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俗诡谲短篇故事集》 第一百九十七篇 床头婆婆 第一章 红妆入宅 乾隆三十年的春末,绍兴府顾家巷飘着新茶的清香。十六岁的阿昭穿着大红喜服,盖头下的指尖攥得发白——她要嫁的,是顾家巷最体面的顾家老爷,可那老爷比她大了整整三十岁。 昭娘子,到了。喜娘的声音带着颤音。 盖头被掀开时,阿昭险些惊呼出声。正厅中央坐着个穿玄色缎子的老妇人,鬓边簪着白绒花,笑起来眼角堆起的褶子像晒干的橘皮:以后你就是我顾家长孙媳了。 那是婆婆陈氏。阿昭后来才知道,顾家三代单传,前两房儿媳都在生产时没了,如今这房独子顾廷钧娶亲,陈氏特意去杭州请了有名的来守夜。 是夜,阿昭被扶上铺着百子被的婚床。陈氏往床头压了块雕着麒麟送子的青石板,又塞给她一包晒干的艾草:夜里不管听见什么,别睁眼,别应声。 更漏敲过三更,阿昭迷迷糊糊要睡,忽觉床沿一沉。她浑身僵住——有什么毛茸茸的东西正蹭她的脚踝,凉丝丝的,像浸了井水的麻绳。 新妇......沙哑的女声贴着耳际响起,我替你看过十八回床头了...... 阿昭猛地掀开被子滚到床角,撞翻了妆奁。月光透过窗纸照进来,她看见床头立着个灰扑扑的身影:裹着靛蓝粗布衫子,头发梳成髻却没有脸,只有一团模糊的白雾。 她尖叫着抓起枕头砸过去。那影子被砸得晃了晃,却并不消失,反而慢慢凑近:你腹中有了胎,该我来收...... 房门被踹开,陈氏举着烛台冲进来,影子地缩到墙角:大半夜的,做什么噩梦? 阿昭抖得说不出话,陈氏却盯着她脚下——方才影子蹭过的地方,青砖上赫然印着五个浅淡的指痕。 第二章 夜哭 此后阿昭再不敢独自睡。她让陪嫁丫鬟春桃打地铺,可每到子时,那声音准会从床头传来。 阿姐,你听!春桃攥着她的手腕,像不像小孩在啃木头? 阿昭屏息,果然听见咔嗒咔嗒的轻响,就在枕头底下。她壮着胆子摸向枕芯,指尖触到个硬邦邦的东西——是枚铜铃,刻着长命百岁四个字,正是她陪嫁妆匣里的。 这铃铛怎么在这儿?她声音发颤。 春桃脸色惨白:昨儿夜里我给您掖被角,还明明放在妆台上的...... 更骇人的是,第二日阿昭发现自己的肚兜被剪开了口。那是个绣着石榴花的红肚兜,针脚细密,只有她和小桃动过——小桃是她未过门的弟妹,前日来送添箱礼时帮她收拾的。 小桃呢?阿昭问陈氏。 老妇人正在佛堂烧纸,头也不抬:那丫头昨儿说身子不爽利,回娘家了。 可阿昭分明看见,陈氏袖中露出半截红绳——和小桃腕上戴的那根一模一样。 第三章 旧棺 顾家老宅后园有口枯井,阿昭被那夜哭声引到井边。井沿结着蛛网,她俯身往下看,水面突然泛起涟漪,映出张肿胀的脸! 救......救我...... 阿昭尖叫着后退,撞在一个人身上。是陈氏,手里攥着把生锈的钥匙:跟我来。 两人穿过杂草丛生的厢房,停在间锁着的偏房前。陈氏开了锁,霉味扑面而来——正中摆着口朱红棺材,棺盖上用金漆写着顾门陈氏之柩。 这是我娘的寿材。陈氏摸了摸棺身,她咽气前抓着我的手说,要替顾家守着床头。 阿昭想起春桃说过,顾家前两房媳妇死状蹊跷:一个产后血崩,一个说是突发急病,可停灵时棺材里总传出挠板的声音。 您娘......是不是就是传说中的床头婆婆?她脱口而出。 陈氏的手顿在棺盖上,忽然笑了:昭娘子,你怀的是男胎吧?她的眼睛在阴影里发亮,我娘等了二十年,就等个男胎来接她的班呢。 第四章 替身 当夜,阿昭被拖醒时,正躺在祠堂的供桌上。月光透过窗棂,照见陈氏穿着当年的嫁衣,鬓边的白绒花渗出血来:我娘说,顾家男丁太少,得用外姓女子的胎来养。 她身后站着个灰影,正是床头的婆婆。那影子终于显了形:是具浑身腐烂的老妇,指甲足有三寸长,怀里抱着个襁褓,里面露出的不是婴儿,是团蠕动的黑发。 你以为小桃回娘家了?陈氏踢开脚边的麻袋,她替你试过了,可她肚子是空的。原来那丫鬟根本没走,是做了引魂的替死鬼。 阿昭拼命挣扎,却见婆婆举起襁褓:来,让老身抱抱重孙...... 千钧一发之际,供桌上的牌位突然全倒了。春桃从供桌下钻出来,手里举着把菜刀:我早看出不对劲!小桃托梦说,床头婆婆最怕新生儿的长命锁! 她甩出个银锁,正砸在婆婆脸上。那影子发出尖啸,化作一团黑烟往窗外窜。陈氏踉跄着栽倒,嘴里念叨着:完了,替身跑了...... 阿昭跌跌撞撞跑回家,才发现自己根本没嫁进顾家——所谓迎亲队伍,不过是陈氏雇的戏子。而真正的顾家,早在三十年前就因难产断了香火,只剩陈氏守着座空宅。 第五章 终局 七月半,阿昭在娘家坐月子。春桃来报,顾家老宅着了大火,烧出具焦黑的骸骨,腕上系着红绳。 是床头婆婆。春桃叹气,她本是前清的稳婆,因害死太多产妇被沉了河。后来陈氏把她捞上来供在棺材里,想借她的邪术续香火...... 阿昭摸着怀中安睡的婴儿,忽然听见床头有响动。她转头,看见个穿月白衫子的小丫头站在那儿,腕上系着红绳——是小桃。 昭姐姐,小桃笑得甜甜的,我娘说,床头婆婆走了,以后换我守着你。 窗外起风了,吹得帐幔簌簌作响。阿昭望着女儿熟睡的脸,轻轻将红绳系在摇篮上。 有些故事,从来不会真正结束。 喜欢民俗诡谲短篇故事集请大家收藏:()民俗诡谲短篇故事集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一百九十八篇 龙脊尸鸣 第一章 哭坟夜 光绪二十三年,秋。 青溪村的月总是蒙着层血纱。我背着罗盘蹲在村口老槐树下,看里正举着火把往乱葬岗跑,破锣似的喊:“又死人了!王二嫂子家小栓子没了!” 小栓子才七岁,前日还蹲在我药铺门口舔糖葫芦。此刻他躺在草席上,脸白得像浸了水的纸,嘴唇却红得妖异,脖颈处有道青紫指印,深可入肉。 “莫近前!”我喝住要摸孩子脸的里正,“这是被阴煞掏了魂。” 话音未落,草席下的尸体突然蜷起,指甲刮过草席发出刺啦声。王二嫂子扑上去抱孩子,冷不防被那小手扣住手腕——众人倒吸凉气,只见小栓子的指尖渗出黑血,在王二嫂子腕间画出道扭曲的符。 “是锁魂咒!”我甩出铜钱剑斩断黑气,小栓子尸体“扑”地栽倒,脸上却浮起笑,喉咙里发出咯咯声:“阿娘,跟我走……” 王二嫂子当场昏死过去。 是夜,我在义庄守灵。月光透过窗纸爬进来,照见停尸板上整排盖着的白布。忽然最边上那床白布动了,我抄起墨斗线逼近,掀开一角——是具男尸,青灰的脸上睁着眼,喉结上下滚动,竟在嚼自己的舌头! “造孽!”我咬破指尖在桃木符上画血印,贴在他额头上。那尸身突然暴起,指甲几乎抓破我咽喉,却在触及符咒时发出尖啸,重新瘫软下去。 窗外传来沙沙声,像有人拖着铁链走过。我推开窗,月光下,后山的轮廓竟像条盘曲的龙——这青溪村竟坐落在龙脊上? 更骇人的是,龙脊正中央的凹陷处,有团幽蓝鬼火忽明忽暗。 第二章 龙穴秘辛 次日我去寻村中老匠头。老人抽着旱烟,烟锅里的火星子映着他浑浊的眼:“小友可知,咱青溪村的风水?” “龙脊聚气,本是福地。”我接口,“可近年怪事频发,怕是龙气有异。” 老匠头猛咳几声,烟杆重重磕在地上:“五十年前,镇北王府的棺材队过境。领头的阴阳先生说,咱村后山是条未醒的潜龙,若用万人骸骨镇在龙首,能保王爷世世代代荣华……” “他们挖了龙脊?”我心头一沉。 “可不!”老匠头指向后山,“他们在龙首处挖了九丈深的穴,埋了七十二口鎏金棺,每口棺里都钉着活人俑。后来王爷获罪抄家,这事就搁下了……” 当晚起了山风,我带着罗盘摸上后山。越靠近龙首凹陷处,草木越稀疏,泥土泛着青黑。罗盘指针疯狂旋转,最后稳稳指向那团鬼火。 拨开荆棘,眼前赫然是座被藤蔓覆盖的石冢。石门半开,缝隙里渗出腐臭。我摸出腰间铁钎轻轻一撬,石门轰然洞开—— 腐气裹着金光涌出来。穴中并排立着七十二口红漆棺,每口棺身都钉满铜钉,棺头刻着镇尸符。而最中间那口棺,棺盖竟被掀开半尺,露出里面玄色寿衣的一角。 “不好!”我冲过去合棺,指尖刚碰到棺盖,一股巨力从内撞来。棺盖“哐当”砸下,溅起一片骨渣。借着月光,我看见棺内躺着具尸体,皮肤呈半透明状,血管里流动着幽蓝液体,最骇人的是他的嘴——大张着,喉间卡着半截还在蠕动的舌头! “这是养尸棺!”我想起师父临终前的警告,“用至阴之地养尸,借龙脉龙气炼就不死之躯……” 山风突然转急,吹得穴中符纸猎猎作响。七十二口棺同时发出“咔嗒”声,铜钉在棺盖上刮擦,像无数人在磨牙。中间那具尸体的手缓缓抬起,指尖穿透棺盖,勾住了我的脚踝—— 第三章 尸潮围村 我拼尽全力抽回腿,连滚带爬逃出石穴。身后传来棺盖翻倒的轰鸣,混杂着婴儿啼哭般的尖叫。 回到村子时,青溪村已成了地狱。原本安静的民宅里,窗户里伸出一只只青灰的手;晒谷场上,七八具尸体摇摇晃晃站起,腐肉簌簌掉落;最骇人的是村头土地庙,王二嫂子跪在庙前,小栓子的尸体坐在她肩头,两人同时转头冲我笑,眼睛里爬满蛆虫。 “是养尸诀反噬!”我大喊,“他们以活人血祭,催得尸王提前醒了!” 里正颤抖着递来半块铜牌,上面刻着“镇北王府”四字:“今早有人在乱葬岗挖到的……” 原来当年镇北王府的余孽没死绝,为复国运,竟找到青溪村龙脉,用活人血养尸王。如今尸王将成,他们想借尸王之力颠覆朝纲,却不想控制不住,尸潮先吞了村子。 我取出师父传的《撼龙经》,翻到“镇尸篇”:“需寻龙脉眼,以七星灯续龙气,再以黑驴蹄子塞尸王七窍……” “可龙脉眼在哪?”里正急问。 我指向后山石穴:“龙首处那九丈深穴,最底下的生门。” 话音未落,地面剧烈震动。小栓子的尸体从王二嫂子肩头跃下,指甲暴涨三寸,直取我咽喉!我甩出铜钱剑,却见他胸口裂开,爬出十几条白色蛆虫,蛆虫落地即化作黑烟,凝成无数小手拽我裤脚。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混乱中,我瞥见石穴方向冲出个灰衣人,怀里抱着个青铜匣。他看了我一眼,转身钻进密林。那是当年镇北王府的余孽,他要抢在尸王成型前,彻底唤醒它。 第四章 生死龙穴 我顺着密林追去,灰衣人跑得极快,直到悬崖边才停下。他转身冷笑:“你以为我不知你是青乌门传人?这龙脉眼的秘密,只有我们王府知道!” 他从匣中取出一枚血玉,塞进石缝。整座山突然发出闷响,龙脊上的泥土开始崩塌,露出下方巨大的青铜鼎——那是当年镇压龙脉的困龙柱! “五百年前,刘伯温用这青铜鼎镇住潜龙。”灰衣人癫狂大笑,“如今我用七十二尸王的怨气,加上万家生魂,就能破了这鼎!” 山崩越来越烈,我看见石穴方向涌出黑潮,那是被惊醒的所有养尸。尸王走在最前面,皮肤已经完全透明,能看见他体内缠绕的龙形黑气——他就要化成龙尸了! “没用的!”灰衣人举起血玉,“等尸王吞了龙气,天下都是我们的!” 我咬破舌尖喷出血雾,趁他分神扑过去。青铜匣摔在地上,里面掉出半卷帛书,正是《镇龙秘要》。我捡起一看,上面写着:“龙脉眼非地理之眼,乃人心之眼。” 恍然大悟。所谓龙脉眼,从来不是什么地理穴位,而是守护龙脉的初心。当年镇北王府为私欲滥用龙脉,才招致反噬;如今我要救的,不是某个人,是这片土地的气运。 我将帛书按在青铜鼎上,大声喊:“青溪村的百姓守了这龙脉百年,他们的善念就是龙脉眼!” 刹那间,村中升起无数光点,是村民们的愿力。光点汇聚成金龙,撞向尸王。灰衣人还想抵抗,却被金龙卷起,消失在天际。 尸王发出惨嚎,身上的龙气被金龙撕碎,重新变回凡尸。七十二口养尸棺同时炸裂,里面的尸身化为飞灰。 山崩停止了。我站在废墟中,看着晨光穿透云层,照在重新安静的青溪村。王二嫂子抱着小栓子的尸体痛哭,可这次,是活人的眼泪。 尾章 龙脊新碑 三个月后,青溪村立了块新碑,刻着“龙脊守魂”四字。我离开那天,老匠头塞给我包桂花糕:“小友可知,那石穴最深处,还埋着块碑。” “什么碑?” “万民碑。”老人笑了,“当年镇北王府挖龙脉时,村民们偷偷在下面埋了块碑,写着‘龙脉在,人心在’。” 我回头望了眼后山。那里不再有阴煞之气,只有一片新绿。风过处,仿佛听见龙吟,温柔而绵长。 有些东西,比龙脉更长久。比如人心 喜欢民俗诡谲短篇故事集请大家收藏:()民俗诡谲短篇故事集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一百九十九篇 残阳下的啖肉录 民国十七年秋,黄河决堤后的第七日,我在陈州城外乱葬岗捡到半块碑。 碑身浸在黑水里,刻痕模糊如刀割。我用枯枝刮开淤泥,勉强认出“赵”字和“镇”字,再往下是扭曲的“肉”字——像团被踩烂的血。 “小先生莫碰!”放鹰的老周突然踉跄过来,浑浊的眼珠几乎瞪出眶,“这是赵屠户家的碑!三年前他带兵血洗李庄,后来……后来坟头总闹鬼,说夜里能听见嚼骨头声!” 老周的烟袋锅抖得厉害,火星子溅在碑上,“噗”地灭了。我弯腰去捡,指尖触到碑底一行小字:“每日需鲜躯三斤,可保军威。” 风突然大了,卷着腐叶扑在脸上。远处传来狗叫,不是普通的吠,是喉咙里挤出来的、像人哭的尖啸。 第一章·车夫的烟袋 我是省报的实习记者林深,为调查“豫东流民失踪案”来到陈州。车站老茶房压低声音:“西城门里赵公馆,新来的赵司令,专收年轻男女……您可别往那片去。” 赵公馆的红漆门足有两丈高,门前石狮子缺了半只耳朵,眼窝里塞着冥币。我递上“采访军务”的帖子,门房却把我引向后巷。 “司令在花厅等您。”门房的声音发闷,像含着东西。 花厅里燃着沉水香,穿墨绿缎子马褂的男人正擦铜烟杆。他眉骨高得吓人,笑起来嘴角几乎裂到耳根:“林记者大驾光临,是为流民的事?” 我刚要开口,窗外闪过张惨白的脸。是个穿学生装的姑娘,辫梢沾着草屑,正扒着窗棂往里看。 “那是舍妹。”赵司令顺着我的目光瞥了一眼,“前日落了雨,她疯魔了,总说看见死人。” 话音未落,楼下传来瓷器碎裂声。我们跑下去,只见后厨地上躺着个厨子,喉咙豁开,血泡还在往上冒。他脚边有半只染血的手套,和赵司令案头那只纹丝不差。 “许是贼人。”赵司令蹲下身,用帕子慢条斯理擦手上的血,“林记者若怕,今晚就住我这吧,我让副官送你回客栈。” 第二章·厨房的锅 我借故告辞,在西城门找了间破庙落脚。庙祝是位瞎眼老妇,摸到我怀里的碑拓,突然浑身剧震:“这是赵家祖坟的镇碑!当年赵屠户杀光李庄三百口,用活人熬油点天灯,最后连自己亲儿子都……” 她的话被庙外的喧哗打断。两个士兵拖着个哭嚎的姑娘进来,为首的副官踹开庙门:“老东西,司令要活牲,你庙里有的是!” 月光透过破屋顶,照见姑娘腕上的银镯——和我在赵公馆瞥见的学生妹戴的一模一样。 半夜,我摸回公馆。厨房窗户虚掩着,飘出浓重的胡椒味。透过缝隙,我看见灶台下堆着十几双鞋,有男有女,沾着泥,还带着体温。大铁锅里的水“咕嘟咕嘟”翻着,水面浮着层油花,映出赵司令的脸,正往锅里撒把把盐粒。 “今日这三斤,够劲。”他转头对副官笑,“明儿送林记者上路,新鲜。” 第三章·戏台的骨 我连夜逃出陈州,却在城门口被截住。赵司令坐在马背上,手里拎着个布包:“林记者的行李忘拿了。” 布包打开,是我落在客栈的笔记本,夹着那半块碑拓。他的指甲划过“鲜躯三斤”四个字:“你该去戏园看看,那里的角儿最会唱。” 戏园后台锁着间偏房,门缝里渗出腥甜。我撞开门,眼前的景象让我血液凝固——墙上钉满人皮,每张皮上都写着名字;地上堆着森森白骨,骨头上刻着“赵”字;最里面的供桌前,摆着十几颗头颅,其中一颗,是白天在破庙见过的瞎眼老妇。 供桌后坐着个穿戏服的女人,脸上涂着白粉,眼睛却是我妹妹的模样。“哥,”她开口,声音像两块石头摩擦,“你闻见了吗?他们在煮我们的骨头。” 戏台突然响起锣鼓。赵司令从幕布后走出来,身后跟着几十个衣衫褴褛的“士兵”——他们的脸都被刀划花了,嘴里塞着碎肉,正机械地啃食地上的骨头。 “开始吧。”赵司令举起烟杆,火光照亮他脸上的疤,从左眼贯到嘴角,“吃了他们,咱就能永远守着这陈州……” 终章·残阳 我用钢笔扎进赵司令的眼睛。他惨叫着摔倒,供桌上的头颅突然全部睁开眼。妹妹扑过来,指甲深深掐进我胳膊:“哥,跑!他们要的不是命,是魂!” 我撞开窗户跳下去,身后传来撕心裂肺的喊叫。追来的“士兵”扑在我身上,牙齿啃进皮肉的瞬间,我看见戏园方向腾起黑雾,黑雾里有个巨大的影子,长着几百张嘴,正在咀嚼夕阳。 后来陈州发瘟,赵公馆被烧成白地。有人在瓦砾里挖出半口铜锅,内壁结着黑痂,化验说含有人类骨胶原。 而我再没写过关于赵司令的报道。只是每到黄昏,我总觉得听见嚼骨头的声音,像极了那年秋天的风。 喜欢民俗诡谲短篇故事集请大家收藏:()民俗诡谲短篇故事集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二百篇 陈宅夜戏 第一章 雨打桐花 民国二十三年秋,苏州城的雨缠缠绵绵下了整月。 苏晚晴立在陈宅门前,看朱漆大门上积善人家四个鎏金大字被雨水泡得发暗。她攥紧手里的包袱,杏色旗袍下摆沾了泥点——这是她第三次来陈家,前两次都是随母亲来送节礼,如今却要自己踏进去做陈家四奶奶。 四奶奶,您可算到了。门房老张头弓着背迎出来,手里铜盆盛着热水,老太太等着见您呢。 跨过高门槛时,苏晚晴听见门轴发出刺耳的吱呀声,像有人在喉咙里压抑地呜咽。正厅里烧着炭盆,却驱不散阴湿的霉味。陈老太太坐在太师椅上,银白的头发梳得整整齐齐,见她进来只抬抬眼皮:坐吧,喝口姜茶暖暖。 茶盏递到手里时,苏晚晴瞥见供桌上的牌位。最中间是先夫陈鸿儒之位,旁边密密麻麻排着陈家历代祖先,可有一格格外显眼——那是块空牌位,红绸布蒙着,边角已经发黑。 那是......她脱口而出。 老太太的手顿了顿,姜茶溅在锦缎椅套上:前儿夜里,西跨院的姨太太走了。 窗外惊雷炸响,苏晚晴看见老太太眼底闪过一丝慌乱。雨幕中传来细碎的脚步声,一个穿墨绿旗袍的丫鬟捧着铜盆进来,却在跨进门槛时踉跄了一下,盆里的水泼了大半。 春桃,你慌什么?老太太皱眉。 叫春桃的丫鬟脸色惨白,低头绞着帕子:回老太太,奴婢方才去后罩楼取新被面,听见......听见有人唱戏。 正厅瞬间静得能听见炭爆声。苏晚晴注意到老太太的指甲掐进了掌心。 陈家早就不兴那些个邪性东西了。老太太突然拔高声音,去把西跨院的门再锁一遍,天亮前不许任何人靠近! 夜里,苏晚晴被雨声搅得睡不着。她起身想去倒杯水,刚推开房门,就见廊下的灯笼无风自动。暖黄的光晕里,一个穿水红戏服的身影一闪而过,水袖扫过廊柱,留下道淡红的痕迹。 她揉了揉眼睛,再去看时只剩湿漉漉的地面。可那股若有若无的脂粉气,混着陈腐的檀香味,直往鼻端钻。 更漏敲过三更时,西跨院方向传来幽幽的唱腔。是《牡丹亭》里的良辰美景奈何天,调子走得厉害,像被人掐着脖子在吼。 苏晚晴裹紧被子,听见自己的心跳声盖过了雨声。 第二章 空棺锁魂 次日清晨,苏晚晴打着伞往后罩楼去。春桃缩在门房里发抖,说昨夜她亲眼见着西跨院的门开了,有个女人扶着门框往外看,脸上涂着厚厚的白粉,嘴角还挂着笑。 那门是我亲手锁的!老管家陈伯蹲在小马扎上抽烟,烟锅子明灭间,老太太吩咐过,西跨院自打十年前陈五爷咽气,就再没开过。 苏晚晴想起供桌上那块红绸蒙着的牌位。陈五爷?难道就是那位姨太太的丈夫? 后罩楼的楼梯吱呀作响,她踩着霉味走到三楼,推开通往后园的小门。雨已经停了,青石板上积着水洼,倒映着灰扑扑的天空。 忽然,她听见墙根下有响动。扒开半人高的野蒿,竟看见口红漆小棺材,棺盖上刻着陈柳氏之柩,锁头生了锈,却没完全锈死。 四奶奶!春桃的尖叫从身后传来,老太太让您去前院! 苏晚晴攥着棺盖上的铜环,感觉那锁头在她手里微微发烫。等她赶到前院,只见客厅里站着个穿月白长衫的男人,手里捏着副水晶眼镜,正是陈家长子陈景行。 四妹,他笑得温和,听说你昨夜没睡好? 他的目光扫过苏晚晴攥得发白的手,突然变了脸色:你去了后罩楼? 不等她回答,老太太柱着拐杖进来,脸上的皱纹挤成团:景行,带四妹去祠堂上柱香。陈家祖宗不喜不敬之人。 祠堂在正厅后头,檀香浓得呛人。苏晚晴跪在蒲团上,看列祖列宗的牌位在烟雾里模糊。忽然,她瞥见最边上那排,有块牌位和她方才见的棺木上名字一样——陈柳氏。 而供桌下,掉着半截褪色的水红戏服。 第三章 戏服索命 夜里起了风,苏晚晴听见西跨院传来敲盆的声音。她壮着胆子摸过去,见门锁被撞开了,门楣上垂着根红绳,绳头系着枚铜钱。 救救我...... 