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山》 第1章 不知名1 A市的安城刚下完一场小雨,冷风的凉气扑面而来,坐在窗边的同学打了个冷颤,顶着同学们的抗议关上了窗户。 周流回眸瞥了眼后面,夏今山正趴在课桌上,闷闷不乐,手中的黑笔随着他修长的手指不停转动。 他叹了口气,把椅子往后挪了挪,紧贴夏今山的桌子,开口询问:“你哥那件事怎么样了?” “那死老头卷钱跑路了。”夏今山无精打采的说,声音沙哑疲惫,像是很久没休息过了。 周流担心的看了他一眼,夏今山皮肤白嫩,平时挠痒重了都能留下很长时间的红痕,更别说哭了好几夜,现在眼白周围爬满了细密的红丝,像一道道晕不开的红纹,眼下的黑眼圈更没好不到哪去,重得像块化不开的淤青,又红又紫。 周流轻叹了一声,理解他现在的痛苦但也无能为力,最后只能干巴巴的拍了拍他肩膀,说让他振作点。 但夏今山听完,鼻子一酸,好不容易压制的情绪又涌上了心头,把藏在臂弯里的头埋得更低,他没想到夏宗强可以那么自私。 四天前,法院封条贴上金属大门,夏家破产,夏宗强贪污受贿滥用职权等事件曝光,负责掌管公司大小事务的夏季野等来的不是他爸的澄清,而是夏宗强卷钱远走高飞和面临牢狱之灾的消息。 下午四点铃声一响,蓝白校服形成了两道溪流,顺着楼梯往下哗,莽撞有力的肩膀时不时碰到夏今山的手臂,撞到他的人回头朝他说了句抱歉,他无力回应,往墙靠得更近。 雨后的地板湿成一小滩积水,艳丽的槐花从风梢吹落在地,被他用沉重的步伐踩在脚下,焉了一地。 他走在一侧,思绪万千。 “今山。”一道清朗的声色从吵闹的人群中脱颖而出。 他脚步猛地一顿,僵着的肩膀还没放松,就见冷惊秋已经撑着黑伞穿过层层人形屏障走到他面前,白净的布鞋因雨天沾上了些许泥土。 “你还好吗?”冷惊秋问,语气担忧,将伞往他那边倾了倾。 夏今山听着他温柔的声线,喉咙像是被湿雾堵着一样,开不了口。冷风又吹过来,带着掉落槐花香,吹得他眼角发潮。 他没回答,只是用力的抱着他,滚热的泪水划过鼻尖落在冷惊秋的阻隔贴上,烫得冷惊秋心中一痛,握着伞的手差点松了劲。 “滴——滴——”身后的黑车发出响鸣。 拥挤的人群让出一条路,一辆暗黑色的法拉利缓缓停在他们身旁,低矮宽体的车身与天空极低的黑云一同出现,像黑夜中蓄势的猛兽,低调又亮眼。 夏今山被鸣笛声惊得抬头,熟悉的车牌映入他湿润的眼帘—— 城A00000。 夏今山抱着冷惊秋的手臂松了点劲。 “滴——滴——”像是不满,又鸣了一声。 夏今山这下彻底松开了冷惊秋,才发现自己打湿了他的阻隔贴。 察觉到自己不适当的行为,他吸了吸鼻子,慌忙用手臂擦掉泪珠,小声地对他了句:“对不起。” 冷惊秋没料到他反应那么大,喉间动了动,没提被他打湿的阻隔贴,只是将伞放低了些,替他挡住旁人看戏的目光,轻声对他说了句:“没事”。 夏今山把书包拿下,从里面掏出一片黄色阻隔贴,递给他,“等下找个地方贴一下,回到家跟我说一声,对不起,我这几天太忙了,可能没时间注意到你的信息。” 冷惊秋接过阻隔贴,看着他眼里的红血丝,心软了软,“没事。”他撩起夏今山被雨水打湿的额发,光线下他的黑眼圈更加明显,“注意休息,别太——。” “滴——滴——”法拉利再次发声鸣。 夏今山捏着书包往法拉利扫了一眼,什么都望不到,只看到隐蔽性极强的黑色车窗。 “我会注意的,那我——先走了?”夏今山犹豫的开口。 冷惊秋有些不明他的反问,但最终还是说了声“好”,说完就要把伞给他。 