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就学》 第1章 第1章 零晨十二点,淮漉刷完最后一道大题后,才略微烦躁地看了眼桌上震了五六回的手机。 震动声停止没一会,就又响了起来。 跟催命一样。 他耷拉着眼皮瞥了眼来电显示,康运聪是他从高一玩到现在的朋友。他按了接听起身抓过手机,准备去外面买瓶水。 对面窸窸窣窣响了下,男生声音冒了出来:“你怎么才接电话啊?” “做题。”淮漉言简意赅,踩着拖鞋往门口走。 外面没开灯自然光毫无顾忌地淌进来,他刚开门就跟阳台上的一双眼溜溜的眼睛对上视线他挑了下眉:“过来凌云云。” “啥?”康运聪顿了下,才反应过来,“哦,叫你家那只狗啊?” 凌云云是只还没三个月的黄色田园犬。淮漉他爸一个月前说是路上捡到。当时稀罕得不行,说要当宝贝养。在宝贝实际待在家里时间还没他三分之一多,都是虚话。 小家伙尾巴探出来摇晃了两下,撒着欢黏黏糊糊的缠了上来。淮漉半蹲下身,掂了掂怀里的重量,沉默两秒:“傻狗,好像又胖了。” 电话那边不知道在忙什么,过了好一会接了句:“欸,说到这我都好久没见它了啥时候抱学校叫我摸摸?” “滚。”淮漉拉开防盗门,冷风裹着九月中旬的凉意灌进来,他随意把外套往身上一套,手习惯性地缩进半截袖子里,“被政教处没收了,你去赎?” 电话那头的康运聪东拉西扯个没完,从班级里的八卦聊到哪家饭好吃哪家不好吃。淮漉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 老小区院子里高大的香樟树树冠遮天蔽日。一人一狗踩着昏黄的路灯不徐不缓拐了个弯,狗被强行按在电线杆下盯着男生进了家便利店。 等淮漉握着瓶冰矿泉水出来时,康运聪的声音终于正经了点:“跟你说个事吧,你不是讨厌段谭吗?” 对面语气迟疑:“我听说他好像是同性恋。” “什么?”淮漉皱眉拧瓶盖的手顿了瞬,他仰头灌了口凉水追问:“你听谁说的?” “段谭他爸不是最近再婚了吗?再婚的那个对象带了个儿子。昨晚林昭倦就你发小组局去吃烧烤,你不是带我一起去了吗?后来你中途去厕所其中一个男生好像叫任含源。” 他顿了顿,咽了口唾沫语气里多了点不确定:“任含源说他看到段谭跟那个儿子在巷子里亲嘴了。他还说自己拍了照片,不过照片不在他手机上。” “任含源?”淮漉皱着眉回想,脑子里过了一圈也没什么印象。 “就是那个戴个翡翠镯子的男生啊。”康运聪提醒,“青绿色的,看着还挺贵,他捯饬着总让别人看你肯定见过。” “哦。”淮漉这才反应过来,应了一声。 康运聪开始在电话里琢磨名字,“那个儿子我隐约记着叫,叫……” 淮漉轻轻晃动了一下瓶子,瓶壁上挂着的水珠轻轻颤了颤,悠悠滑落。 他面无表情地抬起眼找狗,目光随意地往周围扫去,没费多大力气,刚看到了那只狗的黄色身躯,视线被迫停在要碰上狗头的那双骨节分明的手上。 他皱了下眉准备上前那人像是察觉到又或是无意识猝不及防的偏过头视线直直的撞过来。 男生骨骼感明显,兜着帽半蹲在阴影里他面部折叠度高,下颌呈内收走势眉攻立体。攻击性极强的长相表情又淡的很。 淮漉轻点了下瓶身,漆着眸直视他。 电话里这人终于想起来喊了声:“叫江迟瑜!” “江迟瑜!” 突兀闯进来的喊声让淮漉烦躁的压下眼,不用看,听声就知道是哪个神经了。 他撇过脸瞧着那张他第一次见面就厌恶的脑袋越来越近。 段谭留了个寸头混不吝的叼了根烟,路过他时朝他翻了个白眼,看向那男生:“走了。“ 怎么不抽死。 爹的,朝他翻白眼。 “喂?你咋不说话?”对面见他不吭声叫了声,有些疑惑,“我刚刚好像听见段谭的声音了?我靠,幻听了?” 按耐住骂人的冲动,淮漉垂下眼皮嗯了声算回应。 他心里排斥连眼神都不想分过去。余光瞥见狗摇晃着尾巴颠儿颠儿地跑过来,仰着脑袋蹭他的手,他才愣了下,蹲下身碰了下凑过来的狗头有些漫无目的。 “说实话我挺想见见那江迟瑜的,”康运聪还在絮叨,“不过听说他跟咱们一个学校,以后肯定能碰到——” “我见到了。”淮漉突然打断他说。 “什么?你见到什么了?” “俩都见到了,就在刚才。” 电话那头静了两秒,接着爆发出一声:“卧槽?!合着我刚才没幻听啊?!” — 翌日天还黏糊的粘在夜里,北青一高早上5:50要跑操。淮漉掐着点到操场。 他麻木跑完步拎着外套跟着大部队往教室走。