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彝族老板觊觎后》
1. 篝火重逢(楔子)
这还不到六月盛夏,江市就已经迎来了三十度的高温天气,天阴沉沉的,体感既闷热又潮湿,这是暴雨将至的征兆。
詹星站在教学楼门口,脚还没踏出去,迎面扑来黏糊糊的热风令他望而却步。背后还能感觉到从教学楼里吹过来的冷气,现在走出去无异于从冰箱直接迈进蒸笼。
他啧了一声,这鬼天气,真让人烦躁。
作为土生土长的江市人,虽然在这里生活了二十几年,但还是没办法适应。
下意识地摸了一下口袋,没摸着东西,没有烟,连车钥匙也没在。当然他不是真打算在教学楼抽烟,这只是他的条件反射下的习惯性动作。
刚刚出来走得急,两样东西都忘了拿,也只能再回去一趟。
好在教学楼里的中央空调开得很大,一下子冷却了他烦躁的情绪。
他回到办公室,果然看到自己的车钥匙就搁在桌子上。
“诶,詹老师。”
他抬头,看到坐在他前面的杨思卉正转过身来跟他说话。他和杨思卉都是去年新入职江美的老师。
“怎么了杨老师?”
“你刚刚看到信息没?暑假的民间艺术研究项目的地点已经定下来了。”
“我没注意看,是去哪?”詹星随意问道。
他拿过抽屉的绿色烟盒和车钥匙想赶紧回家,下午已经没他的课了。这天眼看着越来越阴沉,万一路上下大雨了容易堵车。
杨思卉说:“去大理州下的一个彝族古镇,暑假那段时间不是有个火把节嘛。”
詹星的身形一瞬间僵住了,看向杨思卉,“你说的古镇,不会是云关吧?”
杨思卉并未察觉他的异常,自顾自地说:“对啊,就是那里!时间是定在火把节前一天去,嘶,火把节是几号来着?”
“....农历六月二十四。”
刚想拿出手机翻看记录的杨思卉愣了一下,“詹老师,这你都知道啊,你之前去过?”
“嗯,去过。”詹星说。
“那边怎么样,好玩吗?”杨思卉问。
他笑了笑,“时间太久,不记得了。”
当晚詹星失眠了。
他翻身下床,鬼使神差地走到书房,坐在书桌前点了根烟,一缕白烟袅袅升起,薄荷的凉意包围着他,窗外淅淅沥沥地下着雨。
打开电脑,点进云盘里的相册文件夹,修改日期停留在六年前。
“嗒嗒。”
双击点击鼠标的声音。
点开列表里的第一张照片,也是他在云南时,相机里存下的第一张照片。
照片里的人正在操作台做咖啡,他一手撑在吧台上,一手拿着手冲壶注水。咖啡馆里昏黄色的暖光洋洋洒洒地落在他身上,干净的侧脸轮廓,下垂的纤长睫毛,还有微微上扬的嘴角。一切看起来都那么温柔。
詹星面无表情地盯着这张照片,狠狠抽了两口烟,最后啪地一下粗暴合上电脑。
*
三个月的时间过得很快,恍惚间,他已经站在云关古城的城门下了。
几位美院的老师走在前面,杨思卉发现詹星站着不动,于是回头催促他。
詹星思绪回笼,抬步跟了上去。
晚上六点半,云关的天还亮着,湛蓝深邃,平整得像一块画布。
古城主街上的行人很多,游客闲散地漫步,本地居民在为盛典布置火把。明天就是火把节,是彝族最盛大的节日,隆重程度和文化意义堪比汉族的春节。
古城城门走进去的主街,是北街。一些他记忆中的店铺已然改头换面了,毕竟六年了,时过境迁,物是人非。
再往前走,就能到他以前在云关时常待的咖啡馆了。随着距离的拉近,他的心情也逐渐忐忑起来。
到了。
但是店门口关着门。门口什么招牌标志也没有,不知道里面是什么光景,咖啡馆还在不在经营。
他想起自己曾经就坐在这门口的石阶上等人,那天云关古城的天气阴沉,山雨欲来。
听到脚步声从远至近,他知道肯定是咖啡店的老板过来开门了。
他抬起头,问站在眼前的人:“下雨了?”
对方呼吸有些急促,“没有。”
他觉得奇怪:“没下雨你走那么急。”
对方眉眼含笑,“你在等我啊。”
意识从回忆中抽离出来,他发现自己又掉队了。
杨思卉发现后走回头,有些担忧地观察他的神色,“詹老师,你今天身体不舒服吗?”
“不是,只是有点累。”詹星说。
他们的身高差距太大,杨思卉费力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要不你先回酒店休息呗。”
他正准备说话,身后传来一个迟疑的声音打断了他,“詹星?”
两个人听到后皆怔了怔,随后转过头去。
“还真是你啊,你变化挺大的,我还以为看错了。”对方也是一脸讶然。
他工作后就剪短了头发,沉闷的黑,不似以前灼眼的金发,还摘了耳钉。不变的是那张脸,还是一如既往地令人印象深刻。
詹星点了下头,说:“小姿。”
黎小姿笑了一下,“你还记得我呢,来云关玩吗?”
“不是,来工作。”
“这样啊。”黎小姿说完后沉默了好几秒,“你来这里后,跟...我哥见面了吗?”
詹星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凝滞,随后很快恢复,“没有。”
“他这几天都在云关,他知道你来了吗?”
“不知道,”他们又没有联系过,怎么会知道。他略微思忖过后,继续说:“不用特地告诉他。”
黎小姿闻言皱了皱眉,唇角边的笑带上了些不明意味,“也是,跟女朋友一起来的不方便吧?”
“啊?”杨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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卉怔了一下,“我不是詹老师的女朋友,你误会了。”
詹星皱了皱眉,对黎小姿说:“她是我同事。”
黎小姿笑了笑,“那是我误会了,抱歉,我先回去忙了。”
她转身欲走,但又忍不住回头,“我先提醒一下,云关是个小地方,你要是那么不想见他,就不应该来。”
杨思卉感觉这人说话真冲,有些不满,“詹老师,她是你朋友吗?”
“不是,走吧。”他也有些烦躁,不想多说。
彝族是崇拜火的民族,他们认为火给人带来光明、温暖、洁净、有驱散黑暗和邪恶的力量,火把节便是这种原始崇拜的体现。
火把节当天入夜后,圣火广场上人们会点燃火把,火照亮了夜。他们围着篝火跳舞,与火沟通和对话。
松香洒在火把上,炸开无数星星点点的火花,香灰漫天飞舞。
詹星站在一旁的屋檐墙角下,火烧不到他这里,光也照不进来。
他手上夹着根白色的细烟,眼神淡漠看着狂欢的人群,仿佛这一切喧嚣都与他无关。
耳边响着高亢悠长的彝族歌曲,他看着广场中央的巨大火焰。
说起来,他也曾对着篝火许过愿,但是现在看来并不是很灵验。
要不再许一个吧,如果这次能实现的话......
倏然,他呼吸一滞。
隔着炽热燃烧的大火,他看到了一抹熟悉的修长身影。那人就这么站在火的对面,望着自己的方向。广场上全是嬉戏打闹,载歌载舞的人,只有他安静站着那,格格不入。
詹星周身的血液像是突然凝结住了,明明刚才还在发热的身体,一瞬间竟冷却下来。
用力喜欢过的人,就算是过了一百年也不会忘记的。
可明明那么温柔的人,对他那么好,陪自己度过了一段二十年来最开心的日子,可到最后还是没有善果。
像一场突如其来的冰雹,毫不客气地砸在他怀着满腔爱意的身上,并且威胁他——你还敢爱他,我就砸死你。
人影动了,绕过篝火,穿过人群,不疾不缓地朝着他走来。
火光照在身上,闪着忽明忽暗的光。
詹星感觉自己正在跌落悬崖深渊。心脏在不断下坠,失重感袭来。
身影越来越近,也越来越清晰。詹星夹着烟的手不自觉地颤抖了一下,他下意识地将那只手移到了身后。
但只要林东晴走近,就能闻到他满身的薄荷烟味,就会发现,他抽的烟就是自己以前最常抽的那款。
那一切伪装成的不在意,当那个身影出现时,就像是敷衍筑起的粗制滥造豆腐渣工程,在台风到来时瞬间土崩瓦解,片甲不留。
片甲不留的还有他的自尊。
但是至少这次他许的愿望实现了。
——“篝火,我有点想他,你能把他带过来,让我看一眼吗?”
2. 初到云关
詹星感觉自己正坐着一叶小舟在大海中央漂浮着,海浪将他上下掀起,摇来晃去,两个浪花拍到他身上。
“同学,醒醒。”
他睡眼惺忪,一时间适应不了白天刺眼的光线。艰难地睁开眼睛,才想起来自己不是在小舟上,而是在飞机上。
刚刚在拍他的人是他旁边的陌生乘客,也不是海浪。
昨晚熬夜在写开题报告,他要赶在出发前发给导师。再加上着急忙慌地收拾行李,几乎让他忙到了天亮。今天还坐的还是早班机,于是他一沾上飞机座椅就睡得天昏地暗的。
“不好意思,能借我过一下吗?”他座位在过道,坐在里面的男生看着他,有些窘迫地看着他。
回过神来,才发现飞机已经降落大理机场了,飞机上的乘客都下得七七八八了。
詹星站起身来给人让出位置,说了声“抱歉。”
他跟着最后的人流走出了舱门,当新鲜空气灌入鼻腔时,心情瞬间愉悦起来。
现在正处云南的雨季,但今日很幸运,天气极佳,晴朗干燥,阳光和煦,正是云南四季如春的天气常态。
虽然熬夜赶工很辛苦,但现在感受到这凉爽舒适的天气,也算是苦尽甘来。
现在是暑假,他刚结束大三学年的课程,就被他爸安排进一个朋友公司的经理助理实习岗位,说是为毕业后接管家里公司的锻炼。
他就是一个破画画的,跑去做什么助理,接管什么公司?是要他去给公司画墙绘啊,还是要给老板画人像啊?
但是为了避免被家人的连环追击,还是要应付一下的。于是他想了一个绝佳的拒绝借口——他要去云南采风做毕设。
昨天晚上才临时订的机票,一点关于这趟旅行计划都没做,现在站在机场门口,精神是困倦的,人是迷茫的,胃里还一阵一阵地泛着恶心。
他打算先随便找个酒店睡一觉,安顿好自己。
詹星正认真低头刷着手机,他的头戴式耳机隔绝了外界的声音,直到他看到有双烦人的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他皱起眉抬眼望去,发现正是刚刚坐在他旁边的乘客。
他掀下耳机,听见那人说:“好巧啊,又见面了。”
“嗯。”詹星有些敷衍地回应他。
“你也是来旅游的吧?准备去哪呀?”
“还没决定。”詹星说。
“啊?你出来玩不做计划的吗?”男生吃惊看着他。
“没。”
男生略微思忖一下,对他说:“欸,你考虑去云关古镇吗?我们可以结个伴啊。我在那定了民宿,老板开车过来接,应该快到了。哦我叫庄家成,你应该也是大学生吧?”
詹星摆摆手,想说不用,他不习惯也不打算和陌生人同行。但话还没说出口,他胃里突然像巨浪一样翻滚拍打,恶心感不断涌上喉咙。
靠。
他捂住嘴,急得晕头转向,还好瞄到了不远处的墙角有个垃圾桶。他不敢跑,快步地走了过去。
“呕——”
他忍不住哗啦一下吐了出来。
庄家成站在后面,呆若木鸡,心想:我有那么让人恶心吗?
詹星把胃里所有的东西都吐了个空,他手撑着墙,微喘着粗气,脸色苍白,额前也冒出了虚汗。
詹星正在心里骂天骂地时,旁边忽然伸过来一只手。他现在没有精力去在意这双手的主人,直接接过了那人递来的纸巾和水,赶紧打开漱了漱口。
扶着墙缓了一阵,才注意到旁边还站着人,他下意识地以为那是庄家成,但转头发现竟然是个陌生人,一时怔住。
站在他面前的是个年轻男生,黑色的短发,清俊的脸,大概二十多岁,应该比自己年龄要大一点。穿着白色的短袖,看着很清爽,像云南地区一阵穿堂而过的风。
“你还好吗?”对方看着他问,声音很温润。
“还好,”詹星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上的矿泉水,说:“谢谢你了。”
“我可以送你去附近的医院。”对方侧着头,观察他的脸色。
“我没什么事,不用去医院。”他吐完后已经好多了,他是个很需要睡眠的人,睡不好太累就会有不良的身体反应。
庄家成这时也走过来关心他几句,他摆摆手表示自己没事。
“你订酒店了吗?要不我先送你过去休息。”男生说。
“他没订酒店呢。”庄家成在一旁积极地帮詹星回答。
“你们是朋友?”男生转头疑惑地问。
“不是不是,刚在飞机上的同桌。”庄家成说。
“那你接下来准备要去哪,你这样子单独行动不太好。”对面的男生说。
詹星沉默一瞬,他还没有时间考虑接下来要去哪。
庄家成说:“是吧,我刚刚还问他要不要一起去你的民宿呢。”
“我家民宿在云关,现在还有房间,你来的话我能一起送你们过去。”男生看着他问。
詹星回望着对方,心想,这么年轻,还是个民宿的老板。
他现在感觉人还有点晕乎,于是点了点头,“行。”反正本来也没有目的地,倒是省事了。
“嗯,我叫林东晴,你们随意称呼就好。”他的眉眼弯成了一个好看的弧度。
詹星和庄家成跟着林东晴走到路边,看他拉开了一辆白色SUV的车门,车身上有四个圆润的黑色小字,写着“肉肉小院”。
这是民宿的名字?怎么跟家餐厅似的。他在心里忍不住腹诽。
车平稳地开了出去,开车的人很专注,没有主动搭话,车上放着舒缓的纯音乐,这点倒是让詹星印象挺好的,他现在还累着,这音乐正好适合他眯一会。
“林老板,你是这边的本地人吗?”庄家成主动挑起了话题。
“嗯,我是云关人。”林东晴说。
庄家成好奇地问:“那你是少数民族吗?”
林东晴:“我是彝族的,我们云关是彝族自治县。”
“噢噢,彝族啊…那你在这里生活那么久,肯定知道哪家餐馆最正宗吧?”庄家成语气雀跃。
“云关平日游客不算多,开餐馆的基本都是本地人,你们看哪家店顺眼直接进去就行,多尝试总能找到自己喜欢的。”
庄家成点了点头,然后又说:“对了,林老板,我还给你现拉了个客人呢,能给我优惠点房费吗?”
他刚刚那么积极地邀请詹星跟他一起来,就是为了等着这口优惠。
好吵。
詹星正闭目养神,心想这人真自来熟,还是个话痨,跟谁都要聊上两句吗。
林东晴侧目看了眼旁边坐在副驾驶座上的人。
詹星此时正手正撑着脑袋打瞌睡,听到话题聊到了自己,便睁开了眼,抬眼懒懒地看过去。
林东晴和他对视了一下便移开了眼神,他目视前方开着车,眼眸中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笑意,说:“可以。”
车开了大概一个多小时到了民宿。这家民宿在小山脚的位置,刚刚车开上来的时候还经过了一小段盘山路。
周围人烟不多,除了这家民宿外,还有另外几家民宿酒店和餐馆,剩下的就是本地居民楼了,稀稀落落的沿着山势零星分布。
三人下了车,民宿规模不算小,看起来还很新。原木风的装修,门顶上覆着青瓦,两端的飞檐如展翅,想是当地民族的民居特色。
林东晴帮着詹星一起把行李箱拿了下来,他关上后备箱门,对他们说:“你们可以直接进去,有人在前台帮你们登记,我去把车停一下。”
詹星踏入大门后,入眼的是一个庭院,里面种植着数不胜数,形态各异的多肉植物。他恍然,原来肉肉小院是这个意思。
庭院里还有一个小巧的六角凉亭,凉亭前有一汪小水塘,几条小锦鲤在水中悠然游荡。
整个民宿看起来既贴近自然,又带着精致雅致。
他们走到民宿前台,有一个男人正坐在里面。他看起来三十多岁,皮肤黢黑,五官深邃。
他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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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向他们打招呼,“你们好,麻烦证件给我登记一下。”他态度热情,口音带着点特殊的方言腔调。
“这几天你们如果有什么事需要帮忙的,就打这个号码。”他指了一下前台那写着的一个电话号码,那上面还写着他的名字林川。
“哥,你也姓林啊,跟刚刚接我们的那位老板是一家人吗?”庄家成好奇问。
“对,那是我弟,我来帮他忙的。”
“长得不太像呢。”庄家成心直口快地。
“堂弟,哈哈,长得不像也正常。”林川笑得爽朗。
詹星闻言瞥去一眼,两人确实是长得一点也不像,林东晴虽然长得不白,但也没那么黑,五官轮廓干净流畅,和林川这种棱角分明的硬朗长相截然不同。
詹星订了最后一间带阳台的大床房,在顶楼四楼,从阳台能看到远处起伏的山峦,浓淡不一,如同水墨画一般,静谧且磅礴。
房间的陈设也是简约干净,他决定晚点下去续满一周。
他看着房间那柔软雪白的大床,想立刻躺下倒头大睡,但风尘仆仆的一身衣服又让他犹豫了。最后还是决定艰难地打开行李箱,拿了套衣服出来,去洗了个澡。
民宿一楼的前台,林东晴停好车后,把钥匙拿进来交给了林川,然后抓起放在前台桌上的笔记本电脑准备走了。
林川拿起桌面上的陌生手机疑惑,“谁这么昏叨叨,手机都不拿?”
林东晴闻言转头望去一眼,手机被感应唤醒,屏幕亮了,他捕抓到了那只在阳光下白得反光的手臂。
他脚步停住,说:“这手机,应该是刚来的那个客人的。”
林川问:“嗯?哪个?”
林东晴伸手在自己头顶上方几厘米处比划了一下,“那个,浅色头发的。”
林川恍然,“啊,是那个长得很高,还特别显眼的同学吧,我拿上去给他好了。”
林东晴看着那手机,沉吟片刻,放下了手中的电脑,说:“我去吧,他住在哪个房间?”
林川疑惑:“你去?你不是要回古城忙吗?”
林东晴淡然道:“没事,不着急。”
林川将手机交给他,林东晴拿过手机,走了几步后,又回头问:“对了,他叫什么名字?”
詹星刚洗完澡,正用毛巾擦拭着他的湿发,听到门口传来了“笃笃”两声敲门声。
他将湿乱的发丝往后拨去,露出额头,下面是一张金雕玉琢般俊秀的脸。瞳色清浅,眼尾微微上挑。他年纪小,身上还带着些少年的稚涩气息。
打开门,他发现外面站着的是林东晴,两人隔着门框对望着。
“有什么事吗?”詹星先开了口,云南天气干燥,刚洗完澡,身体水分蒸发严重,他嗓音还带着些沙哑。
林东晴盯着他,轻眨了下眼,随后递过一只手机,“你的手机落在前台了。”
詹星一看,那还真是自己的手机。他办理完入住手续就迷迷瞪瞪地回了房间,然后还洗了个澡,连手机没拿都没发现。
“是我的,谢谢你了。”詹星当着他的面解开了锁屏。
林东晴:“别客气,你身体感觉还好吗?”
“已经没事了。”詹星说。
“那就好。对了,晚上庭院会有烧烤,是民宿里一个客人办的,他叫上了今天住这的其他客人,你感兴趣的话晚上也可以过去。不过,你看着身体情况决定吧。”
“噢好。”
詹星握着手机,那屏幕亮了一下。锁屏是他家金毛犬的自拍,他自己没露脸,一只手放在金毛犬的头顶上揉着狗的脑袋。
“你怎么知道这是我的手机?”詹星抬眼看他,好奇地问。
林东晴自然地说,“你很好认呀。”
詹星看着照片里自己入镜的那一只手,奇怪道:“哪里好认啊?”
“你长得很白。”林东晴看着他,笑得真诚。
詹星也看着对方,这话让他该怎么回应好。
谢谢,你也长得挺黑的?
3. 去大理吗
睡醒后的詹星透过窗帘缝隙看了眼外面,天空已然被夜色染成墨蓝。没想到睡了那么久,他空荡荡的胃发起了抗议。
詹星走到一楼,发现庭院中有一群人围坐在一起聊天,中间架着炭火在烧烤,好不热闹。
“詹同学!”
循声望去,他看到庄家成在向他招手。
烧烤架上飘过来肉香味和孜然味,这对饥肠辘辘的他来说简直就是一种致命诱惑。
他走了过去,庄家成给他挪了个位置。
詹星坐下后发现一圈的人里有男有女,年龄段跨度挺大,不过还是年轻人居多,口音听起来也是聚集了东南西北各地。
此时他们说话的声音有些安静下来,大家在默默打量着他这个加入的新人。
其中一个留着胡渣身材壮硕的中年男人,穿着贴身的外套,像是站起来就要骑上摩托从云南干到西藏的样子。
他先开启了话匣子,眼睛笑成了一条缝:“哟,这金发小哥真帅,来,欢迎帅哥加入。”
詹星勉强扯了一下嘴角,“谢谢。”
坐在他对面座位上的一个男生好奇地问他:“同学,你在哪上大学呀?”
庄家成在一旁积极地帮他回复:“詹同学是江大的哦!”
虽然这个信息他也是刚刚才问到詹星的。
那一圈人里有好几个是大学生出来旅游的,听到后面露讶异的神色,“高材生呢。”——真是看不出来。当然这一句他们没有敢讲出口。
詹星皮笑肉不笑地回应了一下。他其实是艺术生,但谁说艺术高材生不算是高材生了呢,当初考进江大的时候自己也是系里双料第一的成绩。
他就是高材生,他自己认证的!
前面那盘烧烤始终吸引着他的目光。肉质和蔬菜被烤得油光发亮,色泽诱人,就差出炉前撒点孜然粉和辣椒粉。对于现在饥肠辘辘的他来说,没有什么能比得上一顿烧烤更完美的。
刚刚对面那个问他学校的男生,热情地递给詹星一瓶易拉罐啤酒,上面写着“风花雪月”,男生问:“詹同学,你想来瓶啤酒吗?”
大理专属的风花雪月啤酒在当地很出名,他今天在机场还见过它放在大屏上的广告。但他不太爱喝酒,所以还是拒绝了:“不了谢谢,我不喝酒的。”
这时另一个中年男人说话了,他的音量比较大,每次讲话都会引起其他人注意。
“欸,怎么不喝酒啊,出来玩就是喝酒才带劲嘛!”他向詹星递过去一瓶写着“V8”的红色啤酒。
詹星瞥了眼那人手上的啤酒,短促地笑了一声,“我一喝酒脾气就不好,会打人,谁劝我喝的我打谁,那个时候我会更带劲。”
对面那男人闻言愣怔半晌,随后讪讪地放下了酒瓶,装作无事发生地转头跟其他人说话去了。
他说的倒也不完全是真话。他是不常喝酒,但也没有那么厌恶喝酒。他反感的是别人劝他做明确拒绝过的事,甚至对面还只是一个和他萍水相逢的陌生人。
詹星用纸巾擦着手,吃烧烤的手上沾了点油,于是他站起来准备去趟洗手间。
刚一转身,他就看到了林东晴。对方站在他身后不远处,指尖夹着烟,嘴角噙着笑看他,于是他也礼貌性地点了下头。
走过林东晴的身边时,詹星闻到了来自他手上的薄荷烟味。烟味不重,一股清凉。
他去完洗手间回去和众人打了个招呼,顺便A了烧烤费用,随后便上楼了。
吃饱餍足,也听了不少那些老驴友吹得天花乱坠的旅行经历,一开始还有点意思,听多了便觉得乏味。
回到房间收拾了一下行李箱,这次带了个新相机过来,准备明天出去拍拍照。但他打开内存卡的收纳包时,发现里面插的全是游戏卡带。
他静默了一瞬,合上了收纳包。
昨天三更半夜收拾行李,脑子昏昏沉沉的,恍神间竟然看岔了。
靠,这谁设计的游戏卡带啊,怎么和内存卡长得那么像?
正整理衣服时,他的手机响了,拿起来一看屏幕上显示“章姐”正在邀请你视频通话。他点了接通,然后把手机立在一旁继续干自己的事。
对面传来一个女声,语气埋怨道:“喂?星星,你干嘛不回我信息。”
“没看到,在收拾东西。”詹星头也没抬。
章茹那边的画面显示着她盯着屏幕的大脸,她嘀咕道:“到酒店了?还真去了云南啊。”
“当然了,不然我还能骗你吗?”
“嘶,你头发这么长也不知道去剪一剪,还有你这颗头啊,回头去实习得染黑回来,不然在公司里像什么样子。”
“诶,好的,我明天就去剃光头。”詹星说。
章茹“啧”了一声,“你这孩子。你什么时候回家啊?”
詹星:“呃,可能一……”
章茹打断道:“一周是吧?那完全有时间去实习,我一会就跟你爸说。”
詹星:“一个月。”
章茹语调一下拔高起来:“一个月?!你去云南采的龙卷风吗?”
“我做毕设啊,不然到时候毕不了业,多给你们丢人。”
很蹩脚的理由,但能唬住他亲妈。章茹果然相信了他的鬼话,说:“你要是连本科毕业证都拿不到,你别说是我儿子。”
“行啊,那你不想丢了儿子的话就别催我回去。”
章茹不满地嘟囔,“真服了你。”
挂了电话后詹星去了阳台,坐在阳台的摇椅上打游戏。
这里视野开阔,能俯视庭院的流水亭台,也能远眺夜色浓郁的山景,抬头能看到夜空,但今夜的云比较多,仅有几颗晚星闪着微弱的光。
云南六月的风拂过他的脸,凉丝丝的,不像江市的夏天,迎面扑来的全是热浪,是在哪都躲不掉的酷暑。
詹星为了逃离熬夜的恶性循环,他调了个九点的闹钟强迫自己起来吃早饭。
肉肉小院里有个小餐厅,每天会有厨师做早中晚三餐,但是限时限量。詹星点了个土鸡米线,感觉味道挺不错,鸡汤清甜不油腻,米线也很爽滑。
他今天计划出去买几张内存卡。但在这个小镇上,估计有些店铺在地图上都搜不到,于是他打算去问一下当地人。
他走到前台,原是想找林川的,但那儿的位置空着,没人在。
走出庭院四处环视了一圈,发现林川正坐在小凉亭里,他的对面还坐着一个人,是昨天跟见过好几次面的林东晴。
林川正叼着根烟泡茶,而林东晴垂眸专注点着手机,看起来是在跟谁聊事情。
詹星:“不好意思,我问个事。”
亭子里的二人闻声抬起了头,才发现詹星站在前面。
林川从嘴里拿下烟,一脸茫然:“啊?怎么了?”
“这里能买到相机内存卡吗?”詹星问。
对面两人相望了一眼,“我们镇上好像没有吧?”林川说。
“没有,得去大理市区。”林东晴说。
詹星:“这里到大理市区要多久?”
林东晴:“开车不堵的话大概一个多小时。”
一个多小时的车程是有点远,但没有内存卡,他的相机就拍不了照片,网购的话至少得两三天以上,他也不想等那么久。
“你今天要去吗?”林川问他。
“嗯,可能打个车去。”詹星想了下,决定还是自己去一趟,他先在手机上看看能不能叫得到车。
“去大理的话这里可能不太好叫车,古城附近的车会比较多。”林川说。
“我送你去吧。”
温和熟悉的声音响起,詹星闻言抬起头看着声音的主人,“你送我去古城吗?”
“我送你去大理,我正好要去那边办事,顺路。”林东晴对他笑了笑。
“那么巧,我不会耽误你事吧?”詹星问。
“不会,放心。你想什么时候去?”
