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小心撞到亡故的月光》 第1章 楔子 凉秋已过,霜降才至。 清晨天蒙蒙亮,陆英揉着眼睛迷糊爬起来,大半月来,头回将自家院子打开。雾色朦胧下,常来自家吃饭的书铺掌柜,肩上背着个小布包,行色匆匆。 短短几息,从长巷那边行至陆英家门前。 陆英靠着门框,打着哈欠瞧她,本以为好说好歹会与自己打个招呼。 长街上,女人手指紧紧篡着身前的布袋,全神贯注盯着眼前的路,脚下健步如飞,眼神也没瞥个。 人就要路过门前,陆英皮笑肉不笑,凉嗖嗖地出声:“哟,宋掌柜,去哪呢?” 迷雾中宋栖听到声响浑身一震,猛地钝下脚步,朝声音方向眯眼辨认,发簪流苏随着她的动作飞舞。 原来是…陆英家。 倚靠在门边的女人,腰间栓着一条挂着各式奇形怪状零散用具的粗布红绳,脖颈间围着黑锦帕,扎起的高马尾发丝只到肩头。 实际上,天色太暗瞧不得那般细致。只不过,宋栖天天上她家吃饭,回回见她这个装扮,熟到甚至能幻视陆英一副耷拉着眼睛咸咸的表情。 有这般难认么?陆英不紧不慢回头看自家庭院,灰扑扑的,门前的两盏灯也没点起来。 再转过头,宋栖朝她笑:“陆英,起这么早。青城那边的一个亲戚出了点急事,我去帮忙。” “噢,”陆英隐约觉着自己忘了事,一下子又不大能记起。眼见宋栖一副急着要走的模样,陆英脑袋灵光一闪,记起另一件事:“青城?!” “太巧了,我今日也打算前往青城。那边,”陆英说到一半稍微停顿,手搭在门框用力扣着实木,“同样出了点事。” 说完,陆英勾着嘴角又问:“一起吗?” 宋栖偏头迟疑,片刻后摇头,发间玉兰金钗垂下的链条晃荡着,折射的金光惹得陆英眯了下眼。宋栖面露难色道:“很急,我须得立即出发。” “啊。”陆英声音低落,放下扶着门框的手,朝宋栖不断点头。 宋栖转身背手挥了两下,踏着墙角爬满青苔的街道,不一会就消失在陆英眼前。 阳光洒下来,街道逐渐亮堂。 空中还吹着冷风,陆英一眨不眨盯着街道,眼睛里还存留着宋栖发间闪的金光。 陆英斜长的眼缓慢磕上,徒然一阵凉风吹来,陆英冻得一激灵,刷得睁开眼左右瞧着,着急忙慌拢紧领子,缩起脖子。 人清醒了,筹备着前往青城的事。 说来也巧,陆英去马行买马,车行老板红光满面,干劲十足对她道:“陆姑娘,这马还属我家最为实惠,这段时间生意兴隆。就昨日,已经有上十户人家早早预定了今日的马匹。” “这么多?难不成长垣最近人人都有急事?”陆英挑选马匹的手在空中微顿,随口问他。 马行老板神神秘秘左右张望一圈,压低声音透露道:“陆姑娘难道不知道?最近长垣的人呐,都想往青城去。” 青城? 摸上马匹油滑的皮毛,陆英收回手来随便擦了擦揣进袖口,彻底转过身面对着老板,十分诚恳地摇头:“不知道。” 又立马问道,“为甚都往青城去?长垣…还是青城出事了?” 老板这时却闭口不言,他站直身体,挺起包裹在布料之下胖乎乎的肚子,转头看着马棚里头膘肥的马匹,摸上大金戒指,隐晦地朝陆英比着三根手指。 陆英了然,她伸手去摸身前兜里的银两,随后僵在原地。 天杀的,她记起来了。 她,陆英,没钱了!宋老板可否借几两银子与她,来日必有重谢。 早上未说出口的话憋在心口。 陆英将怀里仅剩的碎银子拿出来塞给老板,眨着眼真诚地望着老板。 马行老板掂量着碎银子,一点点皱起眉,最后看眼陆英又看眼马廊里陆英刚刚摸过的那匹马,谄媚笑着:“陆姑娘也是咱儿这的常客了,您有所不知。” 旁边有小二路过给马栏舀水,让老板呵斥了一顿退下了。直到周旁无人,老板这才开口道:“咱长垣啊,卧龙藏虎!我无意中听前几天的一个顾客谈及,青城山雨司可能有解决我们短寿的解药!” 陆英闻言极轻地转动面容,眼睛正盯着老板的:“如若真有这等好事,老板怎么不去,反而告诉我?” 马行老板却不甚在意地哈哈一笑,摸着肚子豪爽道:“短寿久了,有人耿耿于怀自然也有人毫不在意。我消息不灵通,知道的时候该去的人都出发好几天了,此时关铺子跟去,恐怕既没了解药,又捞不着好。” “赔本买卖,咱可不做...啊呵呵,陆姑娘说是这个理吧。” 陆英挑眉,一派正经地点了点头,快速绕着马廊打量着马匹,转到大门旁边时一个闪身就溜了出去,身后老板急得大喊:“陆姑娘你还没买呢!” 眼见追不上陆英,他扒拉着大门,又对着陆英背影喊:“租一匹也成!” 开玩笑,哪有钱租?赔本买卖可不兴做。陆英背着手利落摇晃两下,眨眼不见人影。 一个披头散发的十一二岁小女孩,手中拎着一个褐色布包推门而出,顺着游廊往前堂去。轻手轻脚踏进空荡荡的地方,她脚下一顿,将包裹轻放在太师椅上,绕过茶几往次间瞧上一眼,里面空无一人。 小姑娘苦着脸,手指不断揪着衣角,迟疑地坐上放布包旁侧的太师椅上。 静静等上片刻,她又憋不住,悄悄起身去拿壶热水回来,预备伸手给自己倒上一盏热茶。 这时,耳朵捕捉到前门传出的动静,陆玉山手脚迅速将热水壶关好塞到茶几上面,嗖得坐进椅子。 两人卜一见面,陆玉山抬头平静地望了陆英一眼,又迅速低下头。陆英盯着她乱糟糟的头发挑眉,大大咧咧走到小孩面前,无视小孩哭丧着的脸给她扎了两个歪歪斜斜的朝天发揪。 随后,陆英将旁边的椅子上小孩的布包挂在椅背,倒了两盏梨花茶。 梨花香蔓延,女孩在一旁频频抬头拿眼角觑着陆英,紧抿着嘴巴不说话,最后趁着陆英捧着茶盏品茶,女孩两只手才悄咪咪摸上茶杯。 陆玉山跟着抿上一小口热乎的茶,放下茶杯,两手搭在腿上,小声问:“不是说,出门吗?” 陆英喝着茶,平静地回她:“等会。” “哦。”陆玉山也不问,乖乖安静坐在椅子上。 陆英喝完茶就往后院去,兴许是去拿行李,陆玉山愣上片刻,迟疑着滑下椅子,将自己的布包取下来放在自己的座位上,在原地转悠两步。 “我就去帮帮忙。”陆玉山小声对自己解释着,这才跟了上去。陆玉山心中有所猜测,摸索着前往陆英的厢房。 路过游廊边一间私房时,陆玉山发现两侧门都开着,里面还传来翻箱倒柜的声音。 