一个人突然从旁边靠过来,胳膊一伸搭在了他的肩上。 淮漉下意识往后撤了半步。康运聪额前的碎发还沾着跑操的汗,校服拉链没拉大喇喇敞着问他:“怎么这么没精神?你昨天偷东西去了?“ 淮漉困得要死没接他话茬:“别碰我,我现在只想回去睡觉。“ 扫见他兄弟眼下的乌青,康运聪收回手:”你昨天几点睡的?“ 淮漉回:“两点。” “那你去洗个脸吧,”康运聪提醒道,“第一节班主任的课。睡觉罚扫地一周。” “知道了。”淮漉闭了下眼缓了缓,穿上外套往厕所走。 一楼楼道间人头攒动挨肩擦背,淮漉懒得去挤上插着兜上了二楼。 他推门进了楼道尽头的卫生间,前一秒还在庆幸上来得早这里没多少人后一秒一盆水擦着他蹭了过去。 淮漉:“。” 睡意彻底没了,半边肩膀哇凉一片。淮漉磨了下牙掀起眼皮骂道:“干什么?有毛病啊?” 几个人懵了下没想到这个时候还能涌进来一个人。 那三个人身后,一个男生冷笑了声摆出老大的架势推开一旁的人还没说话就跟淮漉要打人的眼神对上。 “傻缺吧。”他没说话淮漉先出声,扫见那男的手上的一抹绿色他才反应这人是谁。昨晚康运聪提醒他带翡翠爱炫耀的那位,任含源。 他偏头看向厕所隔间稳稳接住大半盆水的受害者。男生身形很高深色校服布料被浸得暗沉,水珠顺着衣摆滴落,挺狼狈的。 瞧着那张面无表情出色的脸,淮漉眯了下眼。 这次他连回忆都不用。江迟瑜。 一股难以言喻的无语感涌上来,淮漉连眉头都懒得皱,他不明白第一天上学这几个人是怎么扯到一起了:“你们泼他干什么?闲着没事干吗?” 任含源撇了下嘴:“你不是讨厌段谭吗?我这不是帮你吗?他俩不是——” “你帮的是我吗?我讨厌谁跟你有什么关系?!” 淮漉猛地抬眼,他脾气瞬间上来了吼道:”少把自己的私欲扯我身上!真是够莫名其妙的。“ “你他爹的以后以我远点。”他扯下外套甩了甩水,黑着脸一秒都不想多待转身出了厕所。 “拽什么啊……” 任含源含咬牙切齿的低声嘟囔,脑袋一扭,余光正好扫到支着腿斜倚在墙边的江迟瑜,他眼神里没半点难堪,又散又冷。 漫不经心扫过来的目光带着股“事不关己”,像是看了场无关紧要的闹剧。 任含源本就憋了一肚子没处发的火,被这副高高在上的模样一激,火气刹时顶到了嗓子眼,语气变得刁蛮又冲:“杵在这儿当雕塑?不走等着被围观?” 男生没立刻应声,垂眼睨着挂在指缝被溅上的水珠顺着指腹往下滑。 下一秒,他毫无预兆猛地攥住任含源校服衣领,硬把人扯进往厕所隔间。任含源被拽的踉跄了下,还没来得及挣扎,就听见“咔嗒”一声脆响,隔间门已经落了锁。 门外的三个人惊得齐齐顿住,反应过来后手忙脚乱地往外拽门把手,可门板纹丝不动,盯着那道锁死的门缝,只能干瞪眼。 黑板上标注了早读要背的内容,康运聪翻遍整个桌兜都没翻到昨晚留的卷子,抓狂地啊了声。 正杵在那儿犯愣时,余光瞥见淮漉路过男生侧脸干净得晃眼,他抬起脑袋叫住问他:“你没洗吗?” “洗了。”淮漉把半边都被水侵透的校服外套提着给他看,嘲讽说,“精神的不行。” 他扫了眼自个位置旁边整洁的课桌,那里之前坐的是段谭。这人也他爹的是个神经病前不久不知道从哪淘来一堆傻缺粉色贴纸,把整张课桌贴得满满当当连桌角都没放过。 康运聪了解自己兄弟的喜好,贴心提醒:“段谭换位置了。“ 淮漉真心的笑了下,“那真是个好消息。” 康运聪也笑了下:“老班说你俩都想逃离对方要换位置说了八百遍今天来了个转校生,就让那人坐你旁边了。” 淮漉笑意瞬间僵住,骤然转头看他。 “对,你没有想错就是江迟瑜。”康运聪把他心里的答案锤死。他在语文书夹层里终于找到了那张皱巴巴的卷子,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都站起来!翻出昨天讲的卷子,背最后三道大题!康运聪你上来看着。” 他班班主任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进来了,清了清嗓子朝着这边喊道。 淮漉臭着张脸走到自己位置上抓过语文卷子。 讲台那边,康运聪见老班交代完盯着底下同学一个个耷拉着脑袋不情不愿地全部站起身后,满意地点头晃悠着离开。 他转过脸就瞧见淮漉没骨头的靠上墙看着卷子有气无力的去读。嘴边要求全班人站直的话被吞了下去。 中途淮漉膝盖搁到椅子上,单手撑着桌子突然反应过来自己的新同桌旷了大半节课了。 正思忖,余光瞄见一个人影,他偏过头去看又对上了那双没什么情绪的眼睛以及嘴角新添的淤青。 