“我随时。”
“那,现在走?”林东晴抓起桌上的一把车钥匙晃了晃。
“行啊。”詹星爽快答道。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了民宿,林川目送着他们的背影,悠然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前一秒还说要回古城的阿弟,转眼就顺路要去大理了,神奇神奇。
民宿旁边有自己的停车场,詹星看到了林东晴第一天开来接他们的车——那辆写着“肉肉小院”的白色SUV,于是向它走去。
但这时却是旁边的另一辆亮黑色的方盒子越野车响起了开锁的声音,詹星疑惑地看过去。
“坐这辆吧,白色那辆我哥下午要用。”林东晴说。
“噢好。”
詹星看着他开了驾驶座的车门进去,然后自己也开门上了副驾驶座。越野车的底盘都偏高,但他们两人都是一米八往上的高个子,一步就能轻松跨上去。
这越野车的车内空间和它的车身风格一样,硬派但不失精致,自带的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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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皮质内饰,黑银相间,低调简约。
林东晴的车里没有什么装饰,就后视镜下面挂了一只小小的粉色布艺兔子,看着像是手工的,编得很潦草并不好看,但他能挂这里应该是重要的人送的。
“这是新车?”詹星感觉这车看着很新,座位和安全带也没什么磨损。
“差不多,开没到一年。”林东晴一边看着后视镜打方向盘倒车,一边对他说。
詹星打量着车内的空间,这是他之前买车时就看上的同款车。但他平时主要还是学校家里两头跑,他妈说这车停学校里太高调不合适。毕竟拿人手短,最后他还是妥协选了别的。
“这车应该很适合在云南跑吧?”詹星忍不住问。
“挺适合的,当时买它时就想着,等我哪天心情好了就出去跑一圈云南,但现在还没实行。”林东晴目视着前方,边开车边跟他聊天。
詹星点头,“喔,那你这一年是心情不太好。”
林东晴闻言愣了一下,随即轻笑出声,这是什么奇怪的关注点。
林东晴:“是,不过我现在心情挺好的。”
詹星感觉林东晴的生活,挺让他憧憬的。他希望能在一个有山有水的好地方,枕山栖谷,随心而活,无聊了想出去玩,就选一个风和日丽的上午,拿上车钥匙出发。
可想到自己以后大概率是要终日穿梭在城市高楼之下,不说远了,光是一个毕设就能把他绑在画室里,不见天日不眠不休,想到这他叹了口气。
“怎么了?”林东晴开着车下山,听到旁边有一声叹气。
“有点羡慕你的生活,自由。”詹星靠着座椅背懒懒地说。
“你也自由啊,你不是都自己跑来这旅游了吗?”林东晴的唇边始终带着轻浅的笑意。
詹星还在上学,生活费的大部分来源还是家庭。不过最近去参展的作品,有买家出了不错的价格收画。本来是还不打算卖的,但想想离家一个月还是得有点底气。
詹星说:“我不自由,像你一样有钱才能自由。”
林东晴则是一脸平静道:“有钱吗?拿命换的。”
詹星一愣,骇然看向他,“在云南创业那么危险呢?”
林东晴的笑声很清朗,“没有,开个玩笑。”
詹星侧首,打量着旁边正开车的人。
他觉得林东晴这个人身上有一种清冽的气息。在和他交流过程中会发现,他眼里常常带着笑,语气也总是温温和和的。
对了,人还很热心呢。昨天在机场门口就帮过自己,今天又捎他出来买东西。
云南人都这么热情好客的吗?
年轻有钱,也不太像富二代,这辆车,他记得前两年全款好像是快要七位数了吧。
难不成还真是做些玩命的生意?!
想象力异于常人的詹星,脑子里演绎了一场大戏,看向林东晴的眼神也愈发可疑。
林东晴注意到他的目光,转头瞄了他一眼,困惑道:“怎么这样看着我?”
詹星清了清嗓子,“没什么。”
“你应该还在上本科吧,大几了?”林东晴不经意地问。
“开学就大四了。”
“那快毕业了啊,有什么打算吗?”
“可能读研吧,我这破专业不好找工作。”
林东晴说:“我猜,你是学艺术的吧,美术一类的?”
詹星转头,扬起的脸看着开车的人,“你是不是对艺术生有刻板印象啊?”
林东晴笑了一声,“没有啊,那我猜对了吗?”
詹星坐正回去,看着前方的路,“对了。”
窗外的景色飞驰而过,他们现在上了G56杭瑞高速,车速很快,但是坐在车里的人感觉很平稳。
他昏昏沉沉地想着,真不错啊这车,好想试试,它的主人能给我开一段吗?
他胡思乱想间,不受控的缓缓闭上了眼睛,意识逐渐开始模糊。
林东晴察觉旁边的人似乎许久没发出动静了,于是侧目看过去一眼。
从这个角度望去,他只能看到詹星浅白金色的毛茸茸脑袋,被黑色座椅衬托的发丝格外耀眼。
詹星长得很白,裸露在外的脖颈处的皮肤,更是白皙,是长期生活在紫外线强烈的高原地区不可能拥有的肤色。引人注目的,还有他耳骨上两颗偏光细闪的银色耳钉。
林东晴收回眼神,莫名有些好奇。那样耀眼的发丝,摸起来会是什么手感?
4. 环海东路
黑色越野车行驶到了目的地,停进了露天空地中。他看了一眼睡得正酣的詹星,觉得有些好笑,年轻就是心大。
他解开了安全带,打开了控温功能,这样即使熄火后空调也不会关闭。然后开门下车,然后走进旁边的那一家民宿里。
前台的姑娘看到他进来,先是愣了一下,“东晴哥?”紧接着站起来迎上去,“不是说下周才有时间来吗?”
林东晴说:“今天顺路就过来了,那个文件呢?”
“在呢,稍等我拿过来。”前台姑娘赶忙去抽屉里拿出几张表格递给他,林东晴接过后在上面行云流水地签上自己的名字。
前台姑娘收起文件,说:“还需要您的身份证,麻烦借我复印一下。”
林东晴把身份证递过去,“年审表也印一份给我吧。”
事情都办好了之后,他走回车旁隔着车窗看了一眼,看到詹星还保持着姿势没动。于是他轻手打开车门从车上的储物格拿了烟和打火机出来。
他倚着车身,从烟盒里抖出来一根,咬着烟嘴,骨节分明的细长手指挡着风。烟被跃动的火苗点燃了,他抽了一口,缓缓吐出烟雾。
另一头传来开车门的声音,是詹星醒了。
虽然他一向随性,但通常来说不会就这样在半生不熟的人车上睡着。
可能真的是太困了,也可能是因为林东晴给人感觉比较靠谱,没什么攻击性,下意识地就放下了戒备心。
啧,这还真是有点危险,也不知道这人到底是不是干正经生意的呢。
詹星制止了自己的瞎想,他茫然地看了一下窗外,车停在一个陌生的地方,透过另一边的车窗能隐约看到林东晴身影的一角。
他下车后感觉风有点大,但不像云关的风那么干燥,旁边像是有水源的。大理城区有洱海,应该离这不远。
活动了一下压得有些酸胀的手臂,又转了转脖颈。舒展完后,他从车头绕过去,看到林东晴正倚在另一边的车身上抽烟。
越野车车型线条本身就比较粗犷,再加上这浓郁的黑,更显桀骜,和林东晴身上的干净淡然气质形成对比,有种强烈的反差感和视觉冲击。
林东晴见詹星走近,他递过烟盒问:“要吗?”
詹星瞄了一眼那白色的烟盒,又抬眼看他,“我不抽烟的。”
詹星看到他眼里闪过的讶异,挑了挑眉,“怎么,没见过不沾烟酒的黄毛?”
林东晴笑了几声,“挺好的,利于身心健康。”
詹星打量一下四周,发现他们是在一个民宿的停车位上,他好奇问道:“我们怎么来这了?”
“我来这办点事,已经弄好了。”林东晴说。
詹星端详了一旁的民宿,是独栋的,有四层,装修看着也比较简单,是传统简洁的民宿型酒店。跟肉肉小院是不同风格,后者则是雅致里又充满了生活气息,明显更用心打理。
詹星问:“这也是你的民宿吗?”
林东晴:“算是吧,但我不常过来。”
“那你平时是只管肉肉小院?”
“也没有,基本都交给川哥了,平时没什么时间。”
詹星疑惑道:“那昨天怎么是你来接机?”
“心血来潮,想看看有没有什么有意思的客人。”林东晴看着他说。
詹星觉得莫名其妙,“客人能有什么意思?”
林东晴轻笑了一下,平时确实没有。
“这么说你还有其他业务吗?”
“对啊。”
“那你真是产业庞大呢,林老板。”
林东晴啼笑皆非,“都是小本经营。”
他说完走到旁边垃圾桶灭了烟,“走吧,去买东西。”
他们上了车,林东晴开了导航找附近最近的数码城,不远,只有几公里的距离。
开进市区中心,周围车流多了起来,所以有点堵。他们降下了速度,缓慢前进着。
这时林东晴的电话响了,他点开了免提接听。
“东晴!”对面一个青年男人的声音传了过来,嗓门挺大的,但听语气能感觉到他们关系应该不错。
“你给在大理?我瞧着你呢车了!”对方说话掺着云南本地的方言口音,但跟普通话挺接近的,詹星听着无压力。
林东晴回应他:“来了没到半小时,这都被你看见。”
“巧得不得活!一会来我家整两口?是命运让我们相遇啊,你要是拒绝我就跳洱海去了!”
林东晴说:“我有事呢,车上还有人。”
“谁啊,你朋友吗?”对面一下子收敛住了。
詹星不动声色瞄了他一眼。
林东晴手握着方向盘,目不斜视,“嗯,新朋友。”
“男生女生啊?”对面压低了声音,有些鬼鬼祟祟起来。
“男的。”
“嗐,那一起叫过来吃饭嘛!”
“我问问。”
林东晴正好停在一个红灯路口,转头看着詹星,是询问的意思。
詹星略微思忖一下,随即点了点头。
林东晴说:“行,那一会我们办完事就过去。”
“好嘞!我现在往家里开了,你们一会直接过去就行。”
林东晴挂了电话,说:“我以为你会拒绝呢。”
詹星:“我这不是怕他跳洱海吗,污染自然保护区可不行。”
林东晴笑了,“那我作为大理人民得感谢你一下。”
“客气了林老板。”
车辆开到了导航的目的地,这是一个有一定年代的电子商行,他靠边停了车。
“我自己进去吧?买个内存卡很快。”
“好。”林东晴在车上等他。
詹星走进去,这是一个老商场,里面随处可见的岁月陈迹。
内部开了不少数码店铺,但很清闲没什么人流量,所以老板都在低头玩手机,或者直接趴柜台上打瞌睡了。
他随意进了一家看起来货品比较齐全的店里。
老板笑着招呼他,“帅哥有什么需要的?租相机吗?”
大理是个著名旅游城市,所以这里的大部分的数码店不止会卖产品,还会有提供相机租赁服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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詹星看了一眼,有单反CCD拍立得手持相机等,种类多到眼花缭乱。
“买张SD卡。”
“在这边,你要哪个牌子的。”老板指着他后面一面墙,上面有很多品牌的相机储存卡。
詹星最后买了两张普通的低速卡,和他吃不了细糠的相机很适配,他速度付了款。
不想让林东晴在外面等自己太久,他快步走回车上。
“走这么快。”林东晴看他回来了,重新给自己拉上安全带。
“外面太晒了。”詹星随口说。
林东晴歪头看了一眼外面的天气,今天天气挺舒适的,云层挡住了太阳,他在心里疑惑:这很晒吗?
“林老板,我把先卡放一下在你车上,下车时提醒我拿好吗。”詹星把内存卡放到了置物格里。
“好,你不用试一下吗?”林东晴说。
“我没带相机,出门太急了。”
詹星吃完早餐,本来只是想先问一下,没想到突然就出发了,他自己也懵懵懂懂地跟着上车了。
林东晴打量他一眼,看他除了抓了只手机出来,什么也没带。心想这人也有点太好拐了,说一声就直接跟着走了。
詹星不甘示弱地看回去,“别说我啊,我记性差。”
趾高气扬的小猫。
林东晴盯着詹星,脑子里突然蹦出这句话。他昨天第一次在机场见到詹星,就觉得他长得像一只猫,上扬的眼尾和精致的脸。
“我说你干嘛,”他觉得有些好笑,“系下安全带。”
林东晴的朋友在洱海东的挖色镇开着一家特色菜餐馆,他们现在要从大理下关城区开车到挖色镇。
“这里过去挺远的,我走高速会快一点,差不多四十多分钟吧,你要不再睡会?”林东晴看他刚刚睡那么沉,应该是挺累的。
詹星摇摇脑袋,“不了,我睡够了,我要看你开车。”
“我开车有什么好看的。”林东晴笑说。
他们两人就这么在路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詹星偶尔刷刷手机,偶尔看一下窗外,但高速路上没什么风景可看的,而且还容易眼花,不过他是不敢再睡着了,就闭目养神。
车下收费站的时候,詹星睁开了眼睛,从海东收费站出去就是环海东路了。
他感觉自己的眼前豁然开明。他的右手边就是洱海,太阳恰到时机从云层里跑了出来,照在蓝绿色的湖水中金光粼粼一片,远处云霭消散,山峰起伏,层峦叠嶂。
他拉下了车窗,想吹吹洱海的风,浅金色的发丝在风中凌乱地飞舞。
“那边是什么山?”
林东晴闻言望了一眼,“苍山。”
水天一色,山湖共画,令詹星挪不开眼。可惜他相机没带来,只能拿着手机拍两张。他又惋惜又懊恼,“不拍了,手机拍不出来。”
林东晴听出他的语气,笑着说:“洱海很大,这边是海东,对面是海西,你下次可以来大理待几天,好好拍照。”
詹星一想也是,“你说得对,等我从云关走后,就来大理。”
“嗯。”
5. 白族小馆
车辆向北驶去,沿途一路上都是蓝天碧湖。人流和车流逐渐多了起来,甚至某些弯道路口会堵车。
为了能更近看洱海,詹星半个身子都转了过去,两只手趴在车窗上。
他们路过一辆停靠在公路旁边的车。主人下车拍照去了,但后座的车窗没关,留下一只阿拉斯加犬在后座。它也正两只爪子扒在车窗框上,詹星和它对视了一眼,狗子吐着舌头对他笑。
他愣了一下,低头看着自己的动作,默默地把手放下来坐正了。
詹星看着路过的湖面,那上面竟然有一座很小巧的岛,像颗印章似的,岛上还建了一座庙,“这有座岛?好小啊。”
“嗯,那是小普陀,也叫海印岛。”林东晴说。
“海印岛,这个名字贴切。”跟他想的一样,他觉得这座小岛好像是在国画上的印章落款。
经过小普陀后,很快就能到挖色镇了。
挖色三面环山,一面临湖,平静的湖面上倒影着蓝天白云,让人感觉仿佛置身镜像世界。
詹星问:“挖色是什么意思?”
林东晴:“海边的沙滩,差不多这个意思。”
“这是白族的语言?”他记得大理是白族的自治州。
“对,这里是白族聚居地。”
正对着洱海的那面有挖色镇的标识性建筑。那是一座写着挖色二字的牌坊,三层飞檐,以红色和蓝色为主色调,飞檐上有形状似鱼的石雕。
“那上面的是鱼吗?”詹星孜孜不倦地问。
“是鳌鱼,有吉祥的寓意,洱海边住的本地居民以前都是渔民,靠湖为生,后面为了保护生态禁渔了。”林东晴解答了他的疑惑。
詹星惊叹道:“林老板,你懂的真多。”
林东晴无奈一笑,“说什么呢,我也是大理人啊。”
詹星之前在学校选课时,曾读过几个和民俗相关的选修课程,例如民间美术以及非物质文化遗产。虽然油画是西方舶来的画种,但艺术教育也很注重本土化,正好他对国内民俗方面的艺术也很感兴趣。
他刚才在车上点头跟林东晴过来,也是有这个原因,他想感受当地人的生活,尤其是少数民族的居民。
车一路向北,很快便开到了林东晴的朋友家。
他家跟路上看到的很多居民楼很像,感觉这应该就是典型的传统白族民居。门口竖着一个牌子写着“李师傅私房菜。”
木门敞开着,从外面看不到里面的庭院,因为门后就是一块白色的照壁,大理和云关的很多居民楼门后都有这个照壁,詹星猜测可能是风水和地理环境有关。
那上面画着山水花鸟,中间还有几个龙飞凤舞的字,写着“青莲遗风。”
詹星忽然想到李白号“青莲居士”,这家主人姓李,这照壁上选的词语应该是和主人的姓氏息息相关的。
他转头向林东晴求证,对方赞许地点点头,“詹同学,你真聪明。”
詹同学扬了下眉毛。
他们一起拐进庭院里,一个小身影从屋内跑出来,然后“啪”地一下摔在林东晴脚下。
林东晴蹲下扶起他,小孩抱住他的腿,抬起头喊:“爸爸!”
詹星瞪大了眼睛,“你儿子啊?!”
林东晴回头沉默地看着他。
屋里一个男人急急忙忙地跑出来:“诶呦不好意思!这是我……诶,东晴到了?”
林东晴拿起抓着他裤子的小孩手,递给前面的男人,“来,还你儿子。”
对面的人嘿嘿一笑,接过小孩的手,把小孩拉了过去。
詹星认得这是电话里的声音,那个威胁着要跳洱海的人。
“这孩子现在唯一会讲的话就是爸爸,见人就叫。”
小孩听不懂,睁着大眼睛懵懵懂懂地看他们。
“咦,这是哪位……”他的目光往上移,看到詹星的脸。
看着对面顶着一头浅金色的半长发,二十岁年轻俊美脸庞,一整个不羁少年模样的詹星,让他着实愣了一下。
林东晴向他们互相介绍着,“这是李宇,是我高中同学,这是詹星,是我朋友。”
詹星有些惊讶,他看向林东晴,“你高中同学都有小孩了?”
李宇闻言笑了,“我这岁数有小孩很正常啊!”
这座院子有两层,一楼的是餐馆,露天庭院摆着餐桌,房间里也有包厢,此时有一些客人正在用餐。
李宇领着他们进了一间包间,李宇在林东晴的身后拉了他一下,低声问:“你这朋友给是个小明星嗷?”
林东晴无奈地看着他:“人家就是一个普通大学生。”
“普通!?”李宇显然不相信。
他们进了包厢,房间里面还坐着一男一女。
男的看到李宇后面的林东晴,眼前一亮,“东晴!过来坐,好久没见你了。”
林东晴也向他们两人介绍了詹星,他们分别叫胡文洲和段子娴,都是林东晴的高中同学,段子娴和李宇是夫妻。
他们几人都入了座,李宇已经让厨房在备菜了。
“这位朋友看着好年轻啊,还是学生吧?你们怎么认识的?”胡文洲问。
“他是我民宿的客人。”林东晴说。
“来云南旅游吗,那你是住在云关?”
“对。”詹星说。
段子娴饶有兴致地问:“那是怎么变成朋友的?你家民宿每天接待那么多人呢。”
席上的两人对视了一眼。
詹星略微思索,其实说是朋友并不准确,他们的关系目前应该还只能算是熟人吧。不过他觉得林东晴这个人挺不错的,性格挺好相处的,也确实帮到了他的忙,既然人家说是朋友,那就是朋友吧。
“大概是因为偶然。”詹星说。
他们几人又相互寒暄了一阵,顺便分享一下彼此的近况。
詹星听到他们聊起高中的事,于是问在一旁的林东晴:“你以前在这上的高中吗?”
“嗯,我们学校就在大理古城那边。”林东晴说。
李宇听到他们的对话,对詹星说:“我们学校挺漂亮的,以前一放学就爱在古城里晃悠,那边好吃的也多,有空让东晴带你过去逛逛。”
詹星没见过古城里的学校,倒是有些好奇。不过他知道林东晴业务繁忙,哪能真让他给自己当导游呢。
“听着挺有意思的,我下次自己去看看。”詹星说。
聊天间,几位穿着民族服饰的服务员上了菜,李宇招呼着詹星吃饭,“我们家做的是白族传统菜式,你快尝尝。”
菜肴热气升腾,香料和肉味弥漫了整个包间。詹星看着那些菜,甚至好多都是他没见过的。
李宇也尽着地主之谊,跟他一一介绍,“这是薄荷排骨,双椒牛肉,这是老奶洋芋,这是水性杨花,这是炸乳扇......”
詹星有些目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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暇接,李宇问他:“对了,你是哪里人啊?”
“我是江市的。”
李宇怔了一下,“哦哦,我记得你们那边的口味很清淡吧?有些菜会放一点辣椒,但也不会特别辣。”
“没事,我能吃。”詹星说。
“那你别客气哈!”李宇豪爽笑道。
过了一会,李宇出去拿了几瓶自家酿的米酒进来。
他正准备给林东晴倒酒的时候,林东晴拦住自己的杯子,说:“别了,我还得开车回云关。”
詹星一听,脑子里突然灵光乍现,他拍了拍林东晴的肩膀,“我能开车,我有驾照。”
林东晴侧过头,有些困惑地看向他,“你是我的客人,我怎么能让你开车呢。”
“什么客人,我不是你朋友吗。”詹星轻眨了下眼睛。
林东晴感觉自己有点没办法理解大学生的脑回路,不过他看起来真的很想开车。他有些无奈地轻笑一下,“行,那就让你开。”
林东晴拿起酒瓶给自己的杯子倒满了,浊白的米酒溢出醇厚的香气,飘到詹星的鼻腔之中。
“你们要是怕不能开车的话,可以带回去,给詹同学也试试嘛。”段子娴说。
“没事,詹同学他不爱喝酒的,他一喝酒脾气就不好。”林东晴在一旁云淡风轻地说。
詹星猝不及防被噎了一下,眼神幽幽看向他,这不是自己昨晚说过的话吗,他怎么也听到了。
詹星:“…他说得对,不过谢谢你们了。”
酒过三巡,桌上几人都有些飘忽,几人的脸上都逐渐染上了一抹粉红。
因为李宇是挖色本地的白族人,所以詹星在问他关于白族平时的一些生活习惯、特有的民俗。
正讲着关于“风花雪月”的来源是“下关风、上关花、苍山雪、还有洱海……洱海什么来着?”李宇露出了一脸的茫然。
詹星忍不住帮他补充:“洱海月。”
“哟!这位同学真厉害!对我们白族知识了如指掌啊。”他开始给詹星鼓掌起来。
詹星: “......”
风花雪月四个字不就只剩下月了吗。
眼见他越来越神志不清了,詹星放弃了跟他沟通。
但他转眼看着林东晴,对方仍然还是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他神色如常,丝毫看不出半点醉意。还真是人不可貌相。
小聚过后,林东晴和詹星先行一步了,其他人都得歇会,就现在出门怕一个不小心真给栽洱海里去了。
林东晴把车钥匙给了詹星,詹星看着他稳稳地上了副驾,忍不住说了句,“林老板海量啊。”
林东晴靠着椅背笑,他转头对詹星说,“你别看我这样,其实我现在的视野里,有两个你的重影。”
詹星哧的一下笑出来,“你这么能演呢?一点也看不出来,怎么做到的?”
“不告诉你。”林东晴的语气中含着浓浓的笑意,“詹同学,你今天是不是学到了不少东西呀?我才发现原来你是过来考察民俗的。”
“收获颇丰。”詹星拉着安全带说。
自酿的米酒原料纯粹,气味不重。淡淡酒气在车厢中缭绕,詹星闻见了,却也不觉恼人。
他望过去,林东晴从眉梢至眼尾都染上了笑意,双眸似是泛着水光涟涟,就像阳光洒落洱海湖面。
詹星挪开了眼,寻思这酒度数还挺高的,光是闻着味就感觉有点醺人。
6. 鹿鹅山底
詹星将驾驶座的座椅调整了一下,调到自己最顺手的位置。他目测林东晴的身高在182左右,而詹星自己比他还要高出一些。
他摸到方向盘的瞬间,心底还是有些按捺不住地开心,这车终于还是给他开上了。
詹星现在的头发是留得有些长,挡住了两边的视线,他往常开车和画画的时候都会顺手绑起来。摸了一下左右口袋,翻出一个黑色的橡皮筋。
他随意地把头发往后薅去,然后拉起皮筋,在脑后绑了个半扎马尾,一些零碎的发丝松松垮垮垂了下来。
没有了头发的遮挡,感觉视野清晰多了。
他正要准备出发,转头想提醒一下林东晴系安全带,发现对方正在盯着自己。
跟他对视上的詹星一怔,“你看什么?”
“看你绑头发。”林东晴的表情很认真。
詹星失笑,“没见过人绑头发啊?”
林东晴思考着说:“嗯…见是见过,你这样的没见过。”
“我这样是哪样?”詹星挑了一下眉,看着他问。
林东晴声音里有不易察觉的醉意,听起来比平常还要轻柔,但是语气却很诚挚,他笑着向对方说:“你这样好看的。”
林东晴说完,伸手过去捻了一下他颈侧的发丝,指节轻蹭过他的脸,以及侧颈的皮肤,“你的头发真漂亮。”
詹星一时愣住了,被他指节碰到的地方感觉有点痒。他完全没想到对方会突然这么直接说话,甚至还,上手了?!
有人喝醉了会吐,有人喝醉了倒头就睡,但像这种喝醉了爱乱夸人的,还动手摸人头发的,真是第一次见。
他懵了一阵,回过神要发作的时候,“你....”他发现林东晴已经单手撑着脑袋闭上了眼睛。
詹星沉默地盯着对方的脸,看了半晌。
林东晴人长得不白,这更显得他的双眸深邃明亮。走势向下的眼尾总是带笑,看着倒是温良无害,单纯无辜……
詹星想了想,算了…应该也不是故意的。
“林老板,安全带。”
无人回应他的话。
詹星叹了口气,翻身探过去。
他一只手撑住副驾驶的座椅,一只手伸长了去拉安全带,身体悬空在林东晴的身上,但他毛手毛脚地拉过安全带的时候,不小心撞到林东晴的肩,这一下力气还不小。
詹星把自己也吓了一跳,下意识看向林东晴。
他转头,猝不及防地跌入了深潭般的目光之中。
那双清亮的眸子似乎有着一种不掺任何杂质的清澈,映出了詹星微怔的身影。
“这是在干嘛?”林东晴笑着问他。
詹星凝滞了一秒,然后迅速收回了手,坐回了驾驶座上,“你没系安全带。”
林东晴闻言,慢悠悠地拉过安全带给自己系上了。
詹星看着他的样子,似乎挺清醒的啊。
他迟疑了一下,问:“你知道自己刚刚干了什么吗?”
林东晴转头,茫然地看着他,“我干什么了?”
“算了,没事....”
詹星点了一下那曲面的中控屏,导航那有条路线备注着“回家”。他点了一下,导航响起语音提示。
“要不要开车绕一下洱海?”林东晴问。
“不了吧,耽误你回家。”
“我回家也没事干。你想去吗?”
“噢,那往哪边开合适?”他是想去的,毕竟来都来了。
“唔,我想想。开去双廊吧。”
林东晴骨节分明的手伸到前面,在中控屏上点了几下,同样的导航语音又重新了响起来,但目的地不同了。
詹星手握着方向盘,他们又重新上路了,只是这次两人调转了位置。
下午的太阳开始往西斜,打在湖面上反射出来的光会有些刺眼。光线透过挡风玻璃照进来,但这车好在它的挡风玻璃还有隔热层和防紫外线功能,果然是非常适合跑云南的车。
詹星扶着方向盘问他:“你平时业务很忙吧,今天怎么会没事干?”
“也不是没事干,只是给客人带来优质的旅游体验也是我的业务之一。”
“你平时也出来给客人当导游?”詹星问。
“那没有,肉肉小院暂时不提供这个服务。”
民宿不提供这个服务,那今天不就是老板的私人服务。
林东晴的声音温和又慵懒,听得詹星都有点发困。
他止不住打了个哈欠,“林老板,帮我开一下音乐好吗,快睡着了。”
“年轻就是睡眠好。”
林东晴戏谑他一句,然后搜了个车载音乐歌单,激扬的外语摇滚乐开始在车厢里回荡。
“这行吗?”
“行啊。”
“我能问个问题吗。”詹星问。
“嗯?”林东晴手撑着脑袋。
“我感觉我们年纪应该差不多吧,是我感觉出错了吗?”詹星琢磨着差个三四五岁的,也不算差距太大吧。
林东晴放下支撑着头的手,转去看他,好奇地问:“你觉得我像几岁?”
“二十四?”
“谢谢你啊,”林东晴笑道,“不过不太准,我二十七了。”
詹星诧异地转过头看他。
“诶诶,看路。”
詹星正了正神色,转回去看前方。
“没看出来,我以为你最多比我大个四五岁,没想到大了七岁。”
林东晴失笑,“那你要不要叫我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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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詹星轻呵一声,“想得挺美。”
从挖色开到双廊古镇,车程显示大约是20公里。车开出去十多分钟后,詹星看到这路边临时停了几辆车。
于是他问坐副驾上无所不知的兼职导游林老板,“这是不是有个景点?”
“嗯,这是鹿鹅山,下面有个岩洞,还有一些破烂墙壁。今天天气好,景色应该不错,但要走一条山路下去。”
“山路?你行嘛?”詹星狐疑地看林东晴。
“......我年纪也还没大到不行的程度吧?”
詹星无语地睨他一眼,“啧,你不是看我都有重影吗,万一看岔路了栽下去,岂不是还要我捞你上来?”
