怒。他缓缓道,声音不高,却足以让附近几个竖着耳朵偷听的文员听得清清楚楚: “以往是以往,规矩是规矩。既然朝廷定下了职司分工,明确了何为太常丞之责,何为太常主簿之责,那便该各司其职。不属于我王千成分内之事,我为何要做?” 他不再看那小吏纠结的脸色,语气斩钉截铁:“速去收拾,莫要耽搁了公务流转。若韦大人公廨锁闭,便暂存于值房书吏处,待他回来自行处理。” 小吏被他这从未有过的强硬态度慑住,不敢再多言,只得喏喏应声,手忙脚乱地开始搬运那堆积如山的卷宗。 一时间,原本有些细微嘈杂声响的公廨内,变得落针可闻。 其余低品文员、书吏们,皆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或惊疑,或好奇,或暗自揣度地望向王千成。 他们不明白,这个素来沉默寡言、逆来顺受的老主簿,今日是吃了什么熊心豹子胆,竟敢公然将太常丞的公务拒之门外?他难道不怕韦大人回来之后雷霆震怒吗? 王千成对周遭各异的目光恍若未觉。 他泰然自若地拂了拂公案上残留的灰尘,然后端坐下来,只取出自己分内那几份薄薄的文书,开始专注地批阅。 太常寺公廨内的那点风波,很快便传到了太常少卿祖孝孙老大人的值房。 这位年高德劭、精通音律典仪的老臣,听着下属的低声禀报,布满皱纹的脸上并无太多波澜,只是花白的眉毛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他并未对王千成的“僭越”之举发表任何看法,也未派人前去申饬或安抚,只是沉默片刻后,取过一份空白的奏疏,研墨提笔,以一贯严谨的笔触,向陛下呈递了一份简明扼要的奏章。 奏章中既未提及王主簿的异常,也未渲染衙署内的微妙气氛,只平铺直叙了一件事: 太常丞韦东霖,已连续三日未至衙署应卯,其所司职事多有积压,恐误祭祀典仪之筹备,恳请陛下圣心裁夺。 这份奏折,循着正常的渠道,很快便与其他紧要公文一同,摆放在了皇帝李世民那宽大的御案之上。 恰巧,今日中书令房玄龄与礼部尚书王珪皆在甘露殿内,正向李世民禀报年底诸项政务及祭祀大典的最后筹备事宜。 李世民听着二人的奏报,随手拿起祖孝孙那本并不起眼的奏折,目光一扫,唇角便勾起了一丝了然又带着几分玩味的笑意。 他并未当即批示,而是将奏折轻轻递给侍立在侧的内侍张瑾,示意他拿给房、王二人观看,语气轻松地说道: “二位爱卿也看看,这等小事,竟也闹到朕这里来了。正好,你们也议个章程出来。” 房玄龄与王珪皆是心思剔透之人,接过奏折一看,心中顿时明了。 太常丞缺勤三日,放在平日,最多是吏部考功司按律记录,或是由其直属上官申饬一番,哪里需要劳动陛下亲自过问,更遑论要他们这两位宰相级的人物来“议个章程”? 陛下此举,分明是意有所指。 两人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判断。 房玄龄是洞若观火,知晓此事背后牵涉的韦、王两家乃至魏王府的纠葛;而王珪更是心知肚明。 这韦东霖,不就是被自家那两个“好儿子”一手给弄得颜面扫地、恐怕连衙门口都不好意思再踏进去的始作俑者么?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陛下此刻拿出这份奏折,言语间那丝若有若无的打趣,分明是冲着他王珪来的。 王珪心下苦笑,面上却是一片肃然,他当即离席,对着李世民躬身一礼,声音沉稳中带着恰到好处的赧然: “陛下,此事……说来亦是老臣治家不严,以致犬子行事孟浪,惊扰圣听,老臣……汗颜。” 他这一句“汗颜”,既是认了自家孩子惹出的事端,也是接住了陛下这带着调侃意味的“敲打”,姿态放得极低,给足了皇帝面子。 甘露殿内,原本庄重严肃的政务奏对,因这一插曲,平添了几分只有君臣心照的微妙气息。 李世民见王珪面露赧然,不由朗声一笑,摆了摆手,语气颇为豁达:“叔玠过虑了,年轻人重情义,为至交好友出头,行事纵然激烈了些,亦是赤子心性,情有可原。此事朕看就此作罢,不必再萦怀了。” 他轻描淡写地将这场牵动韦、王两家的风波定性为“意气之争”,算是给了王珪一颗定心丸。 随即,李世民话锋悠然一转,仿佛忽然想起什么趣事般,眼中带着几分戏谑与期待,问道: “对了,说起你家那两位郎君……朕记得,你家那位‘酒谪仙’,如今回京也有些时日了,整日里在做些什么?” 王珪忙躬身答道:“回陛下,犬子玉瑱,如今……闲居在家,并未有何职司。”他心中微凛,不知陛下为何突然问起二郎。 李世民闻言,手指轻轻在御案上点了点,做恍然大悟状:“哦?闲居在家?岂不是虚度光阴,辜负才华?朕记得,他离京之前,担任的便是太常丞一职吧? 如今这职位正好空缺,他既然回来了,熟门熟路,不如就让他官复原职,如何?也省得他无所事事。” 王珪一听,心头猛地一跳,几乎是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陛下,万万不可!” 他意识到自己反应过于急切,连忙稳住心神,解释道:“陛下隆恩,老臣与犬子感激涕零!只是犬子年少狂放,性情疏懒,恐难当此任。且他离京数年,礼法规矩生疏不少,还需多加历练……” 他心中已是波澜起伏,暗自思忖:自己身居礼部尚书之位,大郎崇基在吏部考功司手握铨选之权,陛下方才还暗示要再予提拔。 若此刻再将玉瑱安排回太常寺,哪怕只是个五品丞职,我太原王氏父子三人同据要职,其中两人更在清贵显要的礼部、吏部,幼子又要眼看着就是驸马,这等恩宠,怕是连长孙家都未曾有过!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这岂是家族之福?分明是取祸之道啊! 李世民何等精明,一眼便看穿了王珪那点“谦逊”背后深藏的顾忌与忧惧。 他眸光微转,望向殿外流云,仿佛忽然忆起什么趣事,眼底泛起真切的笑意:“说来,朕倒是有些惦念那位‘酒谪仙’的风采了。嶲州五载风霜,不知可曾磨去他半分疏狂?” 言罢,他转向侍立一旁的张瑾,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张瑾,你亲自去王尚书府上一趟。