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少爷看上的那些日子》 第1章 白桐 “诶师傅,搁青阳下高速还是从白桐下啊?” “就是,师傅,青阳还是白桐啊?” “还要绕去青阳?他妈的这车都跑6小时了,绕青阳不还得再多跑1小时?” 这辆下午四点出发,从京圳市开往白桐县的大巴车直到夜晚十点还行驶在高速路上。坐了足足6小时还没到家,且看司机还有绕路趋势的客人们终于忍不住了,一人带头发问,剩下的人此起彼伏打配合。 嘈杂混乱,如同白桐县早晨七点的菜市场。 人群的骚动终于叫醒了最后一排靠着窗户带着个黑口罩睡得天昏地暗的白毛男子。 白毛男艰难地抬起头,长时间保持同一个姿势的脖子因为这一动作而发出强烈拉扯的痛意,让人“嘶”一下,倒吸一口凉气。 “靠。”白毛下意识扯开嘴上的口罩,又立刻被车里充斥的辣条、水果、薯片和汗混合的酸臭味逼的脸色煞白,老老实实重新带了回去。 “吵什么呢?这车开一天了怎么还没开到?”车外漆黑一片,车内人叽叽喳喳不知道在叫唤着什么,白毛烦躁的不行,一手扶着脖子,另一只手解锁手机看了眼时间。 ……脸更白了 “他们在吵从哪下高速。”旁边座位上传来一道柔和的声音,白毛男摸着脖子转过头,强压住胃里头翻腾的感觉,嘴角颤抖:“除了从白桐下还能从哪儿下?” 邻座的女生愣在原地,大巴刚刚驶过一个服务区,灯光透过车窗,照的车内短暂亮了一瞬,那双口罩上方的眸子望过来,又随着大巴行驶,灯光远去,黯灭于嘈杂的车厢里。 妈妈,我看见五条悟了! “咳咳……,你,你不是本地人吧。”女生收回直勾勾的视线,一边点开聊天框疯狂打字,一边强装镇定回答:“青阳是白桐县下辖的一个镇,从京圳回白桐的车会选择从青阳或者白桐下高速。” “从白桐下最快,如果从青阳下的话要再多绕几十公里。” 明明车内漆黑一片,女生却仿佛看到了“五条悟”那双瞳孔里透出来的震惊和绝望。 平摊在那人腿上的手机屏亮了亮,那人转回视线,又重新靠回了窗边。 “听子,到地方了没?” 宋北听破防地看着地图,没理会弹窗弹出来的一条最新微信消息。 地图上那个蓝色的箭头正在缓慢地向前行驶,而在几公里开外,出现了一条岔路,右转是通往青阳高速出口,直行则通往白桐高速。 “到地方了没?” “回话啊听子!” “亲爱的听,你不会出了什么事吧?” “听子,你不要想不开啊听子,你只是被流放了,又不是被抛弃了,你要振作起来啊听子!” 宋北听眼也不眨的忽视掉发癫一般哐哐往外蹦的消息,只是死死盯着那个箭头,他已经做好万全的心理准备了,到时候如果地图上箭头一转,他两眼一闭就是死。 什么破车,什么破地方。 360公里,黑心司机一上高速就成了脱缰的马,辗转于各个高速口来回接人,出一个高速口接完人再重新拐回高速上,4个小时的车程开了6小时还没到。 宋北听忍住想吐的冲动,在心里把所有人抨击了个来回,从车上最先吃辣条的大爷开始,延伸至自己屁股下面这个坐也坐不直,躺也躺不平,连腿都放不下的小破座位。最后兜兜转转回到了自己远在京圳市的亲爹亲妈身上。 不就是高考分数离京大差了那么几百分,至于气成这样把他流放到这个鸟不拉屎,听都没听说过的鬼地方吗? 没飞机,没高铁,还不让家里的司机送。哪有这样狠心的父母! 手边的手机发了疯似的震动起来,宋北听不耐烦地接起电话,声音都沾着一层努力压抑但还是全部泄出的怒火:“喂?” “到了没听子,听子你怎么不回我消息。” “妈的,我差点以为你想不开半路跳车跑了。” 程墨担忧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字字恳切,传进耳朵让人觉得他似乎下一秒都要落泪。 宋北听心中百感交集,终于抬头看向了视频,这个世界上还是有人爱我的,什么爸妈,兄妹,那些冷漠无情的家人都走开吧,只有自己从小玩到大的发小在这个时候对自己不离不弃,永远担心,永远挂念 ……呸! 宋北听感动的目光流转了一半,最终在看清手机屏幕时尽数仓皇逃窜。 和听觉形成极大反差,视线看过去,手机那头分明是幸灾乐祸,看好戏的一张脸……众脸…… 叽叽喳喳的声音一齐从视频那头传来: “我们大少爷怎么被送到村里了~” “听听~我们几个为了庆祝你去村历练,特意决定明天飞去你们家在巴达利亚给南星新买的度假村为你开欢送party~” ……开他大爷的party 大巴车猛地颠了一下,惯性使然让人往前一撞,又被系好的安全带狠狠拽了回去。宋北听胃被勒了一下,倒吸一口气:“我爸妈真给宋南星买度假村了???” “这不就有现成的村,买什么买?” “人家那是假村,而你,我们的少爷,你要去的是真村。” 对面毫不留情地吐槽让宋北听一时无言,只是沉默地低下头,良久突然发出一声惊呼: “卧槽,没转弯没转弯!我要在白桐下高速了!” “孩子们,爸爸要到了。” 视频外程墨几个人面面相觑,看着那隐藏于黑暗之中,只有一双眼睛依稀可辨的宋北听,齐齐摇了摇头。 少爷是真受刺激了,连父母偏心这种事情他都不在意了。 按道理来讲,不是应该一通电话打回家,然后一哭二闹三上吊吗? “挂了。”没等来电话那头的反应,宋北听望着车窗外越来越近的四个泛着红光的大字——“白桐高速”,眼底闪满了欣喜的光:“历练结束了,我要打电话给老宋让他们接我回家了。” ……少爷还是那个心态良好的少爷。 离开京圳6小时了,从小到大除了学校组织春游,他从来没坐过大巴,尤其是这种大巴。6小时,360分钟,21600秒,让他的心灵、□□都受到了莫大的冲击,他现在已经不再是那个高考前口出狂言骗走老宋一辆定制跑车的宋北听了,现在是深刻认识到自己错误,洗心革面,老老实实听父母话准备出国重造的宋北听了。 宋北听满怀期待地拨通自家宋董的电话,美滋滋地等着老宋调度白桐县的资源连夜把他接回家。 开玩笑,他可是亲儿子,老宋怎么可能说不管就不管,把他扔在白桐这个什么都没有,他连听都没听过的鬼地方浪费两个月的时间。 自己可是要继承宋家小部分财产的接班人,怎么说这个暑假也该在公司里安排个总经理的位置坐坐。 “爸,我到白桐了,反省好了,知错了,接我回家吧。”宋北听使劲揉了揉眼睛,就着眼眶微红的模样拨通了视频,即使车上漆黑一片,只能隐隐约约看清个轮廓,但他依旧秉持着演员的良好修养,低着头拼命挤出两滴泪,连声音似乎都染上极大的悲伤与悔恨:“我以后什么都听你和我妈的,你们让我去国外我就去国外,让我待家里我就待家里,我保证我再也不胡来了。” “哈。”电话那头传来一道冷漠的声音,让宋北听立刻就抬起了头。 “怎么是你?” 镜头外是穿着睡衣一手支头面无表情的宋南星。 高贵华丽,矜贵娇纵。 “咱爸猜的果然没错。”宋南星勾勾嘴角,垂眼看向镜头:“这才6个多小时,废物哥哥。” “我就知道你坚持不了。” 宋北听的脸涨得通红,瞬间从座椅上弹起来,坐直了身子:“你说什么?” “来的不是你你当然站着说话不腰疼。” 公交车驶进了城区,晃悠着停在某处,然后车上开始陆陆续续有人下车,宋北听握紧手机下意识就顺着人走的方向往外看去——是一个学校大门。 被路灯照的亮堂堂的大门上挂着长长一道横幅——“热烈庆祝我校学生肖乐考入京圳大学!” “我不像你,娇气地从国外跑回来,上了三年顶尖私教课,最后也没过京大的线。”宋南星冰冷无情的声音慢悠悠传来,让宋北听的心又往下沉了沉。 “不是过不了,是我根本就没打算上京大好吧!” “别嘴硬了哥,咱爸妈都怀疑当年是不是抱错了小孩。”宋南星往沙发上又靠了靠,瞥眼看向视频对面灯光打在脸上却依旧看不清神色的自家哥哥:“要么你跟市长家的儿子道歉,要么你就老老实实在白桐待上两个月。” “这是爸爸的原话。” 大巴车上,师傅用浑厚的嗓音再次重复了一遍还有没有人要下车,还没等回答,就一脚油门再次开了出去。宋北听转过脸,看到学校门口站的是刚刚下车,还拖着行李箱的人,三三两两,翘首以盼。 “不道歉,两个月就两个月。” “我告诉你们,我宋北听在哪都可以活得好好的!” 要他跟那个目中无人,屁股上插俩窜天猴就能狂出宇宙的二世祖道歉?这辈子都不可能!他宋北听就算在白桐饿死,累死,热死,都不可能道歉!绝不!!! “诶,那最后一排那孩,到终点站了,愣那干嘛呢?赶紧麻溜地给我下车。” 大巴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停下的,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车上的人都走空了,只剩下宋北听一个,孤零零地蜷缩在最后一排,像只睡醒了才发现早已被主人抛弃在了路边的狗。 “噢噢,不好意思师傅,我现在下车。” 热浪扑面而来,粘在皮肤上,黏黏腻腻,像化成一滩的棒棒糖。宋北听脱下外套搭在行李箱的提手上,环了眼四周,第一次看清白桐这个地方长什么样。 低矮的居民楼,狭窄的马路。昏黄的路灯打在马路上,打在散布在马路两侧商店前铺砌的红砖上。寂寞,寂寥,没有热闹迷人的夜生活。 宋北听瞬间蔫了下去,悲哀地坐在行李箱上,思忖未来两个月到底该怎么捱过。 “我靠!肖乐你审美真的对了一次,他长得真他妈帅!!”一道激动万分,慷慨激昂的声音直直撞进宋北听耳朵,震得耳膜都在微微颤动。 一回头对上的果不其然是一双发着亮光,燃着熊熊火焰的眼睛。可爱的外表配着过分狂野的视线,把宋北听吓得一哆嗦。 “嘘!”肖乐拼命捂住身边人的嘴巴,带着歉意看向紧紧护住自己满脸戒备的宋北听:“不好意思啊五条……呸,帅哥。” “我朋友在接我的路上被车撞了,这会儿脑子不太好使,你别跟她一般见识。” “没事。”宋北听轻轻一撩头发,不经意间展现出自己的超绝左脸。 少女看向他时不自觉就倾慕发光的眼神他已经见怪不怪了,只是没想到在长途跋涉,颠沛流离快7个小时后,自己还有如此大的魅力,哈哈哈哈,真不愧是他宋北听! “嗯……刚在车上不小心听到你打电话。”肖乐慢慢走到宋北听身边,似乎连脸上都多了分羞怯。 宋北听内心轻轻叹了口气,唉,刚来白桐第一天就要拒绝女孩子添加联系方式的邀请,真是太于心不忍了。