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穿]国舅爷只想当咸鱼》
1. 新生
康熙四十七年,刚入了十一月,京里的天已经冷了下来。
坐落于东城东市口同福夹道的佟府,此时也不知是不是受了这天气的影响,阖府上下都透着一股肃杀的气息。
隆科多此时刚从佟府正房里出来,两手拢进袖子里,满脑子里还是刚刚他阿玛佟国维给他说的那番话。
“本来太子被废,该是好事,可惜大阿哥糊涂,如今也眼看着不成了。咱们家虽说没受什么大连累,可也到底废了一步棋,现下皇上已对我生了隔阂,但我知道你心里是个有成算的,又得皇上看重,到了如今这个紧要关头,在满朝上下的这么些阿哥里,你可有什么想法?”
他是怎么回复的呢?
隆科多抬头望了望天。
“阿玛,如今佟家富贵已极,何苦再去掺和这些事儿呢?您老是皇上的亲舅舅,皇上又是个重情的,哪怕咱们家什么事儿也不做,依旧是这京里最顶尖的门户,如今皇上对我家已有了不满,若是在这么下去,只怕这份富贵也保不住。”
这是他穿越以来,难得和他阿玛说的一番真心话,可是他阿玛却被他这番话气的不轻,一边咳嗽一边骂他糊涂。
“皇上拿捏储位,满朝文武都被卷入其中,你还当佟家可以置身事外不成!如今不做打算,日后若是子孙不肖,佟家还有什么富贵可言!”
隆科多听了这些话,叹了口气,到底没再多言,他算是知道了,他阿玛早就打定了主意,叫他过来,也不过是通知他一声罢了。
有了这个念头,之后隆科多便未再多发一言,只沉默着听着,佟国维见这个儿子如此油盐不进,心中既有欣慰又有恼怒,最后干脆一挥手让人出来了。
隆科多看了眼阴沉沉的天色,又叹了口气,脚底下打了个转儿,往后头他住的的南院去了。
刚进南院大门,就看见几个丫头婆子坐在廊下说话,见着他进来了,都起来迎接,还有一个婆子急忙通传:“三爷来了。”
隆科多刚走到中院,他的福晋赫舍里氏就已经从屋里迎了出来,后面还跟着他的好大儿岳兴阿。
岳兴阿是他二十五岁上才得的儿子,今年不过十二岁,养的壮实的小牛犊子一般,见着他就笑着请安喊阿玛。
隆科多面上也有了笑意,拍了拍儿子的肩膀,被迎着进了里屋。
他本名高程,是胎穿到这个世界的,刚一开始还不知道自己穿成了谁,等到后来周岁的时候,阿玛给他起了名,这才知道自己竟然穿成了历史上有名的权臣隆科多。
知道这个消息的第一时间他是有些崩溃的,因为只要看过清朝电视剧的人都知道,隆科多的下场可不好。
但是慢慢的他倒也想通了,历史上的隆科多,之所以会落得那个下场,那多半是他自己作死作的,只要自己老老实实的做人,不掺和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就凭他康熙表弟的身份,当个富家翁那还是没问题的。
只是可惜,他想躺平,却遇上了一个鸡娃的阿玛,上学读书学武还是一样没落下。
人生的前三十七年,除了没有遵循阿玛的期望和大阿哥亲近之外,基本和历史上的隆科多没啥区别,哪怕他极力在宫里低调做人,如今竟也混成了康熙跟前的红人,哪怕大阿哥倒台,康熙也丝毫不减对他的信任。
想着这些事儿,隆科多面上却丝毫不显,哪怕他上辈子只是个996的底层打工人,但是居移气养移体,这么几十年的贵族生涯,到底还是让他养出了几分城府。
“这个时候怎么在你额娘这儿?没有去读书吗?”
隆科多摸了摸儿子的脑袋,柔声问道。
他也和历史上的隆科多一样,娶了自己的表妹赫舍里氏,虽然身为现代人,他对这事儿表现出了极大抗拒,可是这个年代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对自己的婚事毫无选择权,最后只能认命。
虽然婚事不尽如人意,但是在成婚之后,他对妻子还是还是足够尊重的,两人之间的关系也处的不差,历史上的宠妾灭妻行为,他也不打算复刻。
因此及至如今,他们这个小家的关系还是十分亲密的,哪怕他平日里工作忙,对儿子不能和现代家长一样时时关切,岳兴阿依旧对他十分孺慕尊敬。
此时听到他问话,小岳兴阿昂着头认真回话:“回阿玛的话,今儿先生病了,便放了一日假。”
赫舍里氏一边服侍隆科多更衣,一边笑着补充道:“虽说先生放了假,但是这孩子却是格外的用功,本来还在前院复习功课呢,是我想着过几日便是我阿玛的寿辰,便将他叫过来交代一番,也省的到了跟前了手忙脚乱。”
隆科多由着她给自己换上了一件家常衣裳,听着这话倒是愣了愣:“舅舅的寿辰要到了,倒是我疏忽了。”
赫舍里氏抿唇笑了笑:“三爷往日里当差忙,哪能记得这些琐事,不过您放心,该准备的礼数我都已经准备好了。”
赫舍里氏自从嫁到了佟家,便只觉得像是嫁进了福窝窝,婆婆是她的亲姑姑,自来对她亲厚,从不立什么规矩。
而丈夫虽然在嫁过来之前听说有些不情愿,让她心中忐忑,但是自从她嫁过来之后,却对她十分尊重体贴。
一开始她几年未有子嗣,丈夫也从没起过纳妾的心思,这么多年和和美美,竟是连口角都没起过几次。
想到这儿,赫舍里氏又不由露出一丝笑意,亲手奉了茶给隆科多,又让人拿了帕子给他擦汗。
隆科多端过茶摆了摆手:“别忙了,我自己擦,你快坐吧。”
赫舍里氏这才坐下。
隆科多喝了一口茶,沉吟片刻道:“既是岳父大寿,礼数倒也不好简薄了,之前皇上赐我的一个红珊瑚树,品相极好,也加进礼单里头吧。”
赫舍里氏听了这话心中一喜,但是嘴上还是道:“这是皇上赐给您的,不太合适吧……”
隆科多摆了摆手:“有什么不合适的,这样的东西家里不知道多少,拿去给舅舅贺寿也是个彩头。”
赫舍里氏这才笑着应了。
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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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隆科多又问了问关于寿宴的事儿,知道这次赫舍里家并未准备大办便也点了点头。
“如今京里的情形不大好,不大办是对的,若有机会,日后补上便是。”
赫舍里氏虽然是深宅妇人,但是也听说了太子被废和大阿哥餍镇诸皇子被圈禁的事儿,她面含不安的点了点头,许久又小声道:“如今不太平,您在外头也该小心着些才是。”
隆科多转头看向自家福晋。
赫舍里氏算不上什么美女,圆脸圆眼,是一副十分讨喜的面相,也是这个时代人嘴里的有福之相。
不过她在历史上可算不上有福,那个下场,隆科多想起来就觉得有些胆寒。
“我明白。”隆科多握了握赫舍里氏的手,面上露出一丝温情。
赫舍里氏红着脸低下了头,仿佛是有些不好意思,但是到底却也没有把手抽出来。
之后隆科多又问了问岳兴阿的学业。
这孩子虽然刻苦,但是明显也不是什么读书的材料,读书只能说是中等,但是骑射却学得很好,现在已经能拉开四石弓了。
隆科多笑着摸了摸儿子的脑袋:“等过完年,我带你去挑一匹马,你如今那匹马只怕已经有些不太适合你了。”
岳兴阿一听这话,面上立刻迸发出喜悦之情:“阿玛可说的是真的?”
隆科多面含笑意:“自然是真的。”
说完又细细和儿子讲了一番学习骑射的窍门。
两父子亲亲热热的说着话,赫舍里氏也笑着从屋里退了出去,让人去准备午膳。
隆科多在南院和妻儿吃完饭,歇了个午觉就准备出门转转。
他今儿休沐,虽然以他的性格宁愿在家里窝着当宅男,但是如今家里这氛围,他却在家里有些待不住。
大阿哥坏了事,整个佟家都遭受了重大打击,尤其是他的大侄子舜安颜,因为党附大阿哥,皇上把他额驸的封号都给削了。
还有堂兄鄂伦岱,虽然没有被牵连治罪,但是谁不知道他和大阿哥亲厚,因此这会儿的佟家两府都是噤若寒蝉,他们家大房那边更是一片凄风苦雨。
往日里舜安颜那小子下巴恨不得翘到天上去,这会儿也是老实了。
隆科多不敢在家里待,也是怕这些人找上门来给他出什么难题,因此在叮嘱了妻儿几句话之后,就一抬脚出门去了。
不过他平日里除了宅家也没什么爱好,带着长随溜达了两圈便觉得没趣了,随便找了个酒楼,想要进去坐坐。
结果刚一进门,就有人迎了上来,笑着道:“佟三爷,咱们主子有情。”
隆科多听了这话顿时一愣,仔仔细细将眼前这个人上下打量了一番。
面白无须,语气阴柔,是个宦官,再仔细一看有些眼熟,隆科多心里转了几圈,便知道这多半是哪个大外甥了,他倒也不怵,淡淡一笑:“没想到一出门就能遇上贵人,你前面带路吧。”
他阿玛有句话说得好,有些事儿,你想躲终究也躲不掉。
2. 皇家
隆科多跟着那宦官上了楼,俩人一起走到了二楼最里面的雅间。
宦官站在门外轻声道:“爷,佟三爷来了。”
“进来吧。”
屋里传出来的声音带着一丝冷意,隆科多微微蹙眉,心中有了一个猜测。
等隆科多进了门,便知自己的猜测果然不错。。
他紧走两步,行了一礼:“奴才见过四阿哥。”
没错,这个找上门来的人,正是皇四子胤禛。
胤禛此时也站起身来,一手扶住了隆科多:“舅舅不必多礼。”
听到舅舅两个字,隆科多心里顿时咯噔一下。
历史上的雍正皇帝,也管隆科多叫舅舅,而且要肉麻的多,但是最后那位隆科多是什么下场不言自明。
隆科多抿了抿唇,连道不敢。
胤禛见他如此恭顺,却只是浅浅一笑:“我年幼之时,一直养在孝懿皇后膝下,叫你一声舅舅也是应当的。”
隆科多一时间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只得道:“贝勒爷抬举奴才了。”
胤禛找上门之前,自然也是调查清楚了隆科多此人的性情,知道他本就是周全谨慎之人,便也不再为难,而是招呼隆科多坐下,又让人上茶上菜。
隆科多心里有些紧张,眼前这位爷,在历史上可是未来的皇帝,更是要了原主命的人,哪怕隆科多穿越而来多年,也见过了不少大场面,还是难免心中不安。
不过此时的胤禛对隆科多却十分客气,他本就长得白皙俊秀,平日里冷着脸的时候会显得冷峻不近人情,但是当他放缓了姿态时,又会显得亲切温和。
他并没有说什么敏感话题,而只是聊了几句家常,先是问了问佟国维的身体情况,又问了问隆科多的家庭状况。
隆科多自然一一作答,说的多半也都是好听的话。
胤禛倒也不在意他的敷衍,又继续招呼他用饭。
这顿饭吃的隆科多战战兢兢,生怕这位爷问出什么让他为难的话。
但是事实证明隆科多还是多虑了,直到最后吃完饭离开,胤禛也没有问出一句敏感话题,甚至一点牵扯到朝政的话题都没有提起过。
吃完饭之后,隆科多目送胤禛离开,人还有些恍惚。
难道他找自己真只是为了吃顿饭吗?
这绝不可能,隆科多自己第一时间就否定了这个猜测。
他甚至觉得,今日这番偶遇,都多半不是什么偶然。
胤禛这是在拉拢他。
不过这也寻常,他从名义上来讲,的确算得上是胤禛的舅舅,而且如今他又是皇帝跟前的红人,只要稍微有点追求的阿哥,只怕都会存了拉拢他的心。
隆科多微微蹙了蹙眉,不管他到底存着什么心思,自己目前这个位置,都不能对任何皇子表示出亲近之意,否则他那个皇帝表哥就第一个不答应。
隆科多除去心中杂念,又在周围晃荡了几圈,最后赶在天黑前回了佟府。
回去的时候,家里已经点了灯,他刚进门,就觉着家中的氛围有些不大对劲,下人们进进出出面上都带着惶然之色,隆科蹙了蹙眉,让跟前的长随去问到底出了什么事。
没一会儿就得了消息,原来是大房的舜安颜病了。
隆科多听了这话,眉头皱的更深。
舜安颜是他大哥的长子,之前还尚了主,在大阿哥倒台之前,可以说是整个佟家最心尖尖上的人。
只可惜,大阿哥失了势,舜安颜也因为和大阿哥过从甚密,连额驸的封号都丢了。
这几日听说一直长吁短叹,情绪不佳,若不是老爷子拘着他不让他出门,指不定还闹出什么乱子来呢。
结果这才憋了几天,竟然就病了。
到底是自己的侄子,隆科多皱眉思索片刻,到底还是问了一句:“可请了大夫?”
长随立刻回话:“早都请了,如今正熬药呢。”
隆科多点了点头:“着人盯着些,若是有什么不妥,及时禀报。”
虽然隆科多自己有些看不上这个侄子,但是说到底也是自己的亲侄子,是自小看着他长大的,总也不好真叫他有个好歹。
长随自也明白隆科多的心意,立刻应了。
隆科多回了南院,洗漱一番便歇下了。
睡前赫舍里氏倒也和他说起了舜安颜的事儿,说是一大早起来就有些不舒坦,但是却没有及时找大夫诊治,等到快下午的时候,有些不大好了,这才请了大夫。
又说大房的嫂子还来她这儿哭了一场,话里话外都在说舜安颜这孩子命苦。
隆科多听了这话只是冷笑,生在佟家,还是长房嫡子,若是他命苦,这世上就没有命苦的人了。
因此隆科多只是淡淡道:“大嫂心疼孩子,她的话你听听也就罢了,不要随意应承。”
这话赫舍里氏自然也是明白的,如今大阿哥被皇上发落,佟家也略有些朝不保夕之感,尤其是大房,与大阿哥那边牵扯甚深,她可不想她们家也跟着受牵连。
因此只是道:“我也只是宽慰了大嫂几句,别的却一点没松口的。”
隆科多点了点头,这么多年的夫妻,他对赫舍里氏这点子信任还是有的。
**
一夜好梦,第二日隆科多起的极早。
他如今是一等侍卫,兼正蓝旗蒙古副都统。
但是因为他多半都是皇帝跟前当差,正蓝旗蒙古副都统的职位倒像是个虚衔,偶有大事才过问几句。
不过如今倒也是真有件大事需要他过问,那就是康熙四十八年的选秀,十五阿哥和十六阿哥都到了成婚的年纪,明年的选秀当是一个大年。
不过他管的这一旗倒是并没有什么出挑的人,他只需让底下人理好秀女的名单即可。
因此一大早他一起床就去了前院书房,一边用早膳一边听底下的幕僚说了选秀的事宜,心里有了个底,这才急忙往宫里上值去了。
隆科多出门的时候,外面还是一片漆黑,一点光亮都没有,天也有些冷,哪怕隆科多在朝服里穿了棉衣,也冻得他直跺脚。
等他进了紫禁城,到了侍卫们的值房,这才缓过劲来。
屋里的炭盆烧的暖烘烘的,他一进门,就只觉得浑身的毛孔都舒展开了,隆科多忍不住慨叹了一声。
而值房里的人一见他进来了,都急忙凑上来问好。
如今虽然因为大阿哥的事儿,佟家上下都受了申饬,但是隆科多却依旧是皇帝跟前的红人,还是皇帝的亲表弟,没人敢小看他。
而隆科多也一直秉持着与人为善的做人原则,对这些同僚们也多是笑脸相迎。
等问完好,隆科多自去了里间交接,刚提起笔准备画卯,就见一人鬼鬼祟祟的探头进来了。
隆科多先是皱眉,继而神色一缓。
“你今儿也当值吗?”
来的人不是别个,正是他的堂弟夸岱。
夸岱乃是隆科多伯父佟国纲的幼子,自来是个机敏谨慎之人,身上倒是没有纨绔子弟的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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娇二气,因此往常与隆科多也颇为谈得来。
“本不该我当值,只是想着有几句话要与兄长说,便与人调了班。”夸岱一边搓手一边笑着道。
隆科多倒是能猜得出他想说什么,也没有多话,只指了指对面的位置:“你先坐,我画个卯。”
夸岱这才坐下。
“这几日大哥在家里长吁短叹,看着心情着实不好,他的性情你也知道,我是真怕他又惹出什么祸事来。”夸岱看着堂兄低垂的眉眼,斟酌道。
隆科多听到这话也不惊讶,画完卯后才叹了口气道:“他的性情,别说你我了,伯父和皇上也拿他没办法。”
夸岱面上露出苦色:“谁说不是呢,之前大哥和二哥就势成水火,如今出了这事儿,家里的氛围更是不好,我在家里是如坐针毡,如今只能找堂兄你说说话了。”
隆科多听了这话只是一笑:“你是个机敏的,日后自有一番前程,如今倒是不必太过焦虑。”
若是他没有记错,在雍正朝,夸岱还是很受重用的。
不过如今夸岱听了这话,也只当堂兄是在安慰自己,又和隆科多聊了几句,兄弟俩便一同去上值了。
隆科多先是亲自领着侍卫们巡视了一圈,交接了差事,然后又亲自布置了几处门禁的警卫,这才往乾清宫而去,准备扈从皇帝去往御门听政。
到乾清宫的时候,皇帝已经起身用膳了,隆科多与昨晚当值的人交接了差事,便守在了乾清宫外。
等皇帝出来的时候,天边才微微发亮,他抬头瞄了一眼皇帝面色,见他面色红润,情绪仿佛也不错,心中这才放心。
前段时间,皇帝生病,心情也不大好,他们这些跟前伺候的人,自然也是战战兢兢,如今皇帝心情好了,他们的日子也就好过了。
皇帝此时也看到了隆科多,笑着对他道:“你今儿当值吗?”
隆科多急忙应是。
皇帝拍了拍他的肩膀:“如今天寒,该穿暖和些才是。”
隆科多立刻做出感激模样:“奴才惶恐,多谢皇上挂怀,今儿皇上气色看着也比以往好多了。”
康熙皇帝倒也挺喜欢自己这个小表弟,听他这么说又笑了笑:“这几日调养,的确好了许多。”
两人寒暄完,隆科多便护送着皇帝往前头上朝去了。
这一路倒是不太远,但是大清早的,的确也是寒风刺骨,等到了地方,隆科多的脸都快冻僵了。
但是这还不算完,他还得守在太和殿外等着早朝结束。
上早朝的大臣早就在此等候了,隆科多还看到了自家阿玛的身影,不过他老人家却是头都没抬,弓着身子跟随着大臣们进了太和殿。
隆科多看着他的背影,心里叹了口气,他昨个还咳嗽了两声呢,也不知道今儿好些了没。
和电视上演的不一样,每天的早朝其实是很没有意思的,都是汇报一些大面上的事儿。
真正要紧的大事儿,其实皇帝多半都是和大学士们在南书房商议,隆科多竖着耳朵听了几句就有些昏昏欲睡了。
他当侍卫这么多年,其实也练成了一项技能,就是站着睁着眼也能睡。
此时他就已经陷入了半梦半醒的迷瞪状态,神思也早就这不知道飞到哪座山上去了。
但是就在此时,殿中的一道声音却突然在他耳畔炸响。
“如今储位空悬,有伤国本,诸位爱卿以为如何啊?”
隆科多心中咯噔一下,只觉得脑子一下子就清醒了。
3. 保举
储位之争,在康熙一朝可以说跌宕起伏,不知多少王公大臣皇子皇孙被卷入其中,最后能全身而退的更是极少数。
隆科多也是知道历史的,因此自打一穿越过来,他打定的主意就是独善其身,坚决不掺和进这些破事里头。
但是时间长了,他便也明白,自己这个想法不过是痴人说梦,以佟家如今的地位和处境,哪怕他真的无欲无求,也绝逃不开这漩涡。
想到这儿隆科多不由叹了口气,看起来二立太子就在眼前了,只是不知道事情的发展,会不会还和历史上一样。
与隆科多一同扈从的夸岱有些不安的看向隆科多,隆科多对着堂弟微不可觉的摇了摇头,夸岱立刻心领神会,转过头去,强装镇定,但是心中情绪到底如何,也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
皇帝石破天惊的开了个头,大臣们自然也不和皇帝客气,以佟国维、马齐、阿灵阿、鄂伦岱为首的文武重臣们都立刻保奏立八阿哥胤禩为太子。
隆科多在外头听着只觉得冷汗直流,他阿玛果真糊涂啊,这段时间以来,皇帝虽然并没有把二阿哥放出来,可是对他却是多有垂问,有时还会把他叫到乾清宫来召见,而八阿哥却是连贝勒的头衔都给褫夺了。
这明显的态度,他不信阿玛没察觉出皇帝的心思。
可是即便如此,他竟也不顾皇帝意愿,联合这么多人保举八阿哥。
隆科多心里顿时油煎一般,阿玛他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皇帝应当也没想到自己都表现的这么明显了,这些人竟然还是不知悔改,依旧保举八阿哥,他心中愤怒的同时也生出一抹恐惧。
自己的儿子竟然不声不响的结交了这么多重臣,而且这些人为了他,竟也不顾自己的意愿,这实在是太可怕了,若是不加以遏制,日后自己这个皇帝,还能掌控得住局势吗?
皇帝的视线一一扫过眼前众人,最后他到底是按捺住了心底的怒意,淡淡道:“八阿哥少不更事,而且如今还是带罪之身,他的母亲更是出身微贱,还是重新保举他人吧。”
这话说出来,众人一时间有些不安,佟国维看了一眼马齐,马齐眉头紧蹙,似是还想说些什么,不过马齐到底宦海沉浮多年,已经看出来皇帝生气了,心中斟酌片刻到底按捺住了。
但是鄂伦岱却是年轻气盛,又自来行事乖张,一见皇帝不允,就要上前再奏。
“皇上,八阿哥贤德,臣只觉再无旁人能比得上。”
这话说出来实在是太拉仇恨了,佟国维心里顿时咯噔一下。
而康熙自己也是对这个表弟头疼不已,一听这话,立刻发声斥责。
“胡言乱语!你竟也是糊涂了不成!”
鄂伦岱还有些不服气,还想再辩,幸好佟国维已知此事不成,急忙出面转圜。
“皇上,鄂伦岱行事乖张,口不择言,还请皇上恕罪。”
到底是自家表弟,康熙皇帝也不想把事情弄得太难看,只得冷哼一声,让侍卫将鄂伦岱赶出去。
隆科多一听这话,也不让旁人进去,直接招呼了夸岱,两人一同进去押人。
隆科多心里清楚的很,以自己这个堂兄的性情,旁的人过来,只怕还得受他几拳,他可不能再这么得罪人了。
也果真如同隆科多猜测的一样,鄂伦岱被赶出太和殿本就是一件极为丢脸的事情,他原本还想反抗,但是看见进来的人是自己的兄弟,到底没有多言,老老实实的跟着出去了。
等到了外头,隆科多这才低声道:“兄长,事既不成,莫要多言了。”
鄂伦岱看了眼自己这个堂弟,冷哼一声:“若不是你怯懦,不愿在皇上面前替八阿哥说话,也不至于不成事。”
隆科多都有些无语了,只能摇了摇头:“兄长且回去吧。”
鄂伦岱倒也没敢再闹事,一甩袖子,转身走了。
夸岱看着自己长兄的背影,又转过头来看了一眼隆科多,兄弟两人面面相觑,心中都不由生出许多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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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日的早朝最后就在这片混乱中结束了。
隆科多在早朝后半段已经不再去听里头在议论什么了,而是开始绞尽脑汁的琢磨,若是皇帝问起他今日之事,他该如何应答。
隆科多也果然没有料错皇帝的性情,等到回到乾清宫之后,皇帝就立刻召见了他。
隆科多心里忐忑,面上却一丝不敢露,低垂着头,满脸恭顺的走了进去,他进去的时候皇帝正坐在临窗大炕上批阅奏折,见他进来,便放下了手中的奏折。
“今日早朝的事情你都听到了吗?”
隆科多自然不敢在这事上糊弄康熙皇帝,立刻点头应了:“奴才都听到了。”
康熙皇帝点了点头:“你既然听到了,也该知道你阿玛和你堂兄的主张,对于这事儿你是如何想的?”
隆科多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是真正听到这话,还是冷汗直流,斟酌道:“立储之事,乃是国之大事,奴才不敢轻易置喙,皇上乃是圣人明君,想来定然自有主张。奴才只需听从皇上吩咐即可。”
虽说这话听起来谄媚,但是多半却也是隆科多的肺腑之言,他可不想掺和进这些破事里头,皇帝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而康熙皇帝听了这话也很满意,笑着点了点头:“我自知道你是个忠心的。”
隆科多讷讷不敢多言。
康熙却又叹息了一声:“这般简单的道理,若是你阿玛也能明白就好了。”
这话听的隆科多毛骨悚然,急忙跪下磕头:“奴才惶恐。”
康熙却是笑笑摆了摆手:“好了,不必如此,你下去吧。”
隆科多心中有些惴惴不安,但是到底也不敢多言,安静的退了出去。
等出了正殿,隆科多这才察觉到自己仿佛出了一身冷汗,感受到屋外的冷风,又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不能再这么下去了,等今日回家之后,得和阿玛好好谈一谈。
**
浑浑噩噩的当完了一天的差,交接完之后,隆科多便急急忙忙的回了家。
他先回了自己住的南院换了件家常衣裳,便去了正院给老爷子请安。
去的时候老爷子正在抽旱烟,屋里烟熏火燎的。
见着他进来,老爷子倒也没有多惊讶,只指了指跟前的位置道:“坐吧。”
隆科多老实坐下,而佟国维也没等他开口直接道:“我知道你要来和我说什么,但是这些话我难道不比你知道的清楚,你不必多说了。”
隆科多的心一下子就沉了下去,他不怕老爷子糊涂,就怕老爷子分明不糊涂,却还是往死路上走。
隆科多忍不住道:“既然您知道皇上不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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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此事,为何非得与皇上作对呢?”