传朕口谕,让那位王家二郎即刻随你入宫。朕要看看,这五年光阴,是让他愈发洒脱不羁,还是终究学会了三分世故。” 这一番安排,既全了王珪的顾虑,又遂了皇帝自己的心意,更透露出对王玉瑱超乎寻常的关注。 王珪垂首恭立,心下暗叹,知道这番“圣眷”是推脱不掉了。 喜欢梦回贞观,我成王珪次子请大家收藏:()梦回贞观,我成王珪次子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72章 御前交锋(中) 王玉瑱的正院书房里,此刻他正执着一封来自嶲州的书信,一字一句的看着。 书信是方庆写的,回忆起两人第一次见面,王玉瑱总是忍俊不禁。 马骞算是王玉瑱见过的最为肥硕之人,方庆的体型比他有过之无不及。 第一次见面时,他拖着那肥硕的身材要行跪拜礼,王玉瑱想起身拦住,方庆却不受控制的滑了下去,最后还是项方和段松一左一右将方庆扶起来的。 只是初次见面的滑稽不提,此人对钱财账目的敏感和掌控算是让王玉瑱开了眼界。 马骞作为投名状递上的五十多本账册,方庆一晚便整理的规规矩矩,条目醒然。 至此王玉瑱终于了解了惊尘族兄对其评价的含金量,不愧于那句“筹算账目之天才”。 而信中内容很精简,只是照常汇报盐场的盐务份例和日常琐事,王玉瑱细细阅毕,指尖在“份例已妥”四字上轻轻摩挲了一下,便随手将信纸凑近烛火。 橘红色的火苗舔舐上来,迅速将密信吞噬,化作一小撮灰烬,飘散无踪。 就在此时,书房外传来一阵略显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元宝恭敬而带着一丝紧张的通传: “二郎君,宫里来人了,是陛下身边的张内侍,说是有陛下口谕,请您即刻接旨!” 王玉瑱眉梢微挑,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恢复了那副略带疏懒的神情,仿佛刚才那个在阴影中审视着巨大财富与权力的冷峻身影,只是幻觉。 他整理了一下衣袍,淡然应道:“知道了,这便来。” 陛下的突然召见,所为何来? 他心中瞬间转过几个念头,面上却已挂起了那副长安城勋贵子弟们熟悉的、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笑容,举步向外走去。 一路上,王玉瑱与张瑾都保持着诡异的沉默。 只是相对王玉瑱的沉静无言,张瑾心里却忍不住嘀咕,记忆中那个疏狂放达、醉眼朦胧的酒谪仙,如今虽蓄起了短须,眉宇间却更多了几分深潭静水般的沉稳。这般气度,当真只因容貌稍改? 两人一路沉默到甘露殿外,张瑾微微欠身道:“王公子请在此稍待,老奴先去禀报陛下。” “好,王公公请便。” 没一会,殿外的小太监便高声通报宣王玉瑱觐见。 王玉瑱整了整衣冠,步履沉稳地踏入甘露殿。五年光阴流转,再度立于这九重宫阙之上,心境却已大不相同。 御座之上的李世民,看着阶下躬身行礼的身影,目光在他面上停留片刻,尤其在颔下那梳理齐整的短须上顿了顿,眼底掠过一丝讶然,随即化为带着几分欣慰的笑意。 “平身吧。”皇帝的声音里带着不容错辨的温和。 “五年不见,玉瑱蓄了须,瞧着倒是稳重了许多,看来嶲州的风沙,确实磨去了你几分少年孟浪之气。” 王玉瑱起身,垂首恭立:“陛下谬赞,臣不敢当。” 李世民也不多绕弯子,指尖轻点御案,旧事重提:“如今太常丞一职空缺,你本是熟手,可愿再履旧职,为朕分忧?” 王玉瑱几乎是想都未想,便躬身推辞,言辞恳切却异常直接:“陛下厚爱,臣感激不尽。然臣自知才疏学浅,实非处理政务之材。 当年在太常寺任上,也多赖王主簿从旁鼎力相助,方能勉强支应。臣亦深知其为人勤勉忠厚,故而见其遭遇不公,蒙受欺压,方才忍不住仗义执言,恳请家兄主持公道。 此乃臣行事之本分,并非妄图借此回归旧职。” 他这番话,既点明了自己能力有限,又将为王千成出头之事归结于纯粹的“仗义执言”,将自己与兄长的行为动机剥离了权力算计,显得光明磊落。 李世民听罢,眼中笑意更深,显然对他的回答并不意外,刚欲再言,却见内侍张瑾快步上前,低声禀报:“陛下,韦贵妃娘娘在殿外求见。” 王玉瑱心头猛地一跳,暗自叫苦。 早不来,晚不来,偏偏挑他在陛下面前刚提完韦家糟心事的时候来?这位贵妃娘娘,莫非是得了风声,特意来为她那不成器的侄子“找回场子”的? 他下意识地抬眼偷觑御座上的天子,却见李世民脸上非但毫无愠色,反而露出一抹几不可察的、如同看戏般的玩味表情,朗声道:“宣。” 一直静立旁观的房玄龄,此刻眉头微动,心知这等后宫、外戚与勋贵之间的牵扯最为麻烦,他一个中书令实在不宜在场。 他当即上前一步,拱手道:“陛下既有家事,老臣先行告退。” 谁知李世民今日似乎兴致极高,那股属于帝王的“恶趣味”占了上风,他摆了摆手,语气不容拒绝: “玄龄且慢,留下无妨。待会儿朕还有正事要与你和叔玠相商,一并听了便是。” 房玄龄闻言,只得苦笑着退回原位,与同样感到些许无奈的王珪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甘露殿内的气氛,因韦贵妃的即将到来,瞬间变得微妙而复杂起来。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片刻后,韦贵妃款款步入殿中,裙裾曳地,环佩轻鸣。她先向御座上的李世民盈盈一礼,声音柔婉:“臣妾参见陛下。” 李世民含笑点头,殿内众人,包括房玄龄、王珪与王玉瑱,亦齐声向贵妃见礼。 韦贵妃在李世民身侧的锦墩上落座,目光这才仿佛不经意地扫过站在下首的王玉瑱,眼中带着恰到好处的陌生与好奇,轻声问道: “陛下,这位官员看着好生面善,却一时想不起是哪位才俊?” 李世民眼底闪过一丝了然的笑意,如同看着精心安排的戏码如期上演,他对王玉瑱道:“玉瑱,贵妃垂询,你还不回话?” 王玉瑱心中暗叹一声,今日陛下是打定主意要看他如何应对了。 他面上却不露分毫,依礼恭敬答道:“回贵妃娘娘,臣名王玉瑱,此前回嶲州养心,近日方归,如今……暂是白身,闲居在家。” 