夏今山握住他想要递的手,对他摇了摇头,最后深吸了一口气,冒着小雨,朝着停在一旁的法拉利冲刺,快速拉开车门,带着冷风钻了进去。 夏今山坐在另一边的最侧,将额前的湿发捋到后面,制暖的温风吹在他饱满的额头上,像冷惊秋指尖残留的余温。 坐在另一侧等了他许久的男人向他递了张纸巾。 “谢谢。”夏今山双手接过。 他打开叠得方整的纸巾,一股淡淡的威士忌味散出,纸巾估计揣很久了。 他抬手擦了擦脸,陆憬淮看着他泛红的眼尾,没询问为什么让他等了那么久,只是看着他长睫上的小水珠,问他,“刚刚那个人是你同学吗?” 夏今山指尖一顿,将揉皱的纸巾握在手中,低声回他,“是。” 听到答复的陆憬淮微微颔首,闭上眼靠回车椅上没在说话。 回到别墅,夏今山第一件事就是先洗了个热水澡,他赤脚从浴室里走出,拼花地板被他弄得哪里都是水渍。 拔掉床头柜充电的手机,显示两条信息发来,是冷惊秋的。 L:【我到家了】 L:【我包了饺子,需要我明天给你带一盒吗ovo】 夏今山望着颜文字笑了笑,回了他一句“好”。 他叹出一口气,随后退出软件,倒数日里记录着32天。 原来他们已经谈了一个月了。 从高一到高二的两年,借着朋友的名义靠近冷惊秋,给他送零食,陪他打工到凌晨,送他回家,以最笨拙又勇敢的方式追求他,一个月前,站在路灯下的冷惊秋温柔的亲了亲他的额头,答应了他长达两年的追求。 “叩叩”,房门被敲响。 夏今山被吓了一跳,熄掉屏幕,扯着嗓子问:“谁啊?” 站在门口的张管家低下身,耳朵贴近门,礼貌的回应,“夏先生,陆少叫您洗完澡就下去吃饭,姜汤圆姨已经煮好了,凉了不好喝。” 夏今山点了点头,发现他又看不到,于是朝门口喊道:“那等会,我擦干头发再下去。” 第2章 第 2 章 下楼的时候他发现陆憬淮已经快吃完了,夏今山走到餐桌前,看了一眼没有任何反应的陆憬淮,拉开椅子坐下。 低头吃了两口饭,一碗淡黄色的姜汤出现在眼前。 “喝了它。”陆憬淮边擦嘴边说。 夏今山心头一颤,缓缓将瓷碗捧起,硬着头皮小口小口的咽下,辛辣的口感涌入喉间,他压住想吐的冲动瞥了陆憬淮一眼,发现他正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 早死晚死都得死。 于是他干脆心一横,憋着气喝完剩下的一大口,紧接着又给自己倒了杯水滤口。 他不爱碰姜以内的食物,如果单纯只是为了去腥他还能接受,但像这种辛辣感直接铺满整个口腔和喉咙,对他来说简直是场折磨。 陆憬淮看完这场折磨,抬了抬下巴让张管家端下去,随后直起身整理了下袖口让他慢慢吃,长腿一迈往二楼走去。 走到一半像是又想起什么,在楼梯拐角停下,转头对他留下冷冰冰的一句:“吃完来我书房一趟。” 夏今山夹菜的手一顿,愣了一下,才迟钝的点头,应他,“哦。” 吃完晚饭他根据管家的指引来到书房门口 夏今山在这里住了几天却从来没踏上过三楼,他没想到陆憬淮的书房是另一番天地。 与他现代黑白别墅的风格不同,他的书房是中式复古风,书房不大,却将空间完美利用到极致。深棕色的悬浮书柜牢牢嵌在浅灰色墙壁,旁边还精心挖了个折扇形的壁龛,里面两支干枯光洁的松枝稳稳立在瓶中。 没有繁华的装饰,却将雅致透出到底。 穿过屏风,他看到陆憬淮正垂眸翻看着桌面上的文件,不知道是不是暖灯给出的错觉,贴顶的吸顶灯打在他身上,与以往居高的气场反差甚大,平时冷傲的侧脸和眼眸现在多了几分柔和。 