风里飘来女人的声音,细细的,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苏晚晴循声绕到院后,看见墙头上搭着件水红戏服,水袖垂下来,正一下下拍打着砖墙。 她伸手去碰,指尖刚碰到布料,戏服突然动了!水袖如蛇信子般缠上她的手腕,凉意顺着血管往骨头里钻。更可怕的是,她看见戏服上的金线绣着柳含烟三个字。 含烟?她脱口而出。 身后传来脚步声。陈伯举着煤油灯,脸色比灯油还黄:四奶奶,您在这做什么? 这戏服...... 十年前,柳姨太就是穿着它死的。陈伯的灯盏晃了晃,照见他鬓角的汗,说是要给五爷唱《牡丹亭》庆生,可五爷偏要娶填房。她穿着戏服上了吊,尸体在梁上挂了三天,脸都紫了。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苏晚晴猛地抽回手,戏服地掉在地上。陈伯蹲下身捡,却突然怪叫一声——戏服胸口处,赫然有块血渍,形状像朵枯萎的梅花。 这是...... 柳姨太咽气时,手里攥着块带血的手帕。陈伯的声音发颤,后来我们在她妆匣里找到这戏服,血渍和手帕上的一般模样。老太太怕她闹鬼,就把她停在西跨院,棺材不入土,戏服不烧化...... 话音未落,西跨院方向传来重物坠地的声响。两人跑过去,见供桌上的牌位全倒了,那块蒙着的红绸布滑落在地,露出底下新的牌位——先妣陈柳氏含烟之位。 而在牌位前,春桃直挺挺跪着,脖子上勒着半截水红戏服的水袖。 第四章 冥婚阴戏 春桃没了气息,脖颈处印着深紫的勒痕。老太太请了玄妙观的道士来,老道盯着西跨院的棺材直摇头:这女鬼怨气重,得办场冥婚,再烧了戏服,才能镇住。 和谁冥婚?苏晚晴问。 老道的目光扫过陈家男丁,最后落在陈景行身上:要属相相合,八字相配......不如就长孙吧。 陈景行的脸瞬间煞白。苏晚晴这才知道,陈家长孙去年刚夭折,至今未入祖坟。 冥婚那晚,祠堂里点了上百根白蜡烛。柳姨太的空棺和新打的男棺并排放着,道士念着往生咒,春桃的牌位也被摆了上来。 一拜天地—— 苏晚晴躲在供桌后,看见柳姨太的戏服突然从梁上垂下来,像有人穿着它在走台步。水袖翻飞间,她清楚地看见戏服后襟绣着同庆班三个字。 二拜高堂—— 男棺突然发出的声响。道士的咒语卡在喉咙里,众人看见男棺盖缓缓移动,露出里面青灰色的脸——根本不是陈家长孙! 是......是五爷!陈伯瘫坐在地,十年前柳姨太死的当晚,五爷也暴病身亡,可他的棺材......一直没找到! 戏服猛地扑向供桌,带倒了牌位。苏晚晴看见柳含烟的名字下,多了行小字:夫陈鸿儒。 原来陈五爷,就是陈鸿儒。 混乱中,苏晚晴的包袱掉在地上,里面的银镯滚出来,正落在戏服前。那戏服竟俯下身,用袖子轻轻裹住银镯,像在哄孩子。 晚晴...... 熟悉的嗓音在耳边响起。苏晚晴转头,看见镜中的自己穿着水红戏服,脸上涂着厚厚的白粉,嘴角挂着和春桃一样的笑。 第五章 终局 苏晚晴是被锣鼓声吵醒的。 她躺在西跨院的床上,身上穿着水红戏服,妆匣里的胭脂被她涂得满脸都是。窗外飘着纸钱,院外传来敲锣打鼓的戏班子。 柳老板,该您上场了。 陈鸿儒站在门口,身上的寿衣洗得发白。他伸出手,掌心躺着半块鸳鸯玉佩——和苏晚晴从小戴的那半块,正好能拼在一起。 原来十年前,柳含烟和陈鸿儒早有私情。陈老太太为了家族颜面,棒打鸳鸯,逼死了柳含烟,又设计让陈鸿儒,对外只说柳姨太疯癫自缢。 他们把我们葬在西跨院,用锁魂钉钉了棺材。陈鸿儒的声音带着怨气,可每年七月半,戏班子来唱《牡丹亭》,我们的魂就能跟着戏文转。今年......该轮到你替我们了。 苏晚晴想喊,却发现发不出声音。戏班子的锣鼓越敲越近,她看见春桃和其他冤魂从四面八方涌来,都穿着水红戏服,笑着说要带她去唱戏。 最后一刻,她摸到发间的银簪——那是母亲给的,刻着二字。她用尽最后力气将银簪刺进掌心,鲜血滴在戏服上,烫出个焦洞。 啊—— 凄厉的尖叫划破夜空。等陈家人冲进来时,西跨院空无一人,只有那口红漆小棺材裂成了两半,里面躺着件烧焦的水红戏服。 后来陈家搬离了老宅,有人说曾听见夜里传来戏文声,也有人说见过个穿水红戏服的女人站在巷口。 苏晚晴再也没回过陈家。只是在每个雨夜,她总觉得耳边有个声音在唱:良辰美景奈何天...... 喜欢民俗诡谲短篇故事集请大家收藏:()民俗诡谲短篇故事集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二百零一篇 九棺镇 第一章 黄土下的眼睛 马三爷的烟袋锅子在风里明灭,他蹲在新翻的土堆前,指甲缝里嵌着半枚青铜箭镞。 “三爷,这土不对。”副官陈九斤用刺刀挑开浮土,露出下面青灰色的夯土层,“和旁边庄稼地的熟土不一样,像……像刚封上没几年的。” 马三爷眯起眼。他在直系混了十年,摸金校尉出身的老班底早死绝了,只剩陈九斤还懂点土夫子门道。最近军饷吃紧,南苑那帮丘八又催得紧,他咬咬牙,把宝押在这座野史里传了百年的“燕王冢”——说是战国中山王族墓,陪葬品能堆满半条护城河。 “挖。”他踹了脚铁锹,“找着棺材板,每人先分五块大洋。” 挖掘队是刚抓的壮丁,三十个庄稼汉,绳捆索绑跪在土坡下。监工的士兵端着枪,皮鞭子抽得人皮开肉绽。到后半夜,月牙儿爬上树梢时,铁锹终于磕到了硬东西。 “石门!” 陈九斤打着手电筒照过去,半人高的青石门斜插在土里,门楣上刻着扭曲的云纹,中间凿着个凹坑,像是原本嵌着什么青铜饰件。 马三爷凑近闻了闻,鼻尖突然窜过一股腐臭。“不对劲。”他说,“中山王的墓,门楣该是蟠螭纹,这不是。” 话音未落,黑暗里传来一声闷哼。 最边上的壮丁瘫软在地,裤裆湿了一片。他哆哆嗦嗦指着石门:“里、里面有人……眼睛……好多眼睛……” 两个士兵上去拖人,刚碰到他胳膊,那壮丁突然尖叫着弹起来,指甲抠进自己喉咙,“它们在爬!从砖缝里爬出来!”血沫子喷了他一脸,人直挺挺栽倒,四肢以诡异的角度扭曲着。 队伍炸了营。壮丁们哭嚎着往坡下跑,士兵端枪就打,子弹打进人群,惊起一片鬼哭狼嚎。马三爷踹翻一个想溜的士兵,骂道:“都给老子站住!” 可没人听他的。陈九斤攥住他手腕:“三爷,不是跑,是……是怕。”他从怀里摸出半张泛黄的帛书,是挖地基时从壮丁筐里翻出来的,“这是镇墓文,写着‘九棺锁怨,开者见血’。” 石门不知何时裂开了条缝。 黑暗中,有东西在爬。 第二章 壁画里的活人 马三爷是被冷醒的。 他躺在墓道里,身边燃着两盏煤油灯,昏黄的光摇摇晃晃。陈九斤趴在他脚边,后颈插着支青铜箭,血把青砖染成了黑红。 “醒了?” 沙哑的声音从头顶传来。马三爷抬头,看见个穿灰布长衫的老头,正蹲在墓道转角处啃玉米。他的脸肿得像发面馒头,左眼是团浑浊的白,右眼却亮得瘆人。 “你是谁?”马三爷摸向腰间的勃朗宁,却摸了个空。 老头笑起来,缺了三颗牙的嘴漏着风:“守墓的。你们动了镇墓石,得偿命。”他扔过来个东西,“拿去。” 是半块青铜镜,背面刻着“中山”二字。马三爷刚接住,镜子突然发烫,映出他身后—— 陈九斤的尸体坐了起来,脖颈以不可能的角度扭着,手里攥着那支箭,慢慢朝他逼近。 “幻觉!”马三爷吼着举起枪,可子弹打在“陈九斤”身上,只溅起一片黑灰。老头早没了影子,墓道深处传来此起彼伏的脚步声,像有千军万马在走。 他跌跌撞撞往前跑,墓道两侧的壁画在火光里活了过来。 第一幅画着中山王坐在案前,左右跪着九个披甲的人,胸口都插着青铜箭;第二幅是九口黑棺悬在梁上,棺盖渗着血;第三幅……第三幅是他自己,正举着洛阳铲挖开石门,身后跟着的,是三百个没有脸的士兵。 “九棺镇怨,魂不散,尸不腐。” 声音从头顶传来。马三爷抬头,壁画里的九个甲士正盯着他,他们的脸,和他手下那些失踪的壮丁一模一样。 墓道尽头有间石室。门是虚掩的,马三爷推开门,冷气扑面而来,混着浓重的檀香味。 石室中央摆着口红漆棺材,棺盖上用金线绣着“中山缪王”四个字。四周的墙面上,密密麻麻钉着九枚青铜钉,每枚钉子上都挂着块腐烂的肉,肉上爬满蛆虫。 马三爷胃里一阵翻涌。他想起陈九斤说的“九棺”,原来不是九口棺材,是九枚钉子。 而那口红漆棺,才是真正的镇墓之物。 第三章 棺中人的请帖 马三爷的手在抖。 他摸出怀表看了眼,凌晨三点。外面静得反常,连虫鸣都没了。他猜那些士兵要么跑了,要么……成了壁画里的东西。 “富贵险中求。”他摸出炸药,贴在红漆棺上,“就算里头是粽子,老子也炸它个天翻地覆。” 导火索滋滋作响,火星子溅在棺盖上,烫出个焦黑的洞。 “咔嗒。” 棺盖自己开了。 马三爷后退两步,撞在青铜钉墙上。棺里躺着具男尸,身着玄色深衣,面容栩栩如生,左手握着块羊脂玉牌,右手食指戴着枚翡翠扳指——和他昨夜在幻觉里看见的“自己”,戴着一模一样的东西。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更诡异的是,尸体的胸口插着支青铜箭,箭杆上刻着“马”字。 “马三爷。” 尸体开口了。声音沙哑,像砂纸摩擦骨头。 马三爷的腿软了。他看见尸体的嘴唇根本没动,声音是从自己耳朵里钻出来的。 “民国三年,你爷爷马彪带兵屠了中山王族最后的血脉。”尸体的手指动了动,翡翠扳指泛起幽光,“九棺镇的是怨气,你动了棺,怨气就缠上了你。” 马三爷想跑,可双脚像钉在地上。他看见石室四壁的青铜钉在流血,血顺着墙根汇成个“冤”字。 “你要替我还债。”尸体的眼睛突然睁开,是个黑洞洞的眼窝,“或者,让他们替你还。” 墓道里传来脚步声。 这次不是幻觉。三十个壮丁,二十个士兵,全都站在门口,他们的脸肿得像发面馒头,左眼是团白,右眼亮得瘆人——和守墓的老头一模一样。 “马三爷,该上路了。” 他们一步步走进来,腐臭的气息扑面而来。马三爷摸出枪,对着最近的士兵扣动扳机,可子弹穿过他的身体,打在青铜钉墙上,溅起的血珠里,映出他扭曲的脸。 第四章 逃不出的九道弯 马三爷是在一片玉米地里醒过来的。 晨雾弥漫,他浑身是泥,勃朗宁还在手里,弹匣空了。背后传来马蹄声,是他的亲卫队,举着火把寻来。 “三爷!您去哪儿了?”小队长抹了把汗,“昨儿夜里墓地那边闹鬼,壮丁跑了十几个,剩下的都说看见您被……被鬼拽进地下了!” 马三爷骑上马,腿肚子还在抖。他回头望了眼远处的土坡,那里平静得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可他知道不是。 回营后,他把自己锁在屋里三天。第四天夜里,他听见墙里有声音。 “还我血债……还我血债……” 是中山王的声音,从墙缝里渗出来。他掀开床板,下面铺着层糯米,可糯米全烂成了黑泥,爬满蛆虫。 第五天,他的副官陈九斤回来了。 陈九斤穿着寿衣,脖子上插着青铜箭,笑着说:“三爷,该去还债了。” 马三爷抄起椅子砸过去,陈九斤的身体散成一地碎肉,可每块肉上都长出只眼睛,齐刷刷盯着他。 第六天,营里的马全死了,马眼里流着黑血。第七天,厨房的米缸里,每粒米都刻着“中山缪王”。 第八天夜里,马三爷疯了。 他光着脚在院子里跑,嘴里喊着“九棺镇怨”,手里攥着半块青铜镜。月光下,镜子里映出他的脸——左眼是团白,右眼亮得瘆人。 后来保定府的人说,马三爷的营地里挖出座古墓,九口黑棺悬在梁上,棺里全是没长脸的尸体。 再后来,那片地就荒了。路过的人总说,夜里能听见马蹄声,还有个老头在喊:“该还债了……” 喜欢民俗诡谲短篇故事集请大家收藏:()民俗诡谲短篇故事集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二百零二篇 更漏寒 第一章 师父的铜牌 暮春的雨裹着霉味漫进青石板巷,我蹲在屋檐下补打更用的梆子,指尖刚触到裂开的纹路,就听见西头传来铜锣闷响——是师父的更声。 三更天,该巡南巷了。可师父的锣声比平日慢了半拍,尾音像被什么东西咬住,嘶嘶地拖在雨里。我攥紧补好的梆子冲出去,雨幕里的青石板泛着幽光,师父的蓝布衫在巷口晃了晃,又不见了。 师父!我喊得喉咙发紧,最后在义庄后墙根找到了他。 老槐树下,师父仰面躺着,右手还攥着那面铜锣,左手心里嵌着半块铜牌。雨水冲开他脸上的泥,我看见他眼睛睁得老大,眼白里爬满血丝,嘴张得能塞进个鸡蛋,却发不出半点声息。 师父?我颤抖着去摸他的脉,指尖触到的只有冰凉。 铜牌是玄铁打的,刻着歪歪扭扭的字,背面还有行小字:子时三刻,莫回头。我突然想起上个月师父醉酒时嘟囔的话,他说这牌子是从城隍庙后墙缝里抠出来的,有些更次,不是人该打的。 更夫行当里有忌讳,打更人若暴毙,尸体不能留过寅时。我把师父裹进草席,准备天一亮就送回乡下。可等我收拾完工具转身,墙根的积水里浮起半张脸——是师父,正歪着头冲我笑,嘴角淌着黑水。 我尖叫着撞翻了油灯,再抬头时,雨幕里只剩空巷。 第二章 二更女的绣鞋 师父头七那天,我在城门口接了个新主顾。 穿玄色锦袍的男人塞给我一锭银子:往后替我守夜,专打二更。他眼尾有颗朱砂痣,我总觉得在哪见过。 二更天,我拎着梆子和灯笼出了门。男人说的是城南的废园,说是闹鬼,可白天看不过是片荒草萋萋的院子,中间歪着座木楼。 梆子敲到第二声,风突然变了方向。灯笼里的火苗忽地缩成豆粒大,我听见楼上传来声,像有人穿着绣鞋在走。 我举起灯笼往上照。 月光从破窗漏进来,照见个穿月白衫子的女人。她背对着我,长发垂到腰际,脚边落着只红绣鞋——鞋尖绣着并蒂莲,和我娘临终前塞给我的那只一模一样。 阿姐...我脱口而出。 女人猛地转身,月光劈在她脸上——没有五官,皮肉像被撕了层,露出底下血淋淋的肌肉。她张开嘴,发出的却是我的声音:哥,救我。 我瘫在地上,梆子掉进草丛。那女人一步步逼近,绣鞋踩过碎砖的声响越来越近,直到贴上我的鼻尖。我闻到浓重的血味,这才发现她裙角滴下的不是水,是暗红的血。 哥...你忘了我?她的脸开始融化,露出底下半张完好的面孔——是我阿姐,十五岁那年溺死在河里的阿姐! 我疯了似的往后爬,后脑勺撞在树干上。再睁眼时,废园空无一人,只有那只红绣鞋静静躺在脚边。 第三章 更牌里的血书 回到破庙,我盯着师父留下的半块铜牌发怔。阿姐的死是悬在我心头十年的刺——那年发大水,我去河边捡她落的风筝,回来就听见人说她被卷进了漩涡。可捞尸的人说,河里根本没有穿月白衫子的姑娘。 那牌子,你师父没告诉你来历?隔壁卖馄饨的王婆凑过来。 我摇头。王婆压低声音:我年轻那会儿,城隍庙后墙根埋过七个更夫。他们都是替送信的,要是不肯...就永远留在更声里了。 阴更?我突然想起师父说过的不是人该打的更次。 半夜里,我又听见梆子响。这次不是师父的铜锣,是我的梆子在自个儿敲。我攥着师父的铜牌追出去,雨又下了,这次我看清了——敲梆子的是个湿淋淋的小孩,扎着羊角辫,脖子上挂着块同样的铜牌。 哥哥,小孩仰起脸,帮我找阿姐。 我跟着她跑到河边,洪水退去后的淤泥里,露出半截雕花木簪——那是阿姐的。淤泥下传来拉扯声,我伸手去拽,却触到一只冰冷的手。顺着手往上,是阿姐的脸,她的眼睛肿得只剩条缝,嘴里塞着团发黑的布。 救我...他们要拿我当阴更...她艰难地吐出几个字,突然被一股力量拽进泥里。 我疯了似的挖,指甲缝里全是血,终于挖出个铁盒。盒子里是叠血书,最上面一张写着:吾妹阿昭,生于庚申年三月,被阴差误勾,困于更漏井。需七枚更牌镇井,方可解其魂。 落款是师父的名字。 第四章 最后一声更 第七天夜里,我攥着七枚铜牌站在废园木楼下。 血书里说,阴更井就在木楼地下。我砸开腐朽的地板,霉味混着腐臭涌出来,井口飘着幽蓝的光。 哥...井里传来阿姐的声音。 我抛下铜牌,每枚都坠着红绳。第一枚沉下去时,井里响起婴儿啼哭;第二枚,是女人的啜泣;直到第七枚,井里突然爆发出凄厉的尖叫。 你师父骗了你!井里伸出无数只手,指甲刮着井壁,我们才是被打更人困住的! 我想起师父临终前的眼神,想起他攥着铜牌的手。或许他从一开始就知道,这牌子不是镇鬼,是封鬼。 阿姐!我咬着牙跳进井里。 黑暗中有冰凉的手抓住我的脚踝,我摸到腰间的梆子,用尽全身力气敲响——这是师父教我的最后一招,以阳间更声破阴间迷障。 梆子声穿透水幕,井里的尖叫渐渐弱了。我抓住阿姐的手,她的皮肤还是冷的,却没有腐烂的黏液。 哥,我等你好久了...她笑了,这次有温度。 黎明时分,我从井里爬出来,手里攥着半块铜牌。废园的木楼上,新挂了块木牌:阴阳更夫阿九,代客守夜。 远处传来梆子声,是一更天。我知道,有些更次,总得有人打。 喜欢民俗诡谲短篇故事集请大家收藏:()民俗诡谲短篇故事集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二百零三篇 痘煞 第一章 起痧 关外老林子的秋来得早,九月末的霜已经凝在松针上。二当家陈九蹲在绺子前晒场边,看小喽啰狗剩子往篝火里添松枝。火星子噼啪炸响,映得他脸上的刀疤泛红——那是三年前跟盐帮火并时留下的,当时他还是个刚挂柱的崽子。 九哥。狗剩子突然凑近,喉结动了动,柱子哥房里有股子...腥甜。 陈九的烟袋锅子顿住。柱子是大当家的亲卫,昨儿跟着去山下砸窑,抢了半车绸缎回来。他抄起腰刀踢开柱子房门,霉味混着热烘烘的汗酸扑面而来。炕上的汉子蜷成虾米,盖的破棉絮被抓得稀烂,露出的胳膊上全是紫泡,正往外渗浑浊的脓水。 痘子!不知谁喊了一嗓子。 绺子里炸开了锅。这是关东山最忌讳的词——三年前马匪窝闹过一次天花,三百多号人只剩八十个,连老当家的都没扛过去。大当家赵疤脸踹开门时,柱子已经烧得说胡话,脓包顺着脖子往脸上爬,像爬满了蛆虫。 都给老子闭嘴!赵疤脸抄起马鞭抽散围过来的人,去把后山那郎中绑来!郎中是半个月前进山采药的,被绺子扣下当。可那老头抖得筛糠,摸了摸柱子的脉就哭嚎:没救了,这是痘煞,沾着就死! 柱子当晚就断了气。陈九看着他们把尸体裹进草席,听见草席里发出细碎的声——是脓包挤破的动静。 第二章 烂肉 三天后,场院里支起了三口大锅。煮的是艾草、贯众,还有从山下抢来的雄黄酒。郎中说这能驱邪,可每天仍有新的人倒下。症状一模一样:先发高热,再起紫痘,最后脓包溃烂,连骨头缝里都往外冒腥臭。 陈九的左胳膊开始发痒。他掀开袖子,皮下浮出几个青紫色小点,像被山蚊子叮的。他攥紧刀柄冲进药棚,把装雄黄的瓷罐砸得粉碎:他娘的到底咋回事? 郎中缩在草堆里直哆嗦:许是...许是咱们抢了那批药材?上月十三,您带着人劫了去热河的商队,那药箱上有朱砂印子... 陈九脑子嗡地一声。那商队是给京城太医院运痘苗的!老辈人说,痘煞最怕沾染带痘毒的东西,尤其是活物。商队里那个戴斗笠的老头,临死前盯着他的刀笑了:你们会后悔的。 现在后悔也晚了。赵疤脸的脸肿得像发面馒头,脓包从耳朵里流出来,糊住了半张脸。他坐在虎皮椅上,声音像漏气的风箱:烧。把病的都烧了。 火堆在寨门外燃起来。六个浑身是痘的崽子被绑在木桩上,哭嚎声混着松油燃烧的噼啪响。陈九攥着火折子迟迟不扔,其中一个是他堂弟,上个月还帮他给老娘上坟。堂弟突然睁开眼,脓包挤破的黄水流进嘴里,含混地喊:九哥...我疼... 火折子坠落的瞬间,陈九听见山风里传来婴儿啼哭。 第三章 鬼火 寨子里开始闹鬼。 先是伙房的老周头说,半夜看见柱子的鬼魂蹲在灶前,身上的脓包滴着血,在地上积成个小水洼。接着是马夫,说他的马不肯进马厩,对着后山嘶鸣,眼睛里映出绿莹莹的光。 陈九不信邪,提着刀去后山查。月光透过松枝洒在地上,他看见无数豆大的绿点儿,像鬼火似的飘来飘去。凑近了才发现,是腐烂的脓包里爬出的蛆虫,被磷火一照,成了这副渗人模样。 更骇人的是,那些蛆虫开始往人身上爬。 二柱子半夜惊醒,发现床上有条白虫正往他耳朵里钻。他尖叫着打滚,虫子却越钻越多,最后从七窍里爬出来,堆成一小堆白花花的肉线。陈九挥刀砍翻桌子,火把照亮墙角,密密麻麻的白虫正沿着柱子往上爬,像活了的脓水。 郎中这时候倒来了精神,翻出本破书念:《千金方》载,痘毒入土,生蛊虫...此乃天谴啊! 赵疤脸已经说不出话了。他的脓包破了又结痂,结痂处又裂开,露出下面溃烂的肌肉。陈九守在他身边,看他喉咙里发出的声响,像在说什么。凑近了,听见断断续续的词:报应...那商队...有个娃...才三岁... 窗外突然刮起怪风。陈九看见赵疤脸的脸上,脓包里渗出的不是血,是黑色的雾气。雾气聚成个小孩的形状,对着他笑,嘴角裂到耳根。 第四章 焚寨 第七天夜里,寨子里死了二十七个。 陈九站在寨墙上,看着下面的人像没头的苍蝇。