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荧之秋》 第1章 万象篇(一) 142年十月 燎人统领格奥图德于142年冬,率五十万军队三月时间,攻下以云城为首的六座城池。 “族人们!为了我们的子孙后代,务必攻下醴陵城,为了孩子们不再受战乱之苦!” 143年6月,醴陵城沦陷,在位三年的大夏新帝楚念安在炮火中殉国。 “历史应由胜利者书写。” 大夏国短时间的覆灭,燎人举国搬迁至首都醴陵。 夏国人被燎人奴役,成为没有尊严的工具,燎人以人为食,夏国人被分为上品、上佳品、佳品、上品惟玉肉、上佳品惟玉肉、佳品惟玉肉几个等级,上品惟玉肉尚指襁褓中的婴儿,上佳品惟玉肉为三岁到五岁之间的儿童,佳品惟玉肉则是五岁到十岁间。 ·146年燎人统治大夏国的第三年· 地点-神冲邸,位于醴陵东面,传说是神居住的地方。 神山高耸入云,隐约可见几株兰花傲立在风中,山中建造破庙一间,听说是千百年前人类为百万年流传的神建造,后战争爆发,那间神庙被遗忘。 神庙内千百年的遗忘,蛛网横生,阳光下灰尘遍布空气的每个角落,遍地是乌黑的藤条,庙内香台前,佛像低垂双眸,右手持莲,左手放在腿上,佛珠布满灰尘和苔藓,哀叹垂怜世人。 半敞着的木门被推开,本就腐烂发霉的发着令人牙酸的吱呀声,推开门的黑袍少年周身泛着微微青光,左手背在身后,右手持扇,眯着双眼打量周围的环境,对上佛像的双眼,少年微扬起嘴角。 三日后,少年带上山一口上好的黑木棺材,精心的做了还算厚实的内衬,少年转身离开。 黑木棺内,一张和那少年一模一样的脸,双手放置小腹上沉沉睡着,佛像低垂的双眸仿佛在看他,渡他。 离开神冲邸,下了山,千万里饿殍遍地狼烟四起,百姓流离失所,尸体堆成山,随处可见燎人士兵放火烧尸,大规模爆发的瘟疫,脓疮,传染疾病,他双眸低垂,无力的穿梭在这片土地,他无能为力,只能不断哀叹。 很快,他被发现了,一队燎人官兵拦住了他的去路。 “你是什么人!?” 带队的燎人满目怒火,恶狠狠盯着眼前的少年,持刀的手向前伸去,险些刺到少年的脸。 “我?” 少年下意识微微仰头,漆黑的瞳孔看不出一丝情感,清澈倒影那队燎人的面孔: “楚念安在哪里?” 他对眼前的状况不是很了解,脑海里浮现的是记忆中不久前他亲自扶上位的大夏国皇帝。 一伙人打量面前的少年,相互对视,随后带头的燎人摆摆手: “拿下!” 就这样,少年被一伙燎人士兵以试图复辟为由押回了醴陵城,他被捆住双手,双脚也被铐上铁链,完全将他视为了犯人。 一伙十人的燎人队伍,每个燎人士兵都骑着马,萧飞被前后夹着走在了最中间,不分日夜的走了四天三夜,终于到达记忆力熟悉的城池。 醴陵城,大夏首都,本应该是一片祥和的地方,如今熟悉的旗帜不见了,飘扬着的是外族的旗,城外灾民无数,病死的,奄奄一息的,歪歪扭扭横七竖八倒在城门外,燎人官兵守着大门,但凡有擅自接近着都会被作为反贼,好一些的直接处死没有痛苦的走,如果赶上这群燎人在兴头上的时候,死都会成为一种奢望。 少年被押着进了城,他的目光左右看着,眼神中不禁生出一种异样的情感,这是他出现以来到现在第一次出现的,怜悯的目光。 进入到城内,走进熟悉的宫殿,殿内与外面完全是两个世界,殿内歌舞升平,大殿之上龙椅之上,坐着的却不是熟悉的人,那人一看就是外族人的长相,个头很大,浑身都散发着血的气息,满身都是杀气,身上数不尽的伤疤,浑身都是野兽皮毛做的衣裳,身边是穿着暴露的女人,小心翼翼喂他吃些水果,这人正是格奥图德。 少年微眯双眼,呼吸逐渐微弱下来,这令人作呕的气味。 嗯… 少年向左看去,声音小的几乎听不见: “外族人。” 他又看向右方,视线逐渐聚焦,见到了熟人。 “你是什么人?你不怕?” 龙椅上格奥图德发话了,从刚开始,那少年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明明他是被作为犯人押上来的,却在他的眼神中看不见任何神情。 “楚念安呢。” 少年又问,这时右边坐着的人里有人听出了他的声音。 “裴大人,你们的皇帝呢。” 少年看向右侧,跪在一群燎人官员中间的裴秋寒,此人正是先皇楚念安提拔起来的吏部侍郎裴秋寒,听到熟悉的声音,裴秋寒不可置信的抬起头,反复确认眼前的少年,心脏狂跳不止,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随后大汗淋漓,仿佛见了鬼一样的表情: “真,真是你,安,安宁!你不是死了吗?!” 裴秋寒不可置信,身体向后倒去,一阵天旋地转,胃里翻江倒海。 “你是什么人?!” 格奥图德从二人的对话猜出点什么,仅限于猜出了一点,他用力推开怀里抱着的女人,逐渐警惕起来,站起身抄起一旁的长矛直指台下之人。 看着他漆黑的瞳孔,格奥图德内心隐隐升起一丝不安,心里有个声音在告诉他,这个人,他不能动。 殿内的动静很快引来了数十名士兵,各个手持长刀重进皇宫,将安宁围在中间。 “我不会打扰你们。” 安宁平静的说,仿佛自己置身事外,面对这奇怪的人,燎人士兵居然不敢轻举妄动,格奥图德盯着下面人的一举一动,生怕下一秒那人冲过来,怎料,并没有。 “裴大人投敌了。” 安宁语气平静的可怕,声音很小,却清晰的传进了在场每个人的耳中,对于裴秋寒却压迫感十足,他吐了许久,听到这令人脊背发凉的声音不自觉打了个寒颤,张着嘴想说什么却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浑身瘫软没有一点力气,颤抖着双腿之间一股暖流,地毯湿掉了。 “安,安宁大人,我,我我错了,我只是想活下去…求…” 话还没有说完,裴秋寒突然感觉到自己的喉咙好像被什么东西按住,发不出任何声音了,颤抖着双唇一张一合,却发不出声音,瞳孔睁得老大看着安宁,随后是画面翻滚,头颅在地上活动几圈停了下来,身体还没走反映过来失去了什么,还在做着下意识抚摸头颅的动作,随后慢慢没了生息。 在场众人面面相觑,包括格奥图德,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等到人们反应过来,面面相觑,再看向大殿中央,安宁不见了,只留下失去头颅还在流血的裴秋寒的尸体。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但敢在格奥图德眼皮子底下杀人,他安宁还真是头一个。 格奥图德始终坚信安宁是使用了什么障眼法,下令封锁整个醴陵城,找来画师张贴告示悬赏,不惜一切代价一定要抓到安宁。 此时醴陵城千里外的清池镇李家屯,这里是唯一一处没有被战争波及的地方,大夏国的边境。 保留着自己沉睡前的记忆,安宁向前走着,他记得,记得他扶新帝上位,记得他亲手打下的国土,记得曾经国泰民安。 脑海中的记忆如走马灯般,一滴泪落下,落在了一株小草上,一阵风吹过,安宁抬手抹上自己的脸颊,这才注意到: “会流泪的吗。” 虽然表情上没有变化,安宁轻轻呼出一口气,仰头看向天空,太阳高照,鸟儿低旋,是啊,本该是这个样子的。 不知不觉走到一条小河边,安宁站在那里,河面倒映出他的脸,一条红鱼游了过来,安宁看着那条鱼看得出神,突然一杆钢叉刺向那条鱼,红鱼挣扎几下便不再挣扎。 回过神来,一看起来十一二岁的男孩走了过来,奇怪的眼神打量安宁,随后警惕着拔出了钢叉,将鱼取下来丢进身后的背篓里。 “喂,你在这里干什么?” 男孩还是没忍住问道。 安宁挑眉,上下打量这小孩儿,从头到脚,衣裳破烂打满了补丁,没穿鞋,脚上腿上都是细细小小的伤口,他觉得有趣,问道: “你又在干什么?” 男孩觉得这人有病,眉头紧皱着能夹死苍蝇,指向身后的背篓: “抓鱼啊,你莫不是眼睛不好使?” “那我在赏鱼,而你却把它杀死了。” 更奇怪了,男孩嫌弃的转过身: “人都吃不饱,还有赏鱼的心?” 安宁觉得有趣,跟在男孩身后,察觉到身后跟着人,男孩警惕回头,安宁假装自己很忙的样子,东看看西看看,然后再看看脚下。 “喂,你跟着我做什么。” “你杀了我的鱼,我要替他讨回公道。” 男孩无语了,觉得这人就是个傻子,便不在搭理他。 就这样,两人一前一后,始终保持着一段安全距离,安宁跟着男孩到了他的家,一间破旧的泥草房,不防风也不挡雨。 男孩也不管身后的安宁,放下背篓走进破烂的家里,卧病在床的母亲双目失明,咳嗽着似乎肺都要咳出来。 “娘,我回来了。” 男孩似乎习惯了母亲这么咳嗽,走到破木桌,拿起一旁发黑的水杯做到草炕边,扶着母亲喂她喝水。 安宁就这么站在那门口看这一幕。 晚饭吃鱼,由于没有调料,仅能裹腹,不算难吃,也不好吃,男孩邀请安宁一起吃饭,安宁看了一眼后婉言拒绝了,男孩知道,这是嫌弃。 饭后,看着母亲入睡,男孩坐在门边看着天空发着呆,安宁见状走了过来,就站在他身边陪着他发呆。 “你叫什么名字。” 男孩小声问。 安宁思考了一阵儿,先是说: “安宁。” 然后想起了什么又说: “不过等到战争结束后我就要改名字了。” “你好奇怪,名字也能想改就改吗?” 当然没有得到回应,男孩接着介绍起自己: “我叫周衍,战争爆发前和爹娘来到这里,本想着是走亲戚,怎成想燎人杀进醴陵城,母亲又染了重病。” “很快就会结束了。” 安宁说着,低头看着双手抱膝坐在地上的周衍。 “你怎么知道?” “我什么都知道。” “那你知道我娘什么时候会好吗?” … “那你知道我爹什么时候回来吗?” … 安宁沉默着,他仰起头,看天空云朵飘散,直直盯着太阳,他不知道怎么说,从何说,总不能泛泛的告诉他,你娘没有救了,你爹也被燎人杀了,尸体还被挂在城门口。 安宁皱着眉,周衍更加失落: “你不用安慰我。” 不好… 这种知道未来走向的感觉很不好。 原创oc文注意避雷 *本文纯原创,无任何暗喻,请勿带入[垂耳兔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万象篇(一) 第2章 万象篇(二) 安宁给了周衍一块玉佩,是跟随他千年的一块玉。 靠着这块玉佩,周母吊着一口气挺到了来年春天,桃花树上的那只小桃妖渐渐苏醒,安宁陪着母子二人过了年。 周衍将母亲葬在了桃花树下,立起一块无字碑,想着母亲生前嘱托他,要好好吃饭,周衍不觉流下泪来。 小小的坟包鼓起,小桃妖好奇的飘下来,它不解,安宁也不解释。 “走吧。” 安宁带着周衍离开了,周衍要去找父亲,他不信父亲真的死了,安宁无奈,只好作陪。 又是一年春来,燎人渐渐安定,不再发动战争。 “安宁大哥,我买来了包子。” 二人在醴陵城东落了脚,一处被空置许久的前朝大臣的家,安宁认识他,他们来时,安宁见到了那人小儿子的灵魂,流着泪,在家门口游荡。 日子反反复复,寡淡无味,那小小的灵魂就这么跟在安宁和周衍身后,偶尔会恶作剧来吓唬周衍。 有时周衍会问: “安宁大哥,这个院子,是不是不干净啊?” 