女孩停下脚步,抬头望着私房,前匾额不知被谁提了“云语”,字迹丰神俊朗。 平日陆英常呆在这个房间里头,有次陆玉山敲门,她都是直接从里面走出来,合上门问怎么了。 因此陆玉山有些迟疑,她贴在门框边悄悄往里面瞧上一眼,女人背对着她站在书柜前,高马尾一晃一晃的,抽屉被拉开翻找又拉上,同时不断有压低的嘀咕声传出来。 她仔细辨认了一下,依旧听不清,陆玉山思考良久,决定在门前等她。 “啊!找到了。” 先是一声惊喜传出来,接着是皮革短靴踩踏的脚步声,陆英手中还抛着鼓囊囊的钱袋,一见门前的小孩,耳朵瞬间泛上红,她盯着陆玉山的头顶,轻声问:“怎么不喊我?或者进去也成。” 陆玉山歪了歪头,应道“哦。” “你听见啦?”陆英将钱袋收起来,伸手挠鼻尖,转身自个向前走着。 陆玉山没吭声,沉默地跟在陆英身后。 “害,”陆英边走边安慰她,“这不是解决了么,得亏我以前大手大脚在云语室丢过一袋钱,要不今天还出不了门。” 这下陆玉山听明白了,皱眉仰头质问:“我有银子,你可以问我。” “那是你的。” 听她回答,陆玉山眉头紧蹙,上前轻拽住陆英暗青色的圆领锦袍,“可是是你给我的。” “那也是你的。” 一时之间陆玉山找不到话说回去,平白落了陆英一头,直至上了马车还在琢磨怎么怼回去。陆英与她说话,她照答,答完低头不说多余的话。陆英低头回味,隐约察觉小孩在生闷气。 “喂小孩,”陆英手在她眼前晃荡两下,直截了当问她:“咋没精打采的?” “我家小孩也是。兴许外人在场,害羞吧。”马车主座上一身华贵的大姐接上话,唇角是得体的笑容。 陆玉山抬头撇了一眼大姐,低头小声道,“我十六了。” 大姐没听清,陆英坐的近听见,不由好笑,与大姐闲聊起来:“是啊,这孩子在家也老这样,一见生人就没声。”得到陆玉山微微瞪大的眼睛一瞥,陆英说得更加起劲。 两人聊得热火朝天,陆玉山缩在角落想听不见都难。 过了不知多久语句声渐弱,陆英放轻声音说完最后两句,车内安静下来,旁边的小孩靠着马车壁头抵上陆英胳膊,主座的大姐也昏昏沉沉睡着,陆英收回目光专心致志盯着糊上窗纸的马车门。 天色渐暗,落日将天边映得橘红。 车夫手握着缰绳,马儿跑的很快,两侧的风景飞速后退,陆英也专注盯着车前。来时她看过路线图纸,约莫在太阳下山天色全暗前,能到达长垣边界的一个乡镇。 等陆英眼神聚焦在前方时,从马车的行驶路线左侧突然走出一个人出来! 来不及了!陆英瞳孔紧缩,一时间,完全出自下意识反应,她手中骤然出现一张符箓,被她啪得拍在马车上,符纸瞬间消融游走过整个马车,穿过车夫缰绳直奔马匹,车夫浑身一震,双手紧紧拽住缰绳往后拉,口中急忙发出一声尖锐的“吁”。 “吁!” 那人,车前突然出现的女人也猛地侧头盯住马车,陆英有一瞬好似与她的视线对上了,再睁眼去瞧时,女人眼睛瞪得极大——马蹄高抬几乎要踏上她! 退! “噗。”陆英哇得吐出一口血来,头晕眼花扶住木辕。等马车稳定下来,陆英急忙抬头胡乱拉开马车门,她眼前近乎发黑,半晌定睛一看,马车前地上竟然还倒着个人,陆英斜长的双目瞪圆,满眼不可置信。 两匹马在原地哼哧哼哧踏步,车夫急忙下车查看女人情况,身后两个昏睡过去的人清醒过来,陆英强行咽下一口血,自己动作粗鲁地掏出手帕擦拭,迅速跳下车走到车夫旁边。 车夫将其翻了个面,是个面色苍白、年轻貌美的女人,额间碎发露出坠着绿玉石的额链,脸上和衣裙都沾上泥土。 陆英伸手去探她的呼吸,滚热的气流抚上指尖,陆英松了口气,让车夫搭把手将人背起抗进马车内。 大姐端坐在主座,冷眼看着陆英弯腰将人都放在次座,双眼冷冽射向陆英,声音淬上冰渣子: “陆姑娘。” “你最好是将她丢下去。” 第2章 答谢 “你最好是将她丢下去。” 大姐此言一出,小孩原本侧身想帮忙的动作停顿片刻,拨弄女人头部让她头靠在自己肩上。 陆英松手滑落坐在地上,将女人交给陆玉山照顾,自个抬头带笑对着大姐,“这不好吧。” 她声音很稳,嘴角甚至还带着笑,“天色马上暗下来,把一个昏睡着的姑娘家随随便便丢在林子里过夜,这不太好吧。” 赵夫人眼睛都没眨一下,漠然回她:“那就叫醒,叫不醒等出了林子就把她丢下去。” 马车外看朴素,车内装饰华丽,赵大姐端坐正座,神情冷漠提醒道:“陆姑娘,莫说此人来历不明,是否对我们别有用心,单看这个时辰,她孤身在外...... 见陆英收敛了笑冷下脸来,赵大姐语气和缓,“再者,我们贸然将她接走,若她有同伴,找不到她又是一桩麻烦事。我知晓你心意,等到了驿站再报案未尝不可。”说着伸手挑起窗布,瞧了眼天气,“左右片刻的功夫。” “莫说片刻,这世道什么样,赵夫人显然比我清楚,林子里的乞丐强盗只怕眨眼就将人糟蹋了。”陆英冷脸对上她的眼,从中看见城墙般高的防备,笑了:“我可以保证你的安全,相信我,夫人。” 闻言,赵大姐果真没继续说下去,松口冲她笑道:“我自是相信陆姑娘。” 接下来半炷香时间,车厢内的氛围让陆玉山如坐针毡。好不容易到了名为“雾”的小乡镇,马车到一个旅店门口停了下来,陆英左肩扛女人,右手牵小孩,跟赵夫人告别后下了马车。 车夫从车厢退出来,手中拿着陆英瘪了一半的钱袋子,将它毕恭毕敬递给陆英,转述道:“夫人说对不住陆姑娘,这钱半数归还,还望姑娘海涵。” 陆英右手接下,回到:“乱世之下,夫人自保再正常不过。”随后掂量着钱袋,露出个笑来,“多谢了夫人。” 旅店门前人来人往,已有不少人朝这边看来,马车很快离去,陆英转身带着陆玉山进入店里,几道死死盯着钱袋的垂涎视线被门前两个彪形大汉挡住。 翌日清晨,陆英被一阵挣扎晃醒,身边传来微弱的呜咽声。 啊。 女人嘴巴被胶贴住,身上搭着陆英的半边身体,被热醒后一直在挣扎,却总是在关键时刻被陆英重新压回来。女人背后甚至出了些细汗,最后有些哭腔地呜咽着,陆英终于被这声音惊醒。 睡在最里面的小孩醒了有一会儿,将自己缩在床角落,蒙着半张脸盯着她们。 “不好意思,”陆英晃着脑袋迷茫地给人松绑,拆开嘴胶时,看见女人眼眶里有泪水流转,陆英脑袋全然清醒,她挠着头抱歉。 女人泪水顺着脸庞滑落,眼睛湿漉漉望着陆英。 陆英无措,只好转头去瞧见陆玉山,凑过去小声问,“醒多久了,怎么不叫我。”陆玉山不理她,眼睛黏在女人脸上。 陆英瘪了瘪嘴,小孩什么都好,就是有一点不好。只要一看见貌美的女人就移不开眼,比如书铺老板宋栖,比如现下。 瞧瞧,盯着人家眼睛都不眨的。 那头女人擦拭泪水整理仪表,轻轻收拾着,陆英心提起来,正要向女人那边开口,就被她打断。 “多谢。” 陆英连忙摆手,“姑娘无事就好。” 女人微抬头,她的眼仁润黑,声音出乎意料地冷冽平静:“多谢救命之恩,失去意识前,我正被几个强盗追赶,不得已才朝着那边去,还望谅解。” “原来是这样。”陆英对上她湿雾的眼仁,一时忘了要说些什么。 女人主动道:“我名孟诗,还不知...如何称呼?” 据孟诗自述,她本是纪州商贩,按着行驶路线来长垣、青城这边谈生意。这厢谈完,离开时才发现被穷凶极恶之人惦记上了,下人与她兵分两路引开恶人,却不想她这边独身女子,又被强盗盯上,这才撞上陆英她们。 “孟姑娘现下也前往青城?”陆英盯着孟诗的眼睛,心中想起马行老板的话,心中不由生疑。 女人灵巧圆睁的眼睛好似亮了一瞬,抿唇忍不住道:“陆小姐也前往青城?我们可一同前去。我愿出此趟所需全部银两,另此次救命之恩还待我回纪州后,资金充裕再做报答。” “叫我陆英就好,”陆英本打算拒绝,听完后半段一连串话,心思流转一不留神就露出洁白的大牙:“报答就不必,此次就这样定,先谢过孟姑娘。” 孟诗浅笑着放下肩膀,转眼看向角落里的陆玉山:“从方才就想问,这小孩……” 陆英跟她看过去。 陆玉山红脸偏过头,大约是被孟诗看得不好意思。 “她是我…养女,最喜长相貌美的人。”陆英陪笑,“孟姑娘见谅。” 孟诗摇了摇头,边转身整理衣物下床,边道:“我倒是觉得小姑娘面善,好似在哪儿见过。” “是吗。” 高大附着青苔的城墙映入眼帘时,陆英难得喜上眉俏,这几日路上风尘仆仆加急赶路,难有休息时间,饶是她比旁人身体强壮不少,也不免憔悴。 对上陆英斜扫过来的视线,孟诗唇角上扬,冲陆英浅浅点头。 她容貌苍白昳丽,浅笑时更衬得温婉高雅。 但陆英硬是看出孟诗嘴角上扬的幅度比几日前小上不少,一定是孟姑娘碍于面子不得不做出轻松的表情! 这几日舟车劳顿,小孩早已趴到在主座上睡得不省人事,陆英微不可察地撇眉,这两天陆玉山白天睡晚上睡,人再疲倦貌似也不会一直睡吧。 且她为数不多的清醒时间光顾着欣赏孟诗的脸颊,饭菜吃得一日比一日少,陆英多次询问到的答案都如出一辙,索性也不再管她。 因这辆马车是孟诗付的钱,所以在上车的一开始,孟诗就被陆英按在主座,旁边坐着个瘦小的陆玉山,陆英则是坐在靠近车夫马车门口的次座。 她刚开始整日盯着车前,被孟诗发现后,按着她躺上主座榻休息。 自此两人就轮番换着盯捎,倒是陆玉山一直躺在榻上,褐黑色的眼睛半睁不睁,一留神就又睡着了。 陆英心中盘算完抬头,发觉孟诗撩开车窗盯着窗外好一会儿了,马车行驶在树林之间的大道上,大道两侧零零散散坐着或站着几个盯着她们马车的乞丐,眼神犹豫不决又带丝狠厉,陆英不甚在意,耐心观察着马车附近。 马车继续行驶,陆英很快发现,两侧的人越发密集起来,甚至有几个人向前几步被身侧人拦了下来。 到青城门口,被不正常数量的守卫拦住。 “无通行令不得入内。”站在铁蒺藜最前方城旁的两位护卫拦下她们,沉声道。 陆英掀帘子看了眼城楼上拉弓搭箭锁定她们的弓箭手,目光落回来锁在守卫身上,嗓音沙哑问:“抱歉,通行令是什么?青城以往不是直接通行吗?” “通行令乃青城当地住民的亲属担保书,或者山雨司批下的通行令。” “近来大量流民进入青城无故寻衅滋事,青城戒严,无通行令不可入内。” 陆英缓慢点头,“谢二位。”吩咐车夫掉头前往青城附近的一所寺庙。 青城竖起高高的围墙,将这城外的人隔绝在外,上面站在手持兵戈的守卫,他们正戒备地看着城下,要是有人擅闯青城,绝不姑息。 陆英弯腰单手从行李处捡起长剑,摩擦片刻剑柄,偏头对孟诗道:“我去车外守着,你待在车上照顾玉山。” 孟诗盯着陆英眼下淤青,欲言又止,最终不太情愿地点点头。 陆英咧嘴笑了下,慢走两步到马车口,索性径直偏头顶着掀开车帘。 因前往附近的寺庙,车夫折回的路前半部分依旧是大道,陆英靠坐在车辕,长剑入怀,一一扫过车道两侧不怀好意的视线,大有胆敢有人上前就一剑捅死的意思。 反正乱世并没有人关心乞丐强盗们的死活,甚至还会拍手叫好。 一时竟无人上前阻拦。 靠近青城近百米的地方贴着告示牌,大致是一些让他们速速离去的话语,无奈这些人都是些流氓和乞丐强盗,不仅大多不识字,就算有人在他们耳边大声宣告,估计他们也不会走。 “老大,就这样放她们走了?”一名浑身脏污的小乞丐凑到个蹲着的老人旁边,“她们看起来……” 对上老人狠厉的视线,小乞丐声音减弱。两人身旁形成一个真空地带,老人是这片的老大。 老乞丐制止了小孩的话,沉吟半响,打发走小乞丐,慢吞吞往身后的土坡去,低着头低声道:“大人,上面的意思—— 还没说完,一道低沉沙哑的声音猝然响起,毫不客气打断他的话:“上边有令,这几天不准有任何动作,要是坏了上边的好事…后果你知道。” 老乞丐听见声音脸色发白,胆颤无比地挤出一个字:“是…” “要是被我发现有小动作呵桀桀…” 阴森的笑声回荡在老乞丐耳旁,他从土坡上来,被小乞丐扶住,一阵风起后背发凉,这才发觉出了一身冷汗。 进入小道时,两侧的人少上不少,再往寺庙走时,一对腰间挎着篮子的夫妇停在两侧警惕地等马车先行,陆英挥手示意停车,下车拦在他们前面,轻声询问道:“诶姐姐,问个事!” 男人同时将女人护在身后,眼神不善地看着她,最后视线落在撩着车帘探着头孟诗身上,两人短暂对视后男人先行移开目光。 