韦贵妃闻言,做恍然状,语气带着几分夸张的赞叹:“哦——原来你就是那名动长安的‘酒谪仙’!怪不得本宫觉得气度不凡。 你这几年悄然离京,长安城的诗会少了你的墨宝,可是失色不少,连陛下与本宫都时常觉得,少了几分意趣呢。” 这话听着是捧,实则将他架在火上。 王玉瑱立刻躬身,言辞谦逊至极:“娘娘谬赞,实在折煞微臣了。臣那点微末伎俩,不过是酒后狂言。 我大唐地大物博,文采风流的才子如过江之鲫,胜臣者不知凡几,臣万万当不起娘娘如此抬爱。” 韦贵妃见他应对得体,不着痕迹地将话题一转,语气变得柔和,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锋芒: “说起来,前些日子,本宫那不成器的侄儿东霖进宫来,哭诉在衙署受了些委屈,本宫已狠狠责罚过他了。 那孩子自小被家里娇惯,性子是莽撞了些,若有得罪之处,王家郎君还需海涵,莫要同他一般见识。” 这话看似道歉,实则点明了此事与她、与韦氏有关。 王玉瑱心领神会,立刻接口,态度愈发恭敬,话语却绵里藏针:“娘娘言重了。臣之前并不知晓,那被欺压至斯的好友,得罪的竟是贵妃娘娘的子侄。 若是早知有此层关系,臣……是万万不敢,亦不能,为挚友强出这个头的。” 他这话,明着是说自己冒犯,暗里却坐实了韦东霖仗势欺人,而他王玉瑱出手,乃是出于不知情的“义愤”,甚至隐含了一丝“若早知是贵妃亲眷,或许便忍气吞声”的反讽。 两人言语往来,机锋暗藏,一个试图以势压人,一个巧妙以理反击。 一旁的李世民看得津津有味,手指轻轻在扶手上点着,眼中满是欣赏,仿佛在观赏一出编排精妙的好戏,若非场合不对,几乎要抚掌称善。 房玄龄与王珪垂首而立,眼观鼻,鼻观心,心中却皆是为王玉瑱捏了把汗,又暗赞这小子几年历练,竟已如此沉稳老辣。 喜欢梦回贞观,我成王珪次子请大家收藏:()梦回贞观,我成王珪次子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73章 御前交锋(下) 韦贵妃见王玉瑱轻易化解了先前的机锋,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 “王家兄弟重情重义,自然是好的。只是……这朝廷法度,官员铨选,终究不是儿戏。 听闻今兄在考功司为公子友人一事,可是动用了不少关系,牵连了不少官员。这般行事,虽是为友出头,难免也落人口实,说王家……以权谋私呢。” 此言一出,立于一旁的王珪心头猛地一沉。 他太了解自己这个“脱胎换骨”后的二儿子了,对皇权缺乏根深蒂固的敬畏,行事自有章法,断然不会忍受这等指摘。 果然,王玉瑱并未如寻常臣子般惶恐请罪,他抬起眼,目光清正,直接望向韦贵妃,声音清晰而平稳: “贵妃娘娘教诲的是。不过,臣相信,若是母仪天下、贤德如长孙皇后仍在世,见小辈们因琐事生出龃龉,定会慈心调和,寻一个既不伤朝廷体统,又能全了情分的两全之法,而非一味责难一方。” 他不等韦贵妃反应,随即转向御座上的李世民,语气忽然带上了几分深切的追忆与感伤: “陛下,臣还记得五年前宫中年宴,臣蒙陛下与文德皇后不弃,当庭赋诗,皇后娘娘还笑言臣的诗句有‘凌云之气’……恍如昨日,不想如今竟已天人永隔。 小臣斗胆,恳请陛下允准,让臣去昭陵为文德皇后祭扫一番,略尽晚辈孝心,以慰娘娘当年赏识之恩。” 这一番话,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瞬间激荡起层层涟漪。 韦贵妃脸上那精心维持的温婉笑容骤然僵硬,嘴角微微抽动,几乎难以维持。 王玉瑱搬出已故的文德皇后,这一招既高明又犀利,直接抬高了格局,更触及了陛下心中最柔软的角落。 果然,李世民的神情明显动容,眼中掠过一丝深切的追忆与痛楚。 他自然记得,他的观音婢在世时,确实多次赞赏过王玉瑱的才情与赤子之心,甚至曾私下笑言,若非王玉瑱早已与崔氏有婚约,真想招为驸马……往事历历,如今却已物是人非。 殿内一时间陷入沉默,方才那暗流涌动的交锋气氛,瞬间被一种沉郁的哀思所取代。 李世民看着殿下身形挺拔、目光恳切的王玉瑱,又瞥了一眼旁边笑容勉强的韦贵妃,顿时觉得索然无味,失去了再看戏的兴致。 他挥了挥手,声音带着一丝疲惫与澹漠:“好了,此事不必再议,到此为止。玉瑱,你的请求,朕准了。” 他顿了顿,语气缓和了些许:“眼看便是岁末,你且先回家中,与父母兄弟好生团聚,过个安稳年。 待年节过后,你便代朕去昭陵探望一下观音婢吧……她生前最是欣赏你的诗才,莫要让她失望。” 随即,他看向另外两位重臣:“叔玠,玄龄,你们留下,朕还有政务要与你们商议。” 韦贵妃与王玉瑱闻言,皆知趣地躬身告退。韦贵妃脸色不甚好看地率先离去,王玉瑱则恭敬地行完礼,沉稳地退出了甘露殿。 这场由吏部考核引发的风波,终于在皇帝介入与对文德皇后的追忆中,暂告段落。 而甘露殿内的这场言语交锋,虽无明旨下达,却如同长了翅膀般,迅速传遍了长安权力圈层的各个角落。 帝王未曾下令缄口,便是默许了消息的流传,其中深意,耐人寻味。而各方势力闻听此事,反应亦是迥然不同。 魏王府中,李泰听闻详细经过后,眉头深锁,面上掠过一丝明显的不悦。他打心底里觉得,韦贵妃此举实属不智,多此一举。 此事本是韦氏有错在先,骗婚欺压,陛下既已亲自定调,将之归于“年轻人意气之争”,便是最好的台阶。 韦贵妃偏偏要在此时强出头,意图以势压人,结果非但没能讨到半分便宜,反被王玉瑱借追忆长孙皇后之举,占据了情理与孝道的高地,弄得自身进退失据,徒惹陛下不快。 更何况,王玉瑱在殿上深情追念的文德皇后,乃是他李泰的亲生母亲,于公于私,他的情感天平自然更倾向于能铭记、感怀母后恩情的王玉瑱。 而在尚书省衙署内,正埋首于繁杂政务的韦挺,是从匆匆赶来报信的韦氏官员口中得知此事的。 他缓缓放下手中的笔,沉默了许久,最终化作一声深长的叹息。 他并未出言埋怨韦贵妃的冲动,亦未指责王玉瑱的犀利,到了他这个位置,深知事已发生,怨天尤人毫无意义。 对于王主簿,韦氏已通过“补发俸禄”的方式表达了歉意,其女的婚约也已解除,婚书退回,在他看来,此事在韦氏这边,应当算是了结了。 