打架了。 第2章 第2章 淮漉被康运聪拽着出来时,第一节晚自习刚下课不久。外面天已经黑透了,这人闹着说太久没见他妈了想去打个电话。淮漉双手抄进校服口袋里任由他拉着。 他一整天都感觉脑子像闷在罐子里,精神恹恹的。上节课要背的英语词句反复过了好多遍到现在背着也磕磕绊绊的,他半垂着眼琢磨着今晚要早睡。 滴滴答答的按键声停止,康运聪嘴唇往下撇低声叫了声:“妈。” 淮漉静静在一旁等着,他不住校很少来这个犄角旮旯的电话墙。此时听见康运聪声音有些哽咽说:“没事,我就是想你了。” 他突然有点别扭想先去别处等着,抬脚要走视线不经意扫过—— 沉闷的暗淡中,不属于这里被偷来的灯光零散的揉进那面墙上。那些字很浅,模糊细碎的色块下一笔一画、歪歪扭扭刻印着“回家”的念想。 康运聪絮絮叨叨追着三分钟计时说的很急。淮漉沉默着递过去纸,等电话挂了淡声开口:“别哭了,我明天给你带奶茶。” 男生无所谓的切了声:“谁哭了?” “哦。”淮漉收回手,重新塞回兜里,“那你别喝了。” “不行!我刚可听见了,大丈夫一言九鼎。” — 到家洗完澡,已经快十一点了。淮漉提着毛巾随意擦了两下头发,搁床头柜上的手机震了下。他走过去拿起来看。 【林昭倦:你跟任含源吵架了?】 林昭倦是他发小从小玩到大,这个任含源脑回路不正常不知道当初林昭倦从哪个犄角旮旯挖出来的,硬拉来非要塞给他介绍认识。 淮漉皱了下眉,想起今天早上去厕所被泼水的事他单手敲字回他。 【L:你让他赶紧滚。】 对面几乎秒回。 【林昭倦:怎么了?】 淮漉抿了下嘴,指尖刚搭上键盘对面消息又蹦出来了。 【林昭倦:饿不饿?我跟小姑娘在我们常吃的混沌店附近,出来。】 淮漉顿了下,视线落在空中。抉择下,前不久才决定要实行的早睡行动被他丢在脑后。他进卫生间吹了下头发,提着外套出去了。 那家店就在小区后面的街上,近的很。 晚上的风依旧冷冰冰的,路灯在地上投下凉白的光带。男生套着件宽松的连衣帽衫驻足在一旁低头玩手机影子被拉的细长。 嫌冷淮漉往领子里缩了下走近问他:“小姑娘呢?” “在商店挑东西呢,”林昭倦收起手机,端详着他,“说说吧,你跟他怎么回事?” 淮漉冷着脸:“他想死,在厕所泼别人水说是为了我。” “啥?”林昭倦有点诧异,“你跟那人有仇吗?” “没有,我不认识那人。” “你只是骂了没打人吗?“ “我狂躁症啊我?”淮漉懵了瞬,转而不解问他,”我没搞明白林昭倦,你当时为什么跟他玩?" 林昭倦不假思索:“看他可怜。” 淮漉匪夷所思:“你说什么?” 瞧着他表情,林昭倦没忍住笑了声。 “你笑屁啊,不是你找的人吗?” 淮漉皱了下眉,开口说:“我爸到现在还总在我耳边念叨,说我脾气差不能欺负别人特别是搞什么校园欺凌。” 他低骂一声,埋怨道:“然后他给我做了,还是为了我。疯了吧。我承认我不是什么品德高尚的白莲花但是不是我做的事罪还算我头上我真的要骂人了。” “你俩在聊什么呢?” 林昭倦还没开口女孩子脆生生的调调在身后响起。 淮漉歪过脑袋去看:“买的什么?” 女孩眉眼清淡相比于前几年明显长开些,跟他对视两秒低头从口袋里拽出来:“超级棒棒糖。” 淮漉神情复杂的看着这个比他手都要大的糖不明白这小孩是怎么装进去的。 林昭倦调侃她:“余一礼都初一了还吃糖幼不幼稚。” 女孩明显不服仰起脸跟他对峙:“我不幼稚。你懂什么?” 余一礼耷拉下脑袋目光在五彩斑斓的扁圆型糖上粘了会,走过来递给淮漉大度说:“你吃吧。” 淮漉一脸嫌弃:“一看就很难吃。” “不吃算了。”女孩撇了下嘴又要装回去,口袋不大按着硬塞。 她眉头拧成一团,执拗使劲的推塞了好几下,看架势耐心告馨是想要把校服衣服脱了今天非装进去不可。 淮漉眼皮一跳,他伸手示意给他:“你是不是上学把你脑子上坏了?” 瞧着他敞开的手掌,余一礼表情了然颇为傲娇说:“给吧,我就知道你想吃。欲情故纵。” “……” 淮漉磨了下牙,夺过棒棒糖直接拍到在看戏的林昭倦怀里:“吃,我知道你最爱吃了。” 林昭倦:“。” 街边的共享单车规规矩矩的挤在一起,偶尔有车经过车轮碾过地面划破寂静。 淮漉疲顿的半垂下眼跟林昭倦并肩走在一起。小姑娘装酷单肩背着包走在前面,另一边包带松垮垮的吊垂在腰侧。 “你狗呢?”林昭倦问。 淮漉眯了下眼任由风刮乱他额前的碎发:“现在应该被我同单元的邻居带着在小区里转呢。” “邻居?”