有人往林子里跑,刚迈出寨门就被乱箭射死——赵疤脸临终前下的命令,宁可错杀,不能放痘煞出去。有人跪在关帝庙前磕头,额角磕出血,却止不住脓包从指甲缝里冒出来。 九哥,留条活路吧。三当家王胡子扯他的衣角,咱把剩下的粮带走,躲进更深的林子... 陈九甩开他,目光扫过寨子里此起彼伏的呻吟。他想起老娘临终前的话:九儿,做匪要讲个义字。可现在,义字早被痘毒啃得骨头都不剩。 后半夜起了浓雾。陈九带着几十个还能动的崽子,把剩下的火油全泼在寨子里。粮仓、马厩、木屋,所有能烧的全点了。火借风势,浓烟裹着脓包破裂的腥臭,飘出二十里地。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王胡子哭着拽他:那是咱的家啊! 陈九抹了把脸上的血,这里早成了痘煞的窝。 天快亮时,大火烧到了他们藏身的小山坡。陈九回头看了眼,整个寨子在火海里扭曲,像张痛苦的人脸。雾气里,他仿佛又听见那个小孩的笑声,还有婴儿的啼哭。 第五章 余煞 三个月后,山下镇子里开始闹痘疹。 县太爷贴出告示,说山匪劫了太医院的痘苗,惹得上天降罚。可陈九知道不是。他和剩下的十几个崽子躲在更北的林子里,每个人都带着脓包。他们不敢见人,不敢生火,只能吃生肉喝雪水。 昨夜,王胡子没熬过去。临死前他抓住陈九的手:九哥...我梦见柱子了...他说...说咱还得还... 陈九把他埋在雪堆里。今早起来,他发现每个人的眼皮上都起了紫泡。林子里的鸟突然全飞了,松涛声里传来若有若无的婴儿哭。 他摸出怀里的刀——那是赵疤脸的佩刀,刀身刻着字。现在,刀上全是脓包的血,字被糊成了模糊的红团。 远处传来狼嚎。陈九笑了,把刀往地上一插。雪地里,刀尖周围的雪开始融化,渗出暗红的液体,像血,又像脓。 山风卷着什么吹过来,他闻到了熟悉的腥甜。那是痘煞的味道,是他们带进林子的,永远也烧不干净的,人间的业火。 喜欢民俗诡谲短篇故事集请大家收藏:()民俗诡谲短篇故事集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二百零四篇 霜骨记 第一章 驿路鬼灯 正德七年的秋汛来得急。 我挑着书箱刚转过鹰嘴崖,山雨便劈头盖脸砸下来。前边本该有间茶棚,此刻却只剩半截焦木桩——许是被野火焚了。我咬咬牙,摸出油纸伞往林子里钻,靴底沾了腐叶,散出刺鼻的霉味。 雨幕里忽然飘来点暖光。 转过弯道,见座破庙立在溪畔,门楣上“普济”二字被雨水冲得模糊。庙中竟有火光,映得供桌上烛台摇晃。我抖落伞上的水,抬脚跨进去,就见个穿青布衫的老妇背对着我,正往铜盆里添柴。 “女菩萨行行好,借个火烤烤衣裳。”我拱手。 老妇没回头,枯枝噼啪炸响:“客官莫近前。”声音像砂纸擦瓦罐,“这庙后山埋着七十二具腊尸,阴气重得很。” 我心头一紧。腊尸?我在县志里见过记载,说是前朝方士用朱砂、松脂混着尸油熬煮,将人制成长生标本。可那都是邪术,早该绝迹了。 “您怎知?”我脱口。 老妇终于转身。她脸上爬满尸斑似的青灰,眼窝凹得能盛下烛泪:“因为我孙儿,就是第七十三具。” 庙外炸响惊雷。我这才注意到供桌下堆着几枚褪色的红绸,最上面一张写着“光绪三年·陈阿九”。而老妇脚边,摆着个黑陶瓮,封条上赫然画着朱砂符——和话本里镇腊尸的“锁魂篆”一模一样。 第二章 腊尸哭夜 我在庙里将就半宿,天未亮便摸黑上路。 出林子时日头刚升,远远望见前边有个村落,青瓦白墙浸在晨雾里。村口老槐树下立着块碑,刻“陈家湾”三字。我正想讨碗水喝,就听背后“咔嗒”一声。 回头看,是庙里那老妇,拄着根枣木杖站在路口。她脚边多了个竹篮,掀开盖布,露出具裹着黄绢的东西。 “客官替我捎包东西到村东头。”她声音发颤,“就说是给阿九上坟的。” 黄绢滑落,我险些栽倒——那是具腊尸!皮肤像晒干的枣皮,嘴唇却红得妖异,眼珠浑似两颗泡发的桂圆,直勾勾盯着我。 “疯婆子!”我掉头狂奔。 村东头的土屋前,几个村民正晾晒草药。见我抱着腊尸冲来,为首的白胡子老头抄起锄头:“作甚?!” “你娘在庙里……”我喘着气。 老头脸色骤变。他身后土屋“吱呀”开了门,个穿月白衫子的妇人跌出来,怀里的襁褓掉在地上。婴儿没哭,小脸白得像纸。 “阿九他奶奶……”妇人扑向腊尸,指尖触到那僵硬的手腕,突然尖叫,“她、她手在动!” 众人大乱。我这才看清,腊尸脖颈处有道深可见骨的刀痕,正缓缓渗出黑血。更骇人的是,它干裂的嘴唇一张一合,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呜咽。 第三章 祠堂秘档 陈家湾乱作一团时,我被拉进了村祠堂。 族长陈九皋是个干瘦老头,盯着我怀里的腊尸,浑浊的眼里泛起精光:“这是阿九他奶当年自制的‘守灵尸’。”他从香案下捧出个檀木匣,翻出本霉烂的账册,“光绪三年大旱,村里闹瘟,阿九他奶说能炼尸镇邪……” 账册里夹着张人皮地图,标着后山的乱葬岗。陈九皋指着其中一处红圈:“那底下埋着七十二具尸首,全被炼成了腊尸。阿九他奶说,等凑够七十三具,就能‘引魂还阳’。” “引谁的魂?”我问。 妇人突然冲进来,怀里婴儿开始抽搐:“我男人!去年上山打柴,回来就成了这样!”她撩起男人衣袖,胳膊上布满蛛网状的青紫纹路,和腊尸颈间的刀痕如出一辙。 祠堂角落的供桌下,传来“咚咚”闷响。 我们凑过去,见块地砖松动。撬开后,是具半腐的尸体,心口插着把青铜剑,剑柄刻着“镇尸”二字。尸体旁边,整整齐齐码着七十二枚锈迹斑斑的铜铃——每枚铃铛里都塞着根人的头发。 第四章 尸潮破棺 当夜,后山乱葬岗传来闷雷似的轰鸣。 我跟着陈九皋举着火把上山,就见原本平静的山坡裂开条缝,数十具腊尸摇摇晃晃爬出来!它们皮肤开裂处渗出黑油,指甲暴长三寸,见人就扑。 “是尸毒!”陈九皋大喊,“快用雄黄酒浇眼睛!” 可哪里来得及?腊尸越来越多,有个妇人被扑倒,瞬间被撕成碎片。我这才发现,领头的腊尸正是庙里的老妇——她的脸已经完全脱落,露出下面森白的骷髅,却仍机械地往前挪动。 “根源在主棺!”陈九皋指向乱葬岗最深处,“七十三具腊尸的尸王,就在那口红棺里!” 我抄起块墓碑砸向红棺。棺盖轰然开启,里面躺着具金箔包裹的尸体,面容竟与陈家湾失踪的男人有七分相似!尸王胸口插着柄玉剑,剑身上密密麻麻刻着生辰八字——全是这些年失踪村民的名字。 “他们在炼‘换命尸’!”陈九皋嘶吼,“用活人魂魄养尸王,再让尸王附在亲人身上,延续血脉!” 我咬破指尖,在尸王额上画下道符。玉剑“嗡”地震颤,尸王突然睁眼,却发出婴儿啼哭。所有腊尸像是接到指令,齐刷刷转向我,腐臭的风里飘着细语:“还我命来……还我命来……” 第五章 霜骨归尘 最后一击是那妇人完成的。 她抱着婴儿扑向尸王,将藏在襁褓里的铜铃系在尸王腕上。七十二枚铜铃同时作响,声浪震得群尸七窍流血。尸王浑身爆出黑血,金箔剥落处,露出下面腐烂的肌肉。 黎明时分,山风卷走了最后一丝黑雾。 陈家湾的幸存者跪在乱葬岗前,将七十三具腊尸付之一炬。我站在山腰回望,见那老妇的骨灰被风吹散,恍惚又听见她的声音:“客官莫近前……” 后来我才知道,所谓“换命尸”,不过是贪心的人用至亲炼的不死药。腊尸不会复活,真正作祟的,是活人心里的贪念与执念。 如今我仍在赶考路上。每过荒山古寺,总忍不住多看两眼——怕的不是腊尸,是人心深处,那些比腊尸更冷的东西。 喜欢民俗诡谲短篇故事集请大家收藏:()民俗诡谲短篇故事集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二百零五篇 烟膏记·青溪镇夜谭 光绪八年,秋汛。 青溪镇的雨裹着水腥气漫进回春堂,陈九斤正踮脚擦门框上的“悬壶济世”匾,忽闻后堂传来陶瓮碎裂声。他攥着抹布冲进去,见老掌柜周伯半跪在青石板上,面前摊着半块裂开的黑褐色烟膏,细白的蛆虫正从裂隙里往外钻。 “周伯?”他喊了一声。 周伯浑浊的眼珠突然瞪得溜圆,枯瘦的手指死死抠住烟膏,指甲缝里渗出血丝:“别碰!这是...这是要还的债!” 烟膏的腥甜混着霉味涌进鼻腔,陈九斤后退半步,撞翻了药斗。他记得这批货是半月前从汉口来的,周伯亲自验的货,说是“顶好的公烟膏”。此刻那堆碎膏却在蠕动,像有什么活物在泥里翻身。 更骇人的是周伯的脸——他的嘴角咧到耳根,露出染黑的牙床,喉咙里发出类似烟枪抽吸的“呼噜”声。等陈九斤壮着胆子去拉他,老人突然软倒在地,瞳孔缩成针尖,嘴里反复念叨:“不够...还不够...” 雨越下越大,打在青瓦上像有人在敲丧钟。陈九斤蹲下来收拾碎瓷,瞥见烟膏裂痕里嵌着半枚铜钱,锈迹斑斑,刻着“太平通宝”——那是光绪登基前的年号。 第二章 夜惊 此后七日,周伯再没进过柜台。 他缩在东厢房里,盖着厚被子发抖,有时又突然坐起,抓着枕头嘶吼:“走开!我没钱!”陈九斤端药进去,总闻到股焦糊味,像烧了什么带胶的东西。 第八日清晨,陈九斤被尖叫惊醒。 是住后巷的张婶。她撞开回春堂大门,脸色惨白如纸:“周掌柜...周掌柜吊在房梁上了!” 陈九斤冲过去,见周伯悬在房梁下,双脚离地半尺,脖颈勒着半截烟枪杆。更诡异的是,他脚下没有凳子,身体还保持着半飘的弧度,仿佛有人托着。 “莫碰!”张婶扯住他,“我刚撞门时,听见他在笑...像抽大烟时的那种笑,可他已经三天水米不进了!” 验尸的仵作来了,掀开周伯衣襟,众人倒抽冷气——他胸口有青紫色的指印,形状像极了烟枪的烟锅。 “像是被什么东西攥着心口提上去的。”仵作皱着眉,“可这力道...不像活人。” 陈九斤盯着周伯僵冷的手。老人的指甲缝里,卡着半片碎烟膏,和那日裂开的烟膏一个颜色。 第三章 旧账 回春堂闭了门。陈九斤翻出周伯压箱底的旧账,霉味呛得他直咳嗽。 咸丰七年的账册里,夹着张泛黄的纸,写着:“立契人周守义(周伯原名),因妻病危,求刘三爷赐‘还阳膏’。愿以十年阳寿换妻命,另以每月初一子时供烟膏三钱,直至刘三爷阳寿尽。” 落款处按着血手印,旁边注着:“刘三爷,汉口烟帮,左手六指。” 陈九斤脊背发凉。他记得周伯说过,二十年前妻子肺痨而亡,他守了十年寡才娶了续弦。原来所谓“病危”,竟是要拿命换? 更让他毛骨悚然的是,账册最后一页记着:“光绪元年三月廿三,刘三爷暴毙于汉口码头,身首异处,喉间插烟枪。” 窗外传来打更声,三更了。陈九斤猛地抬头,见供桌上的长明灯忽明忽暗,灯油表面浮着层油膜,映出张模糊的人脸——尖嘴猴腮,左脸有块烫伤的疤。 那是刘三爷的模样。他在县志里见过,十年前轰动汉口的烟案,主犯刘三爷被仇家沉了江,可尸体始终没捞着。 第四章 阴契 陈九斤在周伯枕头下找到了半本《烟经》。 书页间夹着张烟膏配方,墨迹未干:“取新死婴脑髓三钱,混鸦片膏七钱,埋于十字路口三七二十一日,待怨气凝膏,可召阴魂。” 他终于明白那些蠕动的虫是什么——是未完全炼化的婴尸。 子时将至,陈九斤攥着《烟经》往后院跑。周伯总说后园那口枯井是“镇宅用的”,此刻井边摆着三钱烟膏,正泛着幽蓝的光。 “你又要替他还债?” 冷不丁的声音惊得陈九斤摔了书。月光下,穿月白长衫的刘三爷站在井边,左手六指的烟锅子明灭,喉间的刀疤渗着黑血。 “周守义欠我的,该你偿了。”刘三爷一步步逼近,“我要新鲜的阳寿,不要烟膏了。” 陈九斤撞翻了香案,铜烛台砸在地上,火星溅到烟膏上。那团黑褐色的东西突然腾起绿焰,井里传出婴儿啼哭,无数苍白的手扒着井沿往上爬。 “走!”周伯突然冲出来,手里举着把生锈的菜刀,“我签了阴契,该我来!” 刘三爷转向周伯,嘴角咧到耳根:“晚了。” 周伯的菜刀砍在自己手腕上,鲜血滴进井里。井中腾起的怨气突然消散,刘三爷的身影发出尖啸,化作一缕黑烟钻进烟膏。 周伯倒在陈九斤怀里,血浸透了他的粗布衫:“那烟膏...烧了吧...别让它再害人...” 第五章 焚膏 天光大亮时,回春堂的院子飘着焦糊味。 陈九斤把剩下的烟膏全倒进铜盆,在院中央点燃。火焰呈诡异的青紫色,映得人脸发蓝。随着烟膏燃烧,空气里响起无数呜咽,像是有人在哭,又像烟枪抽吸的声响。 最后一丝黑灰飘起时,周伯咽了气。他的手搭在陈九斤腕上,最后说了句:“烟膏是鬼,抽大烟的人...也是鬼。” 青溪镇又恢复了平静。只是偶尔有人说,回春堂后园的井里,深夜还能听见婴儿哭。更玄的是,镇上几个烟鬼突然戒了鸦片,逢人便说:“那烟膏味儿,像有手在拽人魂儿。” 陈九斤关了回春堂,去邻县开了间小药铺。他总把《烟经》带在身边,扉页上抄着一行字:“鸦片者,非仅蚀骨之毒,实乃勾魂之索。” 窗外的梧桐叶沙沙作响,像极了那年秋汛里的雨声。 尾声 二十年后的光绪三十年,林则徐的禁烟碑在虎门立起。有人在青溪镇的老井里挖出半块烟膏,虫蛀的痕迹与当年回春堂那盒如出一辙。 而陈九斤的药铺里,永远飘着一股极淡的雄黄味。他说,这是防鬼的。 可有些鬼,从来不在世间,而在人心。 喜欢民俗诡谲短篇故事集请大家收藏:()民俗诡谲短篇故事集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二百零六篇 红灯照夜 第一章 墨云镇的灯 光绪三十年的秋汛来得急。我背着书箱刚转过鹰嘴崖,山雨便劈头盖脸砸下来,只得在山脚下的墨云镇寻了家破庙暂避。 庙祝是个瘸腿老汉,见我浑身湿透,递来半块烤红薯:“外头邪性,夜里别出门。”他浑浊的眼珠扫过我腰间挂的铜铃——那是家传的驱邪物,祖父说能镇住不干净的东西。 庙后墙有片红。我擦了擦窗纸上的水汽,看见半里外的山坳里立着座小庙,朱漆门扉被山风吹得吱呀作响,门楣上悬着盏红灯笼。雨雾里那抹红像滴凝固的血,格外扎眼。 “那是红灯观的余孽。”老庙祝突然开口,声音发颤,“三年前闹过一场,后来官府烧了观,为首的陈婆子投了井……可最近半月,那灯又亮起来了。” 我正要细问,庙外传来脚步声。七个女人,皆穿大红衫子,鬓边簪着白绒花,打头的老妪柱着龙头拐杖,每走一步,杖头那颗血玉便泛出幽光。她们停在庙前,老妪掀开轿帘,里面躺着具浑身是血的女尸。 “借个火。”老妪的目光锁住我腰间的铜铃,“小先生身上有阳火,帮我们照个亮堂。” 我喉头发紧,想起祖父说过,邪教常以借物为由夺人气运。刚要拒绝,老妪突然咧嘴笑,脸上的皱纹里渗出黑血:“由不得你了。” 庙门“哐当”撞开,冷风卷着纸钱扑进来。我踉跄后退,撞翻供桌,香灰里露出半截牌位——“光绪廿七年殉道弟子王氏”。铜铃突然烫得灼手,我慌忙攥紧,听见门外传来此起彼伏的童谣: “红灯亮,魂归乡,娘煮血,儿梳妆……” 第二章 红烛泪 我连夜往县城赶,却在渡口被截住。五个红灯教的船夫,船桨上缠着浸血的红布,船头供着那盏红灯笼。老妪坐在舱中,女尸直挺挺立在她身后,脖颈处插着根三寸长的银钉。 “小先生跑什么?”老妪的声音像砂纸擦瓷,“你撞破了我们的‘接引’,总得替王三姑娘补个全乎。” 船行至河心,水面突然浮起无数红烛。烛火映出水下惨白的脸,都是近月失踪的村民。老妪举起酒坛,将烈酒浇在女尸身上:“王三嫁了克夫鬼,怨气冲了地脉。我们替她寻个好人家——活人阳气足,正好当喜轿。” 我掏出铜铃猛摇,铃声撞碎满河烛影。女尸突然睁眼,指甲暴长刺穿胸口的银钉,扑过来掐我脖子。混乱中,我摸到她后颈的朱砂痣——和邻村阿秀一模一样! 阿秀上月说去镇里买绣线,再没回来。我这才惊觉,所有被掳的村民都生着相同的痣。 船底传来闷响,河水翻涌着涌进舱来。老妪癫狂大笑:“晚了!地脉里的怨胎要醒了,正好拿你们当养料!”红灯笼“啪”地炸裂,火星子落进河水,每一点火星都化作张婴儿的脸,张着嘴吸人魂魄。 我咬破舌尖喷出血,铜铃迸出金光。女尸僵在原地,老妪的龙头拐杖“咔”地断裂,血玉滚进河底。趁乱跳船时,我瞥见她怀里掉出本黄绫册,封皮写着“血祀录”。 第三章 地脉怨胎 回到县城,我找县太爷递了状子。可那老官看都没看黄册,只说:“墨云镇的事,本官管不了。”原来三年前陈婆子之乱,知府为求自保压下了案子,如今红灯教换了名目,官府仍装糊涂。 我带着黄册去寻祖父的旧友,终南山的云空道长。道长翻到“血祀录”最后一页,脸色骤变:“这是养怨胎的邪术!需集齐九九八十一个同痣生魂,投入地脉阴眼,怨胎成型便会吞尽一方生气。” “阿秀还在他们手里!”我抓住道长衣袖,“怎么救?” 道长指向黄册夹页的地图:“墨云镇后山有处废弃矿洞,阴眼就在那里。要破此局,需带活人阳火、至阳之物,还有……”他顿了顿,“陈婆子的尸骨。” 我连夜赶回墨云镇。山坳里的红灯观已扩建,墙根下堆着新挖的泥土,混着股腥甜。后山矿洞入口被乱石封死,我刚要动手,背后传来熟悉的声音:“阿弟,别来无恙?” 是阿秀。她穿着红旗衫,鬓边别着白绒花,手里捧着盏红灯笼。我伸手去碰她,指尖却穿透了她的肩膀——她是团雾气凝成的形。 “他们抽了我的魂,养在阴眼里。”阿秀的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飘来,“要救我,就把灯笼带进去,放在阴眼正中央。” 矿洞深处传来婴儿啼哭。我举着火把往下走,岩壁上满是抓痕,石缝里渗出黑红的血。最里端的石室中央,有个血池翻涌,池中浮着具青紫色的巨婴,遍身长着眼睛。周围跪着七八个红灯教徒,每人后颈都有朱砂痣——原来他们才是被选中的“养料”。 巨婴突然转向我,所有眼睛都流出血泪。我咬牙冲过去,将阿秀的灯笼按进血池。灯笼腾地燃起幽蓝火焰,巨婴发出刺耳尖叫,身体开始崩解。与此同时,洞顶裂开缝隙,陈婆子的骸骨从上面坠落,正好落在血池中央。 “不——!”老妪的鬼魂从血雾里钻出,被一道金光击中,惨叫着消散。 黎明时分,我背着昏迷的阿秀走出矿洞。山坳里的红灯观燃起大火,那抹扎眼的红终于熄灭。道长说,怨胎既破,地脉阴眼被封,墨云镇的灾祸算是过去了。 可我总觉得,那盏红灯笼的灰烬里,还藏着未散的怨气。后来听路过的说书人讲,每年秋汛时,墨云镇的老人们还会在渡口烧纸,嘴里念叨着:“莫点红灯,莫引怨胎……” 喜欢民俗诡谲短篇故事集请大家收藏:()民俗诡谲短篇故事集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二百零七篇 饥骨记 第一章 黄土咽 民国二十三年,豫西。 陈九斤挑着半副桐木棺材板,踩着龟裂的黄土埂往陈家洼走。他裤脚沾着深褐色的泥,那是过黄河故道时溅上的,混着不知谁家的血。 九斤哥! 村口老槐树下,个裹破棉袄的小丫头扒着树干喊他。小丫头叫招娣,去年他还抱过她,如今瘦得只剩个脑袋支在细脖子上,像根晒焦的芦苇。 你咋在这儿?九斤把棺材板撂在地上,筐里的麸糠饼滚出来,招娣扑过去捡,指甲缝里全是泥。 俺娘...俺娘说村里死绝了。招娣吸溜着鼻涕,就剩后山那口枯井,夜里老听见哭。 九斤后颈发紧。他半月前在洛阳城当脚夫,听说陈家洼遭了蝗灾,又逢军阀抢粮,便托人捎信回家,说等凑够粮就接娘和妹妹。可昨儿夜里梦到堂屋梁上挂着串红辣椒,是妹妹招娣扎头发的模样。 你娘呢? 招娣往村西头指:跟你娘在一块儿,在土地庙后头... 土地庙的泥像塌了半张脸,供桌上摆着三碗发黑的谷壳。后墙根堆着七八具尸体,都裹着破席子,露出的手像晒干的树枝。九斤的娘蜷在最边上,眼窝凹成两个坑,嘴唇却奇怪地翘着,像是死前在笑。 招娣的娘趴在九斤娘身上,指甲深深抠进老人后背。九斤刚要碰,招娣突然尖叫:她、她眼睛! 两位妇人的眼珠都不见了,眼眶里塞着黄澄澄的东西——是炒得焦黑的小米。 第二章 枯井吟 村长家的门倒在地上,门槛上凝着黑褐色的痂。九斤踢开堵在屋里的草席,霉味混着腐臭扑面而来。梁上垂着根麻绳,绳结下坠着块铜锁,刻着陈记粮行四个字。 这是他爹的遗物。十年前爹走西口,说是要去口外换粮,从此没了音讯。 后山枯井被碎石和烂草填了大半,九斤用棺材板撬开,腐气裹着蛆虫涌出来。井壁上嵌着几枚铜钱,还有半截红头绳,跟招娣现在扎头发的是同个颜色。 招娣从树后钻出来,怀里抱着个铁皮饼干盒。盒盖上印着福兴军粮的红章,锁孔里插着把生锈的钥匙。 盒子打开的瞬间,九斤差点栽进井里。里面整整齐齐码着三十块银元,在月光下泛着冷光。招娣抽了张纸条递过来,是爹的字迹:九斤吾儿,若见此信,速离陈家洼。军爷要粮,拿活人抵。 招娣突然扯他衣角:井里有人说话。 九斤俯身,听见井底传来细碎的呜咽,像很多人挤在一块儿哼歌。那调子他熟——是村头瞎眼阿婆常唱的祈雨调。 他们要上来。招娣的眼泪滴在银元上,我娘说过,饿极了的人,连井底的魂都想拖下去垫肚子。 