“哦,那点酒早消化了,你现在已经合二为一了。”林东晴说。
詹星无语半天,对他伸出个大拇指,“那你厉害。”
他们在一处空地上停了车,四周看着挺荒凉的,下脚的地方是干硬贫瘠的黄土地,地上有乱石和杂草。
公路的对面立着两块石碑,左边一块上面是密密麻麻的小字看不清,右边写着绿色的字“鹿鹅山遗址。”
詹星跟着林东晴走到了对面,那边是一片比较低矮的悬崖,杂草丛生,还拉着一圈护栏。
这不像景区,倒似是座野山。从这上面看下去,能看到底下是洱海,有一块亲水的浅滩,还有几块林东晴口中的“破烂墙壁”,三五个人正在那儿换着姿势拍照。
这段围栏的尽头有个绿色的路牌,林东晴停下脚步,“就从这下去。”
詹星走近看了一眼,还真是条原始的山路。
蜿蜒到悬崖底下的黄土路,路上怪石嶙峋,凹凸不平的,林东晴走在前面,詹星在后面跟着他。
“慢点走。”林东晴提醒着,忽然语气停顿了一下,“要不我扶你?”
“扶我干嘛,你看不起谁呢?”詹星说。
林东晴无奈得想笑,“那要不你扶我吧?”
詹星语气中有些嘲讽,“这路你走不了?不是说酒消化了吗?”
“....没事了,我能走。”
詹星问:“这谁开发的路啊?”
“不知道,以前这没路的,我前两年经过的时候才看到长出了路。”
“还有你不知道的事呢。”詹星揶揄他。
林东晴笑道,“真当我是导游啊。”
他们沿着浅滩漫步,林东晴走在前面,詹星在后面慢悠悠地跟着。
洱海的浪花一下又一下,扑到浅滩上,前赴后继,这声音让詹星感觉很治愈。岸边的湖水清澈见底,没有一丝杂质,能看到水下堆叠着颜色不一的小石子。
林东晴回头,看詹星落后了一大截,他停下脚步,迎着阳光,笑得和煦,“别跟丢了。”
7. 去看日落
“丢不了。”
詹星哂然,不以为意,但还是快走几步上去,拉近了两个人的距离。
他们走到悬崖底下的岩洞前,岩洞像张开的巨兽之口,岩层扭曲起伏,框住一方好景。
透过洞口能看到绿湖蓝天,湖中长着一颗枯树,上面密布黑色的枝桠。
在洱海湖的四周能见到很多这样的树,他们长在水中,下半部分的树干被常年浸泡,根系已经长成了“半水生”的状态。
为了生存,拼尽全力地去适应环境,这也是为什么即使它身上明明一片叶子都没有,却有一股蓬勃向上的生命力。
雪白的浪花一层接一层拍打在湖岸上,透过岩洞传过来的海浪声,和湿冷的岩壁产生了共鸣,听起来比在外面听到的还要清透清晰。
詹星举起了手机,因为远亮近暗,所以有些曝光。他把屏幕上的聚焦点在洞外的景色中,画面一下子变得鲜明起来。
他没有拍照,而是点开了录影。这里是动态的,鲜活的,不该是静止的。眼前的一切就像是一副会动的油画,画里翻滚而至的潮水,沙沙作响的海浪,呜咽的风,缺一不可。
“詹星。”
倏然听到声音,詹星吓了一跳,因为盯手机屏幕入了神,差点忘了旁边还有人。
他按下了暂停键。
“怎么了?”他转过头去问。
“要走过去吗?”林东晴问。
詹星思考了一下,“不了,这样看着就好。”
他的手机录进去了林东晴的声音。
詹星看着那段录像,然后点了保存。
他们走了出去,虽然鹿鹅山很大,但能游览的几乎仅有这一片地方,除了岩洞就还剩那几块墙壁了,原先在上面拍照那些人都已经离开了,詹星从这里看过去能看到那边的全景,所以就没有继续往上走了。
正当他们准备走土路返程的时候,身后有个女生叫住了他们。她走上来时有些怯怯的,但眼中又闪着点兴奋的光。
“有事吗?”詹星问她。
“不好意思,我刚刚看到你们走在湖边的画面很好看,就随手拍了一张,你们看下要不要,我可以发给你们,免费的。”她怕他们误会,特地强调了自己不是收费摄影师。
女生举着相机展示屏幕给他们,看照片的角度是在坡上拍的。
照片中,他们走在浅滩上,阳光斜照下来,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画面里一半是湖水一半是石滩,而他们俩人修长的身影正好出现在画面的中央。
詹星回想了一下,当时林东晴正好停下了脚步在等他,而他在朝着林东晴走上去,照片就是在那个瞬间拍的。
这张照片整体呈现出暖调色彩,光线很柔和,是富士相机拍出来的独特怀旧复古风格。
詹星打心底觉得这张照片拍得不错,他们一个背影,一个侧影,看起来特别和谐,甚至可以说是唯美。
詹星迟疑了一下。
“你拍得真好,方便传给我吗?”林东晴在一旁温声问。
“方便方便!”女生满脸激动,“那我发你微信?”
“好。”
林东晴拿出手机和女生交换了微信。
“你头像好可爱啊!”女生扫出林东晴的微信后说。
“谢谢,我会转告它的。”林东晴笑着说。
什么可爱?转告谁?詹星听得云里雾里。
“我今晚传到手机上就发给你。”
“好,谢谢你。”林东晴诚恳地说。
“没事没事。”女生摆摆手,腼腆地笑了笑。
“对了,我是一个新手摄影爱好者,有个自媒体账号,平时喜欢发点自己的作品,我可以把这张照片发在账号上面吗?你们要是觉得不好也没事的!我不会乱传的。”女生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他们的表情。
他们对视了一眼,詹星说:“我没所谓,反正也没拍到脸。”
林东晴也表示可以。
“那太好啦!谢谢你们!”
詹星问了她的自媒体账号,看到她之前发布了一些摄影作品,于是顺手点了个关注。
他自己平时也喜欢拍照,偶尔也会在平台上发些照片,同时也会关注一些摄影博主的号。
“原来你也喜欢拍照啊!那等我发照片的时候在评论区里叫你过来看可以吗?”
“行啊。”詹星随意地说。
女生欢天喜地地跑回了朋友的身边。
詹星和林东晴回到车上,继续向北出发,他们没说话,车厢里一片静默。
“詹星。”林东晴突然叫他。
“嗯。”他握着方向盘,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
“你想要那张照片吗?要的话今晚我收到照片后发给你。”
“行啊,那你要怎么发我?”
林东晴轻笑了一下,“我加你微信吧。”
“好,你拿我手机自己操作吧,现在没锁屏。”詹星开着车,无暇抽出手。
林东晴迟疑了一下,“我自己操作?”
“没事,我没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那我真看了?”林东晴试探性问。
“随便看吧。”
林东晴拿起他的手机,点开了微信的图标。他这么说只是为了逗他玩,实际上还是尽量避开了他和别人的对话框,搜了自己的微信号,然后点了好友申请。
导航显示前面不远就到双廊古镇了,林东晴看了一眼窗外的车流量。
他转头问道:“你饿了吗?”
詹星震惊,“我是猪吗!?”
刚在李师傅家的餐馆被热情款待,在那待了几个小时就吃了几个小时,嘴就没停过,现在距离他们离开餐馆也不算很久。
“难道你饿了?”詹星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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疑。
“我也不是。”林东晴说。
他哑然失笑。
“那再往前面开一点,不饿的话就不进双廊古镇里面了,那边人多,挤。”
“双廊古镇里有什么特别的吗?”詹星问。
“它是个临湖的小古镇,周围这一圈的水域挺漂亮的,里面倒是和其他古镇大同小异,如果你后面有计划去其他古镇的话,可以不进去。”
“行,听你的,”詹星说,“接下来准备带我去哪呢,林老板。”
“带你看日落。”
林东晴关了导航,詹星按照他说的方向开,拐了几下,一直开到了远离人群喧闹的洱海湖边。
这里有一片观景沙滩,他们把车停好后,步行到洱海边。
沙滩对着正西边,是太阳下山的方向,放眼整个海东,这里都是看日落的不二选择,绝佳位置。
有和他们俩人一样来这看日落的游客,他们悠闲地坐在沙滩上,背着光,远远看去是几个会动的黑色的剪影,只有简单的轮廓,看不到具体的样子。
而他们的前方,是光照不到的墨黑色洱海。往上看,天空之上云层翻涌,阳光从云隙穿透而过,形成了一道道竖直而下的光柱,投进深沉的洱海湖中。
还有远处那片起伏的,像被笼罩在雾气中的深色山峦,使得这些光柱看起来更为明显。
这是属于洱海的丁达尔效应。
这幅景象静谧,庄严又神圣,恰好在湖上飞过一群扑棱着翅膀的海鸥,给沉默的洱海增添了些生气。
他们两人也在沙滩上找了个位置坐下。詹星看着眼前的景象,感慨道:“林老板,你真靠谱啊。”
林东晴的笑声和缓,温润的声线中带着暖意。
“你们的方言里,黄昏怎么说?”
“晚边。”
渐渐地,太阳开始西沉,云层被染得橘黄,随着时间推移,颜色变得愈发的红,逐渐变成了天边绚烂的晚霞。湖面映着橘粉色的霞光,本是深墨色的洱海也变得清晰明亮起来。
詹星浅金色发丝吸收着光线,飞扬的鬓发泛着橘红的光,如火一般,热烈而浓郁,衬得他更加地肤白似雪。
“洱海你应该看过很多遍吧,同一个景色看多了会不会无聊?”
“不会,虽然是同一片湖,但每次看到的都不一样。它是会变幻的,春夏秋冬,晴雨多云。当然还有同行的人,”
他转头看向詹星,“今天跟你一起看的洱海,就和昨天我自己看的不一样。”
詹星怔然地看着他,他的笑意抵达眼底,眼底也被夕阳染红。
林东晴的手撑在詹星身边,忽然凑近了过来,笑问: “詹同学,今天的旅游体验怎么样?开心吗?”
詹星愣了一下,随后转过脑袋不去看他,目光落在洱海湖面,有些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还行吧……”
8. 好人相逢
夜间,肉肉小院。
詹星平躺在床上,双手举着手机,屏幕上是一只狸花猫的圆润大脸照——林东晴的微信头像。
点开他的朋友圈,背景也是那只身躯肥硕的狸花猫,詹星往下翻去。
猫咖啡民宿猫猫咖啡猫咖啡民宿猫猫猫
触底了。
詹星了然,这个人的生活记录就只包括了这三种元素,多一种都没有。
他给林东晴改了个备注,先是输入了“林老板”,然后又删掉,打上全名。林东晴本来的微信名字是一个漩涡太阳符号,他名字本来也有太阳的意思,也算是人如其名。
好巧不巧,詹星的微信名也是个符号,一颗星星。
整得跟情侣名似的。
詹星被自己的想法惊到了,内心悚然一颤。
跟着他的心脏一起颤动的还有他的手机,因为他突然收到了一条消息,看了一眼弹出来的发信人:林东晴。
他手一抖,手机从脸上掉了下来,砸中他的鼻梁,寂静的房间内萦绕着一声惨叫。
“我靠....”
他捂着被砸红的鼻子,眼角泛出了泪花,但还不忘伸手去捞掉落在一旁的手机。
林东晴给他发了今天在鹿鹅山被拍下的那张照片,导出来的照片比相机屏幕里的更清晰了,他把照片放大看细节。
手机又震动了一下,他退出照片全屏,看到林东晴又给他发了一张照片。
他怔然地看着屏幕,那竟然是一张他和夕阳的合照。
他在漫天的晚霞中,侧着脸,扬着头,英挺的鼻梁,流畅的下颌线,还有橘色的发丝在晚风中翩跹。
林东晴什么时候拍的?他竟然一点也没察觉。
只过了一瞬,林东晴又发来一条消息:
[詹同学 你真好看]
詹星看着手机直愣,慢慢热了耳廓,“我靠......”
詹星:[林东晴,你是酒还没醒吗?]
林东晴:[?]
上午,阳光在窗帘两端的缝隙中照射进来,打在地上,像两条笔直的金线。詹星拉开窗帘,看到的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好天气。
阴天时的远山是朦胧的,黛青色的,像水墨国画。而被阳光照耀下的山是浅绿色的,深浅相间。
山上茂盛的树林远远看着毛茸茸的,很是生机蓬勃,像毛毡一样的质感。
那绵延起伏的山峰上面矗立着一排用于风力发电的白色风车,云南地处高原,风力强劲。
他不知道这些风车是不是永无休止地在转动,但似乎没见过它们停下来的样子。
詹星收拾了随身包,在房间又磨磨蹭蹭了一会,下楼时民宿里的餐厅已经截止提供餐食了,只能去附近餐馆觅食。
步行到附近的一家小馆,这里一楼是门店,二楼应该是老板的居所。
这家店没有招牌,只在门口立了个手写的木牌子,潦草地写着“农家菜、炒菜、米线、饵丝。”风吹日晒下,原本应该是漆红色的木牌掉成了浅粉色。
“小阿弟,要吃点什么?”一位皮肤偏黑,面容和善的老板娘问他。
“饵丝吧,还没吃过。”詹星想了片刻说道。
“好呀,饵丝是云南的特色,软米做的,你要炒的还是汤的。”
“炒的,不要辣。”
“好,你坐着等一下。”
一位有些年迈的老太太从屋里头走出来,手上摇着蒲扇,能看出精神头不错。她的普通话带着浓浓的本地口音,但也能听懂。
“外国人噶?”
詹星觉得有点好笑,他指了指自己的头说:“奶奶,我这是染的。”
老板娘很爽朗地笑了几声,一边忙着手里的活,一边对那位老太太说:“现在城里的年轻人就喜欢这样的!不过这阿弟长得是真俊,还高。”
“你住哪里啊?”老太太问他。
“我住在肉肉小院。”
老板娘在一旁补充:“前边林家那。”
“噢,那我知道了,你是东晴家的嘛!”老太太说。
“对,是东晴家的。”詹星下意识点点头。
嗯?
老太太又拉着他聊了几句话,问他是哪里人啊,还在上学吗,等等一些家长里短的闲话。
没等多久,一碟热气蒸腾的炒饵丝端了上来。酱油将饵丝染成了褐色,油亮油亮的,米香混着锅气,还有些韭菜的香气,让人食欲大增。
“妈,别聊了,让人家好好吃饭!”老板娘对老太太说道。
“好,你慢慢呢吃!”老太太说完又摇着扇子回里屋去了。
詹星目送她,随后拿起筷子尝了一口,饵丝和米线很不一样,是一种糯香筋道的口感。
老板娘很亲切热情,问詹星吃的惯吗,詹星抬手比了个大拇指,老板娘很开心地说:“合你口味就好!”
吃饱满足的詹星往山下走去,准备到古镇上逛逛。他向本地居民问了路,便沿着他们指的方向一路走。
他在路上走了大概十五分钟左右,一辆三轮车从背后开上来,在他身边降慢速度,司机是个年轻的黢黑小伙子,一张嘴还是变声期的公鸭嗓音,“哥,要去古城嘛?五块钱。”
詹星看了眼他的露天三轮车,后排确实有位置,但看起来对屁股来说应该是一个大挑战。
“你这车,能坐吗?”他狐疑地问。
“能啊!我常载人!”
”行吧。”
詹星上车了,这里距离古城不到三公里,他本来想走过去的,可以看看沿途的风景。不过既然那么巧有车,还是他没坐过的敞篷三轮车,倒也是一种新的体验。
“你抓稳啊!”前面的司机小伙喊了一声。
结果是詹星被颠了一路过来,他的车开得飞快,詹星不得不握紧了扶手,好几次都颠离了座位。
詹星甩了甩抓到发红到掌心,扫码付了款,满脸黑线看着他说:“你这车挺刺激哈。”
詹星站在他面前,挡住了他前面的视野和光线,让他有一种黑云压城的压迫感。
他不禁咽了咽唾沫,不敢看向詹星乌云密布的脸,说:“那,那路前几天下过雨,它不平,我也没办法。要不哥,我不收你钱,我退给你。”
詹星转了转手腕,“不用,下次别开这个载人了。”
听到这句话,那小伙松了一口气,马不停蹄地开着三轮车走了,车把手都快被他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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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火星子。
这是詹星第一次来云南,虽然之前在各大宣传片纪录片,以及网络社交平台经常能刷到,但是亲身体验还是很不一样的。
他所在的云关是一个彝族自治县,据说这个古城是明清时期的建筑物,风格融合了汉族文化,也保留了少数民族传统民居的设计。
詹星现在站在古镇的入口处,这有一座古城墙。
飞檐斗拱,青瓦朱门,它的正上方挂着一个巨大的牌匾,写着“云关”二字,气势恢宏,庄重大气。
城门连接着古镇的主干道,这条路是十分平整的石板路,石材看起来都挺新的,应该是近年有进行过修整。
因为这里的游客比较少,所以显得道路很宽敞,而路边两侧皆是两层的居民老房子,典雅古朴中又带着民族气息。
詹星走在主干道上,两边房子的一楼皆是商铺,有民族服饰店,特色餐馆,种类繁多的文创店,非遗体验店,还有不少茶馆。并且很多都装修风格独特,可见店长用心。
有些出乎意料,因为云南出名的城市和景区实在是太多,比起丽江大理,西双版纳等,云关古镇实在只算得上是一个小众景点,他没想到这里的基础设施会那么完善。
这个在大理州下的小镇,着实让他惊艳了一把。
詹星心情舒畅地掏出相机,想将这一刻的街景永恒地定格在镜头里。
开机,嗯?电池没电了,没事他还有带备用电池。
开机,嗯?!备用电池也没电啊。他回忆了一下,上次充电的时间是....算了,不记得了。
找家店消费一下,让老板帮他充会电应该可行,好在充电器被他顺手放进包里带出来了。
抬眼看去,前面正好有家咖啡店看起来还不错。
他刚走到店门口就闻到一股烘焙过的咖啡香气,初闻微苦,细闻焦香浓郁。
詹星瞥到咖啡操作台里有一个人影正在忙碌,那人背对着他,而他注意力放在自己的相机上。
他走进门随意说了句:“你好。”
那人转过身看他,他刚想说话,抬头的瞬间整个人都懵在了原地。脑子里响起李宇那天说的话:巧得不得活!
“詹同学,你来找我吗?”林东晴笑着问他。
“林老板…你还有什么业务是我不知道的?”詹星瞠目。
林东晴低低笑了几声,“你先找个位置坐一下,等我做完这杯就去找你。”
“哦好,你这能充电吗?”
“里面那个柜台有插座。”
詹星走到他说的柜台,给相机插上电,看到充电指示亮了绿灯才安心。那儿有张椅子,詹星干脆坐在柜台玩起了手机。
“怪不得你朋友圈那么爱发咖啡呢,原来都是你自己做的啊。”
“对啊,你看了我朋友圈?”林东晴一边往意式咖啡机里放豆子,一边跟他聊天。
“随便看看。”
“我也看到你昨晚发的朋友圈了。”林东晴语气中带着笑意。
詹星闻言,无意识地抿了抿唇。
他昨晚是发了条朋友圈,发的林东晴给他拍的那张照片,他和夕阳合影的侧脸,然后文案还配了两个字——晚边。
9. 咖啡果汁
现在咖啡店里不是很忙,有几个客人正坐着聊天喝咖啡,而詹星就坐在柜台里玩手机,等着林东晴做完他手上那杯。
他在看自己的朋友圈,从昨晚发了照片之后就一直有人点赞评论,累计到现在已经有上百个赞了。
又收到一条最新评论,点开看到是室友发的,他在下面留言:女友视角。
詹星回复:滚。
他抬头心虚地看了一眼林东晴,庆幸朋友圈只能看到共同好友的评论。
林东晴把做好的咖啡端到客人的桌子上,然后走到柜台,站在詹星旁边。
“想喝什么?”他把菜单递到詹星的前面。
詹星平时很少喝咖啡,尤其是黑咖啡,他觉得和凉茶加冰没什么区别,他不喜欢这种苦味。
他的室友倒是很爱,尤其是踩着ddl赶课题作画的时候,他说咖啡是续命的工具,詹星尝过一次他冲的黑咖啡,他觉得自己的命其实挺好的,暂时还不需要续。
他拿起菜单看了一眼,各式各样的豆子名称,意式手冲日晒水洗,眼花缭乱,什么叽里咕噜的,看不懂。他翻到后面那页,椰青美式,生椰拿铁,这下能看懂了。
“你帮我挑行么?”詹星纠结选不出来。
“行啊,你平时喜欢喝什么?浓的淡的还是要甜的?”林东晴问他。
詹星顿了一下,仰起头,眨了下眼,“我平时其实喝果汁的。”
林东晴忍俊不禁,“那我去对面给你买?”
詹星也乐了,“你对我这么好是想要干嘛?图谋不轨?”
林东晴闻言顿住了。
迎着那道目光,詹星看出了对方的怔然,他抿了下唇,“我开玩笑的。”
他坐在凳子上,林东晴站在他前面,两个人离得挺近。这个高度他正对着的是林东晴的脖子,他看到了眼前的喉结似乎轻微地,滚动了一下。
“那我给你泡个我自己平时喝的吧。”
“好…不用做太大杯。”
“没事,你喝不完的话我还能喝,不会浪费。”林东晴说完转身走了,去了咖啡操作台那。
詹星眼神愣愣地跟着他。
什么叫,不喝完的他还能喝?这合适吗?
他看到林东晴拿出一罐深红色罐子装的咖啡豆,倒在一个小型电子秤上面,随后将咖啡豆倒在一个研磨器具里,开始搅动起来。
他有些好奇,其他杂念都先抛之脑后,也忘了刚刚奇怪的气氛,“每天做咖啡这样磨粉不会很累吗?”
林东晴抬眼看他,手上的动作没停,“会的,所以我还有电动打磨机。”
詹星疑惑:“那你怎么不用?”
“唔,可能手动的更有诚意。”
林东晴叠着白色的滤纸,然后把滤纸放置到滤杯上,开始一圈圈地倒热水。
他将咖啡粉倒到滤纸上,用粉针轻轻把咖啡粉末弄散,让它们均匀地散开。然后用手冲壶从上至下浇热水,绕着滤纸一圈一圈淋下,萃取出来的咖啡液断断续续地滴落到玻璃容器里。
詹星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林东晴的手上。
昨天开车时就发现了,他的手很漂亮,十指修长,骨节分明,不是那种白皙细腻的漂亮,而是线条利落,带有凌厉的漂亮。再配上娴熟的动作和精致的玻璃器具,画面赏心悦目。
詹星看了一眼充进了电已经能开机的相机,将它拿了起来。
透过镜头,他看到正在认真做咖啡的林东晴。而对方也注意到了他,抬眼看到他的镜头时,浅笑了一下,又将眼神放了下去。暖光灯打在他的身上,从他的发丝到眼睛到嘴角边的那抹浅笑,看上去特别柔和。
詹星的手指放在快门键上,轻按对焦,重按定格,相机发出“咔嚓”的一声,记录下了这一秒的镜头。
他其实很少拍人像,因为拍出来的效果总是不尽人意。但这一张照片,他在按下快门的瞬间就觉得肯定很完美。
林东晴端着托盘走过来了,放到詹星面前的桌子上。
托盘上有一个大的玻璃壶,里面装着咖啡,另外还有两个小玻璃杯,里面装着冰块。
噢,是这样的。怪不得他说喝不完的他能喝....
林东晴给它们倒上咖啡,透明的暗纹杯子,里面装着摇曳的咖啡液是清透的深橘红色,并不是他常见到的黑棕色。
詹星拿起杯子喝了一口,刚入口感觉很酸,像在喝一杯柑橘柠檬水,但能感觉到有股咖啡香气在口腔中漫开,最后还有点回甘,挺神奇的。
“怎么样?”林东晴问。
“跟我想象的不一样,有点像果汁,反正比我以前喝过的咖啡都要好。”他说的都是实话,以前他觉得咖啡真的很难喝,但这个他竟然能接受。
他拿着相机对着桌上的咖啡和杯子也拍了一张。
“你鼻子是怎么了?”林东晴注意到他鼻梁上那块地方有些红肿的地方。
“昨晚被自己手机砸的。”詹星说。
林东晴很困惑,“你把手机抛着玩?”
詹星噎了一下,“不是...算了别管它了。”
他喝完了咖啡,但是相机电池还远没充满,他决定先逛逛附近的店,相机和电池就放这边充电。
咖啡店的旁边是一家卖首饰的,詹星走进去逛了一圈,最后在一副耳钉前停了下来。但他伸手却绕过耳钉,拿出了放在后面,作为装饰的小幅木刻版画,大概只有M5的大小,就比一本护照大点。
上面雕刻的是云关的古城墙,线条粗犷硬朗,却有一股古朴的力量感,这似乎是这里独特的版刻风格。
他大二时有上过木刻版画的选修课程,挺有意思的,就是太费手了。
不过这幅画上没有写价格,应该是个非卖品。扫了一圈没看到店员,但看到门上挂了块木板,写着:“自助购物,店长经常不在线,有事请找隔壁咖啡店老板”,下面还画了一个箭头指向左边。
林东晴看到詹星走进来,疑惑地问:“这么快就回来了?”
詹星举起手里拿着的木刻版画,指着首饰店的方向,“旁边店拿的,门口写着让我过来找你。”
林东晴茫然了一瞬,反应过来后觉得好笑,“你喜欢这个?”
詹星点了点头。
“那等我一下,我打个电话。”
旁边的店里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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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了各种耳钉戒指项链,但詹星偏偏看上了店里的老员工,还真是眼光独到。
对方接了电话,詹星听到林东晴说,“你店里那幅古城的版画,嗯,对。”
林东晴听到黎小姿说:“是你朋友想要啊,早说嘛,那用一杯瑰夏换,我要喝翡翠庄园,红标的!”
林东晴:“两杯。”
黎小姿:“好耶!”
反正她也隔三差五地过来蹭咖啡。
林东晴挂了电话,对詹星说:“她说送给你。”
詹星疑惑:“为什么送给我?”
“因为我说你还是个学生,所以她要送给你。”林东晴面不改色。
詹星挑眉看他,骗人,他明明没说过这话。
下午这个点是古城最晒的时候,高原的紫外线特别强烈,站在阳光下他感觉自己手臂被晒得火辣辣的,他心想要不还是回林东晴的咖啡店里再坐会吧。
他在路边的树荫处站着歇口气,眼前冷不防走过一只身形硕大的猫。它龙行虎步,眼睛微眯,眼神是众生平等的藐视。
詹星愣了一下,这猫好眼熟。
他赶紧点开林东晴的朋友圈,对比了背景中那只猫的花纹,这不就是同一只狸花猫吗!
詹星在它旁边蹲下去,“兄弟,你怎么在这?跑出来迷路了吗?”
大狸花没理他,自顾自地继续缓慢走着,悠闲自得。
詹星又挪到它前面,“我认识你家长,我带你去找他吧?”
大狸花眼神都没给他一个,绕过他继续走。
詹星没法了,他给林东晴打了个电话,但是没人接,于是拍了张照片发给他。
詹星怕这猫是自己跑出来的,不放心,于是就一路跟着它。它也发现了身后有奇怪的人尾随,于是加快了脚步,但是它这一身肥肉也着实是有些力不从心。
黎小姿迫不及待地到店兑换了她的咖啡,享受着用木版画换来的瑰夏,她满足地喟叹一声。
林东晴没理她,他拿起手机,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误开了静音。看到詹星十几分钟前给他打了一个电话,还发了一张猫屁股的照片给他,那扭到一边的圆润屁股透着对摄影师的不屑。
詹星的信息写道:你家猫跑了!
他垂眸低笑,然后点了电话回拨。
詹星的手机响起,他拿起来一看是林东晴,“你总算出现了!”
“怎么了?”林东晴的声音里明显带着笑,尾音上扬。
“你的猫!跑别人院子里去了!”
詹星刚刚一路担任护猫使者,跟着它在古城里左拐右拐,最后它在一家院子前停了下来,爬上旁边的树,纵身一跃跳到院子里去了。
他很苦恼,他家里只养过狗,没有和猫相处的经验,他家的狗是一种他走到哪里就会跟到哪里的生物,但这猫完全不一样,他这辈子都没这么被冷眼相待过!
“你拍一下那个院子的照片我看看。”林东晴说。
詹星按照他说的,拍了一张这个院子的外观照片发了过去。
过了几秒,他听到林东晴清朗的笑声从听筒那边传过来,“不用管它了,这是我家院子。”
10. 枯木逢春
林东晴结束了通话,但眼底笑意未来得及褪去,嘴角仍然保持着若有如无的上扬弧度。
“跟谁打电话呢?”黎小姿放下手中的咖啡杯,眯起眼睛看他,一脸打探的神色。
“朋友。”他调整了神色,又变回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拿起手边的咖啡抿了一口。
黎小姿好奇地向他打听:“是看中我家版画的那位吧,哪里的朋友?”
