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球道德下降一百倍》 第1章 喜棺 “吉时已到!恭请新郎们入场!” 吉时不是早就已经过了吗?怎么还没送我们入洞房,流程搞错了吧,我还在棺材里。 朴月珥半梦半醒,睁眼看见一片如血般浓厚的红。 连盖头还没掀,好吵,我们的仪式没那么大阵仗吧。 尖细嘹亮的女声盖过锣鼓唢呐喧天齐奏,更不用提周围嘈杂的人声混在一起,扰得朴月珥迷迷糊糊捂上耳朵。 他正面朝上规规矩矩睡了一觉本就不舒服,皱着眉头换个姿势侧躺试图让一边的耳朵先远离噪音。 可惜外头的动静并不停止,反而响起一连串鞭炮声,噼里叭啦,还有欢呼和尖笑声。 朴月珥枕着手掌烦躁地蹭蹭胳膊,弓背调整姿势,双腿往上一蜷缩。 咚。膝盖直直撞到坚硬的棺材板上发出闷响,哪怕隔着厚厚的婚服膝盖骨那剧烈集中的疼痛仍直接唤醒朴月珥。 好痛。他弯腰揉揉膝盖,迷蒙地转动手腕上的金戒指呼唤自家刚结完阴亲的护家仙老公出来哄。 可往日里一看他有磕碰就心急得从戒指里窜出来抱住他哄半天的护家仙,这次任凭朴月珥如何呼喊都没有任何回应。 “柳禾风?你怎么不理我,你难道不要我了吗。”朴月珥捂住胸口,皱起眉头小声询问。 除了鞭炮爆鸣声,无人回答。 忽然,他听到那女声又高呼:“请新郎选棺!迎新娘进门!” 噔噔蹬,约摸不远处超过百余人在同时跑动,隔着棺材朴月珥都感受到地面的震动。 不断传来敲击声以及各种男男女女包含爱意的呼喊,什么老婆、老公、宝宝等,一通乱叫。 很快,朴月珥自己的棺材也被敲响。 标准的普通话,但咬字困难的男声说:“娘子?宝宝?亲爱的?阿那达?达令?” 朴月珥没回应,他只觉得眼前发黑,这到底是什么地方,自己在柳禾风眼皮子底下被拐来这里跟盘菜一样给别人挑。 真是疯了。 他没轻举妄动,拿出婚帕,中间绣着华丽复杂的龙凤图案,角落里朴月珥按照自己的喜好还绣上一轮圆月和一棵柳树。 朴月珥将手指咬破逼出血滴,点在圆月上,很快那丝线动起来,从里头蹦出一只扁平的简笔画幼兔。 朴月珥轻轻抚摸它抖动的耳朵。 这是朴月珥的小巧思,月中藏玉兔。他乃灵缝世家出身,以血为媒可以让灵线织成的物件“活”起来。 现在,他需要这只不起眼的兔子去外头帮他探看。 揉乱的兔子化成丝从缝隙中艰难地挤出去,又悄悄拼凑成形。 借它的眼睛,朴月珥一眼就看到有个穿着红袍子的黑皮糙汉抓耳挠腮,在一口用金丝镶满龙凤呈祥的金丝楠木制成的喜棺前绕了一圈又一圈。 朴月珥认出这是自己的喜棺。 而自己周围摆满了棺材。有刻鸳鸯的,刻红色大囍字的,简单喷红漆的,它们以自己的龙凤棺与旁边那口金莲鲤鱼的大棺为中心,在宽敞的空地上摆成圆形,一共四十四口。 每个棺材周围都围着一圈同样穿着红袍子的年轻人,有男有女。 眼神狂热而迫切,都先礼貌敲敲喜棺后夹着嗓子用爱称呼唤棺中人。 他们这是在是什么呢?朴月珥共享兔子的视线,他还发现每个喜棺上都摆着一碗血。 以棺材为圆心周围用血墨画着一圈扭曲的诡异符号,应该是某种阵法,而对着棺材喊爱人之间的昵称是仪式的前置准备,那就说得通了。 所以这是在集体举行仪式吗,朴月珥抚平婚服上的褶皱,调整自己红盖头的位置,缓缓扶着棺材板坐起身。 “诡宠!我有诡宠了!”突然有个女人爆出惊呼,朴月珥操纵兔子看过去,原来是棺材内部也响起回应的敲击声。 咚咚咚,棺材上那碗血剧烈震动。 咚咚咚,地上那血阵爆出亮光,密密麻麻的血符号如蛇般攀爬,直到覆盖满棺材。 