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不二臣卷成反贼了》 第1章 重生 李昭重生了,重生了五年。 “沈破春……”明明已经步入青年的她,死不瞑目,醒来后发现府中所有人都在前后奔忙,兴致盛然地准备她的及笄礼。 身为将门忠后的她上一世惨死……她只记得是惨死,具体怎样惨法她忘记了,反正就是惨。 她还记得两个名字:萧北驰,沈破春。 萧北驰是……李昭想,轮回转世也要记住的人,一定非常重要。 待萧北驰带着绣有“沈破春”三字的嫁衣上门求亲时,她确定:萧北驰就是她转世也要记住的挚爱之人。上一世,也许是与之有天大的遗憾吧…… 因为她从未跟任何人讲过沈破春,五年光阴,她翻遍各处藏书阁也找不到任何相关记载。 但萧北驰知道。 沈破春存在于李昭的记忆里,人格却分外明晰:她是将门明星、忠良之士。李昭深知自己前世凄惨遗憾,但忘了具体怎么凄惨、怎样遗憾、需她怎样去扭转命运。 记忆里那人给了她清晰的目标,这一世,她将其视为一生榜样,已奋力追随五载,却也深感可望不可及。 好在困惑五年后,有情之人心意相通,这一世能够再续前缘,真好。李昭不顾父母兄长迟疑,嫁给了这位仅长她三岁,却名声鹊起的萧家少将军。 犹记大婚当日,三棱长缨枪启程,明光将军甲承轫。李昭身披嫁衣,坐于万工轿中。那缕遭受人生重创、又死而复生的灵魂,透过娇俏青雉的年轻躯壳,偷偷掀起羌刺锦绣的喜秤,从春风拉开一隅角落的帘幕往外看。 她的郎君鲜衣怒马,依稀看见羌绣羊纹半覆面,纹绣面甲上那双眼凛厉锋芒。披靡修罗的背影,掩藏着无名伤痕和累累功勋。没有岁月与情愫奠基,也是那种将军会一眼爱上的将军。 除去求亲之日的正式第一面,于第二面的大喜之日,李昭恍若与他经历轮回抱憾般大的死不瞑目,而后久别重逢,她心中不禁欢喜,默默道:“萧北驰,好久不见。” 娶亲队伍迎着天下百姓的祝贺声穿城而过,扬扬洒洒,喜气经久不息,棺材稳稳压阵。 萧北驰,李昭带着她的信仰、她的一生、她的爱,来嫁他。 但,新婚夜萧北驰便左拥右搂混得神志不清,被四名弱女子颤颤巍巍架着送回来的。这厮在李昭眼里形象全无、还与拜堂时相比矮了一头。 萧父萧母也头疼,萧母双手握住李昭的手赔罪道:“昭昭,是我们父母教育不周。虽北驰在我们眼前从未这样出格过,但今天是他过分,是他对不住你。” 此后新婚夫妻莫名其妙陷入冷战,萧北驰待李昭好似陌生人,冷之又冷。如同成婚那晚新妇专程找人揍过他,他小肚.鸡.肠.死记仇似的。 萧北驰因这种事被禁足祠堂十日,面对列祖列宗端正品行,心里更恨。 没做过亏心事,李昭不管。只是和这个人同居一屋檐,不想见,偏偏抬头不见低头见,她不太自在,多数时间和自己的三棱枪混在后园。铠甲可换布衣,手段不可生锈。 两人关系很快破冰。 半月后,萧北驰应召北上,拟平定边疆动乱。不料母亲楚央病重,正逢求医问药时。 李昭心中明晰,将军出征,是为国、为百姓,身后不可有杂念。萧北驰没必要放心不下那新婚妻子,但在极其看重亲情血脉的萧家,唯一的儿郎后代,必定一直挂念病中慈母。 她当着萧北驰的面,卸下长缨的枪头血挡,而后连同那身明光甲、将军面,一起放进箱中,挂上锁。 “母亲身体不佳,我们都挂念不下。”践行宴上李昭一身得体素衣,头发一丝不苟地挽盘,“然而当下边塞不稳,出征亦是将门之使命。妾于家中,必定尽心尽力,为母亲寻医救治。” “将军只当眼光往前,不辱圣命;身后有我,不必多加忧虑。我已是萧家人,定当为家尽心尽力。”新妇言辞诚恳,真心保证。 萧北驰愣住半刻,道:“家中大小事宜,劳你费心。” 李昭莞尔笑了:“夫君。” 这点点温存,像一团刚刚腾起的小火,正缓缓将冻住两人的间隔融化。但临近别离,火苗便只能温温地蓄着、烧着。 李昭双手为萧北驰覆上面甲。朱面青口,黑金獠牙,眉如羽翅利刃,怒目而视。 自此,无人再识萧北驰,千马万卒只见将军面。 面具之下,凡身俗子不显本相,三军之胆喜怒悲惧,均无人得见。面具之上,似兽非兽,修罗成相;不怒自威,以凶克凶,这便是那位披靡不殆之祖明战神。 去时,主将覆面罗刹开阵,煞气腾腾,万人驰征。 队伍正中的士兵,亦有一枚面甲,不过深藏于锦囊。人人都知其异形犄角,青面长牙,形似怒目猿猴,为甲作之面。去时不可示人。 此人除具备一般战士之素质,往往另修安魂奇术。但面甲之下可以是任何人,归时居于阵首,需为英魂指引归家路。