林昭倦有点意外,“特意帮你带的?” “也算巧合。”淮漉淡淡的,“她家也养了只狗刚好那时候要下楼。我家那只一见着同类就疯,扒着人家裤腿不放。” 他顿了顿继续:“她人挺随和的,看我急着出去就说正好顺路可以带着凌云云一块遛。因为已经很晚了,我就把家门钥匙给她了,说遛完一圈直接把凌云云丢我家就行。” 林昭倦由衷说:“你邻居人挺好的。” 淮漉回他:“嗯。” 余一礼脚步稍顿,微微侧过瞄了他俩一眼,确认跟上。调转身子推门进了一旁亮着灯的店面。混着鲜肉的葱花香弥漫在店内。 小姑娘快步走到收银台前,俯身翻找包里的手机听见开门声:“我请你们吃。” 淮漉单手戳进微信:“你有钱?” 余一礼没顾上看他,闷头说:“我哥给我发钱了。” “哦。”淮漉瞥了眼价格,扫过二维码 。 意识到他要干什么,余一礼骤然停住动作她甚至没顾上把找到一半的手机拽出来,猛地攥住他手腕。可惜已经晚了,机械女声悠悠响起:“微信到账24。” 跟在挑衅一样,女孩喊道:“你干什么啊淮漉!” “付钱啊,等你找到我俩就饿死了。” 女孩瞪了他一眼,气愤的抓着包坐在林昭倦旁边。 路灯在混沌店玻璃门上留下朦胧的光圈,店里的挂钟不停歇的往后挪。女生小口咬着混沌皮,脸闷在热气里。 不知道沉默了多久,她抬起脸毫无征兆的问:“我哥什么时候回来,你们问过没有?” 淮漉拿筷子的手顿了瞬,他跟林昭倦和他哥余一岁三个人有一个群,三个人从小玩到大当然问过。 林昭倦搅着只剩汤的碗,含糊回她:“你没问过你哥吗?” “问了,我哥总说尽量。” 群里聊天记录还停留在一周前。 【林昭倦:这次过年回来吗?】 【余一岁:我尽量。】 “那你哥还真是,”淮漉面无表情盯着手机,说:“话术都一样。” 他锁上屏幕,疲惫道:“我先回去睡了,明天要上学。你们吃完也赶紧回去吧。” 外面的风把他吹的清醒了点,许是精神真的累的到了零界点。淮漉什么多余的想法都不想有,他快步往家里走现在只想待在自己房间,想躲起来。 到小区门口时兜里手机突然震了下,他下意识摸出来看。 【林昭倦:新年如果他不回来我想带他妹去厂里看他,你要去吗?】 出门时手机就没剩多少电量,他堪堪过了遍消息屏幕就熄屏彻底关机了。 他很久没见余一岁了,那段记忆冒着尖想探出头。淮漉手指不自觉攥紧,烦躁的去控制他不想去碰那些破事。 一点都不想。 在原地站了好一会,他蓦然意识到自己还有只狗,瞅着睡死的手机看不了监控不确定狗有没有回去,淮漉闭了下眼缓了缓决定去转一圈。 小区里静得厉害,零星几户还亮着灯的窗户,暖黄被抛到地上晕出一片。小区健身器材在月光下边缘泛着冷光。 “你好。” 在那片暗处,男生冷淡的声忽然响起。 淮漉一愣循着声音看过去,男生长腿屈起占在很小的一偶,碎发被风吹得微微翘起。 江迟瑜套着上午换上的黑色卫衣,他把下巴搁在膝盖上清清静静的不知道在跟谁说话莫名的透着股寂寥。 淮漉勾起脑袋去看,没瞧见另外一个人他皱了下眉刚要收回视线,眼角瞥见男生脚边有团毛茸茸的东西动了动。 紧接着,一根熟悉的的狗尾巴欢快的竖起摇晃了起来。 淮漉:“……”蠢狗。 他还没什么动作,男生低垂着眼没情绪又蹦出来一句:“你好。” 他在干嘛啊?性格内向在狗面前练习打招呼? 淮漉困得要死没精力陪他闹准备把狗叫回来,男生似乎是蹲久了不太舒服挪了下身子完全背对着他。 淮漉一怔,连困意都散了大半。脑记忆深处那块他不想碰的画面被强行拽了出来,缓慢重叠。 太像了,身型像,安安静静地那股说不出的感觉也像。 他不知道当时在那间静的发颤的房间门口,僵了多久。只记得角落里的男生缩在靠墙的阴影里,没半点动静。 在他终于受不了手停在灯的开关上要打开时。男生喉咙干哑,开了口话就这么砸了过来—— 他听见他说:“学我不上了。” “……”还不如不说。 淮漉脚步顿在原地,静了几秒,心里那点想上前的念头突然就散了。在理男生不远的距离找了个地方坐下。 闲着没事手机也没电了,他百无聊赖地摸进口袋,碰到了个硬邦邦的东西,卡在袋口要掉不掉的。他心里忽然冒起股不好的预感,指尖勾着那东西抽出来一看,果然是那根傻缺棒棒糖。 糖攥在手里硬得硌人。他捏着糖棍慢悠悠转着,不发一言。 “汪。” 短促叫声钻进耳朵,目光中一团浅棕色的毛团骤然出现,淮漉脑子空了好一会。 他蓦然回过神。盯着托着放下狗的那双骨节分明的的手。一愣,抬起头对上了男生的眼睛。江迟瑜瞳孔漆黑,高挺的鼻梁在脸上投下小片阴影。