啪嗒,棺材盖滑开,一只布满老茧和尖长指甲的手伸出来,皮肤肿胀发白。 手指在阳光下微微回缩,能看见白毛,朴月珥初步判断那是白僵,一出棺恐怕要吃人。 而那女子却兴高采烈地呵退周围竞争者,喜滋滋地接过白僵的手,将她请出棺外。 本以为意外将发生,朴月珥转过视线。 结果白僵温顺地由女子拉出,穿着厚重简陋的红布婚服安静站在一旁。 而周围人艳羡道:“一共四十四口不定棺,结果竟然真让她签到诡宠了!” 一个圆润肥胖点着媒婆痣的喜婆转着帕子过来,用手上的镜子照了照白僵:“恭喜二位喜结良缘呀!张妹妹,她是个d级诡异呢!你可要好好对人家。” 周围顿时响起一片惊呼,大多是嫉妒得要命,咬着后槽牙发出的那种。 朴月珥心里冒出一个问号,什么是诡宠,而诡异划分了等级,d级诡异又是什么级别? 很快接连不断地敲击打断了朴月珥的思考。 原来是那张妹妹领着媳妇一走,剩下的人更得劲了,而尤其是朴月珥的和旁边的棺材人数尤其多。 朴月珥想,刚才那喜婆提到的等级,会不会与棺材里非人的新娘力量有关。如果在仪式里得到回应就能使用一个非人生物的力量,那他为什么会混在这一堆装着非人新娘的喜棺里。 难道问题出在自己身上的嫁衣? 朴月珥想起自家护家仙在夜里守着他一针一线绣凤的时候曾得意跟他讨论婚服的设计细节:“到时候你穿上它,我们举行合棺仪式就会有凤凰飞出来,它很漂亮,希望你喜欢。而且不用你流血,耗费的是我的灵力。” 朴月珥轻轻抚摸衣袖上那只栩栩如生的凤凰飞扬的尾羽,她似天生骄傲翱翔在一方名叫布的天空。 那晚的灯火那么暖,朴月珥只记得柳禾风那双骨节分明捻线的手和低沉温柔的声音。 “在那么冷而狭小的喜棺里,它会替代我短暂地陪伴和保护你。” 明明只是过了一晚。 朴月珥紧张地咬住大拇指,不住地低声咳嗽,他身体自小就弱,棺材里本就密闭加上如今失了保家仙的庇佑,让朴月珥几乎喘不上气。 必须想办法先弄清楚现状,朴月珥再次共享与兔子的视线。 棺材还是原来的那些棺材,但是打开盖的数量并不多,到现在大约只有五个。 竞争还是相当激烈,尤其是朴月珥看到自己喜棺附近的人越聚越多,敲棺声和喊话声也愈发多起来。 捂住耳朵也只是杯水车薪,朴月珥叹了一口气,打起精神继续观察。 小小的一只兔子藏在狂热的人群里根本无人在意,正当朴月珥辨别着阵法的符文时。 “啊!!!倒了,镇棺血倒了!徐婆婆你快来这!咕噜噜,啊!” 突然听到一声尖叫,距离很近,朴月珥操纵兔子蹲下观察情况。 竟然是隔壁棺材! 那碗血打翻在阵法上,失去束缚的鬼新娘几乎是瞬间闪现在棺材上,她手里掐着一个被吸干血的尸体,而地上还倒下一个肺部被捅伤的男子,正吐着血往外爬,抑制不住地从喉咙里发出血涌进肺部的咕噜声。 啪嗒,干瘪的尸体被丢在一旁。 她的速度极快,几乎是以闪现的方式在前进,很快地上的男子被掐着喉咙抓起瞬间也被吸成干尸。 一瞬间中心的人都跑了个干净,迅速地退到外围去,只见那喜婆拿着镜子往中心赶。 而鬼新娘却早已伸出利爪,转向那位喜婆。 一个眨眼瞬间逼近喜婆,那喜婆躲避不及,眼看鬼新娘染红的尖指甲要抓上她的脖子。 喜婆恐怕凶多吉少。 但围观人群却丝毫不担忧,甚至还有人放松地说着家常话,朴月珥觉得很奇怪。 突然一只鬼手凭空出现死死抓住鬼新娘的红盖头,那鬼新娘发出一声干涩尖锐的哀嚎。 然后就被一寸寸往后扯,身影逐渐消失,像被吃掉一样。 但那像指甲抓着充满毛刺的木板后捅穿人耳膜一样的尖啸并未停止,幸好朴月珥在棺材里,他能冷静地观察。 他突然看到那面镜子,里头有一个手臂细长的瘦弱男子,举动正好与外头的情景对上。 “c-级,速度不错。”喜婆发话,舔了舔猩红的嘴唇。 又是等级,那面镜子是诡宠?如果是,它肯定在c级及以上。 镜子,不能被它照到,朴月珥直觉觉得。 他操控兔子转移,就在背过身的一瞬,朴月珥觉得有股视线看向他。 很快视线被瞬移的时候朴月珥还是懵的。 他好像看到了,倒置的,人脸?朴月珥看到镜面里的兔子被喜婆揪住后腿提起来。 再一看。 视线范围内却只看见一只布满红色血丝的眼睛,随着一阵眩晕,与兔子的联系彻底中断。 被抓住了。朴月珥不甘地想,毫无疑问那个镜子很诡异。 自己体力不支,如果不想办法再拖下去就会被关在这口棺材里,任人宰割。 不行。不能坐以待毙,朴月珥捂住胸口小口喘气,试图推动棺材盖,但有股力量在与他对抗,想必是外头的阵法。 他想起那碗摔落的镇棺血。 如今这棺材从内部恐怕无法轻易打开,所以外头那些人丝毫不担心那些非人新娘暴动也是有这个原因吗。 还有果然还是很在意那面鬼气森森的镜子。 自己还有什么保命的东西吗,朴月珥心中清点身上的物品。 除了这身柳禾风亲手绣的婚服和用阴玉镶金打的一套首饰,就剩外面这口喜棺。 突然,紧握的手掌心被某个东西戳了戳,朴月珥立马张开手抓住它。 滑滑的,在扭动着,有部分锐利的边缘,朴月珥从红盖头下方把手伸进去,举到眼前才发现是一个大胖娃娃造型的纸人。 大眼瞪小眼。 朴月珥才想起结婚时有个开丧葬店的朋友送一连串剪纸娃娃被他塞怀里带进棺了,她虽然主业是炼僵但对道法小有研究。 所以这纸娃娃能自如行动,如果加以操控,也许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朴月珥勾勾唇,将喜帕的金丝抽下缠在纸人额头再附以灵力,一连串娃娃都活了。 舒展四肢,“嘻嘻”地手拉着手围着棺材里坐着的新娘子绕圈跑。 朴月珥坐起身,伸出手抵住棺材盖往下推,纹丝不动。 他喘着气思考了一会,爬到镇棺血下方又重新躺下,举起脚先确定位置。 朴月珥操纵两根极细的丝线,挤出棺外,缠住镇棺血的底部,用手轻扯一下,感受到阻碍。 接下来得看运气了。 三,二,一。 朴月珥一脚踹上棺材盖试图震起这碗血,一手拉细丝拉倒这个碗。 当啷! 朴月珥运气不错,竟然一次成功,由于女新娘的逃脱,他的棺材周围没有人,不然棺材一被踹响就要定终身了。 棺口的碗掉下来,血洒了一地,那些扭曲的字符被盖住。 就在远处众人还在为镇棺血竟然又掉了感到惊奇,下一秒孩子们的嘻笑声突然透过棺材敞开的缝隙传出。 “小鬼吗?”喜婆顿时握紧镜子,盯住中央那口同样异动的棺材。 棺材盖一点点被推开。 一群红色剪纸做的大头娃娃小纸人先溜出来,哗啦啦飘落一地,只简单剪出微笑表情,头上还缠着金丝当抹额。 嘻嘻嘻嘻,一群小纸人用手撑地弹起来,叽叽喳喳闹着,手拉手围着棺材一蹦一蹦转圈圈。 它们脚沾血墨,很快把阵法破坏得一塌糊涂。 此时,一只带满细金镯子的手从棺材里伸出。 金镯子落下相撞,其上纠缠的龙凤刚好拼成一个囍字,那喜馆上用金线镶嵌的龙凤也游动起来,拼成一个个囍字。 虽然只是单个,但这是名副其实的喜棺,妖邪得很。 众人倒吸一口气。 第2章 西口村 另一只手也相继伸出,这只骨节分明肤色苍白的手无名指上戴了金戒指。 纸人们笑得更欢,拍手鼓掌似在庆祝新娘出棺。 紧接着从棺材里跳出来两只披着喜帕的纸人,弓背用身体托住朴月珥的两只手,支撑着里头披着红盖头的人坐起来。 镯子相撞击叮铃当啷响,朴月珥坐在棺材里一言不发,他共享了右手那只纸人的视线,争分夺秒观察周围环境。 