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奇闻记》 第六十章 蛊虫入体二 梦寒烟他们走后,只留下莫鬼医还在这里。莫鬼医和这群巫师将我带到墙内一间虎口石室里,石室还算宽敞,里面靠墙有两张大桌子和一张草铺,中间立着三个大水缸,草铺上以及墙边堆满了书籍和坛子,整个石室里药味十足。 莫鬼医走到一个水缸旁边,道:“顾小友,在替你治病之前,有些话我是要说在前面的。” 我也走近一个水缸。凑近了,水缸里装了半缸绿色的液体,清澈见底,气味极香,我道:“莫前辈请说。” 莫鬼医道:“对于你身上的戊鱼蝂虫,你来之前我们便商议过,戊鱼蝂虫生于南海,喜热怕冷,所以要除掉这种蛊虫,就得以极寒之法祛之,安阳巫他们原先的想法是外敷雪蟾汤,内引冰虫入体,借助极寒药性,将戊鱼蝂虫冻死在你体内,最后配合清毒药汤,将虫尸排出体外。” “将蛊虫引入我体内?” 我有些诧异。在西域行走一段时间,蛊虫治病的方法我早有耳闻,那古曾不止一次的跟我说过这种方法之神奇,专门治疗疑难杂症,西域厉害一点的巫师经常用这种方法,而扎巴儿就曾经说过大可用蛊虫驱毒的方法。 那名叫安阳的巫师走上前笑道:“顾少侠,这是我们先前的打算,不过现在的情况有点变故,刚才对你身体的查看之下,我们发现戊鱼蝂虫并没有侵入你体内,只寄生在你的皮肉上,右眼也只是浅入,所以现在并不需要将蛊虫引入你全身,只需引入你右眼珠即可,这样一来便省去了很多麻烦。” 他这话说了等于没说,到最后不还是要将蛊虫引入我体内。我皱了皱眉头,道:“敢问这位大巫,引冰虫入体对我的身体会不会有伤害,你们确定此法可行?” 头一次接受蛊虫入体的办法治疗,我多多少少还是不放心,况且我现在已经知道灵蛇血的来龙去脉,这等宝贵的东西万一被蛊虫糟蹋了,我肠子都得悔青。 安阳巫笑了笑,道:“少侠请放心,我们这些巫医对戊鱼蝂虫还是有所了解的,不然小姐也不会找我们来为你治病。” 安阳巫不算瘦,但一张脸和骷髅一般,笑起来阴森森的,我还是有点担心,看着莫鬼医道:“真的吗?” 莫鬼医大概也看出了我的顾虑,对我点点头道:“放心吧,这些巫医对戊鱼蝂虫都有研究,甚至有的祖上世代研究戊鱼蝂虫,所以小姐将他们找来了。” “世代都在研究戊鱼蝂虫啊?”梦寒烟真有本事,我心里嘀咕着,能有一个专门研究戊鱼蝂虫的巫师来为我治病,那也最好不过了,我道:“是你们哪一位?” 安阳巫笑道:“是他,户零巫。”他拍了拍身边那名长眉老者,道:“户零巫祖辈生在南海,他自己也在南海长大,戊鱼蝂虫他研究了大半辈子,没有人比他更了解戊鱼蝂虫了。” 我打量了一下眼前个头不高的老人,这人两耳极尖,额头向外凸的厉害,嘴里两排细小的尖牙,嘴唇乌黑发紫,户零巫见我看着他,笑了笑道:“安阳巫把我说的如此厉害,实在是夸大我了,就如这一次,戊鱼蝂虫寄生在体外便是我头一回遇到。” 他能说出这样的话来,想来也是对戊鱼蝂虫接触不少,我微微安心些,道:“那现在该怎么做?” 安阳巫道:“引虫入体由户零巫来操作,我们这就去配制雪蟾汤。诸位,事不宜迟,来吧。”他说着,带着那群巫师离开了石室,留下我和莫鬼医、户零三人。 见安阳巫他们离去,户零巫连忙小跑到草铺前将床上面的书籍搬到墙角,边笑道:“这是我平日里研习巫蛊的地方,不怎么打扫,顾少侠不要嫌弃。” 他一把年纪了还慌里慌张的,莫鬼医也跟着帮忙,我走过去搬起铺上的一摞书籍,道:“你也是吐蕃人么?” 户零巫点点头,道:“算是半个吐蕃人吧,我父亲琼州人士,我的母亲是吐蕃波窝族人。” 我将书籍放在角落,道:“这么远,琼州是大宋的最南边了,我没去过那里,听说是个很富饶的岛屿。” 户零巫抱起几个瓷罐,笑道:“我很久没回去过了,早年那边是很富饶,不过海贼很多,经常上岸抢夺粮食,许多百姓都离开了,不知道现在什么样子。这世道,哪哪都不太平。” 他是半个吐蕃人,同样也是半个中原人了,自也知道大宋北部与大辽之间的常年战乱,而如今又身在部落纷战不止的吐蕃,或许比我们更清楚世间的不太平。我道:“在万尸门里住的还好吧?” 户零笑了笑,道:“很好,有小姐的帮助,我们这些巫医难得能过上安稳的日子,有的在这里娶了媳妇生了娃。” 见我又要抱起草铺上的瓷罐,户零巫连忙伸手挡住了我,笑道:“顾少侠你别再动手了,我自己来就行,你是小姐的贵客,又身怀灵蛇血,是蛮神的使者,万不能脏了你的手。” “蛮神的使者?”我有些怔怔。当年龙在水称霸西域便是借助蛮神之名,如今我身怀灵蛇血,在户零巫眼里也成了地位尊崇的人么?我用胳膊挡住了户零巫的手,笑道:“我可不是什么使者,大巫不要把我想的太特殊。” 户零巫眼里闪着光,一脸的敬畏,道:“顾少侠你可别不信,当年龙堂主就是因为灵蛇血练就了一身通天彻底的武功的,灵蛇血是蛮神降下的福祉,不可小瞧了自己。” 此时,莫鬼医正将最后一摞书搬离草铺,我笑了笑,看着户零巫道:“接下来我要怎么做?” 户零巫倒也没再多说什么,只是道:“顾少侠稍等片刻,我去准备些东西。”说着,他人朝屋外走去。 见户零离开,我卸下背后的大黑刀立在墙边,将宽大的披风脱掉放在床尾,坐到床铺上不禁摇头笑道:“莫前辈,你们给这些巫师灌了什么迷魂汤,竟然把我当成什么蛮神使者了。” 这草铺上面简单铺了凉席被褥,坐上去颇为柔软,莫鬼医嘿嘿一笑,道:“我们可没有给他们灌汤,小姐也不会做这样的事情,要怪只能怪你自己。” 我奇怪道:“我?” 莫鬼医一瘸一拐的走到草铺边,凑着脸道:“对,只能怪你自己身怀灵蛇血。西域部落信奉蛮神已深深入骨,他们一直将灵蛇血是为上天的恩赐,谁拥有灵蛇血谁就是蛮神的使者,当年龙堂主是,现在你也是了。” 我自嘲笑道:“这么说的话,我在西域岂不是一呼百应?” 莫鬼医看着我,大有深意的笑道:“若是你按照龙堂主当年的做法来做,一呼百应也不是什么难事的。” 他笑起来实在难看,嘴巴简直就要裂开一样,我伸了个懒腰,道:“我可没龙堂主这么大的志向,我只想治好我身上的病,只想我的朋友平安,过上安稳的日子。” 莫鬼医歪了歪脑袋,奇怪道:“难道你不想成就一番大事业,在江湖上扬名立万么?” 他真有那种想法么?我心里微微一动。还是,梦寒烟他们也有这种想法,在得知我身怀灵蛇血之后,让我当第二个龙在水?这时候,我突然想起那晚见到梦寒烟时让我考虑加入长生堂的场景,那时候我还不明白,现在有些明白她的真正用意了。 这想法只在我脑中一闪而过,我笑道:“莫前辈太抬举我了,我何德何能敢与龙堂主并论,晚辈也自知不是那块料,我就想过普通人的生活,守护身边的人,守护寒烟。” 莫鬼医看着我慢慢点着头,忽然又笑道:“小姐果然没有选错人,也不枉她一片倾心了。