好不容易清醒的陆玉山没有好位置,也不敢上前去与孟诗挤上一挤,只得缩在孟诗身后竖起耳朵。 突遭此事,女人手脚利索缩在男人身后,陆英连忙解释:“姐姐我们没别的意思,就是看你们手里还挽着篮子,想着你们肯定是附近的村民。想问一下,青城那边聚着这么多人,是出什么事了吗?” 女人小心地伸出头,疑惑道:“你们不知道吗?” 陆英摇头。 “他们说青城的山雨司有办法解决我们寿命短的问题,但是又不见得他们的人站出来,于是大家就自发过来要过说法。”女人唯唯诺诺道。 陆英点头,平静问道:“所以他们来堵着城门?” “不是的!”女人声音一下子拔高,很快又降下来,小声说:“他们说…… “?”她声音太小,陆英没听清,“他们说什么?” 那男人忍无可忍道:“他们说,我们的寿命短就是因为该死的妖司,设立时说什么保护我们的安危不受妖怪骚扰。这些年哪有半点妖怪的影子,倒是那妖司设下那么多规矩,还要大家伙听他们的,这是什么个理?” 陆英嘴边话不经大脑脱口而出:“万一是山雨司把妖怪抓光了呢?”说完反应过来对她们尴尬地笑。 “呸,”男人梗着脖子冲着她们,脸色因愤怒而充血变红,“就算是上辈,上上辈也没有听说过有什么鬼唠子的妖怪。” 陆英陪笑,转移话题:“那寿命短跟山雨司,有什么瓜葛?” 男人猛地转向陆英:“瓜葛?当然有瓜葛,就是他们给我们的下了什么咒,把我们的寿命都吸走了!” 第3章 入城 要有这咒术人间不乱套了?! 陆英险些维持不住表情,只得疲惫地干笑。 许是笑得有些干巴,男人察觉到被敷衍,恶狠狠地朝旁边地上啐了一口,转眼瞧见陆英身后马车窗口的孟诗正一眼不眨地盯着他,冰凉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像毒蛇的视线。 男人打了个寒颤,倒退一步,“你还有什么要问的?!” 陆英被他这催得一愣一愣,从兜里掏出一些碎银子递给大姐:“没,一点心意。” 后半段出乎意料的顺利,行至寺庙时,寺庙门口竟站着一群禅师。 “陆施主,女施主,小施主。” “嗯?”陆英替孟诗小孩掀开帘子,等她们安全下车后才跳下车,双手合十先行鞠了个躬:“大师们在门前诵经。” 年长的禅师念着经,回她一鞠躬,道:“主持说有客来访,让我们几个前来迎接。” 面前的禅师里,后头有个明显年轻的,他一见陆英便不住抬头偷瞄陆英,在一群浑身散发着宁静慈爱的禅师里格格不入。 “叨扰。” 身后的陆玉山有样学样鞠躬。剩下孟诗双手抱臂,眼神倨傲,显得格格不入。 年长的禅师朝陆玉山低声念了一段经,道:“明台,带陆施主们进去吧。我等在此等东里施主。” 东里?陆英耳朵迷糊之中捕捉到这两个字,脑袋短暂的清醒片刻。 “是,师傅。”方才队伍里左顾右盼的年轻男人走出队伍,对着禅师鞠躬后请三人跨过门槛进寺庙。 一阵七转八歪几人就站在客宿门外,明台就摸着光滑的头顶,不好意思地对着陆英她们笑:“施主们,前面就是女施主的客宿,还请自行进入,可在第一间厢房寻找尼僧引路。” 说罢弯腰离去。 “你认识他?”明台才走,孟诗抱臂掀开眼帘看向陆英,质问道。 这几天日日相处,陆英就意识到孟姑娘与她柔软温和的第一印象毫不相符,虽说有一丝被欺骗难以言说的古怪情感,但陆英并不觉得乱世之下孟姑娘的性情有什么不对。 陆英牵着陆玉山,并不在意此事,心中早已被困倦侵蚀,嘴中含糊不清:“大概吧。” 大概? 认识还能大概吗?陆玉山心里犯嘀咕,抬头觑着陆英打了个长长的哈欠,又瞥向抱臂面无表情往前走的孟诗。 “哦。” 两者丝毫没觉得有甚不对。 陆玉山缩在陆英身侧,表情慢慢纠结。 陆英自踏入寺庙客房后,便一头栽进被褥中,轻轻的鼾声渐渐响起。 “。” 陆玉山转头看另一个靠谱的大人,孟诗抬手轻掩唇部,微仰头片刻,替陆英褪去鞋袜,躺在她旁边也随之昏睡过去。 “?” 陆玉山马车上睡多了,此时反倒精神抖擞,在房内四处打量。 找到一本陆英带来的书卷,拿上床,本想挤在陆英与孟诗之间,但她两之间哪有陆玉山躺进去的空隙,只好委屈的缩在最里面,借着外面微弱的光线,读了起来。 在寺庙中歇上一下午,陆玉山再次醒来时,窗外隐隐约约传来禅师念经的声音,空气中弥漫着清淡的香火味。 她坐在床边揪着整齐的被褥,瞅着房中桌椅上的另一个人,孟诗正安静翻看她睡之前拿的那本书,宁静得让陆玉山觉得与那些念着经的僧人有一拼。 陆英在哪? 陆玉山后知后觉,房内只有她们二人。 “好奇陆英干嘛去了?”孟诗猝不及防开口,眸中深处一抹绿在抬眼瞬息间盯上陆玉山。 陆玉山被她突然开口吓得一哆嗦,惊疑不定望着孟诗。 亨,孟诗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哼声,嘴角带着笑:“想知道我可以告诉你,但是有条件。” 收获到陆玉山更加惊疑的眼神,她“扑哧”一声笑出来,公布答案:“她在找那个叫东里的人要我们的通行令。” “到我了,唔。”孟诗将书扑在桌上,起身坐在陆玉山身边,仔细上下扫过她面容,柳叶眉细微皱起。 “看出……出什么了吗?”孟诗离得有些近了,陆玉山眼中全然被她眉心绿玉石额链所吸引,一股冷咧异香随着孟诗的动作扑鼻而来,陆玉山浑身僵硬,几乎不敢动作。 孟诗摸索着陆玉山的面相,回过神看见陆玉山脸颊竟染上两坨红晕,笑了:“没什么,你跟着陆英多久了?” 陆玉山迅速拉开距离,回道:“一年。” 孟诗微不可察地撇眉,又轻轻点了点头,语气难得柔和:“嗯,挺好的。” 陆英回来时,整个房间亮着橘黄色的光,屋内宁静无声,心中某个地方就像是被戳动一般,莫名柔软起来。她站在房门前良久才推门而入:“我回来啦!” 另日清晨,陆英三人起来吃饭,碰见昨日老禅师寻来,手中还拿着一封纸书。 “陆施主。”老禅师将纸书递给陆英,“昨日山雨司东里大人来时,听闻三位本想入城无奈暂住于本寺,一时心善,写下三位的通行令。