上天为何要给他这么一张人神共愤的绝世帅脸,让他做尽拒绝女孩的坏事。 “帅哥。”屏幕上亮晃晃的二维码被递在了眼前。 果然。 宋北听勾起一抹天王老子来了都得拍个照再走的帅气的笑,摆摆手:“不加……?” 这什么玩意儿? 第2章 忍耐 “被爸妈送到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一定很无助吧。”肖乐看向宋北听的眼睛亮晶晶:“我们家就是干酒店的,我保证这是我们全县最豪华,最舒适的酒店,错过我们家你就找不到更好的了。” “住一夜只需998,住一月只需9998!” “天大的福利啊,帅哥你要不要试一试?” 宋北听难以置信的目光在手机屏幕上,在身前发亮的双眼上来回逡巡,一夜998,一月9998,他是有钱,但他不傻啊! 这眼睛里的亮光哪里是对他的渴望,分明写满了对大赚一笔的向往。 太可怕了,这个鬼地方! 不过还好老宋心里还有他这个儿子,在气头上还能想到要给他找个住的地方。 宋北听望着远处那对边走边还在依依不舍回头,试图等来他一个回心转意的女骗子们,啧啧称叹老宋不愧是他亲爹,完美将他被“998”骗局骗走的可能性扼杀在摇篮里。 在得知自己真的要在这里住上两个月的噩耗后,宋北听仅仅用10分钟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小县城里住别墅应该是不大可能了,况且老宋也不会心软到让他住别墅,不过大平层应该是没问题吧?床垫他也不要求多好了,简单点的席梦思就行,席梦思他应该也能睡好。 唉,当时怎么就没多考个一百多分呢?不然这会儿绝对是和程墨他们一起在京圳城北,飙着自己新鲜落地的跑车,弹着那把本该作为高考礼物的纯手工雕刻私人定制的吉他。 哪会像现在这样在路边吹热风,看着手机里吉他、跑车的遗照暗自神伤。 蝉鸣一阵接着一阵,似乎也在疑惑盛夏的夜晚为何依旧炎热。路灯下聚集了一片蚊子,嗅到了新鲜血液的味道,于是盘旋着,找准机会猛地扎在洁白的手臂上,留下一个个大小不一的红色鼓包。 “靠。”宋北听又拍死了一只蚊子,嫌弃地拿纸巾捏起,走近一旁的垃圾桶。 经过一天的高温蒸发,各种垃圾挥发混合起的酸臭味道让宋北听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低下头差点一呕。 怎么还没来?又半个小时了。 和微信名为“AAA白桐大王庄老杨棋牌室”用户的上一条聊天记录是在半小时前: 不知道是男还是女的老杨同志只发了言简意赅的一句话:“车站冂口竽着,马上到。” 错字连篇,一看就是手写输入。宋北听等不了了,黑着脸发微信: “竽半小时了,什么时候来?” “给个地址,我打车过去。” 那边消息回的很快,这次是两条语音。 宋北听先是点开转文字: “大马甲滴壬朵,借会儿忙,呀会儿借嫩。” “瞪住肖活,借会儿油壬顾店了,借嫩借嫩,憋泡啊,搁牙子那蹲住。” 什么鬼? 手机中病毒了? 宋北听点开语音条,一道热情洋溢,中气十足的粗狂女音混着麻将相碰的背景音直直撞进耳朵。 啊,吧啦吧啦,叽里咕噜说些什么玩意呢?宋北听脸更黑了,一句话都没听懂,都没听懂!白桐话都这么难懂吗? 我要回家!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乡音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宋北听也顾不上脏不脏了,瘫坐在地上,抱住双膝仰望夜空,后悔为什么当时不去998,998多好啊,多实惠啊。 正在宋北听幻想到自己已经坐进空调房,睡在两米大床上,一拉开窗帘就能看到完美树景时,一阵嗨翻天的土味DJ愈靠愈近,最后格格不入的几声尖锐刺耳,过分凄厉的喇叭声穿破DJ浪潮把他硬生生从美梦中拉了出来。 模糊朦胧的视线中霸道地闯进一辆闪着大灯的红色三轮车,挡风玻璃后那个魁梧壮实的女人猛打方向盘,最终以一个十分漂亮的飘移稳稳当当停在了宋北听面前。 “既然!她都不难受!她只要自由!她都不会理会我的感受哦哦哦!” 贴在面前的音箱把高分贝的声音混着咚咚的鼓点,打包起来库库扔进宋北听的耳朵,让那颗本就脆弱的大脑突突突直跳,嗷嗷叫嚣着下一秒就要罢工离家出走。 “停停停!”宋北听拼命比着暂停动作,一双眼睛来回寻找着面前这个破音箱的关机键。 “嫩说啥?”一个脖子上挂着大粗金链子,手上纹着大花臂,剃着一头干脆利落的寸头,寸头右边还嚣张的理出一道闪电形状的女人跨步下了驾驶座,风风火火地抬起马路边躺着的行李箱:“嫩就是小宋是吧?” ……是吧 宋北听终于关掉了音响,恍恍惚惚只听到最后两个字,刚一抬头就正对着这个仿佛刚从局子里出来的□□老大,视觉和心灵上的双重冲击过大,一时间竟失去了所有的思考能力。 老!老宋!你儿子好像要被人绑架了! AAA杨桂花女士只在电视上,哦不对,在电视上也没见过这么帅的小伙,因此连提着人上车的动作都放轻柔了不少,甚至还在坐回驾驶座的瞬间从车挂篮里摸出来一瓶不知道什么时候买的香水,“库茨库茨”喷了小半瓶。 然后热情回头,就看见了座位上浑身颤抖,脸色煞白,正用一双视死如归的黑眼珠瞪她的宋北听。 杨女士吓得手一哆嗦,香水顺势落进了挂篮里。 “Oh my 菩萨!我滴乖嫩咋了?” 强烈的劣质香水味让本就发晕的宋北听更是晕上加晕,翻腾了一路的胃到了沸点,咕嘟咕嘟冒着泡。 宋北听几乎是在瞬间就看到了天国,还有无数只挥着胖翅膀的天使正围了一圈言笑宴宴地冲他招手,最那头的白色宫殿上甚至还挂了个红色横幅—— “Wee Song Beiting to heaven. ——God ” “呕——” 终于…… “我靠,嫩这孩¥#……&*&*%!##%%” 隔壁咆哮着传来的粗狂女低音宋北听已然听不清了,只觉得胃里一下子变得清爽空旷,路边的风也不热了,额头的汗也不粘了,甚至连那股恼人的香水味都不难么难闻了。 活过来了…… “姨,商量个事儿呗。”零点的白桐街道上空无一人,只有路灯还在幽幽地泛着黄光。宋北听将口罩捂得严严实实,虚弱地拿着塑料袋和纸巾蹲在地上跟着杨桂花一起收拾地上的残局。 从杨桂花看到他吐了,立刻刹住车揍他一顿然后骂骂咧咧拽着纸巾下去帮他收拾现场开始,宋北听就对这个面容可怖,心地不详但偏善良的大姐产生了一丝诡异的信任感。 “说。”杨桂华凶神恶煞地看着宋北听,手里的动作却丝毫没停:“嫩在搁那假装收拾,我就把嫩扔地上跑着回去。” 叽里咕噜又在说什么呢?宋北听撇撇嘴虚假地将纸巾一张张扔在那堆呕吐物上:“姨,嫩(着重发音,且不标准)以后对着我这个外地人能说普通话吗?你说了一堆,我一个字都没听懂。” “微信翻译都译不出你们的白桐话。” 话音刚落地,宋北听就明显感觉到面前的人停滞了三秒,紧接着一道难以置信的目光就向他投来,如果视线能化形,那宋北听可以肯定,现在的自己绝对是千疮百孔。 “我说,地上收拾干净。”杨桂花不愧是见过大风大浪的女人,这种小事她只用0.01秒就恢复了正常,并且做出决定,再也不会被面容姣好的小帅哥动恻隐之心。 “收拾不好,你就跟在三轮后边自己跑回去。” 蹩脚的普通话偶尔有几个调调跑的没边,不过无所谓,能听懂,能进行沟通就够用了。宋北听狠狠地安慰自己一番,随即老老实实地将自己留在地面上的战绩清理进了垃圾箱。 音响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被杨桂花按开,一首澎湃激昂的《爱河DJ版》倾泻而出,照亮了回家的路: “难道这就是你分手的借口!!!” 杨桂花一句话唱出了山路十八弯的架势,宋北听转过头,看着那个时髦的闪电,顺着摇头晃脑的姿势一晃一晃,看的出来他杨姨也是个有故事的人。 “如果让你重新来过 你会不会爱我~!” 恢复生息的宋北听也起了兴致,跟着杨桂花一起拿三轮当KTV,漆黑的夜当舞台幕布,颠簸的红三轮也给到了个夜店蹦迪的效果,一切都很完美—— 如果这辆三轮最终没停在一幢黑乎乎的自建房面前的话。 “已经被我泪水淹没 变成痛苦的爱河~~~~!”等宋北听意识到的时候,正以一种高扬起头,半握着手假装麦克风举在面前,一只脚踩在座位上的帅气ending pose作为这首劲爆DJ最后的收尾。而这场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漂亮表演还赢得了杨桂花女士的连连称赞。 “你这小伙挺有艺术天分啊!”杨桂花干脆利落地将行李箱从后面拉下来,顺手摁了两下锁车键,将一路颠簸,在后面车厢里滑来滑去,滑出一身伤痕的行李箱交到宋北听手上时还在继续夸赞:“姨再在麻将室里给你多安排个活,就当驻唱,就唱今晚这首,我们这片街的都爱听。” “工资在2500的基础上给你再多加500!” 一只大张的,比着“5”的手伸到宋北听眼前,将那个得意忘形,飘飘欲仙的家伙稍稍拽回了半分。 宋北听来不及思考杨桂花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了,因为他的目光已经全部被面前那栋黑乎乎的双层小建筑吸引走。一楼的门面上挂着大大的红布招牌,上面写着朴实无华的几个大字:“老杨棋牌室”。 言简意赅,直截了当。 “我今晚住哪?”宋北听往四周环视了一圈,最终将目光锁定在马路对面那几栋看着还有点能住的模样的高楼:“那边是吧?” 杨桂花揪着这个比自己高了一头的小孩的衣领,将人调了个面,重新直视“老杨棋牌室”五个大字。 “住这儿啊。” 宋北听瞪大了眼望着杨桂花,眼底里写满了:住这儿?这儿怎么住?这不是你店,不是你上班的地方吗?住这儿是要我睡麻将桌吗??? 杨桂花当然看懂了宋北听的表情,不由分说地就拽着人头发往里走:“一楼是棋牌室,二楼是住的地方,放心,不会让你睡麻将桌。” “等等。”跟着被拖动的行李箱轮子在红砖上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宋北听往前伸了伸脑袋试图避免头发被拽掉,空闲的另一只手不停扭动,还想再挣扎一番:“不是说大平层,林景房吗???” 