井里的水突然翻起泡,浮出团灰白色的东西。九斤看清了,是团泡胀的头发,缠着半块带肉的颌骨,还在动着,像是要往井口爬。 第三章 军粮账 陈家洼的老井挖于乾隆年间,井壁嵌着历代村民的祈愿牌。九斤摸出块松动的砖,后面藏着个铁匣,装着本蓝布面的账册。 封皮写着福兴军第七营粮秣账,民国十七年立。第一页记着:收陈家洼公粮三百石,银元八百。第二页:支壮丁粮五十石,余粮二百五十八石。第三页墨迹晕开,像是被水浸过:本日缺粮,取活人十,熬骨汤分饮。 后面全是血字,歪歪扭扭:今日杀陈阿福,肉分三锅王寡妇熬汤,骨抛井中招娣妹肉嫩,留与营长... 九斤的手在抖。招娣的名字出现在民国十九年那页,旁边画了个带血的勾。 哥,俺娘的眼睛... 招娣的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飘来。九斤转头,看见她的脸正在变化——皮肤裂开,露出底下白森森的颧骨,眼眶里钻出几缕灰发。 井里的人要找替身。招娣的脸完全成了骷髅,却还在说话,军爷没带走的人,都成了井里的粮。 枯井里伸出无数只青紫的手,扒住井沿。招娣的身体开始虚化,变成一团雾往井里钻。九斤扑过去,抓住她手腕,却触到满手黏腻——是招娣的皮肤正在脱落,露出下面白骨。 招娣的声音从雾里传出来,带着银元跑,去洛阳找周先生,他是... 井里爆发出轰鸣,整座山都在震。九斤踉跄后退,看见井口腾起黑雾,雾里浮现出无数张脸:有他爹,有招娣娘,有村里的老人们,全都张着嘴,喉咙里塞着炒米。 第四章 饥火烬 天亮时,陈家洼已经没了人声。 九斤背着装银元的包裹,往洛阳方向走。后山的枯井被黑雾封着,偶尔传来咀嚼声。他摸了摸怀里的账册,纸页间掉出根红头绳,还带着招娣的温度。 洛阳城的粮行前,周先生接过账册,手直抖:福兴军的营长,上个月在开封被枪毙了。他说陈家洼的村民都投了井,可没人信。 井里的不是鬼。九斤望着街对面卖炊饼的摊子,蒸腾的热气里,他好像看见招娣踮脚够饼,是饿极了的人,把同类熬成了粮。 周先生翻开账册最后一页,上面新添了几行字,是九斤的笔迹:民国二十三年秋,陈家洼饥民百三十七口,为军粮所噬,骨沉井底。愿此账不灭,饥火不再生。 风卷起纸页,吹向城外。远处传来饥民的哀号,像极了陈家洼井底的哼歌。九斤攥紧包裹里的银元,突然明白爹当年为何一去不返——有些债,要用一辈子来还。 喜欢民俗诡谲短篇故事集请大家收藏:()民俗诡谲短篇故事集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二百零八篇 骨赘志·归墟村 第一章 雀儿衔信 光绪二十三年秋,苏州城的雨丝裹着桂香,黏在陈砚青的竹布衫上。他蹲在药铺后巷搓洗药臼,指节因常年浸冷水而泛白,腕间一道凸起的骨瘤随动作轻颤——那是他十六岁那年突然长出来的,像条蜷曲的小蛇盘在脉门处。 陈小哥!隔壁绣坊的小丫鬟举着油纸伞跑过来,南巷口王媒婆叫你,说有封从归墟村寄来的信。 归墟村。这三个字像根细针戳进陈砚青的耳膜。他最后一次见那村子,是七岁那年跟着娘去祭祖。祠堂梁上悬着块褪色的陈氏宗谱,他踮脚够谱子,却见每代家主名字旁都注着骨相异三字。夜里他发了急烧,醒时娘抱着他在破庙里哭:咱陈家的骨血,怕是要绝了...... 信是祖父的字迹,墨色晕开如血:砚青,速归。祖宅西厢房第三块砖下,有你爹的遗书。 归墟村的青石板路比陈砚青记忆中更窄,墙根爬满枯藤,每片叶子都泛着病态的灰。他刚转过土地庙,就听见孩童尖叫:怪物来了! 七八个光脚娃子躲在草垛后,指着他的后颈。陈砚青摸了摸——那里新凸起一块软骨,像颗没长开的痘。 祖宅门锁锈得厉害,他用石头砸开,霉味混着檀香扑面而来。西厢房第三块砖下,果然压着个铜匣,匣内除了信,还有张泛黄的画像:画中是个穿官服的男子,左脸爬满树根状的骨突,右眼眶里竟嵌着枚铜铃。 阿砚。 陈砚青的手一抖。这是他爹的声音。 阴影里走出个佝偻男人,右腿比左腿短了一截,肩胛骨凸起如折翼的蝶。他手里攥着半块玉牌,与陈砚青贴身戴的那半块严丝合缝。 你终于回来了。男人开口,声音像砂纸擦过陶瓮,我们陈家的骨相,该有个了断了。 第二章 祠堂骨音 陈老爹带陈砚青去祠堂,途中遇见的村民个个眼神躲闪。卖糖葫芦的老汉缩着脖子,脸上的肉瘤随着呼吸抖动;提篮采药的妇人遮住半边脸,指缝间漏出半只浑浊的眼珠。 他们怕的不是我们。陈老爹摸着祠堂斑驳的门环,是怕想起自己骨子里的东西。 门轴发出刺耳的吱呀,陈砚青后颈的骨赘突然发烫。祠堂正中供着块黑黢黢的焦骨,足有两丈高,肋骨根根分明,胸腔处嵌着面青铜镜。镜中映出的不是陈砚青,而是无数扭曲的人形:有的头大如瓮,有的四肢反长,最清晰的一个,竟与他梦中反复出现的影子重叠——那是个没有五官的脸,皮肤下流动着白色的骨茬。 骨母陈老爹点燃三炷香插在焦骨前,嘉靖年间,咱们陈家出了个进士,要在村里修座镇妖塔。挖地基时挖出这东西,他非说是什么上古神骸,要拿它炼长生丹。 铜镜突然泛起涟漪,焦骨发出闷响。 后来呢?陈砚青听见自己的声音在抖。 后来?陈老爹笑了,笑声撞在梁上碎成一片,炼到第七七四十九天,丹炉炸了。所有参与的人都疯了,有的啃自己的手指,有的用石头砸烂脸。可怪事还在继续——村里陆续有人生下怪胎,骨头往外长,肉往里烂...... 他指向焦骨旁的功德碑:你看这些名字,哪个不是咱陈家人?他们不是病死的,是被自己的骨头顶穿的。 陈砚青凑近看碑,最上面一行是陈怀安——他太爷爷的太爷爷。再往下,每个名字旁都钉着块小骨牌,形状与祠堂里的焦骨如出一辙。 第三章 骨痂里的秘密 深夜,陈砚青被骨痛惊醒。他摸黑翻出陈老爹的木箱,在底层找到本霉烂的医案。 万历十五年,陈氏第三十二代家主陈廷钧,左胫骨生骨瘤如瓜,痛彻心扉。遍寻名医不得,忽梦白发翁曰:欲止骨生,须饲骨母。 后面几页字迹潦草,夹杂着血渍:今日取邻女腿骨三寸,磨粉敷于骨母......无效。取幼犬脊骨,焚灰冲服......骨瘤更巨。骨母显形,索活祭...... 窗外传来抓挠声。陈砚青掀开窗帘,月光下站着个穿红嫁衣的女人。她的脸被头发遮住,脖颈处鼓着串葡萄似的骨赘,每动一下都叮当作响。 救救我。女人开口,声音竟是陈砚青从未听过的清甜,他们要把我放进骨母里。 陈砚青推开窗,女人却像烟雾般散了,只留下一缕红绸,上面绣着陈氏嫁女四个金字。 第二天,陈老爹带他去村后的乱葬岗。漫山遍野的坟包歪歪扭扭,有些棺材半露在外,缝隙里长着白色的菌子。 这些都是饲骨人陈老爹踢开块碎碑,族里每出生一个畸形儿,就要选个女孩当,活埋在骨母脚下。她们的骨头会慢慢融进焦骨,延缓骨瘤生长...... 乱葬岗深处传来敲击声。两人循声走去,看见口红漆棺材,棺盖上凿了个小孔,露出截苍白的手。手背上凸起根细骨,正一下下叩着棺木。 第四章 归墟 陈砚青想起七岁那年的梦。他总梦见自己躺在焦骨里,无数骨茬扎进皮肤,却在疼痛中长出新的骨头。原来那不是梦,是血脉里的记忆。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骨母不是神骸。他摸着胸口的骨赘,是咱陈家人的怨骨。每一代畸形儿的骨血,都在往里面添砖加瓦。 陈老爹浑身剧震,踉跄着扶住棵枯树:所以...所以每次选嫁女,都是在给骨母输送养分? 不止。陈砚青指向祠堂的焦骨,它在等,等最完整的骨相。等某个陈家人,自愿把自己献进去。 当晚,陈砚青在祖宅翻出最后一样东西——个檀木匣,装着半枚铜铃。与画像中怪人的那只凑成一对。 这是你太奶奶的。陈老爹声音发颤,她是第一个主动嫁进骨母的。她说...她说只有这样才能止住骨痛。 窗外响起铜铃声。陈砚青推开窗,月光下站着个身影:没有五官的脸,皮肤下流动着骨茬,正是他梦中的模样。 来了。陈砚青摸向颈后的骨赘,那里正在裂开,露出里面细密的骨纹,该我喂骨母了。 他走向祠堂,骨赘摩擦衣领发出沙沙声。陈老爹想拉他,却被无形的力量推开。焦骨突然发出轰鸣,胸腔处的青铜镜亮得刺眼。 陈砚青站在镜前,看见自己的倒影正在变化:骨瘤蔓延至全身,皮肤裂开又愈合,最终变成焦骨的模样。最后一刻,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祠堂回荡:下一个,该谁了? 尾声 光绪二十四年春,苏州城来了个游方郎中。他替绣坊小丫鬟治好了手上的脓疮,却在她耳边轻声说:归墟村的陈家,该换香火了。 小丫鬟摸着自己新长的骨赘,望着远处的青山,笑了。 喜欢民俗诡谲短篇故事集请大家收藏:()民俗诡谲短篇故事集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一百六十五篇 青丘血月 序章·寒鸦衔信 正德七年的秋汛来得急。我挑着书箱刚转过鹰嘴崖,山雨便劈头盖脸砸下来。青布衫贴在背上,冷得骨头缝里发疼。远远望见前边有个茶棚,竹帘半卷,飘出几缕松枝燃烧的烟火气。 客官快请进!棚下老妇擦着桌子起身,这雨没个停的架势。 我抖落肩头水珠,见她鬓角沾着草屑,倒像是刚从田里回来。茶棚里还坐着个穿月白僧衣的小沙弥,正就着咸菜啃冷馍,见我来便合掌微笑。 大师从哪座寺来?我坐下舀了碗姜茶。 小沙弥指了指西南:普济寺,去太原府挂单。他腕间念珠泛着包浆,方才见客官书箱上有云栖书院的题字,可是从应天府来的? 我点头。今年春上,书院山长派我去太原查一本宋版《礼记》,说是城南王记书坊收着孤本。谁料到半道上遇雨,倒先困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鹰嘴崖。 雨幕里忽然传来乌鸦叫。老妇往棚外望了眼,脸色骤变:寒鸦叼信——怕是有灾。 小沙弥手一抖,馍馍掉在桌上。他弯腰去捡,我瞥见他后颈有块暗红胎记,像团烧糊的纸。 阿弥陀佛。他重新坐直,老菩萨莫怕,不过是山民传的旧话。 话音未落,茶棚门被撞开。一个浑身湿透的后生踉跄进来,怀里紧抱着个红布包袱:大娘!我家...我家闺女没了! 老妇腾地站起,茶盏摔得粉碎:春妮?不是说去邻村送绣品么? 后生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河湾那边...芦苇荡里有团绿火,闺女就...就跟着去了! 我心头一紧。小沙弥的手悄悄覆住我腕间脉门,他的掌心烫得惊人。 第一章·月蚀村 雨停时已近黄昏。我们跟着后生到了月蚀村。 村口老槐树下立着块残碑,勉强能认出洪武廿三年置几个字。村里静得反常,青石板路上没有孩童追逐,只有几只瘦狗缩在墙根,见人来便夹着尾巴往柴堆里钻。 后生的闺女春妮停灵在堂屋。我掀开盖头,少女面色青灰,唇角挂着涎水,脖颈处有道紫痕,像是被什么尖牙咬的。 作孽啊...老妇(原是春妮娘)瘫坐在地,前儿个还说要去镇上买丝线,夜里就...就没了。 村东头的守祠堂老头赵九斤拄着拐杖过来。他满脸皱纹像晒干的橘子皮,腰间挂着串铜铃,走一步响一声:莫要哭,这是狐仙讨替身。 狐仙?我皱眉。北方多狐祟,志怪里常说狐妖化人索命,可这村子为何如此平静? 赵九斤浑浊的眼珠扫过我们:五十年前,月蚀村出了个胡三太奶,是青丘来的狐仙。她保了村子三十年风调雨顺,后来...后来不知怎的就没了。自那以后,每十年八月十五,村里就要送个姑娘去河湾。 小沙弥的声音发颤。 说是给狐仙当媳妇。赵九斤摸出个褪色的黄纸包,这是当年的契约,胡三太奶按了爪印的。 我接过纸包,里面的纸页脆得像蝉翼。契约上写着:月蚀村供粮米香火,狐仙护一方平安,每甲子献祭处子一名。 甲子?后生突然喊起来,我娘说五十年前胡三太奶就走了! 赵九斤的拐杖重重敲地:走了?你娘活不过今年!他浑浊的眼里闪过凶光,上个月张屠户家的小丫头,不也说看见河湾有绿火? 堂屋里突然响起指甲抓挠木板的声音。春妮娘尖叫着扑过去,棺盖地弹开,春妮的尸体直挺挺坐了起来! 众人尖叫着后退。我抄起桌上的砚台砸过去,尸体晃了晃,又软绵绵倒了下去。小沙弥已掏出铜钵,口诵《往生咒》,金色佛光笼罩住尸体,那股阴寒之气才渐渐散了。 这不是替身。小沙弥额角渗汗,是怨气缠尸。 第二章·河湾鬼火 第二日清晨,我们去河湾查探。 芦苇荡里弥漫着腐臭,水面浮着层暗绿的苔。小沙弥蹲下身,用锡杖搅了搅水:这里的水不对,阴气重得像浸在冰窟窿里。 我注意到岸边有排浅坑,像是有人反复踩出来的。坑边散落着些翠绿的珠子,在阳光下泛着幽光。 是萤石。我说,可这穷地方哪来的萤石? 小沙弥突然抓住我的手腕。前方芦苇剧烈晃动,一个穿绿衣的身影缓缓走出。是个极美的女子,皮肤白得近乎透明,眼尾拖着条血痕,正是春妮的模样! 哥哥...她开口,声音像生锈的铁锯,陪我玩... 后生跪下:春妮!爹对不起你! 女子歪头笑了,嘴角裂到耳根:他要娶我...他说要娶我...她猛地扑过来,指甲暴长,直取后生咽喉! 小沙弥甩出袈裟,金光裹住女子。她惨叫着后退,身上的绿火越来越旺,渐渐显出原形——竟是只遍体鳞伤的狐狸,后腿上钉着枚铜钉! 是狐妖!赵九斤举着铜铃冲过来,快用黑驴蹄子! 我早有准备,从书箱里取出备用的黑驴蹄子掷过去。狐狸吃痛,撞碎芦苇逃进深水。 小沙弥抄起铜钵,它在求救!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我们在芦苇荡深处找到个地洞。洞口堆着白骨,有兽骨,也有人骨。最上面是个锈迹斑斑的铜牌,刻着胡三太奶之墓。 地洞深处传来呜咽。手电筒的光里,我们看见一只遍体鳞伤的老狐狸,后腿插着铜钉,身边躺着几只幼崽的骸骨。 是胡三太奶的残魂。小沙弥合十,当年村民违约,抽了她的妖丹,还钉死她的幼崽。现在她在借春妮的身体寻仇。 第三章·祠堂秘辛 回到祠堂,赵九斤正对着香案磕头。案上摆着三牲祭品,中间是个涂金的狐首。 你们杀了三太奶?他突然抬头,眼里全是血丝,五十年前,是我爹带人抽的妖丹!胡三太奶救过我们,可那年大旱,村民要粮食...他们说狐仙不灵了... 老妇(春妮娘)跌跌撞撞进来:他爹...他爹昨夜上吊了!嘴里喊着三太奶索命 赵九斤哈哈大笑,笑得眼泪都出来:报应!这是报应!他从怀里掏出本泛黄的账册,你们看,这是历年献祭的名单。张屠户家小丫头,李货郎家二姑娘...都是被我爹逼着送进去的! 账册最后一页,赫然是今年的名字:陈春妮。 现在怎么办?后生颤抖着问。 小沙弥翻开《金刚经》:要化解怨气,需找到胡三太奶的妖丹,为她超度。 赵九斤指向后殿:妖丹就封在供桌下的镇妖碑里!当年我爹怕她复活,把妖丹和幼崽的骨灰一起封了。 镇妖碑有千斤重。我们合力推开,里面果然有个水晶匣,装着枚暗红的妖丹,旁边还有几撮焦黑的狐毛。 快取出来!小沙弥念动咒语,水晶匣缓缓打开。妖丹接触到空气,突然迸发出刺目红光。 祠堂外传来凄厉的狐鸣。月蚀村的天空,升起一轮血月。 第四章·血月劫数 血月当空,整个村子都在震颤。 胡三太奶的残魂出现在祠堂屋顶,她人身狐尾,眼中燃着幽蓝鬼火:你们以为封了妖丹就能赎罪?她的声音像万千冤魂同时说话,五十年前,你们抽我妖丹,杀我幼崽;三十年前,你们用活人生祭;如今又要送走最后一个孩子! 赵九斤跪在她脚下:太奶饶命!我这就把族谱烧了,把祠堂拆了! 晚了。胡三太奶的目光扫过我们,你们都沾了我的怨气。她转向我,书生,你身上有云栖书院的浩然气,帮我把这封血书送到青丘。 她吐出一口血雾,凝成封信:青丘大帝若见此信,便知人间负我。 我接过信,只觉掌心灼痛。小沙弥已念完超度经,胡三太奶的身影渐渐消散,空中飘落片片狐毛,落地即化成星火。 春妮呢?后生突然喊。 我们冲回停灵房,棺材里空无一人。窗外传来银铃般的笑声,春妮的身影出现在月光下,这次她穿着红嫁衣,眉眼温柔:爹,我去找王媒婆了,她说邻村的赵公子待我好... 后生哭着追出去。小沙弥望着他的背影:她怨气散了,去转世了。 我打开胡三太奶的血书,背面还有一行小字:青丘已无仙,人间多鬼狐。 终章·云栖归 半月后,我回到云栖书院。 山长见我回来,忙问宋版《礼记》。我递上书,却没提月蚀村的事。只是在整理行李时,那枚黑驴蹄子从箱底滚出来,沾着几缕焦黑的狐毛。 窗外的梧桐叶沙沙作响。我忽然想起胡三太奶的话——青丘已无仙。或许这世间,本就没有纯粹的仙与妖,有的只是被命运碾碎的善意,和不肯消散的怨气。 小沙弥托人捎来封信,说他回普济寺后闭门修行,再不轻易下山。信末附着半片萤石,在烛光下泛着幽绿,像一滴凝固的泪。 秋深了。我在书院后的老槐树下埋了个陶瓶,里面装着月蚀村的土,和几缕春妮的头发。有些债,或许永远还不清,但至少,我们曾尽力。 喜欢民俗诡谲短篇故事集请大家收藏:()民俗诡谲短篇故事集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一百零六篇 瘴疠鬼影录 序章:入瘴 时维大明宣德九年,公元1434年,夏末秋初。 自京城一路南下,已近两月。陈文远的双脚早已磨破,裹伤的布条浸透了汗水和尘土,散发着难以言喻的酸腐气味。他骑着的瘦马也早已不复当初在京城驿站挑选时的精神抖擞,如今形容枯槁,步履蹒跚,仿佛随时都会倒毙在荒野之中。 这条路,比他想象的还要艰难。他本是应福建布政使司之邀,前往福州府担任一名幕僚,协助处理地方文书。福建地处东南沿海,气候湿热,路途遥远,本非他所愿。奈何家道中落,京中生计维艰,一封来自远方的聘书,便成了他眼前的唯一希望。他辞别了老母和幼妹,怀揣着对未来的期许与忐忑,踏上了这漫长的南行之路。 然而,现实远比想象骨感。出了江西地界,进入福建境内,那湿热的空气便如同无形的枷锁,让人喘不过气。更要命的是,一种名为“瘴疠”的传说,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时刻敲打着他的神经。早在出发前,同乡的前辈便曾面色凝重地告诫过他:“闽地多瘴,尤以夏秋为甚。那瘴气无形无质,却能杀人于无形。染上者,或寒热交作,或昏迷不醒,不出数日,便会化作一具枯骨。” 起初,陈文远只当是危言耸听。他自幼饱读诗书,略通医理,深知瘴气多为南方山林间湿热蒸郁,草木腐烂所生之毒气,避其锋芒,小心在意,未必不能安然度过。但随着旅程的深入,他才真正体会到前辈话语中的恐惧。 越往南走,山林越发茂密,道路也愈发崎岖。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腐朽潮湿的气味,阳光难以穿透浓密的树冠,即使是正午时分,林间也显得昏暗阴沉。偶有山风吹过,带来的并非清凉,而是一种粘稠、闷热的气息,吸入肺中,仿佛有无数细小的虫蚁在爬行。 同行的人越来越少。最初还有七八个挑夫、仆役和一名向导,如今只剩下两个面黄肌瘦、眼神惊恐的挑夫,以及那位沉默寡言、经验丰富的老向导——当地人称为“山猴子”的阿福。他们行进的路线,也尽量避开人烟,专挑那些人迹罕至的山路,据说这样能减少遭遇瘴气的机会。 这天傍晚,他们终于翻过了最后一道山梁。放眼望去,前方是一片更为广袤的原始丛林,林中雾气缭绕,看不真切深浅。阿福勒住马头,指着前方一条若隐若现的小路,声音沙哑地说:“公子,前面就是‘鬼哭林’了。穿过这片林子,再走一天,就能看到闽江,顺流而下便是福州城了。今晚,我们恐怕要在林子边上找个地方歇脚了。” 陈文远望着那片深不见底的丛林,心中不由升起一股寒意。“鬼哭林”?这名字就透着一股不祥。他看了一眼身后同样面露惧色的挑夫,点了点头:“好,就在林边扎营。阿福叔,你可知道这林子为何叫鬼哭林?” 阿福犹豫了一下,压低了声音:“传说……林子里瘴气最重,尤其到了夜里,会听到有人哭泣、哀嚎的声音,像是冤魂厉鬼在哭嚎。还有人说,林子里有不干净的东西,专吸活人的精气……” “莫要胡说!”另一个挑夫忍不住打断道,但声音里却充满了恐惧,“哪有什么鬼神,不过是瘴气作祟罢了。赶紧扎营吧,天快黑了。” 尽管口中否认,但挑夫加快手脚的动作却暴露了他的内心。陈文远心中也是七上八下。他虽不信鬼神之说,但这连日来的疲惫、湿热的折磨,以及对未知的恐惧,早已让他身心俱疲。他甚至开始感觉有些不对劲——白天还好,一到傍晚,太阳落山,林间的湿气加重,他便觉得一阵阵发冷,起初只是轻微的寒意,后来竟如同浸入冰窟,牙齿也开始打颤。而到了下半夜,寒意退去,又变得燥热难当,浑身如同火烧,头痛欲裂,仿佛有千万根针在刺他的太阳穴。 