顾小友,你可要好好待我家小姐,莫要辜负了她。” “那是自然。”说完,我带着笑意躺在了草铺上,左手枕着头,翘起了二郎腿慢悠悠的晃着。心里,却忍不住一阵嘀咕。 莫鬼医这短短几句话着实大有深意,他虽然脸上没表露太多,但是话中之意很明显。我闭上眼睛想着。 以蛮神之名在西域打下一片天,号召群雄,当真也是很威风了,但想想也太扯了些。这种想法我从来都没有过,就算有大志向,也只是想着能将天下镖局做好做大,充其量也不过将镖局的生意做的红火,留下好口碑罢了。 但愿梦寒烟和我想的一样,不希望我步龙在水的后尘。 我抓了抓后脑勺,一想到梦寒烟,心头莫名更加得意。日日思念的人就在眼前,连那江湖上神秘的万尸门便在这里,我摸了摸身下的床铺,眼睛一直扫着门外,只感觉一切恍如梦幻。 脑子里正胡思乱想着,户零巫背了个大木箱小心翼翼的走了进来,又将木箱小心翼翼的放在地上。 我一下从草铺上坐起。虽然他们说让我放心,但我还是有些紧张,道:“这里面装的就是冰虫么?” “正是。” 户零巫应了我一声,打开了木箱。 第六十一章 蛊虫入体三 木箱打开后,里面杂七杂八的装了许多东西,中间显眼的位置放着一个尺许大小的黑坛子。 我大为好奇,睁大了眼睛看着。 户零巫从箱子里拿出几块木板,在草铺前拼接成一个小香案,又从木箱里分别取出铃铛、铜钱、油灯、竹片、龟甲、牛角、麻绳等物,放在案桌一一摆好,最后才小心翼翼的将木箱里的黑坛子取出放在案桌上。 这个黑坛子上宽下窄,破旧斑斑,坛身上绑着一根红绳,红绳一圈挂着几个粗劣的犬牙,坛口用一块暗黄的药布扎着口,坛口边插着两根红色的羽毛。 将这些东西放在案桌上后,户零巫才笑道:“顾少侠,我们开始吧。” 我强压住心头的好奇,道:“我要怎么做?” 户零巫道:“你什么都不用做,将外衣脱掉放松心神,躺好即可。” 我点点头,将身上的外衣脱掉放在一边,身上只留了件贴身的内衣。 户零巫看着莫鬼医,抱拳笑道:“莫坛主,治病期间请先生不要让人打扰。” 莫鬼医道:“你忙你的,我自会帮你守住门口。” 户零巫笑道:“有劳了。” 我躺好后,户零巫便坐在了我旁边,枯柴般的几根手指捏起案桌上的麻绳撕下来细细一根,将桌上那枚铜钱用细线串起系了个小圈套在案桌上的牛角上。将牛角放在一边,他从箱子里又拿出一个火折子和两片干枯的叶子,火折子吹着了点亮油灯,又将两片树叶放在油灯上点着了放进了龟甲里。 两片叶子烧起来的时候,我闻到了一股淡淡的清香,忍不住道:“这是什么叶子,这么香。” 户零巫笑了笑,道:“这是象商草,是西域北边的一种普通药草,烧起来的味道可安神,叶子灰是冰虫最喜欢吃的。” 说着,他将黑坛子坛口的药布解开了,抱着黑坛子对着案桌上的竹片慢慢的倒了一下。我本以为这么大的坛子里装的冰虫一定也不小,哪知,黑坛一倾斜,从里面竟然流出一股蓝色的细沙。 蓝色的细沙少的相当可怜,户零巫将黑坛倒了个底朝天,细沙在竹片上铺开了,也只是浅浅的一层。 我有些怔怔,道:“这就是冰虫?” 户零巫点点头,道:“对,这就是冰虫了。” 我撑起胳膊,凑近了仔细看着。这一小片沙粒怎么看都没有虫的样子,除了颜色是蓝的,根本与普通的沙子没什么区别,只是更细,像是粉末,更没有我想象中的有眼有嘴的模样。 此时,龟甲中的两片枯叶也燃烧殆尽了,只剩下两片灰烬。户零巫左手拿起案桌上铃铛,右手捏起竹片,左手轻轻一晃,“叮铃铃”一阵轻响,将竹片里的蓝色细沙慢慢倒进里龟甲中。 我瞪圆了眼睛看着。却见蓝色细沙刚一倒入龟甲里,似细盐进了油锅,竟一下子跳动起来,打着卷,直扑那两片烧成灰的树叶。 龟甲中,登时传来一阵“沙沙”声,那两片枯叶也在刹那间被蓝色细沙裹得严严实实,如被一道蓝色微风卷着一般,在龟甲中不停的旋转,只在数个呼吸间便不见了踪迹。 我浑身打了个寒颤,仔细瞧着龟甲里。昏暗的灯火下,龟甲中只剩下挤作一堆的蓝色细沙,漩涡一样缓缓转着。 “这就是冰虫啊!”我撑着胳膊,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户零巫这时道:“顾少侠快些躺好,尽量别眨眼,我要将冰虫引入你的右眼了。” 说着,他将左手里的铃铛靠近龟甲的一头又轻轻晃了一下,铃声起,只见得龟甲中盘在一起的蓝色细沙如被指引,旋转的速度猛的快了一分,朝铃声的方向移去,待得铃声消散,这堆蓝色细沙在龟甲口停住了,旋转的速度也慢了下来。 我握了握拳头,尽管心头不安,但还是按照户零巫说的那样,老老实实的躺在草铺上。 刚一趟下,户零巫便将龟甲贴在了我右脸上,左手里的铃铛在我右眼上方晃了一下,马上又止住铃声,同时龟甲里的蓝色细沙又像是被指引一般,从龟甲中尽数流出,盘在了我右脸上。 这些冰虫一到我的右脸上,我感觉像是有人伸出一根冰凉的手指在我右脸上轻轻的划着圈,很轻柔,也很清凉,没有丝毫的疼痛。 我又惊又奇,大气也不敢喘。见冰虫盘在我脸上,户零巫左手里的铃铛在我右眼上方轻轻晃动起来,这次他晃动铃铛不像前两次那样晃一下停一下,而是将铃声晃的又细又长,我脸上的这些冰虫听到铃声马上又跟着动了起来,顺着我的眼角,流水般地滑进了我的右眼之中。 这些冰虫一进入我的眼皮中,马上在我眼中铺开了,我只觉是几滴冰水流进了眼里,不停的洗刷着我的眼睛,甚是清凉。 许是脸上的冰虫已尽数流进我的右眼中,耳边,铃声戛然而止,户零巫轻声道:“顾少侠,你可适当转动眼睛,尽量让冰虫更多的接触你的眼睛。” 我轻轻的转了一圈眼睛,果然如户零巫说的那样,只那么一圈,大半个眼球都被冰虫覆盖,我端着气,小声道:“这些冰虫不会洒落吧?” 眼睛转了一圈,正见户零巫将双手里的龟甲和铃铛从我右脸处拿开,从案桌上将那根系着铜钱的牛角拿在手里,又悬在我右眼上方近处,才笑道:“这些冰虫被我豢养多年,只随铃声而动,走到哪便停在哪,不会洒落的,少侠请放心。” 他说着,将手里的牛角轻晃了一下,那枚系在牛角上的铜钱敲在牛角上,“哒”的发出一声响,紧跟着,我只觉铺在我右眼上的这群冰虫齐齐一颤,竟突然停止了旋转,同时,一股冰凉之意从它们身上散出。 这一次,又像是一滴冰水滴在我眼中,慢慢的化开了。 这种感觉很是奇妙,明明如沙粒般的冰虫,我却没有感觉到丝毫的格眼,反倒说不出的舒畅,眼睛里就像是含着雨后的山泉一样。 摇了一下牛角,户零巫道:“顾少侠,你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没有哪里不舒服,反而感觉很舒服。”这些冰虫没有在我眼中乱窜,而且几乎和水没有什么区别,感受着右眼中的冰凉舒爽,我慢慢松着气,不由的开起了玩笑。 