佟国维看着自己这个儿子,许久叹息一声:“我们佟家能有今日,你觉得靠的是谁?”
隆科多沉默良久,终于低声道:“自然靠的是姑母。”
佟国维低笑了一声:“你倒还不算太糊涂,若是当年没有你姑母入宫,佟家又如何能有今日显赫,不过也是中等人家罢了,但是既有了今日显赫,佟家又如何能退?要知道官场险恶,你退了或许身后便是万丈深渊,为父不敢赌啊。”
隆科多一时无话,他明白,阿玛这话没错,历史上的佟家,在九子夺嫡之后,也不过是个落得个惨淡收场,最后许多年也不见得缓过多少劲来。
老爷子又吧嗒了两口旱烟,继续道:“原本我想着,到底这么多人保举,皇帝总该斟酌一二,但是如今看着,八阿哥到底是不成了,我们得早做打算。”
隆科多听了这话忍不住蹙眉:“阿玛,如今满京谁不知道咱们家是八阿哥一党,转投他人岂非让人看轻,不如且先沉寂一段时间,再做打算。”
佟国维听着这话,目光却如同电一般看向隆科多:“谁说我们佟家都是八阿哥一党,这不还有你吗?”
隆科多心里咯噔一下,有些诧异的看向佟国维。
“阿玛,您……”
佟国维仔仔细细看着自己这个儿子:“你之前不愿在大阿哥和八阿哥跟前奉承,我都由着你了,但是到了如今这个地步,你可再不能独善其身了。”
隆科多只觉自己心跳的飞快,他就说以自家阿玛的掌控欲,为何会由着自己游离在佟家的政治立场之外,原来他早就留了一手。
“三阿哥和四阿哥,你觉着哪个好?”
佟国维根本不给隆科多思考的余地,直接张口就问了。
隆科多心中巨震,忍不住道:“阿玛看好三阿哥和四阿哥吗?”
佟国维却只是哂笑一声:“倒不是我高看他们一眼,只是如今皇上又能选谁呢?太子一废之后,哪怕再立也不负往昔父子情分,以皇上的圣明,只怕也不敢将身后事交给太子,剩下的皇子,不是太小就是无能,如今看着也就只有三阿哥和四阿哥有些气象了,只是三阿哥总是和那帮腐儒混在一处,倒是四阿哥刚毅果决,有人君之相。”
隆科多一下子沉默了,他心说你既然看得出来四阿哥有人君之相,为何一开始不支持四阿哥。
而隆科多也像是看透了儿子的想法,直接道:“只是四阿哥刻薄寡恩,心智坚毅冷酷,并非仁主,我只怕狡兔死走狗烹。”
隆科多算是服了,果真姜还是老的辣,他阿玛算是把这几个阿哥都给看透了,雍正皇帝最后还果真是把他给卸磨杀驴了。
“既然如此,那阿玛希望我如何?”隆科多自知自己是决计躲不开这一遭,索性也不反抗了,最差不过他一死,反正历史上雍正也没把他家赶尽杀绝,而他也不会像历史上的隆科多一样骄矜揽权。
见着儿子松了口,佟国维心中也满意了,笑着点了点头:“如今你什么都不必做,若是四阿哥和三阿哥果真有心,自然会找上门来。”
说完又顿了顿:“昨个四阿哥是不是就找了你见面?”
对于自家阿玛的消息灵通,隆科多一点都不惊讶,只沉默着点了点头。
佟国维轻笑一声:“看起来到底还是四阿哥占了头筹。”
4. 寿宴
隆科多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沉默良久才道:“那阿玛觉得我该如何应对?”
佟国维又吧嗒了两口旱烟,这才缓缓道:“先不远不近的处着吧。”
隆科多知道,他阿玛这是经历过八阿哥的事情之后越发谨慎了。
不过隆科多自己也没想着一开始就和四爷多亲近,便也点了点头:“儿子明白了。”
说完了这些话,佟国维看起来仿佛也十分疲惫,摆了摆手:“行了,你回去歇着吧,过几日是你岳父寿辰,我只怕是去不成了,你帮我捎一句好。”
隆科多没想到他还记挂着这个,朗声应下,这才起身告辞离开。
**
等回了自家南院,赫舍里氏正在和几个管事婆子在屋里说话,听到他回来了,急忙迎了出来。
隆科多摆了摆手:“都是一家人,何必迎来送去。”
说完又指了指几个婆子:“你们这是在干嘛?”
赫舍里氏抿唇一笑:“今儿太太差人来问了一回我阿玛寿辰的事儿,又说她这会只怕是去不成了,就让人又添了寿礼让我代她老人家送过去。”
隆科多微微蹙眉,竟是连他额娘也不去了,看起来他们家是真要沉寂下来了。
隆科多心中心思急转,但是面上却一丝不露,只是点了点头:“太太年纪大了,精力到底不比从前了。”
赫舍里氏一点没察觉出不对,只是笑着应了声是。
**
之后的事情也和历史上发展的一样,康熙皇帝看这些大臣们这么没有眼色,最后不得不搬出了鬼神之说,说自己梦到了孝庄文皇后和孝诚皇后,两人在他梦中都是怏怏不乐,这让他心中十分难受。
又说二阿哥的疯病已经治好了,本性已经痊愈。
这些话的言外之意,那就是要复立二阿哥。
皇帝都给自己把台阶搭到这个地步了,众大臣又能说什么呢,只能唯唯诺诺,不敢多发一言。
一时间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太子复立之事已成定局,京中明里暗里也不由生出了不少波澜。
不过这都和隆科多无关了,这天一大早,他便带着妻儿往岳父府上祝寿去了。
隆科多的岳父也是他的亲舅舅,关系算得上紧密,这么些年以来,虽然岳父在仕途上没什么长进,但是老爷子人缘却不错。
隆科多一家子来的也不算晚,但是等到的时候,府里府外的却已经热闹起来了,来来往往的马车,若不是有人在外头疏导,只怕要挤成一团。
不过作为赫舍里家的姑爷,隆科多他们自然不用在宅子外面排队,很快就在小厮的引领下进去了。
马车进门之后,先在二门外停了下来,隆科多直接掀帘子下来了,转头又将赫舍里氏也扶了下来。
在人前如此亲近,赫舍里氏也不由脸上一红,不过到底也没舍得拒绝他,扶着他的手便下来了。
至于他的好大儿岳兴阿,马车都还没停稳呢,这小子就窜下去了。
过来迎他们一家子的是隆科多的大舅子,也是他表哥庆保,庆保年纪比他大两岁,今儿看着倒比以往精神许多,穿着一身簇新的马褂和长袍,辫子也梳的锃亮。
远远看见他就笑着招手:“可算是把你给盼来了,老爷子一大早起来就问起你,都问了三四遍了。”
隆科多知道自己这个表哥兼大舅子自来爱说笑,一分的事儿也能说成三分,但是这种场合,他倒也不会纠结这些小节,很给面子的拱了拱手:“是我来迟了,让岳父大人操心。”
庆保哥俩好的揽住了隆科多肩膀,笑着道:“成了,客气话就甭说了,跟我去前头喝酒,今儿老爷子可把他压箱底的好酒都拿出来了。”
赫舍里氏见此,急忙道:“大哥,你可千万别灌他酒,他胃不好。”
庆保笑嘻嘻的看了一眼妹子:“你就放心吧,保管给你照顾的妥妥当当的。”
赫舍里氏自来知道哥哥的品行,还是有些不放心,有心再想叮嘱几句,没想到隆科多先打断了她的话,转头道:“你先去后头吧,我心里有数。”
赫舍里氏还是担心,但是想着丈夫并不是不着调的人,到底还是点了点头。
赫舍里氏被人引去了内宅,而隆科多则是带着岳兴阿跟着庆保去前院给岳父请安。
庆保是个话多的,一路上嘴就没停,一会儿说今儿来了多少亲戚,一会儿又说今儿家里的席面多么丰盛。
隆科多也就笑眯眯的听着,有时还应和两句。
等到了前院书房,屋里却是热闹的紧,看起来今儿的确来了不少人。
庆保领着他们父子俩直接就进去了,一进去就道:“阿玛,妹夫来了。”
隆科多的岳父兼舅舅今年虽然六十了,但是人还是很硬朗,耳不聋眼不花,听到动静便看了过来。
隆科多急忙领着岳兴阿给老爷子行礼祝寿。
老爷子看着也高兴的很,急忙摆手:“不必多礼,快起来坐吧。”
说完又让岳兴阿走上前去,仔细打量这孩子。
“真是个壮实孩子,好,好啊。”老爷子笑的眯起了眼。
隆科多陪笑着也说了几句客气话。
隆科多的身份地位并不是什么隐秘的事儿,屋里其他人见他待老爷子这样谦恭,也凑了上来,和隆科多搭话。
不过这些人隆科多大多都不认识,对于不认识的人,隆科多向来是没什么耐心的。
老爷子人老成精,也看出了他的不耐烦,又笑着道:“你岳母一大早的也问起你和岳兴阿呢,你们许久没来了,她也想你们呢,你带着岳兴阿去后头给她请个安吧。”
隆科多心里松了口气,起身行了一礼,就带着岳兴阿从书房出去了。
这回庆保倒是没有跟着,他这会儿早就和屋里一个相熟的人聊起来了。
幸好隆科多对赫舍里家也还算相熟,没有人领路也能知道怎么走,便也索性没有找领路的婆子,带着儿子就往后院去了。
父子俩入了二门,顺着回廊刚走了一半,突然听到小花园里传来一阵哭声。
隆科多微微皱眉,别是遇上什么阴私了吧。
他回头看了眼儿子,到底是小孩子,一脸好奇的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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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脚往里看。
隆科多清了清嗓子,低声道:“别看了,赶紧走。”
岳兴阿有些讪讪的垂下头,好似是有些不好意思。
隆科多心中暗笑,真是个老实孩子。
不过最后他们俩人到底是没走成,不过刚迈出两步路,便有一个年轻姑娘从斜刺里冲了出来,衣衫不整,满脸惶然。
见着他们父子了,似是有些惊讶,然后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露出一段雪白的脖颈。
隆科多一皱眉,挡在了儿子身前,儿子还小,可不能让他看见什么不该看的。
而隆科多自己也侧过脸去,不敢多看:“你是客人还是主家,怎么到处乱跑?”
这情形一看就不对劲,隆科多心里隐约生出些许不安。
那姑娘一听这话,眼泪像是断了线似得往下掉,哭着道:“奴才是这家里的人,只是,只是奴才如今着实是活不下去了啊!”
话音刚落,便看见两个人高马大的婆子追了出来,原本脸上还是一脸的凶狠,结果看到这个情形,倒是都迟疑了,许久才走上前来行礼:“给姑爷请安。”
隆科多扫了一眼那两个人,不怎么眼熟,但是既然认识他,应该是赫舍里家的仆人。
他点了点头:“今儿家里人来人往,怎么能让人随意在家中奔走呢?你们到底是怎么做事的!”
两人一听这话,顿时明白了其中的言外之意,心下一松,急忙上前告罪。
隆科多也懒得和他们废话,直接摆了摆手,示意将人拖走。
那两个婆子心中一喜,急忙上前拉人。
那个姑娘也是没想到这位爷竟然如此心狠,一下子愣住了,等回过神来,就急忙膝行上前,想要抱住隆科多的腿。
隆科多却早就防着这一招,立刻后退两步,让那姑娘抱了个空,面上也露出一丝冷意:“还不快赶紧将人拖下去!”
两个婆子也吓了一跳,急忙上前制住了那姑娘,那姑娘还想大叫,一个婆子立刻眼疾手快将自己的汗巾子塞进了她嘴里。
隆科多从头至尾都是冷眼旁观,等到两个婆子千恩万谢的告退时,他才又道:“到底是大喜的日子,该积德才是,不要闹出什么晦气的事情来。”
俩婆子急忙点头:“您放心。”
隆科多见这二人应了,也没多言,转头带着儿子就走了。
走了几步之后还隐隐听到那两个婆子骂人:“真是下贱的娼妇,做了老爷的通房还敢不安于室与人私通,等着今儿好日子过了,有你受苦的时候!”
竟然是他舅舅的通房,隆科多不由皱起了眉,他舅舅都六十了,那姑娘看着不过才花信之年,真是造孽。
但是这种到底是人家家里的事儿,隆科多也不好插手,只能将心思按下。
倒是岳兴阿看着有些期期艾艾的,等走远了,这才低声道:“阿玛,你为什么不救她?”
听到儿子这话,隆科多转头看向他,心说这倒是一个教育儿子为人处世的好机会。
想到这儿,隆科多语气也柔和了几分,道:“那你觉得我该如何救她?”
5. 阴私
岳兴阿见阿玛没有责怪自己,反倒好声好气的和他说话,心里顿时雀跃了几分,思索片刻后道:“总该垂问几句因果,论清楚其中缘由。”
得,总归还不算太笨。
隆科多轻声笑了笑:“能想到这一层你这书总算是没白读,但是你总归也该知道一句话,清官难断家务事,这本就是你外祖家的家事,我若横插一手,不管道理在哪儿,都是不合规矩的。”
岳兴阿看着还有些不服气,隆科多却摆了摆手,压下了他嘴边的话:“不过既然见着了,总不能真看着一个姑娘就这么丢了性命,我会和你母亲说的,她是你外祖的女儿,说话总比我合适。”
岳兴阿这才露出一个笑脸来。
隆科多看着有些好笑:“竟是不知,你小小年纪也是个怜香惜玉的。”
岳兴阿被这话说的满脸通红,许久才支支吾吾道:“儿子也是看那姑娘可怜。”
隆科多听了这话却是叹了口气:“这世上可怜之人多了去了,你又哪里能一一管得过来呢。”
岳兴阿听了这话却并不气馁,反倒一脸认真道:“虽则管不过来,但是遇上了总归是得管一管的。”
隆科多听完失笑,摸了摸儿子的脑门:“好儿子,说得好。”
岳兴阿的脸更红了。
**
父子俩很快就到了后宅正院,远远刚看见门,守门的婆子就往里头通传去了,进了院子,便看见赫舍里氏已经从屋里迎了出来。
“原以为你们要多说一会儿话呢,没成想这会儿就过来了。”
隆科多笑了笑:“岳父那儿人多,我待着也怪没意思的。”
赫舍里氏一听这话,顿时也明白了隆科多的言外之意,其实如今她又何尝不是这样,刚刚只是在屋里坐了一会儿,就不知受了多少明里暗里的吹捧。
这些吹捧自然不是没由来的,多半都是想和佟家攀上关系。
不过这话倒不好说出口了,赫舍里氏只能笑着道:“那待会儿让小弟陪着你去花园里转一圈,我听额娘说,家里的园子刚刚整修了一回,进了不少名贵的花种和景观。”
隆科多自然知道她这是在找借口让自己躲清闲,便也笑着点了点头:“也好。”
等两人进了屋子,隆科多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正座上的老太太。
老太太今年也五十八了,但是精神头看着却很是不错,见着他们爷俩进来,不等行礼就将岳兴阿拉到跟前:“这才几日不见,竟是又高了。”
岳兴阿没防备被老太太抱进怀里摩挲了一把脸蛋,又被心肝肉的叫了一通,顿时一张脸涨得通红,羞得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倒是把一旁的隆科多逗得直乐。
最后还是赫舍里氏过去解救了儿子。
“他今年都十二岁了,都是个大人了,也就您还把他当孩子。”
老太太一听这话倒是一惊,仔细打量了一下岳兴阿:“这都十二了啊,真是一眨眼的功夫,孩子们就都大了。”
赫舍里氏不动声色的将儿子隔开,自己坐到了老太太跟前。
岳兴阿不由松了口气,赶紧走到隆科多跟前坐下。
隆科多看着儿子有些好笑,不过到底也没落井下石,只捏了块点心给他:“赶紧吃些垫垫,吃席还得一会儿。”
岳兴阿这孩子却也好养活,并不怎么挑食,隆科多给了,他就接过来埋头吃。
这边老太太絮叨完旧事,这才想起来女婿,又将隆科多叫到跟前问了一回,不过都是些家常话,隆科多皇帝都哄得,自然也把老太太哄得眉开眼笑。
最后还是因为外男不好久留内宅,老太太这才放了他们父子离开。
不过这次他们离开就不是单独走了,赫舍里氏早就打发人将小弟庆叙叫了过来,陪着他们父子俩去花园逛逛。
虽然刚刚花园就发生过一些阴私之事,但是隆科多却并不怎么避讳,都这么大会儿功夫了,想来哪怕是愚公移山都该移走了。
不过这个小舅子庆叙隆科多往常倒是没怎么交际过,主要是这孩子比他小得多,今年才不过刚二十,年前才说了亲事,都还没成婚呢,在隆科多这儿,一直把他当个小孩子看。
但是今儿一聊却发现这个小舅子倒也不是个俗人,该是读过书的,见识也不错。
因此两人一时倒是聊住了,岳兴阿不耐烦听这些经济仕途,一进园子就跑没影儿了,隆科多也不是那种非得将孩子栓到自己跟前的人,只嘱咐了几句跟着的小厮,便任由他去了。
他自己则是和庆叙找了个凉亭坐下,一边赏景一边聊天。
聊着聊着便说起了这园子,听庆叙说,这园子还是庆保张罗拾掇的,花了大价钱。
这个隆科多倒是没多惊讶,庆保这小子平日里没个正行,但是这种玩乐之事却是样样都精,这园子深得苏州园林的精髓,小小一点,竟也是一步一景,十分精致。
俩人正说着呢,不远处却突然传来喧哗声。
隆科多没在意,庆叙却皱起了眉,立刻让人过去问问出了什么事。
结果没一会儿小厮就回来了,面上神色有些古怪,低声在庆叙耳边说了什么。
庆叙顿时脸就青了,咬牙低声道:“快让人将她押回去!”
正说着呢,却看见岳兴阿远远的跑了过来,他脸上还带着汗,眼神却有些焦急,见着隆科多在此处,顿时眼睛一亮,冲了过来。
“阿玛,你快让人救救她吧,我听人说,她们要把她勒死呢。”
隆科多霎时便知道是什么事了,心里也有些无语,怎么净让他撞见这种事。
一边的庆叙听了这话,脸色也顿时一变,急忙低声道:“姐夫,这……”
隆科多一摆手,止住了他的话,只低声道:“不必说了,先将人押回去,只是到底是大喜的日子,也没必要因为这点小事伤了阴德。”
这言外之意庆叙当然是听明白了,他顿时松了口气,又低声吩咐了几句长随,长随也立刻匆匆离去了。
就这会儿的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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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岳兴阿人已经跑到跟前了,他满头满脸的汗,一看就是一路跑过来的,气都没喘匀。
“阿玛,我……”
“好了。”隆科多笑着阻止住了儿子的话,只道:“你舅舅已经让人去处理了,你就少操些心吧。”
岳兴阿到底是个孩子,一听这话,一时间倒是有些迷茫了。
而庆叙此时也笑着附和:“好孩子,你放心吧,咱们虽然不是什么高门大户,却也是积善人家,今儿又是你外祖的大喜之日,如何能触这个霉头。”
这话倒是不假,岳兴阿到底是被糊弄过去了。
隆科多拿了汗巾子,给儿子擦了擦头上脸上的汗,温声道:“天也越发冷了,要小心着凉,别在这儿乱跑了,去前头找你表兄表弟玩去吧。”
岳兴阿自来最听阿玛的话,一听这个,也就不操心了,跟着小厮去了前头。
庆叙看着外甥走远,这才转过头给隆科多行了一礼:“姐夫,让你见笑了。”
隆科多却笑着摆了摆手:“这有什么,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庆叙却是叹了口气道:“刚刚那闹事的人,本是我父亲的一门妾室,八九月的时候被采买入府,没成想这一来倒是生出了不少事端。”
隆科多可不愿意在小舅子口里听这些阴私,只笑着道:“既然是岳父的房里人,那更不是你我能管得了的事儿了。”
庆叙依旧叹息:“也是因着老太太仁善,不大爱管这些事儿,否则又怎会到如此地步呢。”
隆科多依旧没吭气,能让庆叙这样的读书人都操心的事儿,看起来这个女人闹出来的事儿应该不小。
不过庆叙倒也也是懂规矩的人,感叹两句便也点到即止,转头又和隆科多说起了旁的。
这一日的寿宴虽然没有大办,但也还算热闹,隆科多夫妻一直到下午才回返佟府。
岳兴阿在席上被庆保这个混不吝灌了几杯酒,一上马车就迷迷瞪瞪的睡了过去,隆科多也被灌了几杯,但是他酒量不错,因此只是半靠在马车厢上半眯着眼睛。
赫舍里氏被哥哥气得不轻,一边给岳兴阿擦脸一边埋怨:“都多大的人了,竟是连外甥也灌,三爷您也是,竟也不拦着点。”
隆科多听了睁了睁眼:“架不住你这傻儿子愿意喝啊,等我看见的时候,他都好几杯下肚了。”
这个年纪的孩子,对大人的东西都是抱有强烈的好奇心的,岳兴阿当然也一样,不过被诱哄几句,便心甘情愿的喝下去了。
赫舍里氏一听这话,气的直用手指头戳了戳儿子的脑门:“真是个冤家。”
隆科多见她气得不轻,生怕儿子再遭殃,就急忙拿今日听到的见闻转移她的注意力。
果不其然,赫舍里氏一听这阴私,竟也是听住了,许久才道:“你说的这个,是前段时间被阿玛收房的李四儿吧。”
隆科多一听这话直接愣住了,脑子里顿时嗡嗡响。
李四儿,是历史上那个被他宠妾灭妻的李四儿吗?
6. 过渡
隆科多这会儿已经懵了,脑子里乱糟糟的,一时间都不知道该怎么反应了。
最后到底还是多年的养气功夫到位,即便心里多诧异,从外表上倒是看不出来什么端倪,反正赫舍里氏是没看出来什么,还在自顾自的说娘家的事儿。
“我今儿也听老太太说了,这个李四儿九月才被老爷子收了房,前段时间却被人看见和大哥站在一处说笑,老爷子气得不轻,若不是寿宴就在眼前,只怕她的下场不会好。”
原来她被人看管起来是因为这个缘故,隆科多微微蹙了蹙眉,那在历史上,只怕就是因为这回相遇,才有了后来那些孽缘。
隆科多想着今日在花园的事情,隐约觉得这怕也不是什么偶然。
“怪不得呢,我就说大喜的日子又闹出这番纠葛来,只是这腌臜事到底让咱们岳兴阿正正好看到了,这孩子心善,我之前又应了他要找你给那人求情,如此我倒是不知道怎么回他了。”
隆科多敛了内心的不安,淡淡回了一句。
赫舍里氏听了这话,却只露出一个笑来:“这有什么,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儿,照我说啊,这事儿从根儿上来说还是阿玛不对,一把年纪的人了,竟又收了一房,那样年轻鲜嫩的姑娘进门,也是可惜了了。”
隆科多听了这番话面上露出诧异神色。
赫舍里氏也看出了他的疑惑,抿唇一笑,语气有些嗔怪:“难道爷当我是铁石心肠不成?”
隆科多神色复杂的看着赫舍里氏,心里却是叹了口气,你纵然不是铁石心肠,只可惜你的这份好心,在历史上却没能换来好报。
既然知道了那人是李四儿,隆科多一时间也没了谈兴,往后一靠便开始闭目养神。
赫舍里氏也没察觉出什么不对,毕竟往常隆科多的话就不是很多,见他仿佛累了,便也不再找他说话,而是转头将儿子的头抱进了怀里,生怕这一路颠簸,让儿子睡得不舒坦。
**
很快隆科多一家子就回了佟府,刚一回来,隆科多就察觉到府中的氛围有些不对。
他不由皱眉,还没等找人问话,就见老爷子跟前的长随佟福迎了上来,他竟好似一直在此处等着他。
隆科多心下不由一沉,这个架势,怕不是真的发生了什么大事。
结果最后也没有让隆科多料错,佟福一脸严肃的道:“宫里好似发生了大事儿,老爷让您一回来就去正院说话。”
隆科多心里咯噔一下,也来不和赫舍里氏交代几句,急忙就往正房去了,赫舍里氏有些无奈的看着丈夫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
**
隆科多到正院的时候,他发现不止自己一个人过来了,大房二房甚至东府的人都来了。
所谓的东府就是隔壁佟国纲府上的人,不过如今他的伯父已经去世了,东府做主的是他堂兄鄂伦岱。
这位爷可是个有名的混不吝,因为之前立储的事儿,在隆科多面前出了丑,这几日见着隆科多一直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今儿自然也一样,见着隆科多进来,冷笑道:“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你倒是有闲心给你老丈人祝寿。”
隆科多皱了皱眉:“我出门前可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大事儿。”
这人纯粹就是找不自在,隆科多也懒得和他计较。
鄂伦岱一见他还敢回嘴,又想再来几句,却到底被佟国维拦下了。
“行了,说这些乱七八糟的干什么,如今太子已经被皇上放了出来,眼看着怕是要恢复储位,我们家也得早做打算了。”
鄂伦岱一听这话就来气:“真不知太子那个小崽子有什么好的,眼睛长在脑门上,偏皇帝总把他放在心尖尖上,如今废了都要复立。”
“胡说八道什么呢!”佟国维斥责了一句侄子,又咳嗽了两声,继续道:“大阿哥和八阿哥只怕是都不成了,咱们家前段时间也是太过招眼了,今日之后,各房都老实些,无事不要再随意走动了。”
这话说出来屋里人都有些不安。
隆科多的二哥德克新在他耳边嘀咕:“老爷子这是真怕了,宫里这几日可有什么风声?”
隆科多摇了摇头,虽然说佟家两府都牵扯进了储位之争中,但是康熙对他的态度还是没变,平日里提起佟家,态度也很温和,和往常没什么两样。
可是越发这样,隆科多心里却是越不安,即便是知道历史上佟家在康熙朝并未怎样,但是在皇帝面前,难免还是会战战兢兢。
他们兄弟俩或许还只是偷摸说说悄悄话,但是鄂伦岱可不是个能忍得住脾气的人,噌的一下就站起身来,道:“二叔,您何必这般小心,如今满京城的人谁不知道,咱们家和八阿哥要好,咱们这会儿再谨慎,只怕也是来不及了。”
佟国维被这个大侄子气的手抖,一拍桌子道:“糊涂东西,已经到了如今这个地步了,你还看不清形式吗?皇上宽仁,难道你就敢依仗皇上的宽仁为所欲为不成!”