特别是远离人群独自站在一旁的喜婆。 喜婆拿起镜子,皱起眉头跟镜子对话:“老李啊,你怎么看?” “似人非人,还在转变期吧,c级上下,我或许能对付。” “有你这句话,我当初嫁给你真是值了。”喜婆捏着帕子掩面轻笑,一扭一扭冲朴月珥袭来,速度不快,但她手拿一面鬼镜却很有压迫感。 可正当她举起镜子正要指挥里面男鬼把朴月珥扯进去时,却发现自己怎么也抬不动脚。 刚把镜子转向脸,手也动不得了。 怎么回事?那喜婆脸色一变,自从自家的被测定等级为c级诡宠后,她还是第一次遇上难对付的诡异。 看那喜婆猛地僵在原地,周围本有些蠢蠢欲动的年轻人们瞬间紧缩成一团。 后头有眼尖的指着喜婆的影子:“是纸人!” 那些轻飘飘的小家伙们混在红绸带里借着一阵小风在棺材中穿梭,不一会已经坐到喜婆的影子里。 用额头上多缠绕的金线要将喜婆变形的影子缝在土里。 嘻嘻嘻,所有人觉得这纸人稚嫩的笑声越听越惊悚。而更让人害怕的是,那口龙凤呈祥囍棺里坐起来的新娘,竟然开口说话了。 “婆婆呀,什么是似人非人?”朴月珥歪头开口说,盖头上流苏甩动,地上兴奋的小纸人们口齿不清地重复了好几遍。 “似人非人,非人,人!” 小纸人们又甩手随风飘起来。 “你,你竟然能说话,你是人类?不可能,这批喜棺是村长送来的,你一个活人不可能混进来!” 听到喜婆颤抖的声音,朴月珥停顿了一下:“为什么不可能呢?” “村长他们家的瓶女不可能会看错,啊,那一定是那个小丫头片子看错了!她要把我害死了!害死了!老李,你怎么也看那不出来,这鬼东西是什么等级的你当鬼媒人这么多次你也不知道!我瞎了眼才嫁你!” “你个臭娘们怪我?你不他娘的自己一个人揽下这活我能跟你一起死?你配入我们李家祖坟吗?” “你说什么?” 喜婆涨红了脸,手中的镜子也一直在抖,一人一镜当场对骂起来。 她身后那群人瞬间矮下去一大片,都是腿软跪在原地的。 “我们好好聊聊?反正这里也没有别人了。你说好不好?”朴月珥缓缓站起身,坐在棺材盖上。 手一挥。 那影子就被线串着提起来,喜婆头朝下倒悬在空中,被拎到朴月珥身边,不过镜子仍然是照不到他和纸人们的。 “好,好,聊聊,我们聊聊。” “这是哪里?” “西口村,我们村叫西口村。” 朴月珥不悦的抖抖喜婆:“我不明白,麻烦你多说一些。” “好!我说!我们是槐花娘娘庇护的西口县西口村,隔壁是**县和六目县,你还想知道什么,我都可以说,先别杀我!”喜婆紧紧握着镜子,眼中的怨恨和恐慌几乎溢出来。 “什么是诡宠?你手里的镜子很有意思呢,能看出诡宠的等级,为什么?” 朴月珥的话好像给喜婆极大震撼:“诡宠就是通过血缘等其他关系能契定的诡异,自从大皇帝一统世界后,诡治司根据能力划分等级,诡宠从e到s,同样也为天然诡异划分等级,从e到3s。” “哦,他们等级划分为什么不同,诡宠和诡异区别到底在哪?” 喜婆咽了咽口水继续:“诡宠都是存有一定灵智的,而诡异不一定有,但有灵智的诡异一定在b级以上。诡宠一般是大灾变之后出现人为创造,而大灾变时期出现的是诡异,他们难以契定。” 朴月珥指指喜婆手上的鬼镜,喜婆立马领会并解释。 “他是我老妈妈的二娃,分配跟我结婚之后跟他生不出崽,就申请把他做成诡宠我俩来主持村里的婚礼。” “你老公?”朴月珥皱眉。 喜婆讪笑:“前夫。” “前妻!”镜子里的男人也跟着应和。 有意思。朴月珥听喜婆提到大灾变,恐怕就是这场灾难改变这个世界的格局吧,还有大皇帝和诡治司这些新名词。 