认面不认人。 萧北驰了却后顾之忧,带兵北上。李昭如她所言,尽心尽力协助父母操持萧家,为病母四处寻医问方,但不见成效。 李昭心智平稳,白天出门打听,夜晚熬灯查看寻访得来的医师医药书籍。整日忙于自己,从不问那远征在外的新婚丈夫。在全府暗中焦灼忧虑间,偶尔被下人小卒称句“太冷血”。 悠悠半月,不负有心人。据路人消息,城郊外的介丘,山中有一土郎中,只有一副药方,却精于医治各种奇证。不见病人,听病症即可给药,往往药到病除。 但为人傲气,低价或无价为穷人医病。贵族富商千金一掷,却难买一剂药方。有时重金买来一包尘土,气急败坏,空手而归时一肚子窝囊气。 李昭把这则小道消息带回去。 萧应知推测:“西边翠山人烟不至,我们从未听说过有这等人物。” “城里城外大夫都看了个遍,也许就这样吧。翠山只有名字带翠山,其实就是一捧荒山,水土留不住,作物不愿生根,没有生灵、没有人,什么都没有。 “这些天阴雨不断,山该没有路了。应该是有人见你心急,故意戏弄。你一心扑在我的事上,一时忘了灵敏,有点不像你了。” “昭昭,”病塌倚卧的楚央伸出手,温和地捏住李昭,道:“别误自己,忙你的事去,我能撑到北驰归来……人固有这样一天,命数如此,我能接受。” 没有人比自己更了解自己。 洞房花烛夜便是楚央将她牵出新房,当时新郎半睡半醒满身酒气,混得青痕遍布,口中胡言乱语,未完全睡倒。 楚央知晓李昭拳脚,但提防蛮儿说出伤心的话、做出伤人的事,还是唤了男仆去照料。 况且这种情形下,还让新妇来照顾这样的新郎,也不妥当。于是自己收拾出舒适宽敞的上房,让劳累一天的新娘早些歇息。 这一行为留足体面,李昭反握紧母亲的手,温柔一笑:“试试无妨,我知分寸。” 李昭置换素衣,领了些药钱,带着两名家仆就往翠山寻医。 越过几座葱郁山头,未至翠山底下,李昭一行便犯了难,在几户农家聚成的村落停了脚步。马车无法通过狭窄的小道,人只能下车步行。 面前一座荒山,寸草不生,连绵大雨已经将它推倒大半。一大捧泥沙倾泻而下,塌陷进几亩田地里,轻易就摧毁了百姓辛苦经营的作物。 人力无法抗衡,只得在烂泥上重复点上种子,堪堪追一追泥泞下已经小腿高的收成。那名披蓑衣、戴斗笠劳作的老翁,渺小如尘土。 没有上翠山的路,李昭行至田埂,俯身向老翁问路时,泥泞甚至攀上她的衣袖。 老头意外道:“怎么会有人要上翠山,翠山只有山,没有人,也没有路,哪有什么隐士医官在住。” 翠山只有山,什么也没有。李昭心凉,如此这样,北征往返的路,不见得好走。 正要细问,一个更小的人背着小竹篓,一骨碌就闯到她面前,自荐道: “找大夫,我也是大夫呀。你们找大夫为什么非要这么费劲,去大山里找?大夫越难找,就越厉害吗?你们走这么远,不辛苦吗?” 小斗笠扬起来,是个幼稚的小穷孩子。四五岁的小丫头,背上的竹篓装满一些被泥沙裹住的玩意儿。 “我在采药,嘻嘻。”小丫头说。看起来似娃娃过家家,她扮演医者,刚刚从郁郁苍苍的那一面山头钻出来。 李昭道:“神医难求,辛苦一点儿也理所应当。” 小丫头撇撇嘴,而后一指翠山山顶:“那我搬去山上住!” “莫开玩笑。” 老翁把孩子拽到身边,训她不要胡闹,小丫头不高兴的甩甩脸色,转身双手支着小脸,一屁股赖在田埂上,失落嘟哝:“不住就不住!” 家仆也觉得这孩子灵气可爱,但有些胡闹。 不料李昭朝那小丫头俯首,虚心请示道:“我母亲病重数日,求医无门,请良医赐药。” 小丫头道:“我不是你们要找的大夫怎么办?” 李昭回:“求医至此,前方无路,我几近放弃,伤心返回。幸遇良医,是意外之喜,我感激不尽。” 小丫头又问:“如果我骗人呢?” “姑娘小小年纪便有求医助人之心,好好学习雕琢,成长之后也许能成为真正良医。”李昭道。 这通话把小丫头哄高兴了,小大夫领着他们回了家。朴实简陋的茅屋院落之内,盈着细细的草木香。 小大夫听着李昭陈述,随即在纸上写写画画,又从一个陶罐里挖出粉末依次包进去,捏着叠好的方剂,丫头露出本性,问:“你真敢给你母亲吃?” “用人勿疑,疑人勿用。”大夫未说明价格,李昭将带来的钱袋奉上。 “一日三次,饭后温水吞服,连续五日。好就这一副,不好就不好!”拿到药钱,撇清关系。小大夫才将方剂递过去,没有点钱再还一些的意思。 回去路上,李昭看过药剂。回到萧家时,脚上泥泞已经干透,碎成一些粉末,就像那副重金寻来的药方。 见李昭盯着脚下尘土看,压抑情绪。家仆不敢多言,默默牵走马匹,离她远些。