宋北听确定以及肯定,宋南星给他发来的消息中确实是用这两个词来形容他未来两个月即将居住的地方的。 “这不就是大平层吗?”杨桂花终于将人拽进房里,像是怕人跑掉一般迅速关上了大门:“这大平层还不止一层,足足两层,可让你小子赚到了。” “不是?”宋北听欲哭无泪,眼睁睁看着杨桂花不由分说地从他手中夺过行李箱,一步并两步地摸着黑就往楼上走:“这什么大平层,这一看就是自建房。” “什么自建不自建的。”杨桂花的声音从楼梯上传来:“自建双平层听说过没?我这可是双平层!” “那我的林景房呢?” “啥玩意儿?”杨桂花的脚步一顿,声音中都写满了疑惑:“你们城里人住个房还分景?” 沉默两秒又仿佛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似的恍然大悟:“噢噢噢我想起来了,这房子后边就是一片玉米田,你住那个房间窗帘一拉就能看到玉米杆子,杆子上的鸟蛋都能让你看的清清楚楚!” “这玉米的高度跟小树也差不多吧,哈哈。”杨桂花说到最后干笑两声,也不知道是心虚还是什么,悄悄瞥了眼宋北听后就提着箱子健步如飞。 宋北听心沉到了谷底,一股名为被骗的熊熊怒火几乎要在胸腔燃起,却在看到楼梯灯光下杨同志左臂上若隐若现的花臂后不甘心地悄悄熄了下去。 “诺。”杨桂花推开最靠近楼梯间的一扇门:“你就住这儿,被子什么的都是今天下午新给你换的。” “卫生间就在左边,洗漱用品你都带了吧,去那洗漱就行。” “今天你来的晚,明天就给你宽限一小时,允许你九点上班,定好闹钟别迟到了。” 长长的几句话像机关枪一样嘟嘟嘟朝着宋北听发射,只不过呆站在原地的人一句都没听到。 这是他的房间???宋北听整个人如同被雷反反复复劈了好几遍,今天遭受的刺激太多,一击接着一击,但是果然一击更比一击强,其他的刺激怎么比都比不过这个房间给他带来的冲击大。 狭小的空间看着还不如他主卧的厕所大,一张单人床,一张桌子就构成了整个房间的全部布局,哦不对,还有靠着墙放的那一排大米,面粉,几箱牛奶,还有几包拿尿素袋装着的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东西。 这什么鬼啊?是人住的吗?人能住这儿吗?! 从他祖上往上查三代都没住过这样的房间。 宋北听气的眼前发黑,长臂扶着门框才堪堪稳住身体,深吸一口气刚转过头准备控诉,就只听到“哐”的一声,是隔壁的隔壁房间门紧闭的声音。 啊!!!!!!!!! 不可能住的,这破地方他不可能住的。998呢?他要去998,现在就去,立刻!! “滴——”脑子中横冲直撞的愤怒还没理顺,整个房间就瞬间陷入黑暗。 像是在热油上浇了一勺凉水,然后迅速盖上锅盖,高温的铁锅里热油滋啦滋啦四处飞溅,却被堵的密不透风怎么也找不到发泄口。 “啊——那个谁,估计是停电了。”随着哒哒的脚步声,门口传来杨桂花的声音:“你赶紧睡吧,东西明天再整理。” 漆黑的夜里,有人在无声嘶吼。 宋北听看着还剩不到3%的电量,挣扎了不到3秒,就打着闪光灯轻轻走到了楼下,3%够打个车去酒店了。 大门就在前方,让深夜极度破防的人看到了希望,宋北听满眼希冀,伸出手往下一拉——没拉动,再一拉,还没拉动?! 靠,锁门了。 电量来到了1%,宋北听不敢开闪光灯了,就着微弱的屏幕亮光重回楼上,还没敲响杨桂花的门,就听到了门内传来的阵阵呼噜声响。 悬起的手和大脑博弈了几分钟,最终认栽似的无力垂下。 就一晚,他宋北听就忍这一晚。 狭窄的单人床让宋北听回想起了小学一年级住校的时光,当时还不够成熟的老宋和金女士为了锻炼他让他住宿,结果当晚他就被老师连夜遣返回家,理由是宋北听同学嫌床太小,私自抢夺其他同学的床,并将抢来的床和自己的拼接在一起,遭受到同学家长的举报,因此被学校退还回家。 时隔11年了,又是睡上单人床了。 一米八的大个子蜷缩成大大一团,还负气般地将被子全部拢到一边,漆黑的夜里,所有委屈一齐涌上心头。 他宋北听除了被父母扔去夏令营外什么时候睡过这么硬的床?还有这被子,又硬又丑,如果当时他没看错的话,这还是个带花的土里土气的丑被罩吧?跟他宋北听的颜值太不符了,他就算死也不会盖。 死也不会盖! 不!会!盖! 据说听听和小花被最配?[好的][点赞]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忍耐 第3章 打工 睡懵了的宋北听是在一声充满怒气的嘶吼中苏醒的。 上午8点钟的老杨棋牌室和往常一样,迎着东升的太阳开启一天的忙碌工作。 正逢暑假,不用接孩子的大哥大姐,大叔大姨,大爷大奶们乐得清闲,一大早就风风火火赶来搓麻,不到九点,棋牌室里人就坐了大半层。 图省钱没找长期工的杨桂花忙的不可开交,这边刚准备发筹码,那边就又来了一桌三缺一,着急忙慌地催促她赶紧摇人凑桌,好开启他们上午的牌桌厮杀活动。 杨桂花是个急性子,事一多脑子就乱,眼看这暴脾气随着客人的催促马上就要爆炸,隔壁桌那个看人打牌的大爷端了杯茶慢悠悠开口: “老杨,昨天不是说招了个暑假工吗?” “咋没见人来啊?” 对啊!一句话点醒了忙糊涂的杨老板,杨桂花皱了皱眉,昨晚刚到的那暑假工怎么还没下来? 九点十分了! 扣钱,必须扣钱! 于是杨女士袖子一撸就是上楼喊人,连门都没敲,直接大咧咧“哐”的一声破门而入,门板砸在墙上,连带着门框都抖了三抖。 阵仗已经大成这样了,床上那个将花被子裹的严严实实的白脑袋依旧岿然不动,丝毫没有转醒的迹象。 “小伙!起床上班了!” 被喊的小伙非常不自觉,不仅没有醒,还像被吵到一般翻了个身,胳膊肘抬起,遮住了那张沐浴在阳光下的帅气侧脸。 妈的,老娘累死累活了一早上,你搁这儿呼呼睡大觉? 有没有一点上进心? 杨桂花女士高举起手,目标瞄准那头白毛: “臭小子,老娘倒数三秒!” “爬不起来你的白毛就别想要了。” “三!” “二!” 似乎感受到了某种来自头顶的神秘力量,在杨桂花激昂中带着点沙哑的性感烟嗓里宋北听终于苏醒,睁着朦胧的双眼,毫无焦距地对上杨桂花高扬的巴掌。 妈的,这小子怎么这么帅? 从小拿钱养大的富二代是不一样哈。 杨桂花内心犯嘀咕,手也直愣愣地定在了原地。 “我靠!” “你他妈怎么进来的???!想占我便宜是吧?” “我告诉你我宋北听是不可能屈服的。” 睡迷了的宋北听终于回神,猛地坐起,将被子高高拉起,又向下看了看,发现自己穿着衣服后长长松了口气,但语气依旧激动: “老杨,我能理解你见到我这种绝世大帅哥情绪难免会激动荡漾,但咱俩差辈儿了啊,你就不要对我有其他想法了。” “我誓死不从!” “你这孩子他妈大早上发什么颠?”杨桂花黑着脸,一巴掌重重落在宋北听的脑袋上,给人硬生生打清醒了。 “什么看不看得上,你这孩儿脑子昨晚被门夹了没还原是吧?” 宋北听揉了揉发痛的脑袋,指指门:“你干嘛不经我允许开我门?” “大早上的让不让人睡觉了?” “还有这小破被子,诶呦上面还绣俩花,丑炸了!” 睡醒了的宋北听像个炮仗,发现身上裹着被子后“腾”地一下弹出三米高,在空中果断选择了爆炸。 而杨女士就是被这场毫无预兆的爆炸事件波及到的受害者。 杨桂花看着像扔垃圾一样被甩到自己了脸上的被子,极为“友善”地露出一抹和煦的笑。 “他娘的@&#*×*÷叽里咕噜*#%*臭小子,嫩要上天是吧*@&#。” 上午九点半的老杨棋牌室二楼成功传出了惊天动地的怒骂声和带着点尖叫仓皇逃窜的求饶声。 过分凄厉的声音钻过窗户缝隙吓得电线上站的两只麻雀一哆嗦,果断挥动着胖翅膀以每秒钟一百米的速度弹射离开了现场。 “喊起床就起床呗。” “&@&**=!这么粗鲁干嘛。”宋北听刷着牙,含糊不清地嘟囔。 少爷从小被教育在什么场合做什么样的事,人要拿得起放得下,所以这会儿与杨桂花达成短暂和平后一改刚才逃窜的落魄模样,丝毫不畏惧镜子中倒映出的那个身影。 杨桂花看着慢腾腾刷牙,好不容易刷完牙后又做作地对着镜子摆弄那几根白毛的宋北听,丧失了最后一丝耐心。 “5min,再让我在楼下见不到你,老娘就开了你。” “等等。”随着宋北听把那几绺刘海摆好了位置,那颗混沌的大脑仿佛也随着刘海撩开获得了新鲜空气而变得清明起来。 “你大早上喊我干嘛?” “还有,5min后我去楼下干什么?我可不是你员工。” 宋北听双臂环在胸前,眉毛一挑,丝毫没把杨桂花的威胁放在心上:“一会儿我就收拾行李走人." “爷不在这儿住了~”语调拉长,格外猖狂。 杨桂花眼睛一眯:“放什么狗屁,你老子让你在这儿打两个月暑假工,你不住这儿你住哪儿?” 宋北听扬了扬手机:“爷这辈子都不用打工,爷有钱。” “爷要去住998~” 杨桂花看着那个猖狂到连那头白毛都支棱起来,像个被炮仗炸了的鸟窝的宋北听,不自觉攥紧了拳头。 这小孩儿是真欠揍。 ……还缺心眼子。 在白桐县住了几十年她怎么不知道还有998这种规格的酒店。 “走了,亲爱的杨女士。”宋北听利落地拖起行李箱,只留下一个桀骜不驯,潇潇洒洒的背影。 ——30min后—— 老杨棋牌室店面门口,算账算的算盘哐哐响的杨女士突觉面前投下一片阴影,来者还带着静幽幽的谄媚气息。 “谁——”杨桂花利落地推下最后一颗算珠,抽出空来抬了抬头: “哟,这不我们大少爷吗?怎么回来了?” “998不住了?” 幸灾乐祸的语气让宋北听确定以及肯定这人早就知道自己一定会回来。 “呵呵嘿嘿。”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失去了金钱后,精神和□□都遭受重创的宋北听扯了扯嘴角,拼命说服自己挤出了一抹假笑。 “杨姨~” “老杨~” “诶呦我姨今天这身花花绿绿的穿的真好看。”宋北听一只胳膊杵在柜台上,大概是夹着嗓子说多了,给自己也说习惯了,连带着表情都自然不少,甚至还带上一丝不知道是真是假的惊讶: “诶呦,这脖子上大金链子真符合我姨的气质,闪成这样。” 一看就是假的。 杨桂花眯起眼睛,狭小的缝隙中装着满满当当的赏识的目光,还有几分顺着点头的动作兴高采烈地飞了出来:“很识货嘛,小子。” “其实。”