“民宿客人。”
“那稀奇啊,介绍我认识一下呗?”
林东晴低头点着手机,声音平缓,“跟你有什么好认识的。”
“我怎么不能认识?”黎小姿先是困惑,然后表情慢慢有了变化,眼里逐渐燃起了光,“你该不会是看上别人了吧?”
黎小姿觉得自己的想法很大胆,但是也很合理。是了嘛,而且刚才打电话的那份声音,听着倒是高兴得了要死。
“画是我买的,没有这人,你走吧。”林东晴面无表情地对她说。
“鬼才信。”黎小姿笑得一脸促狭。
“所以你是真看上了民宿的客人?”
“……”
林东晴没说话。这种情况下,不否认就已经等于默认了。
嘿,今天是什么好日子吗,竟让云关古城的铁树开了花,她啧啧称奇,“对方长什么样啊?多大年纪?”
咖啡店里没有其他客人,此时寂寥无声,连浸泡在咖啡液中冰块融化的声音都能听得见。
半晌过后,林东晴叹了口气。
“二十吧,长得很好看。”
“二十八,还是二十,吧?”
“...二十。”
“豁!那么年轻呢。”
她拇指和食指摩挲着下巴,“我阿奶没说错,你从小就是个干大事的人!”
“你要不还是闭嘴吧。”他抬起淡漠的眸子看着对方。
黎小姿立马抿起嘴不语。
林东晴低头看了眼手机屏幕上的时间。
“你还不走?”他对黎小姿说。
“怎么又赶我走,那你帮我把我的瑰夏打包起来吧,谢谢。”
林东晴抬眼看着她没说话。
“我的错,我自己打包。”
她起身走出去,回到自己的店里拿了个保温杯过来,把咖啡液和冰块哐啷一声全部倒了进去。
“走了走了,谢谢东晴哥的咖啡。”
赶走了聒噪的人,他沉默地坐在沙发上,一动未动。
突然感觉好累。
他起身去关上了木门,今天不想营业了。
詹星从木门中走出来,他刚刚逛完了古城里的博物馆。
博物馆里记录着云关古城的前世今生,云关也是南诏古国的遗址之一,在周边地区有部分基址,博物馆中也收纳着出土文物。
估摸着电池应该充得差不多了,于是他往林东晴的咖啡店走,当然他不记得路,是跟着导航走的。但他竟然忘了看咖啡店的名字,好在还记得附近的店铺。
他走到咖啡店前,才发现门上写着“肉肉咖啡”。和民宿还是联名款呢,詹星在内心暗道。
这店名就随便写了一张纸,然后潦草地贴在门上的,那不是一开门就看不到了吗?
詹星现在能看见就是因为它已经关上门了,不过还留着个能供一人通过的小门。
他站在门外探看,看到林东晴站在咖啡操作台里面握着油性笔写着什么,光线昏暗,一片静谧。
“林老板。”詹星轻声叫他,不知道为什么,感觉这时说话太大声会惊扰到他。
林东晴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抬头看他,“进来吧。”
“你的电池充满了,我就帮你拔了。”
“好,谢谢。”詹星说。
他走到柜台拿起自己的东西放到包里,然后走到林东晴对面。
“咖啡店平时是几点关门?”
“没有特定的时间,一般四五点左右。”
“那么随性?”詹星说。
“主要看心情。你一会打算去哪?”
“不知道,瞎逛吧。现在吃晚饭是不是还有点早?”
咖啡确实有抑制食欲的作用,往常他这个点应该要再吃一顿下午茶,不然会饿,但是今天喝了咖啡感觉一点也不饿。
“嗯,是有点早。”林东晴点了下头,语气不经意地说。
“那你晚点有空吗?我想请你吃饭。”
林东晴握着笔的手停了下来,抬起头时的表情有些错愕和茫然,“你为什么请我吃饭?”
“你不是昨天带我去朋友家吃饭吗,然后今天又请我喝咖啡。”
林东晴收敛了神情,对他笑了笑,“那行吧。”
詹星站在林东晴的对面,倚着咖啡操作台,看着林东晴把写好的一张张标签分别贴到咖啡盒子上。
“你一般咖啡店关门后去哪?”
“回家,或者去民宿。”
“回那个院子吗?那只狸花猫跳进去的地方。”
林东晴一想到詹星今天追着他的猫绕古城跑,就忍不住乐了,“对,就是那里。”
“你的猫为什么会那么大一只?而且它还会认路回家,还有,它完全当我是空气!”这三件事詹星分不清哪件让他更震惊。
林东晴思考了一下,说:“它骨架大吧,就跟人也有大骨架一样。”
詹星:“你别替它狡辩了,它就是胖的。”
林东晴笑得轻松,“它平时爱自己跑出去玩,但它认路的,一般下午就会回家睡觉了,它在外面对人类比较警觉,”他顿了一下,“比你警觉。”
詹星不以为意,“我今天想跟它沟通一下,结果它完全不理我。”
“那你一会想再找它沟通一下吗?”林东晴看似随意地问。
“行啊。”
太阳开始下山,古城里也终于没那么晒了,感觉天气变得特别舒服,气温适宜,干爽且凉快。
他们并肩走在古城里,两个修长的身影引得人不由侧目。街上的游客好像逐渐变多了,原来大家都怕晒,白天都躲着没出门。
这时他们路过一家卖干米线的店,他们的米线是手工做的,拉着竹竿晒在门口,远看像白色的鬍须。
“东晴,拿点米线回家煮啵?”站在门口的老板娘声音洪亮又热情。
“不用了,今晚有人请我吃饭。”林东晴语气愉快地说。
“咋个这么好,咦,这不是今天追着你家猫满大街跑的小哥吗?原来你们认识啊。”
“我也看到啦!是白色头发的哥哥!”她的儿子在一旁写作业,听到后抬起头大声说。
林东晴笑了出声。詹星讪然,他不会要以这种方式在这里出名吧?还有,他的头发不是白色的。
林东晴家的院子在古城范围内,但不是主街,这边是居民区,没有商业活动,只有闾巷人声。街头巷尾中不时传出说话的声音,还有炒菜时锅和铲的刮擦响声,皆是人间烟火气。
院子的门是木质的,纹理深刻,钥匙插进孔里时轻微晃动了几下,感觉有些年代了。
“你家里有其他人在吗?”詹星问他。
“没有,我一个人住。”林东晴说。
推门进去,入眼就是一个小庭院,干净整洁,也种了些多肉植物,有个躺椅和茶几,一把很大的白色遮阳伞,还有猫抓板猫爬架和猫碗。
詹星都不敢想象夜晚的时候躺在这个椅子上有多舒服,小风一吹,闭上眼是黑色的夜空,睁开眼是有黑色带有星星的夜空。
“猫好像又跑出去了。”林东晴找了一圈没看到它。
“出去找别的猫玩了吗?”
“嗯,她在古城里有很多朋友。”
门外倏然传来一声喵叫,林东晴认得那是自家猫的声音,于是他走去打开门,看到猫就在对面院子的门口。旁边还蹲着正在夹着嗓子跟猫讲话的黎小姿,“小胖墩儿,我们来玩猫猫day。”
她听到对面有开门的声音,于是抬头看到站在门口的林东晴,“唷,今天这么早就回了。”
她说完,瞟见林东晴的背后的院子里似乎有人影走动,她突然想到了什么,笑容逐渐在脸上释放开来。她的眼神里写着:这就把人带回家啦?发展神速嘛。
“你有客人啊,我去打个招呼呗,怎么说也是沾亲带故的老邻居了。”黎小姿站起来嘿嘿笑道。
只要能让她见识一下林东晴这颗枯木到底是遇上了多好看的春天,她今天就算被杀了也瞑目了!
但林东晴没理她,反手就要关门。
詹星也听到声音了,好像还有人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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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说话,他好奇地走到门口,但林东晴堵住他了。
“你干嘛站这不动?”詹星疑惑地问。
“……”
挣扎须臾,林东晴最终还是选择侧身让开了。
她满怀期待地望着对面,但当詹星从门后出现时,她瞳孔剧烈地震,整个人猛然呆住了。
诶?
男的啊?!?
她震惊的眼神流连在詹星和林东晴俩人之间反复横跳。
三人神色各异,无言相对。
“这是黎小姿,隔壁那家首饰店就是她的。”林东晴最先开了口。
詹星恍然,然后跟她道了谢,拿了人家店里的木雕画呢。
“不客气不客气,我和东晴哥是亲戚,也是邻居,我就住在对面,有空来玩啊。”黎小姿手忙脚乱。
“你好,我叫詹星。”
“好名字啊!是那个占星吗?塔罗牌,然后水晶球。”
“……”
黎小姿说完想咬掉自己的舌头,她现在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目前处于脑子和语言失调的状况。
“没别的事了吧?那我们走了。”林东晴半眯起眸子,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说。
她缩了缩脑袋,小声说:“莫得事了。”
詹星先回了院子里,林东晴也转身要走,但黎小姿突然拉住他,低声说:“帅得牛逼啊,他不会是个idol吧?那你们会不会传绯闻,我到时候会不会在热搜上看到你的照片?”
林东晴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无声地说:有病。
他走进去扶着门框,喊了一声“小狗。”那狸花猫耳朵一动,从地上爬起来,灵活跳过门槛,跑进院子里。
关上了门,林东晴转头看到詹星疑惑地看着他,问:“你叫它什么?”
林东晴:“小狗,它名字叫小狗。”
詹星:“?”
林东晴坐到茶几前面的椅子上,从抽屉里拿出烟盒和打火机,他想点烟的,但拿着打火机的手突然凝滞住了。
他犹豫了一下,看向旁边正在尝试和猫建立沟通的詹星。
“你介意我抽烟吗?”他问。
詹星怀疑自己耳朵听错了,笑问:“这不是你家吗,我有什么介意的?”
“怕你不喜欢烟味。”
“我还好,你那个烟味道不重。”
林东晴点头,然后点燃了烟,深吸一口。吐出的白烟在他面前飘散,他半垂着眼,神情平淡的脸缭绕其中,修长的手指夹着烟在桌上的烟灰缸上弹了一下。
他发现林东晴抽烟的样子挺好看的,感觉很反差,于是又多看了两眼。
胖狸花围绕在詹星脚边,走来走去,来来回回地蹭,他不解地看着它,不明白为什么它的态度突然一百八十度转变了。
“林老板,它怎么回事?”
“它就是这样,你进了门它就会当你是自己人,在外面就是陌生人。”
有意思的猫。
詹星蹲下摸它圆圆的脑袋。
詹星平时跟狗相处方式都是大喇喇的,胖狸花可能嫌他的撸猫手法太次,顶着一头被薅乱了的毛发走掉了。
“所以你为什么给它起名叫小狗?”
他心想:林东晴会不会其实是个爱狗人士但是结果发现自己只有一只猫然后难以接受现实就给猫起了个潦草的狗名?
胖狸花走到一旁的猫碗边上,哗啦一下把饭碗里的猫粮都打翻了,趴在地上吃了两颗后开始用爪子扒拉水碗,水溅到周围都是,然后它淡定地舔了舔打湿的爪子。
林东晴冷眼旁观,它回头“喵”了一声,优雅迟缓地走到他脚边一顿乱蹭。
他把夹着烟的手拿远了,俯身用另一只手摸它,它舒服得弓起背,手顺着它背的形状从上至下抚过去,它又是一声“喵”。
詹星:“……”
林东晴:“就是这样,因为太狗了。”
好一个知错不改。
詹星环视这个院子一圈,“感觉你这也能做民宿了。”
“那你要来做我的第一个客人吗?”林东晴问。
“那不行,我给了你肉肉小院的房费的。”
“我退给你。”
詹星斜眼睨他,“…你还真会开玩笑。”
林东晴看着他笑。
11. 夜色撩人
夜幕低垂,云关古城的上空是深蓝色的天,最后一缕霞光还停留在远处的天际。古城里凉风习习,街上的行人明显比白天多了许多,成倍数增长,但看着都像是本地居民,茶余饭后出来消食散步的。
也包括詹星和林东晴。
他们刚刚吃完晚饭,在一家本地居民开的小饭馆,虽然都是白族饭馆,但菜式和大理的还不太一样,不过味道都很好。
古城已经开了灯,暖黄的灯带沿着两侧房子的飞檐翘角蔓延,眼前的长街被柔和的灯光晕染,平添了诗意朦胧,看着如梦似幻。恍惚间让人仿佛看到了南诏古国当年的盛景。
詹星带着闲适的语气:“你们这里的天气真好。”
林东晴:“还行吧,也就比你们那边好一点。”
詹星感觉他有点欠,“林东晴,我要打晕你塞行李箱带回江市去,让你体验一下什么叫水深火热。”
林东晴笑了两声,说:“我知道,那边夏天特别闷热,冬天也没有太阳。”
詹星刚想问他有去过吗,但还没来得及开口,他便先转过来说:“你想吃冰棍吗?”暖黄的光映照着他的脸,鼻梁在脸上打下一块阴影。
詹星的眸光流转,“想吃。”
冰棍在古城里似乎很受欢迎,路上每十米内就有一家在卖,但林东晴说要带他去找全古城最好吃的一家手作冰棍。
他们走到那家专门卖冰棍的小店,那店开在一个小学旁边。现在校门紧闭,但能想象到平日放学时分,这个店里肯定挤满了小学生。
詹星问他:“你在这上小学吗?”
林东晴说:“嗯,上过。”
门口就是两台卧式冰柜,里头坐着一个头发花白戴着眼镜的奶奶,看到他们就站了起来,笑容慈祥地问他们想要什么口味的。
冰柜里整齐排列着颜色不一的冰棍,手作的冰棍没有包装袋,口味种类繁多,像乳扇、凉虾、白糯米、醪糟这些都是在外面比较少见的,所以詹星选了这四种。
“你一次吃四根吗?”林东晴看向他。
“是啊。”
“....会肚子疼。”
“不会。”詹星很笃定。
最后他们买了六根,卖冰棍的奶奶给他们放了几颗冰块保温,叮嘱他们:“吃不完就搁冰箱头,莫一回吃太多。”
林东晴说:“好呢,张阿奶。”
张阿奶听到他喊自己,眯起眼睛,拿下老花镜仔细地盯着他看,恍然大悟:“哦,你是林家的阿弟?”
“是啊,您还记着我。”
“记着记着,天太黑没看仔细。”她乐呵呵道。
“好长时间没见着你了,对了,你讨媳妇了嘛?”
林东晴愣了一下,没想到她的话题转得那么快,“...没呢。”
“我记着你跟我家孙子一样大嘛,他娃娃都会跑喽,你怎么还不讨媳妇?”
“讨不到。”林东晴无奈地说。
张阿奶斜眼看他,一脸不信,“咋个可能嘛,你生得这样好看!我认识一个....”
“诶,不用了张阿奶,我还有事我们下次再聊。”
林东晴没给她回应的时间,拉上一旁憋笑看热闹的詹星走了。
他们提着一袋子冰棍,往林东晴的院子慢悠悠地走回去。
詹星打趣他:“林老板,你长得这样好看为什么还不讨媳妇?”
林东晴语气遗憾:“因为之前没遇到更好看的人。”
詹星忍不住放声笑起来,然后咬下手里冰棍的一角,“那你眼光还挺高。”
林东晴说:“特别高。”
林东晴吃完了自己拿的两根,问詹星:“你的给我一个行吗?”
詹星乐了,“你这人,刚还说我吃太多,你要哪个?”
“随便给我一个吧。”
詹星纠结起来,难以割舍,“你还是自己拿吧。”
林东晴拿了一根出来,是白糯米的,他咬下一小块,詹星问他:“这个好吃吗?”
“嗯,这个是最好吃的。”
詹星心想可惜,没尝到,离开云关前铁定还要再去吃一次。
“你想试试吗?”林东晴停下了脚步,把白色的冰棍递到他前面。
他们走到了巷子里,离开了主街明亮的灯光,詹星借着从旁边居民楼中透出来的晦暗的光线,看林东晴的脸。
他骨节分明的手上拿着的冰棍飘着白烟,能看到上面有粒粒分明的糯米,还有旁边被林东晴咬缺了的一个小角。
詹星看着那冰棍,感觉好像有一股神奇的吸引力,等他反应过来时,已经侧着头咬上去了。
林东晴举着的手稍微有点低,詹星俯身凑过来时,浅色的发丝垂下来遮住了眼睛,他垂着眼看他。
那小块冰在他的口腔中迅速融化,白糯米的味道迸发而出,唇齿间皆是香甜。
“确实是最好吃的。”詹星说。
他们无言地迈着步子,因为是夏天,温度高,冰棍融化得很快。
融化的冰水顺着木棍子流到了林东晴的食指上,有些黏腻。他看了一眼,冰棍上现在有两个几乎对称的小角,但他分得清哪个是自己留下的。
他悄然转了一下手腕,咬在另一边上。
两人并肩走了一段安静的路程,没多久就到小院了。虽然路上比较暗,但林东晴家小院旁有颗树,詹星远远看到它就认出来了。
“先坐会吧,我一会开车送你回民宿。”
“好,但你的车不是都在民宿吗?”他早上出门的时候还看到一黑一白两辆车停在民宿的停车场。
“还有别的车,”他顿了一下,眼里带了点笑意,“要不等下给你开。”
詹星一听有点来劲了,他猜想林东晴开的应该都是些好车,不过他用得上那么多车吗?
大狸花在院子的躺椅上睡觉,看到有人回来了便起身做个伸展运动,然后跳下来迎接,围着他们喵喵叫。
詹星蹲下去学着林东晴的手法摸它,它好像很受用,一直发出咕噜咕噜地声音,拿头拱他的手。
他扬起嘴角,原来猫还是挺能给情绪价值的。
林东晴去洗完手出来就看到詹星在撸猫,但他蹲在地上的样子也好像猫,一只巨型大猫。
“林老板。”
“嗯?”
“它咬我啊。”詹星抬头看向他,神情讶异地说。
它不仅会咬人,咬完之后还过来蹭他的手要摸摸,然后摸了又咬他,然后又过来蹭,然后又咬他....往复循环。
“它是太舒服了。”林东晴走过来蹲在他旁边,拍了一下猫的屁股。
“这是什么原理,它舒服所以咬我?”詹星疑惑地问。
“这是猫的本能反应,因为它们以前的生存环境很恶劣,处处都是陷阱,所以它们要提醒自己不能沉迷快乐,幸福可能是虚假的,太投入会陷入危险。”
“那是不是说明它们基因里不敢相信自己会被无条件的爱。”
“或许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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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走出院子时,林东晴让詹星在门口等他一下,他去把车开过来。
古城里的几条主街道是只能步行的,但他们在旁边的居民巷子没有限制,时不时就有几辆电动车和自行车穿梭而过。
黎小姿出门倒完垃圾回来,看到对门站着一个人影,修长匀称,身高腿长,他垂着头在看手机,偏长的浅色发丝盖着上半张脸,被屏幕散发的冷光映着。光是这样也不难看出这是张令人过目难忘的脸。
她站在对面和詹星打了个招呼,詹星闻言望去,也回应了她,他们随意闲聊了几句。
黎小姿推门回院子时,她妈妈正在院子里择菜,问她:“你在门口跟哪个聊天呢?”
“一个熟人,”她乐了一下,“嘿,也不知道会不会成为未来嫂子。”
“你还有哪个哥没结婚,不会是对面东晴吧?”
“不是,别瞎打听。”黎小姿吓了一跳,紧急关闭话匣子。
云南的温差比较大,越到夜晚风越凉,尤其是现在开着车,詹星被这些风毫不客气地往脸上招呼,但却感觉很畅快。
这车开起来还算平稳,莫名想起了白天那个载他去古城的黢黑小伙,车不行还怪路,他现在两个轮子都比他三个轮子的要稳健得多。
“前面往右拐。”林东晴坐在他身后,给他指挥方向。
“行。”詹星准备右拐进小路里,一点点压下刹车。
“詹同学,车技真不错。”林东晴在他身后,因为风有点大,所以提高了些音量。
“那是,我从一个轮子到四个轮子的车都能开好。”
“一个轮子是什么车?你还玩杂技呢?”林东晴讶然问他。
“什么杂技!平衡车!”詹星觉得无奈又好笑。
抵达了肉肉小院门口,詹星把林东晴的电动车开到停车场边上,然后按下电子锁“嘟”地一声。
“好方便啊,你每天就这么上来民宿的吗?”詹星说。
“对,不用带东西的时候我一般都开这个。我的车太大了,巷子里不方便停车,会挡到旁边的院子。”林东晴说。
他们一前一后迈进了民宿院子中,林东晴走在后面,离詹星两步之外的地方。
走到了庭院的小池子旁,林东晴停下了,说:“詹星,明天见。”
詹星脚步顿住,回头对他笑了一下,“明天见。”
林东晴走进了亭子,林川此时也正在坐里面。他开了茶几的抽屉,那里是他常放烟的地方。
“怎么样?”林川问他。
“挺好的,能吃能拉能跑,昨天还吐了毛球。”林东晴点了根烟,随意地说。
“…谁问你猫了。”林川无语看着他。
“你看着心情挺好的,相处得还不错吧?”林川继续打探道。
“相处什么,我本来就没那个意思。”林东晴说。
“本来没有,那现在呢?”林川一双眼睛里带着调笑,盯着林东晴。
林东晴抽了两口烟,“不知道,别问了。”
詹星洗完澡,用毛巾擦着头发走出阳台透风。他仰头看着墨色的苍穹,今天万里无云,所以夜空的星星比两个晚上都要更亮,更多。
夏夜星群,如同森林中的萤火,垂挂于天际。
詹星盯着看了一会,因为一直保持着同样姿势导致后颈有点酸胀。他转了转脖子,在低下头的瞬间,看到了林东晴从庭院走向里面的身影。
他刚刚也在庭院里看星星吗?
12. 古城南街
室外艳阳高照,阳光挥洒大地,室内拉着窗帘,开着恒温空调,阴凉幽暗。
詹星从被窝中伸出手,在床头摸来摸去,终于摸到手机眯眼一看,那屏幕上写着11:12。又起了个大中午。
他慢悠悠地从床上爬起来,整理好自己,拿起随身带的斜挎包准备出门时,掉下来根黑色皮筋。
他捡起来抖了抖,接着随手往后捋去,把头发扎了起来。
路过前台时,他发现今天坐在那看着电脑的人居然是林东晴。
“你怎么在这啊,今天不用开店吗?”詹星手搭在前台的桌子上问他。
林东晴的眼神从电脑屏幕移到他的脸上,“我昨晚在民宿没回去,现在准备要去古城了,一起走吗?”
“行啊,还能顺便蹭你的车。”詹星说。
林东晴站起来,合上笔记本电脑拿起来,从前台那走了出去,朝一楼走廊喊了一声,“川哥,我走了。”
林川的应声从里面传出来,“噢!帮我问问詹同学,他的房间要安排打扫吗。”
林东晴无言看向詹星,两人沉默了三秒,詹星歪过头,也朝里边喊了一声:“不用!”
“他怎么知道我走了?”詹星问。
“顺风耳,听得远。”林东晴说完拿着电脑走了出去。
两人又一前一后走了出去,林东晴走到站在电动车旁问:“你开还是我开啊。”
詹星:“我来我来!”
他轻笑一声,将那把车钥匙抛了过去,詹星稳稳接过。
林东晴问:“先去小饭馆吃个饭?”
詹星说:“正好,我也没吃饭。”
小饭馆里有几个客人正在用餐,老板娘不知炒的是米线还是饵丝,油声滋滋作响,撒下一把切段韭菜到锅里,香味飘了出来。
“杨孃孃。”林东晴走过去说。
“诶!是东晴啊,”她颠勺的缝隙间,抬头看到了林东晴身旁站着的詹星,“你们一起来吃饭啊,想吃什么?”
“我要炒饵丝,”林东晴说完看向詹星。
詹星说:“我也是。”
杨孃孃说:“好,那位阿弟还是不要辣吗?”
詹星一笑,“对,您记性真好。”
林东晴问他:“你原来是不能吃辣的吗?”
“啊,不太行,一点点没事。”
“那李宇家菜的程度呢?”
“那个辣得头皮发麻。”詹星说。
他们找了位置坐下,詹星往屋里看了一眼,没瞧见上次拉着他聊天的老太太。
杨孃孃给他们端了两碟炒饵丝上来,林东晴问她:“阿奶没在家吗?”
杨孃孃:“又去村口打牌了!”
他们吃饱后下山,往古城的方向而去。下坡时车开起来的速度更快,风也明显更大,在耳边呼啸而过,把詹星的发丝吹得张牙舞爪,被绑起来的短马尾也晃晃荡荡的,像小狗摇来摇去的尾巴。
林东晴坐在后座上,忍不住上手轻轻捏了一下。
詹星警觉:“林东晴,你是不是扯我头发了?”
林东晴的语气波澜不惊,“没有,我拿着电脑呢。”
詹星不信,“别逼我把你丢下去啊。”
他身后扬起林东晴轻快的笑声,“这好像是我的车。”
詹星冷哼一声,“谁管你。”
咖啡店还没开门营业,老板在做准备工作,詹星坐在柜台的凳子上,他腿长,感觉坐这里更舒服。
他问:“你家咖啡店会不会太佛系了?这么晚才开门,然后一会又早早关门。”
林东晴将店里的凳子摆正,并不在意地说:“没事,我也没指望它能赚钱。”
他先给詹星做了杯饮品,拿着咖啡托盘放到柜台的桌子上,然后才开始去调磨,补豆子,检查小零件等。
詹星看着前面的咖啡杯,笑道:“我一个来蹭喝的你也那么用心。”然后拿出相机,调了个滤镜拍下张照片。
那咖啡杯中的白色绵密奶泡上画了一颗棕色的星星,看起来软乎乎的。詹星避着那颗星星喝了一口,有浓郁的巧克力和坚果香气,口感很浓稠顺滑,甜而不腻。
“林老板,你给我做的这杯叫什么?”詹星翻着咖啡单子问他。
“那上面没有,是给你做的。”林东晴低着头擦着咖啡手柄,随口回他。
詹星点了点头,“哦...”
过了一会他又问:“对了,喝咖啡是不是会让人感觉心悸?”
林东晴说:“会的,摄入咖啡因会心跳加速,精神亢奋,尤其是你平时喝的少,症状可能更明显。不过,你这杯里没有咖啡因啊。”
“嗯?没有吗?”
林东晴说:“只有榛果巧克力和燕麦奶。”
那奇怪了,他怎么感觉心跳挺快的。
詹星打开自己的媒体平台账号,他的账号上发过的照片不多,只是偶尔记录一下平时的随手拍,也仅有几十个同好关注。
他把昨天拍的几张古城照片和刚刚拍下来的饮品照片发在账号上,然后定位到云关古城。
在古城街道上,詹星举着相机拍照,漫无目的,悠闲自在。
这里的天很蓝很蓝,今天的云是一团一团的,像是棉花被揉聚在了一起,很厚很软绵,笼罩住了整个云关古城,有微风几许,便不觉炎热。
他从古城的北街走到了南街,看到这里有个“刘家大院”,根据门口牌子上的介绍,这里以前是当地刘氏一族的祖宅,建于晚清时期,后来刘氏一族的后人将宅子捐赠给了当地文旅局,成为了一个文化旅游景点。
詹星走进去时,门卫大叔正躺在木摇椅上呼呼大睡,他没作声,自觉地扫了门票。
跟云关这边的传统民居一样,还是典型的三坊一照壁的格局,但这是个大户人家,照壁自然也比普通的民居更大更有气势,上面有松竹白鹤的彩绘,甚至在照壁后还有一座不大不小的嶙峋假山。
院子中有一株高大的圆柏树,如今已一百多岁了,刺状的针叶凌乱地生长。
一楼的房间又分为正房、耳房、厢房分工明确,里面有关于茶马古道和马帮贸易的介绍。
静谧的大院中只有詹星一个人独自在这里,他给这些斑驳的彩绘,以及门楼和梁枋处精细的木雕都拍了特写。
在院子里和阁楼上转了两圈,一直到他走出大院时,那门口的门卫还在和周公相会。
走出刘家大院,一旁有条巷子,詹星在巷口处便看到了有户人家的门口长着一棵茂盛枇杷树,于是他拐了进去,那里边是本地居民的住的房子。
现在是六月份,已经过了枇杷树的成熟期,这上面留着一些被遗忘采摘的枇杷果实,有些熟烂了裂开了口子,脱水后变成皱巴巴的枇杷干,掉落地上,滚向四周。
詹星拿起相机咔咔拍了几张,他印象中似乎没怎么见过枇杷树。
这棵树是种在一间黄色的夯土房前面,墙壁混合了竹子稻草等材质,看上去像是软的,很有韧性。这种房子在云关其实不多见了,像是上个世纪历史遗留的建筑。
詹星站在房子前回看刚刚拍下的照片,然后他关闭相机,把镜头盖盖上了。
这时,屋子的木门打开了,里面走出来了一个老爷爷,稀疏的白发几乎已经掉光了,佝偻着瘦小的身躯。
他看着詹星,布满皱纹的脸挂上了和蔼的笑,扶着门框,跟詹星说了几句什么话,但詹星没有听清。
詹星走上前去,弯下腰问他:“您是在跟我说话吗?”