如今局势微妙,一切当以魏王的大业为重。至少在当前阶段,魏王府绝不能失去王珪这块“尊师重道”、吸引清流目光的金字招牌。 他只是隐隐有些担忧,甘露殿这场风波,以及背后隐约显露的王家与韦氏并非铁板一块的迹象,不知是否会被东宫那边敏锐地捕捉到? ……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王玉瑱出了宫门,尚未辨明方向,便见一名身着青色官袍的吏部官员快步迎了上来,恭敬行礼: “二公子,下官奉王郎中之命,在此等候多时了。郎中请您出宫后,务必前往吏部一叙,说是有要事相商。” 王玉瑱心下微感诧异,是何等急事,让大哥非要自己刚出宫就立刻过去? 他抬头看了看天色,日头已然西斜,距离官员散值已然不远了。他略一沉吟,便对那官员点头道:“有劳带路。” 这是他第一次踏入尚书省六部之首的吏部衙门。 与相对清贵、节奏舒缓的太常寺截然不同,此地仿佛一个巨大而精密的枢纽,处处弥漫着一种紧绷而高效的氛围。 廊下来去匆匆的官员面色凝重,各间公廨内,几乎人人埋首于堆积如山的文牍之中,或奋笔疾书,或凝神校阅,竟无人有暇抬眼关注他这个陌生来客,唯有书页翻动与低声商议的窸窣声响不绝于耳。 王玉瑱心中暗叹,掌管天下官员升迁考绩之地,果然非同一般。 他被引至王崇基的公廨门前。 王崇基正伏案疾书,闻声抬头,见是弟弟,脸上露出一丝笑意,摆手挥退了引路官员。 “宫里的事,我听说了。”王崇基开门见山,语气却颇为轻松。 “无妨,韦贵妃那点心思,陛下心如明镜。你应对得不错,借追忆文德皇后脱身,甚为高明。”他显然已通过自己的渠道得知了甘露殿内的交锋细节。 王玉瑱笑了笑,并未多言宫中之事,只是问道:“大哥急着叫我来,所为何事?” 王崇基收敛了笑容,从一摞公文的最下方抽出一份密封的卷宗,递了过去,神色略显凝重:“二郎,我记得你多年前,有一位至交好友,名为宴清,是么?” 王玉瑱接过卷宗,闻言点头,眼中流露出怀念:“确实,宴清与我一见如故。只是后来他外放江南为官,初时还有书信往来,近两年却音讯全无,如同石沉大海。” 他的语气中带着几分失落与担忧。 王崇基闻言,沉默了片刻,声音低沉了几分:“二郎,你……自己看看这份公文吧。” 王玉瑱见兄长神色有异,心中莫名一紧,也顾不得什么规矩忌讳,直接动手拆开了卷宗的封漆。 他展开公文,目光迅速扫过上面的文字,下一刻,他的脸色骤然变得苍白,握着公文的手指因用力而微微发白,手背青筋隐现。 那公文之上,赫然写着:杭州长史宴清,沉疴难起,病势垂危,已向朝廷上表陈情…… 喜欢梦回贞观,我成王珪次子请大家收藏:()梦回贞观,我成王珪次子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74章 慕荷解忧 从吏部出来,王玉瑱只觉得脚步虚浮,方才那纸公文上的字句如同冰锥,刺得他心口发凉。 他沉默地登上马车,车厢随着车轮转动轻轻摇晃,却摇不散他眉宇间凝集的阴云。 项方在前驾车,敏锐地察觉到公子周身笼罩的低气压,识趣地缄口不言,只将马车赶得愈发平稳,一路无话地回到了崇仁坊王府。 待车驾停稳,项方轻唤了一声:“公子,到家了。” 车内静默片刻,才传来王玉瑱有些暗哑的回应:“…项方,你去宋濂那儿一趟,让他动用关系,仔细打听一下杭州那边…近来有什么风声。” 吩咐完毕,他掀帘下车,步履略显沉重地向府内走去。项方望着他的背影,低声应了一句,旋即调转车头离去。 踏入府门,穿过廊庑,还未走近自己的院落,一阵孩童银铃般的嬉笑声便随风传来。 只见庭院中,妻子鱼璃正抱着三岁的琰儿在雪地里嬉戏,小琰儿裹得像个圆滚滚的雪团,正咯咯笑着试图抓住飘落的雪花。 不远处,慕荷带着五岁的旭儿已然捏好了雪球,笑着朝鱼璃娘俩发起“进攻”。 而另一边,母亲杜氏则紧紧搂着同样三岁的玥儿站在廊下,柔声哄着:“乖玥儿,那是哥哥们玩的,咱们小姑娘家要干干净净的,就在这儿陪祖母赏雪,好不好呀?” 小玥儿眨着乌溜溜的大眼睛,奶声奶气地应道:“玥儿陪着祖母~” 若是往常,见到这般温馨热闹的景象,王玉瑱定会欣然加入,与妻儿一同嬉闹。 可今日,好友病危的消息如同巨石压在心口,让他提不起半分兴致。 他无声地叹了口气,避开这满院的欢声笑语,悄然绕行,独自回到了偏院那间久未使用的书房,将门轻轻掩上,将自己隔绝在一片寂静之中。 这一幕,恰被端着物什经过的晚杏看在眼里。 她迟疑片刻,还是走到书房门前,轻叩门扉,柔声道:“公子,奴婢给您把炭盆点上吧?这书房好些日子没用了,寒气重。” 里面静默一瞬,才传来王玉瑱低沉的声音:“嗯。” 晚杏轻手轻脚地进去,利落地换好炭火,橘红色的火光渐渐驱散了屋内的清冷。 她正要退出,却听王玉瑱再次开口,声音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别告诉旁人我回来了…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晚杏闻言一愣,随即垂下眼睑,恭敬应道:“是,公子。那…您若有事,随时唤奴婢。” 她悄然退了出去,轻轻带上房门,留一室渐暖的沉寂,与一腔无处安放的忧思。 窗外的雪依旧簌簌落下,王玉瑱倚在榻上,在满室寂静与炭火的暖意中,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再睁开眼时,窗外已是月华如水,清辉漫洒。 他微微一动,才发现慕荷不知何时来了,正倚在自己手边,恬静地睡着,呼吸均匀绵长。 他刚欲起身,慕荷便醒了,抬起朦胧的睡眼,见他醒了,唇角自然漾开一抹温柔的笑意,轻声道:“玉郎醒了?” 王玉瑱心中一动,伸手将她轻轻揽入怀中,下巴抵着她的发顶,声音带着刚醒的沙哑:“不是让晚杏不要声张我在这里么……” 慕荷在他怀里调整了一个更舒适的姿势,柔声解释:“玉郎可是冤枉晚杏了。是妾身回院时,见这书房透着烛光,心下奇怪,才进来看看的。” 她仰起脸,关切地问:“睡了这许久,肚子可饿了?