每当这时,安宁都会一脸无奈的样子: “哪里不干净,这不是都有你天天收拾?” “不,不是,就是,有时候会觉得有人在背后盯着我,我有点害怕,安宁大哥…” 哼哼… 安宁撇嘴坏笑,随后又在周衍看向他的脸时快速恢复面无表情的样子说: “你不知道?” “什么?” “每当你觉着有东西在背后盯着你的时候,其实啊,那东西正在你的面前紧紧看着你呢。” 周衍身体一颤,下意识向前扑去抓住安宁的胳膊,被这么一扑,那孩子的灵体也被吓了一跳向别处飘去。 这天,安宁一病不起,高热不退,周衍四处奔跑去找大夫,可燎人的大夫不愿意为夏国人治疗,周衍不知道被痛打了多少回。 安宁不辞而别,周衍鼻青脸肿的回到小院,哪里都找不见安宁的身影,周衍急着落下眼泪,那孩子在一旁蹲着,双手抱着膝盖,侧着脑袋观察周衍。 “骗子。” 周衍背着安宁的衣服和一些平常用的东西,踏上了回去清池镇的旅途。 一路躲避难民,躲避燎人,周衍身心俱疲,鞋底被磨的露出了脚心,一步一步走了一个月,回到了熟悉的地方,回到了熟悉的家。 母亲的坟墓旁一只小狗正在一旁酣睡,周衍在靠近母亲的坟旁边不远不近处替安宁立了衣冠冢。 周衍想带走那只小狗,怎料一转身那小狗不见了。 “又要自己一个人了呢。” 树上小桃妖看着树下,周衍失落的神情尽收眼底。 “你还真是狠心呢。” 小桃妖双腿在半空中荡着,歪头看着坐在自己身边的安宁。 安宁眯着眼睛扭过头去不看树下的周衍,冷冷的威胁小桃妖: “你最好是好好说话,否则小心你的桃枝。” “哎呀,人家好怕呢。” 小桃妖不仅没有还怕安宁的威胁,反而是轻飘飘的坐进安宁的怀里,双手环住安宁的腰,侧头贴在安宁的胸膛,听着那属于活人才有的心跳声,小桃妖脸颊染上红晕: “你要去哪里。” 安宁小心翼翼搂着小桃妖,目光看向远方轻轻说道: “不知道,总之我会回来。” 自那天起,周衍回到了醴陵城的小院子里,白日去给燎人做苦力,晚上练功时,房子主人的孩子的灵魂会坐在房顶上看着他,有时周衍会觉着有人在盯着他,可是回过头什么都没有。 想起安宁说的,鬼会在面前盯着他,周衍吞咽着口水,紧张的满头是汗,几套拳打下来软绵绵的。 春去秋来,几百个日夜,周衍脑海里安宁的模样渐渐淡去,周衍拼命的想记起来,可到最后就连名字都忘记了。 153年,燎人想要对外扩张,格奥图德下令全国抓能战的青壮年男子,此时的周衍也到了十九岁的年纪,成功在大街上被燎人抓了壮丁。 燎人的练武场,被抓了壮丁的夏国人没有他们一样银闪闪的盔甲,只有一身布甲,他们都明白,他们只是去当炮灰的。 在所谓的军营,周衍认识了名叫萧飞的年轻人,比自己小了个两岁,两人似乎很聊得来,两人无话不谈很快成了兄弟,不过奇怪的是,周衍总是觉着萧飞身上有着一种熟悉的感觉,像是他们两人很久前就认识一样。 后来不出所料,夏国人被送出去和北狄国打,炮火连天无休无止的战争。 这一切都是燎人挑起的,周衍见识到战争的恐怖,失去亲人的孩子在遍地尸骸中哭着寻找自己的父母,失去孩子的老人哭的昏天暗地直到最后背过气去,周衍恨,恨这群侵略者,恨这群披着人皮的畜牲,也恨自己的无能为力,恨自己只是一个普通人。 被带出的夏国人死的死伤的伤,还能动弹四肢健全的被燎人带了回去,缺胳膊少腿的直接被燎人当场处死后和敌军的尸体一起放火烧掉。 周衍死了,被人用刀刺穿了胸膛,温热的血喷洒在这片土地。 也许只是做梦,梦里有父亲,有母亲,一家人坐在一起,桌上是热气腾腾的饭菜,还有一个人,那人的脸模糊不清,和他们一家一起有说有笑。 “是谁?” 周衍揉揉眼睛,想要看清那人的样貌,他不记得记忆中有这么一个人,可是越想看的清晰就越模糊,最后居然连爹娘的脸都模糊了。 “嘶!” 周衍是被疼醒的,醒来的他龇牙咧嘴的睁开眼睛,全身都痛。 “萧飞。” 陌生的环境,周衍有些警惕,在看到熟悉的人后便放松了下来,人一旦放松下来,疼痛就会找上,周衍真的疼的叫不出声来,额头渗出汗珠,呼吸越发沉重起来。 “差一点你就死了,好在没有刺到心脏。” 萧飞小声说,周衍昏过去前盯着萧飞的脸,嘴唇一张一合: “谢谢你…安宁…大哥。” 彻底昏睡过去,萧飞心头一颤,双眼不可置信看着周衍沉睡的脸,恍如一阵风吹过,心头一阵悸动。 “这孩子…” 半个月后,在萧飞的悉心照料下周衍恢复的很好,甚至还长胖了一些。 夜晚,星星在天空闪烁,风吹树叶合着虫鸣的声音,周衍双手背在脑后,躺在房顶上,自从受了伤被萧飞带到这里他就没有问过关于燎人和北狄那边的事了,不过心中还是一股无名的怒火。 “在想什么?” 萧飞爬了上来,走到周衍身边坐下。 “我也不知道。” 周衍现在脑子一团乱麻,思绪回到那天,死在自己面前的夏国人,因为战争失去家园的孩子们,又想到了死去的母亲,想到了梦里那未曾看清的脸,想到了自己的一腔怒火。 许久,感受到一双手摸着自己的脑袋,愣神的周衍回过了神,萧飞正坐在自己身边用手摸着自己的头。 “嘿,你小子,我又不是小孩子摸什么头呢。” “想做什么便去做。” 萧飞说完,从口袋翻出一块成色上佳的碧绿色玉佩递给周衍: “无论做什么,我都会永远在你身边。” 过去无法挽回,周衍接过玉佩,二人四目相对,无言,却都从对方的眼神中读懂了一种无法磨灭的执念,握着玉佩的手慢慢收紧,少年的心脏跳的极快。 猛然间,周衍看向萧飞的脸,月光下,萧飞的脸和梦中的影子逐渐重合,周衍更加坚定了决心。 155年,燎人占领大夏的第十二年,国内忧外患,北狄联合邻国大顺向大夏施压,萧飞夜袭皇宫,皇宫上下鸡飞狗跳,他则趁乱摸进格奥图德寝殿。 “什么人!” 黑暗的角落传出窸窸窣窣的声音,刚要入睡的格奥图德被惊醒。 点亮蜡烛,寝殿内仍旧黑暗。 