老人点了点头,又说了几句话。
詹星木然地眨了眨眼,他不是没听清,他是根本听不懂啊!
老人看出他听不懂自己说的话,伸出了枯瘦的手指了指他挂在脖子上的相机。
“相机?你想让我帮你拍照?”詹星拿起相机问。
他先是点了点,但当詹星要举起来的时候他又摆摆手。
“那是要看我拍的照片?”詹星转过相机屏幕给他看,但他还是摆摆手。
詹星无奈地说:“我不太明白,你家里有其他人会说普通话吗?”他说完指了指老人身后的院子。
老人又摆了摆手,然后朝他挥了挥,转身回院子里去了。
詹星茫然地在枇杷树下站了一会,然后原路返回了古城南街。
他边走边拿出手机给林东晴发了条信息:林老板今天几点关门?
林东晴很快给他回了信息:差不多了,怎么了?
詹星:有件事需要你来帮我,不过不着急,等你有空再说吧。
林东晴:我忙完就来,你在哪?
詹星:刘家大院附近。
詹星在附近转着,想找个合适的地方等林东晴。他余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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瞥见边路的地上有只金黄色的身影,他定睛一看,还真是只金毛犬。
狗是一种很神奇的动物,本来趴在地上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当看到有人为它停下了脚步后就开始打起精神,在跟人类眼神对视上的一瞬间突然就好像被完全唤醒了一样,神情都突然亮了,开始兴奋地甩着大尾巴。
嘿,这只金毛跟他家的狗长得特别像。他蹲下来拍了张照片,准备发到群里给家人看看。
“嗨。”
听到头顶有声音,他抬头看去,一个头发微卷的男生站在一家咖啡店门口,抬着手跟他打招呼。
詹星站了起来。
那人的眼神从俯视到仰视,从笑意到讶意,他喃喃道:“哗,你长得真高....”
詹星视线自上而下地看他,“有事吗?”
“啊,不好意思,”他回过神,“要进来喝杯东西吗?”
詹星犹豫了一下。他心想反正也是要找地方等林东晴的,于是跟着小卷毛走了进去。
他点了杯血橙汁,然后坐在卡座上,店里的空间不大,小卷毛在吧台里边忙边跟他闲聊,“你是一个人来这旅行的吗?”
詹星说:“对啊。”
小卷毛问他:“独自旅行是什么感觉啊?我这人爱聊天,从来不敢一个人出去玩,会孤单吗?”
“还好,我在这认识了朋友。”詹星说。
小卷毛点点头,“那挺好,我来云关这开店也认识了些朋友。”
他说完话锋一转,“欸,帅哥,跟你商量个事儿,我能给你拍张照片吗?发在我咖啡店的账号上,让我宣传一下,以后你来我店里喝东西一律免费,你看怎么样?”
詹星抬眼看他,说:“那不用了。”他暂时还不打算靠脸吃饭,何况他在云关也不缺饮料喝。
詹星用吸管喝着果汁,看到吧台上放着的自动咖啡机,也是白色的,莫名想起来林东晴在咖啡机前抹忙碌但仍然有条不紊的身影。
坐在别人的咖啡店里怎么好像有种背叛了他的感觉。
詹星不自觉地咬了咬吸管。
他的微信语音突然响了起来,他拿起接了,心虚地“喂?”了一句。
“你在哪?”林东晴温和的嗓音传了过来。
“啊,我在那个...”詹星想,一会走出去到刘家大院汇合,这样林东晴就不知道自己在别人的咖啡店里了。
但小卷毛看他犹豫了,以为他不知道店名,于是在旁边大声提醒,“南街一杯咖啡!”
还没等詹星说话,林东晴在那头说:“行,我听见了。”
詹星:“......”
詹星一口气喝光了剩下的饮料,然后准备起身时,林东晴却到了,看来他打电话时正好走到这里。
店里的门上挂了个铃铛,清脆的声音响起时,两人都抬头向门口方向看去。
小卷毛语气热络:“嗨东晴哥,你怎么来了?”
林东晴说:“来接人。”
小卷毛:“啊?”
詹星迅速站了起来,朝他走过去,“走吧。”
小卷毛愣了一下,“你们认识啊?”
“嗯。”林东晴应的是詹星,然后对着小卷毛点一下头,两人一起走出了咖啡店。
路上,林东晴问他:“你在那待了多久?”
“没多久,你出现得那么快,我东西都没喝完。”詹星说。
“喝的什么?”林东晴问。
“血橙汁。”
“那好喝吗?”林东晴轻飘飘地问他。
詹星一怔。
“比我做的好喝?”林东晴又问,声音甚至更轻了。
“……没有,不好喝,一点也不。”
林东晴看着他,半天没说话,终于忍不住笑了出声,眸子染上了浓浓的笑意。
詹星看着他,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就是故意的。
“詹星,别生气。”
林东晴走在后面,他前面是不想搭理他的炸毛小猫。
詹星听到身后传来他难掩笑意的声音,更气了,步伐都加快了些。
走到树荫下时,他突然感觉手上一紧,被人拉住了,于是他停顿住了脚步。
他愕然地回过头去,看到林东晴正看着他,笑得自然,像古城里清晨时分的阳光,不晒,但是很暖。
“等我。”
13. 吃野菌子
“我鞋带开了。”林东晴对他说。
“....那你绑吧。”
林东晴松开了手,蹲了下去,詹星站着等他。
左手上的触感久久不散。
詹星的手总是温暖的,尤其是在夏季,就像个行走的小太阳。
但林东晴的手是有些凉的,陡然被抓住时,像烈日下,偶然间,轻轻擦身而过的一片薄荷叶子。
握在詹星的手腕动脉上时,这股凉意似乎能穿透他的皮肤,渗入到血液之中,再流向四肢,浇灭了他的火气。
古榕树下,一人站着,一人蹲着。
詹星垂眼看着他,清风拂过,树冠作响,吹落了一片青色的叶片,正好飘到他头顶的发梢。
詹星随手将那片落叶拈了起来。
林东晴站起身,看着詹星手里拿着的那片叶子,脸上扬起了笑,“谢谢。”
詹星抿了抿唇,把叶子塞进对方手里,说:“....不用谢,还你。”
他们一起走到了门前种着枇杷树的黄色夯土房。
詹星将在这座房子前遇到的事跟林东晴复述了一遍,叫他过来其实就是想让他帮忙翻译老人想说的话。
詹星上前敲了敲门,这木门年代久远,门身都晃了几晃,但并没有人回应。
他问身旁的林东晴:“你认识这家的人吗?”
林东晴摇了摇头:“不认识。”
詹星走到门口的台阶处坐下,并拍了拍旁边的地上,示意他过来。
“我还以为古城里的人你都认识呢。”詹星坐着说。
这几天他和林东晴一起,感觉古城的路边随便拉一个都是他的熟人,都能聊上几句。
林东晴也坐到了台阶上,就在他的旁边,说:“北街大部分居民我都认识,南街的没那么熟悉。虽然在古城生活了快二十年,但我不经常过来这边。”
詹星疑惑:“快二十年?你不是一直都在古城长大的吗?”
林东晴说:“不是,我小时候在其他地方生活过,后来才回的云南。”
詹星好奇问他:“是在哪个地方?”
“苏州。”
“苏州?离云南很远吧,怎么会在那边?”
林东晴说:“那是我妈的家乡,确实很远,那次离开之后就没有再回去过了。”
詹星没有再问,他们安静地坐在台阶上,批把树的叶丛间炸开了阵阵蝉鸣声响,裹挟着风和树脂的气息传了过来。
巷子中偶然路过几个居民,好奇地打量他们两眼,然后又继续往前走。
他们坐了一会,詹星看到那个熟悉的佝偻着的背影在慢慢走近,他站了起来。
老人正提着一个红色塑料袋,里面装着些蔬菜,应该是刚刚买完菜回家。他看到在自家门口站了两个年轻人不由一愣,其中一个还是今天听不懂他讲话的外地小孩。
林东晴上去和他沟通,用的是某种方言,詹星在旁边好奇地听着。
林东晴跟老人说完话,转头对詹星说:“他今天看到你在门口拍照,是想问你能不能帮他拍一张照片。”
詹星疑惑道:“是吗?但他的反应好像不是要让我拍照。”
“在拍照前他先准备一下。”
詹星一怔,“啊,这么隆重。”
“你明天还过来他这里吗?”林东晴问。
“行啊,反正我这几天都还在云关。”
林东晴将詹星的话转述过去,老人看着挺开心,跟詹星笑着用普通话说了句“谢谢。”
詹星摆摆手,“不用谢。”
林东晴担任起了翻译,在他们两人之间来回的沟通着,最后和詹星约了明天下午四点再过来帮他拍照。
老人想留他们在家里吃晚饭,林东晴婉言拒绝了,说自己家里也买了菜,不吃就浪费了,这才作罢。
他们两人走出南街的巷子,路上詹星问他:“你们刚刚说的是彝族的语言吗?”
林东晴说:“嗯,那位爷爷姓普,他不太会说普通话,他说的云关话也带着彝语,你可能听不懂。”
“你是来云南之后才学会的吧?那挺厉害的。”詹星说。
“我从小就会,以前常听家人讲,不过现在镇子上讲彝语的人已经很少了。”
云关镇上讲的是西南官话居多,和普通话挺像的,即使是像詹星这种外省人也能大概听懂一点,但彝语是汉藏语系,还有自己的文字,对他来说简直就是听天书。
詹星跟着林东晴往北街的方向走回去,林东晴问他:“你今天晚上有什么计划吗?”
“没有。”
林东晴:“那你要来我家吃晚饭吗?”
詹星说:“行啊,还有谁一起?”
林东晴笑了一声,“我家里除了我就是猫,你想和谁吃?”
“我还是和你吃吧,你家猫吃相太差。”
“那你先陪我去市场买个菜?”林东晴说。
詹星一怔,“还要去买菜?”
林东晴煞有其事地点头,说:“要买的,毕竟我家里也没种菜啊。”
詹星有些无奈,“不是,我以为是去你家叫个外卖之类的,你平时自己做饭啊?”
“嗯,我自己做,”他说完后迟疑了一下,看着詹星说:“还是说,比起我做的饭,你更想吃外卖吗?”
“....我没这么说。”
林东晴轻轻一笑,“那就好。”
离他们最近的市场在古城外面,他们先回院子取了电动车,然后林东晴载着詹星走街串巷,穿过人流车流,开出了古城范围外。
林东晴在咖啡店工作了半天时间,风吹过来的时候,詹星坐在后座上能闻到他身上的带着咖啡的气息,是烘焙的焦糖味,还带着一点烟熏加上坚果香气。这味道层次感很强,就像他给詹星做的那杯榛果燕麦巧克力一样。
“市场那边有家烧饵块很好吃,你想尝尝吗?”林东晴在前面说。
“想。”詹星果断回答。
卖饵块的孃孃在一家油粉店的门口支了个小摊,她将一片白色的饵块放在烤网上,烤了一会后饵块里面的水分变成了蒸汽,被米团包裹住成了一个四方形的小气囊。
“阿弟,你的饵块好了。”
“谢谢。”
詹星接过来,炭烤过的白色饵块里包着烤五花肉、牛蹄筋、油条、鸡蛋等。贪心地几乎把每种配菜都加上了,一张饵块快要包不住,混着白芝麻和辣椒粉的秘制酱料满溢了出来,流进纸袋子里。
詹星咬了一口,碳烤过的肉香味直冲天灵感,“这肯定是我回去以后最想念的食物。”
“是吗,”林东晴看着他笑说,“市场里面人多,车停这,我们走进去吧。”
詹星嘴里嚼着饵块,语句含糊地应他:“行。”
云关市场里面很热闹,熙熙攘攘的人群,小摊贩此起彼伏的叫卖声,虽然人流量大,但乱中有序。
市场里有很多穿着传统民族服饰的孃孃在卖东西,很多他从来没见过的小吃和水果,各种香料药草,还有卖鲜花的。
詹星说:“你们这的市场怎么那么多东西卖,我以为菜市场就只是卖菜的。”
林东晴说:“云南这边大点的市场基本都是这样,每天过来都跟赶集似的,跟江市的区别很大吧。”
“我也不知道江市的长什么样,我没去过菜市场。”
现在已临徬晚时分,除了早市,是市场里人最多的时候,他们并肩一起走的话会有些拥挤,只好一前一后地避着路人走。
林东晴回头看詹星一眼,看到他正在好奇地四处张望,身高外形在人群中十分打眼。
林东晴问他:“你们家平时谁做饭?”
詹星:“我们家是阿姨做的。”
林东晴又忍不住打趣他:“那詹少爷,今晚想吃什么?”
詹星扬起下巴,躲过旁边一个路人的头顶,他半垂着眼皮,说:“随便,我不挑食。”
林东晴说:“那就先逛一圈,你要是看到什么想吃的就跟我说。”
逛到市场的街尾处,在路过一个小摊贩时,詹星被吸引了目光,他叫住林东晴,说:“我想吃这个,你会做吗?”
林东晴看着他指着的地方那一筐筐形状颜色各异,刚挖出来还混着泥土的野生菌子,犹豫道:“你怕不怕吃了见小人。”
詹星说:“你家离医院近吧?我们去医院门口吃。”
“那倒也不用....我试试吧。”
他们买好了菜,一路迎着夕阳骑车回到小院子,林东晴让詹星进客厅等他,自己提着一袋菌子进了厨房。
詹星捧着林东晴给他倒的橙汁,悄然打量着四周,他坐在浅灰色的布艺沙发上,那上面还留着养猫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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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特供版的猫爪流苏设计。
房子的客厅应该是有翻新装修过的,和有些年代感的外墙以及木门不一样,里面很新,家具也是新的,简约干净。
詹星看到一个黑胡桃木的置物柜上放了一个相框,他好奇地走上前仔细地端详。
那是一张合照,站中间的小孩白白嫩嫩,不难看出这是小学生时期的林东晴。
他心想林东晴原来以前长得还挺白的,看来还是云南的紫外线太凶了。
旁边牵着他的女性穿着深蓝色旗袍,皮肤很白,笑容温柔,眉眼温婉,是典型的江南美人。而她身后站着的男性五官深邃,皮肤偏黑,有着云南这边本地居民长相的特征。
一看就知道是林东晴和父母的合照,因为他现在的眉眼和照片上的母亲十分相像,尤其是笑起来的样子,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只是他的五官要更立体些。
詹星放下杯子,走去厨房想看有没有什么能帮忙的。
他走到厨房门口,看到林东晴站着没动,正对着桌上的几颗青黑色的菌子发呆。
“你干嘛呢?”詹星问。
林东晴闻声看向他,神情看着有些为难,“我担心我们晚点可能真得进医院。”
犹豫再三,他还是把菌子收回了袋子里,然后提着袋子走出去,和詹星说:“你在家里等我,我出去一下,有事就给我打电话。”
詹星奇怪道:“你去哪?”
“去对面。”
林东晴走过巷弄到对面去敲门,黎小姿给他开了门,问:“大驾光临有何贵干啊?”
他直奔主题:“李孃孃在家吗?”
黎小姿疑惑道:“我妈在家啊,你找她干嘛?”
林东晴拿高了手中的袋子,掂了掂,说:“有事找她帮忙。”
厨房里,李孃孃说话吐字像机关枪一样快,不停地教育他,“你不知道吃菌有三熟嘛,菌子认熟、炒菜炒熟、医院路熟,你呢水平,怕是只符合最后一条!”
林东晴:“……”
但她边说边细心地教他处理,最后终于做好了一锅菌子汤和炒菌子。
他买了不少,那袋菌子最少有五六个人的量,只做了两个人的,剩下的就送给李孃孃当学费了。
他们两人在院子里支开了露营桌和椅子,把做好的饭菜都端到椅子上,在没有屋顶的地方吃饭,感觉饭都更香了,何况这炒的还是云南野菌子。
詹星迫不及待地尝了一口传说中的见手青,林东晴饶有兴趣地问他:“是你回去后会想念的食物吗?”
詹星咽下了嘴里那一口鲜香,说:“恐怕不止,我这辈子都会想念它的。”
饭后他们一起收拾好碗筷,在院子里休憩良久,詹星靠在那躺椅上,晚风丝丝温柔地拂过,天边挂着几颗星,被朦朦胧胧的雾挡着,不明显。感觉闭上眼睛能睡着,但紧接着林东晴手机响了,他一下子又清醒了。
林东晴灭掉烟,接起电话,李宇的声音传了过来,“东晴,在哪呢?”
“在家,怎么了?”
“我明天陪子娴回云关看阿老,你晚上有空一起吃饭嘛?”
林东晴:“应该有空吧。”
“什么叫应该嘛!对了,詹同学还在云关吗?问他要不要一起来?”
“还在,我现在问他。”
林东晴将手机拿远了一点,问詹星:“你明天还想来吃饭吗?跟李宇他们一起。”
詹星说:“来。”
他左右也是个闲人,没什么事可做。
林东晴又将手机拿近,对着听筒说:“他说来。”
“你们又在一起啊?他在你家?”
林东晴轻描淡写地说:“对啊。”
“哦...哦,那明天见。”
林东晴挂了电话,看着在躺椅上举着手机悬于脸上的詹星,说:“不早了,你想回民宿了吗?”
詹星不想动弹,声音懒懒地说:“我起不来了。”
林东晴轻笑了一声,把椅子拉到詹星的旁边坐下,手放在躺椅的扶手上。
他看着詹星,说:“那你留在这过夜吧,我现在去帮你收拾床。”
詹星闻言,下意识地侧过头去林东晴,怔然了半晌。他回过神后,噌地一下坐了起来,“我起来了。”
林东晴看着他有些慌乱的神情,忍不住低笑出声。
14. 橙子汽水
詹星当然没在林东晴的院子里过夜,他回了民宿,但也没让对方送他,而是借来了车钥匙自己骑回去,明天再骑过来古城。
他转出古城后,开到乡野小路,路上的行人寥寥无几,两旁的田间种着随风摇摆的高原水稻,偶尔有四驱车在身旁飞驰而过。
詹星感觉四周万籁俱寂,耳边只有风声,这条路原来有那么安静,民宿离古城原来有那么远吗,他之前怎么都不觉得。
洗完澡躺在床上发了条朋友圈,今天拍了色香味俱全的炒菌子,以及猫在院子里追着蝴蝶跑的照片,他的室友看到后在宿舍群里发信息抱怨。
朱耷:为什么宿舍四个人只有我还在留校?!特别点名詹哥,还跑云南去跟猫玩,过分!我要跟你导师告状了。
詹星回复他:谁玩了,我来云南采风的。
朱耷:猜猜我今天在画室路过了谁的工位?看到了谁的画具?请问您是在用意念采风吗?
他一连三个疑问,让詹星很无语:画室就放了一套,那我其他的画具算什么?
朱耷:算你有钱,但请解释一下,朋友圈的照片怎么不是去玩就是在吃?
詹星选择已读不回,装作没看到。
另一个室友达利发了条信息:詹哥你拍的炒菌子看着好香,是在店里吃的吗?看得我也想去云南了。
詹星:不是店里,我住的民宿老板做的。
朱耷:这么好的吗,那老板长得好看不?
詹星脑海中不自觉地浮现出了林东晴的脸。他短促地笑了一下,飞速地在屏幕上敲了两个字:好看,然后发送出去。
朱耷:连你都觉得好看??我马上订机票过去,让美女老板等等我!
詹星:我有说是美女吗?
朱耷:哦,男的啊,那我退票了,手续费两百你得转给我啊,都怪你误导我。
室友蒙克的头像弹了出来:詹哥,你要火啊,你的账号怎么突然涨粉了。
朱耷:詹哥是不是终于在上面发自拍了,我就说你肯定能火的,老天给你赏饭吃你得端碗,记得别穿得太保守了,把身材利用起来。
詹星受不了他了,回复:滚一边去。
他的室友们在宿舍群里给自己的备注是引用的殿堂级画家名字,第一个干出这个事的人是朱斌,他是画国画的,之前给自己改了个备注名叫江大朱耷。
朱耷是著名的“白眼艺术家”,而朱斌是他的铁粉,说要学他“生活以痛吻我,我却报之以白眼”的人生态度。
詹星觉得他神经病,但当几个大学生住在同一个寝室的时候,神经病的传播速度是很快的,所以没多久另外两个室友也改了名字。
蒙克的信息让他好奇地打开了自己的账号,发现还真的突然涨了几百个粉丝,点赞和评论的小红点都是99+。
他云里雾里的翻着评论,才知道他们是从另一个账号的文案中找过来的。
发帖子的作者就是之前在洱海的鹿鹅山时,给他们拍了张合照的那位摄影爱好者。
她把他们的合照发出去后,那条帖子的流量莫名高涨,到现在已经有几千个点赞了,并且还在不断地增长。
她今天才在账号上发了这张照片,詹星都已经快忘了这回事,本来看她也是个小透明摄影账号,才随手点了关注的。
他现在自己最新发的那条帖子下很多评论。
有人调侃他十年摄影无人知,一朝上镜天下闻,应该是去做模特而不是摄影师。
詹星快气死了,这不就是在说他照片拍得烂吗!
啧,虽然他摄影技术也确实一般就是了。
他快速往下刷着,终于看到一条内容不一样的,他手指顿住了,那条评论上说:
看到这张咖啡店的照片我就想起来了,黑发的男生是这家咖啡店的老板吧?上个月好像在云关见过他。
其他网友回复:还真是,我半年前去的,但老板当时说做不了拉花也画不了图,现在是学会画星星了吗?
这条评论下的最新回复:等等,这个帅哥的账号名是Polaris,不就是北极星的意思吗,磕到了……
詹星看得两眼一黑又一黑。
他眉头紧锁,要删掉吗,但是会不会太小题大做了?会不会显得欲盖弥彰?
算了,反正林东晴也不知道他的账号。
他放弃挣扎地把手机一扔,丢到了白色的床单上,然后自己也躺倒上去。
第二天詹星出门时,在前台遇到了刚退完房的庄家成,他和詹星打招呼:“这几天都没看到你,我还以为你早就走了呢。”
詹星看到他拉着行李箱,问:“你今天要走吗?”
庄家成说:“对啊,我约了朋友一起去香格里拉,你打算在云关待几天?”
詹星回忆了一下,上次去和林川续住的时候,应该是续到了后天,他说:“我再待两天。”
“那你之后打算去哪?继续玩还是回家?”庄家成问。
詹星:“还不知道,但也没打算回家。”
庄家成嘿嘿一笑,“我记得你当时就是因为没做计划,所以才被我拉过来云关的,你觉得这边怎么样?”
詹星说:“挺好的。”
庄家成挺开心,“那就好!还好没推荐错,不然我可要内疚了。”
他们一起走出了民宿的大门,庄家成叫了去高铁站的车刚好到门口了,詹星站在门口目送他上了车。
庄家成摇下车窗跟他说挥手,“詹同学,有缘再见啊!”
詹星轻笑一下,“行,有缘再见。”
有缘这个词很神奇,一切看似偶然发生,实则环环相扣。从他觉得要订机票逃避实习开始,如果错过任何一个步骤,他都不可能会站在这里,便也就说不上是有缘了。
詹星抬头看了一眼,万里晴空,碧蓝澄净。他后天也要离开云关了,不知道云南其他地方的天也是那么干净吗,风也会那么温柔吗?
在这待了几天,他现在对古城的位置已经很熟悉了,记住了林东晴家的院子在哪个方向,也记住了肉肉咖啡店的位置。
詹星将车停到了林东晴院子的旁边,然后步行进古城,他家和咖啡店都在北街,离得不远。刚刚詹星也发微信问了他,知道咖啡店现在已经在营业了。
咖啡店今天人还挺多,几乎坐满了所有的卡座,詹星自觉地走到了柜台的位置上,这已经快成他的专座了。
他打开自己的账号看一眼,沉默了。
现在粉丝数量都涨到一千以上了,那条昨晚提到他的账号名说好嗑的评论,已经被赞到了前排第一。
眼前突然出现一只指节修长的手,搁下了一杯橘色的渐变饮料,他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按灭了手机屏幕。
詹星轻咬着吸管,是橙子果汁苏打水。碳酸气泡包裹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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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爽的血橙汁,在口腔中弹开,像夏日的味道。
林东晴在旁边拉过一张张凳子,在他对面坐下。
“你喜欢吗?”
咖啡店的后门打开着,有竹帘遮挡将冷气留在室内,一阵穿堂风吹过,掀动了詹星额前的发,将竹帘打得啪啪作响。
他还在想着账号的事,有些分神了,下意识地问:“喜欢谁?”
林东晴看着他笑,嘴里突然说了一句彝语。
詹星愣了一下,“你说什么呢?”
林东晴片的笑意从眼底漾开,“我问你呢,你喜欢谁?”
詹星盯着他,呼吸无意识收紧,手指陷入掌心之中。
对面的人却指了指桌上那杯饮料,笑着说:“开玩笑的,我问的是这个。”
“哦,那挺好的。”他看着林东晴,后者则一脸云淡风轻地对他笑。
有新的客人进来点单,林东晴便去操作台那里做咖啡了,詹星目光跟随着他的身影,莫名其妙地升起一股烦躁。
“林老板,我又来了。”
詹星听到门口传来个陌生的声音,语气热络地和林东晴打招呼,他抬头看去。
进来的人是一个戴着副半框眼镜的男人,看着挺斯文的,和林东晴差不多高,年纪要比他年长几岁的模样。
林东晴对着来人问道:“要喝什么?”
他看向墙上的菜单时,正好瞧见了坐在柜台的詹星,表情轻微地一滞。
“这是你朋友吗,还是新来的店员啊?”他正了正神色,转头语气轻松,半开玩笑地问林东晴。
“是朋友。”林东晴看了一眼詹星。
他走上前和詹星搭话,“你好,我叫邱瑞源,最近在云关旅居。”
“你好。”詹星对他点了下头,语气平淡没什么起伏。
对方看着他微笑,似乎正在等待他的下一句,但詹星并没有要继续交流的意思。
邱瑞源瞥见柜台的桌上放着一杯橘色饮料,转头问林东晴:“林老板,你研发新品了啊?是不是有橙汁,那帮我做杯橙子美式呗。”
“橙子用完了,你要是想喝的话得自带。”林东晴说。
邱瑞源走到咖啡操作台前,和林东晴说:“那我下次再带来,今天先喝别的吧。诶?你的破壁机是新买的吗,之前好像没见过。”
林东晴说:“不是,家里带过来的。要什么豆子?”
邱瑞源自然地答道:“平时那款。”
林东晴转身低头去翻那一排立在墙边的咖啡豆袋子。
邱瑞源坐到空卡座上等咖啡,那位置正好在柜台的对面,他的身影进入到詹星的余光视角里。
烦。
本来就烦,现在更烦了。
詹星把玻璃杯中的冰块搅得哐当作响,然后一口气喝光了。
他拿起装着相机的随身包走了出去,路过林东晴旁边时说:“我走了。”
林东晴正在把豆子放到研磨机里,他抬眸看着詹星,说:“好,我晚点再去找你,三点半左右吧。”
“行。”他们昨天约了枇杷树家的爷爷拍照,现在离四点还有几个小时,他想出去透透气,今天这咖啡店怎么待着这么闷呢。
“路上小心。”林东晴说。
詹星顿住脚步,转头看他,林东晴站在咖啡台里对着他笑。
他心情复杂地想,这人是不是故意的啊?