要不要让秋菱将晚膳端过来?” 王玉瑱摇了摇头,眉宇间笼罩着一层化不开的郁色:“唉,算了吧,没什么胃口。” 慕荷闻言,也只是轻轻叹了口气,并未多言,只将身子更偎近他些,给予无声的陪伴。 书房内一时陷入沉默,只余炭火偶尔噼啪作响。 在这片静谧中,王玉瑱反倒有些不适,他低头看着怀中温顺的妻子,主动问道:“慕荷,你怎么不问问我,为何心事重重,连饭都不想用?” 慕荷莞尔,眼中流转着洞察的微光,声音轻柔得像是一片雪花: “妾身若是急着追问,玉郎心中若尚在烦扰,未必愿意倾吐。但若是玉郎自己愿意说了,那便是可以说的,妾身自然静静听着。” 王玉瑱被她这番绕来绕去却又充满智慧的话弄得怔了怔,随即明白过来,不由得轻笑出声,胸口的滞闷似乎也散开了些许。 然而笑意很快褪去,他再次深深叹了口气,解释道:“今日大哥唤我去吏部,看了封来自杭州的公文。上面说……杭州长史宴清,病势沉重,恐……恐将不久于人世。” “啊?!”慕荷惊得掩住了唇,眼中满是难以置信,“可是玉郎那时的那位至交好友,宴祈风宴先生?” 王玉瑱沉重地点了点头,目光投向窗外冰冷的月色,仿佛能穿透千山万水,看到江南病榻上故友憔悴的容颜。 慕荷感受到他身体瞬间的紧绷,心中了然那沉重的担忧与无力感。 她轻轻握住他微凉的手,声音愈发柔和,却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玉郎,妾身知道您与宴先生情谊深厚,此刻心中定如刀绞。只是,公文传递需耗时日,消息抵达长安时,或许……或许情况未必就如纸上所言那般糟糕。江南名医众多,说不定已有转机。” 她稍作停顿,观察着王玉瑱的神色,继续温言道:“再者,玉郎此刻忧心如焚,于千里之外的宴先生而言,亦是远水难解近渴。 与其在此徒增伤怀,损耗自身,不如思量一下,眼下我们能做些什么?或许可以设法寻些对症的珍稀药材,托可靠的快船送往杭州? 或是修书几封,请江南的旧友同僚代为探望照拂? 哪怕只是只言片语的问候,让宴先生知道远在长安尚有挚友深切挂念,于病中心境,或许也是一剂良药。” 王玉瑱闻言,眼中骤然闪过一丝光亮,猛地从榻上起身:“你说得对!库房里应当还存着不少上年份的珍稀药材!” 他急切地转向慕荷:“慕荷,你这就遣人将项方唤来,我得立刻安排……” 话音未落,却听院外传来脚步声,东跨院的一名侍女在门外轻声禀报:“二公子,家主请您过去一趟。” 王玉瑱动作一顿,脸上兴奋的神色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无奈的苦笑,对着慕荷低声道:“得,父亲定然是因为甘露殿的事,这是要亲自敲打我了。” 慕荷虽不清楚甘露殿内具体发生了何事,但见夫君神色,便知非同小可。 她并未多问,只是拿起一旁厚重的大麾,细致地为他披上,手指灵巧地系好领口的丝带,柔声叮嘱: “快去吧玉郎。无论何事,仔细回话便是。妾身等着你回来早些歇息。” 喜欢梦回贞观,我成王珪次子请大家收藏:()梦回贞观,我成王珪次子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75章 争吵 王玉瑱踏着月色,穿过庭院,来到东跨院。远远便见兄长王崇基静立在书房外的廊下,身影在清冷的月光中显得格外肃穆。 见他到来,王崇基快步迎上,压低声音急切道:“二弟,稍后父亲无论说你什么,听着便是,莫要顶撞,更不可如宫中那般逞口舌之利!” 王玉瑱心下了然,点了点头,没有作声,随兄长一同走向那扇透着暖光却气氛凝重的房门。 果然,两人才刚踏入书房,甚至来不及行礼,端坐于主位上的王珪便将手中书卷重重拍在桉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怒喝道: “逆子!你今日在甘露殿,究竟是何居心?!竟敢对韦贵妃言语无状,暗藏机锋!莫非以为陛下略示宽容,你便可恣意妄为,为我王家无端树敌吗?!” 王玉瑱听着父亲的斥责,胸中一股郁气翻涌,却终究强压下去,只是垂首沉声道:“父亲息怒,孩儿知错。” 王崇基见状,连忙上前一步,恭敬地为王珪斟上一杯热茶,温言劝解: “父亲,二郎已知不妥,他年轻气盛,也是一时情急。好在陛下并未深究,此事既已过去,还请您保重身体,勿要过于动气。” 王珪接过茶盏,却并未饮用,目光依旧锐利地钉在王玉瑱身上,语气沉重: “知错?我看他未必真知!我忧的是你这份对天家威仪、对权势尊卑浑不在意的脾性!往后需得谨言慎行,遇事当思虑周全,不可再如此强出头,平白得罪他人,为家族招祸!” 王玉瑱听到此处,猛地抬起头,眼中压抑着不解与坚持,反问道:“依父亲之意,莫非日后若再见挚友遭权贵欺凌,孩儿便该视而不见,明哲保身吗?” “你……”王珪被他问得一滞,随即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心绪。 “为父并非要你冷漠至此!而是要你懂得方法!譬如此次,那韦东霖欺压王主簿,你若早些亮明与王主簿的关系,点醒于他,事情未必会闹到这般地步,又何须动用考功司的手段,掀起如此波澜?” 他越说越是无奈,一种深沉的疲惫涌上心头,声音里不禁带上了几分埋怨与后怕: “你且想想,先是与荥阳郑氏结了梁子,如今又因仗义执言得罪了京兆韦氏。这五姓七望,顶尖的门阀世家,你莫非真要一个个得罪干净不成? 你可知,待他日你大哥需回归太原,继承宗祧时,若这些望族心存芥蒂,族中那些看重门户关系的族老们,还会那般顺畅地支持你大哥接任家主之位吗?” 此言一出,书房内顿时一片寂静。王崇基也沉默下来,这确实是关乎家族未来根基的现实考量。 王玉瑱听到父亲将家族前途与他的仗义之举对立起来,非但没有像兄长那般沉默,嘴角反而勾起一抹冰冷的嘲讽。 他目光如刀,直刺王珪:“太原?族老?父亲现在倒想起家族根基了? 当年那些老不死为了一己私利,默许纵容其他家族设局刺杀惊尘族兄时,父亲您又在何处?可曾站出来为他主持过公道?!” 王珪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尖锐质问震得一愣,随即勃然大怒,拍案而起:“混账东西!