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根本不是伦敦地铁!》 第1章 欢迎新旅客! 冬令时的天会把整个人压到地下去,被淤积的厚重落叶堵塞住呼吸,掉进这座嘀嗒作响的灰色城市里。 “Clubcard accepted.” “Thank you for shopping in Tesco.” 宿明澈痛心疾首又无可奈何地在Tesco买了一份涨价到3.85镑的meal deal套餐,在扑面而来的寒风中默默把冲锋衣的领子拉到最高。 一想到干巴全麦面包在嘴里的口感,他的胃就开始隐秘地抗议。 上课,实验,图书馆,买菜,做饭,又一天。 一想到租的那间开不了暖气,又阴又冷的维多利亚老式公寓,宿明澈就觉得情绪一股脑地往眼眶上涌。 好累啊。 可是家好远。 今天的天气依旧低迷,落叶堆积的街道边流浪汉正在给狗搭窝,连满地鸽子都是灰里透绿,耀武扬威地从他面前路过。 他付了学费,课还得上,生命体征维持餐还得吃。 三明治和小块焦糖布朗尼放在口袋里,宿明澈把前些日子在国内社交媒体上大火了一场的蓝色果汁饮料拎在手上,决定用它来给快吃吐了的三明治开开胃。 这个点路口只有稀稀落落的几个人,没什么作用的红灯明晃晃地亮着。 很好,等这几辆车走完了就可以组团过马路。 宿明澈打开果汁喝了一口,带了些酸甜的清新植物气,除了温度太低之外喝起来很不错。 一阵狂风突然袭来,把他有些微长的刘海吹得四仰八叉,噼里啪啦地糊在脸上,他不得不腾出一只手试图挽救。 伦敦的妖风实在是变态,平白无故地都能在耳边制造出这么大的动静,甚至不是树叶的沙沙声而是风本身的剧烈…… 等等。 没有树叶的沙沙声? 宿明澈记得清清楚楚,这一条街两边种着几棵极高的梧桐树,天天迎风招展摇曳生姿地吵个不停。 这会风很大,却一点树叶声都没有,与常识不符。 “轰隆隆———哐哐哐——” 一阵轰轰的机械磕碰声伴随着送入鼻腔的陈旧霉味占据了他的感官,宿明澈终于把视线从乱舞的头发里拯救出来了。 映入眼帘的是一整排蓝色包浆座椅和黑洞洞的玻璃上自己的倒影。 一身冲锋衣领子高高竖起,遮住了半张带着股苍白疲惫的脸,半长的头发刚被风吹过还有些凌乱,微微挡住下面那尾稍耷拉下来的八字眉和一双瞳仁极黑的眼睛,平添几分沉郁丧气。 好一个半死不活的英区冬令时综合症患者典型。 就一阵妖风的功夫,他怎么来地铁上了? 宿明澈茫然地眨了眨眼。 “各位乘客,由于道路维修¥%&%&*等原因,本次地铁即将更改路线,请前往帕德里亚的旅客前往第1-8.5车厢,前往明都的旅客前往8.5-12车厢……” 地铁什么时候也搞起了分车厢这一套,他们不是说停运就停运吗? 宿明澈还没来得及思考这是哪条线——从装修风格上不是northern line就是piccadilly——以及帕德里亚和明都到底是哪里,先下意识抬头看向车厢标识…… 上方蒙了一层灰尘的狭窄屏幕上滚动过一连串鬼画符一般的神秘字母,他不认识,大脑却自动加载出了这一串字的含义: 【您所在的车厢是:甲】 甲? 四个口一条竖,方方正正一个汉字跟在鬼画符后面,说了二十年中文的宿明澈怎么可能不认识。 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 不对啊,这根本不是伦敦地铁! …… 这里确实不是伦敦地铁——比那些老线路的车厢宽敞多了。 此刻的地铁正在黑暗的隧道里照常运行着,他正处在老式地铁的独立车厢中,尽头合不上的玻璃窗送来一阵阵乌烟瘴气的穿堂风。 笃,笃…… 头顶老旧的灯泡诡异地闪了闪——常有的事。 忽明忽暗的光线里宿明澈缓缓地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转过头去…… 半个头。 在尽在咫尺的位置和他对上了眼。 车厢里除了他以外唯一的乘客拄着拐在自己眼前一蹦一跳——并非半人半鱼,也并非腰斩上下半身,而是矢状切的半个人,另一半空空荡荡。 那人左手握着一根漆黑的拐杖,哪怕只剩下半个身体还倔强地穿着高跟靴子,此刻和拐杖在沾满了尘土的地面上颇有节奏感地一点一点,传来几声刺耳的摩擦声。 宿明澈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平静中。 这大概是他每天上课应得的报应,是他吃多了生命体征维持餐之后命定的结局。 他大抵是疯了罢。 