户零巫则是淡淡一笑,又摇了一下手里的牛角,道:“若是有任何的不适,请顾少侠告诉我一声,我也好及时引出冰虫。” “好的”感受着又一次的清凉,我渐渐放下心来,道:“户零巫,你这冰虫养了多久了,真是太了不起了。” 户零巫很有节奏的摇着手里的牛角,道:“我也忘了,不知是七年还是九年,不过顾少侠抬举我了,其实冰虫性格乖巧,豢养它们并非难事,只要掌握它们的生活规律,坚持不断的驯化它们,就能控制它们。” 我道:“就像你刚才摇的铃铛一样么?还有这个牛角。” 户零巫手上没停,点头道:“不错。万物皆有灵,每个蛊虫都有它们的生活规律,豢养的方法对了,时间一长就和主人亲和了。” 我不相信飞升一道,但他说的万物皆有灵却深入我心,我感慨道:“这世间万物真是神奇。” 户零巫笑了笑,道:“那是自然,蛮神赐予万物灵性,是给予我们最大的礼物,所以我们要善待每一样东西。” 暗淡的烛火下,他的脸被照的一片昏黄,满是岁月留下的刮痕,几缕灰发星零垂在额头两边,眼角的皱纹挤在一起如散开的一根根松针,两根长眉弯弯曲曲的,说不出的苍桑,但一提起蛮神,他的脸上又一阵向往,眼里闪着精光。 善待每一样东西,这一点我深深赞同他,但那绝不是蛮神赐予的,是人心的善良。一味的归功于天上的神,那便是迂腐了。 感受着眼睛里的凉意,我轻声道:“户零巫,这么治疗多久才能结束?” 户零巫道:“就戊鱼蝂虫的习性来看,应该要不了太久,冰虫四五个时辰即可将它们杀死。” 我一怔,道:“要这么久么?” 以我看来,戊鱼蝂虫和冰虫既是活物,又习性相克,蛊虫之间的对抗与人之间的交手没多大区别,所用时间应该不会太长。却没想到要四五个时辰。 这时,坐在门口的莫鬼医轻声斥道:“这已经算是快的了。顾小子,你就好好躺着,让户零巫专心为你治病!” 户零巫为我治病的时候,莫鬼医一直在门口守着,蛊虫治疗需保持安静,我和户零巫一直叨叨不停,大概莫鬼医早就想出声制止了。 我应了一声,没再多说,趁这时,慢慢的呼吸吐纳。感受着腹中那拳头大小的一团气随着我的呼吸缓缓左右转动,我现在已是格外珍惜。斩情说当我体内气如海时,灵蛇血的威力才能真正发挥出来,我这点内力差的实在太远,不过就算是这样,我现在的武功也不容小觑。相信,只要我不断努力修炼,终有一天会做到气如海,骨似铁。 我慢慢的想着。时至今日,终于弄清了开天内功的秘密,今天的所见所闻也让我大开眼界,长生堂百年的历史不可谓不精彩,龙在水的用苦良心也令人深深的感慨。还有这万尸门,以及那有价无市的腐蚀散。 或许,这些就是梦寒烟全部的秘密吧。 缓缓吐纳,以意念引动腹中那团气游走周身经络数遍,不知不觉的,一股深深的倦意袭来,让我眼皮直往下耷拉。 不知过了多久,我正睡的迷迷糊糊,只觉整个右臂上慢慢的传来一阵瘙痒。我下意识的伸出左手抓了抓,手指触碰到的竟是厚厚的药布。我睁开眼,看着坑坑洼洼的石壁,才想起来我还身在万尸门里。 扭过头,户零巫已不见踪影,昏暗的石室里一片安静。门口,莫鬼医仍靠墙坐着,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个烟杆,正不紧不慢的抽着。 我从草铺上坐起,抬起右臂瞧了瞧。右臂上先前的破旧药布已经被换掉,换成了更加厚实的黑色药布,摸了摸右眼,眼上也被眼罩罩住。 门口,莫鬼医咳嗽一声,道:“你还真能睡,死猪一样,就不怕浑身的血被人抽干么?” 我抬起头,笑道:“前辈,我睡了多久?” 第六十二章 蛊虫入体四 莫鬼医将烟锅里的烟灰磕掉,有些疲倦的道:“一天一宿了。” 我道:“睡了这么久,前辈你一直守在这里么?” “嗯。” 开天内功的秘密揭开,我心里的担忧一扫而空,困扰了几年难得一次安稳入睡,所以这一次睡的时间才长了些。我伸展着右臂,又张了张五指,道:“莫前辈,这就算医治好了么?” 莫鬼医将烟杆别在后腰上,拄着拐棍一瘸一拐的走了过来,道:“右眼医治的差不多了,手臂上的雪蟾汤还需换三次药。”走到草铺前,他手一摆,又道:“快些起来,让我也躺一会,在门口坐了这么久,腰都快断了。” 我不由失笑,连忙站起身,走到一旁的桌子上拿起一面铜镜,拉开眼罩对着镜子看了看,只见镜子中,我的右眼已不再如先前那般猩红了,而是一片淡淡的浅红。 身后,莫鬼医道:“你眼里的戊鱼蝂虫已悉数冻死,外层的虫尸脱落,但里层的还未清理干净,等服下清毒药汤清理残渣,再休养几日即可。” 我心头忍不住一阵欣喜,转身笑道:“户零巫他们的医术果然高超,扎巴尔想了许多办法都没做到,连夏哈甫、少白道人他们都束手无策,他竟然能做到。” 当日扎巴尔说我臂膀上是中了毒辣的蛊毒,并且要以温和的药剂祛病,现在,户零巫仅仅是利用冰虫,便将我右眼中戊鱼蝂虫杀死。 “那是他们没用!”莫鬼医没好气的看了我一眼,身子一歪,躺在了草铺上,道:“巫不巫医不医的,能看好病才怪,就只知道弄一些不人不鬼的玩意。你也不必这么没出息,区区蛊虫治疗而已,瞧你大惊小怪的样子。” 他自己豢养的竹夫便是鬼仔,此时竟数落起他人来了。莫鬼医本就是巫师,蛊虫医治对他而言恐怕早已见惯司空,豢养鬼仔更是他的拿手功夫,或许竹夫死后他的心境发生了变化,说起话来不再那般神神叨叨语无伦次了。我对着铜镜又照了照,道:“冰虫如此神效,为何不用在我的胳膊上,这样就好得快些了。” 莫鬼医瞪着大眼,冷冷道:“你当引虫入体是儿戏?就单单引虫治疗你的眼睛就耗费户零巫全部的精力了,稍有不慎,冰虫都有可能失去控制吃了你的眼睛!还妄想用在胳膊上。” 我背后一阵发凉,道:“不是说都是厉害的巫师么?” 莫鬼医道:“再厉害的巫师也有失手的时候,不然我就不会再次守你一夜了。” 我点着头,道:“前辈,服下清毒汤药,需要多少天我才能好?” “眼睛一两日,胳膊要一个月左右,慢的话两三个月。”莫鬼医翻身平躺着,在草铺上伸展着全身,又道:“你胳膊上的蛊虫有的已深入皮肉,强行剔除的话会伤到你的身体,最好的办法是让它们自行脱落,这些过程是需要时间的。还有,你的胳膊上涂抹了雪蟾汤,感觉如何?” 一个月倒不是很长时间,我转动着臂膀,道:“感觉没有冰虫那般冰凉,只是表面有点痒。” 莫鬼医道:“这是正常的,瘙痒就说明雪蟾汤对戊鱼蝂虫起了作用,雪蟾汤的寒性虽然没有冰虫的厉害,但也不是戊鱼蝂虫能承受的了的。” 无论雪蟾汤的寒性如何,只要能除掉戊鱼蝂虫就行。我点了点头,道:“对了莫前辈,寒烟来过了么?” 莫鬼医咧了咧嘴,嘿嘿笑道:“才想起我家小姐来啊?她早就来过了,见你睡的正沉,就没叫醒你。不过你不用找小姐了,她已经离开万尸门了。” “走了?”我一怔,急道:“去哪里了?” 莫鬼医道:“小姐去戎玛族了。” 我道:“那是什么地方?她去那里做什么?” 