隆科多倒是很理解佟国维的心情,虽然说这会儿装孙子多半已经没啥用了,但是到底也是要给皇帝做出一个样子来,让皇帝知道,他们家现在已经改过自新了。
一条道走到黑,这不是擎等着找削吗?
当然这未尽之言就只可意会不可言传,要真说出来,便是真的诛心之言了。
鄂伦岱到底也不是个大傻子,被佟国维这么一提点,心里也顿时明白了过来,最后皱了皱眉,还是老实坐下了。
佟国维见他不吭气了,心里也松了口气,家里这些爷们,其他人他能把握得住,就这个大侄子他是真的提起来就头疼,一大把年纪了,只长岁数不长脑子,冲谁都是一副狗脾气,连他亲爹都管不住他。
不过许是到底年岁渐长,这两年到底比前几年稳重了许多。
想到这儿佟国维叹了口气,转头又看向自己几个儿子:“你们如今都大了,我也不想再一遍遍跟在你们屁股后头说教,只一句话,日后行事,当三思而后行,如今朝中局势紧张,咱们家也经不起再折腾了。”
这话竟是有了几分颓然之感,隆科多兄弟几个急忙起身安慰老父。
佟国维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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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却只是摆了摆手:“行啦,多余的话我也就不再说了,你们都回去好好想想吧。”
佟国维在家中自来威严深重,隆科多兄弟几个也不敢多言,只能起身告退离开。
但是就在众人都退出去的时候,佟国维却突然道:“老三留一下,我有几句话要和你说。”
隆科多脚步一顿,停了下来。
其他几个兄弟也都看了过来,他们的眼神有好奇有不安,但是当着佟国维的面,却也没一个人敢多说什么,一一退了出去。
只有鄂伦岱冷哼了一声,对他翻了个白眼,一甩袖子第一个出了门。
看着他的背影,隆科多有些无语。
“坐吧。”看着垂手站在门边的三子,佟国维眼神十分复杂。
隆科多也不会和自己亲爹客气,一屁股坐在了最上首的位置上。
“今儿你岳父的生日如何?”
隆科多组织了一下语言,将今日的热闹场景描述了一遍,当然了,后宅那点腌臜事儿自然是略过不提。
佟国维也不是真心关心自己这位亲家兼大舅哥的生日过得如何,听完也只是随意的点了点头:“热闹就好,你岳父如今年纪也大了,有今天没明天的,你平日里也该多孝敬孝敬他。”
隆科多自然讷讷应是。
说完了闲话,佟国维这才扯上正题:“这几日四阿哥可找过你?”
隆科多估摸着他就是在操心这个,便也老老实实的回答:“并未。”
佟国维先是有些失望,继而又点了点头:“四阿哥谨慎,如今这个当口,也不好有什么动作。”
说完又看向隆科多:“其他阿哥可来找过你?”
隆科多摇了摇头:“前几日在乾清门遇到三阿哥,倒是说了几句话,可是也都是些客气话,和往常并未有何不同,三阿哥也并未露出什么意思来。”
佟国维嗤笑一声:“如此胆小,成不了事的。”
说完他认认真真看向儿子:“太子要复位了,以我对皇上的了解,他必定是要给几位皇子进爵位的,若是四阿哥再来找你,这个消息你倒是可以透露几分。”
隆科多自无不可,进爵位这种事,透露了也没什么大不了。
之后父子俩人又密谋许久,佟国维甚至恨不得将如何与四阿哥说话都一一叮嘱给隆科多。
他这样焦虑,让隆科多都有些不解。
“阿玛,您心中可是有什么顾虑?”
佟国维摇了摇头,眉头紧蹙:“要说什么切实的顾虑,我也说不上来,但是我这心里总是生出许多不安,总觉得日后只怕要不好。”
隆科多听了这话叹了口气,心说您这话却是没说错,历史上佟家的确也没落得个什么好下场。
康熙一朝赫赫有名的佟半朝,最终也不过是雨打风吹去罢了。
可是这又能怪谁呢,追名逐利不过是人之本性罢了,再加上康熙帝晚年平衡权术,大臣们又都想要凭借从龙之功延续家族辉煌。
佟家处于这样的权利漩涡之中,又哪里能真的独善其身呢?
7. 密会
康熙四十七年十一月十六日,皇帝于众人面前释放了二阿哥胤礽。
胤礽于驾前痛哭请罪,皇帝亲自上前将儿子拉起身来,细细安抚。
外人看着,倒又是一番父慈子孝的美好场景。
可是知道其中内情的都心知肚明,不管外面装的怎么像,这内里的父子之情,只怕是到底回不去了。
皇帝这边释放出如此清晰的信号,那自然就有聪明的立刻接收到了皇帝的意思。
释放太子的第二天,便有王公大臣联合上奏,请复立二阿哥为太子。
皇帝虽然留中不发,但是没有反对就已经表明皇帝的态度了。
一时间上奏请复立太子之位的大臣越发多了。
隆科多每天就看着那些折子被人抬着在乾清宫里进进出出,都不免生出感叹,皇帝这工作还真不是好干的,要让他来,光看这些折子就能看得他头昏脑涨。
十一月二十八日,皇帝突然下旨恢复了八阿哥的贝勒之位。
之前因为张明德案,八阿哥被革爵又被幽禁于府内,如今虽然发还爵位,但是却并没有把他放出来。
隆科多知道,皇帝这样约莫是在安抚支持八阿哥的那帮人,毕竟那可不是一个两个,而是无数朝廷重臣,哪怕是皇帝,也不能真把这些人都杀了。
但是佟国维听说这事之后,却是叹了口气:“皇上如此作为,只怕我们领头的几人,要倒霉一两个了。”
这话说出来,隆科多先是一愣,然后又立刻明白了。
皇帝毕竟是皇帝,虽然不能把所有人都责罚一遍,但是重罚几个领头的敲打一下大臣还是应有之意。
隆科多前世对这些历史细节知道的也不清楚,并不知道这件事最后到底有没有牵扯到佟国维,一时有些紧张。
佟国维看着儿子如此,却是笑着敲了敲烟锅。
“放心吧,皇上自来宽仁,心中哪怕再对我不满,也不会真出手对付我这个亲舅舅的,这件事最后多半还是马齐遭殃。”
隆科多这才松了口气,仔细思索一番倒也合理,几个领头的,佟国维和鄂伦岱都是佟家人,阿灵阿虽然出身高贵,但是到底年轻,不如马齐位高权重,在这件事里也不过是出头的马仔。
皇帝既然想要敲山震虎,那敲的山必然得是一个有分量的山,如此算下来,只能马齐倒霉了。
事情也果然如同佟国维所猜测的一样,四十八年正月朝廷刚开了印,皇帝就开始追究举荐八阿哥为太子一事的责任。
他找了张廷玉来问话,张廷玉那也是人精中的人精,自然也能揣测出上意,立刻说出了马齐的名字。
最后马齐被议罪,一开始竟是被议出了一个死罪,但是皇帝自然不会真的杀了马齐,赦免了他的死罪,最后革去了马齐大学士之职,交由八贝勒胤禩拘禁。
这也是够损的。
而且这次富察家也不止马齐倒霉,马齐的兄弟马武和李荣保也都被下狱议罪,最后被夺了官位。
最后轰轰烈烈一场举荐太子的大事,最后以富察家付出最大代价而告终。
当然佟家也不是真的就能独善其身,佟国维都被皇帝叫去训了一顿,失了圣心,那也是非常惨痛的,而且舜安颜也丢了额驸的封号。
这个年满京城都过得不大安稳,但是隆科多倒是没有操心很多,他现在每天都要在皇帝跟前当差,完了还得处理旗务,忙得什么似得。
年底的选秀,差点没让他脱掉一层皮,也就没时间想东想西了。
不过忙里偷闲,他倒是听赫舍里氏说了一下那位李四儿的结局。
在赫舍里氏的鼓动下,老太太最终出了手,到底没搞出什么大新闻,只是将李四儿赶出了赫舍里家。
说起这个赫舍里氏还感叹:“老太太到底心软,我说了几遍她便答应了,而且我看她那样,也是怕这女子留下来会祸害家门,你可不知道,我大哥平日里都是一副纨绔做派,这回却好似真对那女的动了心,还想着从我阿玛手里将那女子讨来。”
“这可吓坏老太太了,当日就让人将那女子捆了,远远的送了出去,听说她有个姑妈在天津,老太太就让人将她送到天津去了。”
隆科多听了这话点了点头,老太太这法子也是绝,直接将人送走,去了祸根。
庆保心里哪怕再惦记,他是旗人出不了京也没用。
顺耳听完这些阴私,隆科多转头就出了家门,今儿他可有一场重要的约要赴。
他的长随佟大一见他出了二门,便急忙迎了上来:“三爷,咱们今儿去哪儿?可要备车?”
“不必了。”隆科多摇了摇头:“好不容易休沐一回,去外头走走便罢了。”
今儿要赴的这个约,他对身边最亲近的人也一点风声都不敢漏。
主仆俩就这么一前一后的出了门子,隆科多也没急着就往约会地点赶,而是绕着灯市口转了一圈,看着时间差不多了,这才晃晃悠悠往聚香楼去了。
这聚香楼乃是京里最大的酒楼,隆科多往常出门也常在这里用饭,楼里的伙计一见着他,立刻就迎了上来:“三爷来了,可是要用膳?您老常用的那间雅间小的一直给您留着呢。”
隆科多笑眯眯的点了点头:“成,那就吃点,还是老规矩。”
小二立刻笑着将人迎了上去,隆科多到了雅间门口,却没让佟大跟着进去,而是让他去下面自己用饭,自己这边不用伺候。
佟大也知道自家这个主子,向来是个有决断的,也不敢多问,便退了下去。
而隆科多则是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雅间的大门。
而门里坐着的人,也并没有出乎他的意料,正是四阿哥胤禛。
隆科多只扫了一眼就立刻垂眸,走上前去给四阿哥行礼。
“奴才见过四贝勒。”
胤禛立刻起身亲自将隆科多扶起来:“舅舅何必与我这般多礼,之前冒昧邀请舅舅赴宴,却是我唐突了。”
隆科多哪里看过四阿哥这般温和可亲,连道不敢。
四阿哥却不多言,只把着他的手臂,拉着隆科多坐到自己身边。
“原本想着年前就该请舅舅出来喝酒的,只是想着今年选秀,舅舅必定旗务繁忙,这才一直拖到了如今,还请舅舅不要见怪。”
什么叫做礼贤下士啊,隆科多被这客气话说的都有点心虚了,他都开始怀疑平日里那个冷峻孤傲的四阿哥到底存不存在了。
“阿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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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体贴,奴才实在受之有愧。”
四阿哥见他如此谦恭,心中也是一哂,怪不得此人能得汗阿玛信重,这份谨慎劲儿就已经胜过寻常人三分了。
之后四阿哥便也不再说这些客气话,只是招呼隆科多用膳。
隆科多嘴上吃着饭,心里却在犯嘀咕。
昨个他当完值下差回府,路过灯市口大街的时候,突然被人拦下,塞了一张纸条过来。
他当时还被唬了一跳,结果回家一看条子上的内容,心里便隐约有个数了。
最后他沉思良久,到底将纸条烧了,决定赴约。
独善其身既然行不通,那就说不得要拼一把了。
两人用膳的时候也闲聊了几句,但是四阿哥却一点皇帝相关的都没问,说的都是一些闲话。
家长里短的,让人听着倒是挺亲切。
说着说着就说起了他家里的小阿哥们。
四阿哥家里的情况隆科多知道的还是很清楚的,四阿哥子嗣不丰,至今府上也只有两位阿哥,二阿哥弘昀和三阿哥弘时。
三阿哥弘时他倒是听说过,某部清宫剧给他留下了十分深刻的印象。
但是弘昀他却是一点都没听说过的,难道这位阿哥没长成?
毕竟在历史上,弘时才是雍正皇帝事实上的长子。
隆科多压下这个念头,应和几句四阿哥关于给弘时请蒙师的事儿。
弘时今年虚岁六岁,按理来说该早就开蒙了,但是因为这孩子身体不好,因此一直都迟迟未曾开蒙。
现在这事儿再也拖不得了,四阿哥倒是犯了难,蒙师选了又选,总是挑不到一个合心意的。
这事儿算不得什么大事儿,隆科多也就跟着推荐了几个人,这也是示好之意,否则真只过来吃顿饭,那岂不是白来了。
果然四阿哥也接收到了隆科多的示好,笑着点了点头:“舅舅推荐的,肯定是好的,改日我必亲自前去拜访。”
隆科多笑着摆了摆手:“奴才也就是随口一说,阿哥若是能用上那再好不过,若是不合适,还要请阿哥不要责怪我识人不明才是,孩子教育之事到底要谨慎为之。”
四阿哥没想到他竟能说出这话,不由一愣,然后又笑了笑:“舅舅这话说的不错,此事确实当谨慎。”
俩人边吃边聊,很快就用完了午膳,不过两人这次没急着分别,而是又聊了一会儿,隆科多有意无意将皇帝要给诸子进爵的事儿透露了一点,四阿哥听了却是神色不变,好像并不在意似得。
隆科多心中感叹,不管他是真的不在意还是装的,能有这份城府和心胸,也的确称得上不俗了,怪不得历史上他最后能成功。
最后眼看着时间不早了,两人这才分别,四阿哥亲自将隆科多送到门口,又道日后若是有暇,还要再来饮酒。
隆科多笑着应下,然后告辞离开。
从头至尾,他都没有问一句与皇帝有关的事情。
这份谨慎和耐心,隆科多是真的佩服不已。
而四阿哥也是站在原地,目送隆科多离开,心中对此人的评价又更上了一个台阶。
为人臣子,能恭谨自持,处事又不失圆滑,怪不得他能讨汗阿玛喜欢。
8. 喜忧
康熙四十八年正月二十二日,皇帝终于下旨复立二阿哥胤礽为皇太子,并遣官员,告祭于天地、社稷和宗庙。
三月初十,又遣大臣为使节,正式授予胤礽太子册宝,至此皇太子算是彻底正式复位。
但是与此同时,康熙皇帝也大封诸子,晋封皇三子胤祉、皇四子胤禛、皇五子胤祺为亲王,晋皇七子胤祐皇十子胤?为郡王,胤禟、胤裪、胤禵皆封为贝子。
虽然只是上谕,没有正式晋封,但是皇帝说出口的话那自然是一言九鼎,板上钉钉的,一时间朝堂氛围也是一变。
隆科多猜测皇帝这般行事是想要安抚诸子,但是不得不说,这般操作下来,只怕夺嫡之争会愈演愈烈。
只是这些事儿都不是他一个小小侍卫能操心的了,他目前最重要的事儿,还是先干好自己工作。
不过有时候却偏偏树欲静而风不止,这一日隆科多刚下了值,从乾清宫往外走,结果走到门口就看到太子过来了。
经历了这样一场波折,太子看起来比之前颓唐了不少,人也瘦了许多,眉眼间积聚了不少阴郁之色。
隆科多不敢多看,急忙低头请安。
太子走到近前,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这才免了礼。
“这是去哪儿啊?”
这话语气十分轻忽,只一开口,就带着让人无法忽视的傲慢。
隆科多也早就习惯了太子这个态度,低头道:“奴才下值了,正要出宫去。”
太子看着他冷笑一声:“你既在汗阿玛跟前伺候,便更该勤勉些才好,莫要失了为臣之道。”
这话就是纯纯找茬了,隆科多心里嘀咕,面上却不敢和他对上。
佟家先是支持大阿哥,再又支持八阿哥,太子讨厌他也是正常的,而且如今太子刚刚复立,和皇帝表面上关系正热乎,他可不能当了这父子俩之间的炮灰。
因此隆科多只是讷讷应下,多一句话不敢说。
看他这样,太子也觉得有些无聊,摆了摆手:“既然要出宫那就快走吧,别碍手碍脚的。”
隆科多轻呼一口气,侧身让开了路,垂首一直等太子离开,这才继续往前走。
该说不说,即便是看起来严苛不近人情的四阿哥,对待人的态度也比太子要好得多,太子的傲慢好像是刻在骨子的,哪怕他已经被废了一次依旧改不了这脾气。
可是除去这些性格上的缺点,太子在能力上却是无可挑剔的,哪怕皇帝也不能否认这一点。
只是说到底,作为一个储君,有时候性格上的缺陷才是致命的缺点。
**
四月份的时候,皇帝将皇长子胤禔转移到公所囚禁,还遣官率兵监守。
如此,倒像是越发严惩大阿哥了。
佟国维听说之后,也是长吁短叹,佟家毕竟也和大阿哥有些香火情,如今看他沦落到这个地步,佟国维只怕也是物伤其类。
如今皇帝虽然没有严惩佟家,可是佟国维能清楚的感受到,佟家到底还是失了圣心。
如今整个佟家,能指靠的,也就只有隆科多了,其他人在皇帝那儿,只怕份量都不够。
隆科多也明白这一点,因此在皇帝跟前伺候时,越发小心谨慎,不敢越雷池半步。
原本他还怕四阿哥来寻他有些难做,但是或许四阿哥也察觉到了隆科多此时的处境,自打那次会面之后,就再也没来找过他了,即便是宫里碰上了也就客气的说几句话,看着倒像是并不怎么熟悉似得。
佟家这边老实了,太子那边却是格外的热闹。
隆科多即便人在皇帝跟前伺候,还是听说了原本那些太子党们,如今又都活跃了起来。
其中以步军统领托合齐和刑部尚书齐世武两人最为活跃,时常呼朋引伴,拉拢朝臣。
只是如今皇帝与太子正蜜里调油,也没人敢拿这种事来惹皇帝厌烦,毕竟要真说起来,也不是什么大事,便是皇帝也不能阻止大臣们交友吧。
同时在朝堂之上,太子党和八爷党也开始互相攻讦,一时间围绕着储位之争的局势越发不堪。
隆科多看着这一幕也有些无言以对,怪不得康熙末年吏治崩坏,这些官儿把劲儿都使在这个地方了,哪里还有功夫管老百姓的日子过得怎么样呢。
只是这些话隆科多也只敢在心里嘀咕,皇帝都不在意这些,又哪里有他一个小小侍卫说话的余地呢。
就这样小半年过去,宫里的十五阿哥和十六阿哥都陆续指了婚,成婚的日子也定下来了。
内务府便也忙了起来,开始筹备两位阿哥爷的婚事。
不止如此,十月份的时候,还给几位晋爵的阿哥正式行了册封礼,至此之后,几位封王的阿哥也正式有了封号,几个小阿哥也都正式有了爵位。
不过要说在这次大封诸子中,除了太子之外,谁最得皇帝看重,那还得是四阿哥。
皇帝不仅封他为雍亲王,还让人于畅春园之北建了圆明园,并赐给四阿哥居住。
隆科多听到这消息时,心中也不由感叹,这就是后世让人震撼的万园之园的初始状态啊,不过想来如今的圆明园,肯定没有后世那样华丽。
但是即便如此,四阿哥也十分高兴,得了园子后不久,就邀请了几个兄弟还有亲近的人前去暖房。
当然了,他肯定不敢光明正大的邀请隆科多,只是私底下偷偷将自己园子里采摘的果子给隆科多送了一篮。
这果子也不值什么,隆科多便也收了,拿回家之后,赫舍里氏还挺高兴,直说他眼光好,挑的这些果子都个大味儿甜。
隆科多听了也只是笑笑,心里只觉得这位四爷真真是个细心的,他要想拉拢一个人,有时候你还真有些扛不住。
不过这样平静的日子到底也没能过多久,康熙四十八年十一月,安郡王玛尔珲病逝。
玛尔珲不止是郡王之尊,更是八福晋郭络罗氏的亲舅舅,死忠的八爷党。
他这一去,八爷党算是倒了一个支柱。
但是与此同时,玛尔珲也和佟家有点关系。
他的继福晋,正是隆科多的堂姐,佟国纲的庶女,而且还生下了安郡王府上的嫡长子华玘。
若是不出意外,玛尔珲没了,他的安郡王之位,就得由自己这个大外甥继承。
因此一接到这个消息,佟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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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下也行动了起来,东府那边且不必说,自然是鄂伦岱亲自前往吊丧,而他们西府这边,佟国维也命人准备好了丧仪,又琢磨着要点个儿子去给这个侄女婿吊丧。
如今佟家上下,要数三儿子隆科多最体面,但是佟国维是什么人,又怎会在这个时候,让隆科多又陷入八爷党的泥沼中,最后左思右想,叫了二儿子德克新,还有大孙子舜安颜过来,让他两人去。
舜安颜之前因为党附大阿哥的事儿,被削了封号,又被禁足在家,本就情绪郁郁,最近皇帝到底看在母家的情分上,给他解了封。
但是到底经历过这一遭,他人也颓唐了不少,老爷子也不忍看大孙子就这么颓废下去,因此倒想趁着这个机会,让他出门走走,省的整日在家里打鸡骂狗的。
不过该叮嘱的,老爷子还是叮嘱到了。
“今儿过去,就是吊丧,你姐姐你姑母若是要留你们用饭,那就留下来吃一顿,吃完就回来,若是安郡王府上几位爷找你们说话,无关痛痒的也可以说上几句,但若是涉及储位,你就管好你的嘴,少说少错,也别和那帮人混在一处。”
“安郡王府上,如今已经没了回头的余地,但是我们和他们不同,咱们和皇上到底是有情分在的,如今到了这个地步,也就不要再去消磨这点情分了。”
老爷子这话说的十分感慨,德克新是个老实的,老爷子说什么就是什么,听完急忙点头:“阿玛放心,儿子都记下了。”
但是舜安颜不同,身为佟家长房长子,那可算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从小到大就是格外有主意,如今听到老爷子这话,不由皱眉。
“玛法,咱们家早就和八爷扯在一起了,如今突然割席,岂不是让人觉得我们首鼠两端?”
佟国维被这话气的直咳嗽,抖着手指着舜安颜:“我之前只当你糊涂,没想到竟真是个蠢的,只要家族能存续,担些骂名怕什么,八阿哥一党如今虽然看着还有些气象,可是以皇上的性子,绝不可能以他为储君,这条路本就是一条死路,明知是死路,难道还得撞上南墙才回头吗?”
舜安颜听着这话,心中虽然还是有些不服气,但是到底闭上了嘴。
德克新急忙在一旁和稀泥:“舜安颜,你玛法这么做也是为了佟家,你怎么能这么说呢,快给你玛法赔罪!”
舜安颜咬了咬唇,到底站起身来给佟国维行了一礼:“孙儿言语不当,还请玛法责罚。”
佟国维却只是摇了摇头:“你年轻,到底无知无畏,我如今责罚你,只怕你也不会心服,行了,先去给你姑父吊丧吧,一切事由,等回来了再说。”
舜安颜听着玛法这颓唐之言,心中也有些不安,抬头又看了自家玛法一眼,却见他已经半阖上了眼睛,他到底也不敢再去冒犯玛法,只能跟着二叔出来了。
德克新等出了正房门,笑眯眯的拍了拍侄子的肩膀:“行了,老爷子也是为了你好,你若是想不通,改天找你三叔聊聊去,他如今是咱们家的顶梁柱,心里肯定比咱们都明白的多,老爷子如今年纪大了,你自来是个懂事的孩子,莫要让他生气。”
舜安颜听着这话点了点头,到底也没多说了。
9. 吊丧
隆科多是下值回到家之后才知道,家里是派了二哥德克新和大侄子舜安颜往安郡王府吊丧去的。
听着这个安排,他觉得老爷子考虑的倒也没错,舜安颜是佟家长房长子,分量够了,德克新也在如今佟家几位爷中居长,年纪上也是足够了。
这个安排,你从哪儿都挑不出一个礼字去。
不过聪明的人自然也能看出来,不管是舜安颜还是德克新,都不是如今佟家主事儿的人,让这两人摇旗呐喊那还可以,但是要想起点什么作用,那还真是够呛。
也不知安郡王府知道了这番安排,又会是怎样的表情。
**
安郡王府上的人自然是十分失望,尤其是玛尔珲的弟弟景熙和吴尔占,听到佟府来人是舜安颜和德克新,两人都是眉头紧皱。
“十七哥,这佟家也太欺负人了,佟国维不过来也就罢了,竟就派了这么两个人来吊丧,这是在欺我们府上无人吗?”
“闭嘴!”景熙一抬手,止住了弟弟嘴边的话。
“佟国维再怎么说,也是十五哥的长辈,他年纪又大了,你还能去挑他的礼不成?”
吴尔占听着这话嘴边咕哝了两句,到底也没敢再多说。
佟国维这老小子可不止是他们十五哥的长辈,更是皇帝的亲舅舅,他还真没胆子去挑他的礼,也就是嘴上痛快几句罢了。
而一边的景熙则是皱着眉思索了片刻。
如今看来,这佟家也是靠不住了,佟国维首鼠两端,一点不交底,如今八爷党虽然看起来声威赫赫,可是说到底,能下死力的,也就他们一家子了。
既然指望不上,倒也没必要得罪佟家,且先将他们稳住,等那件大事成了,想来这些人也自该明白,谁才是天命所归。
想到这儿,景熙心里倒是平静了许多,招呼了弟弟道:“出去迎人吧,无论如何,我们家也不能失了礼数。”
吴尔占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可是到底也不敢真的给佟家人耍什么宗室架子,便跟着兄长一起出去迎人了。
**
德克新和舜安颜一大早出门,下午才回来,一回来就被老爷子叫去了正院回话。
同时下值的隆科多也被一起叫了过去。
他进去的时候,舜安颜正在和老爷子说今儿安郡王府上的事儿。
“我们一去,便是景熙和吴尔占两人在门口迎接的,进去了之后,堂姑先叫我们去后宅说话,姑母因此事瘦了许多,人好似也病了,知道玛法还惦记着她,又哭了一场,后来我们吊完丧,姑姑果真留我们用了饭,用完饭之后,说了会儿话,我和二叔便急忙回来了。”
佟国维听着孙儿的禀报,只是点头。
“如今安郡王府上,也就景熙和吴尔占有些气象了,旁的人不足为惧,他们二人今日既然能好声好气的迎接你们,可见暂时也是想要笼络我们家的,打今儿起,便不远不近的处着吧。”
说完又顿了顿道:“华玘如何?”