不过这些暂时不重要,朴月珥看满脸谄媚的喜婆。重要的是先离开这放着四十四口棺的山里头,先去西口村里探探。 朴月珥松开对灵线的控制,失去拉力的喜婆重重摔在地上。 “婆婆,西口村怎么去?”为了打消戒心,朴月珥犹豫地拿起喜称杆。 本来是要柳禾风来的,他现在在哪,我不见了他会着急吗? 朴月珥叹了一口气,掀开自己的红盖头。 远处传来集体倒吸凉气声。 艳鬼啊!不,不是鬼,不过太好了,他真的是人!远处抱成一团的年轻人们都瞪大了眼,纷纷松了一口气。 喜婆也不由端详这个穿鬼气森森婚服的俊美少年,连她的镜子和村长家的瓶女都错认成诡异的人类。 朴月珥一双杏眼又大又水润,头发被梳起露出额头,让人的视线更是集中在他精致的眉眼。可最让人心生艳羡的是他的皮肤,嫩白如稠布一般,刚才棺材里空气稀薄朴月珥因缺氧脸颊上泛起大片显眼的红晕。 “怎么了?”少年歪头,纸人们不安分地爬上掉在地上的喜婆身上。 “先,跟我走吧。”被解开束缚的喜婆跪坐在地上,有种劫后余生的畅快,可同时那双恶毒的眼睛里也闪现出不甘。 …… 山林路窄,最多两人并排通过。 喜婆走在最前头,朴月珥坐在纸人们抬起的棺材上紧跟其后,队尾则是那些年轻人们。 翻了两座山,很快眼前就出现一个村落,最显眼的是中心那棵大槐树。 朴月珥从没见过大到如此夸张的槐树。 喜婆停在前面,委婉地表示:“你这样可能不太合适直接进村。” “是吗?”朴月珥失笑,他其实不觉得这算什么大阵仗,不过还是谨慎为上。 在他顺利找回柳禾风前。 朴月珥单手支撑身体,双腿蜷缩一跃,干脆利落地翻出棺材,轻巧地落在地上。 一连串的纸娃娃也跟了出来,主要趴在肩头和领口,翘着脚嘻嘻笑。 而在朴月珥身后那口棺材表面拼成囍字的龙凤四散,由平面变立体,飞出来形成包围圈裹住整个棺材,转着圈收缩,不一会便化为一张薄薄的纸扎由纸龙纸凤抬着飞进婚服袖口。 朴月珥朝喜婆微笑:“可以了吗?” 喜婆眯起眼,脸上笑容却还没消散:“那么欢迎你来到西口村。” 两人在队伍的最前列,后头跟着年轻人们,纷纷探出头好奇地观察那些高举着手托起朴月珥长长的婚服下摆的娃娃纸人们。 或许是快到村子,有安全感了,话也多起来。 “这些纸人是咋做的,用人皮吗?” “不能,用人皮还是太小块,这样搞出来的诡宠不可能这么听话。” “时妈妈的老公不是拿去做了公交车,皮也小块呀!” “她多少个老公?人家是多合一好吧,以前光顾过她的全被她找上门把皮扒了,还要谢谢她,咱们县才能跟隔壁县开孤儿院的姆妈一样有一辆公交车。” “时妈妈人可好了,我还吃过她老公的流水席呢。” “诶诶,你们说我拿我妹的皮去做个大皮影可行不?” 听身后一群人严谨地讨论关于人皮的应用,朴月珥难得抿起嘴,把话吞回肚子里。 远远看过去,这个村子跟平常的山村没两样,小孩子在路上嬉笑打闹,妇女们在院子和农田里劳作,但汉子少见。 在村口坐着两位老人,一个极松垮,一个极瘦。 瘦的那个像竹竿子拼的,薄薄一层皮贴在骨头上突出脉络分明的血管,两个眼珠子看着要滚出来。 另一个难以形容那种感觉,布满老人斑的脸皮没有肉支撑,松松垮垮地耷拉下来堆成层,艰难地露出一双深沉黑亮的眼睛。 看到队伍逼近,一前一后站起来。 “村长,崔老。”喜婆恭恭敬敬地打招呼,用眼刀子狠刺身后的朴月珥,踮起脚尖趴在那松垮垮的老人肩头说了几句。 然后两位老人同时转向朴月珥,村长开口:“我们村可好久没来你这样实力强悍的客人了,难得啊。” “小伙子,若不着急,不妨先歇歇脚,我们村的集体阴婚仪式过几天马上要开始,也欢迎你作为来宾参与。” 