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后成为宿敌的亲传弟子》 第1章 第 1 章 第一章 魔尊重生 无道宫绵延三十余里,一边临着陡峭悬崖,飞鸟难越,一边是浩浩深渊,蛟龙不渡。 义军踏破了魔尊气血炼化的阵法,马上就要杀进宫来! 血珠成串从骨刀锋尖流下,森森白刃染得鲜红。 “气小量窄,只怕尊驾将来身边无一人可信,亦无一人堪用。”顾寒衣泠泠的言语宛在耳畔。 他说得不错! 魔尊稍显败迹,肱股之臣齐思贤便倒戈,望风逃去了琅琊洲,紧闭宗门。 初初平定的九州烽烟四起,仙家八门余孽聚集,高举反旗,浩浩荡荡推翻了各地魔兵。 就连万俟礼这个只知道双修合欢的废物,竟也有胆量背叛他,打开了无道宫的血印! 大厦将倾、万军在前。 九洲八门,被他屠戮的城民、修士,磨刀赫赫,等着将魔尊碾成肉泥。 他马上就要一无所有,重新踏上逃亡之路。 魔尊嘴角浮起一丝轻蔑的笑。 在此之前,他还有件重要的事要做! 林少恩推开了极乐殿的大门。 跨过死了一地的炉鼎、傀儡,大殿正中,一人多高的宝镜矗立眼前。 镜框边缘镶嵌着娇艳的海棠花浮雕,宛若朝霞,花蕊处,透着不祥的殷红,像是心头血染就。 指尖抚过这扇该死的镜子,眼前又浮现顾寒衣莹白如玉的脸颊。 三月柳色中,那人风姿秀逸,回眸一笑,温润的眉眼蕴含着绵绵情意,似在撒娇般:“夫君,怎么不过来?” 魔尊舌尖、心口、身下,涌上一股热流——与镜中顾寒衣度过的,是他一生中最为温馨缠绵的日子,哪怕只有短短四十九日,也足以令他在战场上手下留情。 只是,镜中的顾寒衣有多柔情款曲,镜外,他就有多诡诈阴险。 从无道宫中逃走月余,这人不知哪里来的能与他身上魔息抗衡的仙源,带领义军,用兵如神,打得他的傀儡军、阴兵阵节节败退。 八门残余修士,多在他麾下集结。 身旁还有一头不知从何而来的玄铁异兽,轻而易举捏死了他的义子莫之焕。 思绪起伏,带动胸口剧烈跳动,大股鲜血从喉头翻涌,他忍不住一口血喷在了镜面上。 镜子照不出任何景象,只有一团模糊的云雾,鲜红从云雾中隐去,好似吞掉了他的血。 魔尊的宝刀千金骨劈向镜框。 咣当一声,好像有什么东西从镜子后滚落,在地上翻了两番。 紧接着,一道不太寻常的声音从镜面中传来,“且慢!” 林少恩瞪大了双眼,风月之物,竟能生出镜灵? 镜灵狼狈地在地上滚了两滚,俯身下拜,“魔尊饶命,陛下饶命!!” “你是何物?”林少恩冷峻道。 “小神名为镜缘君。此镜名为纵横镜,是开天辟地之时,鸿钧老祖调理天地时空所用,后老祖归位,剩下我这面镜子流落于人界……”他偷观魔尊,褐袍金甲被鲜血染透,身周灵光不稳,已是穷途末路。 “我若踏入你镜中,你可把我送到其他空间去么?”这是不是意味着,绝处逢生,还有一线生机?! 林少恩重燃希望。 “可以是可以,嘶——”镜缘君皱眉,有些为难的,“只是魔君陛下,这天行崖上上下下已全都是搜捕您的义军,绵延数百里布满了金光阵法,纵使我把您送出去,您也没有生路啊……”他靠近两步,“倒不如我将您送回过去,重走一遍人生路,或许尚存一线生机。” 青衣人笑吟吟的,似在自得于出了个好主意。 林少恩口唇微掀,森然冷笑,“你既知古今纵横,难道看不到我的一生?” 让他重走一遍人生路? 那还不如让顾寒衣直接杀了痛快! 看他掂量着刀,镜缘君怂怂退步,“陛下、陛下,莫急,不是非要您从出生那天重来,哪一天都可以,您挑挑?”他有些谄媚地仰望魔君,神器灵识,只能附在镜子上,要是林少恩一个不高兴,敲碎这面镜子,他可就形神俱灭了! 听他这么说,林少恩毫不犹豫地报出一个年份,“神历戊戌记丙申年,八月十四。” 镜缘君通晓古今,听他报的这个时机,面色一僵,好意劝道,“魔君、陛下,您孝心可嘉,可是,没有这一身能为,纵使穿回去了,您也就五岁,也治不好令堂的病啊……” 林少恩晦暗的面色更加难看了。 密室外,杀声渐近,门外已经传来了顾寒衣寒冰般的声音,“魔头,快快出来受死!”长剑明霜铮铮作响,穿透了墙壁,令他毛骨悚然。 以他对顾寒衣做过的事,凌迟可能都算是便宜了他。 惊惧之下,林少恩肚子里横生出一顿怨气——若不是这个姓顾的横生阻拦,坏他大业,他又怎么会沦落到此?! 要是重来一回,他必定可以好好谋划,提前除掉这祸害,为他的魔功伟业铺平道路! 思及此,林少恩眯起双眼,慢慢吐出一个时间点。 顾寒衣,你等着! 穿过纵横镜时,林少恩全身克制不住的发抖,体内的灵力和魔气一丝丝分离,让他浑身战栗,想要喊,又喊不出来。 没等他反悔,脚已踏到一片湿软的泥地。 