杨桂花警惕地左看右看,确认周围没人后才压低嗓子凑近宋北听耳边:“这玩意儿是假的。” 哇哦!真是说了一个一眼就能看出来的惊天大秘密哇! “看不出来吧。”杨桂花斜勾着嘴角得意洋洋,还朝宋北听招招手,拉开柜台下面放零钱的抽屉: 嗬!又是一条大金链子! “这是我去年跟我们池报团旅游的时候买的。”杨桂花提溜起那条大金链,炫耀似地在宋北听眼前晃了一圈:“200一条,我俩砍价砍到100一条。” 杨桂花比出一根手指,另只手又将金链子塞回抽屉,语调上扬:“出来撑场子嘎嘎好使。” “你上班的时候也戴一条。” 宋北听瞪了瞪眼,什么工作,还得拿这假金子撑场子??? 视线在杨桂花头上那道嚣张的闪电和花臂上巡视了一遍,宋北听心沉了沉,昨晚那种诡异的信任在此刻支离破碎,短路了的大脑还在痛骂老宋到底有没有做背调,怎么能把他往狼窝里送?!!还是以冻结他所有银行卡这样的卑劣手段逼迫他进狼窝! 难道老宋是真不想要他这个亲儿子了? 操! “来来来,姨给你好好讲讲你要干的工作。”杨桂花没有注意到宋北听冻结的表情,热情洋溢地将大金链子往宋北听脖上一挂,扯着人衣服就把人拉到了那张油漆没涂匀,显得斑斑驳驳的红柜台后边。 “很简单,谁来打麻将你就给他们发这个筹码。”杨桂花从抽屉里拿出一摞摞码好的卡牌,上面标着大小不一的数字。 “一人总面额50块,这一摞里面有2张10块,5张5块,5张1块。哪桌坐够4个人了,你就给哪桌一人发一摞就行。” “剩下的你都不用管,帮我看好店,记好水和零食的价,这边小孩儿买东西买的多。” “零钱就在抽屉里。” 宋北听脑子里被灌输太多陌生的信息,一时反应不过来,只是直愣愣看着手里多出的一叠红红紫紫的卡牌,又瞅了瞅自己脖子上挂着的金链子。 筹码…… 撑场子…… 大花臂…… 果然。 “我靠,聚众赌博啊你?”声音凄厉中带着点破碎,似乎在为自己即将被拉入名为犯罪的深渊而痛苦哀鸣。 杨桂花僵在原地,眼睛瞪得像铜铃,大大的脑袋里充斥着难以置信以及对面前这个帅小伙精神状态的怀疑。 “赌赌赌,赌屁啊赌。”杨桂花气的脸发黑,直接一巴掌呼在宋北听脑门上:“我老杨棋牌室开了几十年来,不违法,不犯罪,只是偶尔会被不要脸的家伙恶意举报导致警察出警过来检查几次而已。” “赌个毛!!!” “错了错了错了。”识时务者为俊杰,宋北听看着杨桂花即将又要挥下的巴掌,四处逃窜,高举双手投降:“没赌就没赌啊!你揍我干嘛!” …… 颠沛流离,兜兜转转,他宋北听最终竟会沦落为一个小小县城里小破棋牌室的前……台?前台都算不上吧。杨桂花还信誓旦旦地告诉他这是总经理的宝座,一个月足足给他发3000块的工资呢,远超白桐县平均薪资。 诓谁呢,他才不信。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啊,他们家怎么说也是京圳叫的上名字的家族,怎么能把他这个嫡长子流放到这儿干这种工作?不是应该让他坐办公室,或者接管个分公司吗? 屈才啊!老宋你糊涂啊! 宋北听一条腿屈在凳子上,另一条则有一搭没一搭地蹬着柜台,破旧的柜台也因为这个动作扑扑簌簌掉着红漆末。整个人颓废地靠着椅背,望着天花板晃啊晃啊晃。 心太狠了,真的太狠了。 宋北听闭上眼,一小时前发生的灾难事件又齐齐浮现在脑海——刚下车一扫码,发现银行卡全被冻了,一通电话打过去刚被接听就是劈头盖脸一顿警告,拜托!他根本没想跑好不好! 再说老宋警告的都是些什么东西,什么家里仔仔细细搜寻十几天才给他安排好了最适合的工作,安排好了最能治他的吃住,但凡他不老老实实认认真真干上一个月,就把他开出族谱。 这算什么工作,算什么吃住。怎么想都想不明白,为什么要把他送到白桐,为什么要把他扔到一个棋牌室当前台,为什么要让他住杂物间,为什么要冻结银行卡。 他到底做错什么了? 太狠了,真的太狠了。 啊! 越想越难过,那股迟来的被家人不明所以就流放了的委屈缓缓爬上心头,酸酸胀胀的情绪挤在胸腔,堵的宋北听鼻尖发酸,一头嚣张的白毛此刻也失落地搭在额前,让人我见犹怜。 “小帅哥!” 屋内传来了一道中气十足的呼唤。 叫谁呢?这屋子里还有其他帅哥?宋北听一边委屈,一边下意识地吐槽,丝毫没往这句话指向的主人公是自己这方面去想。 “诶!”那道叫人的音量提的更高,砸得宋北听头疼。 “前台那个白毛,那白毛!诶对!就是喊你!” 谁?白毛?我? 宋北听侧侧身朝后转头。 门外起了风,柔柔地穿梭过斑驳树影,敲响卷帘门上挂着的风铃,叮铃当啷。 无奖竞猜少爷打工会持续多久[菜狗]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打工 第4章 “初遇” 并不宽敞的棋牌室里只有一道卷帘门,盛夏晌午的阳光裹着清风穿堂而过,留下的几缕正正好穿过棋牌桌的缝隙,温和地打在最里头的那桌,照在一个白色短袖上。 束起来的发丝在阳光下泛着光,轻轻柔柔地扫在背部。 “对对对,就这儿!小伙儿!”大姨接收到投来的视线,高兴地举起一只手:“那新来的小帅哥,这边拿瓶水!” “要冷冻的冰红茶,只要一瓶!”大姨发出了指令,随即又将目光重新移回牌桌,欣喜若狂地打出一个杠。 “哦哦,来了。”宋北听错开视线,打开冰柜拿出一瓶冻得结了霜的冰红茶,随意撩了撩头发大步往尽头迈去。 大爷大妈,大姨大叔聚集地里冒出一个格外年轻的身影,突出的很难不让人注意。 “姨,你冰红茶,三块。”宋北听递过冰红茶,素白手腕上那块低调的黑金手表刚好接住阳光,全部刺向身侧,让那人皱着眉抬起了头。 “好,先记账上,一会儿她付。” 宋北听顺着大姨手指的方向,刚好对上一抹探究的目光。 那道目光只短暂停留了一瞬,然后就不动声色地从自己领口处掠过重新移回牌桌,干脆利落地甩出一张牌。 “幺鸡。” “麻烦帮我也拿瓶水吧。”那道视线不着痕迹地再次投过来,还捎带上一抹礼貌的微笑,微笑里似乎还藏着什么别的含义,让宋北听脑子里乱作一团。 “常温的,矿泉水就行。” “行。”宋北听点点头,回过去一个深深的目光,随即强装镇定转身朝柜台走去。 哈,哥的魅力果然无人能敌,不管是在京圳还是白桐。 架子上的矿泉水摆了三种品牌,宋北听挑挑拣拣最后随便拿了一瓶,还顺手理了理衣摆,转身再次走向那个身影。 几分钟的时间,牌桌上又重新开了一局,四排洗好的麻将规规矩矩地从隔板上升起,又被迅速地斜放好,按照骰子投出的点数一摞一摞正被主人飞速拿走。 宋北听弯下腰,将水放在了那个边拿牌边调整自己麻将顺序的白色短袖身边:“两块。” 白色短袖分出神看了眼宋北听,身子也不动声色地朝那边侧了侧,然后…… 宋北听放水的姿势猛地顿住,难以置信的目光在身旁人的牌面和手指间来回逡巡,等等,是他看花眼了吧。 然而下一秒,如出一辙的动作再次发生,那双灵巧的手在多拿麻将的同时又迅速将自己不需要的牌重新放了上去,速度快到如果不是宋北听就在旁边,几乎完全发觉不出任何端倪。 宋北听震惊的目光从身侧的牌面上移至那人的脸庞,看到的是一副换牌换的心安理得的神态,在发觉他投来的目光时那人竟然还回了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靠,玩个麻将还带玩脏的? 宋北听看了眼其余三位慈眉善目的大姨和奶奶,顿时想到了自己那远在京圳的和蔼可亲的爷爷、奶奶,如果今天是他们坐在这儿,任由这个年轻人肆意地出老千玩弄牌局…… 好好好,又换一张。 真的,看不下去。 18岁的少年脑子是直直的一根筋,对善恶有着异于成人的最为明显的分界线,也最将是黑是白分的清清楚楚。 特别是在发觉出老千的那个人明明意识到自己已经发现了,却还是若无其事地继续干着这种勾当后,心底燃起的那股小火苗更是被催化成了一片火海,将所有理智吞噬殆尽。 太猖狂了。 “喂。”宋北听将水重重放下,侧着头冷眼看向面前人。 一时间牌桌上的三个人都闻声看向这两人。 “你干了什么事是要自己承认,还是要我来替你说?”冷冰冰的语气砸在面前人的身上,宋北听极其敏锐地捕捉到了那人轻颤的一下,还有盘旋在眼眶里说不出的情绪。 “怎么了怎么了?”不明所以的三个人你瞅我我瞅你,最后一致将目光投向端坐在对面轻皱着眉的池柚白:“咋啦小池?你跟这小帅哥有过节?” 池柚白别开脸,手指轻抚面前的麻将,若无其事:“没什么事,这是杨姨新招的暑假工,估计还没搞清楚规矩,以为我不付钱呢。” 池柚白强压下心头的怒意,视线瞥过那人脖子上的金项链,最后扯出一抹带着警告意味的笑:“小宋,等打完了我一起结账,杨姨没跟你说吗?” “你去楼上找找杨姨问清楚——” “换牌你还有理了是吧?”宋北听打断了池柚白没说完的话,跟他玩威胁?他宋北听这辈子还没怕过谁。 “她出老千,各位姨还有那戴个老花镜的奶奶,别跟她打了。” “把你们钱都骗干净了你们还都不知道自己怎么输的呢!” “说谁出老千呢?”池柚白一把推翻面前的麻将,站起身毫不畏惧地对上宋北听的双眼:“你,说谁玩脏的呢?” “不能因为我昨天跟你吵了一架你今天就这么整我吧?” “不是你谁啊,我认识你吗?自己玩脏的还不敢承认是吧?” 气氛陡然升温,周遭似乎都布满了火星,只要出一点差错,就会引起一场大爆炸,炸的老杨棋牌室灰都不剩。 “诶诶诶,别动手,别动手!”附近几桌也听到了这边的异样,齐齐回头往这边望,甚至还有几个不限事儿大的端着茶杯开始拱火。 “小池,你说清楚你换没换牌?” 同桌的几个姨听明白了宋北听话里的意思,一拍桌子站起身指着池柚白就开骂:“你一个小姑娘跟我们几个玩心眼是吧?我说怎么今天你一直赢呢,敢情偷偷动手脚了啊!咱都一起打多久的牌了,要不是这小伙子,我们都还不知道你整这一出呢?” 池柚白挑挑眉,声音竟平静下来:“咱们都打这么久牌了,姨你们还不知道我的性子吗?” “不信的话,你们几个看看我牌。” “烂成这样也叫换牌?” 老姨们探着头瞄向池柚白摊开的牌面,打眼一看确实很烂。