旁边瘦高的崔老沉默地点点头。 为什么这两位老人的态度与喜婆表现出的完全不同,朴月珥有些警惕。 “那再好不过了。”朴月珥点头,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村长接着问:“敢问你的姓名?” 朴月珥想也不想撒谎:“姓柳,柳叶的柳,我叫柳禾风。” 村长看向崔老,两人对视一眼,一指远处的巨大槐花树。 “那么还是请您先去拜见一下槐花娘娘吧,每一位来到西口村的人都要先见过娘娘面。” 朴月珥不置可否,肩头上的纸人却咧开的嘴上翘到眼尾,他摸摸头共享视线。 只看到崔老耳朵后头六对猩红复眼,直勾勾盯着朴月珥的眼珠子,低伏前肢,这是捕猎的前摇动作。 不等朴月珥操纵灵丝刺过去,那蜘蛛的身影又消失在崔老宽松的衣领。 他倒要看看这村子还藏着多少秘密:“槐花娘娘在哪呢?请您带路吧。” “请。” 第3章 宝宝 一路上,朴月珥都在观察着西口村,石子泥巴路,土砖瓦片屋。 大片农田混种着各种季节的作物,几乎每隔几米就插着一个稻苗做的稻草人,穿着女装插着发簪,还怪精致。 喜婆乐呵呵跟稻草人们打了一路招呼,身后有些年轻人看到特地衣服的也要停下来呼喊“麦娘”。 田里多得是孩子们打闹,玩扮家家酒,分作不同群体各自玩各自的。 朴月珥听见路边有群孩子握着刀,追赶好几个胖乎乎的小孩:“崽崽们别跑呀!” 追赶着就跑远了。 明明在朴月珥印象里,这些年幼时营养好的孩子一般性格都比较强势,怎么会一被追赶就抱头鼠窜。 不对劲,整个村子都不对劲。 朴月珥笑着冲更远处的小孩们挥挥手,他们基本人手一个发声玩具,其中穿着最齐整漂亮的小女孩手里的铃鼓很明显是用的头盖骨制成。 大部分小孩被陌生人吓到,不一会就全钻进甘蔗杆里消失不见。 但有胆大的留下来,拿着拨浪鼓跑过来搂着大人们的大腿打招呼。 朴月珥笑着摸摸站在自己身前怯生生的女孩头上扎的两个小丸子。 “你的拨浪鼓好特别,我没见过类似的,借我看看好不好?我的小纸人也借你玩一会。”朴月珥摊开手,一个叉腰小纸人蹦出来。 女孩小心地接过小纸人,把拨浪鼓放在朴月珥手上。 拨浪鼓比寻常商店里售卖的重得多,两颗小球显然是乳牙,发灰的手柄是幼儿股骨,鼓面光滑但细看能见到毛孔。而且骨头部分还经过雕刻,仔细看鼓面内部还用红墨写满扭曲字符,跟朴月珥之前看过的一样。 将拨浪鼓还回给小女孩,他跟着前面三人继续往前走。 路过院子,里头干活的妇人们大声隔空喊话笑着说谁家男人被拆尸,谁家女人怀了新崽,谁家拿娃儿制成诡宠了。 崽崽,娃儿,这两者的称呼显然是为了区分了孩子,但又不是特意指性别。 朴月珥想起喜婆的那面鬼镜。 人皮,人骨,或者说人命,在这里好像跟牲畜的制品一样,常见且流通。 但并非是像某些原始食人部落一样的信仰崇拜,这里的建筑虽然都是低矮简陋的砖房,但家居和日常用品却跟在小楼房里的人用的没两样。 如果只是观念异变,难道这个村子举村信仰邪神?那个槐树娘娘。朴月珥给出第一个猜测。 普通的邪教是制造不出这些制品的,他们本身目的是谋利,命令教众自杀是立威和宣传手段。 一股幽淡的花香窜进鼻子,朴月珥有些花粉过敏,他揉揉鼻子缓解痒意:“好香呢,这是什么味道?我刚才闻到有人在熬猪油,这股香味把油香都压下去。” 两位老人和喜婆笑而不语,只一指道路尽头。 朴月珥抬眼望去,一大片洁白的花串挂在嫩绿的小叶片丛中,像用白色颜料一串串点上去的,洋洋洒洒有花苞落下,便似下了一场五月带槐花香的雨。 