角落里,几天黑色鳞片的蛇快速爬出,萧飞站在屏风后,戏谑的看着暗夜里猎物慌张的脸,格奥图德左手拿着蜡烛,右手从枕头下抽出一把满是宝石的藏刀,一步一步小心翼翼朝萧飞的方向走去。 翌日,皇宫传出格奥图德猝死的消息,死相极其恐怖,双眼上翻,只剩下满是血丝的眼白,嘴大张着,一夜间,最低的长发变为白发,整个身体的血液都被吸干一样干枯的吓人。 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皇宫内乱成一团,周衍觉得不可思议,又联想到昨日夜里,萧飞不在。 从那年开始,大夏国开启了长达三年多内乱。 第3章 万象篇(三) 圆月高悬,冰冷的月光撒在每个角落,森林风吹动树叶的声音沙沙作响,月光照射在湖面,折射出一片耀眼的光,森林的深处,最黑暗的地方,巨兽的爪子深深抓挠着土地,泥土飞扬,皮毛上满是黑色黏腻的污渍,那双眸子在月光下泛着幽幽白光。 咔擦。 什么东西被折断的声音,什么东西愈发沉重喘息的声音,什么东西正在靠近的声音。 巨兽虽濒死,但作为这座山的王,它要藏起现在如此狼狈的自己,强撑着身体,四肢不协调的抓着泥土地,撑着自己站起身。 巨大的兽尾下,一只正在酣睡的小动物发出微弱的喘息声,巨兽猩红的瞳孔略过身后那小小的动物,然后望向森林深处的黑暗中,静静等待黑暗中的东西出现。 暗处衣服摩擦的声音传出,那道火红的身影,如夕阳,即使在这样的夜晚仍掩盖不住她的光芒。 “山君。” 那女人微微张口,温柔的声音萦绕在人心头,她的声音仿佛有治愈一切的能力,巨兽微微颔首,看清来人后再无力支撑,松了一口气瘫软在地。 “逝启,这孩子…” 他拼尽最后一口气,硕大毛绒的尾巴微微挪动,那只黑色的狐狸仿若不受外界打扰一样,仍旧蜷缩在山君的尾巴下,呼吸平稳的睡着。 逝启微微点头,蹲下身子,目光柔和的看着奄奄一息的山君,他的眼神逐渐暗淡下来,逝启抬起手,抚上那双无光的眸子,抱起那只熟睡中的狐狸,逝启转身离开。 一座山的神死了,化作点点繁星,月光下女人那双如火的眸子缓缓合上,仰头望向那浩瀚的星空,风声似乎在哭泣,百兽哀鸣,飞鸟盘旋在整片山林的上空,久久不能散去。 时光飞逝,山林恢复以往的平静,泛着微光的结界守护着这片土地,十年前,山神死了,而逝启成为这座山新的山神。 “母亲?” 那是这孩子第一次开口说话,那双碧蓝色的眼瞳,犹如大海那般,星星似乎在他的眼中闪闪发光,头顶那对狐狸耳朵,伴随着每次歪头,点头,微笑时动来动去。 “一年…七年…十年,啊,山君退休十年了啊。” 逝启侧坐着身子靠在那颗老树边,看了一半的书随手扣放在一旁,微微回头看向不远处蹦跳着抓蝴蝶的小鬼,深吸一口气,然后呼出,微眯着双眼转过头,嘟囔着: “这狐狸崽子还真是精力旺盛啊,话说山君在哪弄来这么个小崽子,想我逝启满打满算也才三百来岁的妙龄,怎么就要养孩子了呢,萧飞那死东西也不知…” 碎碎念被打断,稚嫩童音由远及近,一路颠簸的靠近了她: “母亲!” 逝启转过头,一张涨的通红的满是泥污小脸映入眼帘,胖嘟嘟的小手里握着一枝花,淡淡的紫色,白色的花蕊在阳光下如玉一般,孩子仰着头看着逝启,孩童脸上稚嫩的笑容治愈着周围的一切,鸟儿欢鸣声叫醒了逝启。 “花?” 逝启心中一阵悸动,成为山怪前,似乎也有人送过花给她,随后她接过花朵,微微笑着,抬手抚摸孩子的头,想说什么,张了张口,然后一瞬间,白皙的脸颊微微泛红,眨了眨眼睛,把手从孩子的头上移开,拿起身边的那本书,一页一页的翻看着,边看边小声的嘀咕: “你叫什么来着…怎么找不到了呢…我记得在这本里啊…” “莫小零。” “哦对对。” 逝启合上书,一拍手,再次酝酿好情绪,目光如水温柔柔和,再次抬手摸上他的脑袋,目光移到那对毛茸茸的狐狸耳朵上,心不在焉的说道: “谢谢小零宝贝的花…” 边说着,双手不自觉摸上了那对耳朵,毛茸茸的真可爱啊,口中话也逐渐跑偏: “为什么你的尾巴还没有长出来呢,这不正常吧,萧飞给的书上也没有这方面的记载,太奇怪了,不过耳朵毛茸茸的好可爱,小零,你变回小狐狸给娘摸一下好不好嘛。” “不好,母亲总是记不住我的名字。” 莫小零赌气,微微歪头,试图躲过逝启的手,没想到逝启没有要停手的意思,反倒是得寸进尺,一把搂过莫小零,将脸埋在莫小零的胸口处,蹭来蹭去。 “啊,小狐狸的味道,小零,娘的好大儿。” 莫小零似乎也习惯了,象征性的挣扎了一下,然后叹了口气,无奈抬手双手抱着逝启。 夜晚,逝启手持着用白骨精心雕琢的灯笼,身后跟着的小小的狐狸,东张西望的看着萤火虫。 突然森林深处,什么东西沙沙作响,然后是一阵令人作呕的铁锈味渐渐弥散开来。 逝启停下脚步,莫小零还在挥手抓着萤火虫,随着他逐渐靠近,注意到了呆立原地的逝启,他也渐渐严肃起来。 这座山,已经很久没有过血腥味了,月亮被云层遮住,山中陷入短暂的寂静与黑暗,逝启弯下腰,把白骨灯塞进莫小零手里,白色微光的结界罩住了那小小的身影。 “别动,娘去看看。” 随后站直身子,转身走进黑暗的林中。 云层散去,月光再次皎洁的照映在这片大地。 逝启没有回来。 莫小零嗅着空气中陌生的气味,思绪飘远,阵阵鸟鸣声传来。 暗道一声不好,莫小零焦急的冲进林中,循着血腥气,循着逝启的气息。 跑了许久,看到了森林中对峙的两人,逝启对面站着的那个人,一身银白色的盔甲在月光下泛着幽幽银光,斑驳的血迹布满他的全身,脸上不明的黑褐色液体已经干涸。 只见那人左手持着刀鞘插进稀松的泥土,用来撑着飘飘欲坠的身体,右手则是举着一柄长刀,直指着逝启,阻止着她再次靠近。 