一听他说“离开万尸门”,我不由有些紧张,怕她和上次一样,一走就是几年杳无音讯,不过好在这次知道她去了哪里,万尸门就在这里,我也不怕她跑丢了。想到这,我不禁一阵暗自窃喜。莫鬼医慢悠悠的道:“那里是波窝地方的一个小部落。前段时间戎玛部落与米达拉部落之间发生了领地之战,戎玛族死伤惨重,小姐是送粮食和草药去了。” 这两个部落我都没听说过。从昆仑派回来的路上,杨冲曾给我看过吐蕃的地图,那上面就标注有个叫波窝的地方,距岷州城西南大约千里。听杨冲说,那里物产丰富,水草肥沃,居住着不少部落。我想了想,道:“莫前辈,梦堂主是雅隆觉阿王系哪一部的,我听说有三大部,有德真部和善吉部,还有一个什么部落我记不清了。” 莫鬼医抬眼看着我,道:“你一个中原小子,知道的还挺多的,不错,雅隆觉阿的确主分三大部,德真部,善吉部,还有一个是觉索部,梦堂主就是觉索部落的人。” 梦幽兰是觉索部的,那梦寒烟也是觉索部的人了。我想着,道:“这么说,那戎玛族是觉索部的附属部落了吧?” 莫鬼医伸出一根手指打断了我,道:“这你可就错了,戎马族不是觉索部的,米达拉族才是。” 我一怔,皱眉道:“既然不是,寒烟为何给戎马族送粮食?此去岂不是很危险?” 莫鬼医淡淡笑一下,道:“当然是收买人心了。又不是第一次了,你放心,有酒鬼和斩情跟随,小姐不会有事。”说完,他轻轻叹了一声,看着洞顶,脸上说不出的无奈之色。 以酒上道人和斩情的武功,保护梦寒烟自然是没什么问题的了。我暗自思忖着,又见莫鬼医如此样子,忍不住道:“莫前辈,怎么了?” 莫鬼医苦笑一声,道:“没什么,只是觉着大宋人过的真舒服,没有这么多领地之战,不像这边,每时每刻都在爆发战争。” 吐蕃地区,除了血,就剩下火了吧? 从昆仑派这一路走来,所见所闻全是本地部落之间的领地之战,次数多的令人数也数不清,血与火之中,百姓流离失所,整个大地满目疮痍,跟大宋实在没法相比。我沉吟道:“确实不怎么太平。” 莫鬼医忽然从草铺上坐了起来,看着我道:“知道那天吐蕃为什么攻打岷州城么?” 我想了想,道:“寒烟说是为了占领岷州城,但我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是不是?” 莫鬼医笑了笑,道:“当然没有那么简单,毕竟是一场战争,里面的事情要复杂得多。” 别说是两国交战,就连七大门派和长生堂每一次的火拼,那里面也不知道藏了多少事情。我点着头,道:“那么,究竟为什么攻打岷州城?寒烟在觉索部落是什么身份?竟然能调集这么多人马攻打岷州城。” 我一下问了这么多,莫鬼医并没有不耐烦,只是慢慢道:“攻打岷州城不是小姐的意思,是觉索部长老们的决定,那天我们赶到那里的时候,他们已经打起来了。” 我被他勾起了好奇心,盘腿坐在草铺边,道:“前辈,能具体和我说说么?” “这不是什么隐秘的事情,告诉你也没什么。”莫鬼医苦笑一声,道:“其实小姐在觉索部的威望还是很高的,只是没有担任任何职位,因为长生堂的威名,加上梦堂主功名显赫,所以觉索部一直将小姐奉为上宾。” 我笑道:“寒烟在觉索部就像是长生堂的圣姑,对么?” 莫鬼医笑了一下,道:“可以这么理解吧,不过觉索部可没有什么圣姑职位,他们隶属雅隆觉阿王系三大势力之一的部落,小姐是女儿身,没有权利干预部落内外政策的。” 我道:“那你们平时都做些什么?” 莫鬼医目光扬了扬门外,道:“如你所见,卖货挣钱,帮助无家可归的吐蕃族人,为觉索部下各个小部落添砖加瓦,送些粮食衣服,尽量让他们过上好日子。小姐继承了梦堂主的遗愿,在吐蕃一直做着这些事情。” “那敢情是好。”我心头忍不住叫好,道:“造福一方百姓,寒烟是在做好事!” 莫鬼医笑了一下,摇头道:“小姐是在做好事,所以她在觉索部的威望很高,不过就算做的再好,也不如你们朝廷开出的条件好。”他顿了顿,看着我道:“顾小友,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大宋朝廷对西域个部落颁布的招安策?” “招安策?”我原本还兴致勃勃的听他说梦寒烟的事情,一听他说起招安策,我脸上马上僵住了,隐隐约约能猜到莫鬼医想说什么了,道:“听说了。” 莫鬼医叹了口气,重重倒在床上,身下的草铺跟着弹了弹,道:“大宋的招安策传到吐蕃,许许多多的部落都投奔大宋去了,那戎玛族也接受了,前段时间是为了完成招安策所需条件,才对米达拉族发动的领地之战,不过他们实力太差,戎玛族并没有拿下米达拉族,反倒损兵折将。小姐这次去戎玛族,就是想说服他们,一是不要迁移至大宋,二是加入觉索大部。这样的事情每天都在发生,这般下去,过不了几年,吐蕃这边就没有人了,觉索部的长老们也是忍无可忍,所以上次才会集结人马攻打岷州城的。唉,她一个小姑娘,肩上抗的却是一座山。” 我换了个姿势坐好,心中五味杂陈。其实,就算莫鬼医不跟我说这事,我也一直在怀疑,以我对“林楠”的了解,十之八九是不可能干出攻城这事的,如今到了万尸门,更让我深信不已。而当初听到梦寒烟亲口承认攻打岷州城时,我还恼怒于她,却没想到是觉索部的主意。 还有朝廷颁布的这个招安策。表面上看似为西域各部谋福利,实则是在瓦解西域的整体实力,而据那古所说,所有投奔大宋的部落几乎都被分到了大宋北部的幽云十六州,那里表面是大宋领地,其实也不过是战乱之地。而迁移过去的西域部落,恐怕是被朝廷当成抵挡契丹人的“肉墙”吧?这世道。 我想着,却越想越烦躁,总觉得上次不该出手阻拦吐蕃大军。莫鬼医见我没说话,道:“小子,想什么呢?” 我回过神来,强挤出一点笑容道:“没什么,吐蕃这边的部落太艰难了,也真是苦了寒烟了。” “谁说不是呢,唉!”莫鬼医狠狠的叹了一口,跟着突然打了个挺,从草铺上跳了下来,拄着拐杖在屋里来回踱了几步,骂道:“他奶奶的!” 他刚说完,门口,安阳巫捧着一个木碗小跑进来,正听到莫鬼医后面的脏话,安阳巫一下站住了,怔怔道:“莫坛主,怎么了?是不是雪蟾汤没有效果?” 莫鬼医瞪了安阳巫一眼,喝道:“有你什么事!再多嘴,舌头给你割下来喂虫!”说罢,拄着拐杖气冲冲的走了出去。 他刚刚还很温和,眨眼的功夫却变了模样了。安阳巫被莫鬼医这么一呵斥,脸上一阵煞白,大气不敢出,等莫鬼医走出门后,他才擦着额头上的汗水走到我旁边,诺诺道:“顾少侠,这是参莲汤,快些喝了吧。这……胳膊现在怎么样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他大概以为是我右臂出了问题,所以莫鬼医才会如此恼怒,我接过木碗,道:“胳膊还好,就是有些痒。安阳巫不必在意莫前辈说的话,他不是说你。” 