华玘正是玛尔珲继妻佟佳氏所出的嫡子,他是康熙二十四年生人,如今也不过才锵锵二十四岁,年纪轻轻便承袭了王爵,又是佟国维的晚辈,他到底也得关怀一二。
“华玘哀毁过礼,身子骨看着也有些不大强健。”这话是德克新说的。
佟国维一听就皱起了眉:“他的几个叔叔都是虎狼之辈,他若是还不知保养身体,日后如何能坐稳爵位。”
隆科多在一边听了道:“不如找个大夫上门诊治一二,如今姐夫去了,只怕姐姐那儿也是惶然不知所措,若是耽搁了华玘的身子,却是不好。”
佟国维点了点头:“这事儿德克新来安排,鄂伦岱是个靠不住的,你到底也算是他的舅舅,总不能看着那孩子就这么自苦。”
德克新站起来应了声是。
说完了华玘,老爷子又着重问了几句景熙和吴尔占的情况。
舜安颜皱着眉头想了半天才道:“这两人对我和二叔都很客气,面上也看不出来有什么不满的,尤其是景熙,倒是对我们格外的亲切似得。”
佟国维一听这话,立刻眯起了眼睛:“喜怒不形于色,这两人何时有这么深的城府了。”
说完又顿了顿:“那华玘呢?他和他的两个叔叔关系如何?”
“看着仿佛有些冷淡。”德克新张口回答了这个问题:“景熙领着我们去见华玘的时候,俩人间的言语并不怎么亲密。”
佟国维听了这话嗤笑一声:“满京上下谁人不知,之前安郡王府为了一个爵位,人脑子打出了狗脑子,如今玛尔珲病逝,华玘又还年轻,只怕安郡王府里也不安生啊。”
这话老爷子能说,隆科多几个晚辈却不敢多言,只能唯唯称是。
老爷子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情报,便让德克新和舜安颜退下了。
舜安颜面上还有些不服气,最后是被德克新拉走的。
佟国维看着那两人离开的背影,叹了口气:“舜安颜这孩子,还是差些火候。”
何止是差些火候啊,隆科多在心里嘀咕,这是差得远了,妄自尊大志大才疏,若是改不掉这狗脾气,只怕佟家也很难交到他手上了。
不过这话隆科多却是不敢说出口的,只能安慰老爷子:“他到底年轻,多历练几年,想来也就稳重了。”
佟国维却是摇了摇头:“自家的孩子自家知,舜安颜是什么样的孩子,我心里明白。”
说完他看向隆科多:“岳兴阿是个好孩子,你要用心教导。”
隆科多忍不住蹙眉,老爷子这是什么意思?
心里疑惑,但是嘴上还是谦虚:“岳兴阿这孩子也就老实些,若说聪明却是不如舜安颜的。”
佟国维却摇了摇头:“老实有老实的好处,有时候太过聪明反倒不好。”
说完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似得,陷入了沉思。
隆科多也不打搅他,自顾自的低头喝茶。
老爷子如今这话,难道是想将佟家交到他手上?
他有这个想法也正常,如今长房算是彻底废了,二房更不必提,压根就没有上的了台面的人,至于剩下的几个弟弟,如今年纪还小,也并未但仍要职,根本看不出来贤愚。
如今能依仗的,可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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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只剩下他了吗。
但是要是按着隆科多的本心来说,他是极不愿意掺和进这种麻烦事中的,但是有时候事情的发展却是真的身不由己。
他已经被推到了这个位置上,那之后的走向也就由不得他了。
老爷子很快就回过神来,他又吧嗒了一口旱烟,这才道:“景熙和吴尔占两人都不是什么喜怒不形于色的稳重人,但是这次待客竟然还能从容处之,我只怕八爷那边有什么图谋。”
隆科多根据老爷子之前的问话,自然也是想到了这一点,他皱了皱眉道:“那咱们家该如何应对?”
佟国维摇了摇头:“他们的图谋必定是冲着太子去的,我们就只当不知道吧。”
隆科多不知为何心绪有些复杂,说到底太子除了脾气不好也并未有什么大错,落到这个地步,也只能说是时也命也,他身为一个局外人,也是无能为力。
“儿子明白了。”隆科多沉声应下。
**
事情的发展也果然如同佟国维所猜测的一样,玛尔珲的头七都还没过玩,景熙突然发难,在御前痛诉步军统领托合齐,在玛尔珲丧葬期间,一连数日聚众会饮。
要知道安亲王一系自打入关以来就是立下过大功的,顺治皇帝甚至考虑过将皇位传给玛尔珲的亲爹岳乐。
后来自然是被人劝下,等到了康熙年间,皇帝虽然又是削爵又是夺谥的,十分针对安亲王一脉人,但是说到底,安亲王一家子的影响力还在那儿摆着,皇帝也不得不重视,因此玛尔珲去世之后,皇帝也专门下旨,以最高规格的礼仪下葬治丧。
服丧期间也颁布了许多禁令,其中就包括了“禁酒令”和“禁宴令”。
如今竟然有人公然违背这一禁令,景熙作为玛尔珲的亲弟弟,十分愤慨好像也是理所应当的。
但是只要是稍微知道朝政局势的人,都从这次告发中嗅到了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息。
托合齐可是正儿八经的太子党,景熙这哪里是剑指托合齐,这分明就是剑指东宫。
众人的视线一下子就凝聚在了乾清宫,都想看看皇帝会怎么处置这件事。
而皇帝其实一开始并没有把这件事当一回事,毕竟满洲人善食酒肉这本就是天性,而且托合齐和安郡王府也是老冤家了。
托合齐发迹之前曾是安郡王府的包衣奴才,后来入了上三旗包衣,得了皇帝看重,亲妹妹还入了宫诞下皇子,可算是一朝翻身成为了人上人。
而他本身又亲近太子,还与安郡王府这个旧主本就有私怨,以往两方人在朝堂上就没少互相攻讦。
现在景熙告托合齐的黑状,皇帝也只以为是老生常谈,没事找事,而且康熙也很讨厌景熙,觉得他这个人有疯病,因此并不打算理会景熙,准备意思意思处分一下就此结案。
但是景熙却对此事不依不饶,一定要皇上给他一个说法。
最后皇帝被他烦的无可奈何,只能令人重新查处这件事。
只是此时的康熙皇帝却没能想到,就这样一件看似不起眼的事情,在未来却会引起一场巨大的政治风暴。
10. 动作
皇帝着人开始查处此案,但是此案却也不是这么好查的,再加上如今又是年下,大家都忙着过年呢,因此这件事便也暂时搁置了下来。
可是隆科多却并不觉得这事会这么简单,他自打景熙首告开始,心中就有十分不好的预感。
腊月二十八朝廷封印,隆科多解了衙门的差事正要回府,却又收到了四阿哥,哦不对,如今应该说是雍亲王的条子。
他不敢耽搁,换了件衣裳就急忙赴约。
两人相见之后,说了些客气话,雍亲王也转而说起了这件事。
“我看汗阿玛对此事好像并不在意,可是我总觉得这里头……”雍亲王欲言又止,隆科多自然也明白他的言外之意。
“景熙此人自来是无利不起早,他以往又和八贝勒最亲厚,此事奴才琢磨着也不简单。”隆科多也只敢点到为止。
但是也就是这简单的两句话,雍亲王心中便立时有数了,笑着点了点头:“舅舅说的很是,我本是一介闲人,此事倒也不必掺和。”
隆科多面上笑着恭维,心中却不由感叹,要说你是闲人,那这世上只怕就没有忙人了。
俩人对此事浅尝辄止,之后便都说起了家常。
雍亲王顺势说起了上次提起的蒙师之事,一时间对隆科多十分感激:“舅舅上次说的那几个蒙师我都着人上门寻访了一回,果真是有真才实学的,这才教了弘时几日,这孩子已经不复以往懵懂了。”
隆科多自然是不太信这些夸张之语的,但是想来那几个蒙师雍亲王应该也很满意才会有此言,便笑着拱了拱手:“没给府上添麻烦就好。”
**
应付完雍亲王,隆科多这才回了佟府。
佟家这几日气氛倒是挺轻松的,隆科多一回来,就正好碰上了要出门的舜安颜。
自打上次出门去给安郡王吊丧之后,舜安颜好似也放下了被皇帝惩罚后的愤懑不得志,开始断断续续与人交际了。
只是因着老爷子怕他出去了生事,这段时日一直拘着他,因此到底不如他之前日日呼朋引伴的阵仗大。
乍一见着隆科多,舜安颜面上也生出些许不自在,不过到底还是走上前来行了一礼:“三叔。”
隆科多点了点头:“你这是去哪儿啊?”
舜安颜抿了抿唇,斟酌片刻才回答道:“阿尔松阿说前门楼子附近新开了一家酒楼,邀我去吃酒。”
隆科多微微蹙了蹙眉,阿尔松阿不是旁人,正是阿灵阿的儿子,这父子俩可以说是八阿哥的死党了,也不知道抽的哪门子的疯,分明有个亲外甥亲表兄雍亲王,但是爷俩就是认准了老八,搞到最后,下场是个顶个的惨。
“你姑姑嫁到了钮祜禄家,说起来咱们俩家也算是有亲,你要和阿尔松阿吃顿酒没什么,只是到底有前车之鉴,你是个聪明孩子,该知道如何行事吧?”
舜安颜有些不服气的撇了撇嘴,最后还是点了点头:“三叔您放心吧,我知道。”
隆科多听了这话笑了笑:“行了,那你去吃酒吧,早些回来。”
舜安颜囫囵又拱了拱手,抬脚就出了门子。
隆科多跟前的长随佟大小声嘀咕:“大少爷今儿到比以往穿的鲜亮了许多。”
隆科多听到这些心下一动,回忆了一下刚刚舜安颜的穿着,的确看着鲜亮不少,这孩子以往都爱穿沉稳些的颜色,今儿倒是有些不一般。
隆科多心里约莫有了个念头,却也不敢肯定,只能低声吩咐了一句佟大:“你找个可靠的人跟着大少爷,若是无事倒也罢了,若是出了什么事,无论如何一定要拦着些。”
佟大立时应了,转头便去找人了。
隆科多也没站在原地等,而是抬脚回了自己书房。
不管舜安颜这次出门是真喝酒还是喝花酒,未雨绸缪的事儿还是得做起来,在隆科多看来,这种紧要关头,再谨慎也不过分。
这一晚,舜安颜都没能回来。
第二天天刚擦亮,隆科多用膳用了一半,佟大便进来禀报:“三爷,大少爷回来了。”
隆科多一蹙眉,搁下了筷子:“怎么这个时候才回来?”
佟大看着仿佛有些难以启齿似得,嗫嚅了许久才小声道:“昨个晚上,大少爷和钮祜禄家的那位爷去了八大胡同,跟着的人看着不好,便上前拦了,大少爷十分不高兴,还把人给打了,幸好钮祜禄家那位爷帮着说了几句话,俩人便去了戏园子看戏,看完戏便歇下了,今儿一早才回来。”
隆科多是越听越来气,大年下的,竟然真去逛窑子了,虽说后来没逛成,但是去了戏园子和去了窑子有什么区别呢?不过拿听戏当遮掩罢了。
但是隆科多却也知道,狎妓之风根本就是屡禁不止,自己今儿即便是把舜安颜打骂一顿,只怕除了让他恨自己,也是毫无作用。
隆科多只能压下火气,沉声道:“阿尔松阿也一起留了宿吗?可还有旁的什么眼熟的人进出那个戏园子?”
隆科多下意识觉得有些不大对头,但是到底是哪里不大对头,他自己也说不上来。
“那人在戏园子外头守了一晚上,除了咱们大少爷和钮祜禄家那位爷,再没有旁的眼熟的进去。”
隆科多听着这话眉头皱的更深了,这俩小子难道真的只是单纯的去逛了窑子?
隆科多斟酌了一下,还是没有张口,只摆了摆手:“行了,下去吧,给那个挨了打的奴才五两银子,多加安抚。”
佟大行礼谢恩,然后才退了出去。
而隆科多则是忍不住深思,阿尔松阿这个死忠八爷党,到底勾着舜安颜想要做点什么呢?
**
康熙四十九年的年过得没有以往热闹,或许是因为朝堂上的诡异的氛围也带动了民间的情绪,又或许是今年的冬天格外的冷,反正今年京里走动的人少了许多,家家户户也只是关起门来过年。
隆科多大年初一天还没亮就起来了,换好了朝服,便与有职位的几个兄弟,一起入宫给皇帝磕头拜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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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里有诰命的女眷也要一同入宫,一时间整个佟家倒是空了一半。
等到贺完岁回来,也到了该用早膳的时候了,佟家人这才齐齐整整的吃了一顿饭。
老爷子佟国维看起来很高兴,眯着眼睛说了几句兄弟一心家族兴旺的话,又特意将舜安颜和岳兴阿点出来说了两句。
舜安颜往年在老爷子这儿那都是独一份的存在,如今竟然和还未成年的堂弟并列,面上的神情便有些不好看。
但是他到底也知道今时不同往日,很快又克制住了面上神色,低垂着眸子听完了老爷子的训导。
而岳兴阿看着就激动多了,他年纪小,又算不上顶聪明顶有前程的人,以往也不见多得祖父的看重,没想到祖父今儿却特意提起了他,还夸他弓马娴熟,小少年别提多开心了,一张脸涨得通红。
隆科多自然知道老爷子这番言辞的用意,说是看重岳兴阿,倒不如说是看重他,不过看着岳兴阿激动的神情,他却也忍不住露出一丝笑意。
过完年之后,便是太后的七十岁寿辰。
皇帝十分重视,下令要大庆,并且他自己还要亲舞称觞。
隆科多听说之后也是有些无语,皇帝也是一把年纪的人了,而且过完年还生了点小病,为了给皇太后庆生竟然还要跳舞,也是不容易了。
不过这事儿其他人看了却都是夸赞皇帝仁孝,隆科多想来,这多半也是皇帝的目的了吧,他是真的想做一个完人,孝顺的儿子,仁慈的父亲,英明的君王。
只可惜,有些事,真的不以人力为转移。
给皇太后过完生日,皇帝就要巡幸五台山,隆科多身为侍卫,自然是跟着一起去。
这次去五台山,一去只怕就要好几个月,隆科多走之前,仔细讲家里的事儿都一一给赫舍里氏叮嘱了一遍。
“若有人上门求办事,你只管推给我,就说我不在家,你不敢自专,无论是谁求上门,都不要应承,还有岳兴阿,也要看紧了,他上学放学,出门玩耍,都要让人跟着,我走之后,你们只管关起门来过日子,旁的事儿一概不要参与。”
赫舍里氏听着这些话,也被感染的有些紧张:“为何就这般严肃了,可是出了什么事?”
隆科多摇了摇头:“不过防患于未然罢了,不过老爷子在家,想来也出不了什么大事,你也莫要忧心。”
赫舍里氏这才松了口气,点点头道:“你的话我都记住了,你就放心吧。”
隆科多点了点头,但是心里还是不大放心,左思右想,第二日走之前,还是去老爷子屋里走了一趟,将那天舜安颜和阿尔松阿逛窑子的事儿和老爷子说了。
“或许是我疑神疑鬼,只是阿灵阿本就是八阿哥一党,如今突然让阿尔松阿接近舜安颜,也不知是不是有什么图谋。”
老爷子看起来倒是很淡定:“这事儿你别操心,我自有主张。”
隆科多皱眉盯着他看了半晌,最后到底也没多说,行了一礼退了出来。
11. 平衡
老爷子不是糊涂人,他不信老爷子看不出这里头的关节,但是他既然不愿意操心,那就说明这件事本身就是老爷子默许的。
想到这儿隆科多心里便有些沉甸甸的,老爷子这到底想要干嘛啊?
他存了疑虑,这一路往五台山去形容也十分的紧绷。
堂弟夸岱与他同为侍卫,见他如此,忍不住道:“三哥,您这是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不妥?”
隆科多摇了摇头,不欲将心中所思说给旁人,只道:“无事,只是想着天这么冷,皇上又是大病初愈,心中担忧罢了。”
一说起这个,夸岱便忍不住感慨:“谁说不是呢,皇上的身体自打年前就不大康健,年下还病了一场……”
说到这儿他压低了声音,小声道:“大哥也是糊涂,皇上还病着,他倒是拉着人行校射之戏,这下好了,挨了顿打不说,又失了圣心,几辈子的体面都搭进去了,这次虽然还随驾在侧,但是皇上对他却没了之前那般亲近。”
隆科多听了这话叹了口气,皇帝病着他却和人玩游戏,这很鄂伦岱,他的这个堂兄,自来就是个没谱的人,这一点他早就看明白了。
“堂兄这性情,伯父都管不住他,更不必提你我了。”
隆科多这话说的有些无奈。
夸岱也忍不住长吁短叹:“谁说不是呢,那日他受了罚,回家之后我也劝了他几句,没成想他倒是生气了,又将我教训了一顿。”
隆科多听完摇了摇头,倒是没有对别人家的家事指手画脚,只道:“这次回去,我与我阿玛说说,好歹也劝劝堂兄。”
虽说是堂兄弟,但是在古代,这就是极为亲近的一家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外人也并不会将佟家东府和西府分开,因此哪怕知道鄂伦岱脾气极坏,隆科多也只能尽力帮衬。
夸岱听了这话,满脸感激:“那就麻烦三哥了。”
隆科多兄弟俩个亲亲热热,但是那边的皇家几兄弟,也不见得这么和睦。
太子虽然已经复位,但是皇帝对他却再没有之前那样信任,每每出巡都将监国之任托付给他,而是十分罕见的带着太子一起出巡。
至于监国之任,则是留给了三阿哥和四阿哥。
此时太子与十三阿哥两人并骑而行,太子面上神色看着有些郁郁,眼底存着掩不住的阴骘之色。
尤其当他看到八阿哥和九阿哥时,眼中恨不得生出刀子。
十三阿哥忍不住从旁劝慰:“太子殿下,莫要与这些小人争锋,如今还要以圣心为上。”
太子听了这话却只是嗤笑:“自我被废之后,我还有何圣心,如今汗阿玛将我放出来,也不过是用我来牵制老八的势力罢了。”
这话说的万分颓唐,十三阿哥听了心中都忍不住咯噔一下,急忙道:“殿下,汗阿玛或许有此意,但是说到底还是看重殿下的,殿下莫要……”
“行了。”太子一挥手,拦住了十三阿哥接下来的话。
“我自有主张,你不必多言了。”太子神色淡淡,也不知有没有将这些话听进去。
胤祥心急如焚,有心想要再劝谏太子几句,但是又自来知道太子的脾气,不敢多言,最后只能叹息而止。
八阿哥自然也是察觉到了太子的视线,却并不以为忤,只是冷笑一声,身份高贵又如何,汗阿玛偏爱又如何,及至如今,他们两人之间,走到最后的那人,必然会是自己。
皇子之间暗潮汹涌,皇帝却恍若未觉,一路浩浩荡荡的往五台山去了。
**
他们是三月到的五台山,在五台山驻跸了十来天,圣驾这才回銮。
在这期间,皇帝下令使人编纂词典,隆科多听了这消息忍不住联想,这个词典不会就是后世那本赫赫有名的康熙词典吧。
不过这点小事又很快被隆科多遗忘在脑后,因为就在康熙四十九年的四月,发生了两件大事。
一件就是户部尚书沈天生的受贿案突然被人揭发,还有一件却与佟家息息相关,鄂伦岱又不知干了什么好事,被皇帝斥责结党。
前一件事对于太子党而言是重大打击,因为沈天生正是太子党的人,而后一件虽然表面上看皇帝是在敲打佟家,可是谁又会不知道,鄂伦岱正是一个彻彻底底的八爷党。
皇帝这是将揭发沈天生受贿一案当成了八贝勒党和太子党之间的政敌攻讦。
隆科多心中大概有了底,但是太子党接二连三被人揭发检举,隆科多心中估测,只怕距离二废太子也不远了。
这一日,隆科多和夸岱一起去看被皇帝斥责了的鄂伦岱,还没进门,就听见鄂伦岱在屋里骂人。
他当然也不敢骂皇帝,而是在骂他跟前伺候的长随。
隆科多眼见周围住着的人都有探出脑袋看热闹的倾向,急忙拉着夸岱进了屋子,又赶紧将门掩上。
鄂伦岱一看他们两个过来,到嘴边的话便咽了下去。
夸岱有些着急道:“大哥,侍卫们都住的这么近,您这么一骂,只怕皇上今晚上就知道了。”
鄂伦岱一听这话就来气:“知道就知道!我如今骂个奴才竟都成罪过了!”
夸岱吓得恨不得上去捂他的嘴,隆科多没说话,只给那长随摆了摆手:“行了,你下去吧,你们爷就这个脾气,你别往心里去。”
长随哪敢接这个话啊,一边连道不敢,一边一脸感激的看了隆科多一眼,但是到底还是不敢走,只唯唯诺诺的看向鄂伦岱。
鄂伦岱有些心烦的摆了摆手:“行了行了,滚吧。”
长随这才松了口气,急忙退了出去。
而鄂伦岱则是昂着下巴看着自己这两个弟弟,语气有些不耐烦:“大中午的不搁屋里歇着,跑到我这儿来干嘛?”
隆科多有些无语,但是夸岱倒像是早就习惯了兄长的这个态度,好声好气道:“大哥,你这几天还好吧?”
鄂伦岱嗤笑一声:“如果你来就是问这个,那就赶紧滚,老子好的很!”
夸岱的脸顿时涨得通红,结结巴巴想解释点什么。
隆科多见他这般局促,便扯了扯他的袖子,示意让自己来说。
夸岱这才松了口气,讷讷闭上了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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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夸岱也是担心你,所以想过来看看,大哥,皇上已是对我们家十分不满了,您这几日就消停些吧。”
鄂伦岱一说起这个就来气:“我这几日还不够消停,什么事都没做,莫名其妙就被骂了一顿,我还委屈呢!”
隆科多心说你可不是什么都没做啊,你这几日不和八阿哥挺热乎的吗?
不过比起以往鄂伦岱的行事,他这段时日也的确算收敛了,皇帝这次斥责他,多半还是想要打击八阿哥一党。
毕竟这才短短不到半年,就已经有两个太子党的成员被攻讦了。
皇帝此时对于八阿哥的防备应该是高于太子的。
“大哥,我有一言,希望您能细听,今时不同往日,以往朝局并未到这个份上,因此皇上才会对您多有优容,可是现在如此紧要关头,多谨慎小心都是不为过的,尤其您还在御前伺候,皇上日日都能见着你,那就更该小心从事了。”
鄂伦岱被这一桶言语念的头痛:“你叽哩哇啦的说这一堆,就是想要让我和你一样当个缩头乌龟吗?”
隆科多被这话气的有些说不出话来,一边的夸岱见机快,急忙道:“大哥你说什么胡话呢,三哥也是为了你好。”
鄂伦岱也自觉言语有失,可惜他这人自来不会低头,沉默片刻又道:“行了,你的话我都记下了,日后会小心的。”
这对鄂伦岱来说,却已经是难得的软和话了。
隆科多此时也意识到,鄂伦岱并不想他表现出来的这么无脑莽撞,他此时应当也已经察觉到了不妙。
因此隆科多也不由乘胜追击:“大哥,你与八阿哥需得疏远几分了,皇上这次虽说是斥责你,但是也是在提点你,莫要与人结党,就算你真的喜欢八阿哥的人品,也不要驳了皇上的面子,说到底皇上总是记着我们家的。”
鄂伦岱眉头皱的死紧,盯着隆科多看了半晌,才道:“我是学不来你这一套的,不过你放心,我也不会去拖佟家的后腿。”
隆科多总疑心鄂伦岱看出来了什么,最后却只打了个哈哈:“大哥,你好好修养,我的话你也仔细想一想,都是一家人,拖不拖后腿的话也莫要说了,佟家一损俱损一荣俱荣,我们是兄弟啊。”
鄂伦岱听了这话,却垂下了头,许久摆了摆手:“行了,你们两个也滚吧,我要歇下了。”
隆科多见他言语比之前软和了不少,也不再多言,当即就和夸岱告辞离开了。
等出了门子,夸岱还在替鄂伦岱给隆科多道歉:“大哥就是这脾气,三哥你别放在心上。”
隆科多摇了摇头:“我怎会不知道大哥的性情,行了你也在我这儿磨蹭了,先去将周围几个侍卫都笼络住了,今儿大哥骂人的话可不能传出去。”
夸岱一听这个,心下一动,抹了抹头上的汗,谢过隆科多提醒,然后就去鄂伦岱旁边几间房子里交际去了。
隆科多倒也不操心这些人不会卖佟家的面子,抬脚就往前头去了。
眼看快要回京了,皇帝那边的情绪可比刚出京时坏多了,他得防备着皇帝随时召见。
12. 看重
这一路回京,皇帝的情绪都看起来并不怎么好,对几个儿子,也没有了之前的亲近之意,以至于十几天回京途中,竟是没有召见过一回皇子,包括皇太子。
这种情形本就不大寻常,一时间跟随圣驾的队伍中,也有些不安的情绪开始蔓延。
但是隆科多身为皇帝最信任的贴身扈从,却挺能稳得住的,在外是没有露出一丝一毫的情绪变化,让人也摸不着他的底细。
就这么走了十几天,终于有人忍不住了。
这天中午,隆科多刚与人换完班,正想回去洗漱一番,便在路上遇到了九阿哥。
九阿哥人长得胖,不过才五月,他却是热得满头大汗,见着隆科多出来,便笑着和他打招呼:“隆大人,这是去哪儿啊?”
隆科多对这些皇子大都保持着距离,但是面上的礼节却是一丝不差,见着九阿哥和他套近乎,也是客客气气的行了一礼才回话:“回九爷的话,奴才刚下值,正准备回班房洗漱一番。”
九阿哥一听这话直拍大腿:“你们那班房又小又闷热,你洗个澡出来,只怕又惹一身汗,不如这样,咱们驻跸的这个地方,正好有个温泉,我刚刚才着人去问了,现在正好空着,不如你我同去?”