他好像看见梅达尔多了,就是不知道是善的那一半还是恶的那一半。 (梅达尔多:卡尔维诺《分成两半的子爵》中的主角) 视线所及处,精致的雕花拐杖底端有寒光一闪而过。 反光的金属面映出一张苍白的脸庞。脑子还没转过来,他的身体率先做出了行动,在刺来的风中蹲下身,双腿曲起狠狠一蹬! 滑出去老远后看着落在两腿中间,带着刀片的拐杖底端,宿明澈默默吞了下口水。 还好地够滑…… 有些微凉的液体粘在他手上,抬头一看,前面的“梅达尔多”仅剩的半张脸上覆着煞白的面具,瞳孔乌黑,眼眶似乎和面具粘连在了一起一般血肉模糊。 半身上下缠着摇摇欲坠的黑布,只露出头部——准确的说,头骨内部。似乎有透明液体正从暴露在外的脑室中源源不断地渗出,落在他身上和地上。 好的,感谢脑脊液的润滑救命。 **的触感不像假的,宿明澈确定,他没在做梦,意识清醒,心跳正常,只是这班莫名其妙的地铁很不正常。 他很正常,而地铁是异常的。 他很正常。 笃,笃…… 呼啸的风声和尖刀拐杖有节奏的声音中,广播里又一次传来了模糊的播报声。 “欢迎新旅客乘坐¥%¥地铁,请尽快查收地铁规则,小心地铁中的% *,注意人身安全,如果您看见了任何不正常事物,请报告工作人员或地铁管理队。发现,报告,解决!祝您……旅途愉快~~~!” 余音绕地铁拐了九转十八弯。 宿明澈不知为何从那官方的播音腔中听出了几分兴奋的谄媚之情。 口袋里的手机传来了一声震动,他爬起来,一边盯着半身人后退一边掏出手机试图查看刚收到的邮件…… 发件人:明都地铁管理总局 【@???@地铁异@)则】 1.网络…… 不良,……正常… 2.请乘客注意…#)??,异…|,报告管理…… 宿明澈不死心地刷新了几下,不是乱码就是大片空白。 哦,呵呵,这和伦敦地铁差不多的鬼地方根本没有信号。 宿明澈使劲闭了闭眼。 根据他对于各类网络小说有限的涉猎,这并不符合穿越题材的发展规律。一般情况下系统不是应该刚进正题就出现吗? 可除了刚上来时的广播以外,他对现在这幅情境的成因一无所知。 来都来了,他得先活过这一遭。 * 邮件无法查看,他也不知道所谓的“地铁规则”是个什么东西,最需要解决的问题就是目前竖在他眼前的这个半身人。 “你好?Hello?How are you?” 尾音发飘。 笃,笃…… 看起来无法沟通——也可能是因为这右半边身子缺少语言中枢说不了话。 地铁车厢短短一节,很快就退无可退了,宿明澈的后腰撞在车厢尽头用来靠着的凸起平台上,有点后悔先前在图书馆把背包交给同学自己出来买东西的行为。 不然至少能用平板和电脑抵抗一下。 冲锋衣显然也没有防刺功能。英国不禁枪,但不影响被捅刀的风险,传言诚不欺我。 只是也没人说过捅人的刀会被安在拐杖末端啊…… 背后被冷汗打湿,宿明澈紧紧地盯着半身人向前的步调。拐杖与高跟鞋交错着一次前进一节座椅,在半空中画着圈,像个优雅的圆规。 现下他们还隔着尽头三张座椅和车厢尾部的距离。 宿明澈听见自己在肾上腺素作用下疯狂鼓动的心跳和粗重的呼吸,视线定格在座位尽头的扶手上——这节车厢大概是经历了不少,连本应存在于扶手边上的透明挡板都神秘失踪了。 在半身人的拐杖跨过座椅区尽头,正要继续向前跃动的一瞬间! 宿明澈迅速抬腿,一过跨步跃上座椅扶手,扒着栏杆借力跳到半身人身后,趁着对方转向……跑! “笃笃,笃……” 拐杖的节奏乱了,对于半个身体来说,一百八十度转向显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跑到车厢中央的宿明澈转回身继续和他对峙。 他需要一些线索或者提示。 那段荒谬的换乘告知根本不足以让他知道一点现下的情况,帕德里亚,明都,这两个站点他从未听说过。 更何况老式地铁的车厢节与节之间根本不通,除非他能够从尽头那漏风的玻璃里面爬出去,并安然无恙地进入空荡荡的相邻车厢。 太为难他好歹是个成年男性的体格了。 而车厢内部……他往头顶那片被模糊的玻璃笼罩着的地铁路线图看了一眼。 各种包浆划痕,都快脱落了,文物修复专业的或许能救一下。 地铁规则多半是手机里收到的那封发件人为“明都地铁管理总局”的邮件,可惜正文还在徒劳地加载中。 他就不该贪图电话卡省下来的那几镑。 眼前的路只有一条了——他一个手无寸铁健身习惯仅限于维持健康的普通人要和面前这个高贵优雅的圆规硬碰硬。 而他仅有的物资是:没有信号的手机,鸡肉培根生菜三明治,焦糖布朗尼和一瓶只喝了一口的果汁。 