林少恩睁开双眼。 银盘皎然,朗照乾坤,万籁俱寂,□□里一片暖意,还有些腥臊气味。 林少恩无奈地闭了闭眼。 这破镜子!太不会做人! 上一次杀掉师衡真时,林少恩满脑子都是那碗热气腾腾的肉羹,吓得半死,尿了一地。 穿越回来的这个时间,刚好就赶上了他尿裤子的当口。 这时节,魔尊也没有别的衣服换,只能拖着湿漉漉的□□,收拾这一地的腥臊恶臭。 此时,已经杀人杀出经验来的林少恩,有条不紊地毁尸灭迹,拔出师尊身上的柴刀——这东西后来被明刑典堂的观照之术验出师衡真死前情景,使他无言可辩,做实了两次弑师之罪。 九洲仙门,再无他立锥之地。 这一世,他可不能这么粗心大意。 细细搜过师衡真的尸体,拔下他的须弥宝戒,剥下冠带、衣服,把兜里的银子掏得一文不剩,才拖着尸体丢到事先挖好的坑里。 杀人前,他已筹谋了月余,天天借着砍柴的机会来刨这个坑。 土坑足有一人多长,挖出的土方被他用灌木和树枝遮着,堆在不远处的一棵槐树下。 树根底下有个不起眼的土包。 林少恩跪在那土包前,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 土包下,埋着一碗肉羹。 呆立在坟前,脑中浮现往日的光景:他那又矮又胖又爱笑的大师姐掰开半个高粱窝窝给他;撑开破袄,遮住滂沱大雨;同抢他柴火的师兄打架;分给他沾满了灰尘的糖葫芦…… 听到他说起家中情境,哀哀叹了口气,拍着他的背唱道:小白菜呀,地里黄啊,三两岁啊,没了娘啊…… 十二岁的少年垂下头,眼泪扑簌簌落进了那汗酸味浸透的旧衣衫里。 在他转生重来的前一个月,林少恩目睹了师衡真将大师姐活活炼化成丹的经过。 当时,他们一行人随着师衡真捕猎妖兽,为了掩护师尊,大师姐身上被妖兽抓伤,流血不止,被同门们丢在柴房里。 林少恩照顾了她两天,听着她日夜呻吟,身上高烧不退,仿佛又见到了母亲死前的光景。 他大着胆子,偷偷溜进师尊的丹房,想偷点药给她,正当他翻找时,身后的大门外传来脚步声。 十六岁的林少恩吓得半死,情急之中,躲进了杂物柜中。 来人,是师衡真。 见他把余丹芳投入丹炉,林少恩还在天真地猜想,这是不是什么救治师姐的法子? 随着丹炉缓缓运转,他的愚蠢妄想,随之幻灭。 余丹芳的身体在火焰中寸寸爆裂,鲜血从炉眼中溢出,凄厉惨叫在半空中盘旋。 躲在柜中,从小孔里看到骇人惨状,林少恩四肢百骸如浸入冰水,惊骇、悲痛、不解,使他完全无法动弹。 不知过了多久,丹炉灼热的铜身逐渐冷却,由红转青,师衡真得意洋洋的笑声在丹房中响起。 走到丹炉旁,运气将炉中丹药运出,火光映照得师尊熟悉的面目狰狞可怖。 余丹芳灵根属土,炼化后是一粒浅褐色的灵晶,师衡真贪婪地吞下比碎末大不了多少的灵晶,得意道,“丹芳,能助师尊成仙得道,你也该瞑目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笑得如同魔怪,林少恩毛骨悚然,几乎要晕过去。 吃完了灵晶,师衡真施法将巨大的丹炉倒扣过来,炉中散散落落,掉下几块肉、一些白骨、一只半融化的眼球,还有些皮肤、头发、指甲之类。 “哈哈哈哈哈哈,今天徒弟们有口福,可以加餐了。”师衡真把肉块拿在手里,念念叨叨,走出门去。 “大师姐,我还有事,暂时就委屈你了,”林少恩嘴角翘了翘,带着几分孩童般的天真,絮絮叨叨说道,“短则七八年,长则十来年,我必定大修土木,帮你竖碑修坟。” 前生竖起的那道高碑,刻着礼官撰写的祭文,魔尊在旁边修了报恩禅院,把慈悲寺里没死光的秃驴们迁了过来,日日夜夜为余丹芳念经祈福,保佑她来世受享福报。 他成就得太晚,待荣登九五之尊时,少数有恩与他的,要么早已离世,要么不见踪影。 这一世,他必不会令他们久等! 埋完了尸首,整了整衣冠,拿着他从师衡真身上搜刮来的东西,大步流星下山去了。 前生,他实在太蠢,慌不择路地逃走,身上一个铜子儿都没有,又不敢在城里久留,野狗一般流浪乞讨着,徒步走到了泊月庭。 今生,他把师衡真身上所有值点钱的衣物冠带全当了,换上干净衣服,找了个客栈,美美睡了一觉。 近黄昏时,前魔尊才在高床软枕上醒来,找了附近最贵的酒楼吃饭,坐在靠窗的雅座,悠然欣赏街景。 吃完了饭,找了个骡马贩子雇了架马车。 走出城门,看着那熟悉的三岔路口,林少恩叹了口气。 西方是他前生的倒霉师门,泊月庭,修真界第一仙门。 当初林少恩选择往西,不仅仅奔着它天下第一的名头,还因为泊月庭号称万门首宗,座下明刑典堂可以审判危害苍生的邪魔外教,他以为去了那门庭,师衡真所作所为自会有公论,他虽是杀师,到底情有可原。 