隆科多一听这话急忙告罪:“那温泉是给几位主子洗漱用的,奴才如何敢用,多谢九爷好意,奴才实在惶恐。”
一看他说这话,九阿哥便也知道这事儿不成了,要是真的逼迫他去,只怕这就不是结好而是与人结仇了。
这念头不过在九阿哥脑子里转了一瞬,他面上很快就换上了一副弥勒似的笑脸:“温泉这东西,还不是让人洗漱用的,又分什么高低贵贱,你实在是客气,行了,既然你不愿意,我也不为难你了,日后咱们有功夫再聚。”
见九阿哥放过了自己,隆科多心中也松了口气,便也将这些客气话应下,然后目送九阿哥离开。
等人走了,隆科多在原地站了站,这才往自己住的班房去。
今儿九阿哥来找自己套近乎,看起来八阿哥那边也已经开始着急了,也是,任谁面对康熙皇帝这样权威深重的皇帝,都得将心提到嗓子眼干活。
隆科多洗了个澡,换了件衣服,睡了一觉,起身之后囫囵吃了点东西,便又去了前头。
皇帝这几日经常召他说话,他心下总觉得,皇帝仿佛是有什么重任要交给他了,对这事儿他也不敢含糊,只能越发兢兢业业。
等到了皇帝行宫外的值房,屁股还没坐稳,便有人出来传话,皇帝想要见他。
隆科多急忙整理了一下着装,匆匆跟着人过去了。
他进去的时候,皇帝正在屋里写字,听到动静,头也没抬,只道:“不必行礼了,坐吧。”
话音一落,边上站着的大太监梁九功便搬了一个椅子过来。
隆科多谢了恩,又对这位深受皇帝的大太监点头致意,这才虚虚坐下。
在皇帝面前,他可真不敢坐瓷实了,只搭了个椅子边儿,说实在的,还不如站着舒服呢。
皇帝写了一刻钟的字,终于放下了笔,仿佛是对这幅字十分满意,他甚至还招呼隆科多:“你过来看看这幅字。”
隆科多小步走上前,凑过去看了一眼,然后早就酝酿好的马屁便脱口而出,什么银钩铁画什么俊逸绝伦,反正把自己肚子里的那点货全抖落出来了。
皇帝听着这些,有些好笑的摇了摇头:“行了行了,你竟也是个不老实的,同谁学得这些油嘴滑舌?”
隆科多尴尬一笑,嘴上却还强辩:“奴才这都是肺腑之言。”
康熙笑着摇头,却也没再多言,而是转头招呼隆科多回到座位坐下。
梁九功适时奉上茶水,隆科多浅尝一口,正是自己平日里最喜欢喝的祁红。
他不由多看了梁九功一眼,要说他在御前那的确不少来,可是御前的茶他却也喝的不多,也就最近这几天来的勤些,前两日还看着不显,但是最近这几天,梁九功端给他的都是祁红。
这才短短几人,这人竟然能看出来自己的喜好,也是不简单。
皇帝饮完一口茶,此时正好也放下了茶碗,他淡淡道:“我听说,今儿老九找你了?”
隆科多心里咯噔一下,他就知道,这事儿肯定瞒不过皇帝。
隆科多急忙恭敬应对:“是,中午下值回去的时候,正好遇上了九阿哥,阿哥听说奴才要赶回去洗漱,便好心招呼奴才去泡温泉,只是奴才卑贱之身,怎敢与阿哥一起泡汤。”
康熙听了这话,却只是轻笑一声:“你是朕的表弟,又是孝懿皇后的亲弟弟,是他的亲舅舅,舅甥两人泡个汤又有何不敢啊?”
隆科多心中警铃大作,面上愈发恳切:“皇上折煞奴才了,奴才身为人臣,只知为皇上尽忠,哪里担得起这些名头。”
康熙皇帝见他如坐针毡的样子,面上却露出满意神色:“你是个知道进退的,这很好。”
隆科多心中这才轻轻松了口气。
之后康熙又问了他许多关于京城布局和防卫的问题,这些他虽然不是专管,但是到底佟家也是久居京里,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隆科多倒也算应对得宜。
而皇帝看着也挺满意的,说到最后,拍了拍隆科多的肩膀,温声道:“你是个聪明的,也知道进退,日后朕对你自有重用,只是有一点,你阿玛和你几个兄弟的习气你不可多学。”
隆科多一时间又忧又喜,忧的是皇帝对佟家上下竟然隔阂如此之深,喜的是他到底是把自己给撇清了,佟家还有一线希望。
只是无论多复杂的情绪,隆科多都只能深埋心底,然后站起身来对皇帝行大礼:“奴才谨记皇上教导。”
**
五月底,他们终于回到了京城,对于这两三个月离京发生的事,皇帝也觉得有些厌倦疲惫,最后在所有人再三恳请之下,终于下令彻查。
只是这一查,却也再没了音信,直到年底,皇帝那边还是稳如泰山,这倒是让许多人都犯了嘀咕,难道皇帝这是一意要保住太子吗?
一时间又是人心浮动。
不过早知结局的隆科多就没这么多纠结的。
又是一年年下,这天他带着妻儿前往柏林寺烧香。
柏林寺在京中也算小有名气,平日里香火很是旺盛。
不过隆科多百忙之中还来这儿,当然也不止是为了搞一搞封建迷信活动,而是因为柏林寺距离雍亲王府很近,雍亲王前几日也正好给他递了条子,要见一面,最后见面地点就选在了这儿。
隆科多来了柏林寺之后,就让妻儿自己去上香,而他则是借着逛一逛的名头,顺利的到达了柏林寺后殿。
雍亲王作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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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子中的知名佛教徒,在家门口的柏林寺中,自然也是有一个可以供他清修的院子的。
隆科多刚到后殿,便被一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小沙弥迎住,悄悄带着他往雍亲王的院子去了。
等到的时候,他远远看见一个宦官站在门口,等走近了才看清楚,正是雍亲王跟前最得用的苏培盛。
苏培盛生了一张和气脸,见着他来,满脸都是笑:“佟三爷来了,王爷正在屋里等着您呢。”
隆科多只道让王爷久候了,然后便在苏培盛的引领下,朝着院里走去。
这园子并不大,只一进大小,两人不过走了一会儿,便到了正房,进去的时候,雍亲王正跪在佛前念经。
他见了也不敢打扰,只和苏培盛站在一旁等他。
没一会儿,雍亲王的经终于念完了,他起身回头,招呼隆科多道:“让舅舅久候了,舅舅快坐,苏培盛,去沏茶。”
苏培盛应了一声退了出去,而隆科多也和雍亲王一起入了座。
俩人先是寒暄了片刻,这才进入正题:“舅舅,这段时日以来八阿哥那边对太子殿下越发咄咄逼人了,我虽是一介闲人,看着如此情形也难免心忧啊。”
隆科多知道他这是在打听皇帝的心思呢,但是他却也不好明说,只能道:“谁说不是呢,奴才看着也觉得心惊,这才短短一年多,竟就生出这么多事来,人都说积毁销骨,诚不欺我啊。”
雍亲王一听这话,心里便多少有底了,一时间竟是生出了三份喜意,若是汗阿玛当真对太子失望,那他也……
雍亲王心中情绪澎湃,但是面上却是一丝不露,反倒笑着恭喜隆科多:“我虽然孤陋寡闻,但是也听说了这段时日以来,汗阿玛对舅舅十分看重,想来舅舅日后定大有作为啊!”
隆科多只是一笑:“承蒙皇上看重,奴才也只是忠于国事罢了。”
俩人说完了戏肉,之后的话题倒是轻松了起来,说说笑笑一些家事,若非知情之人,只怕还真以为是舅甥两个共叙天伦呢。
等眼看着时间不早了,隆科多起身告辞,雍亲王竟也是亲身相送,隆科多推辞不得,只能顺从。
两人从屋里走到院中,眼看就要分别了,雍亲王却突然道:“我府中一侍妾前几日被诊出有孕,原本还想着要在柏林寺给她求一道平安符,我如今倒不好出去了,不如舅舅帮我求一道,到时让那个小沙弥给我送过来就成。”
虽然知道雍亲王这话不过是借着事儿套近乎,但是隆科多心中却难免生出巨震,若是他没有算错,那这个侍妾怀的孩子,应该就是历史上有名的乾隆皇帝弘历了。
隆科多一时间有一种见证了历史的眩晕感,最后也没来得及拒绝这事儿,晕晕乎乎的就告辞出去了。
等出了门子,苏培盛却不忍多说了两句:“前几个月,府上的二阿哥病故,我们王爷也是悲痛难抑,如今终于又有了喜信,因此难免看重几分,今日请托大人求符,也是我们王爷与大人亲厚的缘故呢。”
一说这个隆科多不由皱了皱眉,小孩夭折总归是一件让人遗憾的事情,而且根据雍亲王描述,弘昀也是个聪明孩子,如此便越发遗憾了。
“公公的话我明白,也请公公代我向王爷说一声,无论如何,还请王爷爱惜自身,莫要自苦才是。”
“是。”苏培盛轻声应下。
13. 家族
隆科多出了寺庙的后殿,刚一到前头,便看见这次跟随一起过来的家中奴仆在四处转悠,仿佛是在找什么似得。
一见着他了,立刻眼神发亮,急忙迎了上来。
“三爷这是去哪儿了,奶奶和少爷都急坏了,命奴才几人四处寻找三爷呢。”
隆科多笑着打了个哈哈:“刚刚在后殿听经,一时间竟是迷瞪过去了,忘记了时间,行了,先别急,我还得去正殿求一道符,你且在殿外候一候。”
奴仆自也不敢违抗主人的命令,只能继续在殿外等候。
隆科多进了大殿,却是求了两道平安符,等出了殿门,这才不动声色的将其中一道给了守在门口的小沙弥。
而那小沙弥拿着平安符,也很快消失在了人海之中。
至于隆科多,则是拿着剩下的一道符,带着奴仆往自家马车处去了。
隆科多还没走到马车跟前,远远就看见岳兴阿在马车旁打转,见着他来了,立刻迎了上来:“阿玛,您这是去哪儿了,额娘都急死了。”
看着儿子一脸的汗,隆科多笑着摩挲了一把儿子的大脑门,柔声道:“听经去了,你阿玛这么大一个人还能丢了不成,倒是你,这么大的太阳也不知道躲在马车里,竟是热成这样。”
岳兴阿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儿子也是担心阿玛。”
隆科多笑笑没说话,拉着儿子一起上了马车。
等见着了赫舍里氏,又是一番垂问和埋怨,隆科多好声好气的哄了好一会儿这才将人哄住。
其实若是放在稍微精明一点的人身上,早就能察觉到不对,但是赫舍里氏和岳兴阿,一个太过年幼欠缺生活经验,一个满眼只有丈夫,对外头的事儿基本毫不过问,因此竟是都没有察觉到任何异常,一家人就这么平静的回了佟府。
等隆科多一回去,立刻就接收到了佟国维的召见。
他也只来得及换了一身家常衣裳,便急忙去了正院。
他到的时候,德克新和舜安颜竟然已经到了。
两人正在喝茶,只是舜安颜看着十分志得意满,德克新倒是还和往常一样。
“来了,坐吧。”佟国维不及他行礼,便开口打断了他的动作。
隆科多锵锵站稳了身子,这才找了个位置坐下。
德克新冲着他笑了笑:“本以为你们中午就能回来,怎么竟是到了这会儿了。”
隆科多还没来得及回话,一边的佟国维先开口了:“是我让他找柏林寺的方丈求了道平安符,只怕这才耽误了。”
隆科多自然是和自家阿玛心照不宣,笑着点了点头:“我去了方丈处听了好一会儿的经,又去求了符,因此这才耽搁了。”
佟国维点了点头:“行了,平安回来就好,且说说今日要说的事儿吧。”佟国维看向舜安颜。
舜安颜明显很激动,但是为了让自己显得稳重,又不得不压低了声音:“八阿哥那边已经拿住了紧要的证据,太子只怕真的要不成了。”
虽然早有所料,但是隆科多听到这话,心中还是不由一沉。
佟国维面上却丝毫没有变化,仿佛早有所料似得。
“这事儿说到底,不是拿不拿得住证据的事儿,而是皇上到底想不想处置的事儿,皇上想要用太子压制八阿哥,那么即便太子一党如何作为,只要不触动底线,皇上都不会如何的。”
佟国维这话果真是老成持重之言,舜安颜听了,面上的笑容顿时一滞。
隆科多其实之前也察觉到了这一点,不管是托合齐的案子,还是沈天生的案子,按理来说对于皇帝,都不是什么难查的事儿,八阿哥一党的人都能翻出来,皇帝掌控京畿,难道还比不过一个臣子耳聪目明吗?
说到底,还是皇帝不想查,因为他现在说到底,最忌惮的还是八阿哥党,太子在这个关头不能动摇,否则就这没人能压制得住八阿哥了。
舜安颜到底是个聪明人,略微一想便也明白了,一时间有些泄气:“那帮人如此损公肥私,皇上竟也不在意吗?”
佟国维嗤笑一声:“如今这世道,谁又能称得上清廉如水呢?皇上宽仁,臣子们自然也就懈怠了。”
佟国维说完这一句堪称讥讽的话语,屋中顿时一静。
舜安颜和德克新面面相觑,一时间竟是不敢相信,这话是自来老成持重的阿玛玛法说出来的。
最后还是隆科多打破了平静,他沉声道:“在我看来,即便八阿哥此时将太子斗倒了,也不见得能得到什么好处去,朝堂上最忌一家独大。”
佟国维深深看了一眼三儿子,长出一口气。
他刚刚之所以失态,也正事因为想到了这一点。
皇帝权威深重,将整个朝堂,包括他自己的儿子都玩弄于股掌之间。
需要你了,什么体面和宠爱都给你,不要你了,那就是真真正正的弃如敝屣。
若说他对谁还有点情分,那大概就是太子了吧,只是可惜,这点微薄的帝王私情,也随着太子一次次犯错消耗殆尽,如今的皇帝,虽然看起来宽仁,可是说到底,他的骨子里还是一个彻彻底底的铁血帝王。
“三叔这说的什么话,虽然如今皇上对八阿哥不喜,但是八阿哥贤德,等太子被废之后,皇上自也会看到八阿哥的好处,说到底,如今除了太子,又有哪个人能争得过八阿哥呢?皇上年事已高,迟早都是要立储的。”舜安颜有些不满道。
隆科多一时有些无语,总不能说,其实早就有个宫斗高手在暗中布棋了,更不能说,虽然皇上看着年老体衰,其实人家还有十一年好活。
最后隆科多到底还是咽下了这些到嘴边的话,笑了笑道:“这也只是我的一家之言。”
见着隆科多没有争辩,舜安颜心下这才气顺,他转头看向佟国维:“玛法,既然您说这都不是太子的死穴,那您觉得,什么事才能触动皇上,让他老人家处置太子?”
佟国维深深看了孙儿一眼,沉默许久,才道:“自然是觊觎大位,结党串联,意图谋反。”
舜安颜的眼睛立刻就亮了:“正该如此!太子第一次被废就是因为窥视御帐,有一自然就有二,到时皇上定不会再原谅他!”
看着满眼放光野心勃勃的侄子,隆科多一时之间竟是有些不知该说什么,而佟国维似乎也对此早有所料,抬了抬手:“行了,别说这些没谱的事情了,说点眼巴前的事儿吧。”
“华玘的身子骨如何了?之前请了个大夫过去,又说他内里亏虚,如今可养的好些了?”
这事儿是德克新负责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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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刻回应:“已经好多了,我前儿去看他,他看着结实了不少,只是因为到底要守孝,因此也不能吃肉,气色到底差了一些。”
佟国维听了只是点头:“那就好,他那几个叔叔都是野心勃勃之人,只有他好好的,才能压制得住。”
舜安颜却是有些不满:“华玘虽说是八阿哥的表弟,却并不亲近八阿哥,倒是景熙和吴尔占十分卖力。”
隆科多听了这话自觉有些好笑,可能这就是传说中的报应吧,雍亲王的表弟不也给八阿哥摇旗呐喊吗?至少八阿哥的表弟没有支持他的政敌。
佟国维却摇了摇头:“一府中人若是都是一个主意,这才是取死之道,国朝虽然优待旗人,等闲不会有破门灭家之祸,但是说到底,安郡王一系子嗣繁茂,没了你还有他,若想坐得稳爵位,中庸之道才是正理。”
佟国维这番话虽然大有深意,但是明显是不对舜安颜这样少年人的胃口,他有些嫌弃的摆了摆手:“说什么中庸之道,不过是无能罢了,前几日我去安郡王府上,与华玘也说了几句话,他言之无物,一看就不成事。”
佟国维看着年轻气盛的孙子,只是摇头,倒是一旁看着一副菩萨样的德克新,饶有深意的看了一眼隆科多。
等到会谈结束,出了正房大门,舜安颜急匆匆的就往外头去了,仿佛是想要将佟国维这次的提点落到实处。
而隆科多则是慢慢悠悠的辍在后头,德克新回头看了一眼他,张了张口,好似要说什么,但是下一刻,屋里便有人出来,将隆科多叫了进去。
德克新站在原地,望着门口的方向眯了眯眼,许久,终于转头离开。
佟国维又把隆科多叫回来,自然是想知道四阿哥的这次约他见面的具体情节。
隆科多也不藏着掖着,很快就把今日的对话都说了。
佟国维听完吧嗒了两口旱烟,这才道:“四阿哥是个稳重的,如此不疾不徐,才是成大事之人。”
说完又顿了顿:“只是他膝下子嗣到底不丰。”
说完神色又有些奇怪的凝滞了一瞬:“但是到底比八阿哥强些。”
隆科多被他这话给惊得咳嗽了两声,然后有些尴尬的笑笑:“子嗣之事不在多,有顶用的就成,您看安郡王倒是子嗣多,但是一大家子为了个爵位,倒是将人脑子打出了狗脑子。”
佟国维似笑非笑看了隆科多一眼:“你这话到底是在说安郡王,还是在说旁人。”
隆科多又忍不住咳嗽起来:“阿玛您这是说什么呢,我自然是在说安郡王。”
佟国维笑着摇了摇头:“行了,不管你在说谁,世事如此,世人都求个多子多福,只是如今情势,却也强求不得,就和你说的一样,够用就成。”
说完他又像是陷入了沉思,许久才道:“还有件事,你要有数,打今儿起,你就不要再和家里几个兄弟子侄太过亲近了,皇上只怕是要用你了。”
隆科多没想到老爷子会这么说,一时间有些疑惑:“至于如此谨慎吗?”
“怎么谨慎都不为过。”佟国维敲了敲烟锅,抖了抖烟锅里的积灰。
“只要你能更进一步,便是咱们家自此沉寂下去也无妨。”
老爷子一锤定音,隆科多便也不再多问,只能讷讷应了。
14. 失衡
出了正月,京里越发热闹了起来,隆科多的差事却越发忙碌了起来,打从十五之后,皇帝视察通州河堤,隆科多便一路跟着皇帝在京城周边巡视河务。
他虽然是皇帝的贴身侍卫,吃的住的都算不错,但是外面的日子到底不比家里,不过一个来月的功夫,他整个人都瘦了一圈。
不过虽然是瘦了许多,人却精神了,他这次出来,也是真真切切的体察到了民之疾苦。
此时的老百姓不比现代,现代人大部分思考的都是怎么让自己过得更好,而这会儿的老百姓都是在挣扎着如何让自己活下去。
或许一年多收几斗粮食,对老百姓来说,都是救命的好事儿了,更不必提旁的什么。
隆科多这一路跟随康熙行进过来,心中尤为震撼。
他的心里也隐约有了个想法,若是日后他能在其位,必要有所作为才成。
可是这次的巡视,最后却被一道密折打破。
这天中午,隆科多正领着一班人在皇帝大帐外扈从,便远远看见一个侍卫一路小跑过来。
隆科多眼尖,一看他那个架势,就是疾驰而来刚下了马,衣着都有些不大整齐。
“劳烦通传一声,京中有密折上奏!”侍卫上气不接下气的禀报。
隆科多心下一惊,也不敢耽搁,急忙求见禀报。
他也没能进到里头去,只找了太监进去传话。
不过片刻,太监便出来回话:“皇上让人进去。”
那侍卫在被查验过身份,又卸了刀具之后,这才跟随太监进了大帐,而隆科多看着这一幕,心中却不免生出一抹不安,看起来要出大事了。
事情的发展也果然如同隆科多预料的一样,这道密折前脚刚到皇帝手上,后脚那侍卫便奉了一道圣旨,往京中疾驰而去。
隆科多见皇帝如此当机立断,竟是连陪同一起前来的大臣都没有召见询问,便乾纲独断做出了决定,便更知道那道圣旨只怕不简单。
而就在此时,皇帝却突然召见隆科多。
隆科多稳了稳心神,又仔细整理了一下着装,这才小心的进了大帐。
他这次进去的时候,皇帝却并未和往常一样闲适自在,而是盘腿坐在榻上,一手支着炕桌,深深的低垂着头。
桌上四散摆着折子,应当都是之前皇帝正在看的,但是如今,皇帝眼见已经再没有了看折子的心思。
隆科多也不敢多看,立时躬身行礼。
皇帝摆了摆手,语气竟是罕见的有些有气无力:“你坐吧。”
隆科多有些忐忑的坐到了梁九功给他搬的凳子上,他不动声色的谢过梁九功,同时也在观察梁九功的神色,只见他面上却是罕见的肃穆,隆科多心中越发知道不好。
皇帝沉默了良久,终于才开了口:“你可知刚刚那道密折带来了什么消息?”
隆科多抿了抿唇,轻声道:“奴才不知。”
皇帝抬起头望向他,面上竟是罕见的生出一抹凄然:“也是,你整日跟在朕身边,只怕做梦都猜不到,太子竟在朕不知不觉间,织就了这样一张大网!”
隆科多被惊得站起身来,连道惶恐:“皇上,奴才实不知……”
“行了,你且安坐,此事与你无关。”康熙打断了隆科多的话。
隆科多心中一时间也有些惶然,不过到底也不敢违背皇帝的意思,只能又战战兢兢的坐下。
“当日景熙状告托合齐,在安郡王丧事期间,与人会饮的事儿,你还记得吧?”
隆科多老老实实的点了点头,这事儿他哪能忘,他当时就觉得这事儿不简单,定不会这般轻易的被盖过去,只是他也没想到,竟是经历了一年半的时间,还是不清不楚的。
“刚刚那道折子给我禀告的便是这件事。”说到这儿康熙冷笑一声:“你当如何,那托合齐倒是好大的狗胆,几场会饮竟是勾连了朝中二十几位大臣,其中更有齐世武和耿额这样的国之重臣!”
隆科多心里咯噔一下,齐世武是刑部尚书,耿额是兵部尚书,这两位可真真切切的都是国之重臣啊,哪怕真的就是太子党,但是行事竟然如此明目张胆,这简直……
隆科多有些不安的看向康熙。
而康熙此时倒像是怒极反静,面上的神色已经恢复了平静,看见隆科多望过来,只淡淡道:“托合齐如此大胆,隆科多,你觉得朕该如何处置他?”
隆科多一时间有些语塞,心说这事儿您问我干嘛,我就一高级打工人。
但是这话他敢想却是不敢说,只能讷讷道:“皇上圣明烛照,奴才一切都听皇上吩咐。”
康熙听到这话却是轻嗤一声:“你倒惯会讨巧卖乖,那若是朕想让你代替托合齐成为步军统领九门提督呢?”
隆科多被惊得立刻站起身来,跪下行大礼:“奴才自打入仕以来,皇上自来对奴才关爱有加,奴才只怕万死不能报,皇上若是有用得上奴才的,奴才哪怕是粉身碎骨,也绝无二话。”
见他果真言之凿凿,康熙面上神色这才缓和了些许,语气也柔和了许多,温声道:“好了,起来吧,朕不过是白问你一句话,倒是惹得你这一番言语,再说了,朕也只是说要提拔你,你倒是死啊活啊的乱说起来,也没一点顾忌。”
隆科多心中这才松了口气,知道自己已经通过了皇帝的考验。
但是对于步军统领这个职位,隆科多心里却是有些犯怵的。
所谓的步军统领,全名应该是提督九门步军巡捕五营统领,主要负责北京城内城的九座城门内外的守卫和门禁。
说的明白点,这就是皇室禁军的统领,非皇帝的心腹不可为。
而康熙一朝以来,连续几个九门提督的下场却都并不怎么好。
托合齐前头的费扬古和凯音步,无一不是深受皇帝信重的人,可是最后却都卷入了夺嫡的漩涡之中,被夺职降罪。
至于如今的九门提督托合齐,那下场只能更惨。
对于隆科多这样只求平安不求富贵的人来说,这个职位不是登云梯而是催命符。
可是他身处这样的环境,又哪里有他拒绝的余地呢,因此也只能剖心剖肝的表忠心,如今佟家一脉的富贵尽系在他的手上,而他的命运也都尽数系在皇帝手上。
隆科多战战兢兢的站起身来,此时也不敢坐了,只做足了恭顺劲儿,站在皇帝跟前。
皇帝此时也说起了自己对这件事的看法。
“托合齐大胆,但是他敢如此行事,也是必定有人在背后替他壮胆,此事不得不察,只是如今,却也并非将他夺职下狱的契机,还是得再等等看。”
说完他看向隆科多:“但是你放心,朕今日既然说了这话,那就不会失信于你,隆科多,朕对你期望甚深,你也千万不要让朕失望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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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
隆科多又是深深一礼:“奴才誓死效忠主子。”
**
等隆科多从大帐出来时,只觉后背出了一身冷汗。
被这三四月的风一吹,竟是下意识打了个哆嗦。
夸岱今日也值勤,见他出来,急忙道:“到底出了什么事了?”