15. 枇杷树下
肉肉咖啡店下午三点半不到就关门了,有相熟的客人经过好奇地问:“林老板,今天关门这么早。”
“嗯,今天有点事。”
林东晴拿着一把环形铁锁穿过两扇木门的把手,钥匙一拧锁住了。
他往古城文庙的方向走去,詹星给他发的上一条信息是说自己在文庙,现在已经过了一个多小时了。
文庙不大,不至于逛那么久,但詹星不知在忙什么,没回信息,所以他也只能去文庙碰碰运气,那离北街也不远,走过去大概十分钟的时间。
林东晴拐出一条胡同巷子,便到了文庙。
文庙的门口有一颗蓝花楹树,今年的花开得晚些,现在树枝上还挂着将谢未谢的紫色小花。蓝花楹的花期很短,这些花都已经显了疲态,开始蜷曲枯萎,半月前绽放得绚烂时,就像一团紫色的云霞。
每一阵路过的风都会抖落数片花瓣,在树底下形成一片残花造就的花海。
花海的不远处,几个支着画板的三脚架立在地上,但人却跑了,他们在其中一个画架周围了一圈,聚精会神地看着中间拿着笔在画布上方游走的人。
詹星坐在画架前,他每次觉得头发碍事的时候就会随手扎起来,有些凌乱的浅金色半长发看起来随性又散漫,展露无遗的五官精致得惊人。
他手里拿着蘸上了颜料的画笔,在画布上方虚点着,侧着头和站在一旁的几个大学生模样的人说着话。
林东晴站在远处看他。
詹星的眉宇间透着认真,神情是前所未见过的专注,他在自己擅长的领域中,闪着熠耀的光。
林东晴的手指无意识地蜷曲了一下。
詹星今天路过文庙的时候,看到几个人在树下摆弄画架,像是艺术专业的学生出来采风的。他之前也有参加过户外写生的课程,大一的时候被安排到了江西,大二去了安徽,总之是没分到云南。
他拍了张文庙的照片,正要准备走的时候,其中一个男生跑上来叫住了他,脸上扬着些兴奋,问他:“请问是詹星学长吗?”
詹星迟疑地点了一下头,真没想到这个小镇上还有人认识自己,“你们是江大美院的?”
“不不,我们是江美的,不过我朋友是江大的,我之前在他那见过你的照片!”
他们邀请詹星一起写生,慷慨地将自己多出来的画布还有颜料等都借给他。詹星也没拒绝,他过来这边什么绘画工具也没带,好了,这下是真的在云南采风了。
他借了两根粗细不一的针管笔,旁边女同学给了他一张画板和有肌理的皮纸,这种半生熟宣纸的质量很好,不容易洇墨。
找了个合适的角度坐下,在脑海中快速地过了一下构图规划,便开始起稿拉形了。
文庙大门的主色调是蓝紫色的,旁边的蓝花楹枝干伸进了画面中。这个场景的色彩饱和度很高,加上云南下午的紫外线强,对比特征鲜明,很适合用来作油画参照物,但油画太麻烦了,所以他也只是打算画幅不那么复杂的速写。
大概一个小时后,他放下手中的笔,活动了一些酸胀的脖子和手臂。
文庙飞檐翘顶的张扬,蓝花楹枝桠的清寂,被他框在画纸上,恰到好处的留白也写满了历史沧桑。
江美的几个同学好奇地借来詹星的画,他们相互传阅着,咋舌于他的速度和画技。
“手也太稳了吧…”男生看着画上排布均匀的阴影直线,震惊地喃喃道。
一个女生手里拿着自己的速写作业,问他:“学长,我用针管笔的时候感觉线条很硬,你能帮我看看画吗?”
詹星接过她的画,先是上下扫视了一眼看构图,然后再看细节。
“长线太多太平直了,画古建筑,最好是突出它风化残缺的特点,像这些砖石瓦片,适当的用顿笔和波浪断续的线会更适合。”
詹星沉吟一下,“我不是老师,只能跟你们分享下我自己的想法,每个人的绘画风格不一样,你们随便听听就好。”
“诶,学长,你是学插画素描的吗?还是建筑设计专业?”
“不是,我是学油画的。”詹星说。
油画很少用到针管笔,因为两者的表现方式完全不同,所以训练的方向也不一样。当然油画系的人也可能会对针管笔速写感兴趣,但大学里能画到和专攻这项技能的人媲美的程度还是很罕见的,所以他们觉得很诧异。
他们将詹星围在其中,他正在给他们讲光影,正说到要观察环境时,转头看到了站远处在抽烟的林东晴。
他们猝不及防地四目相对,詹星拿着笔的手,和林东晴拿着烟的手,都分别凝滞了一下。
詹星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已经过了三点半。他放下笔,对围在身边的几个学生说:“我还有事得先走了。”
他们道别过后,詹星穿过蓝花楹树下,经过文庙门口,走向了林东晴。
林东晴看到他走过来,灭了烟丢进旁边的垃圾桶中。
“你怎么不过来叫我。”詹星对他说。
林东晴笑道:“看你在忙。才几个小时不见,怎么都变成詹老师了。”
他们默契地一起往回走去,文庙在北街再往北的方向上,从这里去南街的话得先走过北街。
“你别说,我以前还真想过当个美术老师。”詹星语气轻松,唇角带上了笑意。
“现在不想了吗?”林东晴问他。
“现在没什么想法,大学这几整天待在画室里,感觉自己越来越不喜欢画画了,但是除了画画也不知道能干点什么。”詹星说。
“不喜欢怎么会学?”林东晴问。
“我妈以前是个美术老师,我从小就跟着她上课,当时觉得教人画画挺酷的,但她说我的脾气不适合做老师。”
林东晴若有所思,他看向詹星,“但我觉得你很适合。”
詹星怔了一下,看向他,“是吗?”
林东晴点了点头,“是,你喜欢画画,也适合做老师,而且你肯定能做得很好。”
要是不喜欢,怎么会坐在画架前时整个人都发着光,又怎么会花那么多时间在上面。不想做的事多付出一个眼神都嫌浪费精力,虽然他们认识时间不长,但他觉得詹星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在短暂地沉默后,詹星轻笑了一下,“你不是在安慰我吧?”
林东晴走到他面前停下,看着他的眼睛,“我很认真的啊,你不相信我吗?”
詹星看着对方阳光照射下的眼眸,闪着清透的光,他清了清嗓子,拍了一下林东晴的肩膀,从他的身旁绕过去,“相信相信。”
阳光从枇杷树顶打下,在地上形成了斑驳的树影,爷爷搬了张凳子坐在树下,手里拿着把蒲扇在慢悠悠地扇着,看到他们来的时候站了起来,和蔼的笑容在满是皱纹的脸上荡开。
他今天穿了一件深蓝色的老式西装外套,袖口和领子处的泛白诉说着岁月有痕。
林东晴走上去和他用彝语沟通,爷爷频频点头,然后又跟他说了几句话。
詹星听不懂他们的语言,举着相机,镜头对着他们调数值,他咔咔按了几张林东晴和爷爷对话时的照片。
这相机是他不久前才入手的口袋机,机身小重量轻方便携带,所以他才带来了云南。此时屏幕里的画面光线有点偏暗,但一调档,就曝光了。怎么看都不太满意,他觉得相机调色简直比颜料难控制多了。
林东晴向詹星说:“普爷爷说想和枇杷树合个影,就在这个树下。”
“好啊,那你让他坐着吧。”詹星说。
詹星拿起相机,但这凳子太矮了,只能拍到普爷爷和树干的合照。
詹星又放下了相机,说:“问问他家里有高一点的凳子吗?”
他们说了几句话后,林东晴走进房子里搬出来一张更大凳脚更高的木椅,然后扶着普爷爷坐了上去。
普爷爷的腰背不好,总是佝偻着,但他坐在上面时尽力地把背挺直了,看起来更精神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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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给普爷爷和枇杷树拍了几张合照,近景和远景都分别拍了好几张。拍完照拿着相机给普爷爷看相片,他眼睛看不清,只一味地笑着点头。
“镇上应该能打印照片吧?”詹星问。
“普通打印店应该就可以。”林东晴说。
“那晚点你跟我一起去吗?把照片打印出来再拿给他,对了,你问问他照片是用来摆在哪,打印多大的合适。”
“好。”
林东晴转头去跟老人说话,他问了几句,然后普爷爷跟他讲了很多话,他沉默地听着。
詹星看着他们的交流,等聊完后,他问:“聊了什么?”
“他说,照片是准备以后用来做遗照的。”
詹星听完后一怔,慢慢睁大了双眼看着林东晴,然后又转头看向普爷爷,他此时也正笑着看他们。
林东晴温声宽慰道:“不用紧张,生死无常,其实这边很多老人会提前拍好照片的,普爷爷他甚至连挽联的内容准备好了,他问我们要不要进去他家里看看。”
詹星还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一时难以接受,“可是我拍照技术其实很差,这相机也不是特别适合拍人像,要不我重新再拍一遍吧....”
林东晴在他肩膀上拍了拍,“没事的,你拍的很好,普爷爷自己都觉得很好。”
詹星沉默半晌,“但遗照不用找个纯色的背景墙吗?”
“他说要用一张和这颗枇杷树合照,这是他妻子在去世前不久亲手种下的树,算是他对妻子的寄托吧。”林东晴说。
詹星抬头看了一眼那茂盛的枝叶,它看起来至少像有十几年以上的树龄了。
“他的妻子当时突然生了急病,她一张照片都没有留下,去世前连遗照也来不及去拍,所以他那天看到你在拍枇杷树的时候,就想到让自己留一张和这棵树的合影以后做遗照。”
詹星心情复杂地点点头。
林东晴看着他脸,笑说:“怎么还是这幅表情,你要进去看看吗?”
“好。”
普爷爷领着他们进了房子里,房子光线昏暗,透着陈年旧木的味道,云南的气候比较干燥,木头房不那么容易发霉潮湿,也更耐用,这房子不大,中间也有一个小院子。
他找出自己一本泛黄的笔记本,上面写着彝族的文字,是他口述,让自己的女儿写的,看着有点像象形字。
林东晴也看不懂彝族文字,他问普爷爷这是什么意思,他苍老浑浊的嗓音说着绵延的彝语,像是从群山深处传出来的回响:“阿大阿嬷接我归,魂赴孜孜普乌。”
孜孜普乌是彝文典籍《指路经》中的理想祖地,是彝族人心里的圣洁丰饶的灵魂归宿之处。
死亡不是终结,而是灵魂以另一种形式回归自然与祖先的怀抱。
在云关,有家人去世的话门口会贴三年的挽联以表哀思,一些老人会先记录下自己想要的挽联内容,等到真正用上的时候,就会由同家族的亲人再一起商议确定内容,再由代书人润色书写。
林东晴和詹星解释着这些习俗,他之前就注意到这边很多房子的门口都贴着挽联,城门下的公告栏也贴着讣告,似乎这片土地对死亡更豁达坦然,没那么忌讳。
“你能帮我问问看普爷爷还记得妻子的样子吗?”詹星说。
“好。”林东晴说。
林东晴似乎想到了什么,他对詹星说:“要不你也给我拍一张。”
詹星愣了一下,“拍什么?你不要跟我说你也要拍....”他说到后面停了下来,蹙起眉心,“你拍这个干嘛,你这人真是的,在你一百岁之前我都不会给你拍的,你好好活到一百岁再说吧。”
他越想越气,瞪着对方。
林东晴被他说得直愣,但是又莫名觉得想笑,“那我不拍了,你别生气。”
他看着詹星,感觉像在看一只炸毛的小猫。
好想给他顺一顺毛,但又怕吓到小猫,最终还是忍下来了。
16. 围炉夜话
他们从普爷爷家走出来,两个人的手里都分别提了东西,是苦荞酒和粑粑。
爷爷又想留他们吃饭,可他们今晚约了李宇他们,并且詹星还想早些出去,抓紧时间打印照片。
普爷爷也没再坚持让他们留下,但还是塞了很多东西给他们带走,他们实在推脱不掉,于是就收下了一些他自己做的特色酒和小吃,其他的东西就没拿走。
詹星问:“我们在吃饭前能先去打印东西吗?”
林东晴说:“嗯,现在去吧打印店晚上应该不开门。”
“对了,镇上有卖画具的吗?画布颜料那些。”
林东晴想了一下,“我记得是没有。”
“没有也没事。”他可以去和江美的同学借一下,他们说了今天画不完,明天还是会来文庙那边的。
他们先回了院子取车,林东晴骑车带着詹星,凭着印象里的路线找到了打印店。
因为今天他们过来得有点晚了,打印店的员工说照片得第二天才能拿到。
他们一起走出了打印店,詹星站在一旁说:“还好明天能拿到,这样我就能看看照片打印出来的效果怎么样。”
“嗯?什么意思。”林东晴挪着车,未加思索地问。
“我后天就得走了,明天白天不知道能不能把画赶出来,应该能行。要是来不及的话,我明晚接着画,那就后天我临走之前把画拿给你,你再帮我拿给普爷爷吧。”詹星说。
林东晴的身形不着痕迹的停顿了一下,但很快恢复正常,“好。”
在回北街的路上他们都没怎么说话,林东晴在前面沉默着,詹星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安静地闻着他身上传过来的淡淡咖啡味。
詹星在院子里逗猫,逗猫棒上的小铃铛一直发出细碎清脆的叮铃声,胖狸花跑了几圈后觉得累了,便躺在地上休息了,也不去管詹星手中那根甩出了残影的逗猫棒。
“你这懒猫。”詹星说。
“它今天已经算是很积极了,平时别人来跟它玩逗猫棒,它有时都完全不会理的。”林东晴笑说。
他从小仓库里搬出来了一个铁架子和几片铁网,詹星好奇地问:“我们今晚是烧烤吗?”
“对啊。”林东晴边组装着烧烤架,边对他说。
“那不用去买食材?”詹星说。
他走过来看能不能帮上忙的,但林东晴已经熟练且迅速地把架子装好了。
“不用,你忘了李宇家是做什么的,你要是自己准备食材,他会跟你急眼的。”林东晴说。
摆好桌椅后,他们在院子里坐着等人过来,林东晴把他的深灰色Macbook拿到了院子里,此时正在啪啪敲着键盘。
门口传来敲门声,詹星的位置离门口比较近,于是他自觉地起身走去开门。
打开门后看到的是对面的黎小姿,她看到詹星时脸上堆满笑意,“你好呀!”
“你好,”詹星看到她拿着一大袋东西问:“要帮忙吗?”
“不用不用,这点小重量。”
黎小姿把一袋子炭放到烧烤架旁边,林东晴对着电脑只顾得上给她一个眼神。
“最近很忙吗?”黎小姿问他。
林东晴嗯了一声,手上的动作没停。
黎小姿知道他忙起来的时候很专心,便也不跟他说话了,转而去和詹星聊天。
她拿了一包新茶过来,前阵子去了趟苍山脚下的感通寺带回来的,又借了林东晴的一套汝窑茶具来泡茶,茶香清雅,带着苍山的雪韵。
“我今天去买炭的时候还遇到了邱瑞源,你记得吧?在古城旅居,老往你的咖啡店跑的。”黎小姿啜了一口茶说。
“记得。”林东晴说。
“我看他是想来凑这个热闹,但我找借口拒绝了,我猜你也不想他来。”
“嗯,那你很聪明。”林东晴头也不抬地说。
没过多久,李宇和段子娴也过来了,如林东晴所说的,他们带过来了很多烧烤用的食材,还有李师傅家特制的烧烤蘸酱调料。
他们摆好食材工具,开始忙碌起来,林东晴的院子上空冒出阵阵白烟,他合上了电脑,也加入其中。
炭火将涂上了酱料的蔬菜和肉质烤出了香味,飘出了院子外面,让门口经过的人都垂涎欲滴。
林东晴烤好了口蘑,装了一小碟递给詹星,他小心翼翼地接过,不让中间的汤汁溢出来。
他夹起一颗口蘑,随意吹了吹就放到嘴里,里面的汤汁爆开溅到他的舌头,“好烫好烫”,他仰着头含糊地说。
林东晴从桌上拿过自己的冰水递给他,“要吗?”
詹星赶紧接过来然后猛灌了一口。
“你放凉再吃。”林东晴说。
黎小姿在一旁目睹了全程,然后转头发现段子娴也在悄然观察他们,两人目光相撞,隐晦一笑。
他们正好今天拿回来了普爷爷家自酿的苦荞酒,倒了一人一杯,也包括了詹星的份。
虽然他一向不爱喝酒,但他想到老人笑着把东西塞到他们的手上时的样子,不想辜负他的心意。
苦荞酒的味道是微苦回甘的,比起米酒白酒,口感更清爽柔和,喝完唇尖留有有粮食的风味。普爷爷怕他们喝不惯特地拿了低度发酵的酒,对于不爱喝酒的人来说还算是好入口。
但李宇给他倒得太多了,那一大杯酒詹星是无论如何也喝不完的,但他也不想浪费倒掉。
“给我吧。”林东晴看出他的纠结。
“这我喝过了,喝了好几遍。”詹星看着他。
林东晴挑了一下眉,“我知道。”
詹星欲言又止,任由他倒走了杯子里的酒。
段子娴和黎小姿两人围在烧烤架那翻着鸡翅,段子娴小声问:“你也瞧着了?”
黎小姿凑过去跟她说:“这么明显,憨贼才瞧不着。”
李宇拿着酒杯,坐到詹星和林东晴两人的中间,一只手还搭在林东晴肩膀上,强行挤进了画面里。
段子娴:“这不就有一个,跟他讲还不信,憨不愣登。”
黎小姿发出一阵爆笑。
黎小姿趁詹星去上洗手间,凑上前去问林东晴,她鬼鬼祟祟道:“你们在一起了吗?”
林东晴一脸淡定说:“没有。”
“那到什么进度了?”
“没有进度,他后天就要走了。”林东晴说。
她错愕地问:“啊?这就走了,那还回来吗?”
林东晴的语气中听不出情绪,“人家只是来云关旅游的,哪有回不回的,他要回也是回自己家。”
黎小姿目光怜悯地看着他。
他半眯起了眸子看回去。
"对不起!"黎小姿赶紧收回眼神。
她向林东晴讨了一根烟,放到唇边点燃,两人抽着烟并肩坐着。
“他知道你喜欢他吧?”黎小姿拿下烟问。
“不知道。”林东晴答。
“豁鬼咯,这么明显,怎么可能不知道。”黎小姿无语地说。
“很明显吗?”他随意地问。
他在桌上的烟灰缸中抖了抖,白烟氤氲飘在脸上。
“你不明显,你眼睛有离开过人家吗?”黎小姿不怀好意地看着他。
林东晴闻言轻笑了一声。
“也就知道李宇那种憨包直男看不出来了。”黎小姿说。
“你怎么知道他不是直男。”林东晴说。
黎小姿怔了一下,两眼瞪着他,“你不会连人家是不是直男都不知道吧?那人家有对象吗?这你总不能没问过吧,啥也不知道就开始撩人啊?”
“管不了这么多。”林东晴神情淡漠地吐出一口烟。
黎小姿满脸震惊看着他,看起来还真是一点也不在意,她发自内心地说了一句“你是真牛逼哥。”
詹星出来后黎小姿就把位置让回去给他了。
她坐回自己本来的位置,靠在段子娴的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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膀上。
“款哪样?”李宇也坐了下来,两人把段子娴挤在中间。
“跟你款也是白款。”黎小姿小声地嘟囔了一句,“直男。”
这句只有段子娴听到了,她发出了让李宇不明所以的笑声。
黎小姿喝了挺多酒,脸颊上染上了两团粉云,她坐到了詹星旁边,问:“詹同学,你的名字是怎么起的,有什么讲究吗?”
詹星说:“听说我是晚上出生的,那晚天上有很多星星,所以就取了这个名字。”
黎小姿拍了拍手,“好!有诗意!那你猜猜我的名字是怎么取的。”
詹星嘴角抽了一下,说:“....不知道。”
“你以前看不看TVB,知道港星吗?有一个很漂亮的女明星叫做黎姿,我妈那会看她的电影,最喜欢她了。”
詹星点头,“有点印象。”
“所以我出生的时候,我妈就要给我取个一样的名字,但阿奶说取别人的名字不好,最后给我叫作黎小姿。”
詹星:“......”
“后来我上小学,和林东晴同班,他跟我说,觉得我的名字不好,我问为什么,他说,我名字比黎姿多了个小字,以后肯定样样不如她,他劝我把名字改成黎大姿,我一听有道理啊,就缠着我爸妈给我改名。”
詹星憋不住地笑,问她:“那你怎么没改?”
黎小姿不满,“这么难听!我妈当时就给我骂了一顿!说我被耍了都不知道,那个名字在我们方言里是骂对方笨的意思。我跟你讲,他小时候很爱欺负人,你别看他现在好声好气的,以前不这样。”她带着醉意,对着詹星摆摆手。
林东晴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你说够了没。”
“没够!”真是酒壮怂人胆。
詹星觉得听他们说些小时候的故事挺有意思的,他的童年是画画,补习班,兴趣班,虽然也有其他小孩一起玩,但是每天放学就上山下湖摘果摸鱼的日子,都是以前完全想象不到的体验。
“我前男友又给我发消息了,真烦啊。”黎小姿拿起手机说,“诶,你谈恋爱了吧?你在学校肯定很受欢迎。”她超不经意地问。
詹星拿着杯子的手一顿,这话题怎么转得那么快,他说:“没有。”
她躲在詹星背后,肆无忌惮地给林东晴投递眼神,用唇语说:你有机会。
对方拿起杯子喝了一口酒,没理她。
他们吃累喝累,也聊累了,段子娴的家在古城外面,他们就先回了家,黎小姿也不想在这里发光发亮,随便扯个借口也回去了。
詹星虽然喝的酒不多,但酒劲上来了也够他觉得头晕难受的,扛不住在桌子上趴了一会。
他听到旁边有窸窣的声音,林东晴在他旁边坐下了。
他的头侧到了另一边,但能感受到脑后的目光。
“詹星,你醒着吗?”林东晴问他。
要是我没醒着,你要干嘛?詹星晕乎乎地想,没有作答。
这个问题的答案,他在下一秒就知道了,因为林东晴的手撩起了他耳旁的碎发,将它们挂到了耳后,指尖拂过他的耳廓,落在他耳骨上的耳钉,最后还轻轻戳了好几下。
林东晴扬起唇角,耳钉果然是暖的。
林东晴附在他耳边,又对他说了一句彝语。詹星听不懂,但是他认得这句话跟上次的是同一句。
过了一会,林东晴又问:“打耳钉疼吗?”
詹星慢慢坐起身,垂着目光,说:“不疼,没我爸的棍子疼。”
林东晴低笑一声,“什么时候打的?”
“你是问耳钉还是我爸的棍子?耳钉是刚上高中的时候打的,棍子是第二天被他发现后打的。”
这个小院子很凉快,通风性很好,詹星没有被头发遮盖的耳朵听到了晚风轻抚的声音。
“你怎么知道我醒着。”詹星看向对方。
林东晴看着他笑,说:“因为你耳朵红了。”
17. 土主神庙
詹星懊恼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他的耳朵很敏感,总是出卖他。
“你要回民宿吗?”林东晴问他。
“那不然呢,我住你家啊?”詹星没好气地说。
又把他惹毛了,林东晴暗忖。
他沉吟片刻,轻声问:“明天最后一天,你有想去的地方吗?”
詹星转过头去看他。
风吹散了笼罩着蛾眉月的薄雾,月辉洒进小院子当中,身旁的人仰视着他,眼里映着一潭月光。
沉寂半晌,他又坐了回去,说:“我想去爬山。”
“爬山?”林东晴疑惑问。
“嗯,就是你们说的那座山,山上面有一座庙,然后你还在上面迷路了。”詹星比划着说。
林东晴面露无奈,“我没在上面迷路,你别听他们瞎说。想几点去?”
詹星说:“早上去,中午能回到古城吗?我下午还要赶图。”
“可以是可以,但是要很早出发,你能起得来吗?”林东晴语气怀疑地说。
“我可以,”詹星点了点头,随即又犹豫,“我应该可以…”
犹豫是因为他现在还是感觉头晕目眩,胃里也有些不好受的翻涌着,明早早起肯定是一个艰巨的任务。
“要不你明早起床的时候给我打个电话,我怕闹钟叫不醒我。”詹星说。
“我直接去叫你就好了。”林东晴说。
詹星没明白,“怎么直接?你来民宿拍我门?”
林东晴的脸上写着清澈和无辜:“你刚刚不是说住我家吗?”
他看着詹星逐渐聚拢的眉心,在对方火气又要上来之前抓住时机补充道:“我开玩笑的,我今晚也回民宿住,明早跟你一起出发。”
詹星:……再待下去我可能会被气死。
一直以来他都自觉自己是身边人里最能噎人的那个,但是在云南遇到林东晴后,竟让他第一次体会到了甘拜下风的感觉。
他们都喝了酒不能开车,于是两人一起打车回民宿。
林东晴在民宿住的房间在二楼,他们一起走到二楼就分开了。
詹星走到四楼时遇到了林川正从天台下来,问:“詹同学,你的房间之前是订到了后天,还要续住吗?”
詹星说:“不续了,我后天走了。”
林川怔了一下,“啊?你要离开云关了吗?”
“嗯,对。”
“哦哦,好....那东晴知道你要走了吗?”
詹星疑惑道:“知道,怎么了吗?”
“没事没事。”
林川看起来有些神思恍惚地下楼了。
怪了,他一个民宿客人,要走不是很正常吗,怎么那么大反应。
其实他在这里一周已经算是深度体验了,毕竟这个古城不大,从北街到南街,到纵横交错的巷子,再到周边小景点,时间安排紧凑点的两三天就可以逛完。
詹星躺在床上,想起来刚在院子的时候,都忘了问林东晴要不要一起去爬山,怎么就自然而然地觉得对方一定会陪他去呢?
肯定是因为这段时间林东晴对他太照顾了,让他习惯了,甚至连每天喝什么吃什么都不用自己想,要走了还真有点舍不得……
詹星猛然坐起身。
他晕头转向地找手机,将它从床单上抓了起来,打开订票软件迅速地给自己买了张后天上午去丽江的动车票,手机一丢,关灯睡觉。
第二天清晨,詹星昏沉沉中被闹钟吵醒,他条件反射地按掉了,然后又迅速入眠。
接着手机铃声响了起来,他从雪白的被单中伸出头来,原本是想按拒绝的,但是手滑按成了接听。
对面沉默半晌没声,让詹星以为自己刚刚按的确实是拒绝接听。
“...詹星,你醒了吗?”
熟悉的嗓音在耳边响起,詹星一下子睁开了眼,他都不知道自己原来从昏睡状态到完全清醒只需要用一秒钟的时间。
“醒,醒了…”
他语气凌乱得像刚刚被他坐起来时一把掀飞的被子。
“好,那我在餐厅等你。”林东晴说完后挂了电话。
詹星拿着手机的手垂下来,平复了半天的心情。
他耷拉着眼皮走到餐厅,林东晴正在那里等他,面前还是放着那台熟悉的电脑。
林东晴看到他蔫巴巴的,像根烤糊的乳扇,笑问道:“很困吧?”
詹星从喉咙里发出一声略带干哑的“嗯”,他觉得肯定是因为宿醉,所以头才会这么晕,“我再也不喝酒了,下次你记得阻止我。”
詹星说完才想起,他明天就不在这儿了,哪来的下次。
但似乎林东晴也不察有异,他给詹星递过去一瓶全新的纯净水,自然地回应:“好啊。”
在餐厅工作的孃孃把米线端上来的时候,林东晴终于合上了电脑,他掐了掐眉心,看着有些疲累。
詹星问他:“你是不是很忙?一大早就要看电脑。”
“最近是有点,不过也快结束了。”林东晴又递给詹星一双筷子。
詹星夹起米线滋溜几口,随手抽出一张纸巾擦了擦嘴,问他:“在忙什么工作?”
“嗯,赚钱的工作。”林东晴说。
詹星“哦”了一声,没再细问,“这么忙还要陪我,不会耽误时间吗?”
“不耽误。”
好吧,既然你都这么说了。詹星也不再去想,安心吃着米线。
他们要爬的山,山脚处离民宿有十公里左右,林东晴开着黑色越野车出去,詹星因为太困就在副驾上歇着。
这座山如今已经成为了古城周边的景点,设施也相对完善。
“这是个景区啊,我还以为是座野山呢。”詹星说。
林东晴:“山上面有座土主庙,一直有居民上去烧香祈福,但阶梯和景区大门都是后来新建的。”
步入崭新的景区大门,迎面便是一道蜿蜒向上的石阶步道,游客便是从这里开启登山之旅。
阳光还未来得及从穿过云层,山顶上笼罩着浓重的白烟雾云,空气中弥漫着清冽的雾水气息,吸进肺中凉意蔓延至全身。
早上的气温不足二十度,他们穿着薄款冲锋衣,光是站着会有点冷,但沿着石阶爬后,体温会上升达到一个舒适的状态。
清尘收露,路旁的绿竹叶上托着露珠,地上也是湿润润的。一路上没看到其他游客,仿佛这片山林天地间只有他们两个人。
詹星边走边看,他挂着相机,时不时拍几张风景照,或者是对山中有趣少见的植物来几张特写。
时间已至上午,晨阳照穿云层,洒进山中,气温也在慢慢上升。
再走完前面一段略微陡峭的石阶,就能到达土主庙了。
林东晴抬头看向前面,詹星站在朝晖之中。他今天扎着头发,穿着深灰色的拉链外套,脖子上挂着黑红交错的相机带,正意兴盎然地对着树上发现的松鼠拍照。
由内向外散发着光彩和朝气,如同太阳一般的耀眼。林东晴站在原地,抬手挡了一下阳光。
“詹星。”
他听到林东晴在背后叫他,于是转过头去看,林东晴已经落后自己几十个台阶。
“我走不动了。”林东晴看着他说。
“那休息一会?”