明眼人都知道:被一黄毛小儿耍了。 “将军,你不仗义!这下终于遭报应了吧?真是活该。”一个贱兮兮的声音刺入双耳,又是他! 第2章 白重生了 李昭神情不悦,看向那个吊儿郎当的绣郎。 “你不等我,”绣郎甩甩空空的双手,接着掐腰展示鼓.鼓的钱囊,表情好似今非昔比,专程挑衅那背信弃义弃他之人:“讲好等我攒钱娶你的,我钱还没有攒够,将军怎么就先嫁了?” 李昭体面道:“我已为人妇,你现在理应叫我:萧家夫人。” “如此……那萧夫人好。”绣郎一拜,语气轻佻,像敷衍先生的差生学子。 “萧夫人再会。”绣郎敷衍二拜,更加轻浮,叫完就走。 “你叫什么名字?”李昭叫住他。 行至身后的绣郎又退回李昭面前,看着萧家夫人,脸色难得认真,嘴里却道:“莫笑。” “我没笑!”李昭冷冷道。 她已经忘记是怎么被这个绣花郎.缠.上的,记得时,已经被缠.上.了。 京城唯一一位绣郎,在众多绣娘当中脱颖而出,李昭对他多有耳闻。不过,一说绣郎便知道是他,少有人关注他的真名实姓,往往称呼:这位绣郎、那绣郎之类的。 手艺精湛,得羌绣能手真传。贵族大家都喜与他合作,李昭嫁入萧家后,才知萧家是他的第一大客户。凡婚庆嫁娶宴席等大事需要置办,刺绣这类都请他,他也因此能自如出入各大家。 不过依照他的秉性,这天下女子都是他口中对不起他的负心人,芸芸众生,李昭不过是其中之一。 “莫笑。”绣郎说完,也不再打趣儿,安分守己地走了。 她后知后觉,是莫笑。 李昭果敢让楚央服药。 次日咳嗽减轻,第三日楚央便能下地,用完一剂,楚央只觉大病初愈后些微虚弱,在静养补神。 原先的质疑变为对少夫人的大力赞许,李昭照常料理府上事宜,心想也快到时候了。 那团离别时刚刚燃起的火,在她心尖一隅,暗自温着、留着。 正为母亲炖煮补品,家仆来报:“夫人,将军凯旋。” 大捷。 但比萧北驰报给家里的时间,早了两日。 李昭眉眼微微然一松,凯旋就好。 “但,”家仆话没讲完,愣在原地不知该说不该说,“……他们不肯进门。” 李昭一愣,问道:“他们……” “凭什么?凭什么?欺她苏初暖女儿身,那李昭如何能披甲上阵、举百十次大捷,受百姓膜拜,封侯称将,成天下楷模? “难不成因她出身糟糠草庐,而非青莲遗风,就断定她的功不是功?李昭的功就是功? “若是如此,那我愿为心上人筑起万道萧墙,题万遍‘赤壁家声’! “初暖除我之外已经没有任何依靠,没了萧北驰她李昭依旧是李昭,可没了我,你们要初暖区区一弱女子如何生存?” ……李昭捂住心口的手一掐,而后放下了。那里留着的火,不要了。 她与身后那方飞檐翘角、青瓦彩漆的照壁立在那里,白墙上遒劲有力地题写“酂候世家”。 她们肃肃地、正正地立在那儿,仿若作进门之人唯一的阻拦。 李昭从萧家平静地望出去,卸下铠甲鬼.面的萧北驰,与身边女子面容难掩疲惫,带着远归而来的尘土、沧桑与伤痕。那张脸刚毅年轻,又宽厚仁爱,受千万家娘子心悦。 六角形的鹿鹤同春坊,将兮兮相惜的二人,团团圆圆地围护住。 他们带回来的,还有彼此。 楚央与萧应知今天沉默了。 此刻,恰似所有都在等阻拦之人表态。 李昭看到勒住苏氏的那件松松垮垮的素衣,带有羌绣花纹时,已经自知。 莫笑是个草包,百技不精,嘴不学好。别家儿郎到他这般年纪,早已经为人夫、为人父,而不是无所事事,四处招摇乱窜。 嘴上游说千家娘子万般好,却从未认真嫁娶一位。烂泥扶不上墙,没人愿意与之成家。那些精致纹样看起来不会出自他手,实则仅出自他手,这是他唯一随人的长处。 这场前世续缘的深情奔赴,成了一次波澜不惊的将门联姻。承载婚姻情感责任的一方,肩负上了李氏一门的尊严、萧氏正妻的体面、李昭的人生。 萧北驰看着那阻拦之人,面色又是新婚后那般地冷漠:“我们已得陛下口谕,此行封赏我只要苏初暖。念正妻为李氏将门,择苏氏为良妾。进我萧门,佳偶天成。感情之事,情不由衷。” ……李昭走出门去,对着萧北驰行礼,道:“恭迎将军凯旋,将军一路辛苦。” 李昭再对苏初暖,她瘦弱之躯随着萧北驰良久苦站,现在微微打颤。 “将军。”苏初暖有些胆怯,小女子柔软又犟犟的,转头看向萧北驰寻求庇佑,那双眼盛上九分爱意,与一分的惶恐。本就小巧可怜之人,此时堪堪羸弱,随后她的手被稳稳牵住。 李昭道:“贤妹辛苦,可稍作整理休息。待家中设宴,为你们接风洗尘,接贤妹入门。” 苏初暖将手从萧北驰手里松出,双手去扶持起李昭:“姐姐不必客气,妹……” 将将李昭抬头站定,她便闭眼朝她软了下去,彻底昏迷。 “李昭你做了什么?!”萧北驰咬牙切齿,慌乱中俯身抱起昏迷的苏初暖。 “你别碰她,让开!”萧北驰冲开李昭,急匆匆地抱着那盈盈之躯,风风火火闯进门。 将门、鲁莽之人暴怒起来没有轻重,李昭生生被撞开,差点不稳。 萧应知搀着楚央,正开口对李昭说话,又不知说什么,最后化为一口叹息,只是低声叮嘱妻子:刚好,别生气。 只剩她一人,那道萧墙本意阻隔邪祟坏事,现在看来倒像是阻隔不属于他家的人。 李昭预感什么似的抬头看,这副窘样被人尽收眼底。 那怂人缩着肩膀,他不怀好意蓄势着什么。 看见他,李昭这次真的切齿。 莫笑…… “哈哈!”绣郎几口爽快地大笑,偏不如她意,彻底攻破李昭忍耐底线,然后又趁势求解道:“萧家夫人,这披新样子可是您专程为萧家二夫人准备的?” 不给李昭教训出手机会,萧墙内忽然传来一阵惊呼:“阿央!” “母亲!”李昭预感不好,立即转身跑进萧家。 “老夫人!”莫笑知道闯祸,连忙跟着拥进去,贱嘴懊悔:早知道楚央在,他就不讲这话了。 萧家,又气倒一个。 闯祸的绣郎缩成一团,立在门外角落,李昭等人安静等待大夫替楚央摸完脉。 “并无大碍,只是大愈之后在冷风中久站,身体暂时受不住,近两月要静养、滋补。”大夫的话让一圈之人松了口气。 莫笑刚想混着大夫一路出去,正巧晚来的萧北驰又阴着脸出现,罪魁祸首只得又站回去,等候发落。 萧北驰屈膝半跪在母亲身边,双手举起她沧桑的手,欲言又止,最后只能把额头轻轻贴上去。 这一趟萧北驰清瘦不少,肩膀等多处被血洇染大片,看痕迹,应是潮湿了又干涸,干涸了又潮湿。一直盼着战胜,盼着他们归来。 终于等到、见到,此刻楚央也无法说出责备的话,只是心疼远归而来的孩儿,慈爱地替他抚拭面颊上的小伤。 温存确认片刻,萧北驰抬起脸,温良道:“母亲好生休息,其他杂事我会处理好,别担心。” 转而对上李昭,语气有些冷:“你不愿,人我也带进来了。初暖接近萧家,母亲便疾病痊愈,是福相。她天性单纯善良,谁也别妄想欺负她!” 原是回程时,军医不幸受伤。虽然已经胜战,但营中数人负伤,归途艰难、人心惶惶。 恰巧萧北驰在山贼手中救下孤苦无依的苏初暖,略懂医术的小女子在军医的指导下,不辞辛苦与害怕,尽心尽力为伤员清理伤口、包扎痛苦,让战士顺利归家。 盈盈初暖,春江化水。瘦小身躯带来的希望与能量,那刻被扩展无限大,庞大队伍浩浩汤汤,这才得顺利报一声:回家。 李昭微微点头:“是。” “你怎……”不冷不怒的反应让萧北驰意外。 出乎意料,这让萧北驰内心憋的一肚子气无处使,他转而责问:“母亲好好的,为何刚刚又病倒了?” 门外的绣郎紧张如同木头人。 “莫笑!”是李昭唤他。 “在,萧夫人。”绣郎从角落恭恭敬敬现身,安分行至门槛外,扑通一声跪她,不敢抬头。 李昭叮嘱道:“将那批新料子递给小云,嘱小云送至二夫人那儿。二夫人今天来得仓促简陋,我本该提前为其备好彩礼一切,请其正式过门。如今已是定局,今日之事,是我疏忽了,我的错。 “你按既往大家娶亲配置,为二夫人备好花纹料子,我们萧家要为二夫人制新衣新账等,好好迎接与补偿。” 单单一只绣枕,要万针……莫笑手心攥出汗。 比莫笑更震惊的是萧北驰。他脸色不好看,这是怪他纳妾纳得不够声势浩大,还怪他把人一捧就弄进门,什么大礼也不消行,委屈到苏氏了。 况且那绣郎带来的绣花料子,他本意是要先为苏初暖争过去的。 “另外……”李昭又补充。 莫笑洗耳恭听:“是,萧夫人。” 李昭:“我母亲大病初愈,萧府双喜临门。母亲向来节俭,天气渐凉,我想再为母亲制套厚些的衣裳,你且绣些新花样,让我母亲挑挑。” 莫笑规矩:“是,萧夫人。” 李昭又问:“给你一月,能否?” “萧夫人……”莫笑犹豫,可不应便是二次触怒,随即咬牙应下:“能。” 莫笑被打发走,李昭也走出门去,离萧北驰远远的,才将思绪平静下来,看向青灰的天幕时,眼神尽是茫然。 忽而李昭想起正在煨煮的当归羊肉,这下火候刚刚好。 但李昭到时,炉子已经空了。她一转身,便看到那偷食之人。 “将军让我吃的,我不知是姐姐的,是将军……” 苏初暖细细的声音不知所措,她手里环抱着碗底吃不下的最后一点汤水,惶恐地站在那儿。 今天已是受宠若惊,苏初暖不会也不敢使唤下人,礼貌地将物什送回原位。 家仆回来时正好撞上这一幕,一强一柔,只觉二位夫人暗自剑拔弩张。一不敢让将军宠爱的二夫人端碗做杂役,二不敢当着正房的面去接碗亲近。 “我知道是他。这些事,交给下人做便好。”李昭温和伸手,手刚触及那只碗,碗便瞬间四分五裂。飞溅的碎片划过一双手,而后连同一颗干净的石子迸溅落地。 “啊——”苏初暖捏着手腕吃痛,虚弱的身子不受控地往后一蜷,脚下不稳往后跌倒时,却实实地靠住一副胸膛。 “初暖,没事吧?”萧北驰心疼拥住,看到那受伤的手时,眼里怒火甚然,他眼神冰冷地看向李昭,却是反问:“在我家,我的人吃碗汤都不行吗?” 怀中的人生怕他动怒责罚,忍忍手上的疼痛,勉强挤住一抹无碍的笑,道:“将军,是我没拿稳,不怪姐姐。” “……”李昭正要对峙,萧北驰已经领着受伤之人,头也不回地走了。 细微划伤不知不觉飞速愈合,李昭回想刚刚,居然有种想把情绪迁至苏初暖身上的冲动。明明…… 预知到以后难挨,又回想自己几次的蠢。李昭想,这道轮回改命,她怕是白重生了。 夜深,李昭拖着疲惫之躯回到房间,推开门时,与她苏初暖又撞了个正面。 第3章 不就是争风吃醋嘛 “姐姐?”苏初暖惊讶,立时站起来,模样像是对方擅自闯了她的住处,吓到她。 李昭扫视着屋内,绣花料子送了进来,被褥整齐铺好却不是出自自己之手,还有苏初暖身上那件不合适的衣裳,甚是熟悉。 新婚不和,再不愿接近那间红烛新房,这一点,新妇新夫却默契。 恰逢小云端了水过来,急忙轻放下水,向李昭解释:“夫人,是……是将军的意思。将军说,这里万事齐全,二……二夫人可以直接住进来,里头的物品便都可以随便使用。” 苏初暖似是害怕正房夫人趁机对她不利,往外退了退,见丫鬟过来,暗自松口气。 “奴婢也向将军多次解释,这是夫人的房间,那是夫人的新衣,可……”小云也被架在刀背上,左右为难。 “无事,忙你的去吧。”李昭道,却见鸠占鹊巢那人脸色暗自伤感下来,惊讶之后是遗憾。 苏初暖低下头,手轻抚着袖口那圈花纹,她误以为这是某人专程为她备好的,这下意识到是真的不合身。 她低声道:“夫人,这是将军安排。” 愿意为她抢,自然也是爱。苏初暖不见人,李昭也能看到她眼中对萧北驰的爱意,这份情可以容下委屈。 “对不起,”苏初暖毫不犹豫地转身,去拿起换下的那身脏衣,道:“是姐姐的,我便还姐姐就是。衣裳,衣裳我会洗干净的。” “无碍,这是你的了。”李昭面上、内心均毫无波澜,“我喊绣郎为你绣些花样料子,到时喊裁缝过来,为妹妹量身定制些衣裳。萧家不会亏待你,早些休息吧。” “小云,以后好好照顾二夫人,二夫人随军有功,不能亏待。缺什么少什么,跟将军或者跟我开口便是。” 李昭说完便走了,苏初暖将信将疑,被小云搀扶坐下。 新房换下了当初的新婚装饰,只是挺久没人住,虽天天打扫,也不见多少温暖气。 一截蜡烛点亮,送上灯罩,柔光微醺映出李昭的脸。 这间新房难得有些烛光火气,很快又被吹灭。李昭这点很随意,不认环境,累了闭眼就能睡。 夜间屋内又亮了一道。 李昭在那人靠近房门时便惊醒,一直到他在身旁躺下,睡了会儿快入梦时,将手温和地搭在她的肩上,柔柔一扣,口中呢喃:“初暖,一路辛苦你,我们终于到家……” 萧北驰意识到不是她,将手及时收回。那人熟睡被惊扰到似的,半梦半醒往里靠了靠,长长的留出间隔来。 李昭睡不着了…… 李昭让小云先送了几件新衣过去。许多衣服她虽没穿,送出去也算旧衣,且身形不如苏初暖瘦小苗条,那些衣服不合适。 一来会被外人责备萧家与她李昭苛待贤妾,二来也是委屈远道而来、孤苦无依的她。 打点好后,李昭便如平常一般前往居灶君。楚央病后,她每天都会让人采买新鲜食物与补品,常常会亲自在那儿蹲守熬煮。 与萧北驰不合,他又出征数月。李昭权当自己依旧自由身,不过换了住处,该好生经营的都尽心尽力。 现在丈夫归来,她倒有些不自在,花在药膳上的时间也多了。 莫笑那混球应该已经开始夜间挑灯,昼夜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地埋头苦绣。 府上大事也有萧北驰操持,生活平静不少。李昭感到生活如一潭死水,一潭窝囊的死水。 沈破春从不这样。 砂锅炖煮得扑扑作响,不得不开锅。李昭回神,起身找来帕子垫着,把药膳抬起凉着。 “今天是难得团聚的家宴,切记准备得细致些。”李昭吩咐完厨子,想去寻自己的箱子。比起消遣荒废自己,她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不能白白重活。 