隆科多不敢多谈,只摇了摇头:“无事,只是皇上找我问了几句话。”
夸岱看着自家堂兄一脸惨白,心中自然不信,但是却也知道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只能咽下心中疑问,勉强笑了笑:“既然无事,兄长不如去值房喝杯茶水,整理一下,这边有我尽够了。”
隆科多也知道自己此时状态不对,也就不推辞了,低声胡乱嘱咐了几句,便转头往值房去了。
今日大帐中的动静并未避人,很快,一同跟过来的几个皇子和大臣就都知道了。
雍亲王也知道了。
自打皇帝不再信任太子,便让其他几个儿子轮流监国,这一回正好轮到了五阿哥和三阿哥,因此四阿哥就跟着一起出来了。
他知道这消息的第一时间也是有些不安,第一时间就想去找隆科多问问清楚到底出了什么事,但是最后到底还是稳住了,不仅不敢去问,甚至都开始闭门不出了。
他敏锐的察觉到,此时的皇帝,可能比旁的时候更加危险。
最后的结果也果然如同他猜想的一样,第二日中午的时候,皇帝突然将八阿哥斥责了一顿,骂他心思诡诈,居心叵测。
最后吓得八阿哥跪在地上把头都磕出血了,这才算完。
而也是在这个时候,之前皇帝传往京中的圣旨终于有了消息,原来是皇帝将尚书耿额等几位大臣,以“为太子结党会饮”之罪进行了处罚。
这其中受罚的的人有很多,却并不包括齐世武和托合齐,而这几个受罚之人,所受惩罚也并不重。
表面上看起来,皇帝好像是将此事轻轻放过去了。
但是稍微精明些的人却都看的明白,这只怕并不是结束,而是开始。
**
此事一出,最受振奋的,自然是八阿哥一党。
这一日八阿哥之前磕破了的头都还没恢复呢,老九老十四两个就已经上门恭喜了。
“八哥,我看这次太子是决计躲不过去了。”
胤禩之前在御前丢了那么大一个丑,原本是无心见这些弟弟们的,但是这次跟着一起出来的八福晋却劝他:“到底是一家子骨肉,他们也是为了你高兴,你何必因为这点小事寒了他们的心呢。”
因此胤禩只能硬着头皮出来见人,他抚了抚还包扎着的脑袋,叹息一声:“说到底,若是太子贤德,我又何尝不想当一贤臣呢,只是……唉!”
老十四脾气火爆,见他如此遮遮掩掩的,忍不住道:“太子自来便不把我等放在眼里,在他心里,我们哪里是他的兄弟,都不过是他的奴才罢了,八哥又何必为了他长吁短叹。”
八阿哥看了一眼十四,摇了摇头:“他到底是我们二哥,虽然我们以往政见不同,但我又哪里忍心见他受难呢。”
九阿哥到底是个机敏的,见他如此作态,不由笑道:“也是八哥仁德,处处都想着自家兄弟,若是今日太子与八哥易地而处,只怕恨不得你我早死呢。”
胤禩听了这话,抿了抿唇,心中倒是觉得这个老九机敏。
15. 阿哥
八阿哥几人高兴了一会儿之后,情绪便也稳定了下来,开始谈论起日后该如何。
十四阿哥先张口:“如今汗阿玛对八哥误会甚深,咱们该想个法子让汗阿玛消了对八哥的隔阂才好。”
这话说出来,在场之人都静默了下来。
八阿哥面上有些不自在。
他虽然知道老十四这话是正理,可是心里却难免还是有些别扭。
汗阿玛忌惮他,自那次贬斥他之后,对他便再无亲近之意,这储位之争,说到底,最后争的也只是皇子们在皇帝心目中的地位,如今他们父子关系闹成这样,哪怕这次太子下去了,他想上来也是难。
想到这儿,他倒是对两个兄弟有了一丝试探之意。
“是我行事不谨,伤了汗阿玛的心,如今想起来,我这心里还是惭愧得紧,但是两位弟弟却与我不同,汗阿玛对你们还是很看重的,若是我无福,只怕日后还要依靠你们啊……”
他说这话的时候,目光紧紧的盯着自己的两个兄弟,好似是想要探究出他们心中的所思所想。
而这两人也没有叫他失望,立刻都急忙推拒。
老九道:“我在汗阿玛心中,自来是个不学无术的,如何能和八哥比。”
十四阿哥则道:“八哥贤德,我年纪小又无甚才能,自然唯八哥马首是瞻。”
八阿哥见他二人言辞恳切,神色真诚,心中的那抹疑虑这才消减了些许,面上却是苦笑一声:“你看看我如今这样子,汗阿玛只怕对我已经失望透顶。”
这话说出来,九阿哥和十四阿哥也都忍不住皱眉,现在眼看事情朝着好的方向发展了,但是如何消减皇帝对八阿哥的忌惮,这的确是个大问题。
最后倒是九阿哥脑子活络,突然道:“前儿我见着老爷子带着弘皙在外头跑马呢,你说说,如今太子都不成了,老爷子对弘皙倒还是一如往常,说起来八哥家的弘旺如今也该到了开蒙的年纪了吧?不如好生教导一番,也多往老爷子跟前带带。”
这话说出来,屋里三个人的眼睛都亮了,尤其是八阿哥,他的呼吸都有些粗重起来。
“九弟果真机敏,如今弘旺也眼看着四岁了,是该教导起来了。”
九阿哥抿唇一笑:“八哥如此聪慧,想来弘旺也是机灵的,八哥可得好好培养才是。”
八阿哥笑着摇头:“如今我膝下就他这一点骨血,自然要好生教导。”
这话可就触及到八阿哥的痛点了,九阿哥和十四阿哥都没敢接话,反倒是说起了该如何把弘旺引到老爷子面前的事儿。
兄弟几人计议了一番,很快就有了大致的思路,九阿哥和十四阿哥也相继告辞。
八阿哥本要亲自起来相送,到底被两人推辞了,最后是八阿哥遣了自己跟前伺候的大太监去送人。
眼看着两人的身影消失在门外,八福晋郭络罗氏却突然掀了帘子从里屋出来。
“这个老九,平日里不着调,今儿倒是出了个好主意。”
人未至声先至,原来她刚刚竟然一直在后面听他们议事。
八阿哥却并未惊讶,好似早有所料,而且面色平静,也不见生气,只是点了点头:“老九平日里虽然总爱些奇技淫巧,但倒是有些急智的。”
八福晋听了这话却有些不屑的嗤笑一声:“不过是些小聪明罢了,若是真的有能耐,也不至于混成如今这个样子。”
八阿哥有些无奈的笑笑:“汗阿玛不喜他贪财小气,他倒也乖觉,自觉没什么出路,也能放得下身段。”
可不嘛,九阿哥的生母可是宜妃,宫中四妃之一,年纪也和八阿哥差不多大,这样的出身,却给八阿哥这样母家低微的鞍前马后,也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八福晋听了这话也有些得意,笑着走上前来,亲自替八阿哥换了伤药,又道:“弘旺虽然胎里有些不足,但是养了这几年,倒是比刚出生时好多了,而且他也聪明,想来汗阿玛一定会喜欢他的。”
八阿哥笑着拉起了八福晋的手:“也多亏了福晋教导有方,细心抚育。”
夫妻俩一时间温情无限。
**
隆科多这会儿还不知道八阿哥已经开始打起了以子邀宠的主意,不过就算知道了也不会太惊讶,毕竟到了这个紧要关头,别说儿子了,哪怕自己上阵彩衣娱亲那也也得干啊!
隆科多此时正在安排皇帝的回銮事宜。
经此密折之后,皇帝也没心思在外巡视了,准备立刻起驾回京。
隆科多猝不及防之下,也只能重新调配手下侍卫的防卫工作。
不过幸好他也是做老了这件事的,因此并未耗费多久,便将事情安排妥当了。
他们四月底回到了京城,而此时的京城,气氛却并不怎么安稳。
太子一党被发落了,虽然没有重罚,可是依旧不免有些人心惶惶。
至于太子,他这次也是跟着一起在外巡视的,但是自那日之后,皇帝也再不见他了。
太子急的整个人焦躁不已,时常会来大帐外求见,每来一次,面上的神情便肉眼可见的糟糕一层。
隆科多冷眼旁观,对这事却是无能为力,你自己作死,旁人又能怎么样呢?
至于四阿哥,他倒是十分稳得住,除了每日来皇帝大帐外请安之外,皇帝不召见他,他也老老实实的。
这些康熙都看在眼里,平日里和隆科多说起来也就不免带出来几分。
“老四年轻的时候性情急躁,喜怒形于色,如今倒是沉稳了许多。”
这话隆科多可不敢接,只笑着道:“那也是皇上教导有方。”
康熙听了笑着摇头:“你啊你,年纪越大,嘴倒是越甜了。”
隆科多面上只道这都是奴才的真心话,心里却想,再如何的圣人明君,那也都是喜欢听好听的话,他这也是职业所迫啊!
皇帝回京之后,许多人都以为皇帝会趁机慢慢处置太子一党,但是皇帝却是再没了旁的动作,反倒像是无事发生一般,慢慢又开始与太子的关系缓和了下来。
众人都有些不明所以,八阿哥一党更是气得要死,只觉得汗阿玛不公。
分明都是儿子,可是太子犯了错,他能再三原谅,而他们却是一步都不能踏错,否则就是万丈深渊。
如此区别对待,哪怕是养气功夫到位的八阿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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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中都不免生出些许不平。
不仅如此,他们计划的用弘旺亲近皇帝的计划也没能成功。
八阿哥倒是把人带到皇帝跟前去了,皇帝也乐呵呵的抱了抱孙子,但是却自此没了下文。
其实这也怪八阿哥太着急,毕竟皇帝这么大年纪了,喜欢孙子肯定是喜欢的,可是这么小一个孩子,又看不出什么贤愚,他自己儿孙也不少,又如何会对他另眼相看呢?
连续的挫败让八阿哥很苦恼,但是很快的,更让他苦恼的事情又发生了。
良妃病了。
八阿哥进宫探望,见着了病的瘦了一大圈的额娘,眼圈都红了。
“额娘,您怎么病成了这样,可是那帮狗奴才没有好好伺候?”
良妃是个美丽的女子,即便如今病成这样,也不掩姝色。
她半靠在引枕上,听到儿子这话,摆了摆手:“别乱说,底下人伺候的都很好,我这不过是老毛病罢了,每年都会苦夏,只是今年格外严重些。”
说完又顿了顿:“过几日皇上巡幸木兰,你可千万别为了我耽搁了,我无事。”
八阿哥却只是摇头:“额娘,您都病成这样了,儿子哪里还有心思伴驾。”
谁知良妃却紧紧握住了儿子的手,定声道:“好孩子,不必顾忌额娘,额娘知道,你走到这一步不容易,额娘在旁的地方帮不上你,只愿不拖你的后腿。”
这话说的八阿哥心肝俱颤,反握住良妃的手:“额娘您这是说的什么话,您怎么会拖儿子的后腿呢,您……”
“好了。”良妃止住了儿子的话,轻声道:“你若去,额娘便好好养病,你若不去,只怕额娘也不安心。”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八阿哥也只能应了,但是心里还是难受。
他自小便看着额娘低声下气寄人篱下,因此他自小便发愿一定要争气,哪怕是为了额娘,也要博出个前程来。
后来事情果真也如同他想象的一样,他被汗阿玛喜爱重视,他被封了贝勒,他被许了好亲,而额娘的位份也步步高升。
可是说到底,他的心中还是不平。
为何同样都是妃,其他四妃就能掌管宫务大权,而他的额娘却只是空有名头毫无实权。
同样都是儿子,太子犯了错皇帝再三容忍百般遮掩,而他不过是一次失策,便被彻底厌弃。
他心中有怨也有恨,可是这份怨和恨却不敢一丝一毫显现出来,只能忍着痛拉着额娘的手道:“额娘等我回来,等我回来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良妃有些虚弱的朝着儿子消笑了笑,美丽的眼眸中,满是平静。
**
康熙五十年七月,皇帝秋狝木兰,众皇子跟从,但是这一次,皇帝却并没有带上太子,而是久违的令太子监国,并四阿哥辅政。
这仿佛是这父子之间的一个和解信号,太子党高兴的额手称庆,八阿哥党自然遭受到了打击。
只是八阿哥本人在听到这个消息后,却并未表现的如何不满,反倒是眸子中闪动着冷色。
既然汗阿玛如此看重太子,那他也让汗阿玛看看,太子到底值不值得被他这样看重!
16. 兄弟
隆科多身为御前侍卫,木兰那是跑惯了的,因此这一路倒也行进的安稳。
只是想着出门前阿玛交代他的那些话,他的心里却是有些不安。
“你这次出去,行事定要越发谨慎小心,莫要与任何皇子交际,无事便不要出门,老实当差即可。”
隆科多当时被阿玛这话说的心绪不稳,当即就问:“阿玛,可是出了什么事?您为何突然说这些?”
佟国维却只是砸吧了一口旱烟,并没有解释的意思,只是淡淡道:“不该你知道的,最好一点都别知道,这是为了你好。”
隆科多想在想起来还是觉得有些心惊,这次出行,到底要发生什么事啊?
可是八阿哥要出手了?那他到底想要干嘛?
隆科多这一路以来,五分心思在扈从皇帝的差事上,还有五分,却都系在几位阿哥爷身上。
八阿哥这一路上,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异常,除了待在马车里,就是偶尔和九阿哥十四阿哥跑跑马。
看着倒是挺悠闲的,一派安然自在的神色。
只是他越这样悠闲,隆科多心里的疑虑却是越大,他阿玛那样的人,不会无的放矢,八阿哥绝对是蕴藏着什么阴谋!
七月底,一行人平安到达木兰,皇帝先是在木兰围场召见了前来觐见的蒙古王公,欢饮一番之后,众人便在木兰行围。
木兰行围上到皇子皇孙,下到侍卫大臣都得下场。
当然了,其中最瞩目的自然是皇帝本人。
隆科多身为皇帝的贴身侍卫,在行围过程中一直不离皇帝左右,甚至于驱赶猎物这种事,也只让手下人去做,他自己则是提了一万分的心,丝毫不敢远离。
第一日行围之后,统计战利品,皇帝所得最多,虽然说这其中有其他人不敢相争的意思,但是隆科多身为皇帝身边人,自然也看得出,皇帝的武力值不容小觑。
皇帝之下便是几位皇子皇孙,其中最出众的是十四皇子和十三皇子。
要说太子一废之前,这几个年轻皇子之中,那皇帝肯定最喜欢十三阿哥的,去哪儿都带着他,但是自打一废太子时,十三阿哥一时冲动顶撞了皇帝,自此便失了圣心,甚至还被圈禁了一段时间,后来太子复立,十三阿哥这才被放了出来。
只是虽则如此,圣心却已不再,因此今日虽然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的收获不相上下,皇帝也只是重重夸赞了十四阿哥,对于十三阿哥却只是一语带过,不过后来的赏赐到底没有厚此薄彼。
十四阿哥得了赏赐又得了夸赞,激动的脸都红了,他年纪小,不如几个哥哥有年龄优势,能早早出头,在小一辈的皇子中,又不如老十三得圣心,因此一直默默无闻。
但是没想到这会儿汗阿玛却终于看到他了,十四阿哥心里能不激动吗?
而被忽视的十三阿哥,却看起来好像并未受什么影响,默默的拿着皇帝给的赏赐,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隆科多看着意气风发的十四阿哥和沉默不语的十三阿哥,心中倒也明白,为何十三阿哥能在以刻薄闻名的雍正手底下混的那么好,这份心性便很难得了,更何况他还很有能力。
赏赐完了儿子里优秀的,自然也得敲打敲打差的,这其中首当其冲当然就是四阿哥。
身为哥哥,他的骑射功夫竟然还不如年纪更小的弟弟,而且俩人还一母同胞,这简直丢人丢到家了。
哪怕四阿哥养气功夫十足,此事也难免有些尴尬,但是康熙在外人面前,到底是个慈父,见着儿子羞惭,便温声安抚:“尺有所短寸有所长,你不善骑射,但是书法却写的很好,这一点你的几个兄弟都不如你,你也莫要自恼,我知你自来勤勉,只是到底不善此事罢了。”
四阿哥被这一番话说的满脸通红,有些羞臊又有些激动,羞臊的是自己骑射不如弟弟,激动的却是即便如此,汗阿玛却不怪他,反倒能看到他的长处,这不免让四阿哥心中生出暖意。
等这一番家庭教育结束之后,对于王公大臣们,皇帝自也是一番赏赐提点。
场面一下子又热闹了起来,等到了晚间,皇帝赐宴,又是一番热闹场景。
不过这番热闹场景,却和此时的隆科多无关。
今儿他扈从皇帝一天,晚上自然下值休息,宴会的警戒是由其他同僚负责。
隆科多松下了紧绷的心神,倒也有了几分偷得浮生半日闲的轻松,他洗漱了一番,也没在大帐中待着,转头去了外头散步。
傍晚时分,外头人很少了,但是从草原上吹来的凉风却十分舒服,耳边还有阵阵的虫鸣之声,如此悠闲寂静,也让隆科多的心情舒缓了许多。
他绕着驻地走了半圈,正想折返回去呢,却远远看见两个人迎面走了过来。
一开始因为视线昏暗他还没太看清楚,但是等到两人走近了,他这才发现,原来来人正是四阿哥和十三阿哥。
隆科多压下心中惊讶,急忙上前行礼:“奴才给四爷十三爷请安。”
四阿哥语气淡淡的嗯了一声,在人前,他们俩人一直很有默契的保持了距离。
倒是十三阿哥,语气十分温和:“隆大人也是出来散步吗?”
隆科多先道了一声不敢,然后才道:“奴才刚下值,便想出来走走。”
十三阿哥轻声笑了笑:“晚上确实还是外头凉快。”
说完他又看向四阿哥:“四哥,咱们在外头呆的时间够久了,该回去了。”
四阿哥皱眉看着弟弟,低声道:“不着急,再走几圈。”说完又顿了顿道:“老十四是个口无遮拦的,他的话你别放在心上。”
隆科多一听这话,就知道这是自己不能听的阴私,急忙就要告辞:“奴才不敢打搅两位阿哥雅兴,奴才告退。”
四阿哥也顺势摆了摆手:“行了,你也早些回去了,天儿不早了。”
隆科多应了一声,这才转身退走。
而十三阿哥看着这一幕却是若有所思,他垂眸思索片刻,突然道:“四哥,你之前和隆科多打过交道吗?”
四阿哥听了这话只觉心里咯噔一下,以为十三阿哥看出了什么,可是他面上却又不敢露出丝毫不妥,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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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强撑着道:“之前在宫中见过,怎么了吗?”
十三阿哥低垂了眉眼,许久才摇了摇头:“无事,只是随口一问。”
四阿哥心中顿时松了口气,转头又提起了之前在席上的事儿。
“十三弟,老十四是个糊涂的,他的那些话你别往心里去,我代他给你赔不是了。”
原来刚刚在席上,十四阿哥得了赏赐和夸赞,一时间志得意满,言语间不免带出来几分,再加上看到了十三阿哥这个太子党在身侧,更觉得意,因此难免就忍不住讥讽了几句。
四阿哥身为十四阿哥的亲哥哥,见他如此猖狂无礼,一时间坐都坐不住了,但是又不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教训弟弟,因此最后只能借口醒酒,将十三阿哥拉了出来。
十三阿哥听了这话,心中也有些怅然。
往常人都说四哥为人冷漠,与兄弟不亲近,可是如今他为了自己的弟弟,都能开口给自己赔不是,可见他虽然嘴上不说,心中却是十分关爱兄弟的。
只可惜,自己没有这样的哥哥,也只能在这世上禹禹独行。
想到这儿,十三阿哥露出一个笑来:“四哥,不必如此,十四弟的性子我哪能不知道,我不怪他。”
四阿哥听了这话嘴边泛起苦笑:“十三弟果真深明大义,只可惜,老十四糊涂啊……”
四阿哥眉头紧皱,心中的情绪复杂难辨,老十四跟着老八跑,这已让他十分受挫了,如今又见这弟弟如此猖狂,他心中更是不喜。
四阿哥忍不住看了一眼温顺恭敬的十三阿哥,若是他是自己的亲弟弟,那该多好。
**
木兰行围之事,一直持续了半个多月,半个月之后,皇帝终于离开了木兰围场,驻跸于避暑山庄。
避暑山庄虽然不及紫禁城大,但是居住条件确实吊打紫禁城,毕竟紫禁城可是明朝的时候修建的,距今不知道过去了几百年,而避暑山庄却是康熙四十二年修的,不仅房子新,山庄里的景色也很好。
隆科多跟着一帮侍卫门住在侍卫处,地方虽然说有些狭小,但是也不难过,而且这边还挺凉快,家里虽然地方宽敞,但是一到夏天那就是个火炉子,每年都得耗费不少冰,还不如这自然的凉风舒适。
他们一行人就这么在行宫一直住到了十月,按理来说,十月底才回宫,但是就在十月初的某天,隆科多突然接到命令,皇帝要起驾回宫。
这是极不寻常的一道命令,隆科多刚接到时都懵了,但是很快也反应过来,开始让底下人准备起来。
他自己则是找了亲信出去打探消息,看看到底出了什么事。
很快消息就传了回来,但是这传回来的消息却也是不清不楚的。
原来就在今日,京中来人了,皇帝亲自接见了来人,两人闭门整整谈了一个多时辰,谈完之后皇帝就下令回京。
隆科多一听到这些,心中便立刻确信,肯定是太子那边出事了。
康熙皇帝自来讲究不疾不徐喜怒不形于色,而能牵动得起他如此大心绪波动的,这世上就只有太子了!
17. 爆发
隆科多既然心中有了定论,那面上也就不敢这个时候去撸虎须,因此立刻下令催促手下尽快准备齐全,生怕慢上一时半刻的让皇帝不满。
但是他这边还没准备好,皇帝那边却突然召他觐见。
说实话这个时候隆科多是不太想过去的,在皇帝生气的时候与皇帝相处,这很考验一个人的承受能力。
但是皇帝都开口叫人了,他不去不行,因此隆科多只能提起了十二万分的心思,去往了正殿。
他是被梁九功亲自引进去的,这位平日里都一副弥勒笑脸的大太监,今日神色显得格外的肃穆,平日里两人还会搭上几句话,说笑几句,但是今儿他却仿佛大气都不敢喘,将人领进去之后,便站在门口不动了。
隆科多只觉头皮发麻,梁九功都这样了,看起来皇帝这次火气真的很大。
可是既然人都来了,他该面对的还是得面对,因此只能硬着头皮走上前去,给皇帝行礼。
“奴才隆科多给皇上请安。”
康熙此时正靠在炕桌上,一手支着头,双眼紧闭,面上神色有些苍白。
听到动静这才睁开了眼,他仿佛在这一瞬间没有意识到是隆科多来了,先是恍惚了一瞬,然后这才嗯了一声,有些疲惫的摆了摆手:“朕躬安,坐吧。”
看他这幅样子,可不像是躬安的模样啊……
隆科多心里吐槽,但是面上还是一丝不敢露,老老实实的坐下了。
康熙继续低着头,沉默了一会儿,这才道:“朕的旨意都传达出去了吗?回京的事宜都准备的怎么样了?”
这两个问题隆科多早有预案,因此立刻就回话道:“奴才等人都已经领了您的旨意,底下人也已经开始收拾起来了,奴才过来的时候,已经收拾的差不多了,想来明日一早就可以启程。”
康熙听了点了点头,许久嘴里只蹦出来一句不错。
隆科多看他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心中也是有些感叹,他本以为太子和皇帝的情分早就在一废的时候已经尽了,没想到这件事对他的打击还是这么大。
一时间屋内陷入了令人窒息的静默之中,隆科多在这片寂静之中也不敢有丝毫放松,提着心思,只等皇帝再次发问。
而康熙不知沉默了多久,突然道:“你可知道朕今日收到了什么消息?”
戏肉来了,隆科多心中暗道。
“奴才不知。”他老实回话。
虽然心中已经有所猜测,但是猜测到底只是猜测,具体发生了什么,他自然是一点都不知情的。
康熙此时的目光变得锐利了许多,缓缓道:“今儿京中来了一封密信,信中说太子正与一些不大妥当的人交往,想要逼朕内禅。”
隆科多万万没有想到太子竟然会如此大胆,一时间大惊失色,甚至有些失礼的抬头看向皇帝。
“皇上,这……”
仿佛是十分满意隆科多的反应,康熙的眼神稍微缓和了几分:“太子糊涂,只怕之前的疯病还没好全。”
隆科多听得冷汗连连,急忙跪下请罪。
康熙却只是冷冷的注视着前方的虚空,淡淡道:“太子不成器,托合齐和齐世武二人更是糊涂至极,朕绝不会放过他们二人。”
说到这儿,他却顿了顿,低头看向隆科多:“托合齐若是被治罪,步军统领的职位便空出来了,隆科多,你可有心为朕守好这京城?”
隆科多此时心潮翻滚,也不敢再去想这份今天秘闻背后的缘故,只能扣头谢恩:“奴才卑贱之身,蒙皇上看中,定不负皇上所托。”
康熙眼底终于缓和了些许,他微微抬了抬手:“行了,你起来吧。”
隆科多这才起身,但是此时心中所受到的震撼,还是让他有些不能平静。
他虽然知道历史上的胤礽被二立二废,但是最后到底是因为什么缘故被废的,他还真不太清楚,也就模模糊糊知道一个大概,等到如今经历了这些事,他才明白,这背后是如何的惊涛骇浪,又有多少人卷入其中。
之后皇帝便只是浅浅与隆科多谈了谈关于回京的准备事宜,皇帝临时要离开,别的倒是好说,但是对那些蒙古王公门,却得有个交代才成,因此皇帝已经下令召见几位地位特殊的王公,先安抚住他们,免得他们胡乱猜测,反而生乱。
而引领几位王公觐见的活儿当然就落到了隆科多身上,皇帝特意叮嘱他,不要露出什么行迹来。
隆科多自然一一应允了,他总觉得,皇帝这好像是在亲自教他如何做事,虽然还有些不确定,但是隆科多自来是个随遇而安的人,因此皇上愿意说,他便也老老实实听着。
等到隆科多离开,康熙看着他的背影,忍不住叹息道:“隆科多到底与他父兄不同,倒是个难得的老实厚道之人。”
梁九功在边上听了不敢吭声,皇帝自己骂自己的舅舅和表弟,但是他一个奴才可不敢跟着骂,只能笑着道:“那也是隆大人感念皇上提携之恩。”
康熙听了摇了摇头:“朕给佟家的东西难道还少吗?可是又有谁感念过了。”
梁九功顿时一句话都不敢说了,闭紧了嘴巴,只把自己当成一个锯嘴的葫芦。
**
隆科多离开了正殿之后,先去换了件衣裳,之前那件已经被汗浸透了,换完衣裳之后又狠狠喝了半壶茶水,这才缓和住情绪。
怪不得出门之前阿玛那样叮嘱他呢,原来他们竟然谋划了这样一件大事。
不过这次到底是太子真的怀了谋逆的心思,还是被人设下陷阱给害了,隆科多一时之间倒是有些分不清了。
但是不管如何,现在皇帝是实打实的已经对太子彻底失望了,太子也是彻底的不成了,之后的舞台便是剩下几位阿哥的了,康熙一朝的九子夺嫡,也即将正式进入白热化。
一想起这个,隆科多只觉情绪复杂,就连升职加薪这样的好事儿,都不能让他有片刻开怀。
九门提督可是要紧的职位,他日后即便是坐上去,面对如此复杂的局势,也需得谨慎行事才行。
**
这一日下午,皇帝这边显得格外热闹,先是几位大学士先后觐见,之后又是几位蒙古王公们蒙召觐见。
皇帝这一下午,光接待人了,而隆科多也是没闲着,这些人进进出出的,几乎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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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他在引领。
皇帝既然将这事儿交到了他手上,那他也就万万不敢假手于人。
等到皇帝终于将各方都安抚住了,又召见隆科多问回京的事儿准备的如何,隆科多再三保证一定耽搁不了明日的行程,没想到竟是得了皇帝的一句夸赞。
隆科多仔细观察皇帝神色,只见他此时已经没有了上午刚知道消息时的颓丧,比起第一次废太子时,几乎维持了小半年的低压情绪,皇帝这次情绪恢复的格外迅速。
隆科多心中也忍不住叹息,再深的情分,如此消磨,也总有消磨干净的一天。
**
皇帝这边忙忙碌碌的操持,皇子那边自然也是第一时间就知道了皇帝的动静,只是几位皇子的表现却格外不同。
四阿哥知道后只是略蹙了蹙眉,便再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还叮嘱底下人立即准备行李,不要耽搁了行程。
而八阿哥一党人,多多少少都知道一些内情,因此各个都显得格外激动。
十四阿哥甚至是大中午的顶着烈日来了八阿哥处商议:“八哥,汗阿玛如此震怒,应当是京中事发了吧?”