他暗自思忖,这莫非就是前辈所说的疟疾?也就是俗称的“打摆子”?《黄帝内经》有云:“疟之始发也,先起于毫毛,伸欠乃作,寒栗鼓颔,腰脊俱痛,寒去则内外皆热,头痛如破,渴欲冷饮。”这与他的症状何其相似!只是这症状来得如此迅猛,如此凶猛,难道真的是中了瘴疠之气? 他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滚烫得吓人。他让挑夫取来水囊,喝了几口凉水,试图压下体内的燥热。夜幕降临,森林深处传来各种虫鸣和不知名的鸟叫声,交织在一起,显得格外诡异。山风吹过树梢,发出呜呜的声响,真的有几分像人的呜咽。 挑夫们匆匆搭起了一个简易的草棚,勉强可以遮风挡雨。他们生起一小堆篝火,火焰跳动着,在黑暗中投下摇曳的光影,反而更添了几分阴森。两个挑夫紧紧依偎在一起,瑟瑟发抖,显然不仅是害怕寒冷。 陈文远靠在一棵大树下,盖着湿漉漉的薄毯,却感觉不到一丝暖意。寒热交替的感觉越来越清晰,他蜷缩起身子,牙齿咯咯作响。恍惚中,他似乎看到周围的黑暗里,有无数双眼睛在窥视着他,冰冷而恶意。他还听到了若有若无的哭泣声,如泣如诉,仿佛就在耳边,又似乎来自遥远的地方。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阿福叔……”他低声呼唤,声音嘶哑。 老向导阿福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一个小小的瓷瓶。“公子,喝点这个吧。是我自己配的草药,或许能有点用。”他递过瓷瓶。 陈文远接过,闻到一股浓烈的苦涩气味,犹豫了一下,还是拔开塞子,喝了一大口。一股辛辣苦涩的液体滑入喉咙,带着一股难以形容的怪味,瞬间驱散了一些寒意,但随之而来的是胃部的灼烧感。 “这是什么药?”陈文远问。 “山里的土方子,主要是用常山、青蒿之类的草药,听说对寒热往来有些效果。”阿福叹了口气,“这鬼哭林的瘴气太厉害了,连我在这山里跑了半辈子,每次进来都得小心翼翼。公子你身子骨单薄,恐怕……” 他没有再说下去,但意思已经很明显。陈文远心中一沉。难道自己真的要命丧于此?他想起了远在京城的母亲和妹妹,想起了临行前的嘱托,不禁悲从中来。 夜色渐深,寒热交替愈发剧烈。陈文远感觉自己的意识开始模糊,眼前的景象也变得光怪陆离。篝火的光芒似乎在扭曲,树影婆娑,如同张牙舞爪的鬼影。耳边那若有若无的哭泣声越来越清晰,渐渐化为一阵凄厉的女子尖啸。 “救命……谁来救救我……” 一个幽怨、悲伤、带着无尽痛苦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回荡。 陈文远猛地睁开眼睛,冷汗淋漓。他发现自己仍在原地,篝火依旧跳跃,挑夫们还在沉睡(或者说是昏厥)。那尖啸声消失了,但那股深入骨髓的寒意和随后的燥热却更加严重。 他感觉自己浑身滚烫,皮肤像是被火烤着,头痛欲裂,仿佛要炸开一般。他挣扎着想坐起来,却使不上力气。 就在这时,他眼角的余光似乎瞥见草棚外的黑暗中,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 他定睛看去,只见浓重的夜色里,一个模糊的、纤细的、几乎透明的人影,缓缓地飘了进来。 那是一个女人的身影,穿着一身破旧的、早已看不清本来颜色的衣裙。她的头发湿漉漉地披散着,遮住了大半张脸,只能看到苍白的下巴和毫无血色的嘴唇。她的身体似乎没有实体,如同烟雾一般,边缘在微微扭曲晃动。她赤着脚,悄无声息地飘到篝火旁,那微弱的火焰似乎对她毫无影响。 陈文远的心脏狂跳起来,几乎要从胸腔里蹦出。他想大叫,却发现喉咙像是被堵住了一样,发不出任何声音。他想逃跑,但身体却像灌了铅一样沉重,根本动弹不得。 那女鬼(如果那真是鬼的话)飘到他身边,停了下来。陈文远甚至能感觉到她身上散发出的刺骨寒意,比他体内的疟疾寒热更加阴冷彻骨。一股混合着腐叶、泥土和某种难以言喻的腥甜气息的阴风,随着她的靠近而弥漫开来。 他看到她抬起一只同样苍白、近乎透明的手,手指细长,指甲乌黑尖锐。那只手缓缓地、缓缓地,伸向他的额头。 “不……”陈文远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字。 就在女鬼的手指即将触碰到他滚烫的皮肤的刹那—— “咳咳……公子?公子你醒醒!” 一个焦急的声音将他唤醒。 陈文远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草棚里,天已经蒙蒙亮了。阿福叔正蹲在他身边,一脸担忧地看着他。旁边还守着一个挑夫,另一个则不知去向。 “我……我怎么了?”陈文远声音干涩,脑子一片混乱。昨晚那恐怖的景象,那冰冷的鬼影,是真的吗?还是疟疾高烧下的幻觉? “你发高烧,说胡话,还浑身抽搐,可吓坏我们了。”阿福叔递过一个水囊,“快喝点水。昨晚那个挑夫也病倒了,烧得跟你说胡话一样,我让他守着火堆,看看能不能熬过去。” 陈文远接过水囊,喝了几口,精神稍稍恢复了一些。他摸了摸自己的额头,依然滚烫,但那种忽冷忽热的剧烈交替似乎暂时停止了,只剩下持续的虚弱和高热。 “昨晚……我是不是看到了什么?”陈文远犹豫地问道。 阿福叔叹了口气,表情凝重:“公子,你是不是看到……一个穿着破衣服的女人影子?” 陈文远心中一凛:“你也看到了?” “没有看到。”阿福叔摇了摇头,“但我听到了她的哭声,还有她说话的声音……她说……她说‘我好冷,我好饿,我好恨’……”老向导的声音也有些发颤,“这林子里的瘴鬼,最是凶厉。尤其是那些枉死在这里的女子,怨气最重,化为瘴鬼,专门引诱活人,吸取他们的精气,好让自己解脱。” 陈文远听得遍体生寒。看来昨晚并非幻觉,而是真的撞上了这“瘴疠鬼影”。他昨晚感觉到的寒意和燥热,难道就是这鬼影作祟的结果? “那……另一个挑夫呢?”陈文远想起了那个守着火堆的同伴。 阿福叔的脸色更加难看了:“天快亮的时候,我过去看他,发现他……他已经没气了。身体冰冷,跟……跟被冻住了一样,可脸上却还带着惊恐的表情。”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又一个同伴丧命。恐惧如同潮水般淹没了陈文远。他环顾四周,这片看似平静的林边空地,此刻在他眼中充满了未知的危险。浓密的树林仿佛变成了择人而噬的巨兽,连空气中都弥漫着无形的恶意。 “我们必须尽快离开这里!”陈文远挣扎着想要起身。 “走不了。”阿福叔摇了摇头,“公子你现在的身子,还撑不住长途跋涉。而且,这瘴气白天相对薄弱,但并未完全散去。我们必须等到中午,阳气最盛的时候,才有一线生机穿过前面的‘迷雾峡’。那是进入闽江流域前最后一段险途。” 陈文远只能暂时放弃离开的念头,心中却充满了绝望。他靠在铺垫上,看着外面依旧阴沉的天空,听着林间不时传来的怪异声响,只觉得每一分每一秒都无比煎熬。 他知道,自己正被困在一个充满死亡气息的地方,身边潜伏着一个无形的、以恐惧和生命为食的敌人——那名为“瘴疠”的鬼影。而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除了寄希望于自己残存的意志和对生的渴望,以及老向导口中那渺茫的“阳气最盛”的时机,已一无所有。 第一章:寒热交迫 接下来的大半天,陈文远是在时断时续的高烧和寒冷中度过的。疟疾的症状如同潮汐般反复侵袭着他的身体。一阵阵剧烈的寒战让他浑身发抖,牙齿打颤,仿佛置身于冰天雪地之中;而寒战过后,随之而来的是如同置身熔炉般的酷热,汗水湿透了他的衣衫,口干舌燥,头痛欲裂。 他大部分时间都处于半昏睡状态,意识在清醒与模糊之间徘徊。在清醒的间隙,他能感觉到阿福叔一直在身边忙碌。老向导沉默寡言,但行动却很利索。他去林子里寻找可以食用的野果和草药,回来后用带来的小铁锅熬煮成稀薄的汤汁,一点点喂给陈文远。他还用湿布擦拭陈文远的额头和身体,试图帮他降温。 陈文远醒来时,常常看到阿福叔坐在不远处,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周围的密林。老向导的脸上刻满了风霜,眼神却异常锐利。陈文远知道,这位经验丰富的山民,是他们此刻唯一的依靠。 “阿福叔……”一次短暂清醒时,陈文远低声问道,“这……疟疾,真的……这么厉害吗?” 阿福叔转过头,看着他苍白的脸,沉声道:“公子,这不是普通的疟疾。寻常疟疾,一年四季都可能发作,症状也相对缓和些。但这林子里的瘴疠引发的疟疾,是鬼魅作祟,凶险万分。它能勾起人心底最深的恐惧,吸取人的精气神,若不及时驱除,不出三日,便会油尽灯枯。” “鬼魅作祟……”陈文远想起昨晚那冰冷的鬼影,不寒而栗,“难道……真的没有法子对付它们吗?” 阿福叔沉默了一下,说道:“山里人有些土办法。比如佩戴雄黄、朱砂,或者焚烧艾草、菖蒲,据说能辟邪。还有些地方会请巫师跳大神,做法事驱邪。但这些……对真正的深山厉鬼,效果甚微。” 他又压低了声音:“我听说,对付这种吸人精气的瘴鬼,有一种东西或许有用——那就是‘黑驴蹄子’。据说此物至阳至刚,能克制阴邪之物。但我在这山里多年,也只是听说过,从未见过。” 黑驴蹄子?陈文远心中一动。这在志怪小说和民间传说中确实是常见的驱邪物品,尤其是在对付僵尸一类阴邪之物时。但他从未想过会在现实中用到。而且,黑驴蹄子何处去寻?他们此刻身处荒山野岭,前不着村后不着店。 “那……常山、青蒿……那些草药呢?”陈文远又问。他想起了阿福叔昨晚给他喝的苦涩药汁。 “那些草药对付寻常山岚瘴气或许有效,但对这种瘴鬼引发的疟疾,效果不大。它们能暂时压制一下症状,却无法根除病根,更无法驱散鬼魅。”阿福叔摇了摇头,语气中带着一丝无奈。 陈文远的心渐渐沉了下去。看来,无论是求医问药,还是依靠这些山野偏方,都难以摆脱眼前的困境。他唯一的优势,似乎只有自己还算清醒的头脑和对生存的强烈渴望。 傍晚时分,林间的雾气变得更加浓重,寒意也随之加重。白天稍微退去的疟疾寒热再次袭来,而且比昨天更加猛烈。陈文远感觉自己全身的骨头都在被打碎重组一般,痛苦不堪。 他迷迷糊糊地看到,阿福叔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守在火堆旁,而是独自一人走进了林边的黑暗中。老向导手里拿着一把砍柴刀,腰间还别着一个火折子和一些奇怪的、用兽骨和羽毛串成的护身符。 “阿福叔,你要去哪里?”陈文远挣扎着问道。 “我去林子边上转转,看看能不能找到些吃的,顺便……看看能不能捡到点有用的东西。”阿福叔的声音有些模糊,似乎已经走远了。 陈文远心中有些不安。让老向导独自进入这片诡异的森林,实在太过冒险。但他此刻自身难保,连坐起来都费劲,根本无法阻止。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夜色再次降临,林中的哭声和呜咽声似乎也比昨天更加清晰。陈文远躺在铺垫上,承受着一轮又一轮寒热的煎熬。他感觉自己的意识越来越模糊,身体也越来越虚弱。 就在他意识即将彻底沉沦之际,他听到了林边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紧接着是阿福叔的声音,带着一丝警惕和……愤怒? “什么东西!滚出来!” 随后是一阵模糊的打斗声,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攻击阿福叔。接着,阿福叔发出一声闷哼,似乎受了伤。 陈文远心中大急,想要呼喊,却发不出声音。 过了一会儿,打斗声停了下来。阿福叔喘息着走了回来,身上沾满了泥土和草屑,腰间别着的骨制护身符断了一根,脸上还多了一道被抓伤的血痕。 “阿福叔,你受伤了!”陈文远急道。 “没事,小伤。”阿福叔摆了摆手,走到篝火旁坐下,将一样东西扔在陈文远面前。 陈文远定睛一看,那是一小块黑乎乎、油腻腻的东西,形状有些像蹄子,却又显得有些干瘪萎缩,散发着一股淡淡的腥臊气味。 “黑驴蹄子?”陈文远惊讶地问道。 “嗯,在林子深处一个破败的山神庙旁边捡到的。”阿福叔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一丝疲惫,“看来传闻不虚,这鬼哭林里,果然有脏东西。刚才……应该是撞见了一只成了精的山猫,或者别的什么野物,被我用刀赶跑了。” 他拿起一块布,沾了些水,小心地擦拭着那块黑驴蹄子。“希望这东西真能有点用吧。等天亮了,我们尽快穿过迷雾峡。此地不宜久留。” 有了这块传说中的驱邪圣物,陈文远的心中稍稍安定了一些。他将那黑驴蹄子放在枕边,仿佛能从中汲取一丝力量。虽然不知道它是否真的有效,但至少给了他一点心理安慰。 这一夜,陈文远依然被疟疾折磨得死去活来,但他没有再看到那个冰冷的鬼影。或许是黑驴蹄子的作用,或许是阿福叔回来后,那鬼物有所顾忌。他甚至隐隐约约觉得,枕边那块小小的黑驴蹄子,散发出一种微弱的、温暖的气息,将他从彻骨的寒意中稍微隔离开来。 然而,死亡的阴影并未散去。另一个挑夫已经丧命,阿福叔也受了伤。他们只剩下最后一段路程,却也是最危险的一段路——迷雾峡。 第二章:迷雾峡惊魂 第二天中午,太阳终于挣脱了云层的束缚,投下较为强烈的光芒。林间的雾气虽然依旧存在,但似乎比清晨淡薄了一些。阿福叔检查了一下陈文远的状态,眉头紧锁。他的高烧似乎没有明显减退,精神依旧萎靡不振。 “公子,我们必须走了。”阿福叔说道,“再耽搁下去,恐怕更难走出去了。” 陈文远点了点头,他也知道自己不能再等了。他用尽力气,支撑着从铺垫上爬起来。身体虚弱得厉害,双腿发软,几乎站立不稳。阿福叔扶住了他,并将那把砍柴刀递给了他。 “公子,你拿着这个防身。跟紧我,不要走丢。” 两个挑夫中的一个已经死了,另一个也因为染上了轻微的瘴气(或者说疟疾),虽然不像陈文远那么严重,但也虚弱不堪,只能勉强跟着他们走。于是,三人(加上一匹同样奄奄一息的马)便组成了这支临时的、前途未卜的队伍,向着所谓的“迷雾峡”进发。 所谓的路,早已被茂密的植被覆盖,只剩下依稀可辨的痕迹。阿福叔在前头带路,挥舞着砍柴刀披荆斩棘。陈文远和另一个挑夫互相搀扶着,艰难地跟在后面。那匹瘦马更是步履蹒跚,每走几步就要停下来喘息。 越往里走,林子越发显得阴森诡异。参天古树的枝桠扭曲缠绕,如同鬼爪。地面上覆盖着厚厚的落叶,踩上去软绵绵的,发出噗嗤的声响,在这寂静的环境中显得格外刺耳。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树叶洒下,形成斑驳的光影,却无法驱散林间弥漫的阴冷气息。 大约走了一个多时辰,前方出现了一片更为浓密的雾气。那雾气并非乳白色,而是呈现出一种淡淡的、令人不安的青灰色,如同实质般弥漫在树林之间,能见度不足十步。这就是阿福叔所说的“迷雾峡”。 “大家小心!”阿福叔停下脚步,声音严肃,“进入这里,一定要跟紧我,无论听到什么、看到什么,都不要慌乱,不要偏离我走过的路线。这里的瘴气最重,而且……里面可能还有别的东西。” 他拿出一个小小的罗盘,但指针不停地乱转,根本无法辨别方向。看来,即使是经验丰富的向导,面对这迷雾峡也显得有些束手无策。 他们小心翼翼地踏入了青灰色的迷雾之中。瞬间,四周变得异常安静,连虫鸣鸟叫都消失了。只能听到自己的脚步声和呼吸声,以及心脏在胸腔里剧烈跳动的声音。 雾气湿冷粘稠,很快就开始打湿他们的头发和衣服。寒意再次袭来,陈文远打了个哆嗦,体内的疟疾似乎又要发作。他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黑驴蹄子,那块小小的蹄子摸上去依旧冰冷,却似乎带来了一丝微弱的慰藉。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阿福叔,这雾……”陈文远低声问道。 “这雾有问题。”阿福叔的声音在雾中显得有些沉闷,“它不仅能迷惑人的方向感,还能影响人的心智,勾起人心中的恐惧和欲望。待会儿不管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要守住心神!” 话音刚落,走在前面的阿福叔突然停了下来,举起手示意停止前进。 “怎么了?”陈文远紧张地问。 “前面……有东西。”阿福叔的声音很低沉。 陈文远屏住呼吸,努力向前望去,但浓雾遮挡,什么也看不清。他只能听到阿福叔砍柴刀在地上轻轻敲击的声音,以及他自己越来越响亮的心跳声。 突然,一阵细微的、如同丝绸摩擦般的“沙沙”声从左侧传来。紧接着,一个白色的影子,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从雾气中浮现出来。 那是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小女孩,看起来只有七八岁的样子。她梳着两条小辫,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一双黑漆漆的大眼睛空洞地望着他们,嘴角却挂着一丝诡异的微笑。她就那样静静地悬浮在离地面约半尺高的空中,一动不动。 “鬼……鬼啊!”那个还能勉强行走的挑夫吓得怪叫一声,瘫倒在地,屎尿齐流。 陈文远也吓得不轻,但他强忍着恐惧,握紧了黑驴蹄子。他看得分明,那小女孩身上没有任何伤痕,也没有传说中厉鬼的凶煞之气,反而……更像是一个迷失了方向、不知所措的孤魂。 阿福叔的反应却有些奇怪。他没有立刻挥刀,也没有表现出过度的惊恐,只是皱着眉头,仔细地打量着那个小女孩。 “你是谁家的小孩?怎么会在这里?”阿福叔沉声问道,声音在雾中回荡。 小女孩没有回答,只是歪了歪头,嘴角的笑容更甜了,那笑容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她缓缓地抬起一只小手,指向陈文远的方向。 “公子……救我……”一个微弱、带着哭腔的声音,直接在陈文远的脑海中响起。 陈文远心中一震。这声音充满了哀求和无助,与他之前听到的那个充满怨恨的女鬼声音截然不同。 “阿福叔,她……”陈文远看向老向导。 阿福叔却一把拉住了他,低声道:“别信她!瘴鬼最擅长变化,化作弱小无辜的模样,引人同情,趁人不备吸取精气!” 那白衣小女孩似乎听到了阿福叔的话,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的阴郁。她的小脸开始扭曲,眼睛里流出两行黑色的血泪。 “嘻嘻嘻……”一阵尖锐刺耳的笑声从她口中发出,不再是小女孩的声音,而是充满了恶意和疯狂。“你们闯入了我的地盘!都要死!都要死!” 话音未落,她的身影突然变得凝实了一些,周身开始弥漫出浓郁的黑气。她伸出苍白的小手,指甲瞬间变得又长又黑,如同鹰爪般抓向离她最近的挑夫。 那挑夫已经吓得魂飞魄散,根本无力反抗。眼看就要被那鬼爪抓中—— “孽障!休得猖狂!”阿福叔大喝一声,从怀里掏出一把糯米,口中念念有词,猛地将糯米撒向白衣女鬼。 “滋啦——”如同热油碰上冷水,糯米接触到女鬼身体的瞬间,冒起阵阵白烟,发出刺耳的声响。女鬼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身体剧烈地扭动起来,身上的黑气被糯米驱散了不少。 趁着这个机会,阿福叔从腰间抽出一条红色的布条,上面似乎也用朱砂画着什么符文。他猛地将红布条甩向女鬼,喝道:“疾!” 红布条如同有生命般,准确地缠绕在了女鬼的身上。女鬼挣扎着,想要挣脱,但红布条越收越紧,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她的身体在红布条的束缚下开始变得虚幻、透明。 “救我……救救我……”她依旧在发出哀求,但声音中充满了痛苦。 陈文远看着眼前这恐怖而诡异的一幕,心中百感交集。这个所谓的“瘴鬼”,生前或许只是一个可怜的孩子,在这险恶的瘴疠之地枉送了性命,死后化为厉鬼,困于此地,不得超生,心中充满了怨恨。 