休得胡言! 你惊尘族兄遭遇不幸,朝廷自有公断,与族老们有何干系?岂容你在此妄加揣测,污蔑宗亲!” 这一刻,王玉瑱周身那股在嶲州执掌盐场、于血雨腥风中磨砺出的凛冽气势骤然迸发,不再掩饰。 他嵴背挺直,眼神锐利如隼,整个书房的空气仿佛都因他而凝滞、冰冷。 他迎着父亲震怒的目光,一字一句,带着铁石般的冷硬,掷地有声: “父亲是觉得儿在信口雌黄?还是要我……现在就将找到的证人、查获的证据,亲手摆到您眼前,您才肯相信?” 此言一出,王珪与王崇基如遭雷击,瞳孔骤然收缩,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 王珪胸口剧烈起伏,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就算...就算如此,难道你还能杀光这五姓七望满门不成? 这话甫一出口,他便后悔了。 他隐隐察觉到二郎身后藏着惊天秘密,可他宁愿永远不知晓——作为一个父亲,他只愿孩子们远离这些皇权世家的腥风血雨。 然而王玉瑱的回答,让父子二人的心都沉到了谷底。 父亲是说杀光五姓七望?王玉瑱唇角勾起一抹令人胆寒的弧度,也未尝不可——只要让汉王府的天雷,再多落下几道便是。 话音未落,他已转身夺门而出,留下一个决绝的背影。 王珪与王崇基僵立当场,浑身冰凉。 方才那句话,分明是承认了那场震惊朝野的汉王府爆炸案,竟是出自他手! 二郎...你...王珪急火攻心,一阵剧烈的咳嗽袭来,几乎喘不过气。 王崇基连忙上前为他抚背顺气,声音带着几分慌乱:父亲息怒!二郎今日得知挚友病危的噩耗,这才口不择言...方才那些,定是他悲痛之下说的糊涂话!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可就连王崇基自己都知道,这番劝慰是何等苍白无力。 书房内只剩烛火摇曳,映照着父子二人惊魂未定的面容。 …… 父子二人在书房内的争执声,终究是没能完全掩住。 那隐约传来的呵斥与辩驳,穿过几重院落,惊动了正在后院正房理着家事的杜氏。 她手中针线一顿,侧耳细听,眉宇间渐渐凝起忧色,当即吩咐身旁的雨露:“快去东跨院书房看看,听着动静不小,莫要让他们父子真起了龃龉。” 雨露应声而去,脚步匆匆。 方穿过连接前后院的月洞门,却正撞见二公子王玉瑱从书房方向大步而来。 只见他面沉如水,眸中凝着未曾散尽的冷意,周身气息比这冬夜还要寒上几分,竟是连她这个母亲身边得脸的侍女都未曾瞥见一眼,径直与她擦肩而过,消失在通往自己院落的廊道尽头。 雨露心下暗惊,不敢耽搁,急忙折返正房,向杜氏禀报:“夫人,奴婢刚到那边,就见二公子脸色很不好地出来了,径直回了自己院子,瞧着……像是动了真怒。” 杜氏闻言,握着针线的手缓缓放下,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终是化作一声悠长而沉重的叹息,眉宇间的忧色更浓了。 在她的记忆里,夫君持重,儿子们虽偶有顽劣,却也敬重父亲,这般针锋相对、不欢而散的场面,当真是破天荒的头一遭。 这父子之间,究竟是因何事,闹到了这般地步? 喜欢梦回贞观,我成王珪次子请大家收藏:()梦回贞观,我成王珪次子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76章 东宫密会 翌日,天尚未明,王珪已穿戴整齐准备上朝。 经过廊下时,他下意识望向王玉瑱院落的方向——只见窗牖漆黑,寂静无声,显然人还未起。 他驻足凝望片刻,终是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他多希望昨夜二郎那些石破天惊的话语,都只是一时激愤下的妄言。 杜氏细心,早已察觉丈夫今日神色不同往常,又见他驻足叹息,便轻步上前,为他整理了下官袍的衣领,柔声劝道: “你们爷俩相处三十余年,我还是头一回见你们吵得这般厉害。可父子之间,哪里会有隔夜仇呢?不若今晚让二郎过来用膳,一家人坐下好好说说话,说开了便好了。” 王珪闻言,嘴角勉强牵动了一下,眼底的忧色却更深了。 他担心的,从来不是什么父子隔阂。 他怕的是……他那看似脱胎换骨的儿子,昨夜所言并非气话,而是真的掌握了那等足以惊天地、泣鬼神的可怕利器。 古语有云:身怀利器,杀心自起。一旦拥有了颠覆性的力量,人心,还能保持原来的分寸吗? 他不敢深想,只是对着妻子点了点头,默然转身,踏着黎明前最浓重的黑暗,向皇城走去。 次日巳时,冬日的暖阳才慢悠悠地爬过院墙,将别院里的积雪照得晶莹剔透。 王玉瑱悠悠转醒,尚未睁眼便听见外间传来鱼璃与慕荷压低的交谈声。 “慕荷姐,这般……当真使得么?”鱼璃的声音里带着几分犹豫。 王玉瑱撑身坐起,正要下榻自去倒杯茶水润喉,细微的动静却已惊动了外间二人。 帘栊轻响,两女挽着手走了进来,见他醒了,便极自然地取过衣衫,一左一右侍候他更衣。 更衣过程中,两女不时交换着眼神,你碰碰我的手肘,我悄悄拽拽你的衣袖,俱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王玉瑱看在眼里,故意板起脸道:“有话便快说,你们相公今日可是要出门的,天黑前未必能回来。” 鱼璃咬了咬唇,终是忍不住轻声问道:“夫君,昨夜……听闻你与父亲在书房有些争执?” 王玉瑱点了点头,语气平淡:“不过是些政见不合,争论了几句,无妨。” 慕荷接过话头,语气更为小心:“婆母方才遣人来说,让晚上都去东跨院用膳。玉郎你……” “我会去的。”王玉瑱打断她,语气并无波澜。 他接过慕荷递来的热毛巾,随意地擦了把脸,便扬声吩咐外间:“让项方备车。” “夫君,不用些早膳么?”鱼璃与慕荷齐声关切道。 “不用了,有要紧事需即刻去办。”他转身,在鱼璃额上落下一吻,又轻轻握了握慕荷的手,“不必担心,日落前我便回来。” 说罢,他系好大氅的带子,转身踏出房门。晨光中,他的背影挺拔却带着一丝难以捉摸的决绝,很快便消失在廊庑尽头。 …… 而东宫这边,自那场震惊长安的“当街鞭打帝师”事件后,太子李承乾能清晰地感觉到,父皇李世民看向他的眼神,一日比一日冰冷。 那昔日虽带苛责却终究存有期许的目光,如今只剩下审视与失望。 与之相对的,是魏王李泰在朝堂上愈发如鱼得水,文学馆汇聚的才俊越来越多,围绕在他身边的赞誉之声也越来越响。 这种此消彼长的态势,像毒蛇般啃噬着李承乾的心,让他坐卧难安,心急如焚。 “殿下,如此下去,恐非善兆……”东宫的心腹杜荷屏退左右,压低了声音,在摇曳的烛火下进言。 “魏王势大,陛下心意难测,我们需得早作打算,寻找强有力的外援。” “外援?满朝文武,还有谁肯真心依附于我这个失势的太子?”李承乾面露苦涩,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有一人,或可一试。”杜荷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兵部尚书,侯君集。” “侯君集?”李承乾眉头紧锁,“他刚因高昌之事下狱,虽蒙赦免,但圣眷已失……” “正因如此!”杜荷解释道,“侯君集自恃灭高昌之大功,却因部下劫掠、自身管教不严之过,被陛下逮捕下狱,虽得岑文本上书求情免于一死,但功过相抵,心中岂能无怨? 他定然觉得陛下赏罚不公,薄待功臣。这份怨怼,便是殿下可趁之机!” 李承乾眼中闪过一丝亮光,旋即又疑惑道:“此事隐秘,你如何得知侯君集心怀怨恨?” 杜荷微微一笑:“殿下可记得东宫千牛贺兰楚石?他是侯君集之婿,与臣交好,前次酒宴,酒酣耳热之际,贺兰楚石曾失言,提及其岳父在家中时常愤满,言及陛下刻薄寡恩……” 李承乾闻言,精神一振,当机立断:“速唤贺兰楚石来见!” 兵部衙署内,侯君集正百无聊赖地翻看着无关紧要的文书,自高昌归来后,他虽仍顶着兵部尚书的头衔,但谁都明白,他已远离权力核心,在此不过是混日子罢了。 接到女婿贺兰楚石暗中传递的太子口信,他那双因常年征战而显得锐利且略带阴鸷的眼睛,骤然亮了起来。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他没有丝毫耽搁,立刻以公务为名,悄然前往东宫。 在东宫一处隐秘的偏殿内,李承乾见到了这位曾经战功赫赫、如今却显得有些落拓的宿将。 侯君集甚至没有过多寒暄,屏退引路的贺兰楚石后,他目光灼灼地盯着李承乾,开门见山,声音低沉而有力: “殿下,老臣这双曾经为陛下开疆拓土、斩将夺旗的好手,如今正当为您所用!” 他话语一顿,语气变得更加凝重,甚至带着一丝蛊惑性的危险气息: “如今魏王李泰深受陛下宠爱,臣每每思之,都深感忧虑,唯恐殿下会重蹈前隋废太子杨勇之覆辙啊! 若某日,宫中有不同寻常的敕令传出,召殿下入宫,您若不及早准备,恐怕祸事立至!” 这番话,如同惊雷般在李承乾耳边炸响,既点明了他内心深处最恐惧的结局,又递上了一份看似强有力的“保障”。 侯君集这是在明确表态,他愿意将身家性命押在太子身上,甚至不惜动用武力,预防可能出现的宫廷政变。 李承乾看着侯君集那双布满老茧、曾握千军万马的手,此刻正紧紧攥着,仿佛已经为他握住了刀剑。 巨大的危机感与突如其来的“希望”交织在一起,让他不再犹豫。 “侯尚书深明大义,孤……感激不尽!”李承乾的声音因激动而略显沙哑,“日后,还需仰仗侯尚书之力!” 至此,一场危险的同盟在东宫的阴影下悄然结成。 送走侯君集后,李承乾立刻与侯君集开始利用太子的财帛与侯君集在军中的旧关系,重金贿赂、结好宫中禁卫将领。 尤其是那些掌管关键门户、有可能在非常时刻起到作用的军官。 在这份秘密结交的名单中,赫然包括了时任左屯卫中郎将,掌管部分宫中宿卫,且曾是隐太子李建成旧部的李安俨。 东宫与皇宫禁军之间,一张无形的、充满背叛与阴谋的大网,开始悄然编织。 喜欢梦回贞观,我成王珪次子请大家收藏:()梦回贞观,我成王珪次子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77章 蛰伏东宫 王玉瑱的马车并未驶向任何繁华市集或官署衙门,而是悄无声息地拐入了平康坊内一条不起眼的巷子。 这里鱼龙混杂,秦楼楚馆与寻常民居比邻而居,正是“大隐隐于市”的绝佳所在。 马车在一座外观朴素的宅邸前停下,项方率先下车,警惕地扫视四周后,才示意王玉瑱下来。 推开那扇看似寻常的木门,内里却别有洞天。 院落整洁,布局严谨,偶有精干汉子沉默走过,见到王玉瑱皆无声抱拳行礼,眼神锐利,行动间透着一股训练有素的利落。 二人径直走向正堂,却见宋濂正埋首于一张堆满账册的宽大书案后,眉头紧锁,手指在算盘上拨弄得有些烦躁。 他虽是王玉瑱倚重的头号谋士,智计百出,但在理财算账这一项上,远不及远在嶲州的方庆那般如臂使指,信手拈来。 听到脚步声,他抬头见是王玉瑱,眼中顿时闪过一抹得救般的神色,立刻将算盘推开,脸上堆起笑容迎了上来。 “哎呀呀,真是蓬荜生辉!今日是刮了什么好风,竟把公子您给吹来了?”宋濂笑嘻嘻地拱手,试图用惯常的玩笑活跃气氛。 王玉瑱此刻心中记挂好友,又因昨夜与父亲争执而心绪不佳,实在没心情与他调侃,只是淡淡的瞥了他一眼,径直走到主位坐下。 “算了吧,这话从你个落魄书生嘴里说出来,听着总觉着别扭不顺耳。” “呃……”宋濂被这话噎得一怔,求助似的看向跟在王玉瑱身后的项方。 项方与他眼神一碰,微微摇了摇头,又悄悄指了指王玉瑱,示意他公子今日心情不佳,小心说话。 宋濂立刻收敛了嬉皮笑脸,神色端正了几分。 王玉瑱没有半句寒暄,直接切入主题,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昨夜安排送往杭州的药材,出发了吗?” 宋濂连忙点头:“公子放心,昨夜接到吩咐后,我便立刻挑选了库中最上等的药材,安排了最得力的弟兄,已然星夜兼程送往杭州了。只是……” 他话语一顿,脸上露出一丝凝重,“恐怕……那宴长史的讣告消息,会比我们的药材……更早抵达长安。” 王玉瑱眉头骤然紧锁,身体微微前倾:“为何这么说?