驻停在路口,嘲弄了一番前生的愚蠢可笑,林少恩放开马鞭,朝正东方驶去。 第2章 第 2 章 第二章 拜入仙门 一连赶了几十天的路,身上的银子也花光了,总算到了纤云岭的夕照城。 此地物阜民丰、风物雅致,路人穿着打扮皆与西南不同,前魔尊把马车卖了,边走边看。 上一世御驾亲征时,他一把火烧了离照门以及周边所属城池。 火势绵延数千里,滚滚黑烟,遮天蔽日,声声哀嚎,遍乎乡野。 纤云岭,夕照城,是何等光景,他从来也不曾得见。 信步走在街上,正值暮春时分,桃李芬芳、翠柳依依,走卒贩夫、引车卖浆之辈,虽是辛劳,却无甚愁苦之色。 不时有一家老小,拿着纸鸢,从流经城内的林水河踏青回家,嬉笑而过。 这般景象,真是眼熟得很。 前魔尊苦笑,他早已猜到,七日缱绻镜中幻化出的情境,必是顾寒衣最熟悉、最眷恋的故土。 眼角瞥到一个卖糖年糕的小摊,不由勾起一抹笑意,朝摊贩走去。 摊主熟稔地把烤得裂开的年糕块从火炉上取下,放在盛着红糖浆的瓷盘里滚上一圈,又放进花生粉里滚一圈,烤熟的雪白糕身沾满淡黄色粉末,花生混合着糯米香气,勾得人食指大动。 林怀恩排在一堆小孩后面,“老板,来一串。” “好嘞!”摊主手脚麻利地把做好的年糕串分发给顾客,听到他不是本地口音,抬头看了一眼。 周围人也好似在期待什么似的看着他。 林少恩拿着年糕,不忙往嘴里放,舔了舔糖粉,小心翼翼咬开一角,让凉风把内中滚烫的内馅吹凉。 “你不是外地人吗?” “看来是吃过亏的,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你吃过啊。” 周遭人看笑话的期待落空,纷纷大笑。 脑海中浮现那狡猾的青年的样子,林少恩也不禁莞尔。 吃完年糕,找了家书信铺子,前魔尊拟了封名帖。 写到自己名字时,略停了停,到底是应该写本名“林怀恩”,还是前世给自己改的名字“林少恩”呢? 想了想,仙门手段多端,用了假名,万一被查探出来,可就说不清楚了,遂提笔写下“林怀恩”三字。 一步一步,爬着上修葺齐整的台阶,离照门仙气萦绕、美轮美奂的大门近在眼前,两根白玉紫金云纹柱上,挂着道明晃晃的牌匾——“离照当空”。 “离照当空,阴霾自散。” 这是句医典上的话,离照门的创始人是医修出身,数万年来,离照门也以修行医道、丹道为主。 顾寒衣这个能征善战的符剑双修,算是他师门中的一枝奇葩。 心里嘀咕着,谦恭地朝守山人递上名帖。 守山人上下打量几眼,见他风尘仆仆、又无人引见,顶多是个没有根基的散修,目光中带了些鄙夷。 “在这儿等着吧。” 见他怀揣名帖进去了,林怀恩松了口气。 只怕他们不见自己,但凡见了,绝没有不肯收他的道理。 他的灵根,世间罕有,天姿灵秀,灵源充沛。 上一世,他那些师尊们,不管是乡野散修、邪魔外道还是名门正派,搭过灵脉后,全都无所不用其极地收他入门下。 可惜,前来接引他的,只是个外门修士。 搭上灵脉片刻,灰袍道人脸上只是懵懂,还拿了块劣质灵石给他试炼。 林怀恩不满,有心卖弄,双指一掐,灵石霎时火光四溅,从他手中崩出,悬在半空,突然“啪”的一声炸开。 “啊、啊,你干什么……”接引的道人被他吓了一跳,碎屑崩到他身上,烫了个大洞。 林怀恩也目瞪口呆,糟了!体内灵气不足,连这点分寸也掌握不了。 身后的门板被踹开,一道高大的白影出现在两人面前。 是鹿南枝! “发生何事?”离照门排行第三的长老驻着木琉璃神杖,缓步走来,扫了林怀恩一眼。 这人头发、睫毛、眉毛俱是银白色,粗长的发辫挽在手臂上晃荡,晃眼看去,真个银子堆出来的人形。 林怀恩垂下双目,灰袍道人忙不迭地解释原委。 上一世,魔尊草创、向地府买阴司兵马时,鬼后提出要用神杖木琉璃交换。 麾下四魔将之一,齐思贤主动请缨,借用他的魔息炼化杜若血阵,将鹿南枝困死在内。 临死前,鹿南枝捏爆了自己的灵核,将杜若阵炸得粉碎,再无法害人。 事后,齐思贤拿着神杖向他禀报:“那离照余孽颇有些妇人之仁,明明有人经过,他也不肯吸取凡人的精魂,生生以妖力相抗,煎熬而死。” 鹿南枝沉静如湖泊的浅绿色眸子上下扫视,眼前这少年衣着朴素,举止有礼,神情却有几分傲然,好似笃定了仙门会收他。 他拱了拱手,请了对方的脉。 灵脉沛然有力,在他手指下极富生机地搏动着。 鹿南枝有些欣喜,三十年内,魔封失效,仙魔大战必会爆发,这等好苗子,简直是送上来的战力。 只是……打量着眼前这少年,鹿南枝总觉得他言谈举止间,透着几分说不出的古怪。 唉,不管了,先把人留下来再说吧! 