阿福叔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动作停顿了一下,但随即还是咬了咬牙,加大了念咒的声音:“天地无极,乾坤借法!妖魔鬼怪,速速退散!急急如律令!” 随着最后一个“令”字出口,红布条猛地爆发出一道微弱的红光。白衣女鬼发出一声最后的长啸,身体如同被撕裂般,化作无数黑色的烟雾,消散在空气中。只留下地上一些散落的糯米和那根被烧焦了一点的红布条。 周围再次恢复了寂静,只剩下浓重的雾气和令人窒息的压抑感。 那个瘫倒在地的挑夫瑟瑟发抖,几乎晕厥过去。陈文远也心有余悸,握着黑驴蹄子的手心里全是冷汗。 “阿福叔……”陈文远低声道,“她……她好像真的很痛苦。” 阿福叔叹了口气,表情复杂:“或许吧。但瘴鬼就是瘴鬼,无论生前如何,一旦化为厉鬼,便会带来灾祸。我们若不除去她,下一个遭殃的可能就是我们。走吧,此地不宜久留。”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他们继续前行,但气氛更加凝重了。刚才的遭遇让他们更加清楚地认识到这片迷雾峡的凶险。不仅有具象的鬼影,更有无孔不入的瘴气和能影响心智的迷雾。 没走多久,陈文远又感觉到了那熟悉的寒意。这次的疟疾发作似乎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猛烈。他眼前开始出现各种幻觉。 他看到自己回到了京城,看到了母亲和妹妹。她们站在门口,笑着向他招手。母亲说:“儿啊,你可回来了,娘好想你……”妹妹则跑过来,拉着他的衣角:“哥哥,你终于回来了,我给你留了好吃的……” 陈文远心中一暖,几乎是本能地想要伸出手去拥抱她们。 “公子!清醒点!”阿福叔的声音如同惊雷般在他耳边炸响。 陈文远猛地惊醒,发现自己差点撞到一棵树上。他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刚才那温馨的场景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周围阴森的雾气和阿福叔焦急的脸。 “是……是幻觉……”陈文远声音颤抖。 “我知道。是瘴气在影响你的心神!”阿福叔说道,“快,咬破舌尖,用疼痛保持清醒!” 陈文远不敢怠慢,狠狠地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尖,剧烈的疼痛让他瞬间清醒了许多。但他体内的寒热交替却更加严重了,仿佛有一冰一火两条毒蛇在他体内撕咬。 他看到前方的雾气中,似乎又出现了什么东西。这一次,不是孤魂野鬼,而是一群……扭曲的人影? 那些人影佝偻着背,动作僵硬,如同提线木偶般在空中漂浮着。他们穿着破烂不堪的衣服,脸上毫无表情,双目空洞无神,嘴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嗬嗬”声。他们似乎没有实体,身体在雾气中不断变形、扭曲,如同流动的墨汁。 “瘴……瘴尸?”阿福叔的声音也带上了一丝恐惧,“是以前死在这里的人,怨气不散,被瘴气侵蚀,变成了这副模样……” 这群“瘴尸”似乎感应到了活人的气息,开始缓缓地向他们飘来。他们移动的速度不快,但数量不少,足有二三十个,将他们的去路完全堵死。 “怎么办?”陈文远绝望地问道。黑驴蹄子在他手中依旧冰冷,但他不知道这块小小的蹄子能不能对付这么多诡异的尸体。 阿福叔握紧了砍柴刀,脸上露出了决绝的神色:“跟他们拼了!挡住他们,我们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他率先冲了上去,挥舞着砍柴刀,劈向离他最近的一个瘴尸。然而,他的刀砍在瘴尸身上,却如同砍在棉花上一般,没有造成任何伤害,只是让那瘴尸的动作顿了一下。 更多的瘴尸伸出了干枯、惨白的手臂,抓向阿福叔。阿福叔左躲右闪,险象环生。他身上的伤口被瘴尸碰到,立刻开始红肿溃烂,散发出焦糊的气味。 “阿福叔!”陈文远看得心惊肉跳。 就在这时,他身边的挑夫突然怪叫一声,竟然主动朝着一个瘴尸扑了过去,张开嘴,狠狠地咬在了那瘴尸腐烂的手臂上! “啊——!”挑夫发出痛苦的嚎叫,但他的牙齿竟然深深地嵌进了瘴尸的皮肉里,黑色的、散发着恶臭的液体溅了他一身。 被咬的瘴尸似乎吃痛,发出一声尖锐的嘶鸣,猛地甩开了挑夫。挑夫摔倒在地,身上被抓出了几道深深的伤口,伤口同样迅速红肿溃烂。 但与此同时,其他的瘴尸似乎被同伴的惨叫吸引,纷纷转向了那个受伤的挑夫。阿福叔趁着这个空档,喘了口气,焦急地对陈文远喊道:“公子!快走!不要管我!去前面看看有没有出路!” 陈文远犹豫着,他不能抛下阿福叔不管。但眼前的景象实在太过惨烈,他知道留在这里只有死路一条。 “阿福叔!你撑住!”陈文远咬了咬牙,看了一眼身后越来越近的瘴尸,又看了一眼被困住的阿福叔和那个受伤的挑夫,最终还是做出了决定。他转过身,跌跌撞撞地向前跑去,试图冲开一条血路。 他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只觉得两边的瘴尸如同跗骨之蛆般紧追不舍。他不敢回头,只能拼命地往前跑,手中的黑驴蹄子仿佛成了他唯一的支撑。 突然,他感觉脚下一空,整个人向下摔去! 第三章:疫村魅影 “啊——!” 陈文远感觉自己从高处坠落,身体重重地摔在地上,骨头都快散架了。剧烈的疼痛让他瞬间清醒了许多。 他挣扎着坐起来,环顾四周。发现自己身处一个破败不堪的村落之中。这里的房屋大多是茅草搭建,早已倒塌了大半,剩下的也都是残垣断壁,被茂密的藤蔓和杂草所覆盖。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腐烂气味,混合着潮湿的泥土和草木的味道。 这里……是哪里?他记得自己明明是在迷雾峡中奔跑,怎么会突然来到这样一个地方?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沾满了泥土和草屑,手臂和腿上还有几道被瘴尸抓伤的痕迹,火辣辣地疼。但他体内的疟疾寒热似乎暂时停止了,只剩下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和虚弱。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有人吗?”他试探着喊了一声。 回应他的只有风吹过废墟的呜咽声,以及远处传来的几声不知名动物的嚎叫。 他站起身,踉踉跄跄地向前走去。这个村落比他想象的要大,但处处都透着一股死寂和不祥的气息。街道上散落着破碗、烂掉的家具,还有一些……不明的骸骨。 走了没多久,他看到前方似乎有一栋相对完好的建筑,像是一座祠堂。祠堂的大门紧闭着,门上贴着两张早已褪色发黄的符纸,上面的朱砂字迹模糊不清,隐约能看到“驱邪”、“镇鬼”之类的字样。 陈文远心中一动,或许这里还有人活着?他走上前去,轻轻敲了敲门。 “咚咚咚……”敲门声在寂静的村落里显得格外清晰。 没有人回应。 他又加重力气敲了几下,依然是死一般的沉寂。 他犹豫了一下,伸手推开了那扇沉重的木门。 “吱呀——”一声悠长而刺耳的声音响起。 祠堂内部光线昏暗,弥漫着一股呛人的香烛味和霉味。中央摆放着几排落满灰尘的牌位,上面刻着密密麻麻的名字,但大多已经模糊不清。墙壁上残留着一些褪色的壁画和对联,内容多是祈求平安、驱邪避凶之类的。 在大厅的正中央,设有一张供桌,上面放着一个早已熄灭的长明灯,还有一个空空的香炉。 看起来,这里已经很久没有人来过了。 陈文远松了口气,看来是自己想多了。他找了个角落,靠着柱子坐下,想要休息一下。 就在这时,他听到了一阵细微的声音,似乎是从祠堂的后院传来的。 “有人吗?”他再次喊道,同时握紧了手中的黑驴蹄子。 声音消失了。 陈文远站起身,小心翼翼地朝着后院走去。后院同样荒芜不堪,杂草丛生,只有一口枯井和几间坍塌的偏房。 声音似乎是从一间偏房里传来的。那间房的窗户用木板钉着,只留下一条缝隙。 陈文远屏住呼吸,悄悄地靠近那间屋子。他侧耳倾听,隐约能听到里面传来一阵压抑的、低低的哭泣声。 是一个女人的哭声,充满了悲伤、绝望和无助。 陈文远心中一动。难道这里还有人活着?而且听起来像是个年轻女子。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推开了那间偏房的房门。 房门发出“嘎吱”一声轻响。屋内的光线很暗,陈文远适应了一下,才看清里面的景象。 屋子不大,陈设简单,只有一张破旧的木床和一个歪倒的衣柜。而在那张木床上,赫然躺着一个年轻的女子。 女子面朝墙壁,蜷缩在被子里,肩膀微微耸动,正是那哭泣的来源。她身上盖着薄薄的被子,但陈文远能隐约看到,她的身体似乎在轻微地颤抖着。 “姑娘?你没事吧?”陈文远试探着问道。 听到他的声音,床上的女子猛地一颤,停止了哭泣。她缓缓地转过身来。 陈文远看清了她的脸。 那是一张极其苍白、却又异常美丽的脸。大约十七八岁的年纪,眉眼清秀,皮肤白皙得几乎透明。只是她的脸色苍白得吓人,嘴唇也没有一丝血色。她的眼睛很大,黑白分明,但此刻却充满了惊恐和警惕,如同受惊的小鹿。 看到陈文远,女子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下意识地拉紧了被子,将自己裹得更紧了些。 “你……你是谁?你怎么会在这里?”女子的声音细弱蚊蚋,带着明显的颤抖。 “我叫陈文远,是从京城来的。”陈文远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温和一些,“我……我在迷雾峡里迷路了,不小心摔到这里来的。你呢?你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这里看起来……”他顿了顿,没有说出“像是鬼村”之类的话。 女子沉默了一下,眼神中充满了悲伤和迷茫。“我叫……苏婉。我也记不清自己在这里待了多久了……我只知道,我不能出去,外面的东西……会抓走我……” “外面的东西?是指那些瘴鬼吗?”陈文远问道。 苏婉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是……也不是。这里的瘴气很重,外面有很多……可怕的影子。但是,最可怕的……”她的眼神变得更加恐惧,“是‘它’。” “它?它是谁?” “我不知道……”苏婉的声音带着哭腔,“我没有看到它的样子,但它无处不在。它能感觉到我的恐惧,它会用冰冷的手指抚摸我的额头,让我做噩梦……它会吸走我的力气,让我感觉浑身冰冷……我知道,它就是‘瘴疠鬼’……它想让我……彻底成为它的一部分……” 陈文远听得心头发毛。苏婉的描述,与他之前遇到的情况何其相似。那忽冷忽热的感觉,那冰冷的触感,那深入骨髓的恐惧……难道,困扰他的疟疾,真的就是这所谓的“瘴疠鬼”所为? “那……你一直躲在这里吗?”陈文远问道。 “嗯。”苏婉点了点头,“这间屋子……是我以前住的地方。我父母在我很小的时候就过世了,是村里的老接生婆王婆婆把我带大的。王婆婆懂一些驱邪的法子,她告诉我,只要待在这间‘干净’的屋子里,那个‘东西’就不容易找到我。可是……王婆婆……她上个月也……”苏婉的眼泪流了下来,“她也被那东西抓走了……”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陈文远心中一沉。看来,这个村子恐怕是遭遇了瘴疠鬼的大规模侵袭,几乎所有人都遇难了,只有苏婉因为某种原因侥幸活了下来,但也因此被困在了这里。 “那你……有没有想过离开这里?”陈文远问道。 苏婉惨笑一声:“离开?我试过很多次。但每次走到村口,我就会听到有人在叫我,是我的幻觉……我知道那是引诱我的。我走到一半就会发烧,浑身发冷,最后只能跌跌撞撞地跑回来……我被困在这里了……”她的脸上充满了绝望。 陈文远看着眼前这个可怜的女子,心中涌起一股同情。她也是这场灾难的受害者,和他一样,被这无形的魔鬼纠缠不休。 “别灰心。”陈文远说道,“我们一起想办法离开这里。阿福叔还在等我,他一定还活着。” 提到阿福叔,陈文远的心又悬了起来。也不知道老向导现在怎么样了。 “阿福叔?”苏婉疑惑地问,“他是谁?” 陈文远简单解释了一下自己和阿福叔的遭遇。苏婉听完,脸上露出了担忧的神色:“迷雾峡……那里是瘴气的源头之一,非常危险。而且……我好像听说过,迷雾峡里……还有一座‘鬼哭庙’……” “鬼哭庙?”陈文远心中一动。难道之前阿福叔捡到的那块黑驴蹄子,就是在那里找到的? “那座庙很邪门。”苏婉继续说道,“据说里面供奉着一个古老的邪神,专门以生灵的恐惧和生命为食。周围的瘴气,有很大一部分都是从那里散发出来的。进入迷雾峡的人,很少有能活着出来的。” 陈文远的心彻底凉了下去。如果连迷雾峡都如此凶险,那他们想要离开这里,简直是难上加难。 “不过……”苏婉似乎想起了什么,“我听说,要穿过迷雾峡,必须要有‘引路灯’才能找到出路。而那‘引路灯’,据说就藏在……鬼哭庙里。” “引路灯?”陈文远皱起了眉头,“什么东西?” “不知道。只是传说。”苏婉摇了摇头,“王婆婆以前跟我讲过一些村里的古老传说。她说,很久以前,村里也遭遇过瘴疠鬼的侵袭,后来是一位高人指点,说鬼哭庙里有一种能克制瘴疠鬼的东西,叫做‘引路灯’。找到它,点燃它,就能驱散瘴气,找到出路。但高人也说,那引路灯极其凶险,靠近它的人,要么会被它吞噬,要么会被它控制,只有意志最坚定的人才能成功取得,并活着离开。” 引路灯……这听起来又像是一个不靠谱的传说。但眼下的情况,他们似乎也没有别的选择了。 “不管怎么样,我们必须尝试一下。”陈文远说道,“阿福叔还在等我,我不能丢下他不管。” 苏婉看着陈文远坚定的眼神,似乎也受到了一些鼓舞。“我……我可以帮你们。”她说道,“我对这村子还算熟悉,或许能找到一些有用的东西。而且……”她犹豫了一下,“我似乎……对那个‘瘴疠鬼’的感觉有些特别。它虽然害怕我,但似乎也无法完全控制我。也许……我能帮上忙。” 陈文远有些惊讶地看着她。苏婉看起来柔弱不堪,但她的体质似乎真的与众不同。或许,这就是她能在瘴疠鬼的威胁下存活至今的原因? “太好了!有你帮忙就太好了!”陈文远精神一振。 就在这时,苏婉突然脸色一变,捂住了耳朵,脸上露出了极度痛苦的表情。 “怎么了?”陈文远连忙问道。 “它……它来了!”苏婉惊恐地说道,“它感觉到有人在这里……它来了!” 话音刚落,整间屋子都开始剧烈地颤抖起来。窗户上的木板发出“噼啪”的响声,墙壁上出现了细密的裂痕。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瞬间弥漫开来,比陈文远之前感受到的任何一次都要强烈! 一股无形的、充满恶意的力量开始在屋内凝聚。空气仿佛变成了粘稠的胶体,让人呼吸困难。陈文远甚至能听到一阵低沉的、如同来自地狱深处的咆哮声。 “它来了!快走!”苏婉尖叫道,挣扎着想要站起来。 但陈文远却动弹不得。那股冰冷的力量仿佛将他牢牢地钉在了原地,一股巨大的恐惧感攫住了他的心脏,让他几乎要窒息。 黑暗中,他感觉到一个巨大的、无形的身影正在缓缓靠近。那身影散发出的威压,让他感觉自己如同蝼蚁一般渺小。 “桀桀桀……”一阵尖锐刺耳的、如同夜枭般的笑声在屋内回荡。 紧接着,他看到了。不是清晰的形象,而是一团不断蠕动、扭曲的黑影。黑影之中,似乎有两点猩红的光芒,如同燃烧的炭火,充满了贪婪和恶意。那黑影仿佛有无数只触手,缓缓地伸向他和苏婉。 “就是现在!用这个!”苏婉突然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香囊,用力扔向陈文远。 陈文远下意识地接住。那香囊入手温热,散发着一股奇异的、带着草药清香的暖意。香囊表面用红色的丝线绣着一个古朴的符文。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这是王婆婆给我的护身符!据说能暂时抵挡一下瘴疠鬼的侵蚀!你快走!去找引路灯!不要管我!”苏婉用尽最后的力气喊道。 “不!我不会丢下你!”陈文远大声说道。 “快走!否则我们都要死!”苏婉尖叫着,身体突然爆发出一阵柔和的白光,试图抵挡那团黑影的侵袭。 白光与黑影碰撞在一起,发出了剧烈的声响。苏婉的身体被黑影缠绕,脸上露出了痛苦的表情,但她依旧死死地撑起那道白光,保护着陈文远。 陈文远看着眼前这悲壮的一幕,心中充满了挣扎。他知道自己留在这里也帮不上忙,反而会成为苏婉的拖累。 “苏婉!你一定要撑住!我一定会回来救你!”陈文远咬紧牙关,握紧了手中的黑驴蹄子和苏婉扔给他的香囊,转身朝着门口冲去。 那团黑影似乎被苏婉的白光牵制住了,暂时没有追上来。 陈文远冲出偏房,外面的雾气似乎变得更加浓重了,而且带着一股浓烈的血腥味。他能听到身后传来苏婉痛苦的呻吟声和黑影愤怒的咆哮声。 他没有回头,拼命地向前跑。他不知道引路灯在哪里,也不知道前方的路通向何方。但他知道,他必须尽快找到阿福叔,找到离开这里的路,否则,不仅他和阿福叔会死在这里,连苏婉也难逃厄运。 第四章:鬼哭庙凶灵 陈文远在破败的村道上狂奔,身后的哭声和咆哮声越来越近。他能感觉到那无形的、冰冷的力量正在追逐着他,如同跗骨之蛆。他不敢回头,只能凭着本能向前跑。 幸运的是,这个村落虽然破败,但大致的格局还算清晰。他沿着一条勉强能辨认的小路,跌跌撞撞地跑向村子外围。苏婉之前提到过,村口是瘴尸出现的地方,也是离开村子的唯一通道。虽然那里同样危险,但或许是唯一的选择。 跑了大约一刻钟,前方终于出现了一片相对开阔的景象。他看到了村口的土墙,以及土墙外那片更加浓郁、如同实质般的青灰色迷雾——迷雾峡的入口。 然而,就在他即将冲出村口的时候,几个蹒跚的黑影挡在了他的面前。 是瘴尸! 这些瘴尸比他在峡谷中遇到的更加高大、更加腐烂。它们的身体扭曲得不成人形,关节发出“咔咔”的声响,口中发出意义不明的嘶吼。它们的眼睛闪烁着幽绿色的光芒,死死地盯着陈文远。 陈文远心中一沉。前有堵截,后有追兵。难道今天真的要死在这里了吗? 他握紧了手中的砍柴刀和黑驴蹄子。虽然知道这些东西未必有用,但这是他最后的依靠。 “来吧!”他大喝一声,主动迎向了离他最近的一个瘴尸。 砍柴刀砍在瘴尸身上,依旧如同泥牛入海。那瘴尸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冰冷刺骨的触感让他浑身一颤。他感觉自己的力量正在飞速流失。 就在这危急关头,他怀中突然传来一阵温热。是苏婉给他的那个香囊! 香囊散发出柔和的白光,将那只抓住他的瘴尸逼退了几步。瘴尸似乎对这白光非常忌惮,发出一声愤怒的嘶吼。 趁着这个机会,陈文远猛地挣脱了瘴尸的控制,挥刀砍向它的脑袋。虽然没能砍断,但刀锋划破了瘴尸腐烂的皮肤,流出了一些黑色的、散发着恶臭的液体。 其他几个瘴尸也被这边的动静吸引,纷纷围了上来。 陈文远知道自己不能恋战,必须冲出去。他用尽全身力气,朝着迷雾峡的入口冲去。那几个瘴尸虽然行动迟缓,但数量众多,不断地阻拦着他。 就在他与一个瘴尸缠斗之际,他眼角的余光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从迷雾峡的方向,摇摇晃晃地走了出来。 是阿福叔! 老向导的样子看起来非常狼狈。他的衣服破烂不堪,身上多处受伤,还在不断地流着黑色的脓水。他的一条胳膊无力地垂着,显然已经骨折了。但他的眼神却异常坚定,手中紧握着那把砍柴刀,刀刃上沾满了黑色的血迹。 “公子!”阿福叔看到陈文远,声音嘶哑地喊道。 “阿福叔!你怎么在这里?”陈文远又惊又喜。 “我……我追着你过来的……”阿福叔喘息着说道,“那孽畜……追了你没多远……就被一道红光挡住了……我猜是你用了那个什么……蹄子?” 陈文远点了点头。看来黑驴蹄子确实有效。 “快走!