夏今山趿着拖鞋过去,这双拖鞋是他和冷惊秋去秋游在摊面上买的情侣款,全新且便宜,但因为是塑料,白日可能没那么明显,但现在在如此安静的书房里叽哇声格外清晰。 “叽叽叽。”夏今山走一步就响一声。 陆憬淮注意力被吸引,他抬起头,只见夏今山穿着件茶色单薄睡衣,衣服尺寸过大仅靠着松垮艰难的挂在他颈处,露出一大片白皙滑嫩的锁骨,很难让人移开目光。 他滚了滚喉结,沉声低哑地朝他勾了勾手,“过来。” 夏今山磨蹭地走过去,在他面前立住,与他不近不远。 陆憬淮将刚刚那份文件摆在桌上示意他看,指着上面一处地方开口,“这份单上确实是你哥亲自签的,字迹没错,我不知道你爸用了什么手段,可能早已飞到藏身之处,也可能跑到半路被人抹杀,总之,现在寻不到他的任何踪迹,证据铁板在这,这么多工人抗议,我想用权势救你哥出来几乎不可能,律师已经尽力帮他压到了四年刑。你爸当初哄骗你哥签字,想来是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天,所以才拉你哥垫背。”他顿了顿,看向夏今山泛红的眼眶,语气叹息,“可惜,我只能帮你哥到这,至于你爸那边我会派人持续盯着他的消息。” 夏今山攥紧衣角,指尖用力到泛白,小声暗骂道:“死老头。” 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传进陆憬淮的耳里。 陆憬淮靠在红木椅上,支着眉点了点头,算是认同他的这句话。 随后在他无能怒火中,抽走这份合同,将另一张白纸放平摆在他面前。 夏今山望眼看去,目光锁在最上面的几个黑粗大字上——恋爱契约。 再往下扫,监护权归攻方所有,恋爱期间断绝所有暧昧、交往关系,出门每小时报备一次等等,最后一个更为荒唐离谱——□□次数由攻方决定。 甲方攻:陆憬淮 乙方受: 空白。 “这是——什么意思?”夏今山问他,声音有些发飘,语气满是不可置信,觉得是自己理解错了。 陆憬淮理解他这种反应,毕竟换谁家里刚出事都接受不了这种被契约缠身困扰的事情发生,而且对象还是哥哥的兄弟。 他没立马回应,手指仍不紧不慢的敲打着椅肘,过了好一会儿,才伸手把那份协议往夏今山面前又推了推,指尖划过“恋爱契约”那行字,声音低沉哑道:“向你发起恋爱邀约的意思。” 夏今山攥着衣角的手倏然一松,思绪乱千,他不是听说过Alpha和Alpha在一起的八卦,但那基本上都是特圈有的,他没想到陆憬淮是。 在他印象中,陆憬淮向来都是别人拿来夸赞示意的典范,年年榜上状元不狂妄不**,只与圈内的几个好友交好,是那些想一跃龙风见他一目难同登天摘月的“模中太子爷”。 “我是你夏季野的亲弟弟。”夏今山提醒,仿佛这样能唤醒他的良知。 但他没有良知。 “我知道,但是这和我想跟你在一起没有矛盾,而且——”他顿了顿,嘴角向上扬起一抹弧度,带着成年Alpha的压迫终于亮出爪牙。怕他听不清,特意靠在他耳旁吐息,像一条毒蛇吐信子,危险窒息,“你哥已经默认把你给我了,从他托我带你去看他开始。” 夏今山还没从这突如其来的信息缓解,下一刻陆憬淮又抛出了另一颗炸弹,语气平淡却坚定不疑道,“他从来都知道我对你的心思。” 夏今山被他的话震惊得瞳孔骤缩,嘴巴微张发不出任何声音,像被闪雷劈在原地,无法动弹。 在得知夏季野被抓的时候,他正在等冷惊秋下班,那是入秋的第一个夜,安城突然刮起一阵刺骨的冷风,旁边店铺的金属招牌被吹得哐当作响,在寂静的街道里格外刺耳悚人。 冷惊秋下班出来只穿了件白色短袖,风一卷,衣摆全贴在身上,衬得他肩背细瘦削薄,夏今山脱下唯一的黑色外套给他披上。 