对于郊游来说太难吃了,对于地铁搏斗来说无用得刚刚好。 宿明澈伸手把衣领扯下来,麻木地扯了扯唇角,没什么精神的眼睛凝起了几分神采,聚焦在半身人焊着面具的头部。 胼胝体和中央沟在那侧面清晰可见,透明的脑脊液源源不断似地往下滴。 没逝的没逝的,不就是没了半个脑子嘛。 他现在所处的位置是车厢中部,座椅边的挡板封得好好的,显然没有再让他和这家伙1.5人转表演秦王绕柱的余地。 但右侧紧邻车门的位置有两个上翻的座椅,空出一片无障碍区。 宿明澈悄无声息地移过去,紧紧贴着无障碍座椅。 这里应当是半身人的视线盲区。 除了最开始那一下贴脸的攻击,半身人无论是前进的角度还是频率都丝毫未变。 他怀疑对方虽然能注意到他的存在,但移动时只能做出机械的行进动作。 ——也就是说,只要保持一定距离,他就是安全的。 写完才发现似乎高估了northen line的宽敞程度和稳定程度……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欢迎新旅客! 第2章 求婚? 雕花拐杖又一次触及了座椅区的边缘…… 宿明澈贴着边蹭过去,趁着对方的拐杖在空中画圈的片刻,立马抓住栏杆! 缩紧身体核心在空中荡了小半圈,在对方察觉到他的存在暴起着刺过来之前,他踩着座椅迅速绕后,如法炮制地蹿回了车厢尽头。 笃笃,笃…… 对方的节奏又乱了! 这次他清晰地看到那半身人在试图转身时挥舞手杖的动作变得束手束脚起来,身体也不自然地晃了晃。 “呼……” 宿明澈平复了下呼吸。 比赶due还刺激。 他不可能一直紧绷着精神和这个怪物周旋,也不知道这班地铁的下一站是什么。 又是一个回合的折返跑。 两个回合。 三个回合。 宿明澈的视线一直锁定在半身人的动作幅度上。他很少进行对肢体动作的记忆和模仿,但这几次重复的样本观察足够让他总结出规律。 对方的力量很足,但依旧受到半个身体的活动限制,且所有动作都依照一定模式进行。 正常行进时拐杖画半圆,唯一的一只脚向前直线挪动,但在需要一百八十度转身时拐杖需要短促地划过两次四十五度距离,再转过90度。 幸运的是老地铁的车厢连放行李箱都勉强,过道窄得惊人,此刻也限制了半身人的活动范围。 对方想要挥舞拐杖,那半具身体就必须靠近左侧行走,而他转身时的方向也被固定在左侧,这意味着转弯时的空间更逼仄了。 半身人点的那几下拐杖幅度明显变小,身体也不自觉地摇晃。 看起来不太聪明。 又一个回合往返跑。 地铁车厢依旧在黑暗的通道里伴随着隆隆声飞驰,连伦敦地铁常有的大规模摇晃都没有。 宿明澈听不出丝毫的变化,仿佛这条通道无穷无尽,一条直线走到死。 他已经能很熟练地踩着座椅从半身人的身侧绕过——不得不说这椅子踩起来他丝毫没有心理负担。 那煞白的面具嘴角似笑非笑,眼里没有眼白,宿明澈总觉得能从那乌黑浑浊的眼睛里看到自己的影子。 趁着距离不断拉近,他往前走了两步,在最后一节座椅前比划着距离做了几个动作。 然后重新回到先前的位置,看好时机,拉住栏杆,跳,跑。 继续重复。 那张天生便带了点厌世的脸此刻如同陷入了某种心流状态般面无表情,目光牢牢地钉在半身人的动作上,带着在第三视角看来有些毛骨悚然的冷静。 机械运动的怪物,不断滴落的脑脊液,在空中闪烁着寒芒的拐杖,和一个不断对着空气练习动作的正常人。 先前的冷汗已经干透了,宿明澈的手脚在不停的动作中有些发凉。 他把焦糖布朗尼吃了,装着饮料三明治的口袋拉链拉上。 有些妨碍视线的发丝被也撩起来。 露出光洁的额头后这张脸才显出几分被阴影埋没的风采来,斜倾的眉毛底下竟是一双上挑的凤眼,可惜眼睫的投影掩住了大半锐气。 现在他的体能和心率,以及精神处在绝对冷静的平稳状态,就连吃了三天生命体征维持餐所带来的郁闷也烟消云散了。 小块甜点在嘴里残留着齁甜的余韵,宿明澈搓了搓自己的指节给冰凉的掌心加了些温度,将视线定格在半身人拐杖末端,那寒光凛冽的刀片上。 最后一张座椅。 刀片划过座椅区的边界线。 高跟靴的尖端点地,原地跃起,轻巧落地。 宿明澈在与先前几个来回相同的时刻动了,不同的是这次他没有继续绕过去跑,反而在踩上座椅的瞬间停住了动作,滞在原地。 半身人不出所料的开始小幅度转圈,收紧手臂的同时上身微微向左后方仰了仰,那精致的高跟皮靴磨蹭着跟着手杖旋转,鞋跟微微悬空提起。 时机刚好。 宿明澈看准了位置,猛地一脚踹到半身人重心变动的位置! 