鹿南枝安排他在外门住下,等待内门弟子的选拔小试。 有了他的额外照拂,林怀恩在外门的日子过得惬意之极。 坐了二十来年的王座,前魔尊早就把当年在泊月庭洒扫庭除、挑水砍柴的本事丢光了,现在倒好,同门们知道他天资过人、迟早是内门子弟,高看了几分,不敢吩咐他做杂事。 林怀恩每日除了打坐养气,早课学剑,剩下的时间全都泡在书阁里。 离照门由医修创立,法门偏向医理更多一些,济世救人、仁心仁术,哪里是前魔尊的路数? 捧着《神农本草经》,林怀恩有些昏昏欲睡,他揉揉酸胀的双眼,瞥向窗外。 一道蓝色打从远处的山峰尖划过。 是顾寒衣! 隔着二三十里,林怀恩一眼就认出那抹湖蓝色身影,堪堪擦着山峰掠过,漫不经心地在空中打了个转,几乎要撞上山石,却在临近时轻灵地一斜剑身,径直滑向天边云霞。 他目不转睛地追随那人的身影。 这家伙,当真是逍遥自在…… 将顾寒衣收入后宫后,前魔尊也曾费心摸过他的底细。 这厮,是离照门林崇掌门最小的师弟,从小备受尊崇宠爱,天纵奇才,二十几岁便结丹立峰,担任戒律堂长老。 撑着脑袋,林怀恩不无嘲弄地想,天底下,既有自己这般步步踩坑的倒霉蛋,自然就有顾寒衣那般一帆风顺、众星捧月的天之骄子。 即便被魔尊掳为禁脔,逃走后,不过月余,这人不仅有各大仙门余孽组成的义军追随,有不知从何而来的玄铁异兽,还能搞到一身能与他的魔息抗衡、源源不断的仙源。 仅凭一己之力,就能跟魔尊打得有来有回。 最可气的是,一回想镜中两人缱绻时光,他还怎么都下不了死手。 最终,沦落到这步田地…… 前魔尊恶狠狠啃了口冷馒头。 他的魔息、无道宫、阴司兵马、他花了那么多心血收集来的高阶肉傀儡!!! 一夕之内,全部都要重头来过,简直令人想要仰天痛哭! 都是顾寒衣这王八蛋的错!林怀恩在心底暗暗幻想,待他魔功大成,把人掠回后宫,肯定要比前世更加变本加厉,再也不上七日缱绻镜的当了! 这破镜子,是万俟礼进献的。 新婚后,他才发现,与皇后风吟荷功体相冲,一碰就缠绵病榻,临幸皇后的次数,屈指可数,又因为新婚之夜答应了她不再纳妾,每日里独守冷宫,这皇帝做得,跟和尚差不多。 国师得知后,送来这面镜子,据他说,只要让风吟荷进入镜子,管报日后帝后恩爱,如胶似漆。 苦劝了数次,风吟荷总是推说身体不适,不肯入境。 林少恩拿她没有办法,只能作罢。 结果,就在他枯坐酒醉后,居然遇上不长眼来刺杀他的。 林少恩敏感异常,一感到风吹草动,立马睁眼。 银锋一晃,堪堪擦过他的鼻尖。 魔尊大怒,与黑衣蒙面人打了起来,没过几招,两人一前一后,跌入了云山雾罩的镜中。 睁眼时,周遭一片祥和春景、莺歌燕舞。 林少恩惊讶地说不出话来。 前方河堤上白衣青年突然转头,粲然一笑,“夫君,怎么不过来?” 刺客黑衣蒙面,这是林少恩第一次看到顾寒衣的脸。 愣神之际,对方已经迎了上来,双手挽住他的胳膊,撒娇似的,“到底是什么好风景迷了眼,叫你也听不到了?” 林少恩差点把人甩开,低头一看,自己穿的也不是寝衣,而是一件石青色长袍。 回想起万俟礼送镜子来时千叮万嘱:一定要在皇后入镜后,再进入镜子里。 林少恩一下就明白了! 原来如此,这风月之物,倒是颇为精巧。 他赞叹地打量镜中一草一木,栩栩如生,远处风景如画,行人如织。 眼前白皙的手指一晃,刺客淡雅秀丽的面庞莹白如玉,凑近问道,“夫君,你看什么?” 林少恩不禁狂喜——这厮长得,也太对他胃口了! 河堤上绿草茵茵,四处都是放纸鸢的游人,欢笑声、嬉戏声不绝于耳,翩翩纸鸢翻飞碧空,随着这人走了一阵,林少恩察言观色,试探道,“你想放吗?我们去买一个。” 不知在幻境中,自己是个什么模样?林少恩想,方才唤自己夫君,是把自己当成道侣了么? 青年转过头来,脸上红红白白,煞是好看,点头道,“想要。” “亲一下,就给你买。”光是看他的脸,林少恩腹下就一阵火热,急不可耐地捏起他的下巴。 方才还温顺腼腆的青年别开脸,眼底闪过一丝狡黠,“不好,既要以物易物,不如我请你吃年糕。” 林少恩皱了皱眉,怎么他还能拒绝? 虽是这么想着,倒也听话地跟随他去了小吃摊子。 除了他俩,摊边尽是些小孩子,嘴角挂着口水,眼巴巴看小贩烤着一根根瓷白的年糕,滚上红糖浆、花生粉,裂开的糕身上些微有些热气。 青年递给林少恩一根,他随手往嘴里一送。 “哎呀……”咬开的年糕烫得他瞬间大叫,将木棍甩了出去。 蹲守在旁的小孩子好像就在等着看这个笑话,纷纷拍着手笑唱道,“心急吃不得热豆腐,狗急吃不得烤年糕,心急吃不得热豆腐,狗急吃不得烤年糕……” 青年掩口而笑,乐不可支,似乎乐见他出丑。 