东里大人本想亲自交于三位,又担心打扰到施主歇息,于是请贫僧交与三位施主。” 陆英接下:“多谢。” 老禅师低声念叨着什么,又道:“今日本寺几位禅师片刻后应东里大人之约,前往青城内祈泪寺传播道经,施主如不嫌弃,可巳时于寺门前与小僧们一同前往。” 陆英点头微笑:“多谢大师提醒”。 老禅师走后,陆英一转头,就对上陆玉山不以为意收回的目光。陆英好奇地问:“你怎得一点也不惊讶,难不成猜到我们今日有通行令?” “?”陆玉山疑惑歪头,小心翼翼道:“孟姐姐昨日便说与我听了。” 陆英眉头一扬,笑问:“你孟姐姐昨晚偷偷溜出来找我了?” “没有哇。”陆玉山实事求是答道,还偏头去看孟诗,孟诗正小口用勺子舀粥吃,低头吃饭没理她,陆玉山便转过头来看着陆英。 陆英面色平静,拿筷子虚空点了点她的饭。 平心而论,陆英觉着以自己的警惕性而言,不可能察觉不到一个活生生的人跟着自己。 被窥视了? 如果孟姑娘亦是同道中人...陆英垂着眼,还是有什么被交易的高级法术。 陆英下意识避开孟姑娘仙术在她之上的选项,她心思层出不穷,面上平静吃饭。 巳时隅中,陆英三人同寺庙的队伍一起浩浩荡荡地出发。 由于过夜,车夫昨日便连夜回去,三人着实走了一会儿。路过城外扎堆乞丐时,他们目光不善地盯着禅师队伍,有几道隐晦的视线迅速扫过陆英三人,又被城门今日加强戒备的守卫所震慑。 高大的城墙上,‘青城’两个字熠熠生辉。 守卫比昨天多上一倍,城墙上也多了些手持弓箭的巡逻队。 出示通行令后,三人顺利进入青城城内,作为人间最为繁华之地,尽是热闹街市,面前有两栋格外高大的楼店,分别位列左右两端。 还有人在相互吆喝着什么,路边上的店铺敞着门,地上摆着小摊,街上行人人来人往。 陆玉山熟练地缩到孟诗腿边,抓住她的衣袖,小声问陆英:“我们去哪?” 三人跟在禅师队伍的末端慢慢向前走着。此趟,陆英是收到友人神灵消息,故来追查;而禅师是受山雨司邀请前往青城祈泪寺颂经。 陆英望着左边尖头的高塔状楼层,是有上百年历史的命司楼。旁边有座稍微矮点的寺庙,阳光照耀下闪着光亮,是此趟的目的地祈泪寺。 “可能要与禅师队伍分开了。”陆英抬手搭在脖颈间,目光落在右边隐在阴影之下漆黑的平顶圆楼,淡定地说道:“先去山雨司投靠东里大人。” 招来陆玉山快速一言难尽地一瞥,陆英摸着下巴从她眼神里看出点谴责来,顿时笑了:“人家东里大人在青城可比谁都好使,况且我在青城也只认识你宋栖姐和她。现下找不到你宋栖姐,只能投奔她喽。” “宋栖姐?” 陆英视线上抬,对上孟诗黑玉珠般的眼,不知怎的不太乐意在孟诗面前笑,一对上孟诗,总是先收敛了笑瞬间正经起来,陆英干巴巴地“昂”声,又结果话头解释道:“住在我家旁边的邻居,女老板宋栖。” 孟诗移开目光点着头,又恢复那种漠不关心的状态。 陆英心下烦躁,看着孟诗想起什么,开口:“孟姑娘不是说与下属约在青城见面?在哪我送孟姑娘过去。” 孟诗长长“啊”一声,停下步子来,乌黑的眼睛盯着陆英,利落道:“不劳烦了。”说着手中从口袋中掏出几张银票递给陆英,“那我先行离去,有缘再见。” “孟姐姐常来找我玩。”陆玉山红着脸跟孟诗道别,眼底泛起水光。 “嗯。” 陆英没说话,看着孟诗转身离开禅师队伍后,走到队伍前头去找禅师说明情况,就带着陆玉山往右边黑漆漆的山雨司方向去。 四处不少人私下悄悄打量她们,大多是卖零食和服饰的小铺店主,见她带着孩子心里一下活跃起来,看过去便是热情大胆的招呼。 街道边都是小摊,有卖糕点的、红枣桂花的,整条街上弥漫着浓郁的桂花香。不少大人带着孩子聚在卖糕点,也有人相约着招呼前往比其他店铺高上一截的酒楼,陆英冷着脸带着陆玉山一概视而不见。 陆玉山鼻尖全是各色香味,她横扫街头又仰头望会儿陆英的肩背,又低下头看青石街道,沉下心来老实赶路。 这条大街右拐尽头,山雨司黑金色威严的实木门矗立于此,门前聚集了大多数义愤填膺的中年男性,十几二十个正当壮年的人围在门前两尊石麒麟的位置,嘴中不断对门前两个面无表情的护卫叫骂着,言语激烈极具攻击性。 陆玉山微微眯着眼仔细瞧,嘴中谩骂的人却整齐地停留在左右两边的石麒麟之下,无一人踏上第一层台阶,小孩奇怪地歪头,仰脸去看陆英。 女人脸侧鬓发飘散,扫过白皙分明的下颚,头一动不动地朝着那边,陆玉山转头又重新看过去。 大门前两个护卫站得笔直,目光坚定望向前方,落也没落在闹事者身上。她们持戈而立,肃杀浩荡。 看出那边一时半会不得停歇,陆英脚下一个拐弯,拉着陆玉山拐进两家商铺之间的一条狭小夹道,走过右拐又进另一条小道,就能看见高大的山雨司围墙,和有两个侍卫守着的偏门。 台阶上面爬满了细小的青苔。 陆玉山好奇地盯着她们的脸,脑海闪过方才大门前飞快一瞥的守卫面容,瞪大了眼睛。 “陆小姐。”守卫对着陆英行礼,面无表情道:“东里大人在里面等您。” 说完伸手推开门,陆英轻轻对着她们含颌,带着陆玉山进去。 进门后是花园,五颜六色的花朵不符合常理的盛开着,一道黑影在花园尽头站立,陆玉山望过去时,它似乎比余光里离得远些,再望过去时,黑影明明灭灭快要消散。 “诶!” 那感觉太过孤寂,陆玉山忍不住发声喊住它,松开陆英的手抬脚要追上去,被陆英眼疾手快拉住揉上脑袋,陆英恨声骂她:“别乱看。” “可…”陆玉山一个错眼,眼前的人影早已消散不见,有风吹起花瓣,满园春色闻起来竟无一丝香味,小孩眨了眨酸涩的眼,微张的唇缝慢慢合上。 错觉…吗。 陆英若有所感,懊悔道:“差点忘了…山雨司防人类误入的阵法…” 骤然消声,一个身着浅紫衣袍冰冷冷的女人站在陆英面前,居高临下看着她们两。陆玉山抬头与她视线对上,打了个寒颤,满园花色跟着冷冽下来。 直觉让她低下头,缩在陆英身后。 第4章 鹿栖之地1 “东里。”陆英与女人打起招呼。 东里游云背着手站得笔直,眼神锋锐射向陆英的脸:“陆英,怎得不回上界?”分明是质问的语气,陆玉山视线落在她微翘的嘴角上。 “人间还些事,过阵子吧。”陆英微笑。 东里游云:“母亲时常提你,总开玩笑说你在人间久呆,把她忘了。” 两人聊上几句无比熟练,陆玉山忍不住去抓陆英温凉的手,不知从中汲取到什么令人安心的力量,瞬间安静下来。 等两人终于聊完。 “东边一间房,泗书会带你们去。有事找泗书,他会处理好。”东里游云眼神冰冷,扫过陆玉山时眼神一转,落在陆英脸上,好心提醒她:“晚间最好别出门,碰见什么出了事,山雨司一概不负责。” 说完,毫不犹豫转身离去。 紧接着,一个穿黑服蒙面的高个男人突兀出现在两人面前,他向陆英躬身行礼,沉声道:“我叫泗书,是东里大人的副官,两位在的这段时间有事可以吩咐我。请跟我来,我带两位去你们的厢房。” 陆英颔首,率先跟上他。 “陆英,你跟东里大人很熟吗?”陆玉山手抓着陆英的长袍,行走间颇为省力。她仰头问陆英,眼底闪烁八卦之光。 “嗯?怎么好奇这个?”陆英手护着陆玉山的后脑勺,拉长调子回她:“一般,不熟。” 陆玉山点头“哦”,方才那女人看她的目光太过惊讶与怪异。陆玉山一阵便扭,与进后门时看见消散的女人身影一般,心脏悬空上不得上、下不得下。 应该是有点讨厌她的。陆玉山心想。 泗书专心走在前头引路,陆英说话也不防着他,说是不熟,可是也不怕当事人知道。陆玉山垂下头,左手还在陆英掌心里,被洇得湿热。 心里打起鼓声,声音越来越大,陆玉山感觉灵魂都要飞起,她挣扎着开口发出声音。 “到了。” 泗书清冷的声音响起,刹那间将陆玉山从半空中带回身体里,脚落在实地。 “嗯。”陆英拉着小孩的手心发烫,她低头瞧见小孩好似有话要说似的,被泗书一打搅,小孩又垂下头,嫌热般挣开她的手。 东边的房间是专门为来到山雨司做客的人类或者精怪准备的,厢房都围着棵巨大的白色玉兰树,树下是一小方池塘,上面飘着零落的几朵玉兰花。 风一吹,陆英手心便凉了下来,她抬眼望见还待在原地泗书,问道:“还有事?” 泗书迟疑道:“现下正值中午,人类这个时间都会吃些食物补充体能,小客人……” 啊…陆英抬头,从玉兰树缝隙之间窥见并不灼热的暖阳,这才意识到正午了,陆玉山还未吃饭。 “这边有食室吗?” 泗书摇头,快速抬头觑她一眼,老实道:“原本是备着的,但最近人类都在山雨司门前闹事,又看见我们总是往食室跑,东里大人一气之下给撤了。” “?”陆英无言,就这小事……东里游云一如既往的不稳重。 “东里在哪?议事堂?还是她的休息室。” 泗书身子朝陆英那边低了低,不卑不亢地回她:“陆大人可是要找东里大人商量食室的事?这种小事吩咐我就好,不必惊扰东里大人。” 陆英点头,蹲下问陆玉山想吃些什么,小孩却像是闹变扭般只盯着她不开口。 “算了,”陆英拿出手帕将陆玉山鼻子上沁出的汗抹去,边低头整理边道:“我来时看见外面有不少摊位,闻着香的很。你几样都随便买一点,也分给大家吃吃。” 说着起身揉上陆玉山毛茸茸的脑袋,狡诈地笑着:“反正东里有钱。” 泗书离开后,陆英拉着小孩进厢房:“怎么了?方才还好好的。” 陆玉山摇头,只说累,随后自顾着窜上床,将脸蒙在松软的被子里。 “有事与我说,玉山你信我。”陆英坐在床边摸着陆玉山的头发,没有等到回答,低声道:“你先睡一觉,我到时候给你带饭回来。” “嗯。” 东边客人厢房对应的最远地是西边的议事堂,穿过游廊碰见结界,陆英直接进去不会受到阻拦,当时东里游云那边会有一个陆英的拜访名单。 与那边花树池水不同,议事堂板板正正,一眼能让人心生疲倦,议事堂左边是山雨司的处理室,平时大家都会在里面审阅实事卷,右边是专门结界降音的审讯室。 “东里?” 陆英喊了一声,从处理室探出个头来又迅速缩了回去。 接着一个腰间别着绿纸伞的女人走出来,站在陆英面前对她行礼:“东里大人去休息了,陆大人找东里大人有事吗?” “没,议事堂可以进吗?” “额,”纸伞女人话头卡壳,眼神不住往处理室里面瞄,不知得了何指示,几秒钟后微笑响亮道:“当然可以。” 陆英多瞧了她腰间的油纸伞几眼,向女人道谢后径直往议事堂去,进门即是一股檀木香,面前是摆放分明的桌椅,陆英顺便坐上其中一个便开始等待。 果不其然,不到半刻钟,外面有向东里问好的声音,接着便有人推门进来。 “有事?” 陆英后靠,椅子前脚翘了起来:“没事啊,倒是你,山雨司门前聚集了这么多人闹事,怎么没见你处理。” “不用你费心。”东里游云径直坐在高高的主座上,冷道。 陆英点头:“确实。这事再拖下去,估计山雨司都又要易主了。我有个事,在那人面前不太好办。” “哦?”东里游云挑眉,她身体前倾,勾着笑问:“什么事?你怎么确定我会帮你。” 陆英摆手,无言道:“我跟那谁又不熟。” “呵。” 首座上的女人闻言冷笑,眼神斜睨下来:“陆英,你不会以为我两很熟吧?要不是……母亲喜欢你,你以为我会跟你打交道?少自作多情。” 陆英也冷下脸来,心中徒然生起一股对牛弹琴之感来。又来了,每每跟东里游云独自交谈,这人总是不好好说话,非要刺人几句。 她几乎真的想甩袖就走,大可换一个山雨司管辖人,管她东里还是百里。 可是这件事,要是与旁人一说,不出半天,天上那些人准能收到消息,唯有东里游云不同。 陆英耐下性子听东里游云骂完,冷道:“能好好说话了么?” 首座上,女人翘起腿来。 “还是妖酒的事。” 才开个话头,东里游云便抬头眼睛直直射向陆英,接着偏头看纤细的手指,语气缓和不少:“她都失踪多久了,你还揪着不放?” “哼。”陆英冷哼,道:“你私藏那个人不就注定与这事脱不了干系吗?” 两人沉默。 “我倒是好奇。”东里游云彻底靠在鎏金椅背上,眼皮垂着睨向陆英,“你那个朋友…额,叫什么来着?哦,莫知。他知道你知道这事吗?” “怎么,害怕他知道回来找你?”陆英回望,冷脸道,“只要那个人手里没有线索,要不他知道不知道又有什么区别。” 两人视线对到一块,东里游云率先撇开目光,凉凉开口:“如果有,当年你不就把我供出去了?