安阳巫谄笑了笑,道:“我不会在意,莫坛主脾气本来就古怪,我们都习惯了。” 这些巫师都是老老实实的巫医,遇到莫鬼医就如秀才遇到兵一样。我看了看碗里的汤药。这是一种橙色的汤药,没有草药特殊的苦味,散发出来的类似荷花的香味,我道:“喝这一碗就可以了么?” 安阳巫点点头,道:“按理来说这一碗足矣,但顾少侠你身体特殊,我们也不敢妄下结论,还是要再观察几天。” “好。”我应了一声,一仰头,将碗里的汤药灌进了嘴里,将碗递给安阳巫,我连忙追了出去。 出了门,莫鬼医还没走远,我咂巴着嘴里的药香,快走几步到他身边道:“前辈,寒烟大概多久能回来?” 莫鬼医脸色仍不好看,头也不回的道:“波窝那边路途遥远,小姐来回要一个月的时间,她吩咐过,你可自行离开。” 我沉吟道:“晚辈确实要离开,在下的镖局现在仍无立身之所,我想先把镖局的兄弟安顿好,再回来治病。” 莫鬼医点了点头,道:“你去忙你的吧,倘若身体出现了异常,要及时回来让安阳巫他们看看。万尸门的事情最好别向他人提及,觉索部下数百个部落全指着腐尸散养活,万一被歹人知晓,那可就糟了。” 他说完自顾往前走着,但没走几步又停了下来,转身又道:“还有,下次可不许再睡的如此沉了。” 第六十三章 谢家大院一 离开万尸门的时候,雨已经停了,但天空一直阴沉。 这次回岷州城,莫鬼医安排了木筏走水路送我,乘着木筏顺洮江南下,兜兜转转也不知道绕了多少个圈,等木筏靠岸时,竟然到了岷州城南门十里处的落雨村外。莫鬼医告诉我,这里是洮江的分支,离边境很远了,他们经常从这里进出中原。 辞别了莫鬼医,我朝岷州城赶去,为了掩人耳目,特意走道东门。 等到我赶到岷州城东门时,雨才又下了起来。 现在的岷州城,其他三个城门都已戒严,只有东门还对外开放,并且只在晌午和傍晚开门两个时辰,因为是战时,入城所交纳的税钱要高出平时的一倍,不过进城的人还是很多。那古给我的令牌被我送给了静心斋的弟子,我自忖还没有大白天翻墙入城而不被守军发现的本事,只能老老实实的排着队入城。 交了税,向守城门的官兵报了去处,守城的官兵收了我的大黑刀,才放我入城。 现在是午时,换做前两日,正是岷州城热闹的时间,但此时的街道上却有些冷清,行人零零散散,一队队巡查的黑甲兵不时走过,只有生意红火的酒楼里还传来一阵阵欢声笑语。 前几日,岷州守军击败吐蕃大军,岷州城举城欢庆,大街小巷热闹非凡,现在热闹劲已过,百姓们躲到了家里,似都在等待着下一次吐蕃大军的到来。 赶了一早上的路,我的肚子已经饿的叫了好几回,一进城中,我便在街边找了一处面摊,向伙计要了一大碗面、两斤牛肉,大口地吃了起来。 他们这里的面辣味十足,一碗面里放了许多调料,表面红红的一层油,面条也擀的很宽,很有嚼劲,虽然不是那么香飘四溢,但那股辛辣的味道让人欲罢不能。 吃完了面,我将剩下的牛肉撕了一块放进嘴里,正吮着手指上的碎肉,旁边的茶棚下匆匆跑进来三个中年人。 一早上的雨下得一直不是很大,但三人早已浑身湿透,也不知道从哪里赶来的,上气不接下气的。三人一进茶棚便不住的擦着身上的雨水,一个茄脸男子叫道:“伙计,三碗热茶。” 茶摊伙计应了一声,取来三个大碗放在桌子上,倒满了三碗又重回摊内忙活,那三人坐下后,茄脸男子忽然笑道:“秦掌门果然没有骗我们,那项山城果然死了,真是太好了。” 旁边,一个光头男子跟着道:“是啊,秦掌门当真也是一言九鼎,当初她说要等从西域回来再收拾那项山城,我还以为要很久,却没想到这么快就将那姓项的收拾了。掌柜的,这下我们的酒楼可以收回来了。” 听他们说秦媚娘,我耳朵不由竖了起来。茄脸男子点着头,笑道:“是啊,秦掌门可算是给我们出了口恶气。黑子,你下午便带几个伙计去夕照楼看看,看那帮人走了没有。” 在他对面,一个脸色暗黄的矮小汉子应了一声,马上又怯怯道:“掌柜的,万一那帮人还在,我们该如何是好?” 茄脸男子轻笑一声,道:“本来我也在担心这事,不过见到项山城那几人被吊死在树上之后,我便没那么担心了。大的死了,剩下小的不足为惧,就算他们还赖着不走,大不了我们再去找秦掌门帮忙就是。” 光头男子接道:“不错。黑子,你把我们原先的伙计全都召回来,人多壮壮胆,现在城内戒备森严,况且酒楼本来就是我们的,那帮人不敢怎么样。” 黑子重重点了点头,将碗里的水一饮而尽,起身道:“那我现在就去。”说罢,跑出了茶棚。 见黑子离去,光头男子也喝了口茶,感慨道:“掌柜的,不过话说回来,这秦掌门下手可真够狠的,若不是认得项山城的那把刀,就凭那下半身哪里能看出来是他?我现在想想就头皮发麻。” 茄脸男子冷笑一声,却有些得意洋洋的道:“他们江湖上的人哪一个不是心狠手辣?郭贤弟,你来岷州城时间不长,不知秦掌门的手段,别瞧她是个女人,手段却也是相当凌辣!她的武功非比寻常,在江湖上都是出了名的。” 光头汉子若有所思的道:“既是有如此本事,秦掌门又怎么容忍那项山城这么久?” 茄脸男子苦笑一声,道:“还不是那项山城在官府有人。”他喝了口茶,又叹道:“他们的人际关系太复杂,牵扯的达官贵人太多,所以秦掌门一直没动项山城。” 光头男子有些恍然的点着头,道:“那倒也是,有康将军镇守岷州,谁也不敢乱来的了。” 他们二人边喝茶边说着,那茶摊伙计和老板也凑了过去,那伙计问道:“二位大爷说的那人可是咱们城中的项山城?” 茄脸中年人点头道:“正是他!” 茶摊老板马上试探着问道:“那大虫当真死了?” 光头汉子道:“却是死了,我们都看见他的尸体了。” 茶摊老板一拍大腿,叫道:“哎呀,却是好!我还在奇怪,这几天怎不见他人嘞!二位大爷,你们方才说是秦掌门杀了那大虫么?” 他这一声叫,我所在的面摊伙计登时凑了过去,连带着周围几个摊子老板伙计也都围了过来,众人纷纷来问,茄脸男子二人一一来答,一时间,小小茶摊议论纷纷,喧嚷不止。有的道:“那恶虫果然得到了报应!”有的道:“还得是秦掌门,替我们出了心中恶气!” “不错,我早就说过秦掌门会收拾那项山城。” 听着他们的声音,我心里一阵好笑,暗道这流言蜚语实在厉害。当年两狼山一战之后,我听水泽他们说静心斋被灭了门,秦媚娘被砍去手臂,现在却听着秦媚娘为岷州城除了一害,武功已臻至化境云云,也不知道水泽听了之后会作何感想。 他们七嘴八舌的说着话,人越聚越多,短短的功夫已经把秦媚娘说成了快要飞升的至强者。 正说着,远远的一队黑甲兵跑了过来,还未到近前,一人已出声喝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是否有人作乱!” 这声音听着耳熟,我侧头看去,带头的军官竟然是冯俊。 冯俊带着二三十个黑甲兵,匆匆跑来,一到近前,冯俊便盯着茶摊老板,横眉冷眼的。