很久没感受过被嘲笑的滋味了,口中又痛得发麻,林少恩恼羞成怒,五指成爪,召唤魔息,想要把这群不知死活的东西烧成炭。 体内运转两周,手中不见动静。 怎么回事?魔息哪儿去了?体内灵力也没有,他变成凡人了? 不好! 顾不得美色在前,林少恩急忙朝河边走去,方才是从河堤踏进来的,入口应该在…… “夫君、夫君……”青年锲而不舍地跟在他身后,见他不理,生气地折下柳条,朝他背后打去。 面对这撒娇似的玩闹,林少恩疑窦更深——以往经历这风月幻境,里面的人总是半痴不呆,听任他的摆布,可这人神思完整,不仅会反抗、拒绝,还能跟他开玩笑。 仔细想想,就连刚才看热闹的那群孩子,都像是现实中的人。 与他对视,青年眼眸中含情带嗔,就如同真的面对心上人一般。 林少恩抓过他的手,细细摩挲,指尖有剑茧,确实是修道人没错,可是体内与他一样,没有灵力流转。 这镜子倒是一视同仁,林少恩安下点心,在他背后一抚,柔声道,“我没生气。” 这番奇遇,倒是新奇,自入魔后,他就没遇到过这般无惧的目光。 又是这样合他胃口的美人,不如先享用一番,再做打算。 美人细长手指探到他掌中,满脸都是担心,“刚刚烫疼了吗?这么大的火气?” 没等他回应,对面突然用力一拉,将两人带到树荫处,靠着柳树干,双手撑在他身侧,凑近口唇。 “啊……”微凉的舌尖沿着烫伤的位置舔了一圈。 偎在怀里,青年歪着头问,“好点了没?” 妖孽! 林少恩再也压不下邪火,双手一扣,把人反压到柳树上,大力碾磨着那人的唇舌。 青年被吻得气喘吁吁,“……不许在这……回去……” 他反抗得厉害,林少恩又不爱强来,只得攥着手腕,耐心问,“好,去哪儿?” 青年牵着他的手,拉拉扯扯到了一处两进三院的屋舍,没来得及看清陈设,青年便被他按到在了向阳的矮榻上。 三两下扯开了衣衫,青年忙不迭地遮挡,露出的肌肤雪白晶莹,好似剥了壳的荔枝肉。 林少恩看得两眼冒火,一边脱,一边冷笑——既有胆量入宫行刺,还怕什么白日宣淫? 擒住细瘦腰肢往后一拖,掌下肌理柔韧有力,大概是个剑修。 魔尊心中乐不可支:刚刚那剑没刺中我,待会儿可免不得要被本尊的宝刀多捅几下了。 胡天胡地、琴瑟和谐地过了七天,万俟礼在镜外催动法决,将两人强行拉出时,林少恩心底涌起一阵痛彻心扉的离别感,魔息瞬间爆窜,差点没把万俟礼烧成炭。 回首前尘,林怀恩阴沉着脸,盯着面前纸张,勉力要把《神农百草经》上的字句看进去。 越快恢复过往的实力,他才能越早见到镜中人! 第3章 第 3 章 第三章 内门小试 啧!又是“到内堂叙事。” 指尖射出点点金光,顾寒衣不耐地在纸鹤上签了字,取下叼在口中的发带绑好,急匆匆换上衣物,御剑朝掌门住处飞去。 果不其然,他紧赶慢赶,又是最后一个到场。 四位师兄师姐早已在内堂吵成了一团,见到他来,大师兄、离照门掌门林崇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 “明……璘章,你来评判,此事该如何处理。” 顾寒衣走过去,接过五师兄卫衡手中的卷子。 今年的内门小试,由五师兄主持,他帮着出了最后一道符箓试题,想来少有几人能通过。 而这一张卷上,最后一题的符箓图,堪称完美。 弧度、笔触、力度,挑不出半点毛病,若是打上魂印,顾寒衣毫不怀疑,七次三分二毫的召雨符,能下得半滴不错。 惊艳之余,目光上滑,是一道关于仙史的问答题,“人朝堕,仙朝启,自此二万一千余年,逍遥李氏覆灭于魔族之手……陈灵庚屠三宗,灭十七世家,重筑九洲,建立……圣朝烟消云散,魔族再兴,泊月真人以一己之力……确立八门仙家正统,流传至今,分别为:离照门、泊月庭、玉人宫、慈悲寺、玄音观、青衣教、浩然宗及江阴白虎堂。” 全篇答题精准,连一个多余的字都没有,卷面干净整洁,字迹工整,明显是一气呵成,连涂改的痕迹都没有。 顾寒衣诧异地瞧了瞧卷首的名字:林怀恩。 “这……有什么问题吗?”顾寒衣不解。 林崇捻须,“这卷子,给满分也没问题,只是……”他觑了一眼鹿南枝。 “这人入门时,我见过一面……就是……”鹿南枝面露难色,“说不上哪里,有些、古怪。” “这么好的苗子,你们要不敢收,就送到我青茵峰来!”卫衡一拍桌子。 “鹿师兄惯来不出恶言,他觉得古怪,指定就是有鬼。”四师姐云淇毫不犹豫站在三师兄一边。 林崇期待地望着顾寒衣,“璘章,你认为如何?” 听完了鹿南枝的讲述,顾寒衣沉吟片刻,“寻常散修,求入仙门,莫不战战兢兢,鲜少有这般对答如流的。” 