李昭朝后院走去,还未靠近,便听到一串银铃的笑声。 花园新芽初长,郁郁葱葱,鲜花争艳。彩绣于罗裙上的百花图斑斓多姿,与满园景色合为一体,随着脚步轻巧欢快,跃然随风。 可爱无邪的少女双手抬着面具,活力满满地舞着、笑着,宽大的衣裳几次被踩在脚下,她的眼神却牢牢地被重檐亭内的萧北驰吸引。她这么快乐,是因为他,也是为他。 天真烂漫,一片美好。可看到苏初暖手上的面甲时,李昭的脸色变了。 苏初暖透过面甲,看着亭下那人,往后退着,退着就撞上一个冷冷的李昭。 见李昭面露怒气,苏初暖赶忙移开面甲,低头盯着踩脏的衣裳,卑微地道:“将……将军说,上头的如意羊角和日月桃花衬我,我穿着好看。” 李昭却死死盯着她手上的祖明面甲,那在战场上叱咤风云、鼓舞士气,为主将掩面的罗刹面甲,当下成了一个嘻嘻哈哈的**玩物,成何体统。 “你可知这面甲的意义?”李昭问道。 苏初暖环抱紧面甲,瑟瑟缩着肩膀,低声道:“它是将军的。” “对。”李昭脸色依旧难看,“它代表将军,可将军不一定是他萧北驰,面甲之下可以是任何沙场杀敌之人。 “它代表的是主将、是领袖、是战士!即使不战,也是庄严庄重之物,怎能容你如此亵玩?轻挑玩笑,这将军面战时如何能镇住军心,令主将威慑、令士兵信服?” 苏初暖被吓得说不出话,刚刚的快乐烟消云散。正不知所措时,身后的声音给了她底气:“怎的,你是小肚鸡肠,我的面甲只许你李昭碰,别的女子就碰不得了?” 来人把苏初暖完全揽在身后,犹记得出征时,为他覆面之人深情款款。 “你不必为我扣上这争风吃醋的帽子。”李昭犀利对上萧北驰的眼,道:“她不知,萧北驰不知,将军也不知这意义?” “这不就是我战的意义么?”萧北驰丝毫不怯,反问:“将军上阵杀敌保家卫国,为的不就是百姓安居乐业,孩童天真美好?这和平烂漫的一幕,不比那罗刹面嗜血的家破人亡好?” “她不是无知的孩儿,孩儿可懵懂,将门之家不能。居安思危,端正信仰,要有底线,你勿要偷换概念。”李昭依旧对峙,“这放在我李家,是要杖责的。” “这是萧家!”萧北驰道,“初暖只管快乐就好,难不成我还守护不住?” 萧北驰这副姿态,倒让李昭记起新婚那日他的混样,道:“是!” “李昭!”萧北驰彻底被惹怒,身后之人喊将军的声音也全数被怒喘压制。 “萧……萧家夫人。”有人喊她,李昭没有应答,依旧盯着萧北驰那双变质的眼。 “萧夫人!”那人又喊,再喊:“夫人。” 睡眠严重不足的绣郎捧着几道绣花料子,来到李昭身边,不管她听不听,把花料子杵到她面前,插嘴道:“老夫人已经挑了一匹,她老人家特意吩咐: “您操持家务辛苦,又为她百计千方寻得神医良药,实在辛苦。其余先给你挑,要为您定制几身新衣。” 莫笑头铁地插一脚进去,好似要赶紧完成任务回家补觉,接着赶工。主家正吵架他也不管,亦无暇油嘴滑舌,多耽误一刻,他就要直接倒头栽地了。 萧北驰被苏初暖安抚下来,愤然甩袖离去。李昭看向那萎靡不振的绣郎,自然不能丢了李家与萧家的脸面。 家宴照常,三人间的小矛盾自然伤不到大家庭的感情,大家长亦是教导全家相亲相爱。 萧家父母对苏氏没有表露喜欢,但也不讨厌,对李昭道:“昭昭,你为大,内务家事繁琐,多教着些。” 李昭点头:“是,母亲。” “母亲,初暖无意争权,她平安快乐就好。”萧北驰道。 李昭道:“妹妹虽是侧室,但都为将门家眷,理应开始学着,必要时需能独当一面。” 萧北驰无话可说,倒是苏初暖柔声应道:“妹妹受教,我出身卑微,诸多礼数规矩不懂,还劳烦姐姐指导。” 李昭知道,苏初暖像极了年轻时楚央的一面,天真烂漫,可爱淘气,又重感情。这几日,她的出现,为萧府增加不少生气。 况且,苏初暖像女儿,而她李昭更像他们的儿子。 夜晚,萧北驰怒而不回,李昭一人睡得自在安稳。 无意招惹他们,直到李昭去取她的三棱枪时,那间安置她物品的屋子被人打开。 许久未开的门,里头应是积累薄薄的灰尘,今天却干净如洗。都是她的私人物什,李昭交待过不用过多打扫这间屋子的。 她有种不好的预感。 光线不佳的侧室,晴天白天里屋内也是暗沉沉的,内里传来东西掀翻的声音,接着是一阵惊喜:“将军,哈,这里也有一副面甲!” 暗沉里,那只刚刚从箱匣里拾起面甲的纤纤细手被猛地攥住、扯高,即刻将要筋崩肉裂,五指瞬间吃痛地绽开,面甲落回原地,惊起满箱灰尘。 “放肆,区区一来历不明之人,你可侮他萧家面,不可欺我李家面!” 接着是一声响亮巴掌和苏初暖的尖叫。 