他第一次牵起他的手,指尖传来的凉意让他握得更紧。那夜送冷惊秋回家的路灯格外的昏黄,暖融融的光洒在两人身上,把他们的黑影拉得很长很长。 送冷惊秋回到家后,他们像往常一样互道再见,但又和往常不一样,指尖的残留在手中的余温让他一路兴奋不已。 他沿着光回家,发现小区附近停了两辆警车,隐约听到嘈杂声从家门口处传来,心中莫名涌起一股惊慌。 他后知后觉的往家里跑,跌跌撞撞赶到家门口,那里挤满了看热闹的人头,许多人伸长脖子想往里瞧,但狭小的门缝根本看不到什么。 他被堵在人群外,没一会儿,那扇熟悉的梵蒂斯大门被打开,他看到他哥被银色手铐缚住双手,脸上苍白如纸,眼里是藏不住的憔悴。 夏今山张了张唇,喉间发紧,想喊他“哥”。 但夏季野却先抬眼瞧见了他。看着他要开口的模样,轻轻摇了摇头,朝他递了个眼神,无声地示意他别出声。 第3章 第 3 章 嗓子被夺哑,到了嘴边的叫唤硬生生被咽了回去,只有余下指尖微微发颤。 他僵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夏季野被穿着警服的两名警察拉上车,人群让开一条窄路,一阵尖锐的警笛声划破整片小区。 待到警车消失在视线,周围又响起了各种嘈杂议论声。 “没想到这小伙子长得仪表堂堂竟然干这种事,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不可貌相。” “人啊,还是要知足。” “那么年轻就犯事,真是糊涂。” “怪不得住得起这小区最贵的房子,原来是犯法来的。” 一瞬间,那些嘈杂的讨论声像无数根根细针扎进夏今山的心,他呆愣的站在原地,连呼吸都感觉困难。 那扇梵蒂斯大门被贴上封条,他无家可归,只能漫无目的的走在大街上,已是凌晨两点,周围的商铺早已闭门,只剩下几盏廖星的路灯在空荡游街闪烁着。 今年入秋的第一个夜,太冷,没办法,他只能找一个最近的酒店住下。 他把脸埋在洁色床被上,闻着上面的香熏,里面混合着极淡的铃兰香,像妈妈的信息素,他眼眶顿时有点发热,在这寂静的秋夜里,他有点想念妈妈那双温热粗糙的手轻抚他的脸颊。 床头的手机没有一声震响,他给夏宗强打了无数个电话,始终无人接听。 他有点害怕,亲眼看到哥哥被戴上手铐,他担心父亲也被卷入这摊浑水,他给他发了无数条信息,信息却像石沉大海,杳无音信。 夜太漫长,一晚的恐惧和担忧占满了他的整个大脑,他几乎一整个夜都没合眼,只是盯着手机,等待父亲的报安。 下午三点多,他向父亲发送完最后一条短信,红色却感叹号扎进眼底——对方还不是你的好友,请先发送朋友验证请求。 他有些无措,向他打电话,却还是无人接听,一瞬间,昨晚攥着手机等消息时的焦虑、恐惧,全变成了凉丝丝的寒意,顺着脊椎往上爬。 手机自动弹出刺眼的新闻标题——【贪污逃税,夏家长子夏季野被抓】。 脑子里唯一一根紧绷的弦断了,他连熄掉屏幕的力气都没了,夏今山缓缓蹲下身,双手捂着脸,泪顺着指缝砸在冰冷的地砖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唯一的依靠没了,父亲联系不到,他现在做到的只有哭。他向班主任请了几天假,在酒店里浑浑噩噩的过着,吃饱了就睡,梦到了许多从未发生的事。 梦里温柔的妈妈在为他做兔子馒头,无限包容他的哥哥陪他在下五子棋,还有那个经常联系不到的父亲在抱着他转圈,一家人围在餐桌上其乐融融的吃饭,母亲为他夹菜,菜盖住了白饭,满得快要溢出,他吃得满脸都是油,家人看了也只是笑笑,母亲拿过纸巾温柔的笑着为他擦拭。 