鹿南枝松了口气,“是呀,还有那道仙史的题目,陈灵庚在位四万余年,仙史汗牛充栋,一个外门,他答得也太详细了。” “仙史又不是什么秘典,哪里的书局买不到?人家知道也不稀奇。”卫衡嘀咕。 眼看他俩又要吵起来,顾寒衣出了个主意,“既然怀疑,不如借二师姐的离照宝镜一用……” “你疯了?对个小孩用离魂法术?万一他被弄成个傻子怎么办?”卫衡瞪大了眼睛,离魂索知,一般是用来对付罪犯的。 顾寒衣神色凌厉,“上次魔祸爆发,距今已经两千九百六十一年了,三千年期限将至。这个时候,来历不明的散修,难道还要放他入门不成?” 屋子里顿时安静下来。 林崇舒了口气,观察了众师弟师妹的神色,决断道,“明天的武比之后,便是灵力测试,南枝,你来内庭取镜,为他单设一局罢。” 武试由林崇掌门亲自监考。 这一场比武,他的亲生女儿林蜜儿也在场,远远看到父亲,兴奋得脸都红了,刚想打个招呼,又觉得不合适,羞涩地缩了回去。 林怀恩从身周弟子的议论中,方才知道那女孩是林崇的亲女儿。 啊!是我的千金骨!林怀恩恍然大悟,调头去看女孩儿。 前世,镜子外的顾寒衣,总是一千、一万个不乐意,逮着机会就要口出恶言:“魔狗休要惺惺作态!你烧死我师侄炼刀、逼死我师兄,烧毁我的师门,只要我顾寒衣一息尚存,此仇不共戴天!” “千金骨又不是我烧制的,你师兄一个人死撑着不逃,也不是我逼的,跟本尊生哪门子的气?”眼珠一转,他恶意道,“如此义愤填膺,烧离照门时,你又在哪里?” 顾寒衣愣住,秀面煞白如雪,眸中交替闪过悔恨、懊恼、悲恸和绝望。 林少恩冷笑,“听李玉枫说,你为了突破元婴,在外找什么炎陵果?”他伸手拍了拍顾寒衣的脸颊,好脾气地劝道,“好了好了,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你也不必太自责了……” “滚开,无耻之徒!你这个……啊……放开……” 出了镜子,这人就没说过一句他爱听的话,林少恩也懒得多说,直接上手。 上下扫了眼林蜜儿,林怀恩有些嫌弃——怎么这么矮? 前世拿到那把刀时,他就觉短了寸许,见到真人,才知道她原来才这么点大小,烧也烧不出许多骨殖。 唉,希望她这几年能多多吃饭,好好长高,再长两寸,骨刀方能趁手。 林怀恩凝望那玉雪可爱的女孩儿,她察觉到视线,往这边一扫。 林怀恩避之不及,只好朝她笑笑。 少年生得俊朗可亲,林蜜儿颊生红晕,害羞地扭过头去。 铜锣声响,比武开始。 子弟们看看手中抽的签,纷纷两两一组结成对子厮杀。 林怀恩前世的武学修为全丢了,幸而记忆还在,刚出炉的弟子使得全是套招,他每一击都在下一个剑式破绽处等着,简直如同大人殴打孩童。 不多会,便独占榜首。 熬完了初试,林怀恩靠在校场旁的柱子上,等着第二轮复试。 第二轮比试,是车轮战,考生们可以自选趁手的兵器,能撑满五场就算赢。 这一轮的兵器都开了刃,比试点到为止,决不允许在对手认输的情况下穷追猛打。 比赛顺序又是靠抽签,林怀恩看了看自己抽到的数字:一十九。 他疲惫地闭了闭眼,得,这不得比到晚上去? 垂着肩往台下走时,突然,林怀恩意识到一道目光从校场二层高台上投来。 忍着心中惊悚,转身时,他假做不在意地往高台上一望。 心跳突的停了一拍——一抹蓝影站在高台上。 是顾寒衣?他怎么来了?林怀恩背后炸出一身冷汗,赶紧低头。 台上的比试开始。 他挤到人最多的前台,装作专心看比武的样子,心里七八个念头打着架:该不会是也跟着自己一道重生了?还是…… 身周一圈弟子认出他,纷纷祝贺他比武大胜,进入内门指日可待。 林怀恩一边敷衍,一边揣测,还是我太招摇、赢得太容易了?待会不如放点水,让对手赢个一招半式的。 正思忖,眼前突然寒光一闪。 台上比武的两人,一个是林蜜儿,另一个是个使双刀的少年。 他回旋的弯刀带倒了场边的兵器架子,十几把钢刀利刃咻然飞出,眼看就要扎到林蜜儿背上。 “不好!”林崇从太师椅上坐起,飞身去救女儿。 林怀恩离得近、比他更快,翻身跃上,一手捞住千金骨,侧身踢开临近的长剑。 他身法不够轻盈,躲过了一把剑,剩下的避不开,只能按住身下人,牢牢贴在地面上,一把长枪砸在背上,疼得龇牙咧嘴。 几位师长赶紧冲上台来,小小的台子上一下站了十几人,好几双靴子绕在林怀恩身边,灰扑了他一脸。 一双大手将他从地板上拉起来,“真是多谢你!”眼见女儿安然,林崇激动地攥少年的手,“你叫什么名字?” 林怀恩狼狈得很,十分想掸一掸身上、脸上的灰,“林、林怀恩……” “啊……”原来这少年就是林怀恩,林崇脸上笑容绽放,“少年有为、少年有为,离照门有你这般英武的子弟投靠,真是我门之幸!”