挺疏离的。 淮漉嘴几不可察地抿了下,察觉的男生视线下移停在自己手上的棒棒糖上。 那瞬间,一股怪异的丢人感突然往上涌。他动作带着点别扭的仓促,不经意的把糖放在身后。 “你的。”江迟瑜声音闷在风里,冷淡得没什么起伏刚好落在淮漉耳里。他还没反应过来就见江迟瑜转身离开了。 盯着男生的背影淮漉眨了眨眼。刚才对视莫名的局促,被风吹成了说不清的恍惚。 第3章 第3章 “来,都收收心。” 岳枫荣的声音不高,稳稳的砸进昏昏欲睡的教室里。 她今天穿了件米色针织衫,头发全部束在脑后,颧骨有些凸起额头线条平直,这导致没有碎发遮挡时会让那张本就带着书卷气的脸更显干练。 她目光扫过台下趴在桌上的脑袋,接着说:“这两节都是我的课,咱考个试。” 班里睡意瞬间被惊醒。 原本耷拉着的脑袋齐扬了起来,窃窃私语的声响也跟着冒了出来,又很快被岳枫荣的眼神压下去。 岳枫荣无视底下怨气滔天的脸,捏着一沓卷子往讲台正对的第二排递去。声音温和:“孟栖,发下去。” 被点名的女孩站起身点头应了声:“好。” 岳枫荣收回手转身拿了支粉笔,在黑板上写下“考试时间:60分钟”,几个大字。 淮漉漫无目的的低下视线,指间转着的黑色水笔响了声掉下,他索性不管了偏过头看向窗外,晨光斜淌进来,染得桌上敞开的数学书都柔和了些。 “又要考试啊。”康运聪苦着脸接过卷子递给他。 讲台前的岳枫荣翻看着资料提醒他们:“你们都认真考,今天这张卷子,错一道题抄十遍。” 这话一出,班里刹时炸开了此起彼伏的哀嚎,不少人都一脸绝望地望向岳枫荣,全蔫了。 岳枫荣被这模样逗笑了,她板起脸:“看我干嘛?不想抄那么多,就好好写把步骤理清楚。” 康运聪头在桌子上撞了两下,逼迫着自己接受。 他用笔尖戳了戳卷子,脸贴在上面往后看不知道在安慰淮漉还是安慰自己:“行吧,反正改完卷子最早也得等明天,今天好歹还能苟且一天,先把这茬混过去再说。” 淮漉挑了下眉,扫他一眼没接话。低头翻开了自己的卷子。 结果。刚到最后一节晚自习,淮漉抬起来脸猝不及防的跟康运聪悲催的眼神对上。 身后岳枫荣把卷子放在讲台上,下发通牒:“卷子我发下去,同桌之间互改答案我写在黑板上。记住,错一道,就按我们今天上午说的抄十遍,明天下午必须交给我。” “……” 康运聪那点苟且的指望,彻底没了。 淮漉张张嘴还没说话,康运聪已经另辟蹊径撇过身用胳膊肘轻轻撞了撞自己同桌。 这人声音压着讨好的笑着说:“同桌,你说我对你好不好?咱俩可是好哥俩。所以,等会儿改我的卷子,能不能,假装没看见几道错题?你帮帮我,我帮帮你咱俩互帮互助。” 他同桌握住他手,情真意切:“好好好,兄弟就等你这句话。其实你知道的我一直把你放心上!” “兄弟!”康运聪感动。 “兄弟!!”同桌更感动。 淮漉一脸复杂看他俩,余光下意识瞥了眼自己不发一言的新同桌,对方手里的笔停在写了一团公式的纸上。 今天一整整天俩人半点交流都没有。 昨晚的画面忽然冒了出来。他回到家把手机充上电刚开了机,女孩的消息从屏幕里一条接着一条跳了出来。 ——我本来要带狗回去的,可你家小狗硬趴在一个男生脚边怎么抱都不肯挪窝。那个男生说自己是你朋友。我给你打电话确认,可你一直没接。 ——我妈当时催着我上去,我急得没办法。他又主动说了你的名字,我看他跟你差不多大。他还说是跟你一个学校的。 ———我才放了心,把狗留给了他。 朋友。 讲台上岳枫荣就跟能预知到一样,漫不经心的把剩下卷子递下去:“你们卷子我大致看了一遍多少分我心里都有数,如果被我发现包庇罚抄的错题翻个倍。” 康运聪脸上的笑瞬间僵住:“……” 他悻悻地收回胳膊,认命地把自己的卷子拽到面前。 淮漉盯着康运聪的方向有些出神,一双手展开停在他眼前。指节处还沾了些水性笔的墨痕。淮漉一愣,偏过头看向手的主人。 江迟瑜瞧着他眼尾没什么起伏,声音也没带多少情绪平铺直叙:“你卷子给我。” 淮漉木着脸把自己卷子递过去。 而后,目光落在江迟瑜摊在桌前的卷子,脸却几不可察地僵了。 卷面干净得没有一丝多余的痕迹,凌厉的字迹一笔一画,规整得像书里拓下来的。扫了眼那人手上自己本来还能看的字被衬的都跟狗爬一样。 这人是在编写字帖吗? 在距离下课还有12分钟时,淮漉顺着黑板上的答案在这张卷子最后一道大题上也打上对号后,他手腕顿了瞬诧异的看着这张近乎满分的试卷。 “哥们,你知道我错了多少道吗?”