八阿哥此时心中也有些志得意满,但是为了维持外在形象,还是压制住了内心情绪,摇了摇头道:“汗阿玛神威莫测,岂是你我能议论的。”
十四阿哥被这话说的有些没意思,撇了撇嘴,一时间有些不满。
九阿哥精明,看情形不对,立刻笑着道:“不管如何,汗阿玛如此着急回京,肯定是出了大事,八哥,我看您也该早做准备,一旦有个万一,咱们这边也得有个章法才是。”
这话倒是说的妥当,八阿哥一时间若有所思,片刻才道:“且先看看形势,若是汗阿玛果真因为太子之事而恼怒,我们这边却反倒不好出手,不如找个不相干的人先出头,一则我们能少冒些风险,二则汗阿玛也对我们不会太过忌惮。”
十四阿哥却只觉得八阿哥婆婆妈妈:“支持八哥的人,汗阿玛早就心中有数,八哥何必还如此遮遮掩掩的,打虎不死反受其害,如今正是应当乘胜追击的时候,八哥万不可妇人之仁!”
八阿哥被十四阿哥的这些话说的有些不自在,这个老十四怎么回事,也太冲动了些吧。
但是这个弟弟还是有些能力的,八阿哥又做惯了好人,不愿意当面训斥弟弟,只能好声好气道:“十四弟,倒也不是我妇人之仁,只是上次的教训太过深刻,咱们越是到了这样紧要的时候,越要小心才是。”
十四阿哥还想再说,却被一边的九阿哥扯了扯衣袖,最后到底是闭上了嘴,心里却忍不住想,八哥还是太过软弱,而且如今也不得汗阿玛喜爱,他日后果真能成事吗?
而八阿哥看着这一幕,心中也不免生出危机,这个老十四,这次不过是被汗阿玛多夸赞了几句,竟是飘了,难道是生出了什么旁的心思不成?他往日可不会对自己如此不敬。
一时间兄弟几个倒是各怀鬼胎,最后还是九阿哥尽力周旋弥补,几人到底是勉强达成了合议,人后这才分别。
八阿哥亲自将几个弟弟送出了门去,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心中若有所思。
18. 差事
且不说八阿哥一党人各怀鬼胎,康熙这边却是实打实的快马加鞭一路往京城去。
因此都舍去了许多繁重的行李,一心只想早点回到京城。
底下人见到皇帝如此着急,心中自然各有揣测,可是却也不敢在这个时候,违背皇帝之意,毕竟这几日皇帝的脾气肉眼可见的暴躁了几分,谁都不敢在这个时候冒头。
不到半个月,他们一行人终于回到京城。
皇帝直接入了紫禁城,第一时间就先将太子的监国之责给撤了。
太子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还没来得及安排什么,就被停了职务,软禁到了毓庆宫。
太子看着皇帝这番架势,心一下子就沉了下去。
难道汗阿玛察觉了什么?
一想到这个,太子便出了一身冷汗。
他焦急的在毓庆宫中打探外头的消息,只是可惜,这次看管他的都是皇帝心腹,他根本一点消息都探不出来,气的太子整日在宫内摔盆子砸碗。
隆科多站在毓庆宫正殿门口,听着里头的动静,一时间满心叹息。
他也是没想到,皇帝竟然会把监视看管太子的任务交给他。
虽说太子现在已经是实打实的没前程了,可他到底还是皇帝的儿子,隆科多在某些方面还真怠慢不得。
这差事真真是一件烫手的山芋,他接过来也是满心的忐忑和不安。
但是忽略这件事的艰难之处,倒也不难看出,皇帝这是真的把他当成心腹中的心腹了。
否则这样机密的事情,不会交到他的手上来。
因此隆科多也明白,这件差事自己不仅得办好,还得办的漂漂亮亮,让人挑不出一丝错来,否则便是辜负了皇帝的期望打了皇帝的脸,到时候只怕更要命。
所以这几日,隆科多只要有闲暇,就过来巡视一番,对于太子的大小要求都一一记录下来,禀报到皇帝耳中,请皇帝裁决,自己丝毫不敢擅专。
而皇帝也十分满意他这个办事态度,等到以雷霆之力将牵扯进会饮案和沈天生案中的太子一党人尽数下狱之后,便对隆科多道:“你做事自来仔细,为人又足够谨慎,京城的防务交到你手上我是放心的,明日朕便会下明旨,授你为步军统领。”
隆科多急忙跪下谢恩。
康熙皇帝满意的抚了抚须:“你是个聪敏之人,多余的话朕也不必多说,想来你心中也明白,但是有件事,你需得谨记在心,你的那些兄弟子侄之言论,断不可取,莫要步了前人的后尘。”
这话就是有几分提点之意了,隆科多立刻垂手领训。
之后或许是心中满意他这几日的行事,等从宫里出来时,康熙便赏赐了他许多东西,其中一个镇纸,还是康熙自己用过的。
那是一方白玉做的镇纸,上头雕着竹纹,仿佛是被把玩了许久,这镇纸十分莹润剔透,隆科多见了也十分喜欢。
虽然他是武官,但是自小也是学过四书五经的,书法更是下了苦功夫去练的,而且他的字是竹筠,正与这镇纸相合。
隆科多抱了一大堆赏赐出宫,很快的,也被各方势力探听到了。
八阿哥一派人是最先得到消息的,八阿哥听到这消息,不由皱起了眉:“隆科多在这个关键时候受了赏,只怕九门提督一位,是要落到他头上了,真没想到,汗阿玛竟然会如此信任这个隆科多。”
十四阿哥却是嗤笑一声:“不过就是一个惯会讨好汗阿玛的奴才罢了,八哥如何对他如此重视,之前托合齐气焰如何嚣张,如今还不是身陷牢狱?”
八阿哥却只是摇了摇头:“十四弟,这个隆科多和托合齐不同。”
说完顿了顿道:“隆科多是个谨慎小心之人,至今也并未表现出和任何皇子亲近,他家中父兄子侄都与我亲厚,可是偏偏就是他,软硬不吃,丝毫不曾理会我等。”
这话说到最后,竟是带起了几分幽怨。
九阿哥听了只是一笑:“若是他真的亲厚八哥,只怕今儿这个步军统领,也轮不到他坐。”
这话倒是个老实话,八阿哥听了只得叹息一声:“九弟说的不错,步军统领这样的紧要职位,汗阿玛自然是要放上他最信任的人才会安心。”
想通了这一点,八阿哥便也不再遗憾,只是道:“无论如何,是他总比是旁人好,佟家到底与我有几分香火情。”
“而且既然如今他到了这个位置,我们便不能真的任由他走了托合齐的老路,日后还是得多多亲厚才成。”
九阿哥听了这话,虽然心中觉得有些没希望,但是到底还是答应下来了,倒是十四阿哥面露不屑,仿佛是并不情愿给一个奴才低头。
九阿哥看着十四弟如此,心中也是有些无奈,真真是年轻气盛,竟也不明白,一个深得圣心的奴才,却是比他们这些没什么正经职权的阿哥更紧要的人啊!
八阿哥这边开始紧急制定拉拢隆科多的计划,四阿哥那边便是已经高兴的有些飘飘然了。
难道真的是天命在我,隆科多竟然成了九门提督!
这是再没想过的好事儿了,四阿哥坐在佛前,拼命想要忍住心中喜意,但是这份喜意却是如何都忍不住的,他只能将屋里伺候的人都打发下去,一边笑一边在心里默念心经。
神佛菩萨保佑,终究叫他在绝境中,看到了一丝希望。
**
第二日圣旨一下,佟府一下子就成为了热灶,上门拜访的,前来送礼的数不胜数。
而隆科多接了圣旨之后,便入宫谢恩去了,至于家里,他却是早就叮嘱过的,送来的名帖可以收下,送来的礼物,不重的可以收下,太过贵重的一律拒收,至于想要求见拜访的,全都找借口拒绝。
家里的奴才也是会看风向的,如今三房这样得意,其他各个房头都被三爷压制的黯淡无光,因此三爷下的命令,他们更是脚底下跑的飞快,一个也不敢耽误。
很快的,这些熙熙攘攘的送礼大军,便在佟府奴才有条不紊的接待之下,渐渐离开散去了。
等到隆科多从宫里回来,家门口也只剩下小猫三两只,都是些死皮赖脸想要讨一份差事的远房宗亲。
隆科多对这些人大多数都是不认识的,因此目不斜视的就进了佟府。
丝毫没有理会这些人的大呼小叫。
而这些人很快也被佟府的奴才制住拉走了,毕竟之前在府门口转悠还能容忍,但是在府门口大呼小叫,拉走他们也是应有之意了。
隆科多一从宫里回来,哪儿都没去,先去了老爷子院里。
而老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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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像是特意等着他似得,今儿显得格外庄重。
见他进来了,摆了摆手让他坐下,然后不等他开口便道:“赶明儿我想让家里的奴才都改口,我致仕已有几年了,年纪也大了,也该放手当我的老太爷了。”
隆科多心下一惊,急忙起身:“阿玛,您这是说的什么话,咱们家里的大事小情还得由您来把控啊。”
佟国维却是摇了摇头:“我已经老了,佟家到底还是要交到年轻人手上,如今你这般出息,阿玛也就放心了。”
隆科多被阿玛的这话说的心有戚戚,忍不住道:“阿玛,孩儿到底年轻,如何能……”
佟国维却只是笑:“不年轻了,都四十多的人了,岳兴阿都到了成婚的年纪了,而且你这几年走的很稳,阿玛很放心,咱们家捆在大阿哥一脉人身上太久了,哪怕大阿哥坏事,也不得挣脱,如今我总想起当年的事儿,终于想明白是我做错了,若非我贪恋权势,轻易涉入储位之争,你如今也不必如此弄险。”
都说到这儿他却是感叹一声,眉眼间有些伤感:“竹筠,如今汗阿玛老了,日后佟家也只能看你了。”
隆科多也被这话说的心中有些酸楚。
他虽然前世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可是却也是真真切切在这个世界中活了将近四十年,佟国维算不上现代意义上的好父亲,可是在古代父亲中,也算是对儿子十分关心爱护的人了。
他或许有各种各样的不好之处,可是说到底,这都是他的阿玛,从小教导他关心他养育他的阿玛。
最后隆科多只能深深拜了一拜:“阿玛放心,孩儿一定不负阿玛所托。”
佟国维笑着点了点头:“好,有你在,阿玛便放心了。”
之后父子俩大致议论了一下上任九门提督之后该如何行事。
以佟国维的意思,日后就要约束门庭,不许家中子弟与八阿哥那边深入接触了。
即便一时半会儿不能完全抽出脚,也不能再这么抱在一起沉沦下去。
佟国维人老成精,早就看出了八阿哥在储位之争中最大的弊端,他早就为皇帝所忌惮,因此不论他多么贤德,皇帝都不会再考虑立他为储了。
之前佟国维放任舜安颜和八阿哥接触,也不过是想要借刀杀人,利用八阿哥除去太子,如此,既能为佟家消除这个早就结成死仇的政敌太子,也能为四阿哥消除一大患。
但是现在既然已经利用完了,自然就该将八阿哥一脚踹开了。
隆科多在回京的路上,也想明白了阿玛的打算,因此今日他这一番言语,隆科多虽然有些不安,却也是早就隐隐有所预料了。
父子俩今日算是彻彻底底的交了心,佟国维紧紧握住儿子的手,殷殷叮嘱:“四阿哥心机城府都极深,你若日后辅佐他成事,万不可以此为傲,骄矜揽权,否则便是佟家祸起之时。”
隆科多也没想到老爷子看的这么透彻,急忙点头:“阿玛您放心,您的话我都记下了。”
佟国维看着儿子沉静的脸,心中略微松了口气,倒是他杞人忧天了,就他儿子这样老实谨慎的心性,哪怕将权势富贵放在他眼前,只怕他也不会以此自傲。
这也是他能在这个时候放手的最主要原因,他这个儿子,已经能担当的起佟家的大任了!
19. 堵人
隆科多自从走马上任九门提督,便一日赛过一日的忙碌了起来。
每天不是在衙门里处理公事,便是在去处置公事的路上。
而且他还格外喜欢身先士卒,虽然掌握着偌大的步军统领衙门,但是他自己每日还要亲自巡视一遍九门,十分尽心尽责。
正是这份尽心尽责,皇帝对他也十分满意,他不过才上任几日,已经被皇帝赏赐了好几回了。
一时间,隆科多顿时成了御前的大红人,谁都想要和他搭上几句话。
隆科多对这些人的亲近,却表现的很平静,并未因此骄矜自傲,也并不趁着这个机会拉拢人脉,反倒与所有人都保持着一定的距离,显得十分冷淡。
他如此行事,一时间那些想要贴上去的人,都有些望而却步了。
隆大人如此难以亲近,自己要是真的上赶着倒贴,会不会反而惹怒了他。
怀着这样的念头,很快隆科多周围便平静了下来,隆科多自己心里也是松了口气,说实在的,在现代他就是个社恐宅男,还真有点不适应这种八面玲珑的日子。
不过那些妄图想要攀附的人退去了,早就盯上他的几个阿哥却没这么轻易退却。
这一日他刚下值,天已经擦黑了,街上都几乎没几个人了,他匆匆忙忙换下官服,往家中赶去。
结果刚走到街角,还没转过弯,却突然被人堵住了。
堵他的人,是两个个头很高的壮汉,隆科多估测了一下,要是不出意外,自己肯定打不过这两个人,心里一时间有些发毛,但是面上还是强装镇定:“二位这是何意啊?”
这两个壮汉却并不会说汉语,直接用蒙古语道:“有位贵人要见你。”
隆科多忍不住蹙眉,都这个时候了,能有什么贵人这么等不及,肯定不是什么正道上的,难道是那几位想要拉拢他的阿哥?
隆科多心里立刻冒出八阿哥的脸,但是很快又摇了摇头,以八阿哥的八面玲珑,实在没必要把事情搞成这样,因为这样可能一不小心就把他给得罪了。
但是又能是谁呢?
隆科多心中不解。
“天色已晚,请禀告贵人,若是有要事,明日来衙门谈论即可。”
不管是谁,隆科多可不想和这些人牵扯在一起,因此直接就拒绝了。
那两人也不知听没听懂他的话,见他好似拒绝了,直接上手一人一条胳膊将他提溜起来了。
隆科多被吓了一跳,臂膀发力就与这二人争斗在一起。
虽然可能打不过,但是自己到底也练过骑射和拳脚功夫的,如何能这样轻易的被人提溜走。
不过眨眼的功夫,几人已经过了三四招,眼看就要打出真火了,拐角处突然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住手!”他厉声呵斥了一句。
继而又道:“隆大人,对不住,家奴无礼,让您受惊了。”
隆科多惊疑不定,转头看向来处,而那两个壮汉也果然停了手,神情温顺的站在了一边。
只见却是三个华服男子走了过来,他们都穿着马褂长袍,一副富贵人家贵公子的打扮,但是隆科多却一眼就认了出来,这三人正是八阿哥九阿哥和十四阿哥。
他心下微动,立刻上前行礼请安:“奴才给几位阿哥请安。”
打头的是十四阿哥,刚刚开口制止的也是他,他笑眯眯的上下打量了一下隆科多,调侃道:“没想到隆大人的拳脚本事竟也不错,能在这兄弟二人手底下走出四五招。”
隆科多一时间嘴角抽搐,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正在此时,八阿哥正好开了口:“十四弟,真是胡闹,隆大人是朝廷命官,怎容你如此戏弄。”
说完转头看向隆科多,一脸的诚恳:“隆大人,是我不好,没有劝住十四弟,让你受惊了,我在这儿代十四弟给你赔罪了。”
皇子亲自赔罪,这是多大的脸面啊。
隆科多心中心思百转千回,面上神色却淡淡:“八阿哥言重了,奴才不敢。”
竟是一点都不接茬!
八阿哥神色微变,眯着眼睛仔细打量了他一番,许久又是一笑:“隆大人不必客气,今儿让你受惊,是我们兄弟的过错,不如就让我们兄弟情隆大人吃顿饭,也是给隆大人赔罪。”
隆科多连道不敢:“几位阿哥爷与奴才开玩笑,是看得起奴才,哪里有罪可赔呢,奴才惶恐。”
这就是完全不给脸面的,这话一说出来,就连最圆滑的九阿哥都冷了脸,更不必十四阿哥了,他气的不成,指着隆科道:“你这人竟是给脸……”
“十四弟住口!”八阿哥适时打断了十四阿哥的话。
他此时不同于两个弟弟,面上依旧是温和的神色,他笑眯眯看着隆科多,温声道:“隆大人还是太客气了,不过既然隆大人不愿意赏脸,那我也不好强求,等他日隆大人再有余暇,我们再聚不迟。”
隆科多沉默不语,竟是连这一句场面话都不接。
八阿哥面上神色终于有了些微的变化,但是他到底养气功夫十足,很快就压下了心中情绪,带着几个弟弟离开了。
十四阿哥在离开之前,狠狠的瞪了隆科多一眼,那眼中既有厌恶也有愤恨,仿佛是在说下次定不会饶过他。
但是隆科多神色依旧平静,恭顺的礼送几位阿哥离开,等他们都走远了,这才直起身来,神色漠然。
今儿这事儿倒是有趣。
八阿哥竟是拿十四阿哥做了筏子来接近自己,他任由十四阿哥得罪自己,自己却出面做好人,难道这兄弟几人之间竟也是起了什么嫌隙不成?
隆科多心中若有所思,若是他没有记错,最后争夺皇位的,正是四阿哥和十四阿哥,八阿哥在毙鹰事件之后,算是彻底的被踢出了储位的争夺,如今看起来,这兄弟俩之间的分崩离析,却是早有预兆了。
隆科多心中沉思片刻,便也不在此久候,转头就往家去了。
不管这些阿哥之间如何波涛暗涌,反正他是决计不能沾染八阿哥半分!
**
笼络隆科多失败,八阿哥兄弟三人的面色都不大好看。
尤其是十四阿哥,更是恨得牙根痒痒。
“这个狗奴才!竟是如此不识好歹!日后我定饶不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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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阿哥看了眼弟弟,叹了口气:“只要汗阿玛还信他,我们兄弟就拿他没什么办法,十四弟你听我一言,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隆科多这样的人,是不能得罪的。”
十四阿哥却被这话激的火气更大了,咬牙道:“他不过是个奴才,却要我对他卑躬屈膝,这绝不可能!”
八阿哥看着弟弟被气的涨红了的脸,微微弯了弯唇,但是很快又做出一副忧虑的神色:“十四弟,莫要一时冲动。”
九阿哥在边上看着,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但是到底还是没能说出口,只等八阿哥说完,这才笑着道:“行了行了,为了一个狗奴才生什么闲气,时辰也不早了,都家去吧,有什么事儿,赶明儿再说。”
这话倒是不假,这会儿时辰确实不早了,天都快已经黑透了,哪怕他们是皇子,也不适合在这种时候在外头游荡,最后三人只得互相客气了几句,便各自离开了。
八阿哥先走,九阿哥和十四阿哥站在原处恭送,看着八阿哥的背影渐渐消失在夜色之中,原本十四阿哥面上愤怒至极的神色一点一点消退下来。
边上的九阿哥看到这一幕,心中咋舌,还真都不是什么简单人物啊,到头来倒是他最傻了。
十四阿哥转过头,定定望着自家九哥,沉声道:“九哥,你觉不觉得,八哥如今好像变了?”
九阿哥心里打了个突,面上却是在笑着打哈哈:“十四弟这是哪里的话?”
十四阿哥嗤笑一声:“九哥聪慧,也就莫要和我绕弯子了,八哥以前是什么性情,如今又是什么性情,想来你心里都清楚,至于为何会变成这样,难道九哥心里没数吗?”
他突然猛地凑近九阿哥,低声道:“九哥,如今汗阿玛对八哥是什么态度你比我更清楚,你是个聪明的,也该给自己找找后路了。”
九阿哥猛地打了个哆嗦,等回过神来,十四阿哥的身影却也已经消失在夜色之中。
他一脸沉重的皱了皱眉,心中原本的那点庆幸,也尽数消磨干净了。
**
眼看到了年底了,京城里也热闹了起来,但是宫里却传来了不好的消息,原来是八阿哥的生母,良妃娘娘病重。
而且这次的病不比以往,却是来势汹汹,隆科多甚至听人说,内务府那边已经将棺木都准备好了。
这话传出来,难免让人心中不安。
而八阿哥府上,也顿时动作了起来,消息传出来的第一时间,八阿哥八福晋就递帖子要入宫探视。
皇帝自然应允,同时还给良妃赐下了御医,以示恩宠。
可是说到底,御医治得了病治不了命,良妃的身体很快就无可救药的衰败了下去。
八阿哥坐在良妃榻前,泪眼朦胧:“额娘,您这是为何啊,太医开下来的药,你为何不喝?”
良妃一脸柔情的看着儿子,摸了摸他的侧脸,轻声道:“好孩子,额娘在这世上活了这么多年,最牵挂的就是你,最骄傲的也是你,如今你前程一片大好,额娘又怎么忍心拖累你呢?”
八阿哥被这话惊得眼前发白,他颤抖着嘴唇道:“额娘,您这是什么话?”
20. 死亡
良妃握紧了儿子的手,眼泪也流了下来:“额娘出身不好,你汗阿玛自来便不喜我,我走到如今这个地步,都是多亏了有你这个儿子,可是我这样的身份,只怕日后迟早都会成了你的拖累,儿啊,额娘只盼着你能得偿所愿,事事顺心。”
八阿哥被这话惊得坐都坐不稳,他心中除了惊骇便是悲痛,他紧紧的握着额娘的手,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
“额娘,您怎么会是儿臣的拖累呢,您生养了儿臣,儿臣打从心底里感激您啊!”