大掌拍着林怀恩的肩头,差点把他拍回地板。 林怀恩争分夺秒地把脸擦干净,露出一个再清爽不过的笑容,“哪里哪里,林某久闻离照门威名,前来拜师,还望掌门不弃,留我入门。” 两人客套了好几句,林崇见他态度谦恭、对答如流,丝毫没有邀功之态,对这少年的好感又上升了几分。 太阳快下山时,才轮到林怀恩上场。 身着褐衣的少年跃身上了高台,朝面前的师长、观战的同门们略拱了拱手,走到武器架旁,挑了一把长刀。 在场人都有些惊讶,离照门以剑术见长,甚少用刀,加上刚才那双弯刀闹出的意外,接下来的选手中更没人选刀。 林怀恩拿起长刀,随手挽了几下,轻了些,凑合用吧。 他朝面前赢了三轮的师兄行了个礼,“请教了!” 对面师兄手中挽了个枪花,算是作答。 一寸长一寸强,这位师兄借着武器的便利,数轮选手都近身不得,遑论打败他。 林怀恩方才又露了次脸,想着这一关万万不可再出什么风头,强压着招式比斗。 他早就身经百战,什么样的武器没试过?对方这点花架子,完全奈何他不得,只不过碍于不能赢得太爽快,送了个四五十招给对方,眼看差不多了,一招金蛇缠柱,顺着他的枪杆朝内,刀尖抵到了师兄的胸口。 略略挑破他的衣襟,林怀恩收手,拱手道,“承让!” 第4章 第 4 章 第四章离魂索知 或许是离照门的内门小试,与前世考入泊月庭时情景太相似。 武试后的那晚,林怀恩梦见了前生的经历。 进入泊月庭后,仙家气象,让前生的土包子林怀恩,狠狠开了一回眼界。 考入内门后,他彻底摆脱了为吃喝发愁的生活,哪怕是要承担师尊的冷眼、忍受同门的轻视,甚至要做很多本不需要做的杂务,他也觉得开心。 “喂,新来的,把这柄剑擦了,顺便把训练台那堆杂物收拾了。” 梦中,他原本在泊月庭的大师兄练慕玄趾高气扬吩咐道。 林怀恩灰头土脑,穿着一身初入门派时发下的制服,个子虽高,却畏畏缩缩,像块谁见了都能踢两脚的小土块。 他赶忙过去,接过师兄的佩剑,刚转身走了两步,一双靴子丢到背上。 “把这靴子也刷刷。”大师兄吩咐完毕,转头去跟玉人宫来进修的二位师妹闲聊去了。 玉人宫弟子向来以美貌闻名,那二位师妹也是气质如兰、仙姿绰约。 只有一点不好——但凡经过林怀恩身边,都恨不能掩鼻而过。 林怀恩以为是自己练功太勤奋,身上有汗酸味,有些不好意思,主动躲着她们。 他抱着脏东西,到练功房的侧边山泉洗洗刷刷。 那三人看不见他,以为他走远了,放声畅谈起来。 “……那身衣服,也不知穿了多久,脏死了!” “就是,你师尊怎么收这样的徒弟?” “嗨,还不是他会装可怜,说什么全家都死于战乱,还被人掳了去试药,哭着喊着要我师尊收他呗。” “啊?这么惨?” “师妹,你真信啊?鬼知道他说的真话假话,按照他的说法,他八岁全家灭门,十岁从灵柩教逃出来,在北疆兽人族的地盘,被兽人抓住为奴,放了两三年羊,才回到中原,可是,看他的样子怎么也有十六七岁,所以师尊他们用了引魂香,想看看他中间空白的那两三年时光去哪里了。” “引魂……”玉人宫的两位师妹瞪大了双目,对视一眼。 林怀恩知道她们在想什么——所有能洞察他人记忆的法术,都可统称为引魂术或者离魂术,施术者通过道法,将被咒者体内的一缕识魂勾出来,查看记忆。 这过程中,一个不察,放走了那缕离魂,被咒者会变成个毫无神智的傻子。 引魂香,往往是对重刑罪犯逼供时才使用,对一个拜师的少年,实在有些过分。 练慕玄察觉自己说错了话,忙补救道,“他身上灵脉精纯,却不是以正统法门修炼的,师尊怕他是邪魔外道放来的探子,所以才放出手段。” “原来如此!” “你我名家高门,也是不得不防啊。”二位仙子感叹,体谅了谷千秋的动机。“查出来如何呢?” 练慕玄摇了摇头,“师尊不说,只是暗地嘱咐我们,少跟他相交,离他远点。” 二位师妹又对视一眼,“这么说,他果然……”她比划了个向下的手势。 练慕玄作势左右看看,故作神秘地点头道,“二位师妹,所以一上山,我就让你俩防着些他,说不定他身上有些什么邪术,山下那些邪魔外道,最爱抓我们这些修道人,捡现成的便宜,做成炉鼎双修……”他越说越来劲,没刹住车。 两位师妹面色不佳,随意找了个借口离开了。 林怀恩也洗好了靴子,想要拿去山头晒干,一不小心走在了两位师妹身后,听到她们的议论。 “这师兄,好不晓道理,居然在我们面前说什么双修、炉鼎。”师妹愤愤道。 “就是,要不是看在泊月庭的面子上,刚刚本姑娘一定赏他两耳光。” 林怀恩想,师兄这是拍马屁拍到马蹄子上,得罪人了。 “不过,他说的是真的吗?刚刚那人……” “谁知道?前两天我也在校场见过他,连话也说不明白,会是邪教的探子吗?” “我看他是个邪教的傻子,哈哈哈哈。” 