前方的康运聪突然开口,声音压得低。 淮漉抬头瞥了他一眼:“多少?” 康运聪把数字咬得格外重:“我错了18道!” 淮漉皱了下眉:“那你没救了。” 康运聪小声嘀咕:“我怎么会错这么多?” “卷子给我,我看看。”淮漉朝他伸出手。 “你能看些什么?” “看你错哪了啊。”淮漉复杂的看他,怀疑这人被打击太大脑子坏了。 “哦。”康运聪把卷子递过去。 盯着整整一页选择题全选C,淮漉眉头瞬间蹙起他抬眼看向康运聪:“你毛病啊?选择题一道都不会做,全蒙C?” 康运聪立马垮了脸,委屈辩解:“这选择题我会的都是选C,而且蒙C至少还有四分之一的概率。” “……”淮漉被他这逻辑堵得没话说。 “但是我后面对了好多,就错了18道。” “你挺骄傲?那你刚才在那里惋惜什么?” “装模作样啊。”余光瞥见兴致缺缺盯着他俩看的江迟瑜,康运聪硬着头皮问:“看什么?” 江迟瑜没理他,目光落在淮漉手边,淡声说:“我卷子。” 淮漉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还拿着人家的卷子没还他。他捏着卷子边缘递过去,动作干脆,全程眼皮没抬连眼角余光都没往旁边扫。 他没察觉到自己这避开的姿态,已经明显得近乎刻意。 瞧着自己新同桌绷着的脸,江迟瑜没说话,等接过卷子后,指节无意识在桌沿轻轻敲了下。 云层憋闷的蔫了下来,空气里凝着雨的闷感。 淮漉放学绕到奶茶店给康运聪拎了杯喝的送过去,往家走时指腹还残留着凉意,他把手往校服兜里一揣,顺着人行道拐过街角。 还没走几步,口袋里的手机震了起来。他掏出来扫了眼屏幕,瞧着林昭倦的名字他按了接听。 “我昨天晚上给你发的消息,你看到没?”对面的声音听着像刚睡醒。 淮漉瞥了眼头顶憋得发灰悬着雨,要下不下的天,“看到了,忘回了。” “那你要去吗?”林昭倦拉开房门,他扯了下调子。 几乎是他话音落下的同一秒,一道尖利又裹着恶意的喊声猝然撞进风里,刺得人耳膜发疼:“我去你大爷!你个恶心的同性恋!” 两道声音在潮湿的空气搅在一起。 淮漉握着手机的指节忽地顿了下,屏幕还亮着通话界面,他下意识偏过头。 巷子口的灯亮得微弱,光色泛着层冷白,几只飞虫绕着灯芯乱撞。 江迟瑜长身鹤立的侧对着他倚靠在墙边,男生眼皮漠然地半垂着,修长凌厉的指骨有一搭没一搭的敲着墙面。整个人都透着股与周遭脱节的静。 注意到他,掀起眼皮看他时脸上还有没收回的戾气,淮漉被看的一愣。 墙根下还歪歪扭扭倒着几个人,龇牙咧嘴窝着哼唧,有的撑着地面想爬起来,有的索性蜷在地上不起来了,场面狼狈的透着股荒诞。 淮漉站在几步外,眉头无意识地蹙了下。 江迟瑜神情顿了瞬,敲墙的手也停了。他身边的任含源还没从争执里缓过来,校服领口被扯得歪歪扭扭,脸涨得通红,嘴里的咒骂就没停过,气的手都在发颤。 见人不理他,任含源后槽牙咬得发紧,憋了半天才粗声骂了句:“你等着,我们没完!” 狠话撂得又凶又急,尾音却发虚。 他踉跄着转身,瞥见淮漉时动作顿了瞬,随即捂着胳膊快步离开。趴地上的人也撑着地面慢慢爬起来,缓了下没站稳的身子,一摇一晃地跟在他身后。 瞧着这场面就算淮漉瞎了也知道发生什么。 林昭倦在电话里见他半天没动静,又拔高了点声音叫了他两声,淮漉收回视线:“我去。” 说完挂了电话要离开。天上骤然砸下几滴雨落在手背上凉得发透。很快雨珠就变得密集起来把地面润得发暗,风湿冷的潮气更加密集。 淮漉稍顿,把手机丢兜拉着外套的拉链往上,要加快脚步。 下一秒,一件外套突然兜头落下,带着残存的温度瞬间裹住了他。他一怔,抬手将衣服往下扯了扯,掀起眼就对上江迟瑜垂着的视线里。 男生的眼睫沾了点雨珠,眼神没什么起伏像蒙了层薄雾。 没等淮漉开口问,江迟瑜已经收回手眼神转身离开。只留下外套上残留的淡淡的皂角香,裹着雨气,落下。 淮漉抓着那件衣服,低头看了看自己半湿的校服,又抬头望了眼男生融进雨幕里的背影,他皱了下眉。 就这么件薄外套,能遮住什么?风一吹,不还是照样冷。给他有什么用? 第4章 第4章 “放学回来了?” 江迟瑜擦着半湿的头发从浴室出来,抬头撞进郝稍雅的目光里。 她刚从外面回来还没换鞋,米色风衣下摆还沾着点寒气,站在玄关的暖光里盯着他的脸很轻的皱了下眉。声音低而缓又道:“能跟我聊聊吗?” 江迟瑜沉默了会。 他不明白有什么好聊的,她想演母慈子孝他就陪她演。所以能聊什么?