血腥味是他身上的,莫小零松了口气,就站在逝启身后,白骨灯的光吸引了那人的注意,即使全身都不能动弹,但那双凶狠的眸子瞬间从逝启身上转移到她身后那小小的身影上,就这么直直盯着莫小零。 逝启下意识把莫小零护在身后,察觉到那人不善的目光后,莫小零颤抖着肩膀,装模作样的想要让自己变得比他更凶狠,咧开嘴,露出一排小牙,喉咙发出动物的嘶吼声。 扑通一声。 那人没有支撑住,整个人脸朝前栽了下去,长刀掉落在地上,磕到石头发出当啷的声音。 逝启松了一口气,回头看了一眼莫小零,眼神里说不出的无奈,莫小零缩缩脖子,有些不好意思,自己不应该冲过来的,他应该听话的。 “母亲,为什么要带他回来呢。” 莫小零双手托着一摞书,高举过头顶,小小的一只跪在角落。 男人昏迷后,逝启松了一口气,白骨灯的结界将他和他的刀保护起来,默默的跟在逝启身后,一路上尽管莫小零如何道歉,活跃气氛,逝启都一言不发,莫小零耷拉着耳朵,整个狐如霜打的茄子蔫了下来,沉默着到了森林深处,一间木屋。 逝启打来一盆热水放在旁边的木桌上,转身看向床榻上那半死不活样子的男人,血污弄脏了她的床,逝启微微皱眉,心里一个劲儿的打鼓,随后平复好心情: “小零,你去仓库拿剪刀和药箱过来。” “嗷。” 终于可以不用跪了,莫小零麻利的起身,像兔子一样蹦跳着走出房间。 等他抱着那药箱出来时,逝启已经脱下了那人的甲胄扔在一旁,浓密的血腥味儿瞬间充满整个屋子,莫小零双手死死抓住怀里的药箱,撅着嘴屏住呼吸,脸憋的通红,把药箱放在木桌上,头也不回的冲出了房间。 看着床上那少年平静的脸,逝启拿起剪刀小心翼翼的剪开他的里衣,轻轻擦拭他脸上的血渍,银白色的发丝垂落,逝启微微皱眉,不是因为那一身的血,而是,这少年身上的伤口正在以一种极快的速度愈合。 处理好他一身的血,细心的帮忙包扎好没有愈合的伤,被血染红的水一盆盆的往外倒,逝启忙的满身是汗,倒掉了最后一盆水,发现在房顶上睡着的莫小零,让白骨灯带莫小零下来,然后抱着他进到屋里给他盖好了被子。 “萧。” 逝启坐在小院里的凉亭下,周围虫声和鸣,竹桌上放着一杯刚沏好的茶,摩挲着手中的一块玉佩,玉佩中间歪七扭八的刻着一个萧字。 突然怒从心中起,啪的一声把玉佩重重的拍在桌上: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声音中的愤怒,眼神带着杀气,怒气冲冲的站起身,一把抓起房檐下的锄头,走到篱笆前的一片田地开始刨土,一边刨土一边嘟囔: “萧飞这个死东西,我说那孩子身上的气息怎么有种熟悉的感觉,感情拿我当后援了,我一定要杀了你。” 这一夜,逝启松土,撒种,施肥,浇水,天刚蒙蒙亮,养的那只成天晃着屁股,到处展示自己华丽羽毛的公鸡按时按点飞上房顶,一遍遍的打起鸣。 屋内,莫小零睁开眼睛,闻到饭菜的香味猛地起身,走出自己的小房间,走进前屋,床榻上那少年仍在沉沉睡着,身上的血腥味已经不在,伤口也离奇的消失了,莫小零好奇的瞪大双眼,不由自主的靠近床上那人,踮着脚,双手搭在床的边缘,细细打量着眼前的少年。 没过多久,那少年眼皮动了动,随后手指也跟着微微颤动两下。 莫小零被吓的哇呜一声摔倒在地,带着哭腔不断喊着娘,正在隔壁杀鸡的逝启听到了这声惨叫,顾不上手里拿着那带血的菜刀,三步并作两步冲进了房间,一双眼满是杀气的看着屋内的情况,仅用零秒,拽着莫小零的衣领单手提起,护在怀里,菜刀对着床榻上刚刚苏醒,还在懵逼状态的少年。 “嗯?” 少年瞪大双眼,略显无辜状,眨了眨异色的瞳孔,看清逝启手里拿着的带血的菜刀,和她凶神恶煞的表情,他也瞬间警惕起来,下意识将手放上腰间,随后心脏开始剧烈跳动,刀,不见了! 第4章 万象篇(四) 一阵鸡飞狗跳后的饭桌上,三碗冒着热气的米饭,一锅刚出锅的炖鸡汤,狼吞虎咽的莫小零,优雅加菜然后放进嘴里的逝启,还有那生着闷气,鼻青脸肿,胸部伤口还在渗血的少年。 “吃不吃,不吃喂狗。” 逝启没好气的说着,抬手去加菜,那孩子身体一颤,然后下意识抬手护住饭碗。 “呦呵,还护食?萧飞没教过你对待救命恩人要有礼貌吗。” 他不语,只是一味吃饭。 “喂,姐姐问你话呢。” 逝启合上双眼,默默劝自己不要生气,少年很快吃光了碗里的米饭,抬起头,异色的双瞳倒映出逝启的脸,然后他开口小声说道: “萧飞教我食不言,你认识他?我为什么记得我最后看到的是这孩子。” 他指着还在吃的莫小零,逝启眼前一亮,然后点点头,笑着说:“是啊,是这孩子救了你。” “那说说萧飞。” “啊,你叫什么?你是萧飞的孩子吗?”逝启开始脑补,萧飞那浪荡公子哥儿的形象立刻浮现脑海,也不对,这孩子也不是人类啊,话说自从认识萧飞也已经十多年了,确实萧飞好像不会老啊,人类有长生的案例吗。 “祈泽。” 他冷冷说道说道,也没有理会逝启的神情继续讲着: “我跟着去云南平乱,队里出现了内鬼,吃里扒外的东西。” 说到这儿,祈泽吞咽着口水,眼中似乎有火,右手紧攥着,一拳打在桌上,正在吃饭的莫小零被吓一跳,看了一眼两人,然后继续埋头苦吃。 “东西坏了要照价赔偿。” 祈泽翻了个白眼,再次开口: “我们半路遇袭,我被什么东西引开了,有人在等我,后来是一群人,还有倭国的矮子,我昏昏沉沉的只觉得头疼,不知道为什么,然后感觉有东西在保护我,我失去意识前听到有声音,让我去找山君,随后失去意识,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能走到你们这里,不过你放心,萧飞会来接我,不会打扰你们太久。” “打扰不打扰的无所谓,我不明白的是,你一只妖,怎么会和人类混在一起,混在一起也就算了,你居然还能被人算计,真给妖怪丢脸啊。” 