被冯俊喝斥,这些人马上住了嘴,那茶摊老板谄笑道:“军爷,这里没有人作乱,是我们街坊邻居在此闲聊。” 冯俊四下扫了几眼,大概也看出来了,才舒展眉头道:“如此最好。现今战事紧张,城中不可出乱子,你等还是少在此地喧哗,快些散了吧。” 这些人闻言,纷纷散开了,茄脸男子二人也起身离去。冯俊见众人散开,刚要离去,抬眼正好看到了我,却是一怔,马上又走过来笑道:“顾少侠,你怎么也在这里?真巧。” “你好啊,冯将军。”我放了几枚铜板在桌上,起身笑道:“我出来办点事,走到这里便在这里吃面。” 冯俊看了看我身前桌子上的碗筷,道:“这小摊小铺的,如何让人吃?我们正好巡街回来,走走,咱们去酒楼吃酒去。” 我道:“不了冯将军,我已经吃饱了。” 冯俊“嗨”了一声,拉着我的胳膊,道:“客气什么,相请不如偶遇,吃饱了饭再喝点酒,岂不痛快?”他说着,拉着我便走。 我被他拉着有些拗不过他,道:“冯将军,我还是不去了。” 话刚说一半,冯俊已摆手笑道:“你我虽然都在军营中,但难得能见一次,顾少侠不必推辞了,喝完了酒再回去,哈哈。” 他身材本就魁梧,一身黑甲威风凛凛,见他又如此豪爽客气,我也没再推辞,跟着他哈哈一笑,道:“那行,就依冯将军,我们去哪?” 冯俊道:“去知味酒楼吧,我们经常去那里吃酒。” 知味酒楼在城东,穿过两条街便到。掌柜的五十出头,一脸的和气,见我们到酒楼,马上笑脸相迎,亲自在二楼给我们安排了两间宽敞的雅阁。 两间雅阁相通,里面收拾的干干净净简简单单,是专门为军中之人准备的。我们坐下后,酒楼几个伙计也似轻车熟路般的抱着七八坛子酒放在桌子上,一个领头的伙计笑眯眯的道:“军爷,今天吃什么?” 冯俊爽朗道:“老样子,上等的牛头马面端上来,今日我要招待贵客。” 店伙计应了一声,道:“好嘞,军爷你们稍等片刻。”将布巾搭在肩头,匆匆跑开了。 冯俊开了酒坛,给我斟了满满一大碗酒,又给自己倒满了一碗,其他兵将也纷纷倒满了酒,冯俊端着碗笑道:“顾少侠,我与这些弟兄相处时间长了,吃饭睡觉都在一起。” 他这是将我当成贵人了么?我不禁失笑,端着碗道:“我也很喜欢跟我的兄弟们在一起,大家在一块热闹。” 冯俊坦率一笑,道:“要不怎么说我与你一见如故呢?来,兄弟们,干了这一碗。” 他一仰头,将碗里的酒一饮而尽,我和那些黑甲兵一道,也将碗里的酒喝进肚中。放下碗,我道:“冯将军,原来你是巡城官啊,我还以为你是城门守将。” “原本我也守城门。”冯俊抱着酒坛给我又倒满一碗,道:“因为是战时,军中各职均有调整,我是被临时抽调城内巡防,过两天还得回城头。” “衙门不是有巡城史么?怎么还把你们调过来了?” 第六十四章 谢家大院二 冯俊一边给自己倒着酒,一边笑道:“平时都是衙门的人巡城,不过打起仗来的话,我们会接管城池,也就没他们什么事了。再说了,衙门那帮鸟人,抓个人还算在行,打仗,他们不行。” 说完,他们都发出了一阵哄笑。军中的人天生傲骨,瞧不起城中的捕快衙役,我在郴州的时候便知道,在他们看来,保家卫国要比保百姓安居要重要得多,毕竟朝廷都没了,百姓何谈安居乐业。只是这些事情相当忌讳,在郴州是没人挑明了说,没想到在岷州,他们竟直言不讳。大概,边关的城池和中原腹地的城镇在很多地方还是不一样的吧? 我想着,冯俊已将第二碗酒喝了个干净,摸着嘴道:“对了顾少侠,你出来办事,到底何事?” 菜还没上,他已经两碗酒下肚,果然是个好酒之人。上次他和百里徒相约吃酒,但后来不了了之,这次碰见我,只怕又来了兴趣。我笑了笑道:“其实也没什么,就想着在岷州寻一处地方,安置我的镖局。” 冯俊正在倒着酒,闻言眉头一挑,道:“这是好事呀,你是郴州人吧?我听闻郴州蛊虫霍乱,整座城要重建,短时间是建不好了,你们回去也没地方落脚,倒真不如先留在这里。” 我点着头,道:“我也是这么想的,回去也没地方住,而岷州这里来往商贾极多,镖局开在这里生意应该不会太差。” 其实在见到梦寒烟之前,我还在犹豫要不要把镖局安置在岷州,现在,我不仅要把镖局安置在岷州,还要长期在此地呆下去。 我想着梦寒烟,酒也忘了喝,冯俊见我端着碗,催促道:“顾少侠,别只顾说话,喝酒喝酒。”说着,又将碗里的酒喝干了。 难怪店伙计会抱来这么多酒,也怪不得连百里徒都要称赞他。我心头不禁惊奇。这短短片刻的功夫,我和这些黑甲兵第一碗刚喝完,他竟已连喝了三碗了。本来我还觉着就算自己吃饱了饭,还能应付再喝点酒,但照他这个喝法,怕是将我肚皮喝破了他也不一定尽兴。我小口的抿了一口酒,笑道:“冯将军真是好酒量。” 旁边,一个国脸兵卒傲然道:“那是,我们将军的酒量在军中可是第一,无人可比,没有六七人,休想把将军灌醉。” 冯俊摇头一笑,却轻斥道:“小蛮,胡说些什么,论酒量,康大人那才是第一,因为他叫我喝多少,我便就得喝多少,否则军法处置。” 被冯俊呵斥,叫小蛮的兵卒马上缩了缩脑袋,不过听得冯俊的话,周围那些黑甲兵又是一阵哄笑。冯俊看着我,笑道:“我的兵胸腔里满是忠诚,就是心直口快了些,都是被我惯坏的。” 我客气道:“这分明是你们情同手足,是你爱兵如子才对,真好。” 我这话说得一点也不假,和郴州施义盛那种贵族子弟所带的兵相比,岷州这边的军中氛围极好,才像是真正的军队。在郴州,经常可见那些军官出入混迹青楼赌坊场所,有些兵卒仗着权利或当街殴打商贩,甚至调戏妇人,军痞习性颇为恶劣,而且军队和州衙的关系也相当的好,即便有人来告,最后总是不了了之。 想到这,我不由想起了郴州蜮虫霍乱之初陆京召调动禁军,那也是因为他与施义盛关系极好的缘故,否则他是万不可能调动禁军的,而这种情形在岷州似截然相反,州府和军队完几乎没什么关系,只听冯俊短短几句话便能知道。 耳边,听冯俊道:“要说爱兵,康大人那才真正第一,我也是被他赏识,提的百夫长。对了,顾少侠,你武功这么好,何不留在军中?康大人上次可是为了你不惜重责岳永兵,且多次赞赏你,说不定也给你提个百夫长当当。” 一听他说起岳永兵,我不禁一阵发窘,另一桌上,一个短须兵卒接道:“就是,顾少侠,康大人说起你好多次了,每次都是爱才之意,留在军中不比走镖要好么?” 他这般说着,其他黑甲兵也都起着哄,我随口应付道:“留在军中当然是好,只是我们这帮粗人性子随意,在军中只会惹乱子,而且我志不在此,我只想跟我的兄弟们一起挣更多的钱。要说人才,那日和我们在城外抵御吐蕃大军的还有不少江湖豪杰的,他们也都很厉害。” 康平,我还是少跟他接触为好吧?我默默地想着。康平仅凭刺客掌法便能想得到那般多的可能,心思之缜密实在令我坐卧不安,他的洞察力,比之程富海还要强几分,在他面前,我总觉得自己被他看了个透彻,让我浑身都不舒服。 