他也憨憨的笑,露出早已换完的牙齿,母亲身上淡淡的铃兰香萦绕在他鼻尖,给他稳稳的安全感。 但梦一醒,他还是在这陌生的酒店房间,惊慌感又重新涌现心头,梦里母亲递来的热气兔子馒头变成了冰凉的被角,梦里父亲抱着他转圈的笑声只剩下未打通的重复机械音,梦里包容他五子棋耍赖的哥哥现在成了人人唾骂的罪人。 他翻了个身,只闻到了床单上几乎没有的铃兰香,他想哥哥,想那个每次都为他兜底的哥哥,他不知道哥哥做了什么,但哥哥不会做出那样的事,哥哥是那么温柔,明明是最正义最好的哥哥,为什么一夜之间成了罪人,他想不明白。 他在哥哥的庇护下成长,却没能为哥哥辩解一句,他觉得他错了,他应该在那天晚上喊出“哥”,就算下地狱也认了,别留他一个人在世上,他不想失去最后一个爱他的人了。 就这样浑浑噩噩地过了三天,房门被敲响,他以为是服务员,恍恍惚惚打开门看到一个模糊挺拔的身影,与这低档酒店格格不入的人——陆璟淮。 夏今山脑袋宕机,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还敲响了他的房门。 他见过几次陆憬淮,是A市唯一的太子爷,和他哥关系非常好,但夏季野不让他接触太多,除了特要场合外,几乎不会碰面。 他当时刚睡醒,脑子转的很慢,只听到这位唯一的太子爷温柔对他说,“我可以带你去见你哥一面。” 然后他就跟他走了,来到了南湖海湾。 后来他如愿见到了他哥,夏季野简单跟他说了来龙去脉,夏宗强贪污逃税,那份单上他当时没注意二话不说就签了,毕竟是亲爸,谁能想到他真的会拉他做垫背石,为自己卷钱跑路争取时间。 说完一切,探望时间快到,警察出声催促,他匆匆留下一句“以后听陆憬淮的话”,就消失在了探视室。 只剩夏今山一人迷茫,摸不清那话语。 但现在,他好像明白了那句叮嘱。 书房里,夏今山看着离他几尺的陆憬淮,满心迷茫,他从未了解过他,最多只是知道安城有这么一个有权有势的人存在,他不理解他为什么这么做,他们是两条平行线从未相交过。 “你想好了吗?”一道沉稳的声音断了他的思绪。 夏今山恍然地回过神来,目光又看向那份文件,坦然坚决的回绝他,“不行,我不是同性恋。”我有喜欢的人。 陆憬淮点点头,没打算立即要他答应,毕竟确实离谱、突然,他往后一倚,目如深谭的看着他,“我也不是天生的同性恋,但时光太长,以后谁都说不准。” “我可以给你三天时间,消化今天的信息,三天后,我需要你的答复。”陆憬淮起身,一手搭在他肩上,轻轻替他整理宽垮的衣领,“待在我身边,是你最安全的选择。” 语气认真又笃定。 第4章 第 4 章 夏今山回到房间,感觉脑子像是被塞了两团乱麻,快要爆炸。 一方面是哥哥将要在监狱度过暗无天日的四年,另一方面是陆憬淮今天的话,他想不明白,像他这种太子爷勾勾手指不是就有人向爬来吗,为什么要选他来恋爱。 他不解,如果是要他还恩情,也没必要让他卖这种…… 正想着,今天刚下完雨的天又打起了闷雷,震声恐怖,犹如野兽的嘶吼。他身一僵,又想起了那辆与他主人无异的车翼。 黑云压顶,空中无翼。他向空抛着钥匙吹着走调的小哨从网吧走出,那几年贪玩,成绩一落千丈,被他哥数落了一顿,断了他所有生活费,但他也不是没有些许存款,所以他拿着仅剩的薄张存款找了个最偏僻最便宜的网吧。 那所网吧是所黑吧,不用身份证给了钱就能开机,又便宜又不用实名,还能防止他哥找到,他一举两得,那段时间他哥出差,他经常泡在那里,记振村几乎成为了他临时的落脚点。 