林怀恩不在乎她们背地嘲笑,反倒更担心师妹们发现自己,生出些尴尬,干脆缩到灌木丛中,等她们走远了方才出来。 做完了吩咐的杂事,擦干净手,他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掏出一本有些残破的经书,坐到一处阴凉的岩石上,按照经书上的内容,静心打坐,养元练气。 灵气丝丝缕缕从丹田生发,随着意念,沿着四肢百骸流转,初始有些不畅,待他耐心牵引后,逐渐通畅自如,运行过一周,便觉体内升起一股暖洋洋的热流,熨帖地流经全身经脉,使得原本身体中的饥渴、酸痛之感,逐步减轻,身体飘飘然,似要乘风而去。 中枢、命门、阳关……他默记着灵力流转的方向位置,寸寸推进。 不知为何,自从练了师尊给的这卷秘籍,他总是感到体内灵力滞胀,筋髓隐隐作痛。 他也曾问过师尊,谷千秋告知他,现在练的这卷,才是正统养气秘法,他以前走了外教散修的邪路子,导致灵气行岔,需得多费功夫扳正才行。 林怀恩对谷千秋的说法深信不疑。 不到三转,体内灵气大乱,邪火攻心,他再也支撑不住,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林怀恩痛得浑身发颤,大喝一声,歪到在地。 梦外,躺在离照门外门弟子通铺上的林怀恩,腾的一声,坐起身来。 身旁的两人被惊扰到,抱怨了两句,又睡去了。 林怀恩冷汗涔涔,脸上的表情扭曲可怖,幸而四周鼾声大作,没人注意到他。 噩梦惊醒,他再也睡不着觉,兀自穿好衣服,走进院外清凉月色中。 夜色幽静,院内柏木苍翠,时值盛夏,白日蒸腾起的草木清香,被夜风一吹,有几分熏熏然。 在山间踱步,林怀恩思忖,进入离照内门已是稳操胜券,只是,他一介散修,能有快筑基的实力,已经显得蹊跷,更何况被师衡真收留的那两年空白,很难自圆其说! 一旦被他们自己入过吃人丹的邪教,而且还杀了师尊,从今往后,他就会像在泊月庭一样,表面以礼相待,暗地里却欺压践踏。 门派中发生什么丑闻,不待查清就会扣到他头上,从此更加不能翻身。 泊月庭号称执掌众仙门牛首,统管天下修仙各派,为仙家各派调解纷争、镇压妖魔邪祟,它尚且如此,离照门又能好到哪里去? 林怀恩的掌心掐出了血。 决不能重蹈覆辙! 被人排挤、遭人毒害的日子,他上辈子过够了! 展眼间,内门小试最后一场,灵力检验的时日到了。 林怀恩做好了万全的准备,跟着一众师兄师姐,候在云烟院外。 排着队,慢慢地挨,林怀恩等得无聊,不免分心想了一想:不知道顾寒衣今天会不会来看? 他四下望望,队伍两侧站着几个没见过的修士。 顾寒衣不在其中。 林怀恩莫名有些失望,收回目光,盯着脚尖发呆。 日近中天,终于到他了。 林怀恩整一整衣冠,从容踏入。 小室内只有鹿南枝一人。 灵力检验的主考官,居然也不是顾寒衣? 林怀恩若有所思,没注意到房间右侧摆着一面镜子。 “坐吧。”鹿南枝指了指椅子。 林怀恩坐下,伸出手腕,搁在软枕上,鹿南枝纤长的手指搭在他脉上。 真是爱装样,林怀恩心里嘀咕,入门时又不是没搭过。 眼前一闪,屋内灵压异动。 换了常人,或许察觉不出,但是前一世,林怀恩不是在逃难,就是在越狱,要不就是防备各路送上门的便宜师尊,要不就躲避各路追杀,要不就是被疯婆子打得半死不活,哪怕后来当了魔尊也防备着刺客、义军,枕戈待旦了大半生,对这灵压异动最为敏感。 不假思索,林怀恩闭眼咬破口中灵符。 神思一晃,林怀恩的一缕魂魄已照入了灵镜之中。 在离照镜前,不管什么妖魔邪祟、鬼怪魔灵,都会显出真身;鹿南枝进门时已观察过,林怀恩在镜中影像与常人无异。 离魂索知发动,照进镜中的,是林怀恩前半生的经历。 镜中,兵燹四起,满身着火、烧得鲜血淋漓的乡民四散奔逃。 城中,到处都是烧得坍塌的房屋,兵荒马乱。林怀恩眼中映出背着金银细软逃难的一家三口。 背对着他,越逃越远。 “爹、娘,少恒……”他大声招呼着,隔着一道火墙,没法子过去。 鹿南枝仔细辨认,这孩子困在了一道着火的院墙中。 三人中,只有中年男人匆匆回头看他一眼,踟蹰片刻,转身走了。 没了指望,林怀恩只能跪在原地哭喊。 一条着了火的椽子从头顶落下,火星落到了林怀恩的破布衣上,他吓了一跳,连忙躺下打滚,火舌舔舐着他的脸,烫得他忍不住大叫。 “啊——啊——” 无数嘶吼、惨叫声混杂一起,分不清哪是林怀恩发出,哪些是路边人发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