不过,姨们也不是吃素的,糊涂的脑子在面对麻将时弯转的格外快,张着嘴巴就是一顿叭叭:“谁知道你刚才推翻的时候又换没换牌啊?” “姨几个已经不信你了,怪不得你自己年纪轻轻一个人出来,也不找个正经工作天天过来玩牌。” “满心思惦记着这种事能找到好工作才怪。” “赔钱,赔钱。” 事情朝着从未预想过的方向发展,宋北听愣在原地,心虚地瞥向身边看不出情绪的人。这几个姨看着慈眉善目的,怎么攻击性这么强,这种事道个歉不就双方握手言和了,怎么搞成这样了。 “不是,姨。”眼看着要动手,宋北听闪身挡在池柚白面前,大声开口:“她认个错,然后再跟你们道个歉不就得了,她这估计也是第一次,给个机会知错就改。” 池柚白眼珠动了动探出头:“没出老千,你们这么诬陷我我以后也没打算来这儿玩了,以后就这新来的小伙陪你们玩吧。” 说完闪身就要溜走,还顺手拿上了身边常温的矿泉水。 “你又开始护她了?”雄赳赳气昂昂声讨的三位姨脑袋灵光到短了路,指着宋北听气得哆哆嗦嗦:“你是不是她同伙?” “揭发她出老千,然后你接上她的班跟我们打,以为这样我们就不会怀疑你会动手脚?” “姨几个吃的盐比你们饭都吃的多!还想诓我们仨?门儿都没有!” “不是,你们想哪去了?”宋北听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眼,不敢确定自己勉勉强强听懂了个大概的白桐乡音到底是不是自己理解的那个意思。 那家伙出老千为什么最后这场战火会波及到自己身上? “不是的姨,他不是我同伙哦。” 一道肯定中带着满满不怀好意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宋北听回头望去,是刚才溜了一半又转身回来的那个家伙。 “他真的不是我同伙哦!” 火上浇油的一句话撂完,那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就再次闪身逃离了现场,只留下宋北听和几个被愤怒冲昏了头的大姨面面相觑。 “还说你不是她同伙!老杨呢?老杨你出来,这事儿怎么处理!你自己过来解决,这事不给个说法过不去!” …… “我就走了半个小时去进货!”正午12点老杨棋牌室二楼,杨桂花双手叉腰火冒三丈:“就半个小时,你就能把我棋牌室给炸了是吧?” “要不是我他妈回来的及时,老娘半辈子的心血都能砸你手里!” 宋北听背对着,可怜兮兮地窝在那张宽1.2m的小床上,不愿回头看那个暴躁的火爆辣椒。 “这能怪我吗老杨?这都怪那个叫池什么玩意儿的家伙,她出老千!!!”宋北听控诉道:“她偷偷换牌,不遵守牌场规矩,还拿眼神挑衅我,以为我不敢举报她!” “揭发完后我还怕她面子受损还护着她!结果她呢?!她泼我脏水!” 字字泣血,仿佛受了莫大的委屈。 “我不管,老杨你得替我做主!我这都是为了维护你棋牌室的声誉,我是忠臣啊!!忠臣!” “为我发声!!!” “发发发,发你脸!”被气的冒黑烟的老杨一巴掌呼向宋北听的后脑勺:“你那样欺负我们家池子我还没找你算账,还替你发声,我看你是皮痒了!” “不是?”宋北听受到了莫大的震惊,猛回头望着杨桂花,眼睛瞪得像铜铃:“你们认识???” “好啊你老杨!”宋北听从床上站起来气的直发抖,伸出一只手直直指向那个冷漠无情的黑心商家杨桂花:“你故意找托这样整,然后坑老人的钱是吧?” “你个无良商家,我要去市场监督局举报你。” “老子不干了,昧着良心的活要做你自己做。” “嘿你个臭小子,嘴巴叭叭的没一句我爱听的话。”杨桂花撸起袖子,大花臂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喂,吵什么吵?” 门口传来一道冷冰冰没有起伏的声音,却诡异的让房间里一触即发的大战暂停下来,两双眼睛齐刷刷地向门外望去。 门框旁靠着的是那个熟悉的白短袖,双臂环在胸前,事不关己地静静打量屋内。 她?她怎么在这儿? 不管了,为什么在这儿已经不重要了。 此刻最紧急的事是算账!算账! “你还敢回来!”宋北听眼睛一亮,往床下一跳,三步就迈到了池柚白身边:“谁跟你是同伙啊,不仅牌玩的脏,泼脏水泼的也挺利索。” “我告诉你,你这种行为就叫诈骗!” 身前的人微微仰头,撞进眼里那双浅棕色的眸子像是琥珀。明明望过来的目光是仰视,却不知为何给宋北听一种居高临下的错觉。 “你是猪吗?” “啊?”宋北听刚从短暂的愣神中出来,一时不敢相信自己耳朵里听到的话。 “我说,”池柚白往前走了半分,冷笑一声,再次重复一遍:“你是猪吗?” “杨姨,你确定昨晚没接错人吧?”池柚白侧了侧身往身后杨桂花的方向走去:“这个缺心眼,脑子蠢到家的家伙真的是富贵家庭养出来的少爷吗?” “怎么蠢得像猪一样?” “说谁呢你?”宋北听一把拽住池柚白的胳膊,强迫人转身看向自己。 池柚白轻轻一笑,勾住那条今早被杨桂花挂在宋北听脖子上的金链子:“接头信号都挂上来了,还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好不容易快治住那三个老油条了,结果你倒好,整这一出。” “螃蟹进油锅了你想起来心疼了,我真搞不明白这三个家伙有什么好心疼的?就因为他们比我老?”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就叫诈骗了?” “少爷您心可真软。” “不是。”宋北听被这炮弹一般突突突往外冒的一番话整糊涂了,什么接头信号,什么老油条? “她在说什么?”宋北听迷茫地眼神四处乱飘,最终定在了屋内的那个看起来鬼鬼祟祟想要往外溜的老杨同志身上:“她在说什么?” “你不是跟我说这个金项链是撑场子用的吗?” 池柚白也觉察出了哪里不对,顺着宋北听的视线望向满脸心虚的杨桂花:“杨姨?” 此刻杨桂花女士头上的闪电失去了往日的锋芒,嚣张不起来了,撸起的袖子也被默默放了下去,整个人俨然一副愿打愿挨的模样。 “哈哈,我以为我交代了来着。” “碰上一个识货的人太难得了,一高兴,就忘了讲正事了。” “我也没想到你今天上午就治他们啊。” 池柚白脸色一僵,放下了宋北听脖子上的大金链,笃定锋利的视线此刻也显得有些飘忽不定:“你居然是真不知道?” “哈!”搞明白自己是被诬陷后的宋北听此刻显得格外自信张扬,握住池柚白胳膊的手更有力了,声音也不发虚了:“道歉,必须道歉,你们不提前说,我怎么知道你们之间的弯弯绕绕。哥哥我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还要被你们反手陷害一波。” “下次有什么行动拜托提前说好不好,你们不说谁会知道啊。” 池柚白使力拽了拽胳膊,发现拽不出后也不打算吃亏,索性再次勾住宋北听脖子上的金链子,把人往前扯了一步,狐疑道:“你不知道有这回事当时给我回个眼神干嘛?” “我还以为我们配合有多默契。” “结果反手就是出卖我。” 宋北听觉得这个姿势实在是太不妥当,于是率先认输放下了池柚白的胳膊,狡辩的话到了嘴边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我……” 他总不能说他以为池柚白对他一见钟情,在跟他抛媚眼吧? 真是,太不要脸了。 听听:你说谁不要脸?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初遇” 第5章 辞退 好在池柚白没细究,只是松开了手里攥着的金链,回头望向的是杨桂花,说出口的话却好像是在对宋北听进行解释: “在这里打麻将的,多多少少手都不会太干净,不干净没问题,只要你不影响到其他人我们也不会多说什么。” “但是,今天上午你看到的那三位,分开打时一个比一个玩的脏,输了还会耍赖,耍赖耍不过就闹着要报警。” “虽然做的是正经生意,警察来了也不会有什么大事,但或多或少都会对生意有一定的影响。” “对啊。”杨桂花叹了口气,走到宋北听身边:“那仨老娘们儿跟口香糖一样死赖在这儿赶都赶不走,明眼看着都没人愿意跟她几个打,却死厚着脸皮非要天天过来。” “池子练了十几天手速,好不容易坑了那几个几千块钱,眼瞅着要回本了,你看看你整这一出。” “诶诶诶。”宋北听不满意地嘟囔:“这也不能全怪我吧,老杨你早跟我说清不就得了。” “那仨难处理到这种地步了吗?揍一顿不就老实了?” “你那头上的大闪电真是白剃的,大花臂跟着你也算是受尽了委屈。” “呦。”池柚白笑了几声:“这会儿不是你尊老爱幼的时候了?” “切!” “行了。”杨桂花这时候拿出了长辈的气势,站在两个小年轻面前叫停了这场斗嘴:“今天闹了这一出,你俩以后啊都没法在这儿待了。” “那老头儿老太太刚差点没给我掀翻。” “凭什么?”比起没什么反应的池柚白,宋北听的反应倒显得有些过度:“她被抓包不能继续在这儿待很正常,但我只是个劝架的,凭什么我也不能继续干了?” 两小时前他才跟家里的父老乡亲,亲朋好友一一告知自己的第一份工作——老杨棋牌室宋总经理。总不能才过两小时就告诉他们自己被辞退了吧? 总经理是不能被辞退的!他宋北听丢不起这个人。 杨桂花听完控诉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似乎在说:死小子,早上让你干的时候你不情不愿,这会儿好了,真不让你干你还整上恋恋不舍这一出了。 “池子,这次是姨对不住你。”翻完白眼的杨桂花依然没有搭理宋北听,只是转过头满眼愧疚地盯着池柚白:“作为补偿,姨明年房租也不收了,你还住隔壁那间,水电费也不用付。” “什么!”比池柚白的回答先到的是宋北听的惊呼:“她住我隔壁??!” “老杨,你疯了吧!” “你你你——”宋北听双手捂在自己身前:“我这么一个正值青春年少的大帅哥,你怎么能放一个女人跟我同住一个屋檐呢?” “孤男寡女的,万一哪天她要占我便宜怎么办??” 杨桂花用一副被雷劈了的表情错愕地看着宋北听,似乎是在怀疑到底是宋北听的脑子有问题,还是她的耳朵有问题。 “是一男两女。”被城里来的娃惊到脑子转不动的杨桂花吭哧半天才吐出来这么一句话。 “杨桂花女士,您和我们差辈了,这种赛道您就不要硬挤了。” 