便宜是真的,偏僻也是真的,绕了好几个路口才到,如果不是他同桌介绍他还真不知道会有这种地方。路口狭窄,四通小路,他的兰博基尼开不进来,一般都停在大路口,要走个十来分钟。 他没带伞,听着这雷声大鸣,心念糟糕,祈祷雨别下太快,随后加快脚步往大路走去。 这段路没灯,只有几户人家泻出几道昏黄的亮光,给予他安全感。风吹起他的发,直往他衣领里钻,冷得他直打哆嗦,脚步又加快了几分。 突然。 “啊——”一阵哀嚎从右处传来。 他被吓得身子一抖,本来就被风的嘶吼声搅得发慌,这声突然的哀嚎更像一根毒针,扎得他脚步发虚。 他从小就爱看恐怖片,这哀声不会嘎人了吧,他心里揣疑着顿时感到一丝害怕,但右边是唯一的通路。于是他深呼一口气,强作镇定,安慰自己低着头装作不知道就行,反正就快走到大马路,不行就跑。 于是他小心翼翼的往前,那惨叫再次传来,声音比之前大了好几贝。 他霎时感觉自己的心好像被提到了嗓子眼,盘算着如果真的嘎人了他是跑还是报警指证。 经历了一番思想斗争,本能想着英雄从不跑,他靠着附近废弃的瓦房,顺势以房为掩体观察。 天色暗沉,声音传来的地方是一栋小小的红砖房,顶头高立的长砖做成了烟囱,把墙上的红砖熏得发黑,老旧的红漆门被风吹得“吱呀”响,门挡外是一小片水泥地,上面湿哒哒的,还有着许多鸡鸭粪便,在潮湿里泡得发黏。 夏今山隔这么远仿佛都能闻到那股恶臭味。 突然,那腐朽的红门被打开,两名身穿黑衣的八尺男子各用一只粗健的手臂将一个瘦小的男子拖出,丢到那满是鸡鸭粪的水泥地上,秽物飞溅四起,夏今山嫌弃得直皱眉,许久未进食的胃直泛恶心。 那男子看样子三四十多出头,穿着一件黑色外套跪在门口,身体止不住的战栗。紧接着,一个身形修长的身影逆着光从里面走出,借着房里透出的微许昏光,他仔细瞧清了那人的面容。 那人与他年纪相仿,剑眉压目,长睫盖眼,黑色鸭舌帽下的薄唇紧抿,黑眸直盯着地上狂颤的男人,看着年龄不大气场却让人胆寒。跪着的男人哆嗦着动了动唇,夏今山离得太远听不清说的什么,只知道两人交谈了几句, 与他相仿的少年朝屋里偏了偏头,没几秒,从里又走出一个黑衣男子,手里持着刀,站在他身旁的两名黑衣心领神会,各人用力掰着跪地求饶男子的胳膊。 “啊——” 一道惨绝人声过后,夏今山亲眼目睹了一场“断指”。 两只断指直落掉地,断掉的指节还在因为恐惧的神经反应不受控抽搐。 少年全程面无表情,仿佛已经习以为常,弯腰捡起那两块断指,转身往屋旁右边走去。 夏今山随他身影望去,那里有个低矮的栅栏鸡鸭全部围在里面,他随意抬手一丢,断指落在鸡群里,血腥味引起了鸡鸭的注意,瞬间蜂拥而上将断指围住咬啄。 夏今山看得全身发冷,先前强压的恶心又涌了上来。 做完这一切的少年抬步往大路走去,那几名黑衣壮汉紧随其后,独留跪在地上的男子蜷缩在污地,抱臂痛哭。 夏今山目光追随着那少年,只见自己的红色兰博基尼旁边停着一辆黑色法拉利。 他这才反应过来他要上车,后知后觉的急忙掏出手机,将相机倍数拉到最大,可惜速度不够快,只捕捉到那辆车的车牌—— 城A00000。 后来他将这事告诉他哥,把这张照片给他哥看,让他哥报警,没想到他哥只是看了一眼就脸色发沉。 打转着方向盘,告诫他,“不要管这件事,以后不准来这里,未经我的允许不准离开杏阳台,今天的事咬碎牙齿死吞在肚子里,知道吗?”夏季野表情严肃的和他说。 夏今山急了,拔高声音喊他“哥”。 