听完这话,祈泽眉头紧皱,像是没有听懂,扫了一眼面前的一大一小,一个红发,一个兽耳: “谁是妖怪?我?” 祈泽不可置信的指了指自己,又指向他们: “你们才是妖怪吧?我是人啊。” 逝启没有说话,细细打量面前的小鬼,摩挲着下巴在思考什么,然后双手撑着桌子边,站起身,木椅与地面摩擦发出声音,祈泽可能是被打怕了,下意识往后靠了一下,撞在椅背上: “干,干什么。” 没有得到回应,逝启转身进屋,再次出来手里多了一面铜镜,她把桌上的饭菜往莫小零面前推了推,腾出一片空地,把铜镜放在桌上推到祈泽面前,阴阳怪气起来: “小崽子平常不照镜子吗?” “呃啊?!!!!??” 祈泽被镜子里的自己吓了一跳,往后退,椅子朝后倒去,摔了个人仰马翻,颤抖着抬起手,指着桌上的铜镜,一时竟说不出话来,只觉得胸口一阵剧痛,伸手去摸,血已经将绷带染成了红色,呼吸开始变得急促起来。 “萧飞没有告诉你?” 逝启发出疑问,怪不得会伤成这样,但凡有一点儿自保手段,或者是警惕一点,祈泽摇摇头,胸口处的疼痛让他顾不上思考自己到底是什么了,额头泛起汗珠。 “真是的,至于这么害怕吗。” 逝启无奈摇头,走到他身边蹲下身去查看他的伤口,莫小零吃完饭收拾好了饭桌,又去里屋拿来了药箱,这次他没有那么排斥血的气味,反而是蹲在一旁观察起来。 拆开绷带,血腥味更加浓郁,胸口处的剑伤没有愈合的迹象,皮肉外翻,反倒是越来越严重,伤口周围隐隐约约能看出一抹黑色的痕迹,中毒了吗。 “哈哈,这帮矮子还真是谨慎,居然在剑上面涂了毒,站起来还没有马腿高的东西。” 这种情况了,祈泽居然笑出声来,一边讥讽倭国的杀手,一边警惕的看着逝启。 既然不知道自己是妖怪,那昨天是怎么自动愈合伤口的呢,是因为陷入假死状态,身体为了保护自己吧。 逝启这么想着,左手抓起放在地上的药箱,没有丝毫迟疑,重重的砸在祈泽头上。 “死女人你干嘛?!” 祈泽一股怒火涌上心头,这下好了,胸口疼,头也疼。 “哎?居然没有晕倒?萧飞带来的书上有写头部受到重创后人会昏迷的啊。” 逝启有点不好意思,放下药箱挠挠头,心虚的说: “可以转移你伤口的疼痛感啊,你觉得呢,现在胸口的是不是不疼了。” “没有,更疼了。” 祈泽欲哭无泪,双手大张着,身体朝后倒下去,看着屋顶: “不管了,疼死我算了…如果…” 话锋一转,莫小零感觉有人抓住了自己的脚踝,低头看去,祈泽微笑着侧头正看着他: “如果我死之前能让我摸妖怪的耳朵,那我死也无憾了。” 果然什么人带出什么孩子,萧飞那没正经的带出来的孩子也这样个鬼样子。 “滚呐。”逝启站起身,一脚踢开了抓着莫小零脚踝的那只手,把莫小零抱进怀里,点了一支香: “爱死不死。” 转身进屋,留下祈泽一个人躺在地上,他感受着胸口正在流失的血,自嘲的笑着,不知是不是快要死掉了,伤口的疼痛消失了,只觉得眼皮越来越沉,快要撑不住了… 太阳逐渐西沉,天边的火烧云竟格外刺眼,祈泽睡在厨房地上,呼吸平稳,一点儿不像有事儿的样,逝启走出房间,停到祈泽身边,蹲下去查看他胸口的强势,依旧没有愈合的样子,逝启不禁疑惑,为什么。 天彻底黑了下来,祈泽悠悠转醒,坐起身,盖在身上的毯子从身上滑落,胸口的伤还是疼的他倒吸一口凉气。 “呦,醒了。” 逝启的声音传来,祈泽顺了顺头发,艰难起身,感觉自己已经残废了,他挠挠头,左右张望的看了一会儿,略带嘲讽的语气: “什么嘛,没有死啊。” 逝启端着热好的饭菜走过来,轻轻踢了他一脚: “醒了就来干活。” “小…嗯,小零呢?” “睡着了,话说你联系的上萧飞吗。” 祈泽认真的叠好毯子放在一旁,站起身也跟着走进厨房,听逝启这么问,他思索了一会: “以前都是他身边的那只鸟找到我,然后带我回去。” 逝启没有说话,在心里暗暗决定,到时候和祈泽一起去见萧飞,自己有好多话想和他说。 两人吃了饭,逝启在锅里留了足够多的饭菜,叮嘱祈泽,一会儿莫小零醒了记得让他吃饭,然后她拿着白骨灯出了门,说是例行检查。 祈泽目送逝启离开,开始探索起这间木屋,心里想着很温馨的样子,走到其中一间房门口,门半掩着,顺着门缝看到屋内摇曳的火光,若有若无的香味,和下午逝启点燃的那支香一样 鬼使神差的,手不听使唤,祈泽推开了门,屋内布置的比他看见的更加温馨,橘黄色的灯光,床榻上那小小的一只蜷缩着,呼吸平稳的沉睡着,祈泽迈开步子,轻手轻脚的走进房间,单腿跪在床边,细细打量这小孩,皮肤白皙,胖乎乎的小脸染上一层红晕,看得出来,他被逝启养的很好,祈泽抬起手,轻轻捏了捏莫小零的脸,手感意外的好。 祈泽在逝启这里养伤的第七天,萧飞来了。 “嗯?这你生的?” 凉亭下,萧飞一身黑色长袍,那黑色长发中的那抹红色挑染尤其明显,鼻梁上架着金丝镜框,双手背在身后,右手手指灵活的转动一把墨蓝色的折扇,黑色瞳孔像是深渊,他看着院子里正在和祈泽抓鸡的莫小零,对着逝启发出疑问。 逝启抿了口茶,放下茶杯,茶杯和桌子碰撞发出声音: “山君临死前把这孩子托付给我。” “那老东西死了?” 萧飞问到,脸上浮现笑意: “啊,这么算算,他确实该死了。” “你好像什么都知道一样?” 逝启冷冷开口,对于面前这个男人,她不是特别了解,只是,因为他,她才做了山怪,才能再活一次。 “嗯?我没和你说吗?我,很久以前就存在了,我是神啊。”