他连带着整个人的重量把对方压倒在对面座椅上,没来得及感受那绷带底下渗出的温热血液和湿滑黏腻的手感便夺起对方的尖刀拐杖反手刺下。 “噗” 如同切豆腐一般丝滑地没入。 宿明澈感觉到这个怪物先前一直异常分泌的脑脊液溅到了自己在剧烈动作中再次垂下的发丝上,但他顾不得那么多了,直接把对方裸露在外的半个大脑用刀尖挑了出来。 简直像挑开一个山竹一般。 他不知道这个只有右半边的怪物究竟靠什么控制自己的身体,拿刀尖在那侧剖面摸索了几下,把仅剩一半的脑干和脊髓也挑断了。 被按在膝下的半具身体彻底失去了动静,血液还汩汩地发热。 “……活的?” ——宿明澈没想到这个看起来像个丧尸的半身人有着活人一般温热的血。 毕竟从外表上看他怎么都更像是丧尸的模样。 活人。 心跳后知后觉地开始带动着痉挛的胃剧烈动作起来,视线闪着嗡嗡的黑,宿明澈喘了几口气,缓缓抬起头。 面前黑洞洞的玻璃上,那张自己无比熟悉的脸沾了血污,表情却平静得仿佛刚才只不过随手杀了个橘子。 这不是橘子,也不是丧尸。 不是实验室里的果蝇和小白鼠。 这是个有着温热的血液的,活生生的怪物。 宿明澈面无表情地拿袖子把脏污拭去,另一只手还紧握着刚得手的武器,试着活动了下僵硬的面部肌肉,觉得自己像个变态杀人魔。 啊,也可能他确实是疯魔了,这一切都是他上学上疯了的错觉。 他还活着。 他杀了一个可能鲜活的半身人。 他还活着。 眼前一阵阵的发黑,连带着听力都被蒙蔽在了寂静中一般。 宿明澈摸了摸自己的心跳。 “嘀,嘀,嘀,嘀” 他的心脏和开门警示音一同沙哑浑浊地跳动。 ……不对,方才那阵寂静不是消耗过渡耳鸣导致的听力模糊。 明明外面还是漆黑的隧道,地铁外鼓动的风声却突然毫无预兆地停下了。 一阵窸窣声几乎是在地铁门打开的同时蔓延进了车厢,从地面上划过,短短几秒钟便绕过他的脚下爬上了他面前的座椅和半身人的尸体。 宿明澈看见一大片肆意生长的藤蔓将刺扎进那血还没流尽的身体,皮肉骨架如同漏了气的气球般迅速干瘪下去,连带着被他挑出去的大脑都瞬间被吸得一干二净。 他没有动。 因为在他反应过来之前就已经有藤蔓牢牢地缠上了他的脚踝,生出几片叶片来试图顺着他的裤腿探进去。 微凉的触感和鼻间清香的植物气,确实是真的藤蔓。可真正的藤蔓怎么会用如此狎昵的姿态,蹭他的小腿…… 宿明澈又听不见自己的心跳了。 “嗯——?”一道百转千回的疑惑声从门边的位置响起。 “哎呀,”似乎是从舌尖上发出的轻飘飘一声感叹,“我好像来迟了……” 宿明澈紧绷着脚腕,有些生涩地转过头。 映入眼帘的是一大片深深浅浅错落有致的红,方才那短短几秒的时间这吸血食人的藤蔓已经蔓延遍了整个车厢,此刻就在他看过去的同时盛放出了大片大片的重瓣花朵! 半身人的痕迹和破旧的车厢陈设被遮挡得无影无踪,宿明澈只觉得眼前画风突然从诡谲的恐怖片切换到了荒诞的求婚现场一般。 除了溅到自己下巴上的血迹,半身人的身体好似从未存在过。 一个比花丛还要耀眼的身影向他靠近。 一身复古衬衫流光溢彩,隐约可见其下如同雕塑般完美的身材和肌肉,而那点缀着繁复珠宝的锁骨与脖颈之上是…… 一朵硕大的花。 似乎是蔷薇花科,状似玫瑰却没那么矜持,层层叠叠得几乎看不见花蕊。每一片花瓣都带着招摇的姿态,色泽近乎糜烂。 在来到宿明澈面前的一瞬间,花瓣啪地舒展开来,露出同他的枝叶一样尖锐的边缘。 馥郁的香气和花瓣蜿蜒的弧度一同映入眼帘。 宿明澈看见中心的花瓣娇艳鲜嫩,稍浅的颜色平白显出几分天真烂漫。 大脑里某根隐秘的神经突然被触动了,宿明澈只觉得腹部和胸腔的肌肉在那花开的声音中剧烈震颤了一瞬,他顿时失去了所有语言能力。 “贵人来访有失远迎~” 这朵花——手脚俱全的人形生物——应当是个男性——单膝跪地,微微倾了倾首,抬头带着似乎要满溢而出的情感开口:“作为击败了这个异种的谢礼,这位美丽的先生,你愿意和我结婚吗?” 嗯? 啊? 宿明澈被触动的那根神经无措地松了。 好像画风不太对劲。 他眨了眨有些干涩的眼睛,还没从这荒谬的无缝转场中回过神来,便听见那朵花继续开口。 “哦对了,请允许我介绍一下自己。”他愉快地打了个响指,一大捧粉色花瓣从头顶落到宿明澈头上。 “我是明都的暂时管理者,塞拉菲恩。”花瓣摇曳着向宿明澈送来一阵清香,“来自远方的旅客,欢迎来到异种的世界!请允许我向你献上我的城邦,我的能力,我所拥有的一切以及……” 华丽的语调突如其来地暧昧下来,塞拉菲恩凭空折下一枝开得最为糜丽的花朵凑到宿明澈的眼前,幽幽低语。 “——我本身。” 