这里危险!”阿福叔催促道,“那鬼哭庙……就在前面不远了!” 陈文远顺着阿福叔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在迷雾峡的深处,隐约可以看到一座破败不堪、孤零零的小庙轮廓。庙宇的屋顶已经塌陷了大半,黑色的瓦片散落一地,周围的树木长得异常茂盛,将小庙衬托得更加阴森诡异。 “苏婉还在里面!”陈文远急道。 “我知道!”阿福叔咬了咬牙,“我先帮你解决这些家伙!你快去救人!” 阿福叔说着,便挥舞着砍柴刀,主动迎向了围攻陈文远的几个瘴尸。老向导虽然身受重伤,但经验丰富,刀法狠辣,加上他似乎也用某种方法(或许是之前撒下的糯米?)暂时逼退了瘴尸,一时倒也能周旋一二。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一百零六篇 瘴疠鬼影录 序章:入瘴 时维大明宣德九年,公元1434年,夏末秋初。 自京城一路南下,已近两月。陈文远的双脚早已磨破,裹伤的布条浸透了汗水和尘土,散发着难以言喻的酸腐气味。他骑着的瘦马也早已不复当初在京城驿站挑选时的精神抖擞,如今形容枯槁,步履蹒跚,仿佛随时都会倒毙在荒野之中。 这条路,比他想象的还要艰难。他本是应福建布政使司之邀,前往福州府担任一名幕僚,协助处理地方文书。福建地处东南沿海,气候湿热,路途遥远,本非他所愿。奈何家道中落,京中生计维艰,一封来自远方的聘书,便成了他眼前的唯一希望。他辞别了老母和幼妹,怀揣着对未来的期许与忐忑,踏上了这漫长的南行之路。 然而,现实远比想象骨感。出了江西地界,进入福建境内,那湿热的空气便如同无形的枷锁,让人喘不过气。更要命的是,一种名为“瘴疠”的传说,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时刻敲打着他的神经。早在出发前,同乡的前辈便曾面色凝重地告诫过他:“闽地多瘴,尤以夏秋为甚。那瘴气无形无质,却能杀人于无形。染上者,或寒热交作,或昏迷不醒,不出数日,便会化作一具枯骨。” 起初,陈文远只当是危言耸听。他自幼饱读诗书,略通医理,深知瘴气多为南方山林间湿热蒸郁,草木腐烂所生之毒气,避其锋芒,小心在意,未必不能安然度过。但随着旅程的深入,他才真正体会到前辈话语中的恐惧。 越往南走,山林越发茂密,道路也愈发崎岖。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腐朽潮湿的气味,阳光难以穿透浓密的树冠,即使是正午时分,林间也显得昏暗阴沉。偶有山风吹过,带来的并非清凉,而是一种粘稠、闷热的气息,吸入肺中,仿佛有无数细小的虫蚁在爬行。 同行的人越来越少。最初还有七八个挑夫、仆役和一名向导,如今只剩下两个面黄肌瘦、眼神惊恐的挑夫,以及那位沉默寡言、经验丰富的老向导——当地人称为“山猴子”的阿福。他们行进的路线,也尽量避开人烟,专挑那些人迹罕至的山路,据说这样能减少遭遇瘴气的机会。 这天傍晚,他们终于翻过了最后一道山梁。放眼望去,前方是一片更为广袤的原始丛林,林中雾气缭绕,看不真切深浅。阿福勒住马头,指着前方一条若隐若现的小路,声音沙哑地说:“公子,前面就是‘鬼哭林’了。穿过这片林子,再走一天,就能看到闽江,顺流而下便是福州城了。今晚,我们恐怕要在林子边上找个地方歇脚了。” 陈文远望着那片深不见底的丛林,心中不由升起一股寒意。“鬼哭林”?这名字就透着一股不祥。他看了一眼身后同样面露惧色的挑夫,点了点头:“好,就在林边扎营。阿福叔,你可知道这林子为何叫鬼哭林?” 阿福犹豫了一下,压低了声音:“传说……林子里瘴气最重,尤其到了夜里,会听到有人哭泣、哀嚎的声音,像是冤魂厉鬼在哭嚎。还有人说,林子里有不干净的东西,专吸活人的精气……” “莫要胡说!”另一个挑夫忍不住打断道,但声音里却充满了恐惧,“哪有什么鬼神,不过是瘴气作祟罢了。赶紧扎营吧,天快黑了。” 尽管口中否认,但挑夫加快手脚的动作却暴露了他的内心。陈文远心中也是七上八下。他虽不信鬼神之说,但这连日来的疲惫、湿热的折磨,以及对未知的恐惧,早已让他身心俱疲。他甚至开始感觉有些不对劲——白天还好,一到傍晚,太阳落山,林间的湿气加重,他便觉得一阵阵发冷,起初只是轻微的寒意,后来竟如同浸入冰窟,牙齿也开始打颤。而到了下半夜,寒意退去,又变得燥热难当,浑身如同火烧,头痛欲裂,仿佛有千万根针在刺他的太阳穴。 他暗自思忖,这莫非就是前辈所说的疟疾?也就是俗称的“打摆子”?《黄帝内经》有云:“疟之始发也,先起于毫毛,伸欠乃作,寒栗鼓颔,腰脊俱痛,寒去则内外皆热,头痛如破,渴欲冷饮。”这与他的症状何其相似!只是这症状来得如此迅猛,如此凶猛,难道真的是中了瘴疠之气? 他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滚烫得吓人。他让挑夫取来水囊,喝了几口凉水,试图压下体内的燥热。夜幕降临,森林深处传来各种虫鸣和不知名的鸟叫声,交织在一起,显得格外诡异。山风吹过树梢,发出呜呜的声响,真的有几分像人的呜咽。 挑夫们匆匆搭起了一个简易的草棚,勉强可以遮风挡雨。他们生起一小堆篝火,火焰跳动着,在黑暗中投下摇曳的光影,反而更添了几分阴森。两个挑夫紧紧依偎在一起,瑟瑟发抖,显然不仅是害怕寒冷。 陈文远靠在一棵大树下,盖着湿漉漉的薄毯,却感觉不到一丝暖意。寒热交替的感觉越来越清晰,他蜷缩起身子,牙齿咯咯作响。恍惚中,他似乎看到周围的黑暗里,有无数双眼睛在窥视着他,冰冷而恶意。他还听到了若有若无的哭泣声,如泣如诉,仿佛就在耳边,又似乎来自遥远的地方。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阿福叔……”他低声呼唤,声音嘶哑。 老向导阿福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一个小小的瓷瓶。“公子,喝点这个吧。是我自己配的草药,或许能有点用。”他递过瓷瓶。 陈文远接过,闻到一股浓烈的苦涩气味,犹豫了一下,还是拔开塞子,喝了一大口。一股辛辣苦涩的液体滑入喉咙,带着一股难以形容的怪味,瞬间驱散了一些寒意,但随之而来的是胃部的灼烧感。 “这是什么药?”陈文远问。 “山里的土方子,主要是用常山、青蒿之类的草药,听说对寒热往来有些效果。”阿福叹了口气,“这鬼哭林的瘴气太厉害了,连我在这山里跑了半辈子,每次进来都得小心翼翼。公子你身子骨单薄,恐怕……” 他没有再说下去,但意思已经很明显。陈文远心中一沉。难道自己真的要命丧于此?他想起了远在京城的母亲和妹妹,想起了临行前的嘱托,不禁悲从中来。 夜色渐深,寒热交替愈发剧烈。陈文远感觉自己的意识开始模糊,眼前的景象也变得光怪陆离。篝火的光芒似乎在扭曲,树影婆娑,如同张牙舞爪的鬼影。耳边那若有若无的哭泣声越来越清晰,渐渐化为一阵凄厉的女子尖啸。 “救命……谁来救救我……” 一个幽怨、悲伤、带着无尽痛苦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回荡。 陈文远猛地睁开眼睛,冷汗淋漓。他发现自己仍在原地,篝火依旧跳跃,挑夫们还在沉睡(或者说是昏厥)。那尖啸声消失了,但那股深入骨髓的寒意和随后的燥热却更加严重。 他感觉自己浑身滚烫,皮肤像是被火烤着,头痛欲裂,仿佛要炸开一般。他挣扎着想坐起来,却使不上力气。 就在这时,他眼角的余光似乎瞥见草棚外的黑暗中,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 他定睛看去,只见浓重的夜色里,一个模糊的、纤细的、几乎透明的人影,缓缓地飘了进来。 那是一个女人的身影,穿着一身破旧的、早已看不清本来颜色的衣裙。她的头发湿漉漉地披散着,遮住了大半张脸,只能看到苍白的下巴和毫无血色的嘴唇。她的身体似乎没有实体,如同烟雾一般,边缘在微微扭曲晃动。她赤着脚,悄无声息地飘到篝火旁,那微弱的火焰似乎对她毫无影响。 陈文远的心脏狂跳起来,几乎要从胸腔里蹦出。他想大叫,却发现喉咙像是被堵住了一样,发不出任何声音。他想逃跑,但身体却像灌了铅一样沉重,根本动弹不得。 那女鬼(如果那真是鬼的话)飘到他身边,停了下来。陈文远甚至能感觉到她身上散发出的刺骨寒意,比他体内的疟疾寒热更加阴冷彻骨。一股混合着腐叶、泥土和某种难以言喻的腥甜气息的阴风,随着她的靠近而弥漫开来。 他看到她抬起一只同样苍白、近乎透明的手,手指细长,指甲乌黑尖锐。那只手缓缓地、缓缓地,伸向他的额头。 “不……”陈文远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字。 就在女鬼的手指即将触碰到他滚烫的皮肤的刹那—— “咳咳……公子?公子你醒醒!” 一个焦急的声音将他唤醒。 陈文远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草棚里,天已经蒙蒙亮了。阿福叔正蹲在他身边,一脸担忧地看着他。旁边还守着一个挑夫,另一个则不知去向。 “我……我怎么了?”陈文远声音干涩,脑子一片混乱。昨晚那恐怖的景象,那冰冷的鬼影,是真的吗?还是疟疾高烧下的幻觉? “你发高烧,说胡话,还浑身抽搐,可吓坏我们了。”阿福叔递过一个水囊,“快喝点水。昨晚那个挑夫也病倒了,烧得跟你说胡话一样,我让他守着火堆,看看能不能熬过去。” 陈文远接过水囊,喝了几口,精神稍稍恢复了一些。他摸了摸自己的额头,依然滚烫,但那种忽冷忽热的剧烈交替似乎暂时停止了,只剩下持续的虚弱和高热。 “昨晚……我是不是看到了什么?”陈文远犹豫地问道。 阿福叔叹了口气,表情凝重:“公子,你是不是看到……一个穿着破衣服的女人影子?” 陈文远心中一凛:“你也看到了?” “没有看到。”阿福叔摇了摇头,“但我听到了她的哭声,还有她说话的声音……她说……她说‘我好冷,我好饿,我好恨’……”老向导的声音也有些发颤,“这林子里的瘴鬼,最是凶厉。尤其是那些枉死在这里的女子,怨气最重,化为瘴鬼,专门引诱活人,吸取他们的精气,好让自己解脱。” 陈文远听得遍体生寒。看来昨晚并非幻觉,而是真的撞上了这“瘴疠鬼影”。他昨晚感觉到的寒意和燥热,难道就是这鬼影作祟的结果? “那……另一个挑夫呢?”陈文远想起了那个守着火堆的同伴。 阿福叔的脸色更加难看了:“天快亮的时候,我过去看他,发现他……他已经没气了。身体冰冷,跟……跟被冻住了一样,可脸上却还带着惊恐的表情。”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又一个同伴丧命。恐惧如同潮水般淹没了陈文远。他环顾四周,这片看似平静的林边空地,此刻在他眼中充满了未知的危险。浓密的树林仿佛变成了择人而噬的巨兽,连空气中都弥漫着无形的恶意。 “我们必须尽快离开这里!”陈文远挣扎着想要起身。 “走不了。”阿福叔摇了摇头,“公子你现在的身子,还撑不住长途跋涉。而且,这瘴气白天相对薄弱,但并未完全散去。我们必须等到中午,阳气最盛的时候,才有一线生机穿过前面的‘迷雾峡’。那是进入闽江流域前最后一段险途。” 陈文远只能暂时放弃离开的念头,心中却充满了绝望。他靠在铺垫上,看着外面依旧阴沉的天空,听着林间不时传来的怪异声响,只觉得每一分每一秒都无比煎熬。 他知道,自己正被困在一个充满死亡气息的地方,身边潜伏着一个无形的、以恐惧和生命为食的敌人——那名为“瘴疠”的鬼影。而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除了寄希望于自己残存的意志和对生的渴望,以及老向导口中那渺茫的“阳气最盛”的时机,已一无所有。 第一章:寒热交迫 接下来的大半天,陈文远是在时断时续的高烧和寒冷中度过的。疟疾的症状如同潮汐般反复侵袭着他的身体。一阵阵剧烈的寒战让他浑身发抖,牙齿打颤,仿佛置身于冰天雪地之中;而寒战过后,随之而来的是如同置身熔炉般的酷热,汗水湿透了他的衣衫,口干舌燥,头痛欲裂。 他大部分时间都处于半昏睡状态,意识在清醒与模糊之间徘徊。在清醒的间隙,他能感觉到阿福叔一直在身边忙碌。老向导沉默寡言,但行动却很利索。他去林子里寻找可以食用的野果和草药,回来后用带来的小铁锅熬煮成稀薄的汤汁,一点点喂给陈文远。他还用湿布擦拭陈文远的额头和身体,试图帮他降温。 陈文远醒来时,常常看到阿福叔坐在不远处,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周围的密林。老向导的脸上刻满了风霜,眼神却异常锐利。陈文远知道,这位经验丰富的山民,是他们此刻唯一的依靠。 “阿福叔……”一次短暂清醒时,陈文远低声问道,“这……疟疾,真的……这么厉害吗?” 阿福叔转过头,看着他苍白的脸,沉声道:“公子,这不是普通的疟疾。寻常疟疾,一年四季都可能发作,症状也相对缓和些。但这林子里的瘴疠引发的疟疾,是鬼魅作祟,凶险万分。它能勾起人心底最深的恐惧,吸取人的精气神,若不及时驱除,不出三日,便会油尽灯枯。” “鬼魅作祟……”陈文远想起昨晚那冰冷的鬼影,不寒而栗,“难道……真的没有法子对付它们吗?” 阿福叔沉默了一下,说道:“山里人有些土办法。比如佩戴雄黄、朱砂,或者焚烧艾草、菖蒲,据说能辟邪。还有些地方会请巫师跳大神,做法事驱邪。但这些……对真正的深山厉鬼,效果甚微。” 他又压低了声音:“我听说,对付这种吸人精气的瘴鬼,有一种东西或许有用——那就是‘黑驴蹄子’。据说此物至阳至刚,能克制阴邪之物。但我在这山里多年,也只是听说过,从未见过。” 黑驴蹄子?陈文远心中一动。这在志怪小说和民间传说中确实是常见的驱邪物品,尤其是在对付僵尸一类阴邪之物时。但他从未想过会在现实中用到。而且,黑驴蹄子何处去寻?他们此刻身处荒山野岭,前不着村后不着店。 “那……常山、青蒿……那些草药呢?”陈文远又问。他想起了阿福叔昨晚给他喝的苦涩药汁。 “那些草药对付寻常山岚瘴气或许有效,但对这种瘴鬼引发的疟疾,效果不大。它们能暂时压制一下症状,却无法根除病根,更无法驱散鬼魅。”阿福叔摇了摇头,语气中带着一丝无奈。 陈文远的心渐渐沉了下去。看来,无论是求医问药,还是依靠这些山野偏方,都难以摆脱眼前的困境。他唯一的优势,似乎只有自己还算清醒的头脑和对生存的强烈渴望。 傍晚时分,林间的雾气变得更加浓重,寒意也随之加重。白天稍微退去的疟疾寒热再次袭来,而且比昨天更加猛烈。陈文远感觉自己全身的骨头都在被打碎重组一般,痛苦不堪。 他迷迷糊糊地看到,阿福叔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守在火堆旁,而是独自一人走进了林边的黑暗中。老向导手里拿着一把砍柴刀,腰间还别着一个火折子和一些奇怪的、用兽骨和羽毛串成的护身符。 “阿福叔,你要去哪里?”陈文远挣扎着问道。 “我去林子边上转转,看看能不能找到些吃的,顺便……看看能不能捡到点有用的东西。”阿福叔的声音有些模糊,似乎已经走远了。 陈文远心中有些不安。让老向导独自进入这片诡异的森林,实在太过冒险。但他此刻自身难保,连坐起来都费劲,根本无法阻止。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夜色再次降临,林中的哭声和呜咽声似乎也比昨天更加清晰。陈文远躺在铺垫上,承受着一轮又一轮寒热的煎熬。他感觉自己的意识越来越模糊,身体也越来越虚弱。 就在他意识即将彻底沉沦之际,他听到了林边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紧接着是阿福叔的声音,带着一丝警惕和……愤怒? “什么东西!滚出来!” 随后是一阵模糊的打斗声,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攻击阿福叔。接着,阿福叔发出一声闷哼,似乎受了伤。 陈文远心中大急,想要呼喊,却发不出声音。 过了一会儿,打斗声停了下来。阿福叔喘息着走了回来,身上沾满了泥土和草屑,腰间别着的骨制护身符断了一根,脸上还多了一道被抓伤的血痕。 “阿福叔,你受伤了!”陈文远急道。 “没事,小伤。”阿福叔摆了摆手,走到篝火旁坐下,将一样东西扔在陈文远面前。 陈文远定睛一看,那是一小块黑乎乎、油腻腻的东西,形状有些像蹄子,却又显得有些干瘪萎缩,散发着一股淡淡的腥臊气味。 “黑驴蹄子?”陈文远惊讶地问道。 “嗯,在林子深处一个破败的山神庙旁边捡到的。”阿福叔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一丝疲惫,“看来传闻不虚,这鬼哭林里,果然有脏东西。刚才……应该是撞见了一只成了精的山猫,或者别的什么野物,被我用刀赶跑了。” 他拿起一块布,沾了些水,小心地擦拭着那块黑驴蹄子。“希望这东西真能有点用吧。等天亮了,我们尽快穿过迷雾峡。此地不宜久留。” 有了这块传说中的驱邪圣物,陈文远的心中稍稍安定了一些。他将那黑驴蹄子放在枕边,仿佛能从中汲取一丝力量。虽然不知道它是否真的有效,但至少给了他一点心理安慰。 这一夜,陈文远依然被疟疾折磨得死去活来,但他没有再看到那个冰冷的鬼影。或许是黑驴蹄子的作用,或许是阿福叔回来后,那鬼物有所顾忌。他甚至隐隐约约觉得,枕边那块小小的黑驴蹄子,散发出一种微弱的、温暖的气息,将他从彻骨的寒意中稍微隔离开来。 然而,死亡的阴影并未散去。另一个挑夫已经丧命,阿福叔也受了伤。他们只剩下最后一段路程,却也是最危险的一段路——迷雾峡。 第二章:迷雾峡惊魂 第二天中午,太阳终于挣脱了云层的束缚,投下较为强烈的光芒。林间的雾气虽然依旧存在,但似乎比清晨淡薄了一些。阿福叔检查了一下陈文远的状态,眉头紧锁。他的高烧似乎没有明显减退,精神依旧萎靡不振。 “公子,我们必须走了。”阿福叔说道,“再耽搁下去,恐怕更难走出去了。” 陈文远点了点头,他也知道自己不能再等了。他用尽力气,支撑着从铺垫上爬起来。身体虚弱得厉害,双腿发软,几乎站立不稳。阿福叔扶住了他,并将那把砍柴刀递给了他。 “公子,你拿着这个防身。跟紧我,不要走丢。” 两个挑夫中的一个已经死了,另一个也因为染上了轻微的瘴气(或者说疟疾),虽然不像陈文远那么严重,但也虚弱不堪,只能勉强跟着他们走。于是,三人(加上一匹同样奄奄一息的马)便组成了这支临时的、前途未卜的队伍,向着所谓的“迷雾峡”进发。 所谓的路,早已被茂密的植被覆盖,只剩下依稀可辨的痕迹。阿福叔在前头带路,挥舞着砍柴刀披荆斩棘。陈文远和另一个挑夫互相搀扶着,艰难地跟在后面。那匹瘦马更是步履蹒跚,每走几步就要停下来喘息。 越往里走,林子越发显得阴森诡异。参天古树的枝桠扭曲缠绕,如同鬼爪。地面上覆盖着厚厚的落叶,踩上去软绵绵的,发出噗嗤的声响,在这寂静的环境中显得格外刺耳。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树叶洒下,形成斑驳的光影,却无法驱散林间弥漫的阴冷气息。 大约走了一个多时辰,前方出现了一片更为浓密的雾气。那雾气并非乳白色,而是呈现出一种淡淡的、令人不安的青灰色,如同实质般弥漫在树林之间,能见度不足十步。这就是阿福叔所说的“迷雾峡”。 “大家小心!”阿福叔停下脚步,声音严肃,“进入这里,一定要跟紧我,无论听到什么、看到什么,都不要慌乱,不要偏离我走过的路线。这里的瘴气最重,而且……里面可能还有别的东西。” 他拿出一个小小的罗盘,但指针不停地乱转,根本无法辨别方向。看来,即使是经验丰富的向导,面对这迷雾峡也显得有些束手无策。 他们小心翼翼地踏入了青灰色的迷雾之中。瞬间,四周变得异常安静,连虫鸣鸟叫都消失了。只能听到自己的脚步声和呼吸声,以及心脏在胸腔里剧烈跳动的声音。 雾气湿冷粘稠,很快就开始打湿他们的头发和衣服。寒意再次袭来,陈文远打了个哆嗦,体内的疟疾似乎又要发作。