冯俊道:“你说那些人啊,好像昨天下午就离开军营了,他们不被康大人待见,自知留在军中碍眼,灰溜溜的跑了,和你们不一样。” 见冯俊还要挽留,我打了个哈哈,笑道:“其实我们也是想这几天走的,只是安置镖局的地方还没选好,我这几天都在忙活这事。” 这时,那名叫小蛮的兵卒忽然道:“顾少侠,你说选住处,我倒想起来有一个地方适合你们镖局落脚了。” 我奇怪道:“哪里?” 小蛮看着冯俊,道:“将军,你可还记得谢财主的府邸?” 冯俊想了想,道:“你是说城南那一家?” 小蛮点了点头,道:“前几日吐蕃大军来袭,谢财主携着家眷跑了,临走前将他们的大院一万两低价卖给了晁将军,晁将军前日还找你说这事呢。” 冯俊一拍脑袋,道:“怎把这事给忘了。”看着我道:“顾少侠,倒真的有这么一处地方适合安置你们镖局,便是那谢财主的府院,地方足够大,晁将军上次找我便是说这事,老将军住在军中习惯了,不愿住在城中,接手谢财主的府邸也是因为他二人关系很好,找我便是希望我将那座府邸买下,我正为这事头疼呢。” 我心头一动,道:“这有什么头疼的,既然是好宅子,买下来便是。” 冯俊摇头一笑,道:“问题就在这,我单身汉一个,无妻无子的,平日里都是住在军中,要一座府邸做什么?不过老将军开了口,我不好拒绝,只得先买下来,说实话,那府邸具体什么样子我到现在还没见过,只听说不小,占了不少地。顾少侠,你若有兴趣,要不就卖给你吧?” 我笑了笑道:“那是晁老将军送与你的,在下怎敢觊觎?” 那宅院既然能落在他们军队的手中,想来不是一般的宅院了,况且又是财主的府邸,地段也绝差不到哪里去。不过冯俊能轻松说出卖给我,我却不能轻易答应买下,若不然,冯俊怕是要误会我不是冲着宅院,而是冲着一万两的低价而去的了。更何况,我也拿不出这么多银子。 只是我刚这么想,冯俊却挥了挥手,颇为不在意的道:“这有什么,晁将军与我也只是一桩买卖罢了,反正你找不到地方安置,我卖给你又何妨?晁将军卖我一万两,我便卖你五千两,如何?” 这冯俊也没喝多,几句话的功夫竟将价格砍了一半么?我犹豫了一下,道:“冯将军,那谢财主单单是因为这边开战才逃离岷州的么?” 冯俊点头笑道:“不错。这些有钱人个个贪生怕死,一听说开战,连家都不要了。”说到此处,他似想到了什么,又道:“顾少侠放心,那谢财主是正经商人,宅子也没任何问题,单单一笔买卖而已。” 我若有所思的道:“如果足够大,能容得下我们,去看看也好。” “如此甚好。”冯俊哈哈一笑,道:“你发愁我也发愁,今儿个咱们真的愁到一块去啦,弄不好成了一桩好事!来来,不说这事了,咱们先喝个痛快。” 冯俊的酒量的确很厉害,等菜上齐的时候,他一人就已经喝了一坛子酒,丝毫不显醉态,而我本来就是撑着肚子过来的,直到他们吃完,我也才不过喝了三碗酒。 吃饱喝足已过未时,我跟着冯俊他们一道回了军营,冯俊带着黑甲兵去将军府交接班,我则转道回了那古的小院。 院子里,百里徒和何云、杨冲、朱奎他们一群人正坐在屋檐下闲聊,几个偏房里面也都是吵吵闹闹一片,不时传来一阵阵笑声。 见我走进院中,百里徒他们马上跑了过来,百里徒抢前一步,道:“兄弟,你可回来了,怎么样了?可找到……可找到医治的方法了?” 去见梦寒烟之前,我思来想去还是没跟百里徒提起,毕竟我们人都还在军中,不仅如此,他也不知我要去断峰峡,临行前我只叮嘱百里徒,镖局中若有人问起,便说我去城中找巫医治病,岷州这边巫医也多,何云他们只道我一直在岷州城内。我点头道:“倒是找了个巫医,给我开了点药,让我观察几天再做打算。” 百里徒皱着眉头道:“那巫医医术如何?你别被西域那帮假巫医骗了。” 我奇怪道:“假巫医?” 百里徒道:“是他们说的。他们说这边人员混杂,有很多冒充巫医的江湖骗子,为的是骗取钱财,弄不好卖了假药把人迷倒,挖心掏肝,害人一生。” 旁边,杨冲笑道:“百里大哥,我们只是说这边西域人很多,大多不可信,指不定镖头会遇到假巫医卖假药的,可没你说的那么严重。” “去去去。”百里徒道:“你倒是觉得没这么严重,可万一碰到黑巫师咋办,这可关系到我兄弟的性命。兄弟你也真是的,下次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不依你了,说什么也要和你一道去,害得我担心了好几天。” 第六十五章 谢家大院三 百里徒实在憨厚诚恳,大概这两天杨冲他们跟他开了不少玩笑,我笑道:“百里大哥放心,以我现在的身手,别人想要加害我没那么容易,况且又是在岷州城里。” 百里徒总算舒展了一下眉头,道:“那倒也是,现在城中戒严,谁也不敢胡来,就算有人闹事,康大人觉也不会轻饶的。” 他说起康平,一脸的崇拜,我心头只觉有些别扭,道:“这几天你们去城中了?” 百里徒道:“你不让出军营,谁敢出去?我们是听那古先生说的。” 这时,何云忽然道:“对了镖头,那古先生说你若回来便让我们通知他一声,他现在正在草药房呢。” 我道:“他找我有什么事么?” 何云摇摇头,道:“倒是不清楚了,不过他这几天似乎有什么心事,整日愁眉苦脸的。” 我点着头,道:“知道了,我这就去找他。” 刚要转身去那古的草药房,院外,一名黑甲兵匆匆跑了进来,一见到我,抱拳道:“顾少侠,冯将军命我将此物带给你。”说着,递给我一封信。 这人正是刚刚与我分开的黑甲兵,中午喝酒的时候坐在我对面。我接过信封打开了,从里面抽出一张上面写着“长柳街甲五号”的地契,信下面还有一串钥匙。我呆了呆,道:“这是谢财主那家大院的地契?” 这黑甲兵笑了笑,道:“正是。将军说顾少侠急等着用宅,他军务在身不便一同前往,便让我将这地契拿与你。对了,还有少侠的武器,是守城督察使送来的,刚好被我碰到,一并给你拿来了。”说着将大黑刀递了过来。 这个冯俊,做事果然雷厉风行,这短短的分开功夫,连地契都拿来了?原本我还有些犹豫,现在倒有些骑虎难下了。我苦笑了笑,接过大黑刀道:“这怎么行?我还没去看,你还是把地契拿回去吧。” 说着我便将信封封好,就要递回他手上。这黑甲兵往后退了几步,摆手道:“那可不成,这是将军吩咐的,务必交到少侠手上,将军还说了,若是顾少侠不满意那处宅子,他会再替你挑选其他住址。告辞了,顾少侠。” 说完,他转身就要跑开,却被我一把拉住了胳膊,这人奇怪道:“顾少侠,还有事么?” 我不禁苦笑。有什么样的将军就有什么样的兵,这个黑甲兵行事也和冯俊一样,干净利索,只是我也不愿得罪冯俊,更不能让这黑甲兵就这么回去。我转头道:“周伯。” 周怀仁上前一步,躬身道:“镖头。” 我道:“拿六千两银票出来。” 周怀仁一惊,道:“镖头,这…” 我伸手打住了他,道:“拿来便是。” 