夏季野却给了他一个眼神,他不敢吭声了。 后来他没再去过那里,那张车牌照沉没在了相册最底处。 夏今山越想当年的场面越怕,他趁着皎月的朦胧夜色跑了。 凌晨四点,天才朦朦亮,四周寂静一片。 夏今山从南湖海湾走出已经五点,白气缭雾,周围的早餐店纷纷出摊。 闻着街满的香气,他决定还是安抚好肚子的脾气,陆憬淮一般这个时间点还没起床应该还没发现那么快。 他看了一眼店铺上的木牌,点了份肠粉。 份量不多,他又朝老板要了几个包子,白嫩的包子还冒着腾腾热气。 “爸爸,我也想吃肉包。” 身后一道稚嫩的童声传来,声音不大,但夏今山听得一清二楚,他回过头看,后桌坐着一对父女,男人脸上有着刮不净的短胡茬和着洗不净泥灰裤,脸色蜡黄神色疲惫。 旁边的小女孩则相反,皮肤白得几乎通透眼神有力,一身红色短裙,衣服看不出什么牌子,但胜在干净鲜艳,配上头上两股双马尾,明媚耀眼。 男人闻声朝后看了一眼,他和夏今山原是背对着,这么一回眸,夏今山还没收回目光,两人视线相撞。 有那么一瞬,夏今山觉得他脸上闪过一丝锐利,但也只是觉得。 男人快速回过头,对那小女孩说了几句方言,小女孩蔫了下去,戳着碗里的白粥,瘪着嘴。 夏今山听不懂方言,但猜出男人不同意买肉包。 夏今山准备去付款的时候,特意看了一眼后桌,发现那小女孩还在对着白粥拧眉,他犹豫了几秒,想着余额仅剩的两千,最后还是让老板给那桌上了几个肉包连同一起付了钱。 老板狐疑的看了他一眼,目光在那父女和夏今山身上来回打转了几秒,却没多问,只应了声“好”。 夏今山走出早餐店的时候,肉包刚好上桌,他能感觉知到身后那对父女的强烈目光,但他不是擅长应付这种场面该如何回应的人。 他脚步没停,尽量忽视身后那道视线朝更深的小巷走去,没察觉到身后男人的眸色随着他加快的步伐暗了暗。 第5章 第 5 章 夏今山到冷惊秋家里的时候,冷惊秋还在睡觉。 冷母见到是他喜笑颜开,想敲门去叫儿子。夏今山急忙拉住她的手,忙道:“阿姨,不用,等会我自己去叫他。” 冷母弯眉看了他一眼,懂他的心思笑着迈进厨房,端出热腾腾的饺子,“小夏,来,我刚煮好的饺子,趁热吃一口。” 夏今山愣愣的点头,从她手中将滚烫的瓷碗接过,忙谢道,“谢谢阿姨,我来吧。” “好,小心烫啊。”冷母叮嘱道,等他平稳接过后她打开一旁的小灯也拉开登子坐了下去。 冷家是租的房子,两房一厅空间不大,因为室内采光不好,所以即使白天也要打灯。冷母刚刚起床就听到敲门声,见到夏今山一时高兴,现在才迟迟开灯。 灯一打开,暖黄的橙光就照在夏今山乌黑的发旋上,显得又乖又软,现在正值冷天他嫌冷没端起碗,于是低着头吃饺,冷母知道他爱吃辣特意放了点辣酱,他吃饭一团糟,中途饺子的辣酱不慎溅到他外套上,他伸手去抽纸,冷母刚好抬头与他对视上。 就这么一眼,冷母额上倏然就出现几道横纹,温柔惊讶道,“小夏,你怎么瘦了这么多啊,是没好好吃饭吗?” 夏今山擦嘴的动作一顿,茫声开口:“啊?有……有吗?”说完他自己也不确信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心虚糊弄道,“可能是因为……最近天气太冷了,没什么胃口吧。” 话音刚落,“咔哒”一声刚好门响,夏今山手摸着后脑勺迷糊地从房内走出,刚迈出一步就看见一道熟悉又单薄的身影。 他心一闪,迟疑喊道,“夏今山?” 听到熟悉的唤声,夏今山回过头,恰好对上他那惺忪的双眼和恍惚的神情。 南湖海湾—— 陆憬淮下楼时瞥了一眼隔壁紧关的房门,里面一点动静没有,他抬手看了看腕表,指针显示6:40。 