宿明澈陷入了茫然,比站在大街上凭空被一阵妖风刮到了存在半身怪人的地铁更加诡异的事发生了。 ——那就是在手刃半身人之后破旧的地铁里突然冒出一车厢的花来,还有一个看起来像食人花成精的怪人突然跪地求婚海誓山盟。 “……你好,我叫宿明澈。” 这太莫名奇妙了,先自我介绍一下吧。 “感谢你的……求婚。但是我想我应当没有和你结婚的,义务?”宿明澈斟酌着词句回复。 他除了曾经出于好玩研究过AI的恋爱指令以外毫无感情经历,并且已经由于学业繁忙单方面分手已久,贫瘠的社交让他实在不知道如何应对这个应该是男性的类人生物。 塞拉菲恩的诡异程度和先前的半身人显然不是一个量级的。 他长的好看多了。 宿明澈连这列地铁的规则背景都不清楚,眼下还被藤蔓花朵包围着,他惹不起这个浮夸得像是要去参加宴会的食人花。 异种的世界。 也不知道这里的“异种”指的是像半身人那样只能机械运动但确实拥有生命的怪物,还是如同塞拉菲恩这般虽然长了个异头但有智商能交流还会求婚的人形生物。 当然,不能排除他才是最“异”的那个的可能性。 “选择的自由永远在你的手上。”那风情万种的花瓣有些低落地垂下,似乎并不意外。 宿明澈没有动,平静地看着对方把那盛放的花朵变成一枚精心雕琢的花型钻石耳坠,那颗极具冲击力的头以一种虔诚的仰视姿态在自己眼前放大。 前额的头发被轻轻地拨弄了几下,方才打斗之下残留的液体被清除了,温热的指尖沿着鬓角划过,擦着耳廓,最终落到耳垂。 不带一丝疼痛地,一枚耳坠被固定在了宿明澈的左耳。 他能感知到对方花瓣间冒出的热气,带着湿润馥郁的花香,不同于他曾经闻过的任何一种香气,意外得好闻,连带着印象都随着嗅觉变得清新起来。 是活的。 “请允许您最忠贞的追求者带您前往明都,这个世界的中枢落脚。” 宿明澈缓缓地将眼皮往上掀了掀,花朵中央看不见花蕊,层层叠叠似乎没有尽头。 他一个字也不信。 那双眼睛依旧泛着半死不活的丧气,唇角却勾起一个弧度来。 “好啊,我和你走。” 第3章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话音刚落,一阵刺耳的铁轨鸣叫声响彻在他耳边。 “唔!” 一阵狂乱的气流从漏风的玻璃灌进车厢里,宿明澈又被头发糊了一脸。 “小心~” 几根藤蔓隔着冲锋衣蹭上他的腰,紧紧稳定住他在剧烈的晃动中将要倾倒的重心。 一股迷蒙的花香伴随着明亮的光线充斥在整个车厢里,震耳欲聋的铁轨摩擦声中广播沙哑地嘶叫。 “明都站,到了!可换乘回线,中平线,莫革线,卡尔文线。” “本站为开往明都站的离合线终点站,请所有乘客带好随身物品下车。全部换乘下车,全部换乘下车!” “开门时请注意脚下空隙!” 宿明澈在广播声中看向窗外,不由得一愣。 一根枝条轻柔地拨正他的刘海。 “这里就是……明都?!” 地铁降速,逐渐放慢的景象中缓缓显出一片安详平静的半露天站台,宽敞的顶棚下三三两两地走着神色各异的人群,偶尔穿插几个不像人的。 而在顶棚另一端,被明丽暮色点染的皑皑白雪正覆在复古的街道上,古典的乌瓦飞檐穿插着西式建筑,皆沉浸在平和又温暖的冬日里。 如同梦里才有的奇妙拼接融合。 如果不是腰上的存在感如有实质且一点没有放开的想法,他真以为这是自己太想家,做了个梦才把伦敦和国内拼一起了。 “欢迎来到这个世界的中枢!未来的城主!”塞拉菲恩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宿明澈回头看了看身后,眼前登时被亮得闪了一下。 好奢华浮夸的一朵花。 他又转头看前方。 好诗情画意的景色。 ……这家伙是这座城市的管理者? 他很难不持有怀疑态度。 “嘀,嘀,嘀,嘀——” 车门在一阵泄气声中滑开,环在腰上的藤蔓终于收回,宿明澈微微垂头敛眸,把手伸进口袋里。 果然,饮料已经完全不凉了。 刚才那阵花香怕是什么迷惑手段,他竟然一点都没有感觉到时间流逝。 塞拉菲恩走到他身侧,微微弯腰,花瓣晃晃悠悠地伸手行了个华丽的礼。 “请——” 宿明澈目不斜视地往前走,任由开满了一簇簇花的藤蔓在他脚下铺开一道填平站台缝隙的地毯,托着他的鞋底。 从破旧的地铁车厢一步跨到清风吹拂夕阳斜照的站台。 热烈的余晖倏地一下照过来,宿明澈抬手挡了下阳光,风很大,一阵若有若无,似乎掺杂着陈旧纸墨气的味道夹杂着飘来,有些熟悉。 前方的站台上是两个穿着制服的少男少女,一个鬓角很长,一个梳了两个牛角似的发髻,到真和对面那些古风街景映衬上了。 “朴菱,记一下,离合线迟到三分二十八秒……塞拉菲恩大人!” 正拿着记事本的女孩闻声抬头。 “塞拉菲恩大人!晚好!这位大人也好!” “现在是下午五点二十八分,所以……下午好。”塞拉菲恩笑意吟吟地朝宿明澈一摊手,地上的藤蔓瞬间发出响亮的摩挲声,引起全车站的注意。 “介绍一下这位宿先生,明都命中注定的主……” 在一众不带恶意的打量目光中,宿明澈猛地抬头,顾不得塞拉菲恩的威胁性,板着脸低声打断:“我好像没答应你。” “好吧。”那朵花歪了歪,语气笑意不改,继续在大庭广众之下宣告,“明都未来的……希望。” 宿明澈:…… 这浮夸的形容让他浑身一震。 不过总比被初来乍到一个陌生地点就被这么一个疯子高高架起要好些。 他闭了闭眼,怀疑自己跟着塞拉菲恩来到明都的计策是不是太过冒险。 可他似乎没有别的路可走,宿明澈怕死。 “宿大人好!”“欢迎来到明都!”“大人晚好啊~” 那原本在地铁站台上三三两两的路人纷纷投来了热情的呼唤,和那向外铺出一片舞台的藤蔓花朵一同招摇着。 宿明澈木着一张脸僵在原地。 “嘘……各位去忙自己的工作吧。”塞拉菲恩把手指竖在花心处晃了晃,“贵人初来乍到,需要休息。” 还挺贴心。 宿明澈看着那铺展开的藤蔓一部分收到地里,一部分绕着塞拉菲恩那身华丽的衣服收回后背。 他居然穿了件露背的衬衫,此刻那些枝蔓全然没入了肌肉凹陷起伏的轮廓中,不见丝毫痕迹。 宿明澈将视线往上挪了挪,那硕大花朵的脑后竟有些似有似无的金属质感。可惜夕阳的阴影太重,他有些看不清。 塞拉菲恩缓缓转过投来,微微俯下身,抱歉地把他的手放到花心处贴了贴——权当做吻手礼——道:“我得和会西去解决一下离合线迟到的那三分二十八秒。朴菱,带宿大人去明宫好好招待。” “好。”宿明澈镇定点头。 正合他意。 现在短暂脱离了地铁这个危险源之后,他得离塞拉菲恩这个也不安全的存在远一点。 * “宿大人,这边请!”朴菱还是个半大小姑娘,跑得却很快,哒哒几下走到站台边上古老的电梯边上给他拦门。 “多谢。”对待这种礼貌的小孩宿明澈很难一直提着防备心。 “不客气,大人是明都的贵人嘛!”朴菱很精神地回答,“我们从地铁站上去就是总局了,去明宫还要一段时间,不嫌弃的话我先带大人去食堂吃个饭?” 宿明澈确实很饿,虽然口袋里有三明治,但他觉得在这样一个人人都说中国话的明都,食堂菜应该更符合他的口味。 “好,麻烦你了。”他露出了这跌宕起伏的大半天以来的第一个带点真心的笑容。 经历了莫名来到地铁,打怪,被求婚,来到一个做梦一样的城市…… 他真的饿了。 “你是这里的工作人员吗?我看你年纪好像还很小。”宿明澈状似不经意地问。 “害,我姐姐在管理队工作,担心我的安全,就让我跟着会西哥来站台啦。”朴菱有点害羞似的摆摆手,身前的工牌一晃一晃。 “管理队……工作很忙吧。”宿明澈想起在地铁广播里听到的话。 ——如果您看见了任何不正常事物,请报告工作人员或地铁管理队。 这应当是和那个“明都地铁管理总局”存在附属关系的,专门处理地铁上与半身人类似的生物的组织。 而塞拉菲恩对那种生物的称呼是…… 异种。 他们从电梯隆隆地上去,一开门便是某个大厅的内部,这里的装潢比站台要现代得多,宿明澈总算见到了些除了电梯和地铁以外的科技。 在前面的奇特景色之下显得格外寻常的办公楼。 “大人请跟我来!” 朴菱显然对这里很是熟悉,带着他一路推门走着小道去了食堂,宿明澈还没来得及记忆这里的构造,就被拉到窗口前塞了一份被盛得满满当当的餐盘。 朴菱霸道地刷了工牌,把他带到窗边的座位上坐下,这里是地铁站的正上方,外面便能俯视和方才站台上一般的街景。 “宿大人快吃,这是食堂的顶配套餐,可好吃了!”朴菱两眼放光地看着他,“现在还没到饭点,过会人就多啦!” 油焖笋,干锅花菜,番茄炒蛋,红烧肉,排骨汤…… 温暖的阳光,熟悉的食堂布局,还要满盘子都很合他胃口的菜。 或许是场景切换太快根本反应不过来,或许是真的饿了,接连面对超自然事件时紧绷的警戒心好像不由自主地松弛下来了,宿明澈拿起了筷子。 久违的熟悉味道充斥在味蕾,他前段时间赶due没空做菜,天天三明治盒饭轮流果腹的胃立马吻了上去。 就是食堂弥漫的香气似乎和饭香有些冲突。 和方才在站台上,电梯里持续不断的味道倒是有点像…… 干燥的。 混杂着焦墨一般陈旧书卷气的味道。 古老而松弛。 …… 宿明澈好像突然想起来站台上那股若有若无的味道是什么了。 