宋北听礼貌地回应杨桂花,视线却死死盯着池柚白,大有一副你要敢住我就跟你拼了的架势。 “别用这种眼神看我。”池柚白觉得好笑,迈开步子往自己房间走:“我去年,前年都住在这儿,你要不愿意住就自己搬走。” “喂!” “喂!!” 宋北听眼睁睁看着池柚白远去的背影,突然意识到什么似的回头看向杨桂花:“对了,你不让我上班,那我的工资怎么办?” 杨桂花女士惊掉了下巴,这么弱智的问题还需要问? “回家后看看脑子吧,孩儿,姨掐指一算觉得你脑袋可能有点问题。” “不上班儿你还想要什么工资?要点脸行不行?” 宋北听忿忿:“那我这两个月怎么办?我银行卡被冻了,微信只剩100了。现在打电话问我爸要钱绝对会挨一顿骂。” “他肯定又会觉得我少爷脾气。” “这有啥,你就说……等等!”未说完的话被堵在口中,杨桂花脸色变了变,随即露出一抹带着点谄媚的笑:“没事儿啊小宋,这个工作干不成了,姨再给你……不,姨让池子给你找其他的,别跟你家里人说哈,你看你说了宋总又骂你,这多不好,多伤和气啊。” 宋北听看着杨桂花的笑只觉得瘆得慌:“老杨你是不是被什么玩意儿上身了?你人能有这么好?能喊动那个姓池的给我找工作?” “她自己不也被辞退了?” 杨桂花笑得很勉强,没正面回答宋北听的疑问,只是撸了把脑袋上的闪电,灵光一闪,福至心灵:“不对啊小宋,老娘管你吃管你住你还要工资干什么?上什么班啊,你就听姨的,在这边玩上两个月,姨保证跟你爸保密。” “你爸要是问起来,我就说你上班上的老认真了,短短两个月把我们棋牌室的业绩翻了三番,一看就是做大生意的料,未来指定能继承你家财产,做个合格的接班人!” 一番话让宋北听毫不谦虚地勾起嘴角:“说的有道理。” “但我还要上班。” 不为别的,就为一口气!就为恶心那个池什么玩意儿!他长这么大从来没被这么一群人指着骂过,尤其是那个姓池的,居然还不分青红皂白骂自己是猪,靠! 等她给自己找到工作了,他干三天就跑,干三天就跑,气死她这个中间人。 啊哈哈哈哈哈!这就是他!天才宋北听的复仇计划! ———— 同样的楼层里一间卧室充斥着幼稚的叫嚣,而咫尺之外的第二间安安静静,只能听得到敲击键盘的声音。巨大的反差让杨桂花敲门的手都滞了滞。 “怎么了?”开门的池柚白取下耳机,似乎早就预料到门外的人此刻会出现。 “嘘。”杨桂花合上门鬼鬼祟祟地坐到床边放着的凳子上,底气不足地看着池柚白:“咱们这样做行吗?” “他爸不会发现这回事吧?” 池柚白重新坐回了电脑旁,听到这话敲键盘的手短暂一顿,接着又开始劈里啪啦,语气平淡到似乎丝毫没把这件事当回事:“杨姨,我们的描述都是如实描述,最终这个选择也是他家里人自己决定的,心虚什么?” “等人一送走,删除加拉黑,他还能花大功夫跑白桐来找我们算账?” 杨桂花眼皮跳了跳:“真……的?” 两个星期前,杨桂花和池柚白在店门口吹风乘凉啃西瓜时看到“白桐驿站”公众号推送了一则劲爆消息——“重金求租白桐县中高端房子一套,外加有偿寻找为期两月的工作(可付费上班)。” 博大精深的中国汉字组合在一起,惊的杨桂花嘴里没咽下去的西瓜掉了一地: “这年头还有信球付费上班?” 池柚白贴心地擦擦杨桂花淌到膝盖上的西瓜汁,镇定地接过手机,三秒后,哐当,又一块西瓜惨痛落地。 “我靠,这信球不差钱啊?”池柚白双眼直冒光,当下就在评论区库库打字,把杨桂花吓了一跳。 “干啥呢?!” 杨桂花夺回手机,只见齐刷刷都在感叹贴主脑子有病的评论区下方多出一段认认真真的回答:“白桐县县中心二层小洋楼,绝美树景房,可提供绝佳工作岗位,通勤时间仅需5分钟,一条龙服务不满意包退。联系方式:173XXXX5110。” “!”杨桂花惊呆了:“你他娘哪来的二层小洋楼,绝美树景房???” 池柚白勾勾嘴角,低头拿着手机不知道在捣鼓些什么:“我是没有,但你有啊。” “我他娘哪儿来的小洋楼,树景房?”杨桂花急得脸通红,抬起一只胳膊指向身后:“你不会说的是这个破楼和破楼后面我种的那块破玉米田吧?” “成交后一人一半。”池柚白没理会面前的人,只是举起手机得意洋洋:“干不干?” 杨桂花夺过手机,看着手机屏幕上言简意赅的聊天记录: “您好,需要实地看房吗?” ——“不用,发我照片就行,住宿条件在原有的基础上稍微整差一点,不需要特别好,但也不能太差。” “好的。” ——“可提供的工作岗位是什么?” “小型娱乐公司运营总经理,公司是20年老店手续齐全,客户群体成熟,老板亲自带练,2个月包您成长。” ——“没问题,租金加工作一共多少钱。” “打包价19999” ——“明天照片发我,没问题就成交。” “好的老板。” “19999??!!!!他娘的发财了!”杨桂花难以置信地看着池柚白,咽了咽口水:“有钱人是真不差钱。” “但是,但是池子,这会不会是在骗人啊?” 池柚白将手机放回兜里,慢慢悠悠地继续啃起西瓜:“不会的。” “昨天高考出分,这一看就是哪家的少爷小姐考差了被爸妈送出来磨练两个月的。” 对着杨桂花狐疑的表情,池柚白将西瓜皮往塑料袋一扔补充道:“我们那大专里边好多少爷小姐都有过这经历。” “不是池子。”杨桂花眨眨眼,担忧的表情和头上那道精明的闪电格格不入:“我说的是咱算不算在骗人啊。” 池柚白眼前一黑,觉得有必要让老杨再去纹个假花臂,妈的看起来人模狗样的颇有社会大姐风范,怎么干起事来这么怂。 “这怎么能叫骗人呢杨姨?” “你就说是不是两层楼吧?你再看你后面那片田,那大玉米杆子是不是长得跟小树一样,还会结果,还有鸟在那安家,功能,高度是不是跟树一样?玉米树怎么不算是树呢?” “我们不过是采用了夸大加文字渲染的手法,并且采取留白的方式给人留下无尽的想象空间。” 杨桂花被唬地一愣一愣,眼里满是对池柚白的崇拜,不愧是她家池子,大学生的脑子就是好使! “再说,实在不行我不也说了,可以退货退款。”池柚白一手提起装了一袋子西瓜皮的垃圾袋,一手拖着板凳往店里走:“这么稳赔不赚的生意杨姨你不会不做吧?” 做!做的就是这种生意。 此刻眼皮跳够了的杨桂花看着池柚白敲打着那台随着宋北听的到来而更新的新电脑,瞬间有了求人办事的骨气:“那小子的工作,操点心哈,不然万一他回去告状,昨天刚收的钱就得退回去。” 池柚白动作一滞:“他找什么工作?” “让他天天躺在那,每个月拿他爸给的钱发他1000不就得了。” “你给他找个工作,这2000不就又省下来咱俩平分了?”杨桂花此刻倒显得很有头脑。 “杨姨。”池柚白终于捣鼓完了她的东西,合上电脑环着双臂:“你怎么抠成这样了,挣了19999,花出去2000都舍不得啊?” “我尽量给那少爷找。” 窗外蝉鸣阵阵,白桐炎热的夏日真的来了。 7.22宋北听朋友圈更新: 麻将jpg. 18K黄金大链jpg. 配文:AAA宋总上线 第6章 狭路 “喂喂喂,听子,过得怎么样?白桐好玩吗?” “听子,哥真的好想你,没有你的度假村怎么能叫度假村QAQ?” “海也不蓝了,风也不凉了,这跑车看着也不帅了,小听听你什么时候回家。” 程墨鬼嚎似的声音顺着视频从巴达利亚传到云阳白桐,跨越大半个地球千里迢迢来骚扰寂寞无聊的宋北听。 “小听听,听子!听zei!你怎么不说话。” “闭嘴。” 宋北听冷漠地将手机倒扣在枕头上,继续保持那个趴在床上试图捂死自己的姿势。 “你怎么了小听听~” 程墨矫揉造作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恶心到宋北听差点一口气吐出来。 隔壁还住着那个姓池的家伙,被她听到了肯定又要笑自己。 “行了,别叫了。”宋北听翻了个身,一副要死不活的模样:“程子你有钱吗?资助你爸爸一万。” “没钱。”程墨一改发嗲的语气,回答的迅速且中气十足:“我爸妈特意警告我不准以任何形式给你转一分钱,不准给你寄任何东西,否则他们就要把我打包扔去白桐找你。” “你也不想看兄弟受苦受难吧?” “操。”宋北听绝望地望着天花板:“我就知道。” “你不是上着班呢吗?”远在巴达利亚躺在沙滩椅上的程墨喝了口椰子水:“工资一发不就有钱了?” “被……”草,剩下半句被宋北听咽回了肚子里。 距离自己被辞已经过了3天了,说好要给自己找工作,结果呢?整天都见不到那家伙的身影,再加上大前天闹得那一出,他几乎是被全棋牌室通缉的状态,下个楼都得小心翼翼。 真是倒了八辈子霉遇上老杨,遇上坏池。 现在好了,兜里就剩100,100能干吗?喝杯水就没了。 还为了省钱,吃了三天老杨做的饭,豆角焖排骨,粉皮炖大鹅,蒜蓉烧茄子,土豆炒鸡块,萝卜牛腩汤,嘿嘿牛肉汤好喝,今天中午吃什么? “听子!听子!”程墨被宋北听突然的嘿嘿两声笑吓到坐直了身:“听子你不会是疯了吧?” “滚。”宋北听擦了擦湿润的嘴角,重新拿起倒扣在枕头上的手机,程墨的一张大脸就这么直愣愣地出现在眼前。 “小听听,几天不见你还是这么帅~” “哼。”宋北听起身穿好拖鞋,随意扒拉两下头发:“哥一直都这么帅。” “今天你什么安排?你逛没逛白桐?”程墨那边好像围了一圈人,声音开始变得嘈杂起来:“我还专门去搜了搜白桐有什么好玩的,结果你猜怎么着?” “嗬,啥也没搜出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宋北听忍住想要一巴掌呼死程墨的冲动,下意识辨认起屏幕对面映出来的一群人:宋南星、老爹、老妈,程爸,程妈…… 真是其乐融融的大家庭。 真好,你们在巴达利亚冲浪出海,留我一个在白桐住在小小的杂物间,望着天花板潸然落泪。 “所以说听子,你要不自己去找找看白桐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程墨没注意到宋北听猛然失落的表情,只是自顾自地继续出着主意:“各种网站上都没搜录这座小城,这说明什么?这说明这座小城还没被挖掘啊,这属于宝藏小众之地啊!” 视频里程墨后面围着的人越来越多,音乐声也适时响起,宋北听睁大眼睛,隐隐约约可以看到从人群中冒出的缕缕炊烟,烤肉的香味似乎穿透屏幕,争先恐后地往他的鼻孔里钻。 操,儿子不在家老爹老妈玩这么开心?