詹星抬脚走了下去,走到林东晴前面。
“不用,就快到了。”林东晴对着他的方向伸出了手,“你拉我上去吧。”
詹星的身形明显定格住了。
他怔忪地看着林东晴,对面的人面色如常,眼里带着笑,额头上起了一层薄汗,脖子处也因为运动染上一抹潮红。
来不及思考,他已经出伸手,握住了林东晴的手腕。
力道不重也不轻,詹星拉着他转身往上走。
骨节清晰的手腕并不算柔软,腕上的温度要比他的手掌低得多,很冰凉,有降温奇效。
他的手指无意间搭在林东晴的脉搏上,避无可避地感受到它的跳动。人手腕上的脉搏是心脏的远程信号器,两者几乎同频。
詹星手腕上的电子表倏然震动了一下,他知道这是他心率过高的提醒。
他们差着两节台阶,一前一后往上走,快到土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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庙的大门时,詹星抬头看到庙门口走出来一人,看起来是跟他们一样踏着朝露来登山的游客。
他松开了手,那位游客路过他们的时候忍不住多瞄了几眼。
土主庙的门口上有几张石凳,他们坐在上面休息。
詹星看了一眼手表,心率已经降到110了。
“这山也不算矮,你当时一个人怎么爬上来?”詹星问他。
林东晴说:“那会上来是有小路的,没那么绕,爬的比较快。”
“那你是为什么自己跑出来?”詹星好奇。
林东晴回忆了一下,说:“那天被我爸骂了一顿,在古城坐上了顺风车到山脚下,沿着小路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庙里。那时候天也快黑了,有位庙祝正好看到我,就收留了我一夜,第二天天亮我就自己下山了。”
“骂得这么严重吗?都把你骂到山上来了。”詹星诧异道。
可能是他比较惜命,小时候经常挨打也没敢跑那么远,小区门口的保安看到他一个人都不肯放他出去的。
林东晴笑了笑,“现在想起来确实是很危险,我当时因为转学来云南心情很差,闹了好长一段时间。”
“云南不是也挺好的吗?”
“以前不一样,这里以前还是个贫困县,不下雨停水,一下雨就停电,门口的路也是土路。我那年来的时候是秋天,那么干燥的天气,鼻子疼得像里面被人放了刀子,动不动就流鼻血。”
詹星沉吟良久,能想象到当时还是小学生的林东晴,来到陌生小镇上的无助感。
现在的云关小镇太美好,闲适宁静,像一片净土,吸引了不少外地人过来旅居。他都差点忘了,这边以前也是一个偏远的山区。
多数游客都会倾向于关注当下的体验,或许也会了解历史,但更多的都是聚焦于那些辉煌灿烂的篇章,而不是平凡的生活印记。在走过古城里平滑的青石街时,很少人会去想,脚下的路在二十年前是遍地的泥泞马粪。
“进去转转吧。”林东晴站起来,往庙门走去。
詹星看着他大步流星的背影,刚刚不是说累到走不动吗?那么快就精神了,说这么多话也不带喘的。
土主是西南地区一些民族崇拜的守护神,庙的大门上挂着一副巨大牌匾,黑底鎏金,上面写着汉字和彝族文字,庄严之中带着异域的神秘。
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在参观,林东晴说:“火把节快到了,到时候会有很多居民上来这里举行祭祀仪式。”
“火把节是什么时候?”
“下个月,是云关每年最热闹的时候,主街会摆上插满旗子的主火把,整个古城都会被照亮。”
詹星点点头,“听着挺有意思的。”
“那你要来吗?”林东晴看着他问。
下个月,他应该回江市了吧,还得去一趟学校....算了不管了。
“来。”他对林东晴说。
祖先殿供奉着当地居民的祖先,门口有彝文和汉文写的祭祖经文,摆了很多灵牌。
从祖先殿绕过去,殿后还别有洞天。
他们穿过一个门,走上台阶,那里是彝王殿,里面供奉的是南诏国王,也是彝族民间信仰中的巡山土主神。
在参观完土主庙后就准备下山了,出于尊重,詹星没有在殿内拍照。
“你那次在庙里留宿是住在哪呢?”詹星看了一圈,庙里好像没有供住宿的地方。
“那里以前还有个小木屋供守庙人住,庙里修葺翻新的时候就拆了。”林东晴看着前方那片已经长出了杂草的空地说。
现在下山的话时间正好,中午前能回到山脚,还能去古城吃个午饭。
他们沿着石阶走回去,下山的路自然比上山时要轻松得多。
不知不觉詹星又走在了前面,林东晴又一次在身后叫他。
他内心打起鼓,狐疑地转过头去问,“又干嘛?”
“我累了呀。”林东晴气定神闲地对他说。
詹星咬了咬牙,“这是下山,你累个屁!”
他说完径直走下石阶,无视掉后面传来的低笑声。
18. 烟雨云关
他们从山上下来,开车回古城,林东晴的院子不方便停车,只能停在离古城有点距离的停车场处。
云层翻涌,古城上空开始出现变幻,天色阴暗下来。上午他们在山上时还是天朗气清,阳光明媚,现在骤然变得阴沉沉的,一幅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光景。
云南的天气以多变著称,现在六月份也是这里的雨季,突然变天了也不稀奇。
“感觉快下雨了。”詹星下了车,看着笼罩着古城的乌云密布。
“而且应该会下挺久的。”林东晴说,“你下午是要去画画吗?”
“嗯,我一会去文庙看看能不能借到画材。本来想在户外画的,但这个天气是不行了。”詹星说。
林东晴说:“要不你来咖啡店吧?”
詹星:“也行。”
他们一起从北门步行进古城,在路口处短暂的分道扬镳,林东晴去了咖啡店,詹星则往文庙的方向走。
走到文庙的时候,詹星看到江美的几个同学正在收拾架子,想必也是因为天气原因要转移位置了。
詹星跟他们表明了来意,昨天那位请教过他的女同学表示可以把自己的丙烯颜料借给他用,她今天画建筑素描,暂时都用不上。
詹星谢过后问了他们的住宿地址,晚上再把这些画材给她送回去。
他们交换了联系方式,打算回江市后买一套新的寄过去给她,一方面是表以感谢,另一方面是也不喜欢欠别人东西。
詹星走到肉肉咖啡店的门口,看到两扇木门还是关着的,门口把手处锁着一把大铁锁。
他上前去敲了敲门,果不其然,没有人应门。
也是,这么大一个锁摆在眼前,敲门干嘛呢,林东晴总不能让人把自己锁里面吧?
除了咖啡店他也想不到还有哪里更合适,猜想林东晴也应该快过来开门了,索性就坐到门口的青石台阶上,给他发了条信息:老板还不来营业吗?
今天天气很阴凉,街上往来的游客比前几天多。咖啡店的对面是一家榨果汁店,一个胖胖男店员正在忙碌,店里坐了几个学生,他在对面看不清样子,但他们座位旁放着画材箱和三脚架,正在分享讨论着画作。
詹星坐在门口翻看着昨天拍的照片,仔细端详着照片上老旧的彝族服饰,耳环银饰。他将这些照片传到手机上,一会方便参照。
没过多长时间,就听到了逐渐走近的脚步声在他面前停下,在抬起头之前他就知道肯定是老板来开门了。
“下雨了吗?”詹星看着他问。
林东晴的胸口有明显起伏,轻微地喘息着说:“没下。”
“没下你走那么急干嘛?”詹星疑惑道。
“你在等我。”林东晴理所当然地说。
“....我又不着急。”
“我怕下雨就先回家把猫关进房子了,顺便收一下院子的东西,我以为你没那么快过来,应该把钥匙给你的。”
林东晴边说着去开了门,詹星放好相机准备站起来,林东晴又走了过来,站在面前,并且向他伸出一只手。
“我...”
我自己能起来。
他当然能自己起来,他一个正值青年身强体壮的男大学生,从地上站起来而已至于需要别人拉吗?
他又不是林东晴。
但也不知道自己是哪根筋没搭对,竟然真把手放上去了。
林东晴握着他的手,毫不费力地把他拉起来,然后带着他进门去。
詹星一脸懵,跟着他走进去。
那小门只能一人通过,而且门框很矮,凭他们的两个人的身高,在通过的时候都得小心弓着腰。但詹星脑袋空空的,差点撞到门框上,还好他反应及时地低下了头。
两人前后走进咖啡店,林东晴在前面,往柜台处走。
“你牵够了没....”詹星幽幽开口。
“哦,我忘了。”林东晴放开他的手,一脸云淡风轻。
……你最好是真的忘了。
他把柜台上的东西都拿走了,清空位置腾出空间给詹星用。
詹星坐上柜台的高凳子,把画板拿了出来,上面夹着几张加厚的珍珠布纹卡纸,仿布效果做得挺好,用丙烯颜料画出来的效果应该还可以。
“你记得普爷爷昨天是怎么说的吗?”詹星转着手中的铅笔问他。
正在咖啡操作台上不紧不慢地做着开店准备的林东晴,说:“记得,我打成文字发给你,顺便再给你发几张照片。”
詹星收到了他发的照片,看着那张偏瘦的中年男人单人照,问:“这是谁?”
林东晴说:“普爷爷儿子的照片,他说他儿子这个时期和他的妻子长得最像。”
詹星有些惊讶,这是很大的参考方向,他当时竟然没有想到拍下来。这张脸和普爷爷看不出来相似之处,那可能就是像母亲吧。
忽然想起在林东晴家看到他和父母的那张合照,詹星抬头看着他的侧颜,林东晴也长得很像母亲,但是五官更立体一些。
詹星就和他爸妈长得不像,他以前还问过章姐,他是不是亲生的。章姐开口就是,你要不是亲生的我早把你赶出去了。从此以后他很确定自己就是亲生的。
虽然有普爷爷的口述,和他儿子的照片作参考,但要凭这些信息画出一幅肖像图是件不容易的事。
詹星在网上翻看云南彝族服饰图片,女性服饰上通常会有各式各样的刺绣,精致的首饰,头巾的佩戴也有一定讲究。
彝族是一个庞大的民族,分支众多,四川凉山州是彝族最大的聚居地,而云关这边的人口是彝族和汉族几乎持平。每个分支的彝族在语言习惯上会差异,传统服饰上也有不同,甚至每个村落都有自己的独特之处。
詹星手机照片上展示的,是普爷爷保留的,妻子过去的旧衣物。
黑底棉布的侧襟上衣,红色大袖袖口,领口处绣着几圈月白色花纹,他拿近手机仔细辨别,这原本应该是浅蓝色的绣片,时间太长掉色了。一件红蓝黑三色拼接的长裙,颜色有些陈旧暗淡,裙面上的风琴褶也不再平整。
詹星画画的时候很专心,他感觉到有人在他旁边放下了一杯饮料,他随手拿起来从饮管喝了一口,是他最熟悉和喜欢的橙子。
站在身旁好奇地看他画画的客人换了一批又一批,但他无暇顾及,他今天一定要把这幅画给赶出来,而且他必须要画得很好。
他埋头苦干,偶尔又坐起来手伸直把画拿远了看,这是他画油画养成的习惯。
林东晴看着詹星将画板拿远了,然后眯起眼睛看画的样子,忍不住带上了笑。
小猫,眯着眼睛的小猫。
几乎耗费了一整个下午的时间,他终于放下了手中的笔,靠在椅背上长长舒了一口气。
丙烯画的效果不如油画细腻,虽然加了亮光媒介,但层次感还是做不到那么通透,但它的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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势在于干燥快,便利,适合他仅有短短一个下午时间的创作。
“学长,你画完啦?”
旁边一个声音把詹星吓得一怔,他转头看过去发现竟然是江美的一个同学,他身后还有两张同样眼熟的脸。
“你们怎么在这?”詹星问。
“我们进来躲雨喝咖啡,看到你画得好认真就没打扰你,”男生伸长脖子看他桌上的画,微微睁大了眼睛,“画得真好啊...才几个小时就画完了,怎么做到的?!教教我。”
“多练呗。”
詹星自认不算是一个天赋异禀的人,从小的练习让基础打得更扎实,要是问他怎么做到的,只能说多练,唯手熟尔。
林东晴听到他们这边的动静也看了过来,詹星抬头对上他的视线,眼神中闪着一抹兴奋的光,对他说:“我画完了!”
林东晴走了过来,詹星把画板递给他看,林东晴认真看了半晌,笑说:“你真厉害。”
有新进来店里的客人要点单,于是林东晴把画还给他,又走回去忙了。
旁边的同学走上来低声问:“学长,那位老板是你男朋友吗?”
詹星正喝着橙汁,冷不防被噎了一下,眼神骇然地看向那位同学,说:“当然不是。”
同学两眼一弯,“那你们怎么牵着手?我今天在对面都看到了。”
詹星:“......”
你问我,我也不知道,反正这下是跳进洱海也洗不清了。
细雨依旧下个不停,但比起下午的倾盆雨势,现在已经有所减弱了。画材也正好能交给江美的同学带回酒店,晚上不用再特地跑一趟。
林东晴关了店门,咖啡店里只备了一把伞,两个人撑伞时往往是有身高优势的人自觉担任起拿伞的任务。
所以,詹星握着伞柄,黑伞下两人并肩而行。
远处的青山在雨雾笼罩下变得朦胧飘渺,如同一幅水墨丹青。天街小雨润如酥,雨珠从屋檐处滴落成线,将脚下的石板街染成深灰,泛着透亮的光,雨中的古城多了一份潮湿的缱绻。
快走到小院子时,雨势又加大了,打在伞上霹雳拍啦地作响。
詹星脚步猛然顿住,他想起来一件事,扭头对林东晴说:“我们忘记去拿照片了。”
这突然的停顿,伞架因为惯性差点磕到林东晴的额头,他无奈伸手挡了一下,说:“雨太大了,明天我再去拿吧,拿到拍照给你。顺便给你今天画的那幅画也买个相框。”
“行。”看来还是不能亲眼看到照片打印出来的效果了。
他们走过了院子,詹星刚收伞,林东晴的手机铃声便响了起来。
他对着电话那头叫了声“川哥”,詹星知道是林川给他打了电话。
詹星先进了门,胖狸花喵喵叫着过来蹭他,他蹲下顺着它毛发的方向摸了摸,经过这几天的学习,他的撸猫手法已然十分娴熟。
林东晴聊完了电话走进来,问蹲在地上的詹星:“你明天是几点的动车票?”
詹星抬起头说:“上午11点。”
“川哥说回民宿前面那条路上有几辆车打滑追尾了,”林东晴语气停顿,“你要不今晚在这住吧?”
詹星一愣,“追尾应该今晚能处理好吧?我可以晚点再回去。”
林东晴皱起眉,“不行,雨太大了,我明早会送你去车站的,11点的车能赶上。”
“那....那行吧。”
19. 小院雨夜
“我没衣服换怎么办?”詹星问。
“穿我的。”
詹星明目张胆地上下打量他,怀疑道:“我穿你的?有点小吧?”
林东晴:“…我们差不多吧?”
詹星眉梢轻挑,眼底浮起一丝笑,没说话但却又把话说完了。
林东晴:“……”
他走向房间,到房门口时回头,眼底闪过一丝幽怨,“我有大一点的衣服,没穿过的。”
詹星应“好”,但是站着没动。
林东晴疑惑,“进来呀。”
“不方便吧?”詹星眼神有些闪烁,“你拿出来给我就行。”
“不方便你今晚睡哪?客房没整理,我也没有多的床。”
“我睡沙发。”
林东晴学着他挑了一下眉,“我家沙发装不下你这大长腿,毕竟你长得这么高呢。”
“......”
詹星踯躅一会,挪动一下脚步,还是跟着进去了。
他进去后就盯着林东晴走到衣柜前找衣服的背影,没敢到处乱瞄。
林东晴的房间挺大的,衣柜挺大的,嗯床也挺大的,余光会瞥到也是在所难免。
“你坐着吧,衣服我得找找,一直没穿过都忘记放哪了。”
“好。”
詹星在他书桌前的电脑椅坐下,白色的桌面没有放杂物,很整洁。配了台配置不错的台式,鼠标旁边放着本书,詹星扫了一眼封面上的书名《人月神话》,外国小说?
桌上还有一个蓝黑色的瓶子,詹星问:“这是什么?”
林东晴回头看了一眼,说:“蓝莓软糖。”
“哦,那给我吃几颗。”詹星拿起来。
林东晴一怔,忙说:“诶别。”
詹星掂了掂手中的瓶子,“想欺负我们美术生英文不好啊?”
“你平时睡不着吗?”詹星看着上面写的褪黑素单词问。
“偶尔吧。”林东晴无奈地说,“你要真想吃,晚上可以吃一颗。”
“我算了,本来就睡得多,吃了恐怕明天一睁眼车早跑了。”
“是吗,那你今晚多吃两颗。”林东晴转头在衣柜里翻翻找找,语气随意地说。
“嗯?”詹星没听明白。
林东晴给他找出来了一套衣服,詹星接过。虽然以前也有去过其他朋友家过夜,但都是睡客房,也没穿过别人的衣服,毕竟身高差距摆在那。
从雨中走过来,两个人挤一把伞,身上无可避免地被打湿了有些黏腻感,他想先去洗个澡。
他翻开衣服,看到衣服和裤子中间赫然摆着一件深灰色内裤。
房间内静默半晌。
林东晴看着他脸上变幻莫测的表情,笑道:“都是男的,你紧张什么?”
“这不合适吧?”詹星忍不住说。
“你不穿就合适了?”
“......”
林东晴笑声难掩,“新的,放心吧。”
他咬牙切齿地抓着衣服走了出去。
詹星打开了头顶淋浴,温热的水流顺着金发流淌而下,浴室内白雾缭绕,冲掉他身上染上的雨水气息。
他听到门外有叫他的声音,他关掉水,把头发捋到脑后。
詹星站在门后,拉开了门。
湿热的氤氲水汽扑面而来,让林东晴原地愣了一下。
詹星发尾滴着水珠,不断滴到凹陷的锁骨处,他目光上移盯着詹星的脸,无声地动了一下嘴唇,忘了要说什么。
“又干嘛?”詹星上半身往前探了一点,凑近他问。
水雾混着雪松气息如热浪袭来,充斥满鼻腔,林东晴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声音很轻地说:“没事。”
“都是男的,你紧张什么?”詹星唇角一勾,把话还给他。
詹星复仇成功后没管他,把门关了继续洗澡,没事瞎叫什么,逗我玩呢?
林东晴走回了厨房,才想起来刚刚是想问詹星要吃米线还是面条,算了,他随手拿了把米线丢进锅里。
“你在煮什么?”
詹星用林东晴给他的毛巾,擦着头发走到厨房门口。
林东晴看了詹星一眼,他全身上下散发出来的味道,是自己沐浴露的味道,身上穿的也是自己的衣服,很合适。
他收回目光,说:“米线。”
他们吃完晚餐过后,詹星觉得自己一直白吃白喝地有点过意不去,提出要把碗洗了。
林东晴说:“你先去吹头发,别着凉了。”
詹星搓了一下发尾,说:“不用吧,我觉得快干了。”
林东晴走上前,伸手揉了揉他的头顶,“我觉得没干,快去吹吧。”
詹星站得僵直,愣怔地看着他,“你....”
“我什么,要我帮你吹吗?”林东晴笑着对他说。
“那不用了…”
詹星走出厨房,忍不住回头看他一眼,林东晴正开始着手收拾厨房,神情动作都没有半点不自然。
他坐在林东晴的房间书桌前,用吹风筒将头发胡乱吹干,转了一下电脑椅,看着那张床不禁皱起眉。
只有一张床他们今晚要怎么睡觉,一起睡?这合适吗?
“叮——”
詹星的手机响了,他拿起来一看,是室友朱斌给他发的消息:詹哥,借一下你的刮刀。
詹星:你自己去我工位找吧,忘了放哪。
詹星放下的手机又拿起来,发了条消息给对面:如果我去你家过夜,你家只有一张床,那你会让我跟你一起睡吗?
朱斌:床当然得留我最尊敬的詹哥睡,我打地铺!不过你要是不介意的话我们两个可以挤挤,所以你什么时候要来找我玩?
詹星:再说吧……
原来一起睡是正常的啊,那放心了。
他靠在转椅上,真是越来越看不懂林东晴了,觉得他对自己既像朋友又不像朋友。
难道是把我当小孩了?毕竟他比自己大了整整七岁。
七岁啊,也就是说林东晴上小学的时候他才刚出生呢,那林东晴上大学的时候,自己岂不是还是个小学生?!
嗯,合情合理。
他走出去坐在沙发上,猫也在沙发上睡觉,被他的动静吵醒,睨了他一眼扭个身又继续睡。
林东晴这时也整理好厨房走出来了。
他坐在詹星旁边的单人沙发上,詹星问他:“你平时晚上自己在家一般干什么?”
林东晴说:“工作。”
詹星震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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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作狂吗你,白天开店晚上回家还要上班。”
“咖啡店也不能算是工作。”
“那是什么?”詹星问。
“唔,跟外界交流的工具。”
这和跟外界交流的方式成本太高了。詹星觉得他的生活方式看起来不是很健康,忍不住说了句“注意身体吧。”
林东晴伸向桌上烟盒的手凝在半空,“我这才今天第一根呢。”
詹星:“...哦那你抽。”他也没说抽烟的事。
林东晴拿着烟和打火机走出了门口,他打开门,院中倾盆而下的雨声瞬间被放大了,好像突然闯进了房子里,掩上门后,又被隔绝在门外。
詹星盘着腿坐在沙发上,他这两天都没上平台账号看过,自从上次突然涨粉,评论区变得乱七八糟后就不敢看了,也没发新的帖子。
他的涨粉数量终于慢慢停了下来,现在维持在一千多,新的点赞和评论越来越少了。
随意刷了一下评论,看到今晚有一条的内容是:谁能说说咖啡店老板是帅哥的消息保真的吗?我周末真要去云关了。
詹星突发奇想,给林东晴招揽一下生意,于是他回复:保真,很帅,人还特别好。
回复完后,他创建了一个新帖子,挑了几张今天爬山时拍的照片,编辑一下发出去。
他发完后,看到刚刚那条的回复下面很快就有了新评论:官方认证!
我怎么就成官方了?
他从包里拿出随身携带的switch,心想自己真是有先见之明。今早出门的时候犹豫了一下还是带出来了,爬山的时候一直放在林东晴车上,还好下车时记得带上。
他窝在沙发上玩了一会游戏,林东晴抽完烟从门外回来了。
“你回来啦。”詹星听到声响,他正专注看着游戏机屏幕,头没抬地说。
林东晴身形一顿,说:“嗯,我回来了。”
林东晴走到詹星旁边坐下,他身上带着的烟味不是重,里面掺着薄荷,凉凉的,跟这个雨夜很相配。
他把烟盒放到桌上,詹星瞄了一眼,原来是浅绿色的,上面的细闪让他上次错看成了白色,盒子上印着“南京”两个字。
“你玩游戏吗?”詹星问。
“不怎么玩。”林东晴说。
“那你要跟我玩吗?我有个游戏可以两个人玩,不过我没带电视的连接器,屏幕可能有点小。”
林东晴扫了一眼他手上的机器,说:“黎小姿有,可以跟她借。”
“那么大雨,别出门了吧。”詹星抬眼和他说。
“没事,就对面几步路。”
林东晴拿起手机给黎小姿发了几条信息,对面很快就回复了。
“我去对面一趟。”他起身走了出去。
詹星有些怔然看着他的背影,真是个高效率的人。
“这么大雨你跑过来借这个?”黎小姿觉得莫名其妙,她站在门口,递过去装着switch电视连接器和两只手柄的袋子给他。
“明天还你。”林东晴接过来说。
“我也想过去玩游戏。”黎小姿弯起眼睛说。
“不行。”他果断道。
她笑嘻嘻道:“开个玩笑,我才不是那么没有眼力见的人。”
20. 爱意疯长
林东晴从门外进来,把东西交给了詹星。倾盆的雨,在他的发梢和身上都留下了溅湿的痕迹。
“你要不先去洗个澡吧,我连接一下装备。”詹星看着他说。
“也好。”林东晴低头看了一下身上。
詹星弄好了设备等他。过了半晌,浴室的水声停止,林东晴顶着一头湿发出来了,身上带着温暖的水气,坐到詹星旁边的沙发上。
他身上沐浴露味道飘了过来,詹星感觉和自己身上的味道有点不一样,虽然用的是同一瓶雪松味的沐浴露,但却闻到了一股独特的香甜。
林东晴用毛巾随意擦着发梢,身上穿的白色短袖有些宽大,看上去特别舒适居家,脖子上有一片潮红,就和他今早运动后的一样。
“怎么了?”
他察觉到詹星的视线,抬眼望过去,睫毛还沾着一点湿意,衬得眼神格外清亮。
詹星以前对二十七岁并没有什么概念,他觉得应该是一个成熟的年纪,不仅是心态上的,还有长相上。但是他最近才知道,原来二十七岁看起来也有可能是这样干净清澈的样子。
“没什么,”詹星喉间陡然发紧,随即收回眼神,“你先去吹头。”
“好。”他轻笑一下。
林东晴之前也有跟朋友玩过游戏,虽然不经常玩,但还记得操作方法,所以詹星也没有再去跟他说明。
他们要玩的游戏是“双人成行”,詹星之前和朋友通关过这个游戏了,所以选了难度更高一些的女性角色小梅,留下男性角色科迪给林东晴。
在这个游戏里他们的关系是一对爱吵架的中年夫妻。
游戏的开篇就是两个角色在电视里吵架互骂,詹星正在盯着屏幕看剧情,耳旁突然传来林东晴轻飘飘的声音:“我们夫妻关系好差。”
他被呛了一下,悚然道:“你别乱代入啊!”
科迪拿到新工具吸尘器,在林东晴又一次按错了按钮,小梅被他吹飞的时候吐槽他:[你真是个行走的灾难!]
林东晴无奈地说:“你看你又骂我了。”
詹星满脸黑线:“够了林东晴,你别说话。”
詹星在游戏中游刃有余,林东晴又一次被卡关跳不过去的时候,詹星终于忍不住拿过他的手柄帮他过了。
林东晴又想说什么,但是詹星已经预判到他的行动,提前用眼神制止他了。
詹星打了个哈欠,看了下时间竟然已经十一点多了,才刚打到第二个关卡呢。
林东晴看到他眼角溢出来的泪花,说:“去睡觉吧,明天还要早起。”
“好,我先存个档。”
差点就把明天再玩说出口,他的记性真是太差了,总是忘了明天自己就不在这了。
“我们怎么睡?”詹星终于问出了那个困扰了他一晚上的问题。
“我铺个地铺。”林东晴说。
“那我睡地铺!”詹星踊跃地说,暗暗在心里松了一口气。
林东晴给他垫了几层被子在下面,所以詹星睡在地上也感觉软软的不膈人。
关灯后,房间暗下来,但百叶窗窗帘透出了一点窗外路灯的光,打进来隐约能看到房间里黑色的轮廓。
夜晚天气更阴凉了,只有十几度左右,不需要开空调,房间的温度和湿度都很舒适。
窗外雨声沙沙,连绵不绝,在这种白噪音的环境下特别助眠,但一向睡眠不错的詹星好像失眠了。
寂静黑暗的房间中,响起詹星刻意放轻的嗓音:“你睡着了吗?”
“没有。”林东晴在他的右上方说。
“没吃几颗蓝莓软糖?”詹星问他。
林东晴带着笑意的声音传到耳边,“没吃。”
“你最近有失眠吗?”
“最近还好。”林东晴说。
“那今晚怎么没睡着,不会是舍不得我吧?”詹星开玩笑地说。
“嗯,是啊。”
他语气和平常一样,詹星听不出来是真的假的,但还是让他心轻颤了一下。
房间再次安静了下来。
人在黑暗中因为视觉受限,所以其他观感会变得特别敏锐。比如现在,林东晴明明是在床上,他在地上,他们之间有高度差,但他感觉林东晴的声音好像直接在他耳边说话一样清晰。
詹星咽了咽唾沫。
“林东晴。”
“嗯?”
“谢谢你。”
沉默了一会,林东晴问:“谢什么?”
“你这段时间不是一直对我挺好的吗,帮了我很多忙。”
詹星听到床上传来了被子摩擦的声响,他转头看去,林东晴坐了起来,他能看到他坐在床上黑色的轮廓。
“詹星,你觉得我为什么对你好。”林东晴转头看向他。
他听到这个问题时,感觉自己的心跳漏了一拍,好像双脚突然被悬空了似的,失去了脚踏实地的感觉。
他挑了一个自认为最合适的答案,“因为你人好,热心。”
林东晴迟疑了一下,问:“你真是这么想的吗?”