萧飞转过身,右手展开折扇,微扬起下巴,笑眯眯的,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 “神经…” 逝启轻哼一声,长叹一口气,接着说: “祈泽不知道自己是妖吗?” 萧飞摇头,收起折扇别在腰间,随手拉过一把木椅坐了下去,拿起茶杯一饮而尽,然后翘起二郎腿: “他不是妖,具体是什么我还真说不好。” “啊,我还以为是你的孩子呢,所以这些年你去哪了?”逝启也站起身,走到萧飞身边,双手搭在凉亭边的竹竿上,看着两个孩子玩耍。 萧飞微微侧目,看着逝启的侧脸,转过身: “跟着那狗皇帝东征西讨,反正没得过闲。” “就以你这幅样子?他没有怀疑你?” “怎么可能,当然是要随着人类年龄的增长改变容貌了,要是被发现一定会被抓去研究。”萧飞打趣道,逝启轻笑一声,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突然,冷不丁的,萧飞说: “这狐狸被你养的很好啊。” 逝启挑眉: “嗯哼,姐姐我可是很会照顾小孩儿的。” “祈泽现在的状态不适合回到皇宫了,所以…” “停。” 逝启打断了萧飞接下来要说的话: “你让他流浪去吧。” “为什么?” “你看。” 逝启指着院子里,刚才还一起抓鸡的两个孩子,此时的一大一小背对着他们站着小声嘀咕什么。 莫小零拉开系着裤子的那条绳,拉开裤子往下看去,又看了看祈泽,带着疑惑的问: “为什么祈泽有两个?” “???” 祈泽被问的整张脸红得发紫,觉得耳朵开始发烫,刚刚两人玩的好好的,那只该死的公鸡不知从哪弄来了一条小臂那么长的虫,在祈泽身上爬来爬去,怎么抓都抓不到,一阵极限走位后钻进衣服里。 第5章 万象篇(五) 为什么,他哪知道为什么,十多年了一直以为自己是人类,就在前些天突然被告知自己是妖怪,好不容易消化了这个消息,现在眼前的小崽子脱了裤子在自己身边问他为什么有两个那玩意儿。 “不,不知道!”祈泽红着脸看都不看莫小零一眼,转身冲进凉亭寻求萧飞的保护,像只熟透的虾一样,躲在萧飞身后,把脸埋进他的后背。 莫小零回过头,裤子掉了下来,一双眼睛看向凉亭,萧飞实在是憋不住,不顾形象的大笑起来,一边笑一边拍着大腿。 “我养了十多年的小家伙儿,怎么可能放心让他和一个登徒子的孩子养在一起。” 逝启朝着莫小零招手,莫小零蹲下身双手提起裤子朝他们小跑过来。 “你在说什么啊,明明是你的好儿子脱了裤子问我家祈泽好不好。” 萧飞眼角还挂着眼泪,一副欲笑又止的样子,胸口起伏,仿佛下一秒又要拍腿大笑一样,逝启瞥了他一眼,蹲下去帮莫小零系好带子,把他抱进怀里,歪头坏笑着看向躲在萧飞身后的祈泽: “现在知道害羞?七天前在林子里举着你那破刀对着我的时候怎么没见你像现在这样。” “那,那不一样。” 祈泽声音小的像是耳语。 “呦,哪里不一样?你身上的衣服都是我给你脱的。” “啊啊啊,就是不一样。” 祈泽难得的发疯一样打断逝启的话。 莫小零睡着后,逝启再次点燃一支香,然后把他抱进自己的房间盖好被子,萧飞双手环胸,看着她的一举一动,黑色的眸子倒映那点火光,那火点在他心中无限放大,一场熊熊燃烧的烈火,烧毁一切。 “战争…” 他说:“战争…” 沉思许久,突然背后被人拍了一下,萧飞回过神,逝启歪头看着他: “想什么呢。” “啊,没,没什么,我该走了,祈泽…” “别留给我,喏。” 逝启摊开手掌,一捆淡淡蓝色的细香,还有一个香囊,萧飞一愣,然后释然一样笑了笑,接过细香收进口袋,又拿起香囊: “你就这么不待见我们爷们儿俩啊。” “我可不想我养的香香软软的小狐狸被连是什么东西都不知道的妖怪吃干抹净。” 逝启推他出了房间,轻轻关上房门,特意留了一条缝隙,萧飞在她的推动下往前走着,两人坐在桌边,萧飞看着空空的桌子: “连杯茶水都没有吗。” “如果我有一天死了…” 逝启没有回应萧飞的话,自顾自的说: “你照顾好小零。” 摇曳的烛火下,少女白皙的脸上跳动着烛火的橘色火光,一瞬间,萧飞看的有些呆住了,反应过来她说的话,轻轻咋舌: “你不是没死呢,等你死了再托孤,对了,我问你。”萧飞打岔,把这个话题聊过去,他问: “山里有没有熊猫,给我整两只。” 熊猫? 逝启疑惑,话题成功带过,她没听说过什么动物叫熊猫,萧飞皱眉: “黑白相间的熊,有没有?” “啊。”逝启一拍桌子: “黑白熊吗,原来它叫熊猫啊?” 逝启想起来了,曾经有几头黑白色的熊下山,咬死了山下村民养的牲畜,祸害了一些田地,后来官府派人杀了两只,有一只逃到山里,有天巡山时,逝启捡到了那只受伤的,悉心照顾了一个多月,莫小零和那只熊玩儿的也很好,然后的突然某一天,一群黑白相间的熊围住了她的小院子,带走的那头受伤的,从那天开始每天临近太阳落山时,都会有一头熊带着鱼前来拜访… 现在想来,当时来送鱼的每一只好像都不太一样,大概是一堆熊聚在一起,毛茸茸的探讨该谁去送礼了吧。 逝启不禁笑出声来,因为想到了那一群毛茸茸的小东西聚在一起的样子,那个画面突然有些滑稽。 “你要它们干什么?” 逝启警觉起来,萧飞不会也要杀了他们吧。 “养啊,不然干嘛。” 说到这儿,萧飞有些郁闷,前些日子四皇子在他府上看到了他的书,书中有记载食铁兽,他便吵着闹着要养一只。 萧飞如此说来,逝启默默翻了个白眼: “我找不到他们,一年以前他们就不再给我送东西了,应该是去别的山了。” “啊,不应该吧,逝启~” 萧飞开始不要脸的耍起无赖,抓着逝启的手臂,笑眯眯的撒起娇来。 “咦,你别这样,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逝启眉头紧皱,右手握紧拳头准备随时给萧飞一拳。 当的一声,木门被推开,祈泽拎着两只兔子站在门口,东张西望寻找什么,随后满脸失落的将目光放在屋内正中央的两人身上: “忙着呢?小零呢?” 嘶,这死孩子… 萧飞松开手,为自己刚才的撒娇耍赖尴尬的咳了两声,开始转移话题: “啊,小狐狸睡了,在屋里,你抓兔子干什么?话说逝启啊,你怎么给他取这样的名字?” 祈泽哦了一声,没有理会两个人,拎着兔子退了出去,顺便关了门。 “我看你给我拿来的书,有一本应该是你的日记,里面有一只狐狸也是黑色的,感觉上和我儿子很像,所以就这么叫了…” 逝启重新坐回椅子上,抬头看向萧飞的脸: “你到底活了多久啊?为什么你的日记里有很多我没见过没听过的东西。” 萧飞皱着眉,回忆了一下,自己在几十年前,嗯,也许一百年,几百年…具体多久他也忘记了,确实有把一些东西交给逝启,很快他抓住重点,装出质问的语气: “我可不记得我说过你能看我的日记。” “少来,你那些书里记载的东西都是真实存在的吗,你到底,到底活了多久啊,我看你也是人类吧?人类能活这么久吗?还有你不会老的吗?” 逝启一连串的问题脱口而出,萧飞眯上一只眼睛,有意无意躲避这个问题宝宝: “不可说不可说。” 萧飞摇头晃脑,装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逝启无语翻了个白眼,突然一阵香味儿传进屋内。 “好香啊。” 逝启站起身,走到门口,循着香味儿来到后院,祈泽在烤兔子,不过只有一只,另一只在一旁吃草,另一只已经被烤熟。 “怎么只烤了一只?” “啊,抓的时候没仔细看,那只是母兔子,已经带崽了。” 祈泽没有看逝启,自顾自的转着火上的兔子。 “给我尝尝。” 跟着出来的萧飞光速闪现到祈泽身后,然后伸手要去拿兔子,祈泽下意识躲了一下,萧飞扑了个空。 “小零醒了吗。” “?不爱老父亲了吗?” 萧飞再次抹起眼泪,也不管地上都是灰土,坐在地上一副柔弱不能自理的样子。 “下午玩的时候小零说了一嘴烤兔子很好吃,小零还没醒吗。” 逝启无情嘲笑,踢了坐在地上假装哭泣的萧飞 “行了,你哭什么哭,福气都让你哭走了,赶紧起来。” 什么恶婆婆的话语,萧飞被自己口水呛到,疯狂咳嗽起来,然后是哈哈大笑: “我那么多好书你不看,你看什么乱七八糟的。” 月光照亮整个小院,祈泽为了等莫小零醒过来一直没有睡,萧飞和逝启靠在院子里的摇椅上,听着虫鸣浅睡。 莫小零揉着眼睛推门走了出来,祈泽立马拿着烤好的兔子凑了过去。 “给。” 月光下,少年的耳尖微微泛红,不易让人察觉的,看着认真吃烤兔子的小孩,祈泽突然想到了自己,那时候,流浪的时候,当乞丐的时候,被人们驱赶的时候,同龄的孩子们害怕他的时候… 等等,害怕他,为什么要害怕他呢,祈泽身体止不住的颤抖,一些不好的回忆,猩红的双眼抑制不住愤怒,极力克制自己体内即将迸发出的,那股恐怖的力量。 “怎么了。” 突然,一声稚嫩的童音,手心传来温热感,一只小小的手,握住了他的手,理智回归,祈泽胸口剧烈起伏,这才发觉,自己全身已经被汗水湿透。 他下意识,做了坏事一样的感觉,小心翼翼回头看着睡在躺椅上的两个人,没有反应,松了一口气,目光温柔,月光下,那双异瞳倒映着那小小的身影,他如此的小,他正满脸担心的看着他。 “烤兔子好吃吗。” 祈泽张口问道。 “好吃。” 莫小零笑嘻嘻的,祈泽蹲下身子,抬手摸着莫小零的脑袋,那对狐狸耳朵毛茸茸的,被抚摸时还抖了抖。 “她…嗯…”祈泽思索一阵,再次开口: “你娘她不给你烤兔子吃吗。” “有时候会有时候不会。” “嗯?为什么?” “娘想吃的时候会烤,不过她很少有吃兔子的时候。” 两个小孩谈天说地,坐在地上仰头看着月亮哈哈笑着。 “你可以不走吗,我喜欢和你待在一起。” 莫小零突然问,祈泽挑眉,嘴角扬起弧度,双手背在脑后,然后任由身体向后倒下去,他也不确定萧飞会不会带他回去,只是摇摇头: “我应该会被扔下吧,毕竟。” 祈泽眼神黯淡下来,空洞洞的双眼望着天空,突然,祈泽坐起身,眼里闪过光,兴奋的看着莫小零: “四殿下和我说,两个人成亲就是永远在一起,要不咱们成亲吧!” 莫小零歪歪脑袋,大眼睛眨巴着,点点头: “那,可以天天吃兔子吗。” “既然是永远在一起,那应该可以。” “好。” 得知可以天天吃兔子,莫小零兴奋的跳了起来,变回来小小的黑色的小狐狸,围着祈泽打转儿,声音也不自觉的提高了: “那我要和你成亲!” 脱口而出的一句话,一旁眯着的两个人也睁开眼睛,只见莫小零变成狐狸兴奋的绕着祈泽跑来跑去,嘴里还喊着要和祈泽成亲,萧飞使劲挤了挤眼睛,轻轻摇摇头,清醒了许多。 逝启紧皱的眉头能夹死萧飞,心脏扑通直跳,自己只是睡了一会而已。 “你带着你的狗儿子明天就离开这里。” 一句冰冷的话,萧飞努努嘴,指了指莫小零: “你看清楚,是你好大儿围着我家崽子。” “拜托,我家小零按照人类的年龄算今年也才算是十岁的样子好不好。” “那你这么算,我家祈泽也才十七八。” “什么?!十七八?这个年纪的小崽子什么都懂了好吧?他就是在演,在骗!” “那有什么办法,两个孩子一见钟情呗?” “姓萧的你混蛋。” “你也好不到哪里去。” 彻底乱作一团,逝启萧飞吵得面红耳赤,另一边莫小零和祈泽一片祥和,月光为这处小院儿增添了色彩,伴着虫鸣,风吹树叶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