良妃却是笑着摇头:“好孩子,即使没有这一遭,额娘的身体也不成了,额娘只盼着能用这最后一点有用的东西,帮你一把,皇上念旧情,他如今因为前事对你多有隔阂,但是若是额娘去了,想来他心中也会多少对你生出一丝怜悯之意,好孩子,你听额娘的话,等额娘去了,你再不要与那些重臣们交际了,老老实实给额娘守孝,你这样孝顺,你汗阿玛,一定会看到你的好处的。”
八阿哥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他万万没有想到,在他心目中温柔似水的额娘,竟也能有这样一番谋划,而且是为了他如此呕心沥血的谋划。
可是面对额娘的这番话,他却一句拒绝的话都说不出,只能在额娘殷殷期盼的目光中,忍着心中刺入骨髓的痛点了点头。
而良妃见着八阿哥答应下来,面上也终于露出笑意,她用枯瘦的手指,细细描摹儿子的轮廓,仿佛怎么看都看不够他,最后她拉着他的手,柔声道:“好好教导弘旺,好好对你媳妇,额娘便是去了地下,也盼着你们一家子都好。”
八阿哥哭倒在良妃膝上,只觉得胸口像是破了一个洞,冷风呼呼的往进吹。
**
不管八阿哥如何悲痛,也不管八福晋多么日夜不息的伺候,良妃还是在康熙五十年十一月二十日病重离世。
她这次的病来的很快,人也走的很快。
但是对宫里人来说,倒也不算特别的惊讶,毕竟这么多年以来,良妃都是病恹恹的,旁人看着,也觉得她并非是长寿之相。
只是如今人走了,哪怕心里早有预备,各宫面上都是悲痛不已,每个人都来了良妃灵前祭奠。
其中表现的最悲痛的,当然是惠妃。
良妃刚入宫时就住在惠妃宫里,甚至八阿哥小时候,也是在惠妃膝下长大的,有这份香火情,惠妃与良妃之间的关系,自然比旁人深厚的多。
惠妃先是在良妃灵前哭晕过去,后来又亲自帮着良妃安排丧事,表现的十分得体。
八阿哥在灵前哭的不能自已,也对惠妃的这份情谊十分感激。
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人家帮了你,你就得记着人家的好。
因此即便额娘去了,八阿哥心中悲痛难耐,还是私底下嘱咐八福晋:“惠母妃对我母子恩重有加,如今大哥在吴尔占舅舅手底下讨生活,也请你给舅舅递个话,多照顾一下大哥。”
八福晋的舅舅吴尔占,如今正奉命看管胤禔,胤禔在被圈禁之前,就已经全面投靠了八阿哥一党,甚至还将相士张明德所言“八阿哥贵不可言”的话说给康熙听。
可惜大阿哥行事糊涂,搞出了餍镇诸皇子的大事儿,便被皇帝亲自下旨给圈了起来。
但是皇帝到底顾惜儿子,因此找了八阿哥一党中的吴尔占负责看守,八阿哥也多少猜测出了皇帝的意思,只是前几年他实在不敢有任何动静,毕竟那一句“贵不可言”实在给他惹来了不少的麻烦。
但是如今却不同了,太子倒了,皇帝对大阿哥的愤恨想来也减轻了许多,八阿哥也好趁着这个机会,施恩于人。
毕竟惠妃虽说年老色衰,但是到底还是掌管宫务的四妃之一,汗阿玛即使对她没了宠爱,但是情分却还在,否则也不会大阿哥都倒了,惠妃还屹立不倒。
八福晋多少也猜出了丈夫的用意,立刻点了点头:“爷您放心,这事儿我一定办的妥妥当当的。”
八阿哥捏了捏媳妇的手,不由又是悲从中起,额娘临死前还拉着他的手,告诫他等她去了,一定小心谨慎,只管关起门来过日子。
可是他到底还是要辜负额娘这一片苦心了,毕竟人活在这世上,多得是身不由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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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妃虽然去了,但是紫禁城的日子还是要照过。
皇帝并没有提升她死后的哀荣,只让人照平妃赫舍里氏的规格操持。
同时在十二月二十九日,良妃初满月礼祭祀典礼上,康熙亲自祭奠举哀。
八阿哥一边哭一边看着,只见汗阿玛只是略显哀荣,祭酒之后便很快离开了。
他心中忍不住生出不平之意,都是儿子,都是汗阿玛的妃嫔,为何他独独待自己和额娘如此薄情,如今额娘都去了,他竟也不舍得给她死后哀荣。
一想起这个,八阿哥心中悲痛难抑,可是却万不敢露出一丝一毫,只能又哭倒在额娘灵前,心中满是感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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隆科多此时倒是对宫里的事儿知道的不多,年底衙门的事儿忙,他跟陀螺似的连轴转了好几天,这才勉强将事情安顿下来。
结果安顿下来还没歇口气,四爷的条子就递过来了。
说来也怪,四爷这样的天潢贵胄,帮他通传消息的,却并非明面上那些紧要职务上的人,而是那些高高在上的贵族们,平时压根不会在意的小人物。
或是寺庙里一个小小的僧侣,又或是他这个九门提督衙门里,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差役。
隆科多不动声色的收下了条子,等去了室内细瞧,果然是下次见面的时间和地点。
隆科多记下之后,迅速销毁了条子,然后整理了衣襟,出去继续当差,等到下午下值,这才从衙门离开,出来之后竟也不急着回家,绕路先去前门大街转了半圈,然后找了个酒楼进去歇脚。
这当然不是什么普通的酒楼,隆科多被人引进去,很快就见到了四爷。
不等隆科多行礼请安,四爷便拉住了他:“舅舅不必多礼。”
隆科多也不强求,被他拉着顺势便坐了下来。
“最近几日衙门事忙,没能及时给您请安,是奴才的错。”
四爷却只是笑了笑:“我不过闲人一个,找你过来也就是说说闲话,如何能因为这个耽误了你的正事,舅舅对我之心我难道不知?舅舅说这话,却是与我生疏了。”
隆科多见他有意亲厚,便也跟着笑了笑,他能感觉得出来,这位四爷虽然低调,但是的确是有点表演型人格在身上的,这种人格的人,你和他相处,最好就是配合着他一起表演,太过客气,他反而会生气。
隆科多心里拿捏了这位爷的心思,说话什么的便也放松了许多,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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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是聊了聊公事,步军统领衙门最近也没什么大事儿,都是些琐碎事儿,隆科多原只想简单说说便罢,但是看着四爷倒是听得挺认真,隆科多便也多说了几句。
四爷听完之后,点了点头:“舅舅处事细致,心细如发,怪不得汗阿玛如此信任舅舅。”
隆科多被这吹捧的话弄得有些尴尬,只笑了笑道:“奴才愚笨,便也只能在这细处下功夫,只盼能不负皇恩。”
四爷听了这话笑而不语,又道:“除了这些,舅舅可还有旁的话要对我说?”
隆科多心中了然,看起来那一日八阿哥找上门来的事儿,他也知道了。
真是奇怪啊,这位四爷分明在京中也没多少拥趸,但是这耳目却如此灵敏,隆科多心下觉得,只怕皇帝都没他耳聪目明。
不过这事儿隆科多也没打算瞒着他,直接就道:“是有件事,奴才左思右想只觉得奇妙,一直不知道该怎么和您说,今儿您问起,那我就大胆说两句。”
说完他顿了顿,这才将八阿哥找上门来的事儿叙述了一遍,他讲的十分仔细,多一句少一句都没有漏掉,甚至还描述了一下当时几人面上的表情,十分详尽。
等说完之后,他这才道:“奴才自打入了步军统领衙门,有人上门拉拢,原也是奴才意料之中的事儿,但是那一日的事儿,奴才回去之后左思右想,却只觉得奇妙,奴才总觉得,当日之事,并非八阿哥往日行事作风,仿佛是故意借着十四阿哥行事不周,与奴才亲近似得。”
四爷听完这话却是冷笑一声:“老十四这个蠢货,不过是给人当了踏脚石罢了。”
说起这个弟弟四爷也是来气,好好的一母同胞的兄弟,却偏偏跑去老八那儿奉承,如今这副情形,只怕是老八想要打压他了。
毕竟从上次木兰秋狝以来,汗阿玛对老十四可是越来越亲厚了。
一想起这个,四爷心中的忧虑一闪而过,但是很快的,他又恢复了平和的心情:“是我没有教导好老十四这个弟弟,让舅舅受惊了。”
隆科多摆了摆手:“这算什么受惊,王爷言重了,只是奴才到底觉得,十四爷再这么和八爷混下去,只怕对您不好。”
隆科多面上做出一副为主担忧的神情。
四爷却只是摇了摇头:“有劳舅舅为我操心了,只是他年纪大了,我这个做哥哥的,也管不住他了,日后如何也只能看天命了。”
说到底,皇室中人,虽然有点兄弟之情,但是肯定不多,四爷之前也给过这个弟弟无数次机会,只可惜,兄弟俩到底不是一条道儿上的,始终也走不到一起去,如今这个情形,也只能各安天命了。、
说完了朝政上的事情,两人又说起了家里的事儿。
八月的时候,四爷府上添丁,隆科多知道,这个人只怕就是历史上那位乾隆皇帝。
看着四爷眉飞色舞的和他说这个新出生的小儿子是如何的聪慧可爱,隆科多心情却十分的复杂。
也不知道,若是他知道自己这个小儿子,在未来登上皇位之后,将他制定的所有政策废除,将他宠爱的大臣折磨的死去活来,他又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但是现在说这些还是太早了,不管未来如何,自己投靠的主子家里添丁进口,那肯定是要说点好听的话得,因此隆科多只能打起精神,笑着恭贺了一番。
21. 家庭
见完四阿哥,隆科多赶在天黑前回了家。
他这个时候回家其实不算反常,在他投靠了四阿哥之后,他就知道未来肯定会经常见面,因此他早早的就开始偶尔在下值之后,出去逛一圈,在外头用了饭再回家。
所以他这个时候回来,哪怕是佟家的奴才也并不觉得惊讶。
隆科多更衣之后,先去老爷子院里请安。
自打上次放权之后,老爷子便几乎不怎么参与佟家重大事宜的决策了,只是偶尔在舜安颜不安分的时候敲打他两句,拘着大孙子不出门。
舜安颜因为这事儿,在家里好一通闹,可惜都无济于事,除了他,他的几个叔叔都对隆科多俯首帖耳,老爷子也认定了隆科多家主的地位,他这个长子嫡孙,彻底的丧失了继承权。
舜安颜至此颓废了好一段时间,这几日,隆科多才听人说好似缓了过来。
不过这都不是重点了,他这个侄子或许年轻气盛,但是心里还是有杆秤的,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不用担心他因此而祸害家族。
隆科多到老爷子院子的时候,老爷子还没睡下,听见他过来请安,立刻让人叫他进去。
隆科多进门请完安坐下之后,老爷子抚了抚须道:“看你这样子,今儿又见四阿哥了吗?”
隆科多点了点头:“见过了,他果然问了八阿哥的事儿。”
老爷子嗤笑一声:“这些皇子阿哥们啊,真正是一个比一个精。”
隆科多点了点头:“若是他没这么精明,只怕阿玛也不会愿意我投靠他。”
老爷子忍不住看了他一眼,笑着点了点头:“你这话却是说对了,为人君者,若是不能耳聪目明,在臣子看来,便也丧失了为人君者的威严。”
说完这话,老爷子又顿了顿:“如今京中情势复杂,你们最好也不要多见,太危险了。”
隆科多点头:“今儿四爷也说了,我如今身在高位,日后便三个月见一次面。”
老爷子听到这话,眼中情绪越发复杂:“果真是有人君之相啊。”
说完也不解释,低垂眉眼许久,这才道:“行了,你要是无事就回去吧。”
隆科多却迟疑了一下,这才低声道:“阿玛,你可知道四爷的子嗣如何?”
佟国维一听这话,立刻抬起头来,目光如同电一样:“你这话是何意?”
隆科多忍着阿玛锋锐的目光,硬着头皮道:“阿玛你可还记得我之前给四爷推荐蒙师?那蒙师虽然入了四爷府,但是平日里还是与我多有联系,他悄悄告诉我,府中的三阿哥,资质驽钝性情惫懒,只怕是难当大任。”
佟国维仿佛是第一次认识自己这个儿子,仔仔细细的将他打量了一番,许久才轻笑一声:“好啊好啊,以往我都担心你纯良宽厚,怕你日后若是位极人臣,应付不了那复杂的局势,没想到却是我看走了眼,你当时将人推荐出去,是否就存了这样的心思?四爷的前程还没个着落,你就起了打探他子嗣如何的主意了?”
隆科多倒也没有这么料事如神,只能急忙摆手:“也是当时四爷说起这事儿,我便想着有枣没枣打一杆子,就推荐了我熟识的几个人,没成想竟是成了。”
佟国维听到这话,却是嗤笑一声:“你还敢在我面前弄鬼,当时四阿哥一心招揽你,哪怕你推荐的是个傻子,只怕他也会收下。”
隆科多被阿玛这话说的一时间神情讷讷,只好闭口不言。
但是佟国维却看起来很高兴,他笑着道:“你能走一步想三步这很好,但是这事儿却不必思考的太早,你的人脉只管先猫着,日后有用时再用也无妨。”
隆科多点了点头:“孩儿明白了。”
说完了这些话,老爷子也有些困倦了,很快就摆手让隆科多退下,隆科多也没多言,行了一礼之后便出去了。
**
之后的日子里,京城又恢复了宁静,隆科多也在这片宁静之中,继续当着自己的差事,不过眼看着到年底了,京里也热闹了起来。
这个年是隆科多当家的第一个年,赫舍里氏很重视,同时还不忘提醒隆科多,他们的岳兴阿也到了该说亲事的时候了,让他操心着些。
隆科多掐指一算,这孩子今年也不过才锵锵十五,哪里就要急着成婚了,因此便推辞了两句:“不着急,等大些了,有了个正经差事再说亲才体面,如今还是得先好好读书习武,莫要等到要当差了,丢了家里的脸面。”
这话赫舍里氏也觉得有理,便也不再催促,转头一心操持过年的事儿了。
而隆科多此时也不得闲,因为三年一度的选秀也开始了,各地的秀女齐聚京城,声势十分浩大。
隆科多身为正蓝旗蒙古副都统,自然也忙碌了起来,但是他同时还担任着步军统领衙门的差事,因此一时间一根蜡烛两头烧,鞋底子都磨平了一层。
等到终于把选秀前的事宜操持完,隆科多只觉得自己都瘦了一圈,喝了好几天的参汤才缓过劲来。
不过这选秀虽然看着声势浩大,但是今年最值得争的那个位置,却早就有了默认的人选。
今年十七阿哥胤礼到了指婚的年纪,而今年的这些秀女中,又以阿灵阿的嫡次女身份最高,听说前段时日那姑娘入宫给贵人相看,贵人们也很满意,看起来要是不出意外,钮祜禄家里怕是要出一个皇子福晋了。
佟家也有一个姑娘嫁进了钮祜禄家,正是隆科多的亲妹妹,她嫁给了阿灵阿的兄弟颜珠。
这位姑奶奶大年初三回门的时候,也带来了钮祜禄家最新的消息。
“家里那阵仗大着呢,为了这事儿,去年的时候我们公爷便打外头请了三四个嬷嬷入府教导,之前我还觉得那丫头有些青涩气,但是前几日再一见她,竟是和个大姑娘一样,真有了几分皇子福晋的款儿。”
这话说的,隆科多的额娘老赫舍里氏忍不住拍了拍女儿的手背:“胡说八道什么呢,还没定下来的事儿,你倒是到处宣扬去了,若是让旁人知道了,还以为你们府上轻狂。”
佟佳氏有些不好意思的捂了捂嘴,转头看见赫舍里氏坐在一旁,不由道:“三嫂,怎么不见岳兴阿过来?”
赫舍里氏抿唇一笑:“这孩子淘气,被你哥哥带着往前头去了。”
佟佳氏听到这话一时间有些失望,但是有些话却不好放在大面上说,只能又转头说起了旁的,说着说着,还拉起了一旁坐着的女儿的手,笑着对老赫舍里氏道:“您看看您这个外孙女,今年也要选秀了呢,规矩体面虽然说不如我们府上七房的那个金凤凰,但是她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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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您看着长大的,比起旁人那是绰绰有余,只是我却不盼着她能有什么大富大贵,只要能许个知根知底的人家,好生过日子便是极好了。”
这话说的就有点微妙了,赫舍里氏心里隐约有了个猜测,下意识抿了抿唇,而老赫舍里氏虽然年纪大了,但是人老成精,也一下子意识到了女儿的想法。
要照她看来,亲上加亲那自然是好,钮祜禄家那也是求都求不来的高门第,再加上女儿青年丧夫,她心中原本就对女儿怀着一分怜惜之情,答应这幢婚事,以佟家的手段,在选秀中动动手脚,撂了牌子那也不是什么难事儿。
可是老赫舍里氏思索再三,到底还是没敢接着这话茬。
倒不是她不愿意,只是她太了解她那个儿子了。
虽然不声不响的,但却是极有主见,当年家里给他定下了赫舍里氏,他就是极不情愿,甚至为了这事儿还绝食了好几天。
后来是她亲自进屋劝说儿子,告诉她事情已成定局,他要是不愿意,赫舍里氏就得去上吊,这才稳住了儿子,同意了这门亲事。
虽然说这么多年以来,这对夫妻相处的都很好,可是老赫舍里氏却是被那次的事情给吓住了,现在儿子当家,她可不敢再做儿子的主了,否则亲事不成还是其次,几辈子的脸面都没了那才丢人。
想着这些,老赫舍里氏便只是笑着转移了话题,一点不跟自家沾边。
佟佳氏见母亲顾左右而言它,心中便知道此事不成。
一时间心中油煎一样难受。
倒不是她非得将女儿嫁回娘家,只是因为此时已经由不得她再三思索了。
她的女儿今年十五岁,也是要参加这次的选秀的,可是这孩子早年丧父,她哥哥如今又年轻,差事也没定下,到底不如七房的那位受人重视,她倒也没什么好怨怼的,毕竟他们母子三人在钮祜禄家也没受过什么委屈。
可是,今年却不同,她已经隐隐听七弟妹说了,皇上好像有意将她的女儿指给巴林蒙古郡王札什之子郡王桑迪达。
郡王福晋,那是多好的前程,七弟妹将这话透给她,也是当成喜事告诉她的。
可是她听了这事儿,却只觉的天旋地转,心尖儿绞痛。
再好的前程,那也敌不过母女分离的痛苦,而且还要将女儿嫁到草原上去,皇室嫁过去那么多公主都死的死病的病,她的女儿,娇滴滴养到这么大,若是去了,只怕也是死路一条。
可是佟佳氏又能如何呢?她不过是个寡妇,如今能依靠的,除了婆家就是娘家。
婆家如今是靠不住了,七弟妹能把这话透给她,那就说明七弟阿灵阿也同意了,阿灵阿就是钮祜禄家的天,他都同意的事儿,她一个寡嫂根本没有置喙的余地。
所以她才会在大年初三,不顾自己寡妇的身份,也不顾女儿即将入宫选秀的时间,将人带了过来。
皇帝对别人家如何她不清楚,但是对佟家,那是真的予取予求,宽仁大度,若是这孩子能提前与岳兴阿定下亲事,想来皇上也是能体谅的。
隆科多此时还不知道自己妹妹怀着这样的心思,此时他正带着儿子,侄子还有外甥们在外头应酬。
等应酬完,这才想起来还有妹妹没见,便又领着一连串的子侄们往后头来了。
22. 无奈
隆科多也是与妹妹许久未见了,今儿乍一见,那也是高兴的不成,拉着她连珠炮似得问了许多话,问她过得好不好?孩子们可都听话?可有什么为难的地方。
佟佳氏一见着哥哥,眼圈也是一下子红了,尤其是见他还这样关心自己,更是忍不住落下泪来。
“我一切都好,让三哥操心了。”
隆科多看着妹妹这样,心里十分心疼,他就这么一个同母妹妹,小时候那也是捧在全家人掌心里长大的。
等她大了,参加完选秀,更是被皇帝亲自赐婚,嫁入了高门显贵钮祜禄家,想当年定下的姑爷颜珠,那也是遏必隆的亲儿子,京里出了名的青年才俊。
可是谁能想到呢,天妒英才,才嫁过去没几年,颜珠竟就一病去了,妹妹也成了寡妇。
隆科多当时就想把妹妹接回来,偌大一个佟家,还能养不起一个大归的姑奶奶吗?而且妹妹当时也还不到三十岁,如此年轻,何必给人守寡。
只是可惜,妹妹自己却不愿意,她当时已经有了一儿一女,与颜珠的感情也不错,因此不愿意离开。
隆科多当时亲自去劝了好几回,也没劝动她,便也只能任由她行事了。
不过幸好钮祜禄家是个识相的,万不敢薄待佟佳氏这个媳妇,甚至颜珠去了之后,当家的七房还对四房多有照顾,隆科多见着妹妹过得也挺开心的,便也不再操心这件事了。
可是今儿看着妹妹竟是哭的如此伤心,隆科多忍不住皱眉道:“你可是有什么为难的事儿,秀芸,我是你亲哥哥,你尽可以告诉我。”
老赫舍里氏见着女儿流泪,多少猜测出她的心事,不过这样的事儿,却不适合大庭广众之下说明白,连忙道:“去里头说吧,孩子们都在呐。”
隆科多环视一周,见着孩子们果然一脸好奇的看着他们兄妹俩,尤其是佟佳氏的一双儿女,都是满面担忧的看着自家额娘。
隆科多咽下了心中疑惑,对着老赫舍里氏点了点头,拉着妹妹去了里间说话。
小赫舍里氏看着丈夫离开,心中满是忧虑。
她是知道丈夫对这个小姑子的感情的,但是她却也明白,若是小姑子真的有意将女儿嫁给岳兴阿,丈夫是绝对不会同意的,以她这些年以来的观察,丈夫似乎对于骨血回流之事十分不赞同,也早早与她提过,莫要去想什么亲上加亲的事儿。
想到这儿赫舍里氏心里还有些不好受,当年他不愿意他们俩之间的婚事,许是也有这方面的缘故,而如今面对这件事,只怕更是两相为难。
若是因为这事儿与小姑子闹得不好了,这可怎么办……
赫舍里氏心中生出些许不安,其实在她看来,这俩孩子若是定下婚事,也没什么不好,门第是绝对匹配的,而且姑太太家的乌林珠性情也算温婉和顺,除了幼年丧父,几乎也没什么不好,只是她却也明白,这件事是由不得她做主的。
**
隆科多领着妹妹入了内室,将屋里的下人都遣了下去,这才道:“有什么事,你直接说便是,不要有什么顾虑!”
看着哥哥凝重的神色,佟佳氏到底没敢再说什么结亲的事儿,毕竟当年哥哥竭力阻止与嫂子之间的婚事她也是记在心上的,她了解哥哥的性情,生怕如此反而适得其反,便只能一边流泪,一边将七弟妹告诉她的话给隆科多说了一遍。
说完她眼泪又忍不住扑簌簌落了下来:“三哥,满京这么多秀女,为何就非得让我们乌林珠去,她父兄不得力,也就占了个好姓,若是这么嫁过去,怕不是要让人磋磨死。”
佟佳氏也并非什么没见识的人,皇家持续不断地让公主抚蒙,那些公主们的下场她也知之甚多,一般公主嫁过去,下场无非几种,要是厉害点的,说不得就能掌控部落权势,活的风生水起。政治素养不行,但是身体底子好的,也可以诞下子嗣继承王爵,虽然日子过得艰难些,但是到底有个盼头。
可是这大多数公主,却都只落得个英年早逝的下场,单说今上的几位公主,光死在蒙古的就已经有四个了。
她自问,自己的女儿能比得上公主尊贵吗?她女儿那娇滴滴的样子,能承受得住草原上的风吹雨打吗?
这些佟佳氏心里都没底,只能来求哥哥。
隆科多听了这事儿,也是皱起了眉。
皇帝能把这事儿透露给阿灵阿,那就说明皇帝已经下定了决心,这种时候,即便他身为御前红人,又能做出什么改变呢?
隆科多心一下子就沉了下去,他知道,即便自己开口,皇帝开恩的可能性也很低,更有可能的是,觉得佟家不识好歹,迁怒整个佟家。
可是看着妹妹满脸的泪水,再想想自己那个瘦弱的外甥女,隆科多又不忍拒绝。
他心中筹谋再三,到底是不忍心说出拒绝的话,可是他也不敢应下,生怕若是事情不成,妹妹又要失望。
看着哥哥如此纠结,佟佳氏的心也一点一点冷了下来。
是她糊涂了,哥哥再怎么受宠,那也只是臣子,如此抚蒙的大事儿,必然是皇上金口玉言,他如何敢随意置喙。
虽然理性告诉她不能强求,可是眼泪还是止不住的往下落。
隆科多看着妹妹如此,忍不住拉住了她的手,轻声道:“你别难受,这事儿我和阿玛合计合计,若是有办法,我一定告诉你。”
佟佳氏此时却只是摇头:“三哥,不怪你,是我不好,不该拿这事儿为难你,你也不必告诉阿玛了,省的让他老人家操心。”
隆科多又是叹息了一声,其实他都能想来皇帝的脑回路,可能在皇帝看来,这事儿怕不是在抬举钮祜禄家和佟家,毕竟一个郡王妃,那可是一个家族实打实的荣耀啊,皇家好些正经八百的公主,嫁的蒙古王公也就这样了,更何况乌林珠不过是个父亲早逝的贵族女子。
皇帝给的恩典,你却给脸不要脸,哪怕当今皇帝再宽厚,只怕也要生气,现在佟家与皇帝刚好又起了隔阂,这时候再出这种事,那绝对是可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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灾难。
隆科多肩上背负着一大家子的荣辱,决计不敢因为自己的一时任性害了一家人,所以只能握紧妹妹的手,轻声道:“你也别把这件事想的太可怕,如今这个情形,家里面也得做两手准备,乌林珠身子弱,得尽早保养起来,如此哪怕她日后抚蒙也罢嫁人也罢,都是有好处的,你待会儿走的时候,将家里的嬷嬷带上,即便皇上赐婚,成婚的日子也还有一段时间,你千万莫要自暴自弃!”
佟佳氏忍着泪点头:“哥哥的话我都记下了。”
隆科多看他这样,又叹了口气:“你也万不要在孩子面前露出什么悲切神色,要是让孩子打从一开始就对抚蒙心生抗拒,只怕日子也不好过,你这段时日,好好地与她分说,让她放开胸怀,或许离了京,又是另一番天地呢?”
说完他又举了个例子:“你可还记得那位也嫁到蒙古的恪靖公主?她虽然远离了父母和京城的繁华,却反倒有了一番作为,可见这日子都是人过出来的,只要乌林珠性情刚强,去哪儿都有一番天地,你再看看嫁到咱们家的那位公主,唉,侄子房里的话,我这个做叔叔的也不好说,但是你心里应该明白的。”
这话佟佳氏倒是听进去了。
大房那点事,她这个出嫁女虽然没怎么掺和,却也从额娘的只言片语中了解了一二,温宪公主那也是皇帝爱女了,为了她,特意没让她抚蒙,而是留在了京里,还嫁给了皇帝外家的长房长子。
但是舜安颜本也是被佟家人捧在心尖尖上长大的,自打成婚之后,便与公主不大和谐,整日流连妾室房中,公主又是个多愁善感的,遇到此事每每心中抑郁,结果嫁过来不到两年便油尽灯枯而亡。
公主没了,皇帝却连追究都没追究,舜安颜继续当他的风流公子,娶妻生子一点都没到耽误。
想到这儿,佟佳氏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不成,无论日后前程如何,都得先让乌林珠刚强起来,否则即便是能留在京中,又如何在大宅门里讨生活呢?
佟佳氏一时间毛骨悚然,只觉得自己之前做的那些事,仿佛都错了,宠爱女儿,娇惯女儿,却反倒是害了她。
佟佳氏被自己想象中的惨事吓得打了个哆嗦,转头又拉住哥哥的手:“多谢三哥提点我,否则我竟是不知,我错的这样离谱。”
隆科多却只是摇头:“是哥哥帮不上你,如今也只能亡羊补牢。”
佟佳氏却是个知道好歹的,明白哥哥对于此事已经尽力,否则也不必与她说这么多知心话。
“是我为难了三哥才是,三哥,我久居深宅,对于蒙古那边的事儿,许多都不懂,也不知道该怎么教导乌林珠,还请你帮帮我才是。”
对于这件事,隆科多自然是一口应下,只道:“你放心,我定会帮你张罗周全。”
不止这件事,外甥女到时候抚蒙的陪嫁,隆科多也决定帮着准备起来,起码一些药材和大夫,甚至以后生产要用的稳婆,该找都得找好了,谁知道草原上的医疗条件怎么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