内心因为嫉妒而燃起的熊熊大火一路从心口烧到脑子,将所有理智燃烧殆尽,宋北听一拍桌子:花,今天必须出门消费! 一家人,花钱要整整齐齐。 “听听你赶紧出门逛逛,把白桐好玩的有意思的东西全摸透,等爸爸从巴达利亚回来了就跑去白桐找你。” “挂了。”宋北听充耳不闻,冷漠无情地按下挂断键,将程墨一连串的“喂”字堵在了对面,反手点开地图和某团,搜索起了附近。 这是宋北听4天来第一次对白桐进行探索。 熟悉的商超的名字一个个进了搜索框,又以一个个“暂无结果”映入宋北听的眼底,让那颗激动的心一点点坠入谷底。 没关系,不就是没商场吗,没事儿,反正他也不逛商场。 在京圳平日里吃的那些饭想都不用想这里肯定没有,所以宋北听索性搜都懒得搜,直接搜索起了大型连锁美食肯打鸡和麦当当。 还得是肯打鸡更胜一筹,在白桐这个小地方里没有一家麦当当,但却有足足两家肯打鸡!两家!这是多么能够说明问题啊! 宋北听心满意足地截了张图发给麦当当爱好者程墨,骄傲到仿佛他们宋氏今年的增值远超程家。 看到对面刷屏的愤怒后,宋北听心满意足地下了楼,路过前台时还心情很好地冲杨桂花打了个招呼。 “臭小子你去哪?” 杨桂花从被记得乱七八糟的账本中抬起头,忙活了大半天,瞅见宋北听溜溜达达的步伐和一头嚣张的白毛就来气:“认路吗你?往哪儿跑。” “我要去品尝风靡全球的美国进口美食了。”宋北听转过身朝杨桂花抛了个媚眼:“杨女士你吃吗,看在你每天这么辛苦还要多做我一份饭的面子上,求求我我回来给你带一份。” 眼睛移慢了不小心接到这个媚眼的杨桂花觉得自己双眼四周开始灼烧开始疼痛,用人话来讲就是快瞎了。这皮小子是真欠抽,但是秉持着吃人嘴软,拿人手短的这个道理,杨桂花还是慈爱地多问了一嘴:“你他娘的有钱吗?你怎么去?” “打车啊。”宋北听点开软件,刚准备摁下,就被杨桂花一个箭步冲上前夺走了手机。 “白桐这小地方骑个电动车一小时就绕完了你还要打车??”向来节俭的杨女士坚决不同意,顺手将一把车钥匙塞进了宋北听手里:“你骑车去。” 钥匙像个烫手山芋,瞬间将4天前那个夜晚难忘的记忆灌回宋北听的大脑,我不要,我拒绝。宋北听一把将钥匙甩的老远,开什么玩笑!他这么一个大帅哥是不可能做出大白天开个会放DJ战歌的电三轮出去炸街这种丢人现眼的事情的。 “你他娘的疯了!”杨桂花一巴掌呼在那颗长满白毛的圆润后脑壳上:“居然敢扔老娘的法拉利!” “喂喂喂!冷静,别打脸!!” 临走前挨了一顿打的宋北听终于不觉得缺点啥了,扫了个小黄车迎着正午热气腾腾的太阳一路快马加鞭,八分钟就开到了肯打鸡的门口。 不错不错,这家肯打鸡开在一家看起来还挺大的商场下边,嗯,勉勉强强配得上他,吃完还能去商场5楼看个电影。 “滴——锁车成功。” 宋北听看着显示扣费2元的界面大吃一惊,骑了这么远居然才2块,太便宜了吧,记下来!回去必须要把这个惊天大发现分享给程墨和宋南星。 中午十二点,肯打鸡正是人多的时候,宋北听找了半天也没发现个空座,正打算出门逛一圈再回来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道似熟悉又好像不熟悉的声音。 “诶!诶!那白毛大帅哥!” 宋北听疑惑转头,看到正前方隔了三个座的位置上两个女生正激动地挥着手。 998!! “帅哥拼桌吗?这里面没位置了,跟我们坐一起吧。” 宋北听摆摆手,他现在已经付不起998了,他可不要坐过去听推销。 “诶诶诶帅哥,不推销!这次真的不推销!来吧拼桌吧!” 大嗓门吸引了全店的视线,看猴一样的目光扫在身上,饶是宋北听这么厚脸皮的帅哥也有点撑不住,冷着脸带着警告意味看了眼丝毫没觉得有什么不对,还在热情地挥舞着手臂的两人,发现并没有什么用后只能低着头飞速走到肖乐旁边空着的座位上。 咬牙切齿:“声音这么大干嘛?很尴尬。” “有吗?”对面的李闪闪看了眼四周,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宋北听气笑了,别过头扫了下桌上的二维码,随意看了两眼点份单人套餐,然后……然后发现桌上气氛变得尴尬起来。 桌上的三个人满打满算今天算是第二次见面,不知道名字,不熟悉过往,寒暄都不知道该从哪喧起,宋北听开始后悔,万分后悔,为什么这俩要喊自己过来,自己又为什么脑子抽了要过来,太尴尬了。 “喂。”肖乐戳了戳宋北听为了不与人交流刻意支起来扶着额头的胳膊,见人没反应又戳了戳。 身边人过于坚持,无法继续装视而不见的宋北听幽幽转过头,放一个眼神示意有话快说。 “加微信。”肖乐露出了个大大笑容。 宋北听一个白眼翻回去:“我不住998。” “啊……哈哈。”肖乐干笑两声,又立刻恢复满面笑容:“这次不是998。” “这次是她。” 宋北听顺着肖乐手指的方向,看向了对面那个双手推着手机,瞪着大大星星眼的可爱小胖子。 啊? “她喜欢你,她要加你微信。” 啊??? 宋北听震惊了,虽然从小到大要他联系方式的女孩男孩数不胜数,但是,但是也是头一次见到这么直白的,直白到让人觉得是恶作剧。 对,一定是恶作剧,不就是没付998吗?至于拿这种事情开玩笑吗! “不加。”哼,想玩弄哥?门都没有。 “别啊。” 和预想的不同,身旁的两人看起来好像真的很失落的样子,尤其是对面那个小胖子,怎么感觉她眼睛里有什么玩意儿碎了呢?我靠,这演技太逼真了! “瞅瞅这姑娘,她多可爱,多Q弹啊。”肖乐扯了扯李闪闪的脸蛋,白嫩Q弹的脸蛋duang的一下就弹了回去:“真的不考虑考虑吗?” 怎么跟推销产品一样?宋北听这下是真的懵了。 “您好,您的单人套餐。”一到平稳柔和的声音闯进耳膜,拯救了尴尬到快要爆炸的B5号桌。 “谢……谢??”宋北听感恩戴德的笑容露了一半,在看清楚来人后竟直直卡了回去。 “是你?!” 即使是穿着工装,带着口罩,宋北听也立刻认出了这个人是池柚白,没有别的原因,纯属是因为这家伙留给他的记忆过于深刻。 “小池姐!” 身后的肖乐和李闪闪也认出了人,惊喜的语气像开出花一样: “小池姐我妈同事说你教的可好了,还让我问问你暑假还有没有时间,他家小孩也想报你物理私教。” “你们认识?”宋北听回头。 “有时间。”池柚白拉了拉口罩,问出了同样的问题:“你们怎么会认识?” “哦,我和他坐同一辆大巴回来的,当时他就坐我旁边。”肖乐老老实实解释:“后来闪闪看到他了,说对他见色起……呸!一见钟情。” “没想到今天还能再次见到,刚好他没找到座位,所以我们就一起拼桌了。” 池柚白点点头,本来也没打算聊,只是话赶话说到这儿了,简单挥个手就准备回后厨。 宋北听一看救星要走,汉堡也顾不上拆了,径直站起来堵在人面前,在池柚白疑惑不爽却又带着点顺从的目光中,扯着人手腕走到了外边一处隐蔽的角落。 “干什么?”池柚白看着宋北听不停往里张望的眼神,不耐烦地问道:“我没时间陪你玩,我还有工作要忙。” 热浪一股一股往身上袭来,让被工服捂得严严实实的池柚白浑身烦躁。 “噢你还知道工作这件事啊。”宋北听居高临下地看着池柚白:“你找到工作怎么不说给我也找一个?我的工作是被你搞黄的,你得对我负责。” “哈。”池柚白无语到发笑,直直看着面前这个幼稚又嚣张的大白毛:“少爷,这端盘子给人上菜的活让你干你干的来吗?” “别闲着没事在这儿无理取闹。” “切。”宋北听自己也觉得理亏,低着头不再吭声。 “别跟她们说在棋牌室发生的事。” “啊?”安静空气中传来的没头没尾的一句话让宋北听愣了愣神,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池柚白说的“她们”和“事”都是什么。 “别跟她们说之前在棋牌室发生的事。”池柚白取下发绳,重新扎了扎头发:“最好也不要说我在棋牌室工作的事。” “嘿,您早就被开了好吧。”宋北听吊儿郎当地回答,没再多说一句。 池柚白望着宋北听坦荡漆黑的双眼愣了愣,读懂意思后随即转身要回去。 “诶,别走。”宋北听扯住了池柚白的衣角:“我跟里面那两个现在相处太尴尬了,你有办法挽救一下吗?” “就是……让她别喜欢我,我觉得她挺可爱的,但我在这儿最多就待两个月,不对,就算只是待一天,我们之间也不可能发生她幻想中的情节的。” “我怎么做才能让她不那么尴尬?” “啊。”池柚白听了这么一长串前言不搭后语的解释,没回头,反而不太在意地笑了笑:“不用当回事,闪闪她对谁都这样,长得帅的她都喜欢,所以你不用往心上放。” …… 和池柚白的形容一样,李闪闪只是个见帅就会起意的花心女人罢了,宋北听在听到李闪闪同志自豪讲述,肖乐同学认真补充的第20段情史后更是大大认同了池柚白的说法。 并且多亏了李闪闪和肖乐,宋北听对这座城市的了解从啥也没有变成了确实是真的什么也没有,对池柚白的了解也是从什么都不知道变成了知道池柚白曾经当过她们的家教老师。 看来成绩还不错,都能做家教老师了。 “帅哥,下午看电影吗?”决心死缠烂打的李闪闪同志眨着星星眼盯着宋北听:“我请你~” 宋北听打着哈哈别过头,最终很是绝情:“不去。” 兜里100只剩一半了,这几天说什么也不出来了,外面消费太高,他还是老老实实回去啃杨桂花女士的老吧。 杨女士做饭又好吃,脾气又……做饭又好吃,总之做饭很好吃。 新时代新青年就应该多关爱孤寡老人,常回家看看,常陪陪家人,不能跟那个姓池的一样,三天两头的不回家,上不尊老,下不爱幼。 “那下次约着出来玩啊帅哥,微信常联系啊!啊!” 宋北听满脸黑线地看着被肖乐粗暴拖走的李闪闪,再次觉得白桐这个地方风水有问题,来了四天,碰到个掉钱眼里的998女奸商,头带闪电手纹花臂的暴躁老姨,见谁爱谁满眼冒光的死恋帅脑。 还有,还有那个冷漠无情满肚子坏水的邪恶女骗子。 邪恶女骗子。 7.25宋北听朋友圈更新: 肯打鸡jpg. 肯门万岁。 第7章 相逢 这辈子都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连张电影票都舍不得买的宋少爷在商场里兜兜转转,终于找到了个能够安稳度过整个下午的地方——遍布于商场偏僻角落的按摩椅。 