他小时候常待在长辈的书房,大人呼朋唤友地聚在一起喝茶,他自己在一边似模似样地跟着品。 有时候大人们会拿起香炉叫他去帮忙打香篆。 ——那是香的味道。 中和了香道的沉浸和寺庙香炉的烟熏火燎。 在这个梦一般的城市里无处不在,无孔不入。 呼吸一下子被什么不知名的东西扼住了,宿明澈拿着筷子的手抖了抖。 他面无表情地转过脖颈看向窗外云蒸霞蔚的天,昏黄的云海风平浪静,他却似乎看见了股股烟直上云霄。 明都……明都……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第4章 梦里乌托邦 “宿大人,我跟你说,食堂这个番茄炒蛋的汤汁拌饭特别好吃……”朴菱在对面点着脑袋说得头头是道,宿明澈却觉得味同嚼蜡。 也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事实如此。 食不知味地草草吃了几口,朴菱又带着他出了门。 这个年纪的孩子都很有主人翁意识,女孩一边蹦蹦跳跳地往前走一边成熟地提醒他小心台阶和门槛。 二人穿梭在方才看过的街景里。 古刹,高楼,骑楼,罗马柱……来自世界各地的各式建筑像补丁一样被肆意纵横的街巷钉在一起,这里的行人倒是很正常,行路谈笑,四肢俱全。 ……像梦里才有的乌托邦。 “到了!大人小心哦,这船有点晃。”从建筑群的间隙中穿出,朴菱几步从开阔的路边迈下一连串台阶,站在一艘小木船边向他招手。 映入眼帘的是一大片…… 芦苇荡。 人高的枯梗白花密密匝匝地列在堤岸边,只在中间留出一条通路,从高高的岸上往下望去,清晰可见半包围式环绕这他所处区域的青绿水域,和更远处芦花深处一座与此情此景风格迥异却融合得巧妙的……欧式古堡。 宿明澈强行按下心底的那股不安定,深吸一口气跟着朴菱上了船。 这船没有电力驱动也不用划桨,机械驱动带着和这座城一样,梦一般的复古气息,宿明澈在湖面的风中垂下眼,问朴菱:“你平时也自己这么去明宫么?” “对啊,偶尔会和姐姐一起,但是大部分时候都是我自己。又没什么危险的!我都十岁了!” 宿明澈状似不经意地勾了勾唇:“是吗?可是十岁也是个小孩啊。” 朴菱拨弄着手里的苇草,看起来不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话,认真理论:“小孩怎么了?大人和小孩坐船遇到危险的概率又没有什么不一样,而且你想,塞拉菲恩大人既然只让木船进出明宫,就一定会保障我们的安全啊……” 宿明澈一边听一边穿过头去看船边看不清晰的水面,在朴菱看不到的地方眼底毫无笑意。 目前来看,这确实是个正常的十岁女孩,没有不合常理的天真也没有过度的智慧。 他不清楚在这座城的居民眼里突然出现在地铁站的他是个什么形象,也不知道朴菱眼里的他应该知道多少。他是外来者?还是和塞拉菲恩的熟人? 保险起见,他必须旁敲侧击地套话。 “你很信任塞拉菲恩啊。”他继续回头打趣。 “当然啦。”朴菱理所当然地点头,“大人虽然是花妖,但是大人和姐姐他们一样,一直在保护我们。” 所以即便塞拉菲恩带着一个不明身份人士来到明都,也可以毫不犹豫地跟着拥护? 宿明澈没再继续,看着逐渐来到眼前的城堡和另一条木船,随手理了下头发,插着兜一步轻松跨下。 “宿大人这边请,明宫的客房在二楼。”朴菱熟门熟路地带着他走过一间间厅廊,绕到楼上一间明显与周遭装潢不同的房门口,推开一条门缝道,“我就不进去了,大人可以洗个热水澡好好休息一下,再见!” * 和成熟的小女孩挥手道别,宿明澈走进房间,脚步微顿。 他本来还在思索怎么这座城堡没有延续明都城内那风格拼接的模式,现在倒是得到了答案。 和华丽不中用的房门截然不同,这间套房里铺满了柔软的浅色地毯,柔和的落地灯下摆着书柜茶几懒人沙发,床上的四件套蓬松柔软,棉质睡衣早已放在床边,浴室门大敞着等候他的进入。 还挺现代化。 ……看起来简直像对他的到来早有准备。 余光里没有监控的迹象,他毫无波澜地拿起那刚好是他的尺码的睡衣向浴室走去。 按照朴菱的要求洗热水澡的过程很和平,水温很稳定,水龙头里也没有突然流出血水或者花瓣。 吹风机被贴心地放在了洗手台边显眼的地方,宿明澈在今天里第二次看着面前自己被发丝遮住的眉眼,觉得接下来再发生什么都无法再让心跳起伏了。 风声停止,他随手打开台面边上的柜子。 ……里面放着一副黑框眼镜和一盒隐形眼镜。 宿明澈打开看了一眼隐形眼镜的度数,三百五十度,刚好是他做近视手术之前的度数。 