詹星可能对感情的事不是很敏感,但是他有直觉,林东晴对自己不一般。用年龄差来做借口,只是他的自欺欺人。
或许再给他一点时间他能想明白,但是他不愿意去想。
云关不是他的目的地,只是他的途经点,路过的这段时间很愉快,可他还不想停留。既然他不停留,那就没有去想的意义。
“是啊。”他说了违心的话。
林东晴这次沉默了很久。
随后黑暗中传来了一声轻笑,“你也很好,詹星,你从来不会拒绝人。你看,你这段日子也花时间陪我做了很多事。”
詹星觉得有些奇怪,不是林东晴一直在陪自己吗,他喃喃道:“…我有吗?”
关着灯一片漆黑,他们看不到对方。
可说起来,詹星本来并不是不会拒绝人的人。所以,我可能只是没有拒绝过你而已。
林东晴:“詹星,你喜欢云关吗?”
詹星自然地答道:“喜欢啊。”
“既然喜欢为什么还要走。”林东晴的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但是砸在詹星的心里好像有千斤重。
可我不属于这里,最终还是要走的呀……
詹星挣扎许久,没把话说出口,他伴着淅淅沥沥的雨声,逐渐入梦了。
黑暗中,他听到林东晴轻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詹星。”
他迷迷糊糊中应了一声。
“你不是说,不会拒绝我吗?”
“那你看着我。”
“抱我。”
“亲我。”
“说你喜欢我,不离开我....”
詹星猛然睁开眼睛,惊坐起身。
他赶紧按掉了吵闹扰人的手机闹钟,坐在床铺上大口喘着粗气。
靠,做的什么鬼梦??
门外敲响了两声,林东晴推门进来后愣了一下,“你怎么了?脸色那么差。”
詹星惊魂未定看着他,蓦然想起梦里那张跟自己毫无距离的脸,心脏狂跳不止。他随手抹了一下额头,竟然出汗了,估计脸都吓白了。
“我没事,做了个梦。”詹星抿了抿干燥的嘴唇。
林东晴奇怪地看着他,说:“我做了早餐,现在雨停了,我一会先送你去民宿收拾东西。”
詹星魂不守舍地点点头,看着林东晴走了出去,他平复着呼吸,紧张的把手伸进被子里。
是干的。
好险好险,不然他就得换个星球生活,这辈子都没脸见林东晴了。
他们面对面地坐在饭桌前,林东晴说了一句话,但詹星没听清,抬起头茫然问:“什么?”
“你真没事吗?”林东晴狐疑地问他。
“我没事,就是没睡好。”詹星说。
“梦到什么了,吓成这样?”林东晴拿起手边的杯子喝了一口咖啡,不经意地问他。
詹星噎了一下,说:“忘了。”
林东晴泛起笑,“不会是梦到我了吧?”
他眼皮一跳,心脏微妙地漏了一拍。林东晴的反问让他怀疑自己昨晚是不是讲梦话了。
“没有,没梦到你。”他故作镇定地吃着那碗面。
时间还算充裕,他们一起步行到古城外面的停车场。
清晨的古城很幽静,天气阴凉,尤其是下了一夜的雨之后。让詹星有种一夜入秋的错觉,可现在明明是三伏酷暑的六月。
他们驱车回了民宿,路上畅通无阻。詹星到民宿后就回房间收拾自己的行李,检查了好几遍确认没落东西。
把行李箱扛下楼,林东晴正在一楼的庭院等他,看到他过来便站起来了。
“走吧。”
林东晴开着黑色的越野车送詹星去车站,如同他们真正认识的第一天,两人一起开着这辆车去了大理。
车的后视镜下还是挂着那只粉色的兔子。詹星一直很好奇,这次选择直接问他:“这是哪来的兔子?”
“这是我弟在学校自己做的,他们的手工课程。”林东晴说。
“你还有个弟弟吗?”詹星第一次听说。
“是川哥的弟弟,我堂弟,他在学校寄宿,放暑假才会回来。”
“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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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沉寂了半晌。
“你接下来要去哪?”林东晴问他。
“丽江。”詹星说。
“为什么去丽江,之前不是说走了之后要去大理吗?”
其实没有什么原因,他本来也不认识云南多少地方,那晚匆忙买车票时,点开首页最多人选择的城市就是丽江。
至于大理....他对大理最近的一次印象就是那天跟林东晴一起去看的洱海日落。
他突然不想一个人去了,总觉得会有落差,会孤单。
高铁站和民宿的距离不算远,二十分钟的车程,詹星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田野和房屋,心情有些复杂。
其实他的内心里也挺不舍得云关的,但他还想拥有更多的旅程,他不能一直把自己留在这里。他知道待得越久,就越难离开。及时止损才是他最好的方式。
他以后还会去看新的风景,也可能认识新的人,但云关永远有属于云关的故事。
所以,云关的旅程,就在这里告一段落吧。
“到了。”
在高铁站的进站口前面,林东晴把车停稳,对詹星说。
詹星解开了安全带,“那我走了。”
林东晴也下了车,他们一起放下行李箱,关上后备箱门。
詹星欲言又止,情绪翻涌但又被自己强行压了下去。他看着林东晴,用一种克制的平静说:“再见。”
林东晴对他笑了笑,“注意安全,别老是那么容易相信别人。”
“知道了…”
詹星拉着行李箱走到了进站口。
林东晴看着他把行李箱放到安检带,看着他走进去安检,看着他的身影逐渐走远消失,没有回头望一眼。
他没有立刻上车回去,点上一根烟,薄荷的凉意从唇边钻进肺腑,蔓延至四肢百骸。
冰凉的手指不自觉地抖了一下。
他拿出手机看了一下日历,农历的六月二十四日,距离今天还有二十天。
他勾起嘴角笑了一下。
旅程中的人总是会很冲动,觉得当下的时光很美好,自己的能量很强,想做的事便能做到,轻易许下的承诺也一定会实现。
他见过不少,说觉得云关真好,我下次肯定还要来的人,过了十年也没有再来看过古城一眼。
说要来过火把节的人,也不一定真的还会再回来。
他不应该有所期许的,可是为什么就是忍不住呢。为什么要蓄意接近一定会离开的人,为什么人刚走就要止不住的想他?
明明他甚至都不愿意回头看我一眼。
躁意如潮水汹涌而来,他忍不住又点了一根烟。
詹星站在候车厅里,云关站是个很小的高铁站,里面的安检口就两个。
他拉着行李箱坐到一个位置上,有些恍惚地看着眼前的不断经过的陌生旅客,感觉心情似乎越来越糟糕了,像落地玻璃窗外阴沉的天。
他忽然想起了什么,点开了手机,戴上耳机,然后搜索彝语教程。
那上面有些常见短语里面,他一条一条地听下去。艰难地辨认着林东晴之前对他说过两次的那句话。
一连听下去,终于听到了一句差不多的,他反复听了几遍,基本确认林东晴跟他说的就是这一句。
他点开旁边的翻译,屏幕上赫然写着四个汉字:我喜欢你。
他握着手机愣怔许久,车站的广播发出声音:“请前往丽江方向的旅客从检票口A检票上车。”
车站外人来人往,去丽江的车次快发车了,不少乘客来得晚,拉着行李箱疯跑起来。
林东晴低头看着手机,天气预报显示丽江未来几天天气晴朗多云。
在指尖夹着的第三根烟也快要抽完时,他又听到了行李箱轮子快速滚动的声音。但这次的滚轮声在不远处安静了,随后是急促的脚步声逐渐靠近,直到在他面前停下。
他惊疑地抬起头,看到脑海中的人具现化了,气喘吁吁地站在他眼前,那双漂亮的眸子里分明闪着光,带着笑。
“你忘拿东西了吗?”他的声音里有些不自然的颤抖,但是此时没人能听得出来。
“不是,没忘拿。”詹星胸口上下起伏着。
“林东晴,你今天心情好吗?”
他怔然地看着詹星。
“你之前不是说,等哪天心情好的时候,就跑遍云南吗?如果你觉得今天还不错的话,我们一起走吧。”
他心里那条缝隙逐渐地自我撕裂、撑破,任由阳光闯进来,照向原本尚未成型名为爱意的藤草,他们肆意疯长,杂乱无章,直至占领整颗心脏。
21. 出发准备
林东晴站在原地,失神地看着这眼前这张神采飞扬的脸,怔怔地点了点头,“好,我跟你走…”
“那快走吧,别在这站着了,回家收拾东西。”
詹星伸手拉过他空着的左手的手腕,向越野车的方向走去,他急急忙忙地把手里的烟灭了丢进垃圾桶里。
“诶箱子。”
他们走出去几步,林东晴回头望向身后被詹星遗忘的行李。
“哦对,差点又忘了。”詹星松开拉着他的手,又跑回去拉箱子。
车又往古城方向开去,来时是两个人,如今回时也是两个人。
车厢内一阵微妙的安静,两人都没说话,正在努力消化着各自的情绪。
詹星能感觉到此刻自己心如捣鼓,震耳欲聋,久久难以平复。
他决定要转头往回走的那一刻,脑子是空白的,一切都是凭着本能在行动,就像他过往在面对人生中数不清的,需要做出选择的分岔路口时,随心所欲,不计后果。
他拉着箱子跑出高铁站的时候,在门口看到林东晴的身影并没有很惊讶。
你果然还在这——这是他当时内心的第一反应。
詹星早有预感他还在那里。因为只要自己在云关,林东晴就无处不在。
他一定不会留下自己一个人的。
是在何时何地形成了这个想法,他说不清,但已然扎根在他的脑子里,根深蒂固。
既然我不想留下,我也不想离开你,那我就把你也带走吧。
车厢中沉默良久,詹星转头去看他。
林东晴察觉到他的目光,也看了过去。四目相对,詹星一怔,躲开了他的眼神。
他清了清嗓子问:“你怎么还没回去?”
林东晴也收回视线,目视着前方开着车,看起来神情自若,“我抽根烟。”
好好,你抽根烟能抽快半小时,是高铁站的空气比较香,比你家里的好抽吗。
没劲。
詹星又靠了回去。
“你确定真的要和我一起出去吗?”
毕竟和自己不一样,他知道林东晴平时的业务很多,工作很忙。
“当然,我都答应你了。”林东晴说。
詹星看着他的侧脸。他嘴角和眼尾都染上了笑意,透着轻松惬意,想来是心情不错。
詹星的心情也很好,刚刚出现了一瞬间的不爽也转瞬即逝。他看着窗外的天气,今天早上雨转阴,现在已经开始阴转晴了,一如他的心境变化,向着明朗的前方奔去。
随着他们越来越接近古城,人烟逐渐变多。车停在了古城北门的停车场,詹星先陪林东晴去一趟咖啡店。
他坐在柜台,一只手撑在桌子上,托着腮,看着林东晴在咖啡操作台上忙碌。
这一趟出去应该要离开云关挺长时间的,他要做好闭店一段时间的准备。
“今天出发会不会太赶了,我们明天再走也行。”
“没事,”林东晴抬起头对他一笑,“你说今天那就是今天。”
詹星的心尖又是蓦然一跳。
他们走出咖啡店门,林东晴给门上了锁,拿着只粉笔在木门上写:暂停营业,归期未定。
“你这话写得也太冷冰冰了吧。”
詹星拿过他手中的粉笔,在他写的字后面补充:“老板要出去玩了”旁边还画了只可爱的胖狸花猫,再加上几颗星星,接着用手机拍下来。
“可爱吗?”詹星回头问他,眼中浮起笑意。
“嗯,特别可爱。”林东晴看着他点了点头。
他们一起从咖啡店走回院子,路上詹星问他:“你说,我们要出去多长时间?”
“你在云南待多长时间?出来太久的话你家人也会担心的吧。”林东晴说。
“不会,我跟他们说过我要在云南待一个月了。”詹星说。
林东晴略微思忖一下,“那我们就赶在火把节前回来吧,大概还有二十天。”
“行啊,我也想在这过火把节。”
詹星靠坐在电脑椅上看林东晴收拾李箱中,他这个人看起来总是有条不紊的,即使忙碌起来也丝毫不慌张,而且效率还出奇地高。
还以为此去一别,还不知道下个月能不能见到他,没想到今天又回来了,甚至还回到了他的房间里。
真是世事难料。
但是放在对于他这种想一出是一出的冲动型人格身上,也并不稀奇。
林东晴给床铺套上防尘布,胖狸花猫灵活地跳到了床上,仰着圆圆的脑袋对林东晴叫。林东晴坐在床上,伸手摸了摸它的头。
“它是不是知道你要出远门啊?”詹星看着他们一人一猫的温馨互动。
“它知道,小狗很聪明的。”林东晴顺着猫毛说。
詹星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你就不能给人家起个正经的名字吗?”
“我不太会起名字。你家狗叫什么?”
“叫詹富贵。”詹星说。
林东晴乐了一下,“怎么还连名带姓的。”他思索片刻,“那它的名字确实是不太好听,你帮它想一个名字吧。”
“我想想啊。”
詹星开始认真思考起来,他也不太擅长这个啊,他家狗的名字是他妈起的,也不是他起的。
“那就叫小雨怎么样?”
“为什么叫小雨?”林东晴好奇地问。
“你是晴天,她是小雨,你们都是天气预报。”
“....那你呢,你算天气预报吗?”
詹星略微思忖,“我也勉强算吧,那我们三个都是。”
星星会在夜空晴朗时出现。
家里差不多收拾好了,剩下还要安顿好猫。养猫之后林东晴还没出过什么远门,这只猫本身也是古城里的猫,是他一年以前在某个回家的雨夜里捡的。
他去对面找黎小姿,想让她帮忙每天去照看一下。这猫平时会自己在古城逛,定时回家吃饭睡觉,很省心,只要每天放水放粮,外加铲个猫砂就行。
黎小姿震惊地看着他,“你要出去自驾游?!”她的脸上难掩担忧之色,嘟囔道:“为情所困到这种地步吗?”
林东晴一时语结。
正巧詹星从院子的小木门中走了出来,顺便和对面的黎小姿打了个招呼。
黎小姿看到他时,动作凝滞住了,她呆缓地挥了挥手,“诶?你不是今天上午走了吗?”
詹星讪笑一下,这可怎么解释好。
黎小姿醍醐灌顶,猛然转向林东晴说:“懂了,你们是要一起出去是吧?”
没注意到那两人的眼中都闪过一丝不自然地光,她眼神坚定道:“放心吧!猫交给我!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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准你们回来看到它白白胖胖的。”
詹星心想,它可不能再胖了吧?
处理好了院子的事,这次真得去打印店拿普爷爷的照片了。他昨天忘了还有林东晴帮他,今天不能再忘了。
詹星自己进了打印店拿到照片,还挺高清的,色彩也很还原。一张原照和一张近照,都是站在枇杷树下拍的。
他把照片放好,转身准备出门时,看到林东晴站在门口打电话的背影。高挑修长,握着手机的手指骨节分明,黑色的短发柔软,手感很好,丝滑如缎。
詹星一懵,等等,他怎么知道手感很好的?
好像是在记忆中有一段画面,他的手从对方的头顶一直抚到了发尾,落在后颈上,手上细腻凉滑的触感记忆犹新。是什么时候的事来着,他怎么想不起来呢?
靠,想起来了。
是在梦里。
他身躯一震,晃了一下脑袋,想要把记忆晃出去。但这是不可能的事,人是不能通过物理晃动的方式把记忆甩出脑外的。
绝望地叹了一口气。
来不及去回味那个梦,林东晴和林川交代完民宿的事便挂了电话,转头叫他一起走了。
詹星有些心神不定地走着,林东晴看出来了,问他怎么了。
他摇了摇头,这怎么跟你说呢,我怕你听了会骂我是变态。
他们去敲响了普爷爷家的老木门,没等多久他就出来开门了。詹星把两张照片交给他,普爷爷一直带着西南地区口音的普通话向詹星说着谢谢。
他对林东晴用彝语说了几句话,两人一来一回地聊了会儿,普爷爷好像在坚持什么,但林东晴看样子是推辞了。
他们暂时聊完了,詹星手里还拿着一个相框,他望着林东晴,心里有些紧张忐忑。
为什么莫名其妙地紧张起来了呢?他高三时经历过联考和校考,那时在提交考卷时都没有那么紧张过。
林东晴对着他一笑,“去呀。”
他把那幅装上了画框的画像递给了普爷爷,普爷爷接过来时先是迷茫,随后双手扶着画框,双眼紧紧盯着手里的画。
时间慢了下来,似乎悄然过去了许久,久到足够普爷爷用来回溯和亡妻共度的几十年漫长岁月,但其实不过一阵风吹过枇杷树的须臾之间。
普爷爷诧异地看了看詹星,又看了看林东晴,他用彝语和林东晴交流着,詹星听出了他语气中少见的急切。
他们聊了一会,他突然握了握詹星的手,干涸的嘴唇止不住地颤抖,苍老浑浊的眼睛里有泪光,如同一口枯井突然涌进了井水。
林东晴对詹星说:“他说一眼就认出了那是他妻子年轻时的样子,这幅画是他妻子留在世上唯一的影子。他很感谢你,希望你能一直健康、开心。”
詹星接受着由林东晴转述的祝福,手指不自觉地蜷缩了一下。他心里涌起道不清的情绪,觉得自己的人生似乎第一次体会到了前所未有的意义,而且这是由他自己创造的。
普爷爷手里拿着那幅画,画上的彝族女子穿着她最爱的衣裙,一针一线都由自己亲手缝制,双耳和脖子上戴着的,是母亲留给她的银饰。她静静地端坐在枇杷树的绿茵之下,脸上是温柔质朴的笑。
或许在他们口中的祖先之地——兹兹普乌,也有这样一颗枇杷树,会在身后为她遮风挡雨。
22. 炽热气息
他们赶在日落之前出发了。
两个人只花了一秒钟就决定了行程的第一个目的地。
这还得仰仗詹星的行事风格。当时林东晴在车上,研究着手机上云南的地图线路,随口问了一句:“我们第一站要先去哪呢?”
詹星毫不犹豫地回答:“丽江啊。”
林东晴抬起头问他:“你好像很想去丽江?”
詹星说:“也不是,只是懒得想。”
“那听你的。”林东晴淡然地笑着,放下了手机。他以前一直是个比较有计划性的人,但是偶尔像詹星一样感受随心所欲的旅程似乎也不错。
云关到丽江走高速200多公里,大概3个小时左右能到。
丽江比大理的旅游业发展得还要早,市内有几个古城,例如大研古城、束河古镇、白沙古镇,规模都不小,食宿设施也都很完善,只需要挑一个顺眼的古城在附近入住就行。
林东晴说:“我们先去束河古镇找个酒店吧?大研古城人很多,会比较吵闹。可以第二天再去那边逛逛,顺便把车送去做个车检。”
毕竟接下来可能还要在路上跑大半个月。他们的行程还没定,高速和国道的路况还好说,但万一要跑山路的话,轮胎、刹车、底盘、冷却液等做个检查好以防万一。
詹星应道:“好,我们怎么不在云关做车检?”
“云关这没有4S店,丽江市区有。”
詹星:“你真靠谱,林老板。”
林东晴总是很妥当,让他有一股安心油然而生,全然不像早上独自一人在候车厅时那种失落的空心感。
比起自己一个人,他还是更喜欢跟林东晴待在一起。
林东晴随手点开了一个歌单,调子安静舒缓,听起来是一首老歌,温柔婉转带着厚重的女声在吟唱,情意缱绻。
“你开车是不是不用听音乐。”詹星看他似乎每次随手点开的音乐都是柔和安静的,听着更催眠了。
“嗯,我开车不太会困。”林东晴说。
詹星颔首,懂了,属于是高精力人群。
但林东晴今天眉宇间似乎有隐隐地疲倦,于是詹星对他说:“你累的话换我来开吧?”
“好,到加油站就换你。”
林东晴没客气,他现在是真的有点累,因为昨晚压根没睡着。
詹星坐在副驾上,耳边的音乐开始重复第一段的主歌了,旋律挺入耳的。
他拿着手机发帖文,今天起肉肉咖啡暂停营业了,他不能让别人白跑一趟。不得不佩服自己的责任心了,咖啡店的营销他比林东晴这个老板还要上心得多。
关注他的粉丝虽然不多,但是活跃程度真是令人咂舌,很快就有了首评:
[两个人一起出去玩?度蜜月?]
[谁帮我问一下老板是不是弯的?他真的是我的天菜。]
詹星嘴角抽动一下,回复他:[我也想知道,要不你自己来问他?]
林东晴说喜欢他……但是也不是认真跟他告白的。况且他发现林东晴这个人,有时候很不正经,也可能只是一时兴起逗他玩。
林东晴是不是他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好像快要是了。
草。
他开着车,咬了咬唇,忍不住在心里骂了一声。
到了加油站后,两人下车换了位置。詹星坐上驾驶座,安全起见他得把歌单换成更激扬的流行乐。
车开上了高速路一段时间了,林东晴却一直没说话,詹星有些好奇,想瞄一眼他在干嘛。
转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安静的睡颜,林东晴歪着头靠在副驾上,呼吸平缓,看起来睡得挺沉。
睡着了?不是刚说完自己不容易困吗?
他嘴角牵起一丝笑,随即收敛了眼神。
天色渐晚,等车辆行驶到了导航目的地时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此时詹星看到了前面是古镇入口,那牌坊上写着“束河古镇”。
他正拿着手机看附近的酒店民宿,余光瞥见林东晴动了一下。
詹星悄然观察着,看他悠悠睁开眼,睡意朦胧的眼里写着懵懂。他懒懒地坐了起来,垂着头,短发睡得有些凌乱,发呆半晌后用手掌搓了搓眼。
“不容易困的人醒了?”詹星语气调笑地说。
“我们到丽江了吗?”他的声音有些低哑,詹星给他递了瓶水。
“到了,我正在看酒店。”
“找到合适的了吗?这附近有个民宿我之前来住过,还可以。”
“好,那直接过去吧。”
詹星闻言立马放下手机,拉上了安全带,他最不喜欢绞尽脑汁做选择题了。
他们提着各自的行李,踏入一个古韵盎然的大院子,眼前是一个开阔的中庭园景。
前台就在这扇巨大木门的后面,坐在那里的工作人员是一个年轻女孩,看到他们跨过门槛进来时眼睛亮了一下。
“你们好,请问有预定吗?”她站起来笑容热情地问。
“还没有。”
“那要开几间房呢?目前大床房和双床房都还有。”
他们默契地看了对方一眼,眼神在空中微妙地交织,又迅速弹开。詹星立马正了神色说:“两间。”
他们拿着行李上了三楼,俩人的房间是连在一起的。前台的女生探出身子好奇地目送着他们的背影。
放下了行李箱后,他们走到古城门口的餐馆吃了晚饭。路边随意进的一家牦牛肉火锅店,肉质不柴,挺清淡的口味。吃饱后再到古城里面散步消消食。
凉风嗖嗖地吹来,这种程度的风在江市只有到了深秋才会遇到,还好在出门前林东晴提醒他带了件外套。
詹星说:“这里晚上比云关冷不少。”
“嗯,这里海拔比云关高好几百米,温差大,你会发现白天也比云关热。”
脚下的石板路凹凸不平,被行人的鞋底磨得光滑蹭亮,在古城灯光的照射下反光。下雨的时候一定很容易打滑吧,他这样想着。
“这是什么民族的文字?”詹星端详着一些古建筑柱子上的文字,形象直观,生动有趣,一个文字像一幅画。
“这是纳西族的东巴文,丽江最具代表性的少数民族文化。”林东晴说。
古城中有水渠淌过,里面有丰茂的水草顺着水流的方向蜿蜒舞动,活水长流,动静相宜,犹如水中森林。
林东晴告诉他,古镇的水源头是雪山上消融的冰水,能养出这些水草是因为水质很干净。
这里的生态系统确实很出色,绿植茂盛,藤蔓攀上了屋顶。
他跟在林东晴身后,走过一道小石桥,詹星停下来,观察着那河流,里面有小鱼在穿梭嬉戏。
河的对岸有几家小酒馆,开在岸边,看着挺有情调。
詹星说:“你要不考虑拓展一下业务?来这开个小酒馆,多惬意。”
“你不爱喝酒啊。”林东晴站他身旁,陪他一起看着在水中藻荇里来去自由的鱼。
“你也不是只有我一个客人,而且如果是你开的酒馆,我肯定会光顾的。”詹星侧过头看他,脸上不自觉带上了笑。
林东晴若有所思地盯着他,“那好。”
夜色渐浓,越到深夜温度越低。他们沿着小路走回民宿,詹星感觉一直有层冰凉的雾气笼罩着自己。
他们回了各自的房间,詹星洗过澡后,觉得房间里闷得慌。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里海拔偏高的原因,空气稀薄,洗澡时容易缺氧。
推开窗户也无济于事,他决定下楼去庭院走走。
他出门时想,要不过去问问林东晴要不要一起下去?他总得下楼抽烟吧,这种木质的楼房,室内是严禁吸烟的。
但他省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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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去敲门的步骤,因为他的门前的走廊对着庭院,刚踏出去就看到林东晴已经坐在下面一楼庭院的八角凉亭里了。
他刚要下楼,走了几步路后又停顿住。
庭院中,林东晴旁边的柱子后方露出一个刚刚被挡住的女生的身影,两个人不知道在聊什么。
詹星怔了一下,随后从楼梯走了下去。
林东晴听到脚步声,回头看到詹星,“怎么下来了?”
“房间太闷了。”詹星走过来,站在他旁边,垂着眼看他。他余光瞄了一眼,才发现原来和他说话的是酒店的前台。
“你头发还是湿的,怎么不吹头?”林东晴抬着头,和他对望着,“这里晚上气温低,你会感冒,先上去吧。”
“我懒得吹。”詹星随口说道。
“那我帮你。”林东晴语气自然地说。
詹星微愣了一下,等等,他们两个同性之间说这句话听起来有点太不对劲了吧?
林东晴站起来对旁边的前台简单道了个别,前台热情地向他们两人挥挥手。随后对着詹星说:“走吧,我们回房间吧。”
木楼梯不宽,两人只能一前一后地走着。
詹星心怀忿忿地走在前面。
“怎么了?”林东晴察觉到他的情绪,于是问他。
詹星顿了顿,说:“你这个人怎么总是爱说些让人误会的话。”
“误会什么?”林东晴有些疑惑。
他们走到三楼,詹星在自己的房间门口停下脚步,转身对着走在后面的人说:“误会我们的关系。”
林东晴本来正垂着头走路,闻言抬头看着他,“我们的关系?我们不是一直都这样吗?”
詹星面无表情地看着对方,“怎样?”
林东晴笑了笑,“你不是说我人热心,对你很好吗?”
詹星额角微不可查地跳了两下,确实是他说的过话。他点点头,“行吧。”
他走到房门口,用卡刷开了自己的房门,手放在门把手上。林东晴从他的身旁经过,忽然回头对他说:“对了,詹星。”
詹星回头看林东晴,听到对方说:“我确实是喜欢男生。”
詹星的手凝滞住了,瞳孔微不可查地极速收缩,惊诧盯着林东晴,而对方正神色轻松地对着他笑。
万籁俱寂。
詹星听到自己的心跳声震耳欲聋,“你突然跟我说这个干嘛?”
林东晴走近两步,“你不是说想知道吗,”他看着詹星,眼神意味深长,“Polaris。”
詹星被他的话钉在原地。
“我先回去了。”林东晴对他说完,准备转身走人,但他突然感觉手腕一紧,被人拉住了。
林东晴还未来得及看清眼前的状况,人已经被詹星抵在门后。
因为没有控制住力度,门板发出了“咚”一声声响。
房间内没有开灯,凭借着窗外投进来的暗光,詹星看到了被他抵在门上的人脸上的惊愕表情。
被禁锢的手腕上传来的一丝紧绷的痛感,让林东晴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被困在詹星和门板之间,下意识地想挣脱桎梏,但被箍住的手纹丝不动。
詹星低下头缓缓靠近他。
他离林东晴越来越近,近到在鼻尖快要触碰到对方的时候,又刹车般地停了下来。
他们气息交融、互相纠缠,两具温热的身体几乎要贴在一起。
林东晴的呼吸很乱,胸膛上下起伏,清亮的眸子里情绪翻涌流转。
詹星紧紧盯着他,将对方的反应尽收眼底。
哦,原来你也是会紧张的啊。
林东晴感觉自己的心跳平复不下,他感受着詹星身上的体温,自己全身都被对方滚烫的气息侵袭了。
詹星微俯下身体,盯着他眼睛:“林东晴,好玩吗?那么喜欢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