新用户仅需三块九毛九即可享受1小时的全身按摩。 太适合自己了。 初食人间疾苦的宋少爷精打细算,当下就扫码支付了七块九毛八,先按它个两小时! 按摩椅抬着双腿缓缓升起放平,酥麻的感觉顺着小腿肚蔓延,一路爬升到屁股接着是背部。爽得宋北听闭上双眼内心怒给这个按摩椅点上十几个五星好评。 头部的按摩也开始启动,直冲天灵感的麻意带着宋北听在天国自由飞翔,下一秒直直坠入极乐世界,听到弥勒佛和蔼的低语: “北听~睡觉了~北听~” 宋北听再次睁眼是被按摩椅不知好歹的超大声提示音喊起来的—— “本按摩椅是付费设备,请扫码支付后再使用。” “本按摩椅是付费设备,请扫码支付后再使用。” …… 也不知道这现眼玩意儿到底叫了多久,冰冷的女机械音带着极高的分贝在商场四层久久回荡,吸引了不知多少人的发笑目光。 刚苏醒时的迷糊劲儿成功被吓得什么都不剩,此刻的宋北听满心满眼只剩下想把这破玩意整死的愤怒。 太尴尬了,太尴尬了,太尴尬了! 这商场来来往往这么多人,不会都见到他的帅气睡姿了吧! 太他妈尴尬了,老宋能不能速速来接他,他要连夜逃离白桐!啊! 尴尬到涨红脸的人还在追悔莫及,一旁手机又很没眼色的响起,嘟嘟嘟的铃声像是在往宋北听胸口开枪,提醒着他刚刚有多丢人。 “干嘛呢听听,打游戏!今天开新副本了听听!”程墨烦人的声音又从电话那头响起,说出口的那句邀请几乎是流放白桐后每晚都会上演的固定节目,但,今天是不是提前了? 往常都是晚八点,宋北听掀起眼皮,看了眼右上角的时间——17:00,嗯,提前了3个小时。 “没带电脑,打不了。”固定回答,固定借口,冷漠宋北听,无情拒绝。 “你就不能找个网吧上会儿网?”电话那头的程墨咬牙切齿,自己的好战友好搭子已经足足四天没有和自己打游戏了,知道这四天他是怎么过的吗? 单打独斗,不是被敌方打死就是被队友坑死。谁有他惨?谁有他惨?曾经,他程二少是拥有一名绝佳队友,被万人敬仰,人人羡煞的峡谷战神,如今却被深爱的好基友无情抛弃,成了全服人人喊打,人人唾弃的孤魂野狗。 连路边的小野怪都能踩他一脚,呜呜真是太过分了! “听听你快回来。”程墨泪眼婆娑:“回来了就是我们两个一起挨揍了。” “滚。” 眼看对方就要挂电话,程墨眼珠一转急忙叫停:“等等等等……等等!” “那谁,那林家的女儿林半月她今晚也玩。” “她玩跟我有什么关系?”宋北听顿住了按下挂断键的手,不解问道。 “好家伙,你自己立下的宏图大志你半个字儿都没记住是吧?”程墨震惊开口:“你之前不是说要勾引京圳首富家的女儿,然后借助人家家的力量夺走宋氏,让你爸妈看看你实力有多强吗?” “……”宋北听沉默几秒,好像是有说过这些话。 “那林半月不就是你的目标吗?你陪她玩玩,万一上位成功了呢?”程墨库库往外出着阴招:“你打游戏直接开麦,声音夹一点,哦不对,听子你直接开摄像头,开仨!用你的美貌直接拿下她!这是你的特长,这是你的优势啊听子!” “那我今晚?玩玩?”宋北听迟疑着答应,但为什么怎么想怎么都感觉这么不对劲呢?宋北听双手捂住脸,好想唾弃自己。 唾弃归唾弃,该去还得去,宋北听搜索了一下,天时地利人和,最近的网吧居然就在300米外,步行5min就能到达。 掀开商场垂下的白色橡胶门帘,一股热浪席卷着炙烤了一下午柏油马路上的沥青味直直扑向宋北听,滚烫燥热到几乎让人呼吸不畅。 白桐的夏天比京圳还热。宋北听捏住发烫的手机,沿着导航七拐八拐,终于闪进一条小道,在漆黑的楼梯间停下了脚步。 导航上显示的清清楚楚,“战神网吧”确实就在这个位置。宋北听咽了咽口水,硬着头皮走进了这个拍进美国恐怖片里绝对会出现鬼影发生凶案的小黑走廊。 “我不同意。” 一道冷冰冰没有一点人味儿的女声从头顶突然出现,吓得宋北听眼前一黑,脚一软哆哆嗦嗦坐在了水泥地上。漆黑阴暗的楼梯拐角有一扇小窗,杀出重围的微弱阳光穿过枝繁叶茂的树叶努力钻进廊道,在地上投出一个扎着松松的低马尾,挺直的身影。 见鬼了我靠,这他妈是人还是鬼? “我很忙,我每天都很忙,我没时间照顾她。” 陡然提高的语调终于染上了情绪,是不满愤怒,还有隐隐约约没藏好的疲惫与失望。 确定了是人后的宋北听从惊吓中缓过神,摸了摸鼻子自觉偷听不好,但是现在这个情况大咧咧往上走好像更不好…… “老家这两个月农忙,你把她放回老家是想让爷爷奶奶累死吗?你们怎么想的?” “别烦我了。” 咔哒,是电话挂断的忙音,紧接着是一阵急促的呼气喘气声,像濒死的鱼大口抢夺稀薄氧气,在用尽全力调整着呼吸。 宋北听心下一紧,正犹豫要不要上前时,那个绻缩的身影抬起了头,良久,呼吸平稳,化作鼻头一声长长的叹息。 哒哒哒,轻松的上楼脚步声里,只有宋北听可以看到化不开的疲惫。 唉,听着人走远的声音,宋北听拍拍裤脚上的灰叹了口气,年轻人有话好好说嘛,把自己整的那么难过。 转过三楼转角,是一扇大开着的门,门边挂着一个破破烂烂的标牌——“战神网吧。”门外还像模像样地立着广告牌: 【劲爆消息劲爆消息!!战神网吧送福利啦!】 新用户首充50得100网费 充100得200 充500得1000! 充得越多福利越多 【来战神,下一个网络战神就是你!】 面色平静的宋北听视若无睹,这家的低消已经是自己的上限,看来自己终究不是这家网吧能留得住的尊贵客人。 “老板,开台。”发现前台有人后的宋北听放心地低下头发消息,另一只手拿出身份证直直拍在前台,帅气冷酷的外表引得结伴去上厕所的千禧风精神小妹和小伙频频回头。 “多久?” 咦?这声音怎么有点耳熟?好像刚才听过?宋北听皱着眉抬头,看清来人的相貌后瞳孔都不自觉地放大了几分: “又是你?!“ 池柚白也很讶异,但是和宋北听相比倒显得波澜不惊:“一小时5.9,你开多久?” 公事公办的态度让宋北听莫名觉得很不爽:“开到你下班,记你账上。” “好的。”池柚白看了眼电脑屏幕显示的时间:“4小时,一共是23.6。” “微信还是支付宝?” 真是个冷漠无情的大冰山,连个多余的表情都没有。宋北听翻了个白眼,老老实实递上付款码:“切。” “好了。”池柚白一只手在电脑上噼里啪啦敲击几下,另一只手递回身份证。 “那个……”按道理来讲,接过身份证宋北听就该直接扭头去开台,然后沦陷于今夜惊心动魄的厮杀世界之中。可是,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偏偏他就看到了池柚白素白修长的手上,食指根部那块圆形的伤疤。 是趴在正中央,一块明显的皱皱巴巴的伤疤。 鬼使神差般,宋北听问出了本不该多问的话:“刚刚在楼梯间打电话的是你吗?” “你说什么?” 表情依旧没有变化,甚至连语气中的疑问都恰到好处,仿佛是真的不知道这句话在说些什么——如果宋北听没有捕捉到那瞬间的僵直和狠戾的话。 “没什么。” 网吧里边烟味浓的快呛死人,宋北听摸出口罩遮住口鼻,挑挑拣拣最终选定了离前台最近的那张,身份证号一输游戏一启动,瞬间开启沉浸式游戏体验。 爽!真是酣畅淋漓酣畅淋漓。 从池柚白这边,只要一抬头,就可以清清楚楚看到宋北听的侧脸。一头自来卷卷成了恰到好处的弧度,不用怎么打理就是理发师眼里最完美的发型,电脑屏幕上的光在昏暗的房间里幽幽映在人的脸上,映在额前遮住眉毛的几绺白色头发,映在高挺锋利的鼻尖,映在口罩拉在下巴上,露出的一张一合的唇。 眼睛里闪着耀眼又专注的光,像赛场上意气风发,不可一世的天才少年郎。 这样的货色装点在店面招揽客人,人流量怎么也能翻三番,唉,杨姨真是可惜了。 “操,又输了,程墨你在干嘛?没睡醒就滚回去睡觉,我们拼死开副本你在旁边捡垃圾是吧?” “是吧半月,我就说程墨在拖后腿……什么?我?” “我怎么可能打的菜,我玩的这么牛!” 巨大的屏幕上明晃晃闪着由于血量不足而特有的红光,池柚白眼睁睁看着宋北听发疯似地拼命往身上灌营养剂,可惜命运戏弄大菜逼,属于宋北听的小人在抽搐两下后嘎巴一下死在了原地。 “开挂了,对面绝对开挂了!” …… 池柚白默默移回了视线。 “他谁啊,长挺帅的。”身旁的同事不经意开口问道:“我看你们俩好像认识。” “嗯。”池柚白点点头,视线重新专注回身前电脑屏幕上新打开的一篇文献:“亲戚家的孩子,不好好学习被他爸妈送过来磨性子。” “啊……”女同事挠了挠脑袋,真是头一次听说还有到网吧磨性子的:“那,那你别忘了用亲友价,员工家属打八折。” “嗯。” 池柚白向来话少,女同事听出了对方结束话题的意思,拿出手机开始处理起了自己的事情,自然也没注意到属于池柚白的十分钟都没翻动过的电脑屏幕。 “我跟你爸太忙了,这个暑假真照顾不了心乐。” “你是她亲姐姐,就照顾她一个暑假不会耽误你太多事情的,她现在也长大了,不用跟在屁股后边照顾了。” “我给心乐报了兴趣班,你只用按时按点接送她就行,花不了你多少时间。” “柚白,你不能因为对我和你爸爸有意见就赌气不管妹妹啊,你们是一家人应该相互照顾的。” “妈妈给你发工资,一个月2000,下学期的学费也给你交了,照顾妹妹事大,别去干你那些一点意义都没有的兼职了。” …… 明明早就下定决心再也不会让他们影响到自己,可是……心总是不受控,还是隐隐会痛。 嗡嗡,一旁放着的手机振动,池柚白长出一口气抹把脸才把手机拿到身边,果不其然是姜蝶发来的消息: 【明天上午十点我送池心乐到火车站,你来接一下。】 和小霸王上次见面是去年还是前年?池柚白记不清了,她怕麻烦,也最讨厌麻烦,让她和池心乐这个只有8岁,哭了闹了只知道喊大人的小烦人精待着,不用多想,这个暑假一定会完蛋。 “我靠,程墨你人呢程墨?最关键的时刻,在我最需要你的时刻你去哪了?啊!去哪儿了!” 简单的白色短袖在昏暗的房间里勾勒出身形轮廓,发出炫酷彩光的耳机一闪一闪,像是在释放某种信号。池柚白望着宋北听的背影,若有所思。 听听不想当网络战神,只想做网络男神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章 相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