现在说这个又有什么意思。况且,妖酒失踪后,你那朋友都失踪不知道多久了,生死还两论呢。” “你!”陆英气结,拍桌而起,“不会说话就别说!” 东里游云依旧单手撑着头端坐在鎏金椅上,好似闲暇地斜睨着陆英的动作。 “看来是聊不下去了。”陆英扔下一句话就快步离开,也懒得管东里游云什么表情。 反正她现在打算自己去查,况且妖酒的线索指向山雨司,那这地本身就有嫌疑。 先前她还想着与东里游云联手探查此事,现在思索起来,那才真是昏了头,东里游云不给她捣乱就不错了。 就像东里游云说的。陆英扶额,她怎么会认为她们是什么很熟稔的关系,疯了吧。 东里游云靠在鎏金椅上,椅下触及寒冷入骨,背部靠着也极其不舒适,她休息室里从游仙界带来的比这个好上不知多少个层次。 但她坐在这,就是感到舒爽。尤其是…… 整个议事堂寂静无声,本该在案桌上的熏香燃到底发出一声轻响,“嘣”,也无人来换。 东里游云仰头盯着长桌之上。 那儿本该是交错、厚实涂着什么滑腻染料的房梁,现下几条又粗又长的铁链子交缠其中,两条绷直锁链垂下,相交的末端竟消失在空中…… 东里游云嘴角勾起,她一眨不眨盯着铁链末端所在,极其愉悦般笑出声。 * “陆大人。” 陆英坐在玉兰树下的石墩上,脚边是极浅的池塘,水里有的只是枯萎的玉兰花。 听到泗书说话时,一大鼓鼓囊囊的布袋闯进陆英眼前,被人放在石桌上。 “依大人吩咐,买了很多。但是不知道陆大人和小陆姑娘要吃些什么,所以先拿来给你们挑。反正处理室的那群家伙什么都吃,不用管我们。” 听着泗书碎碎念念的话语,陆英看着里面都是些菊花、桂花糕,糖人糖葫芦等等,她随手挑了几样,问泗书:“她东里……最近有吩咐你们处理山雨司门前闹事的人吗?” 泗书收拾着包裹的手一抖将一小包糕点撒落在石桌上,他很快将其收拾好,回道:“抱歉。” 陆英点头,没再问下去。 回到房间时,陆玉山还没有醒,陆英担心她饿着肚子,轻声叫她起来。 “还要在这待多久啊?”就着水吃着糕点,陆玉山睡醒后头发凌乱,前面垂下大片乌发遮住眼睛。 陆英起身,给她重新扎朝天发揪。 “睡一晚明天就走,快了。”陆英手轻揉握着她的发丝,另只手从唇间取下发绳给她绑好,“怎么?这待着不舒服吗?” 陆玉山闷闷“嗯”声。 “行。” 晚间,陆英带着小孩坐在玉兰树下的石墩上,摆弄着黑白棋子解闷。 才下过一局,回廊就传来“咚咚”的脚步声,不止一两个人的架势。 陆英执棋僵在半空中,转头抬眼望过去,东里游云带头,处理室众人随后,一大群人气势汹汹地停在游廊里,十几个人一字排开看向这边,她们眼神冷冽。 “乌泱泱这么多人过来。”陆英回头在棋盘上落子,单手支持着脸颊陪小孩下棋,漫不经心问:“出什么事了?” “哼。中午你跟我聊起那件事,傍晚她就被人劫走。”东里游云面色平静陈述道,“如果你说不是你做的,那可太蹊跷了些。” 第5章 鹿栖之地2 陆英指尖棋子落下,堵住陆玉山的棋,她依旧漫不经心道:“蹊跷事…唔,也是有的。” “况且,谁被劫走了?”陆英坦然与东里游云对视,双目熠熠生辉,故作担忧状:“东里大人与游仙界上报通缉了吗?上报的话应该很快就可以追回了吧。” 软糯的声音消散在空中,东里游云身后众人低头大气不敢喘一声,听见东里游云转身离去的窸窣声响,才唯唯诺诺跟在她身后离去。 漆黑的夜,离了灯光范围看不见人影,陆英高冷莫测的表情瞬间绷不住了。“呕”,她极其不雅观地翻了个白眼,不停揉着嗓子脖颈。 陆玉山抿紧了唇,放下棋连忙过去轻轻拍着陆英的背,张口最终什么也没说。 陆英缓了好一会儿,被刚刚发出的声音恶心到,不由反省,自己怎么会发出那种奇怪的动静。 片刻,决定抛之脑后。 “玉山,你想去看热闹吗?”陆英直起身,偏头揉了揉闷闷不乐的陆玉山,认真道。 小孩明显一愣,“看热闹?” “走吧。”陆英顺手将桌上的棋子拢在一起装进盒子,牵起小孩的手,“闷在这儿也不是个事。” 陆英带着小孩很快跟上东里游云,在议事大堂前看到十几个人随意站着,上面东里游云正在解释。 “轻雨早在那假犯人身上设下奇迷香,救她的人身上肯定粘上不少。只待亥时,那人在轻雨眼前就是明晃晃的靶子…… 陆英翻了个白眼,东里简直有病,明明是个假的,还要跑到她那边去演戏。 她面前处理室的众人显然不是什么好糊弄的。纵使东里游云身份尊贵,此次行动不走明面上,也有不少人明显不乐意奉陪。 同意前往的只有寥寥数人。 有谁还在意那个人?那人唯一令人有记忆点的便是妖酒失踪案最大嫌疑人这个身份,况且在不少人眼里早已就死透了。同谋亦或是……莫知。 不管是谁,陆英心中都抱有十足的好奇。她高举起手来,喊到:“前山雨司人员可以吗?” “?” 看清来人,不止东里游云,大多数人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说些什么。不管是那位大人可怖阴森的传言,还是现在的脸皮,都令人叹为观止。 山雨司内能用的私交实在不多,如若强行动用山雨司力量,势必会惊动天上,到时候那些人告他徇私枉法相互扯皮十七八个月,更为难受。东里游云注视着那晃动洁白的手腕,万分不情愿道,“别坏我好事。” 陆英单手顺势接下东里游云扔过来的一个玉佩,上面的允字可让她短时间内在人间自由使用仙法,不受天道禁制惩罚。 陆英摸着允字,感受体内一下子翻涌起磅礴的力量,有瞬间失神,她喃喃道:“怎么会。” 怎么不会?东里游云不再看陆英这边,打起来指不定陆英还要先护着她旁边那个人类崽子,能不能为她所用都难猜,她开始有些后悔答应陆英。 最终加上陆英陆玉山东里游云一共只有七人,差点给陆英整笑了。 “你就这……” “东里大人!方才栗府谷酒楼有暗线传回来,说在那看见了劫匪和假犯人。” 一个信纸便飞到东里游云面前,声音骤然响起,打断了陆英的话,风风火火来却自燃化为灰烬。 东里游云抬头望了眼,月亮已经迫不及待地出现,距离亥时还有两个时辰。 “泗书,你留在山雨司,暂时替我守着山雨司。” “是。” 六个人眨眼间闪现到街角,从巷子里出来硬是走出浩浩荡荡的气势,在街上横行,东里游云脚踹栗府谷酒楼大门,一时之间门前守卫被其威压震慑,动弹不了,让她们顺顺利利进了门。 栗府谷,是青城最大的酒楼。传闻酒楼老板娘是一个中年泼妇,她叱咤青城前还是一个乞丐,不知受了谁的帮扶摇身一变成了青城最大的老板娘。 在她的酒楼,从来没有女性受到过欺凌,外面不仅有重重守卫,每个客人都有酒楼分配合适的丫鬟小二。极大限度上保证客人的**与体验,不少客人都闻名而来。 青城也因此脸上沾光,妇人们燃起一股干活的热情,竟让青城正经市场上的女性比例一跃成为四方六城中最高的。 “这样真的好吗?人家也要做生意……啊。”在见识东里游云直接大刺刺往楼上时,陆英的笑僵在脸上,这不是砸人家招牌吗。 守卫脱离东里游云自带威压环境后,立马反应过来,整栋楼不少守卫开始聚集将她们包围。 东里游云唇角勾起弧度,大喊:“山雨司办案,捉拿重犯,拦者同罪。” 一时之间无人上前,也无人后撤。东里游云抬脚上楼,她前进一步,守卫后撤一步,东里游云就这样气定神闲地朝上走。 议事堂众人两人一左一右紧随其后,先前纸伞女人手持伞柄留在原地拦住守卫,陆英拉起抱头缩在她腿边的陆玉山跟上东里三人。 回头只见,绿纸伞流转“怦”得撑开,吹飞面前众人又挡住前仆后继的守卫。 那绿纸伞面上勾画着一名靠在青葱树边提剑的红衣女子,陆英心下了然,伞面流转间,红衣女子竟好似挥舞起长剑来,白墨缭乱。 “陆英……”陆玉山怔愣地盯着这极为炫彩的一幕,呆在原地。 陆英拉着她,以至于不落开东里游云三人太多:“那是游仙上界最古老的画灵仙家一脉的独女,素有‘绿纸伞红衣女,伊人持荷胜佳侣’之说。可惜后来很快便销声匿迹了,有人道是云游四海归隐山林。” 陆英嘴上感慨,“没想到竟然是跟了东里隐姓埋名过苦日子。”眼瞅着东里游云推门进了一间房,她连忙跟上。 三步并两步,陆英硬是带着陆玉山跟在她三后面挤了进去。 小孩面薄,对上东里游云扫过来意味不明的一眼,莫名脸上泛上红晕,挣开陆英的手悄悄贴着墙站在角落。 “有发现?”陆英对上东里游云的视线,十分坦荡地反问回去。反倒是东里游云收回目光不理她,陆英一脸无辜地耸了耸肩,开始打量这间房。 进门正中央拜放着一张木桌,撩开旁侧珠链布帘幕,后面竟还有矮榻茶几,屏风上随意摆放着换下的衣物。 镜妆台上一个物件在烛光下闪着光,陆英正要眯起眼凑近,眼里突然闯进一个文弱男官,“啧。” 男官浑身一颤,转过头来嘴唇蠕动要说什么。 “挡着我了。”陆英皱眉,一秒耐心也无,直接上手将人拨开,眼前显现的却是东里游云手里拿着那只金钗缓慢转动,钗上链条甩动,屋内烛光透过纱罩打在上面,玉兰样式的。 与前几日见宋栖的最后一面,她戴的那一只别无二致。 宋栖的钗! 几乎转瞬间,陆英便笃定,这只钗子是宋栖的。 “怎么?”东里游云手里捏着金钗,转过脸发现陆英盯着,问道:“这簪子有问题?” 身上隐隐发热,陆英叩心自问,来到凡间与宋栖相识不过几年光阴,且中间还有不少时间她周游人间各地,与宋栖一同渡过的时日少之又少。 宋栖牵扯到这桩事来,与她毫无关系。山雨司东里游云办案更为说一不二,如果查清宋栖只是被牵扯进的无辜人,绝对不会有任何危害。 下定决心,陆英淡定开口:“这是钗不是簪,不过样式还可以,光泽不错,回头我也去打只。” “……” 收到东里游云无言的目光,陆英漫不经心朝她笑了一笑,强行移开目光。 小孩在对着墙壁面壁思过,眼神都不敢乱撇一分,看架势还以为是谁绑着她来的。 陆英心底叹气。 万一……宋栖是自愿牵扯进来的。陆英不敢赌,但心里已经认定,宋栖必然掺和其中,照陆英一贯对宋栖的了解,宋栖搞不好还是占据主导地位的那个。 看到这只金钗,陆英心里感觉越发强烈。 她继续扫视着房间细节,青城最大酒楼的三层,住上一次不少银子,果然还是有所积蓄。 屏风上是一件荷藕裙外衬,陆英表情些许怪异,她还没看见过宋栖穿这种服饰呢,平日就是一身灰黑的粗麻衣。 “谁?!”屋外突然响起一声暴喝。 接着外面一阵喧哗,陆英与东里对视一眼后,皆是快步前往屋外。 东里游云眨眼间消失在眼前。 “出什么事了?!”有斥骂声从外面传来,陆英手脚麻利地将不明所以的陆玉山拽上,迅速到达第一现场。 “山雨司就能无故闯进酒楼大闹,平白伤人?”东里游云面前站着一个单手叉腰的大妈,说着说着大妈左手还在半空中扬了扬,手里毅然拽着一截皓白的手腕。 纸伞女一手被钳制住一手还小心翼翼环抱着绿纸伞,一脸茫然地望着东里游云,显然不明白自己为甚被这个人类抓住却挣脱不了。 “莫说我家酒楼清清白白,就算有你们抓捕的‘犯人’在我酒楼落脚,难道不该与我这个老板私下商谈吗?”大妈神情冷漠地将纸伞女的手一扔,“况且谁知道你们口中的‘犯人’究竟有没有犯罪。” 东里游云左侧的女仙官立马上前虚拦住纸伞女,见她没事又退到后面。纸伞女立马靠近东里游云企图垫脚在她耳边诉说原委,被她一个手势拦住。 大妈双手叉腰,一个人气势磅礴,远方楼梯间,全是酒楼好事者与守卫,眼神不善地盯着这边,大多手持兵器警戒。 陆英一见那大妈脚步一顿就转过身去,再转头带上副面具,这才牵着小孩大大方方站在边缘看热闹。 “你要怎样?” 大妈气沉丹田,声音大的很:“你的人退出去,这事我自会查,然后给你们线索。” “笑话。”东里游云身子后倾,紧皱眉头,训斥道,“就凭你。” 声音格外醇厚。 陆英敏锐察觉到什么,瞬间双手流转仙力,堵住陆玉山的耳朵,这声音里含着东里游云的少量仙力,能干扰普通人类的脑部结构,刺痛神经。 如果再加点仙力,能瞬间震碎普通人的耳膜留下终生后遗症。 陆英冷下脸来,眼神冷冽去看大妈,方才来不及护住大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