回忆从前,推心置腹地互诉,然后两人喜极而泣地相拥吗? 江迟瑜眼神里没什么情绪,看了她一会。轻点了下头:“行。” 室内静谧,阳台上绿萝叶片轻晃。绿意跟灯光的暖色交错缠绕。远处居民楼还有一户亮着灯,昏黄的光点嵌在暗处,成了屋里能看到的唯一的外界轮廓。 “你脸上的伤……”她声音听不出有多友好甚至带着怨气,“你又去打架了?” 薄纱窗帘被突如其来的风吹的晃了晃,等风过去他再抬眼时,那盏所能看到的唯一的光点也暗了。 客厅头顶的吊灯,冷白得有些刺眼。 郝稍雅厌恶道:“你以前都不打架的,这几天怎么回事?” 江迟瑜沉默着对上她视线,他听过太多这人声嘶力竭或事不关己地冷嘲热讽。 这么平和的质问,倒叫他不适应了。 “你这是在管我吗?”他问。 看着他,郝稍雅难得愣了愣,“我是你——”她“妈”字说不出口,卡了几秒,“别被你段叔看见。” 段叔,段潜声。 这个名字真是陌生又尴尬。他妈的新婚丈夫,他在她们结婚前只见过一面的名义上的父亲。 他嗤道:“你就找我谈这个?” 郝稍雅敛下眼帘,不吭声了。 江迟瑜目光依旧落在她身上,似乎有些出神。安静了几秒,他理解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了,睡了。 门被敲响时,江迟瑜卷子上题的公式刚推了一半。 没等他应声,门就被轻轻推开。稍雅端着杯热牛奶走进来,她把杯子搁在试卷旁的空位上声音尽量压得柔缓:“别太累了,喝杯牛奶再写。” 江迟瑜低着头不看她,也没应声。空气静了几秒,郝稍雅站在原地僵了僵。 外面开门声伴随着叫声突兀地闯进来:“郝姨!我们回来了买了你爱吃的火龙果。” “好。”郝稍雅应了声,转身对他说,“你一会要是出去不要摆着脸。” 脚步声从近到远,最后被门轴轻响掐断,房间里又恢复了平静。 江迟瑜的视线终于从题目上移开。 他看着桌角那杯小心翼翼又不那么纯粹的牛奶放在那。手指蜷了蜷他没动,只是把脸埋进臂弯,任由那些控制不住的情绪漫上来。 江迟瑜出门时,郝稍雅正在厨房切水果。他迎面撞上段潜声从电视移过来的目光。段谭端着东西从厨房出来,视线扫到他又飞快撇开。 念着郝稍雅他还是礼貌开口,声音不高他胡诌:“我朋友找我,我出去一趟。” 厨房的郝稍雅没回头,只应了声:“好,早点回来。” 倒是段潜声从沙发上直了直腰。两人除了纸上的父子关系,没半点亲情,认识还不到一周连客套都显得生分:“注意安全。” 江迟瑜应了声,打开门。门外的风卷着点傍晚的凉意涌了进来。 — 商店里的暖光裹着关东煮的热气,在玻璃柜上凝出薄薄一层雾。淮漉用签字戳了戳汤里的土豆瞧着跳上来的消息。 【康运聪:不是,你欠不欠?你吃你的还要给我发一张图!!】 【康运聪:住宿生的痛苦你根本不懂!!】 他伸手戳出键盘还没回消息对面电话就甩过来了。淮漉开了免提索性丢到一旁的台面上。 “不是我前阵子跟你讲的段谭那事,我现在特好奇。”对方声音压着,应该是又躲厕所了。 淮漉拿竹签扎了块鱼丸放进嘴里,声音淡淡的:“有什么好奇的?” “怎么会不好奇?不过你怎么没什么情绪啊?你不是最讨厌段谭的吗?这么平淡的吗?” 淮漉问:“我应该有情绪吗?” “应该有的啊!”康运聪调高了些,“你觉得同性恋是什么见的光的事吗?!” 这话刚落,商店门响了一声凉风涌进来。 淮漉抬头的瞬间,正好撞见江迟瑜的侧脸。他穿了件黑色连帽衫,外面雨已经下小了他没打伞兜着帽子,帽檐下的发梢还沾着点没干的雨珠。 这人脚步明显顿了半秒,侧过脸往淮漉这边看了一眼。他的眼神很淡,但又没停留多久,径直越过他往商店后面的货架走去。 “……” 电话那头还在絮絮叨叨,可淮漉已经什么都听不进去了。他耳尖发烫,盯着江迟瑜的背影脑子里一片空白。 他手忙脚乱地抓着自己的东西去收银台结账,中途指尖在屏幕上狠狠按了挂断键,康运聪的声音被他掐死在听筒里。 收银台的女孩抬眼瞧了瞧他碗里还剩下一大半,笑着问:“拿回去吃吗?” “嗯。”淮漉的声音有点发紧,目光忍不住往身后瞟。 “12块。”女孩报了价格。 淮漉点开付款码正输密码时,感觉身边有个人影走过,他下意识瞥了一眼是江迟瑜,他手里只捏着个全麦面包。 江迟瑜没往门口走,反而径直走到他刚才坐的位置旁拉开椅子坐下。 淮漉微拧下眉,他有点看不懂了。掠过男生手里的没什么味的面包冷啧一声。 付完钱他端着关东煮快步往门口走路过冰柜时,视线飞快扫了眼里面的瓶装饮料,脚步顿了顿。