周怀仁一脸囊中羞涩的样子,但还是慢慢的从怀里取出一叠银票,数了数十张,有些心疼似的递到我手上,我接过银票塞到这黑甲兵的手里,道:“这是买地契的钱,你也替我交给冯将军吧。” 这黑甲兵闻言,脸色微变,马上将手里的银票推了过来,道:“这可使不得,将军吩咐过,那处宅子他不卖了,是送与顾少侠的,分文不取。再说了,那宅子你也没去看过。” 我一把将他的手推了过去,他手上的力道没我大,这一推将他的手按在了他胸口处,我笑道:“替我交给冯将军吧,就说我已看过那宅子,很是满意,冯将军的这份情,顾某记下了。” 要在岷州开镖局,免不了要和官府的人打交道,更何况冯俊是军中之人,更要打好关系了。这黑甲兵的手被我按在胸口,动弹不得,见拗不过我,只得苦笑一声,道:“难怪将军说顾少侠是个豪爽之人,一直想要和顾少侠不醉不归。行,那我这就去禀告将军,告辞。”说罢,又匆匆跑开了。 其实我也不想给这么多,谁叫你们是军中之人呢。我心里嘀咕了两句。等这黑甲兵跑开,百里徒他们围了过来,何云看着我手里的地契,道:“镖头,这是……” 我笑了笑,将遇到冯俊的事情说了一遍,说完后,杨冲兴冲冲地道:“镖头,这么说我们是要留在岷州城了么?太好了,比起中原,这边不知道要热闹多少。” 朱奎跟着笑道:“不仅热闹,好吃的东西也多不胜数,还有很多美酒,边关商贾多,走镖的生意绝也不错。” 张瀚此时也凑起了热闹,道:“最主要的是这边美女如云,异域风情浓厚。” “你们仨就知道吃喝玩。”他们三人起着哄,何云却没好气的道:“镖头是想让我们先在此地安顿下来,休养生息,静观其变,毕竟七大门派那帮人还盯着我们呢。” 一听七大门派,他们几人脸上都是一凛,百里徒马上叫了起来,道:“他娘的,总听你们说七大门派,我一直没跟他们碰到,他们敢来,看我怎么砍死他们。” 杨冲一手搭着百里徒的肩头,哼了一声道:“盯着就盯着,有什么大不了的,咱们走镖的还怕这些么?” 张瀚道:“就是,咱们什么样的盗贼没遇到过,大不了,打不过咱们就跑,练好武功再打回去!” 他们几人说着,越说越烈,说到最后竟把七大门派从上到下骂了个遍,连一向老实本分的周怀仁也道了句“鱼死网破”,何云毕竟心思细腻,赶着话道:“鱼死网破倒不至于,不过他们想要在边关闹事,怕是要吃不了兜着走了,这里有朝廷重兵把守,七大门派绝不敢胡来。” 这时,朱奎有些担心的道:“何云大哥,朝廷重兵把守城池,我们走镖难免出城,到那时又该如何?” 何云轻笑一声,道:“咱们非要在这个节骨眼上走镖么?这边生意极好,可以先做些其他的买卖,别那么死脑筋。” 镖局中要说勇猛之人,非百里徒杨冲他们几个,但要比头脑,何云绝对是我镖局中最为持重机警的一个。我也点着头,道:“何大哥说的很对,我们没必要着急,先将兄弟们安顿好再做打算。” 这时,周怀仁道:“镖头,那宅子究竟如何?为何要这么多银子?” 我不禁苦笑,摇了摇头,道:“我还没去过。” 将手里的信封交到何云手上,道:“这样,何云大哥,你马上带着周伯和李镖师去那地方看看,若真是好地方,我们下午就搬过去。” 何云迟疑了一下,道:“那,康大人那?” 我道:“我自会去说。去吧。” 何云、周怀仁和李书白应了一声,收起信封便走出小院,我让百里徒和杨冲他们吩咐镖局中的伙计们收拾行李,自己则来到那古的草药房中。 房间里,那古正在一张桌子上研磨着药草,听得我推开门,头也没抬的道:“你们在外面说的话我都听到了,离开军营也好,落脚在岷州城更是不错。” 我走到他跟前,才看到他正在调制五味浆,道:“先生,他们说你找我,有什么事么?” 那古笑了笑,抬起头道:“我能有什么事,你要离开,我给你准备些五味浆,受伤的时候有用。” 他抬起头我才看到,一张脸比前两天苍老了许多,额前散着几根灰发,两个眼圈一片浅黑。我奇怪道:“先生,你这是?最近没睡好么?” “我没事……”那古脸上带着笑意,还在研磨着药粉,但他嘴上这么说,手上也只是研磨了几下就停住了,手里的石臼像是有千钧重量,似怎么也磨不下去一般,双眼里,两行热泪忽然潸然而下。 我大吃一惊,忙将他扶到一旁的椅子上,皱眉道:“先生,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那古忙擦了擦眼泪,脸上强挤出一丝笑容,道:“我没事,我没事。” “你这样子还说没事?”我心里莫名有些烦躁,急道:“先生,你倒是说呀!到底怎么了?” 我在他旁边坐了下来,那古的眼泪打湿了衣袖,他又从怀里取出手帕擦着眼泪,半晌,他红着眼看着我,苦笑道:“让你看笑话了。” 我早已是急不可耐,但还是压着性子,道:“先生,到底出了什么事?” 那古又擦了一下眼睛,叹了口气道:“昨日,辎重营喂马的戈尔苏大巫跟我说,前几日辽兵南下去镇州打草谷,杀了他们三十几号族人,也杀了我的几个族人,凉木族长也死了。” 他说着,眼泪忍不住又流了下来,我则是愣了愣,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天狼族迁址大宋没多长时间吧?前几天那古还告诉我族中迁址大宋镇州死了一半族人,现在,竟然连凉木族长也死了。 那古还在道:“戈尔苏是鸪雀族的巫医,他们的族地也是被分到镇州,当初我和他一样被留在了此地,我们俩的关系极好,经常在一起讨论医术,他告诉我,他们的族人现在还只剩下七十多个人,我们的天狼族还有不到六十人。” 他说到此处已有些语无伦次,再也说不下去,只是不住的拭着泪水。我有些不知所措,站起身在房间来回踱着步,脑子里却一点办法也没有。 朝廷的这个招安策,对待西域部落难道就不能好一些么?偏偏将他们分到北部边境!我越想越气,愤愤道:“难道朝廷把你们招过来,就这么不管不顾吗?” 那古苦笑一声,道:“戈尔苏说朝廷已经派兵去镇州了。” 一听这话,我气不打一出来,朝门口走去,边道:“人都死了,派兵又有何用?早干什么去了!” 那古睁大了眼,道:“顾小友,你想干什么?” 我冷冷道:“我现在便去镇州,把天狼族族人都接回西域去!” 那古也站了起来,忙道:“顾小友万万不可,私自逃离便是叛国,要灭全族的。” 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明明是天狼族的事情,我竟然莫名的火冒三丈,说我对天狼族的感情深,那绝对是假话,可一听到他们惨死,我偏偏鬼使神差般地忍不住怒气冲顶。我平复了下心情,有些不耐烦的道:“怎么,我把人带到西域去,朝廷难不成还要追我到西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