那花苞随风飘来,落在朴月珥肩头,引发了纸人们一场小动荡。 除了身后本就被嫁衣衣摆笼罩的小纸人,那些本在肩头和头顶上的,全部都爬到领口躲起来。 另外两位老人和喜婆捧起飞来的花苞虔诚地吃下,朴月珥回头看,身后的年轻人们也一样。 村长盯着他:“这是礼貌,柳小哥。” 崔老和喜婆附和地点点头。 朴月珥无奈地把槐花放进嘴里,甜味混合着香味瞬间附在舌头上,诱人咀嚼更多地品尝它的滋味。 不能吃。 朴月珥费尽力气把槐花压在舌头下,咽下过度分泌的口水,做了咀嚼和吞咽的动作笑着对村长说:“很美味。” 一行人走到村子正中心空地,正是槐树占据着,五人拉手抱不住它的主干,遮天绿荫和压枝花串显示出她蓬发的生机。 树下都是孕妇,背对着朴月珥一行人侧躺在摇椅上闭眼休酣。 朴月珥声音低下来,捏捏袖里的纸人,感叹道:“我没见过这么巨大的槐树呢。” “柳小哥,她是槐树娘娘。” “原来她是槐树娘娘。”朴月珥纠正自己对大槐树的称呼。 听到身后有年轻人骄傲地补充:“槐树娘娘是上天赐给我们西口村的,没有它,我们是不可能成为县里最大的村子。” “现在西口县可是用我们村的名字命名的。” “槐树娘娘好。”朴月珥弯下腰跟着年轻人们一起冲着槐树拜安,有槐花落在他的发璇,又随风飘远。 走近槐树,看清这些孕妇的模样,才能理解她们休酣不醒的原因,每人的孕肚都高高顶起,朴月珥推测她们每个人最起码怀有三个以上的孩子。 天赐的效果是多子吗,这些孕妇面容安详,面色红润而有肉感,明明怀着这么多孩子,想必槐树娘娘还能帮助安胎。 朴月珥绕树走一圈蹲下,他好奇地用指头戳戳树皮,没有异常。 这棵槐树是有怎样巨大的能量,她是否就是村里人观念发生扭曲的罪魁祸首。 轻触碰一下还好,但当他把手掌心放在巨树裸露的树根,光那油腻的触感就够朴月珥嫌弃的。 袖口里也有胆大的小纸人探出头,一手扯着袖子,一手戳戳树根,然后嘻嘻哈哈地让同伴拉自己回去。 就在小纸人们触碰到槐树的瞬间,槐树叶片无风自响发出细碎沙沙声,朴月珥背后发毛猛地抬头。 他有种被凝视的感觉,但这感觉太微妙,他不敢轻易确定。 村长和喜婆去慰问树下孕妇,留下崔老,这位削瘦的老人总是沉默着,朴月珥主动找他搭话。 “我没见过别的像她一样神奇的存在了,初来乍到,请问崔老,槐树娘娘有什么忌讳吗?” 朴月珥眼睁睁看着老人抬起手,把耳后的人脸蜘蛛赶到额头,任蛛腿缠住头发与睫毛。 蜘蛛腹部的人脸嘴唇开合,一卡一卡地说:“喜欢你,吃掉吧,可爱,宝宝,宝宝,宝宝。” 原来这位老人无法开口说话,朴月珥挑眉。 不过这蜘蛛的表达能力着实堪忧,朴月珥将碰过槐树的手猛擦小纸人身上,把孩子们吓得抱作一团。 不怪朴月珥听不懂蜘蛛的话,因为蜘蛛也理解不了槐树娘娘的话。 这个传声筒没选好,两边听着都奇怪。 蜘蛛沉默一会又说:“宝宝,留下,宝宝,宝宝。” “宝宝是指?” “宝宝,过来,宝宝,留下。” 朴月珥似乎理解些许,他揪起怀里一只抓着衣服不愿离开的纸人娃娃,试探道:“宝宝?” 崔长老点点头,蜘蛛肯定道:“宝宝。” 槐树要它们干什么,这是我陪嫁!是我好友留下的唯一物品,给是不可能给的。 蜘蛛:“交换。” “换什么?” 蜘蛛指了指指头最高处那几串为数不多的淡紫色的花串,又重复一遍:“交换。” 朴月珥一锤定音:“宝宝你走吧,儿大不中留。” 蜘蛛用丝黏住伤心到缩成一团的纸人,纵身一跳飞出五米远,迅速爬进树梢,不一会就带回来一串淡紫色的花环,刚好能戴进朴月珥的手腕上。 这人面蛛速度好快,之前那鬼镜没看出特殊,好失望。 