他面无表情地把东西扔回去,合上抽屉走回卧室,躺到床上把被子拉到下巴。 他相信科学,但介于现代科学的局限性,他也不否定超自然现象存在的合理性。 但现在展现在他面前的一切无疑已经超出了他可掌控的范围,还在不断地向着他最不希望的方向滑去。 那股香火气已经被嗅觉系统适应了,只有隐约弥散的窒息感久不散去。房间内的暖气绵密地笼罩了他,宿明澈不想就此睡下,强撑着精神走到窗边,看着楼下如同月亮般的芦苇荡吹冷风。 这会暮色已经完全沉了下去,外面灯火零星一片黑暗,离奇的是在这个没有光污染的地方天边却没有星星,月亮也不见踪影。 不知过了多久,房门处传来两声轻叩。 “亲爱的,外面风寒,吹久了可不太好哦~”塞拉菲恩那华丽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 “砰!” 宿明澈把窗合上,走到门边猛地拉开门。 一大片敞开的衣襟和鲜活的□□赫然映入眼帘。 “砰——”塞拉菲恩轻轻松松地止住迅速合上的房门,优雅地一个转身把自己滑入门内,微微倾身递上手里放着杯子的托盘。 那身酒红色的丝绸睡袍松松垮垮地垂着,正大大方方地露出里面胸腹的起伏沟壑,花朵冲着宿明澈的脸开得正艳,杯里的液体冒着热气。 塞拉菲恩朝托盘扬了扬头:“愿你今晚做个好梦。” 宿明澈后退一步:“我乳糖不耐。” “这是豆浆。”塞拉菲恩笑意不改。 宿明澈觉得自己被明都这梦一样的画风蒙蔽了片刻的肾上腺素又开始疯狂运作了。 丝绸睡袍间那明晃晃的腹肌又往前一步,他意识到后面就是床柱,不能再退了,伸手接过豆浆一饮而尽。 两根藤蔓接过杯子和托盘一溜烟地出了门,塞拉菲恩低低笑着,没有离开的意思。 麻烦了。 宿明澈蹭了下手心开口:“还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重要的事。”开花的幅度大了些,花妖语气带笑,“身为明都暂时的管理者,想要邀请美丽的宿先生明日和我一起在城内游览一番。” “既然是邀请,那我可以拒绝?”他冷静道。 “当然!虽然你还没答应我的追求,但在这座城市里你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塞拉菲恩话锋一转,“但是我会很遗憾我们无法度过美好的一天……” 他低头凑过来,迎面扑来一阵香水似的湿气,反倒把那捂住宿明澈口鼻的香灰味给冲淡了。 宿明澈不自觉地被吸引了视线,黑沉的眼睛试图从那艳红的花瓣里找出些明堂,可惜除了那呼吸似的轻微开合以外一无所获。 平时人们看不到花瓣的扩张收缩,以至于很难意识到它们活动时很像有灵魂的触手。 宿明澈庆幸这些花瓣以自然的形态不规则生长,不然他怕是会密集恐惧症发作根本无法凝下心神。 轻柔的,光洁的,靡丽的…… 悄然间,一只和花瓣形成鲜明对比的手跟着向宿明澈靠近,骨节分明,覆着凹凸有致的有力肌肉。 三寸,两寸,一寸…… 两只手即将相触的前一刻,他猛然从被勾住的视线中醒过来,后退了半步,不着痕迹地把手背在身后。 塞拉菲恩叹了口气:“你很喜欢我的花瓣啊,为什么不想摸摸它呢?” 宿明澈靠在床柱上,手腕微不可察地颤了颤。 “我没有答应你。我想我们不是那种关系。” “可是你喜欢我的花瓣。”塞拉菲恩的声音兀地低下来,引诱似地贴过来开口,“我无法拒绝你的一切要求。” “你可以摸一摸它,伸进来,探进里面……我的一切都会为你敞开……” 什么胡言乱语。 宿明澈发现自己退无可退了。 他习惯性地半垂下眼,找不到塞拉菲恩的视线就索性不看那花,意识到下面的景色也不大适合看,又丝滑地侧过脸,只余下一片红在余光里不断地勾着魂。 弥漫着湿气的花香丝丝缕缕地拢着他。 “你想让我留下来。”宿明澈不去管那扑进鼻间的花香,也不去管塞拉菲恩逐渐具有存在感的体温,目不斜视地望着前面的空气。 塞拉菲恩贴近的动作顿了顿。 “当然,留下来不好吗?亲爱的,你会成为明都最尊贵的——” “这里是明都,还是冥都?”宿明澈打断了他的话,转过头直直地冲着那朵分不清视线的花说道。 花瓣摇了摇,塞拉菲恩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这里是世界的中枢。” “这里是冥都。”宿明澈声音大了些,冷静陈述,“我已经死了,而你早就知道我会来到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