你收到了什么消息?” 宋濂转身,从书案一个上了锁的抽屉里取出一封薄薄的密报,双手递给王玉瑱,沉声道: “这是我们在杭州的弟兄不久前递回来的。密报中提到,宴长史初到杭州时,一切尚算顺利。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非但未能融入当地官场,反而被日渐边缘化,几乎接触不到核心事务。 底下的兄弟原本只觉得此事有些蹊跷,当作趣闻记录上报。但如今结合公子所言,宴长史乃是‘清风朗月’般品格高洁的人物……”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锐利地看向王玉瑱,压低了声音:“属下大胆推测,宴长史很可能是无意中,发现了某些‘不得了的秘密’,触及了巨大的利益。 那些人为了永远捂住他的嘴,才会让他……‘不得不’病重将死。 这恐怕,根本不是什么积劳成疾,而是一场彻头彻尾的、杀人不见血的政治阴谋!” 王玉瑱接过密报,手指因用力而微微发白。宋濂的分析,像一把冰冷的钥匙,瞬间打开了他心中最不愿面对的那个猜测的锁。 若果真如此,宴清遭遇的,就不仅仅是病魔,而是比病魔更狠毒的人心与权势! 他的眼神骤然变得冰冷无比,之前的忧戚被一股凛冽的杀意所取代。 随即王玉瑱接过那封关于宴清的密报,逐字逐句,反复看了三遍,试图从那些简练而克制的情报用语中,榨取出每一丝可能被忽略的细节。 他的眉头越锁越紧,随即对宋濂吩咐道:“将我们手中所有关于杭州的密报、文书,无论巨细,全部拿来!” 命令一下,立刻有暗卫搬来两只沉甸甸的樟木箱子。 王玉瑱与宋濂便在这间隐秘的书房内,一头扎进了故纸堆中。他们一封封地翻阅,一行行地检视,从正午阳光炽烈,一直看到日头偏西,申时已过。 屋内只听得见纸张翻动的沙沙声,以及偶尔炭盆中火星迸裂的噼啪轻响。 然而,令人沮丧的是,除了最初那封提及宴清被边缘化的密报外,其余绝大部分都是记录杭州当地官员贪墨、税吏盘剥、或是几家士族之间利益往来的寻常信息。 关于宴清本人的动向,竟如石沉大海,再无半点新的线索。 这些零碎的信息,如同一盘散沙,根本无法拼凑出宴清遭遇不测的真实图景。 王玉瑱将手中最后一卷文书扔回箱内,揉了揉发胀的额角,一股无力感混杂着焦躁涌上心头。 正当他一筹莫展之际,书房门被轻轻叩响。 一名作寻常商贩打扮的汉子快步走了进来,他是在外负责监视重要官员动向的暗卫之一。 汉子神色凝重,压低声音禀报道:“公子,宋先生。属下刚刚确认,兵部尚书侯君集,于一个时辰前秘密进入了东宫,至今未出。”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侯君集?东宫?” 宋濂闻言,脸上露出些许疑惑,一时未能理解这两者勾连背后的深意。 然而,王玉瑱在听到这个消息的瞬间,脑袋里却是“嗡”的一声巨响,如同被重锤猛击! 他来自后世,清楚地知道侯君集在这个时间点秘密觐见太子李承乾意味着什么——这不是普通的君臣奏对,这是侯君集正式投入太子门下,并与李承乾开始密谋不轨的标志性事件! 史书上那场最终失败、葬送了李承乾太子之位乃至性命的谋反闹剧,其核心人物之一,已然登场! 他原本全副心思都系在好友宴清的生死之谜上,此刻却被这突如其来的、足以震动朝野的消息硬生生打断了思绪。 一个关乎个人情谊的悲剧,与一个即将引爆帝国最高权力斗争的火药桶,同时摆在了他的面前。 王玉瑱缓缓站起身,窗外的天光在他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剪影。 他将手中关于杭州的密报轻轻放下,目光却已变得无比锐利清明,只瞬间从友人的私情抽身,投入到了另一场更为凶险的博弈之中。 他看向宋濂,语气沉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宋濂,杭州之事,继续查,不要放过任何蛛丝马迹。但眼下,有另一件更要紧的事——从即刻起,加派人手,不惜代价,给我死死盯住东宫! 我要知道李承乾和侯君集见了哪些人,谈了些什么,更要弄清楚,他们究竟在拉拢哪些关键人物。”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冷冽的寒光:“既是造反,宫闱禁军乃是重中之重。他们必然在收买、勾结掌管宫门宿卫的将领。名单,我要一份详细的名单!” 最后,王玉瑱向前一步,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先知般的笃定与审慎: “尤其要盯紧一个人——太子身边的卫士,名叫纥干承基。此人……至关重要。关于他的一切动向,每日一报,不得有误!” 宋濂眼中掠过一丝疑惑,显然不明白公子为何会对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东宫卫士如此上心。 但他深知王玉瑱每每有出人意料却又精准无比的判断,立刻肃然应道:“属下明白!定会安排最精干的眼线,将东宫内外,尤其是这个纥干承基,盯得死死的!” 王玉瑱微微颔首。他来自后世,只知道李承乾谋反的败露与这个纥干承基有莫大干系,但具体细节已然模糊。 他不需要知道全部,只需要抓住这个关键的棋子,确保历史的车轮不会偏离轨道——不,或许,他要在关键时刻,轻轻推上一把。 是的,他的计划并非阻止,而是暗中助力李承乾。 他要让这场由李承乾亲手点燃的叛乱之火,烧得更旺一些,让李唐皇室尝一尝自相残杀的苦果。 因为五年前,在那场导致族兄王惊尘惨死的伏击之中,那些刺客所使用的、能够追查到来源的制式盔甲与兵器,最终的线索,都隐隐指向了东宫! 这场迟到了五年的复仇,终于不再仅仅是针对某个具体执行者的个人报复,而是要将复仇的火焰,引向那曾经默许甚至策划了这一切的皇权势力。 喜欢梦回贞观,我成王珪次子请大家收藏:()梦回贞观,我成王珪次子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