李昭的愤怒是教训、是巴掌、是拳头。 姗姗来迟的萧北驰刚刚到门外,不悦地盯着室内纠缠的二人影子,问:“你又小里小气与初暖争什么?” 李昭的手未见丝毫软动,硬生生就把那人从暗阁里拽出来,拽到光明之下。 李昭将那人扔到他面前:“你不是讲我争风吃醋吗?我争给你看。下次再这样,我定不轻饶。” 她终于松开梨花带雨的苏初暖,那人浑身发抖,捂着脸,心有余悸地躲至男人高大的背后,瑟缩身子藏着,嘴里小声呼救着:“将军,救命,救救我。” 萧北驰不悦:“李昭。” 李昭反问:“怎的?” 萧北驰:“现在就是下次。” “啪——”李昭一掌掴在萧北驰脸颊上,将人之力尤甚。他是将,她也是。他岿然不动,却于瞳孔震惊中脸颊通红一片。 第4章 是该做出改变了 “李昭!”萧北驰的眼中瞬间溢满怒火。 可当他看向咬牙切齿愤恨的那人时,她的身后,似乎有面高高的照壁托举保护着她,肃穆的“青莲遗风”是李氏千百年来的氏族沉淀,是李家几世英豪功勋血性换来的特权势力,文之儒雅,武之威慑。绝无仅有,紫气东来。 而他之身后,卑微草芥,只是沧海一粟,一无所有。 他怕的不是李昭。 萧北驰双拳攥紧,将这份恨深深含进心中:“李昭,我记着。” 李昭面色坦然,应:“我等你。” 萧北驰看着她神色不改地侧过身,而后背对着他走进那间属于她的储物暗阁。 冷风肃肃吹过,安静不已。 萧北驰不愿在这屋子面前多待,往前走了两步,才恍然想起身边清净安宁太久,似是忘了什么。 他意识什么地回首,便看见苏初暖已经晕倒在地上,求救无门,不知何时出事的。 “初暖……”门外的人被萧北驰抱走,他也跟着远远滚开,李昭才感到耳旁清净。 只有风,风吹树叶。 “吱呀”一声,李昭推开窗户,一阵温柔的烟尘沉淀过后,暖阳映照了进来。 她趁着光明大亮,安稳地在收拾室内狼.藉,忙于求医问药与经营家私,有些东西短短几月便积了灰尘,连她也不记得是什么东西。 李昭从地上捡起那把纹有质朴花纹的刀鞘,用帕子擦着灰尘,这个她倒记得。 是她首次大捷,从边疆带回来的证物。这把刀在她将北疆首领攻下马时,对方装死,企图用它就近取她性命。 结果硬碰硬,李昭卸下三棱枪头,代另一枚短刀,以牙还牙,彻底结果了他。这把刀看上去正适合剽悍狡诈的野蛮之身配在腰侧,是块好铁,她便捡回来了。 回京城熔铁重塑,变成现在这样。虽没有繁华饰品,也未镶嵌黄金珠宝,但流畅简单的刀刃,配重踏实,带极了青莲遗风简雅清冷、又杀气威力之豪放。 环首短刀开过刃,没有任何铜环配件,只此刀本身。青绿的刀身,环着一圈冷白刺眼的锋芒。她利落拔刀,刀刃瞬间反映出李昭的眼。 李昭盯着那双自己的眼,她觉得不像。 回想起刚刚的失态与愤怒,她想,萧北驰可以这样,李昭可以这样。可将军不能这样,沈破春不会这样。 沈破春。萧北驰。这两个本性禀异的人,李昭于萧北驰,对方逐步暴露劣行,渐渐升腾起先婚后恨,她现在也想不起、思不通,自己这一世为何要记住他。 “为什么要记住他?”李昭问自己。萧北驰、李昭都变了,她盯着那双眼,收起刀刃,将它放了回去。 李昭今日无暇练枪,因为府上都在忙里忙外地照顾体弱的二夫人。 二夫人的体弱,短短几天就在府内出了名,也渐渐传递至家门外。 萧北驰懊恼自己没有及时抱住虚弱的苏初暖,接连请了几名大夫,回复都是因为体弱才生病,体弱之缘由,是饥、寒、苦。 从大夫口中的短短数语,苏初暖的过去、清苦被全盘托出。萧北驰则将他未曾参与的过去遗憾,转为对李昭今日言行的愤恨。 他轻轻握着苏初暖的一只手,看向端来补品的李昭,愤怒让他蒙了头脑:“你别假惺惺的,如果不是你下手太重,初暖怎么如此?她过去这样苦,你倒是忍心。” “将军……”这一声太微弱,那只手试图抓住什么。 放下汤药的李昭,转而问小云:“今天二夫人是怎么穿两个院子过去的?谁指的路?” 短短时间能够准确无误的踩到她的地方上,专程去掀她的东西,李昭不信这是一个连丫环都不敢使唤的人,会贸然做出的事。 小云低头,不敢多言。 “你!”脸上**辣,萧北驰愤然起身,抓不住他的苏初暖半边身体悬空落了下来,一下子坠进了李昭怀里。 “将军。”苏初暖又弱又怕,却挣不开李昭,挣不进萧北驰的怀中,最后被李昭稳稳搀扶至榻上。 李昭端起羹汤,刚朝病榻靠近一步,苏初暖一声娇怯的“将军”,把萧北驰叫了过去,护着她。 