又很快推门出去。 两分钟后。江迟瑜正咬着面包,眼前忽然多了一瓶冰镇绿茶。他抬眼,看见收银台的女孩笑着指了指瓶身上贴的便利贴。 江迟瑜捏过绿茶,视线落在那张便利贴上。 上面的字写得龙飞凤舞,带着潦草的急:“你校服我明天洗完还你。” 还没到明天呢俩人就又见面了,出便利店时天已经沉得不能再沉了。江迟瑜推开门就撞见斜前方半撑着一旁树,膝盖微屈要站起来的淮漉。 两人的目光在黑漆麻黑的空气里撞了个正着,连呼吸都顿了半秒。 江迟瑜迟疑:“你……” 话没落地就被淮漉打断,他声音发紧站起来,故意装得漫不经心:“摔了。” 江迟瑜应得轻:“哦。” 平地摔。 他目光不自觉地落向淮漉微左脚卷了边的裤腿,能看见一块泛着红的皮。肤喉结动了动,原本想问的“怎么在这。”被彻底咽了回去。 好尴尬。 淮漉没脸去想他刚才跟他爸打电话,听见那头说这周又回不来,他攥着手机越想越烦抬脚踹了旁边这傻树。结果鞋底打滑,整个人踉跄着摔在树根旁。 江迟瑜盯着男生故作镇定撑着站直身子转身要走。 没多等,他上前两步从外套兜里摸出张创可贴,递了过去:“贴上吧,蹭破了容易疼。” 淮漉看着那片递到眼前的创可贴,愣了愣伸手接住,含糊说:“嗷。谢了。” “不客气。”江迟瑜应得轻,转身往相反的方向走。没走两步他下意识回头瞥了眼淮漉站着的方向,见人没再杵着不动才离开。 — 第二天清晨的操场裹着层薄凉的风,跑操的队伍还没站齐稀稀拉拉的。淮漉扫了一圈,眉峰蹙了下。 “我靠,困死我——”康运聪打着哈欠凑过来,话没说完就被淮漉打断。 “你见江迟瑜了吗?” “啥?”康运聪愣了愣,明显脑子没睡醒还想要回头帮着找,脑袋转到一半就停下来。 不对。 他瞅回来,震惊说:“你找谁?!” 淮漉视线已经越过康运聪的肩膀,落在了跑道那边跟段谭并肩走过来的江迟瑜,段谭嘴里啃了个包子偏头跟江迟瑜说着什么。江迟瑜低着头,没吭声。 淮漉越过康运聪往前走,看着江迟瑜抬眼扫过来时把校服朝江迟瑜动作干脆地丢过去,见人接住他转身离开。 段谭盯着淮漉的背影,又转头看向江迟瑜,笑着说:“郝姨说咱俩顺路,以后放学我们一起回去。” 江迟瑜把校服拢了拢,扫了段谭一眼,没应声,径直朝着队伍末尾走去。 第三节课是数学课,岳枫荣坐在讲台上批改作业。淮漉低头对着试卷的最后一道数学大题皱眉,他本子反面画满了凌乱的辅助线,思路硬卡着不动。 旁边忽然推过来一张纸,上面是这题完整的解题步骤还跟着一张20块钱。他愣了愣,回想起昨晚他转头道:“没这么多。” 但视线刚落在江迟瑜脸上,淮漉就顿住了。对方趴在桌子上,半边脸都埋在臂弯里,脸色透着不正常的白。状态明显不对。 他眉头皱得更深了。脑子还没动,手先一步贴上对方额头。 “江迟瑜,你好像发烧了。” 江迟瑜下意识抓住他手腕,他指尖很凉力道也不算轻,抬眼跟淮漉对上视线时,眼底还蒙着层倦意没两秒又迅速收回目光,别过脸:“我没事。” “什么没事?”斜前方的康运聪凑过来,刚听清两人的对话又瞥见江迟瑜的脸,立刻热心起来,“同学,你这脸色看着不太对,要不要找老师给你爸妈打电话?” “不用。”江迟瑜凉声说。 “哦。”康运聪没听出他语气里的疏离,反而以为是对方在硬撑,还笑着朝淮漉递了个眼神,赞赏道,“真是意志坚定的好同学,换我早嗷嗷叫着要回家了。” 淮漉:“……” 康运聪只要不碰学习,做什么都透着股用不完的激情。他看了眼江迟瑜空着的杯子把自己的杯子拎过来:“来,同学我杯子里有热乎乎的热水。我来给你倒点。” 他伸手去抓江迟瑜的空杯子,使劲拽了两下杯子都纹丝不动。他低头才看见,江迟瑜的手正握着杯柄,没松劲。 康运聪以为他是不好意思,友好一笑:“别不好意思啊同学,都是一个班的,互相帮忙应该的。 “不用了,”江迟瑜终于看他,没情绪,“同学。” “欸呀。”他欲再说。台上传来的声音直接打断了他。 “来来来康运聪,你上来一下。”岳枫荣手里捏着红笔,目光落他身上。 康运聪脸上的热络瞬间僵住,这比撞见鬼还可怕。 他不情不愿地站起身,跟旁边的同桌挤了挤,让对方挪出条道,刚要往讲台走,又被岳枫荣喊住。 “把你那卷子也拿上来!我倒要看看,你上课不盯着自己的题,光顾着跟别人说话,卷子做得怎么样。” 康运聪从桌上里摸过皱巴巴的数学卷子,苦着脸往讲台上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