不一会朴月珥就把注意力转移到手腕上的槐花上。 交换回的这串槐花可不是颜色不同这么简单。 仔细看,它的花苞更大更标致,香味也有变化,朴月珥抬起手细嗅这香味,便头脑清明而心神安定。 好东西,朴月珥眼前一亮。 这几串花挂在最高处被其它的深深掩盖,可见珍惜,且与白花那引人沉沦的诱惑不同,紫花浓郁到刺鼻的芳香让人保持清醒。 蜘蛛补充:“吃掉,吃掉。” 确定了槐花不是什么伤人之物,朴月珥大胆地把舌头底下的槐花嚼碎咽下。 甜味夹杂着槐花清香,似乎沾着蜜一样还有些酸味,渐渐的有奶味涌上来,三种味道在嘴里融合,留下长长余韵。 “谢谢槐花娘娘。”朴月珥接住空中落下的第二朵花苞,再放入口中,他喜欢甜食。 不觉间村长和喜婆也回来了,他们看到朴月珥手腕上那串紫色槐花,脸上藏不住地惊讶。 朴月珥看着他们跟崔家家长对视一眼,三人间仿佛默认了什么。 村长扭过头来笑眯眯地说:“马上就到地方,朴公子,您得到了娘娘认可,可真是有缘分。” “哪里哪里,幸得娘娘垂青罢了。”不敢跟你们这种村子有缘分,朴月珥推辞。 村长本还要继续说些什么,有一个两鬓全白的中年男子跑来附耳说了些什么,村长神色一变:“柳小哥,你暂时跟喜婆住一起吧,集体阴婚她和李二一个阳媒人一个鬼媒人,感兴趣的可以直接问他们两口子。我还有些事处理,老崔,走吧。” 村长和崔老跟着男子迅速离开,朴月珥本想追上去,却被喜婆拉着袖子。 朴月珥一改亲切:“有什么事吗?张婆婆。” “柳小哥啊,不是我说哦,你可别跟上去呀,先来我家认认路,娘娘喜欢你我们也一样的啦,喜欢你哦。”喜婆挥挥镜子,还是有些害怕的,但是村长的交代不得不执行。 朴月珥也没为难,跟着喜婆去到她家,就在槐树娘娘不远处的两层土方,有一个大院子。 喜婆家里住着双方父母,五个小孩,分了朴月珥一间主卧。 不过朴月珥婉拒并带着喜棺去睡了杂物间。 山村的日常就是如此平淡,哪怕是诡异世界的也一样,全村人都把情绪放在几天后的集体阴婚仪式,朴月珥这趟门没有收获。 夜晚用过简单的晚饭,朴月珥穿着喜服又躺回棺材里,黯然伤神。 在夜里他终于能好好休息会整理个人情绪,初到陌生环境紧绷的神经也终于能暂时放下。 那个集体阴婚很重要,可能能看见在四十四口棺里被初步被契定诡宠的正式仪式。 只能在它发生之前尝试多探索这西口村。 朴月珥揪紧手中红盖头的流苏,在好闻的熏香中闭上干涩的双眼。 他与护家仙幼年初识,自小体弱多病的朴月珥只有在见到护家仙后才健康起来。 虽然长辈们丝毫不在乎朴月珥被病痛折磨的童年,只说这孩子磨出头了。但护家仙会在晚上偷偷抱住身患肺结核不住咳嗽的朴月珥为他擦去呼吸不畅流出的生理性泪水。 一个神秘强大,又对你充满偏爱的小神仙,朴月珥自幼就对柳禾风充满幻想。 在听到要当他妻的晚上激动得半夜睡不着觉吓得柳禾风进房查看他有没有生病发烧之类的。 本来马上就要结婚了,就要顺理成章把他绑在自己身边。 凭什么是我穿越到这狗屁世界,朴月珥不甘地流下一滴泪水。 睁眼却见到那日思夜想的护家仙被用铁锁拘禁在一处似是地牢的地方,煞白一张脸不住地咳嗽。 朴月珥看见他握染血帕子捂嘴的右手戴着一个跟自己一样的金戒指。 朴月珥灵光一动脱口而出:“柳禾风?,是你吗?” 段评已开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宝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