男子魁梧伟岸的身影挡在面前,手一抬便掀翻了汤药,冷冷讽刺:“谁知道你有什么手段,不知道这药里是不是放了不干不净的东西。” “母亲本是好意,怜惜远道而来的姑娘家,将汤药分来一半,你们不接受,白白浪费一番好意。”李昭眼神见了一眼小云。 丫鬟便安静的蹲下身,收拾着碗碟碎片。 萧北驰冷嗤一声:“别用母亲当借口,把你的东西从初暖房里拿走。” 李昭只见那纤细的玉手,死死拽住萧北驰,秀发软软垂至枕上,绣花枕边,是一只绣花老虎。 那是莫笑说闲着无聊,绣了缝的,浑身细细密密的花纹刺绣。说随意,实则独一无二,说萧家是他的大货主,便一同赠送了。 李昭嫁进府中那日,楚央怕她孤苦失眠,便把这只可爱的布老虎一并给她。 想必现在这里的主人也喜爱它,规规整整立着,像孤独时会同它讲真心话一般。 李昭伸手去拿时,萧北驰反应一怔,随即与榻上的女子心有灵犀地去一起抢。 苏初暖既是要去追那只小老虎,也是去追远离自己的萧北驰,却是一扑就摔了下去,按住那只小虎倒在破碗的碎渣上。 飞溅起的碎片掠过李昭,锋利地割断襦裙,伤她一道小口,结痂快,但刺痛入骨。 李昭痛得蹙眉,这对男女才出现几日,已是一个伤她手,一个伤她脚。虽然不是大事,可这些鸡毛蒜皮更让人厌烦。 小云被这几人吓得不轻,刚才避让不及,往后一倒也摔在地上,双腿为苏初暖做了缓冲,但对方还是扑倒在地。 “二夫人……”小云忍着疼痛轻轻拨出腿,要扶起苏初暖时,萧北驰先一步把人高高抱起。 “夫人。”小云转而去捡那只布老虎,双手将其抬到李昭面前时,精致花纹已经被割断。 小云不知如何是好,好似这一举动更是要惹李昭发怒,要去挑拨三人关系。意识到不妥时,已经是覆水难收,小云情愿刚才被二夫人一下子砸晕算了。 李昭看了一眼,又看向萧北驰与苏初暖。萧北驰从眼神便看得出厌恶她,苏初暖则弱不禁风,柔弱到让萧北驰心疼心碎,柔弱到让李昭内耗厌烦。 这副躯壳中的李昭不是年轻单纯的李昭,她也许猜到为何重来一世,也要牢牢记住“萧北驰”的原因。 上一世安享晚年,或者牺牲得壮烈、被敌军一下刺死,这于李昭来说是最正常的死法,根本不用在意,不必这一世还耿耿于怀。而被这对男女折磨死,这倒会让她死不瞑目,咽不下气,死也记着! 李昭深深吸气,她想,也许上辈子,是被他们折磨死的,已然重蹈覆辙……好在未完全走上前世的路。 是该做出一些改变了,李昭想。 她轻轻接过那只残损的可爱小虎,布偶到她手里却瞬间扭曲得花纹筋断,烂得更离谱。萧家正夫人,下命令:“明天,请莫笑来补。” 接着那团面目全非的烂东西,小云心中认为这点小东西根本无意义,没必要大费周章找绣郎修补,但沾染宅门争夺的色彩,任何一丁点灰尘都会是导火索,人人都知她要捏碎的不是那只花布小虎。 当下丫环只能听候差遣,道:“是,夫人。” 萧北驰不在意李昭这种小题大作的假把式,往前两步要将怀中瑟瑟发抖的人儿放回榻上。 刚刚俯身,锦绣被子便被李昭奋力一扯。 “你做什么?” 萧北驰猝不及防,刚发完问,李昭便一脚踩在崭新花纹上:“老夫人予我的被褥脏了,吩咐下去搓洗十遍,再晒,然后收起来,我不需用,但要好生珍藏。” 小云不敢乱看乱说,应道:“……是。” “还有,叫几个人来。”李昭环视这个她的卧房,继续吩咐:“把我的东西都搬出去,这个地方,我让给二夫人了。” 李昭一动不动,立在卧室内,安静看着家仆丫环们把东西几近搬空,只剩萧北驰孤零零地抱着他的爱妾。 她与他对视着,似乎在压着他一头,镇住他的怒火。 最后,李昭眼神检查了苏初暖,小云凑过去,埋着头,拿了她头上的一根簪子、腕上一圈手镯,幸好今日她穿的是新送来的合身衣裳。 小云在屋内仔细环走,全检查一遍,每个抽屉都拉开又合上,确认空空如也,才过去回复李昭:“夫人,好了。” “小云,你们都辛苦了,我们走。”李昭转身,带着小云一并离开,道:“将军爱惜二夫人,所有事都亲力亲为才放心,我们不便打扰。” “是,夫人。”小云自然理解李昭话里意思,听话跟着走了。 片刻,这里便榻是榻,匣是匣,地是地,一对痴男弱女孤零零地相依着。 萧北驰沉默,随恨入骨。 隔日,萧家大院的重檐亭下,层层叠叠围满了家仆丫环,有的端茶送水,有的扇风侍奉。 亭子内,一五大三粗的男子,挂着两团黑眼圈,臂膀倦怠瑟缩着,像只猫着腰、疲惫不已的大兽;却手捏住绣花针,眼盯着即将完美收尾,却发现中途扎歪二针的巴掌绣布抓耳挠腮。 楚央走近看,是曾气晕她一道的莫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