来到一楼,张管家早已弓着身子带着心事等候多时。 陆憬淮看着餐桌上无人动过的早餐,拉开坐椅寻问,“他还没起床?” 张管家一听,额上冒汗,向前微倾恭敬答道,“陆少,夏先生可能跑了。” 陆憬淮咀嚼的动作一顿,看了眼管家年过半百的白发,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随后指了指自己刚刚吃的那道菜,“这道菜有点咸了,下次让蔡姨少放点。” 闻言张管家顿时松了口气,明白陆少不会计较后赶忙点了点头应道“是”。 安城每到九月总是多雨绵绵,最近放在露天鱼池的鱼儿受水质影响不愿进食,他就叫人做了个大鱼缸放在办公室玄关处,但水质突然变化让它应激,导致现在仍然一口没进。 陆憬淮望着近乎透明的鱼鳍从旁边大理石上抓了一把鱼饲料,这个鱼料是刚开封不久,他养的是蝴蝶鲤,不贵但极易生病。 为此陆憬淮从来没频繁买过别的饲料,怕它长期厌食也只是三种不同口味饲料来回换喂。 饲料撒在水面,蝴蝶鲤依旧不为所动,他轻轻地拧了拧眉,蹲下身观察,硕大的鱼缸里只有它薄如轻纱的鳍翼在水中摇曳。 这款鱼缸是他特意命人定制的巨型鱼缸,尺寸刚好稳合他玄关处的空白墙,大且通透,能更好将蝴蝶鲤的状态和动态收入眼底,陆憬淮看着它单只遨游的身影,正犹豫要不要给它再买个同伴。 “叩叩——”门处响起声动。 陆憬淮直起身,朝门口说了句,“进来。” 李仰打开门,稳步走到桌前垂首向他汇报,“陆少,监控调查夏先生是今天早上四点十五分二十七秒出入大门的,五点四十五分二十八秒从品尚早餐店出来,六点零一分二十四秒进入了平源路的一家老旧城区。 “七点十二分他和一名omega从楼道出来步去学校,那位omega名叫冷惊秋,和他高一时就相识并且感情很好,是呈祥楼302住户,同住的只有一位母亲,那名omega年幼时父亲因为赌博负债承受不了而跳河自尽,五岁开始他母亲边独自抚养他边还债。” 李仰吞了吞干燥的口水,继续说,“十五岁后那名omega边打工边读书,也是那年俩人认识,每次那位omega打工夏少爷都会在门口等他下班。” “每次都会在门口等他下班?”陆憬淮支着眉梢重复确道。 “是的。” “还有吗。” “没有了,这是那位omega的照片。”李仰将一张小卡放到桌面。 陆憬淮扫了那照片一眼,就朝他摆手嘱咐道,“行,那你先出去吧,派几个人在暗中盯着他们,不用惊扰,如果有什么不对劲的直接禀报我。” “明白。”李仰应完轻步离开办公室。 一时间,宽大的室内又仅剩他一人,空荡如漠,陆憬淮拿起桌面上的小片,卡里一位碎发盖眉的清秀少年正值盛期,比起上次雨帘的匆朦一眼,此时他的五官更显青涩,眉眼舒展,棕褐色的双瞳直击镜头,哪怕没有任何美颜妆容加持也能将淡极生艳诉得透底。 陆憬淮将小卡摩挲片刻后将它放入屉中,随后闭上眼头靠上后椅休神。 夏今山跑了在意料之中,但跑去了一个他每次接人家下班的同学家,这是意料之外了。 他揉了揉发疼的太阳穴,睁开那对深邃的双眸,鱼缸里刚刚沉底的饲料不知何时已被吃完,似纱的鳍纱在白净透明的水面悠悠游戈。 陆憬淮缓缓走到缸前,吃饱了的蝴蝶鲤鳞片在水族灯下粼粼发亮,闪闪发辉,像一只被踱了层薄银的白灰蝴蝶。 他微微抬手,蝴蝶鲤立马往他这边游来,他勾了勾唇,目光锁住那细闪的鳞片,不知究竟是对谁说,“非得锁住你才学会亲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