他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黑驴蹄子,那块小小的蹄子摸上去依旧冰冷,却似乎带来了一丝微弱的慰藉。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阿福叔,这雾……”陈文远低声问道。 “这雾有问题。”阿福叔的声音在雾中显得有些沉闷,“它不仅能迷惑人的方向感,还能影响人的心智,勾起人心中的恐惧和欲望。待会儿不管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要守住心神!” 话音刚落,走在前面的阿福叔突然停了下来,举起手示意停止前进。 “怎么了?”陈文远紧张地问。 “前面……有东西。”阿福叔的声音很低沉。 陈文远屏住呼吸,努力向前望去,但浓雾遮挡,什么也看不清。他只能听到阿福叔砍柴刀在地上轻轻敲击的声音,以及他自己越来越响亮的心跳声。 突然,一阵细微的、如同丝绸摩擦般的“沙沙”声从左侧传来。紧接着,一个白色的影子,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从雾气中浮现出来。 那是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小女孩,看起来只有七八岁的样子。她梳着两条小辫,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一双黑漆漆的大眼睛空洞地望着他们,嘴角却挂着一丝诡异的微笑。她就那样静静地悬浮在离地面约半尺高的空中,一动不动。 “鬼……鬼啊!”那个还能勉强行走的挑夫吓得怪叫一声,瘫倒在地,屎尿齐流。 陈文远也吓得不轻,但他强忍着恐惧,握紧了黑驴蹄子。他看得分明,那小女孩身上没有任何伤痕,也没有传说中厉鬼的凶煞之气,反而……更像是一个迷失了方向、不知所措的孤魂。 阿福叔的反应却有些奇怪。他没有立刻挥刀,也没有表现出过度的惊恐,只是皱着眉头,仔细地打量着那个小女孩。 “你是谁家的小孩?怎么会在这里?”阿福叔沉声问道,声音在雾中回荡。 小女孩没有回答,只是歪了歪头,嘴角的笑容更甜了,那笑容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她缓缓地抬起一只小手,指向陈文远的方向。 “公子……救我……”一个微弱、带着哭腔的声音,直接在陈文远的脑海中响起。 陈文远心中一震。这声音充满了哀求和无助,与他之前听到的那个充满怨恨的女鬼声音截然不同。 “阿福叔,她……”陈文远看向老向导。 阿福叔却一把拉住了他,低声道:“别信她!瘴鬼最擅长变化,化作弱小无辜的模样,引人同情,趁人不备吸取精气!” 那白衣小女孩似乎听到了阿福叔的话,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的阴郁。她的小脸开始扭曲,眼睛里流出两行黑色的血泪。 “嘻嘻嘻……”一阵尖锐刺耳的笑声从她口中发出,不再是小女孩的声音,而是充满了恶意和疯狂。“你们闯入了我的地盘!都要死!都要死!” 话音未落,她的身影突然变得凝实了一些,周身开始弥漫出浓郁的黑气。她伸出苍白的小手,指甲瞬间变得又长又黑,如同鹰爪般抓向离她最近的挑夫。 那挑夫已经吓得魂飞魄散,根本无力反抗。眼看就要被那鬼爪抓中—— “孽障!休得猖狂!”阿福叔大喝一声,从怀里掏出一把糯米,口中念念有词,猛地将糯米撒向白衣女鬼。 “滋啦——”如同热油碰上冷水,糯米接触到女鬼身体的瞬间,冒起阵阵白烟,发出刺耳的声响。女鬼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身体剧烈地扭动起来,身上的黑气被糯米驱散了不少。 趁着这个机会,阿福叔从腰间抽出一条红色的布条,上面似乎也用朱砂画着什么符文。他猛地将红布条甩向女鬼,喝道:“疾!” 红布条如同有生命般,准确地缠绕在了女鬼的身上。女鬼挣扎着,想要挣脱,但红布条越收越紧,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她的身体在红布条的束缚下开始变得虚幻、透明。 “救我……救救我……”她依旧在发出哀求,但声音中充满了痛苦。 陈文远看着眼前这恐怖而诡异的一幕,心中百感交集。这个所谓的“瘴鬼”,生前或许只是一个可怜的孩子,在这险恶的瘴疠之地枉送了性命,死后化为厉鬼,困于此地,不得超生,心中充满了怨恨。 阿福叔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动作停顿了一下,但随即还是咬了咬牙,加大了念咒的声音:“天地无极,乾坤借法!妖魔鬼怪,速速退散!急急如律令!” 随着最后一个“令”字出口,红布条猛地爆发出一道微弱的红光。白衣女鬼发出一声最后的长啸,身体如同被撕裂般,化作无数黑色的烟雾,消散在空气中。只留下地上一些散落的糯米和那根被烧焦了一点的红布条。 周围再次恢复了寂静,只剩下浓重的雾气和令人窒息的压抑感。 那个瘫倒在地的挑夫瑟瑟发抖,几乎晕厥过去。陈文远也心有余悸,握着黑驴蹄子的手心里全是冷汗。 “阿福叔……”陈文远低声道,“她……她好像真的很痛苦。” 阿福叔叹了口气,表情复杂:“或许吧。但瘴鬼就是瘴鬼,无论生前如何,一旦化为厉鬼,便会带来灾祸。我们若不除去她,下一个遭殃的可能就是我们。走吧,此地不宜久留。”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他们继续前行,但气氛更加凝重了。刚才的遭遇让他们更加清楚地认识到这片迷雾峡的凶险。不仅有具象的鬼影,更有无孔不入的瘴气和能影响心智的迷雾。 没走多久,陈文远又感觉到了那熟悉的寒意。这次的疟疾发作似乎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猛烈。他眼前开始出现各种幻觉。 他看到自己回到了京城,看到了母亲和妹妹。她们站在门口,笑着向他招手。母亲说:“儿啊,你可回来了,娘好想你……”妹妹则跑过来,拉着他的衣角:“哥哥,你终于回来了,我给你留了好吃的……” 陈文远心中一暖,几乎是本能地想要伸出手去拥抱她们。 “公子!清醒点!”阿福叔的声音如同惊雷般在他耳边炸响。 陈文远猛地惊醒,发现自己差点撞到一棵树上。他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刚才那温馨的场景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周围阴森的雾气和阿福叔焦急的脸。 “是……是幻觉……”陈文远声音颤抖。 “我知道。是瘴气在影响你的心神!”阿福叔说道,“快,咬破舌尖,用疼痛保持清醒!” 陈文远不敢怠慢,狠狠地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尖,剧烈的疼痛让他瞬间清醒了许多。但他体内的寒热交替却更加严重了,仿佛有一冰一火两条毒蛇在他体内撕咬。 他看到前方的雾气中,似乎又出现了什么东西。这一次,不是孤魂野鬼,而是一群……扭曲的人影? 那些人影佝偻着背,动作僵硬,如同提线木偶般在空中漂浮着。他们穿着破烂不堪的衣服,脸上毫无表情,双目空洞无神,嘴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嗬嗬”声。他们似乎没有实体,身体在雾气中不断变形、扭曲,如同流动的墨汁。 “瘴……瘴尸?”阿福叔的声音也带上了一丝恐惧,“是以前死在这里的人,怨气不散,被瘴气侵蚀,变成了这副模样……” 这群“瘴尸”似乎感应到了活人的气息,开始缓缓地向他们飘来。他们移动的速度不快,但数量不少,足有二三十个,将他们的去路完全堵死。 “怎么办?”陈文远绝望地问道。黑驴蹄子在他手中依旧冰冷,但他不知道这块小小的蹄子能不能对付这么多诡异的尸体。 阿福叔握紧了砍柴刀,脸上露出了决绝的神色:“跟他们拼了!挡住他们,我们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他率先冲了上去,挥舞着砍柴刀,劈向离他最近的一个瘴尸。然而,他的刀砍在瘴尸身上,却如同砍在棉花上一般,没有造成任何伤害,只是让那瘴尸的动作顿了一下。 更多的瘴尸伸出了干枯、惨白的手臂,抓向阿福叔。阿福叔左躲右闪,险象环生。他身上的伤口被瘴尸碰到,立刻开始红肿溃烂,散发出焦糊的气味。 “阿福叔!”陈文远看得心惊肉跳。 就在这时,他身边的挑夫突然怪叫一声,竟然主动朝着一个瘴尸扑了过去,张开嘴,狠狠地咬在了那瘴尸腐烂的手臂上! “啊——!”挑夫发出痛苦的嚎叫,但他的牙齿竟然深深地嵌进了瘴尸的皮肉里,黑色的、散发着恶臭的液体溅了他一身。 被咬的瘴尸似乎吃痛,发出一声尖锐的嘶鸣,猛地甩开了挑夫。挑夫摔倒在地,身上被抓出了几道深深的伤口,伤口同样迅速红肿溃烂。 但与此同时,其他的瘴尸似乎被同伴的惨叫吸引,纷纷转向了那个受伤的挑夫。阿福叔趁着这个空档,喘了口气,焦急地对陈文远喊道:“公子!快走!不要管我!去前面看看有没有出路!” 陈文远犹豫着,他不能抛下阿福叔不管。但眼前的景象实在太过惨烈,他知道留在这里只有死路一条。 “阿福叔!你撑住!”陈文远咬了咬牙,看了一眼身后越来越近的瘴尸,又看了一眼被困住的阿福叔和那个受伤的挑夫,最终还是做出了决定。他转过身,跌跌撞撞地向前跑去,试图冲开一条血路。 他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只觉得两边的瘴尸如同跗骨之蛆般紧追不舍。他不敢回头,只能拼命地往前跑,手中的黑驴蹄子仿佛成了他唯一的支撑。 突然,他感觉脚下一空,整个人向下摔去! 第三章:疫村魅影 “啊——!” 陈文远感觉自己从高处坠落,身体重重地摔在地上,骨头都快散架了。剧烈的疼痛让他瞬间清醒了许多。 他挣扎着坐起来,环顾四周。发现自己身处一个破败不堪的村落之中。这里的房屋大多是茅草搭建,早已倒塌了大半,剩下的也都是残垣断壁,被茂密的藤蔓和杂草所覆盖。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腐烂气味,混合着潮湿的泥土和草木的味道。 这里……是哪里?他记得自己明明是在迷雾峡中奔跑,怎么会突然来到这样一个地方?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沾满了泥土和草屑,手臂和腿上还有几道被瘴尸抓伤的痕迹,火辣辣地疼。但他体内的疟疾寒热似乎暂时停止了,只剩下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和虚弱。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有人吗?”他试探着喊了一声。 回应他的只有风吹过废墟的呜咽声,以及远处传来的几声不知名动物的嚎叫。 他站起身,踉踉跄跄地向前走去。这个村落比他想象的要大,但处处都透着一股死寂和不祥的气息。街道上散落着破碗、烂掉的家具,还有一些……不明的骸骨。 走了没多久,他看到前方似乎有一栋相对完好的建筑,像是一座祠堂。祠堂的大门紧闭着,门上贴着两张早已褪色发黄的符纸,上面的朱砂字迹模糊不清,隐约能看到“驱邪”、“镇鬼”之类的字样。 陈文远心中一动,或许这里还有人活着?他走上前去,轻轻敲了敲门。 “咚咚咚……”敲门声在寂静的村落里显得格外清晰。 没有人回应。 他又加重力气敲了几下,依然是死一般的沉寂。 他犹豫了一下,伸手推开了那扇沉重的木门。 “吱呀——”一声悠长而刺耳的声音响起。 祠堂内部光线昏暗,弥漫着一股呛人的香烛味和霉味。中央摆放着几排落满灰尘的牌位,上面刻着密密麻麻的名字,但大多已经模糊不清。墙壁上残留着一些褪色的壁画和对联,内容多是祈求平安、驱邪避凶之类的。 在大厅的正中央,设有一张供桌,上面放着一个早已熄灭的长明灯,还有一个空空的香炉。 看起来,这里已经很久没有人来过了。 陈文远松了口气,看来是自己想多了。他找了个角落,靠着柱子坐下,想要休息一下。 就在这时,他听到了一阵细微的声音,似乎是从祠堂的后院传来的。 “有人吗?”他再次喊道,同时握紧了手中的黑驴蹄子。 声音消失了。 陈文远站起身,小心翼翼地朝着后院走去。后院同样荒芜不堪,杂草丛生,只有一口枯井和几间坍塌的偏房。 声音似乎是从一间偏房里传来的。那间房的窗户用木板钉着,只留下一条缝隙。 陈文远屏住呼吸,悄悄地靠近那间屋子。他侧耳倾听,隐约能听到里面传来一阵压抑的、低低的哭泣声。 是一个女人的哭声,充满了悲伤、绝望和无助。 陈文远心中一动。难道这里还有人活着?而且听起来像是个年轻女子。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推开了那间偏房的房门。 房门发出“嘎吱”一声轻响。屋内的光线很暗,陈文远适应了一下,才看清里面的景象。 屋子不大,陈设简单,只有一张破旧的木床和一个歪倒的衣柜。而在那张木床上,赫然躺着一个年轻的女子。 女子面朝墙壁,蜷缩在被子里,肩膀微微耸动,正是那哭泣的来源。她身上盖着薄薄的被子,但陈文远能隐约看到,她的身体似乎在轻微地颤抖着。 “姑娘?你没事吧?”陈文远试探着问道。 听到他的声音,床上的女子猛地一颤,停止了哭泣。她缓缓地转过身来。 陈文远看清了她的脸。 那是一张极其苍白、却又异常美丽的脸。大约十七八岁的年纪,眉眼清秀,皮肤白皙得几乎透明。只是她的脸色苍白得吓人,嘴唇也没有一丝血色。她的眼睛很大,黑白分明,但此刻却充满了惊恐和警惕,如同受惊的小鹿。 看到陈文远,女子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下意识地拉紧了被子,将自己裹得更紧了些。 “你……你是谁?你怎么会在这里?”女子的声音细弱蚊蚋,带着明显的颤抖。 “我叫陈文远,是从京城来的。”陈文远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温和一些,“我……我在迷雾峡里迷路了,不小心摔到这里来的。你呢?你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这里看起来……”他顿了顿,没有说出“像是鬼村”之类的话。 女子沉默了一下,眼神中充满了悲伤和迷茫。“我叫……苏婉。我也记不清自己在这里待了多久了……我只知道,我不能出去,外面的东西……会抓走我……” “外面的东西?是指那些瘴鬼吗?”陈文远问道。 苏婉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是……也不是。这里的瘴气很重,外面有很多……可怕的影子。但是,最可怕的……”她的眼神变得更加恐惧,“是‘它’。” “它?它是谁?” “我不知道……”苏婉的声音带着哭腔,“我没有看到它的样子,但它无处不在。它能感觉到我的恐惧,它会用冰冷的手指抚摸我的额头,让我做噩梦……它会吸走我的力气,让我感觉浑身冰冷……我知道,它就是‘瘴疠鬼’……它想让我……彻底成为它的一部分……” 陈文远听得心头发毛。苏婉的描述,与他之前遇到的情况何其相似。那忽冷忽热的感觉,那冰冷的触感,那深入骨髓的恐惧……难道,困扰他的疟疾,真的就是这所谓的“瘴疠鬼”所为? “那……你一直躲在这里吗?”陈文远问道。 “嗯。”苏婉点了点头,“这间屋子……是我以前住的地方。我父母在我很小的时候就过世了,是村里的老接生婆王婆婆把我带大的。王婆婆懂一些驱邪的法子,她告诉我,只要待在这间‘干净’的屋子里,那个‘东西’就不容易找到我。可是……王婆婆……她上个月也……”苏婉的眼泪流了下来,“她也被那东西抓走了……”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陈文远心中一沉。看来,这个村子恐怕是遭遇了瘴疠鬼的大规模侵袭,几乎所有人都遇难了,只有苏婉因为某种原因侥幸活了下来,但也因此被困在了这里。 “那你……有没有想过离开这里?”陈文远问道。 苏婉惨笑一声:“离开?我试过很多次。但每次走到村口,我就会听到有人在叫我,是我的幻觉……我知道那是引诱我的。我走到一半就会发烧,浑身发冷,最后只能跌跌撞撞地跑回来……我被困在这里了……”她的脸上充满了绝望。 陈文远看着眼前这个可怜的女子,心中涌起一股同情。她也是这场灾难的受害者,和他一样,被这无形的魔鬼纠缠不休。 “别灰心。”陈文远说道,“我们一起想办法离开这里。阿福叔还在等我,他一定还活着。” 提到阿福叔,陈文远的心又悬了起来。也不知道老向导现在怎么样了。 “阿福叔?”苏婉疑惑地问,“他是谁?” 陈文远简单解释了一下自己和阿福叔的遭遇。苏婉听完,脸上露出了担忧的神色:“迷雾峡……那里是瘴气的源头之一,非常危险。而且……我好像听说过,迷雾峡里……还有一座‘鬼哭庙’……” “鬼哭庙?”陈文远心中一动。难道之前阿福叔捡到的那块黑驴蹄子,就是在那里找到的? “那座庙很邪门。”苏婉继续说道,“据说里面供奉着一个古老的邪神,专门以生灵的恐惧和生命为食。周围的瘴气,有很大一部分都是从那里散发出来的。进入迷雾峡的人,很少有能活着出来的。” 陈文远的心彻底凉了下去。如果连迷雾峡都如此凶险,那他们想要离开这里,简直是难上加难。 “不过……”苏婉似乎想起了什么,“我听说,要穿过迷雾峡,必须要有‘引路灯’才能找到出路。而那‘引路灯’,据说就藏在……鬼哭庙里。” “引路灯?”陈文远皱起了眉头,“什么东西?” “不知道。只是传说。”苏婉摇了摇头,“王婆婆以前跟我讲过一些村里的古老传说。她说,很久以前,村里也遭遇过瘴疠鬼的侵袭,后来是一位高人指点,说鬼哭庙里有一种能克制瘴疠鬼的东西,叫做‘引路灯’。找到它,点燃它,就能驱散瘴气,找到出路。但高人也说,那引路灯极其凶险,靠近它的人,要么会被它吞噬,要么会被它控制,只有意志最坚定的人才能成功取得,并活着离开。” 引路灯……这听起来又像是一个不靠谱的传说。但眼下的情况,他们似乎也没有别的选择了。 “不管怎么样,我们必须尝试一下。”陈文远说道,“阿福叔还在等我,我不能丢下他不管。” 苏婉看着陈文远坚定的眼神,似乎也受到了一些鼓舞。“我……我可以帮你们。”她说道,“我对这村子还算熟悉,或许能找到一些有用的东西。而且……”她犹豫了一下,“我似乎……对那个‘瘴疠鬼’的感觉有些特别。它虽然害怕我,但似乎也无法完全控制我。也许……我能帮上忙。” 陈文远有些惊讶地看着她。苏婉看起来柔弱不堪,但她的体质似乎真的与众不同。或许,这就是她能在瘴疠鬼的威胁下存活至今的原因? “太好了!有你帮忙就太好了!”陈文远精神一振。 就在这时,苏婉突然脸色一变,捂住了耳朵,脸上露出了极度痛苦的表情。 “怎么了?”陈文远连忙问道。 “它……它来了!”苏婉惊恐地说道,“它感觉到有人在这里……它来了!” 话音刚落,整间屋子都开始剧烈地颤抖起来。窗户上的木板发出“噼啪”的响声,墙壁上出现了细密的裂痕。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瞬间弥漫开来,比陈文远之前感受到的任何一次都要强烈! 一股无形的、充满恶意的力量开始在屋内凝聚。空气仿佛变成了粘稠的胶体,让人呼吸困难。陈文远甚至能听到一阵低沉的、如同来自地狱深处的咆哮声。 “它来了!快走!”苏婉尖叫道,挣扎着想要站起来。 但陈文远却动弹不得。那股冰冷的力量仿佛将他牢牢地钉在了原地,一股巨大的恐惧感攫住了他的心脏,让他几乎要窒息。 黑暗中,他感觉到一个巨大的、无形的身影正在缓缓靠近。那身影散发出的威压,让他感觉自己如同蝼蚁一般渺小。 “桀桀桀……”一阵尖锐刺耳的、如同夜枭般的笑声在屋内回荡。 紧接着,他看到了。不是清晰的形象,而是一团不断蠕动、扭曲的黑影。黑影之中,似乎有两点猩红的光芒,如同燃烧的炭火,充满了贪婪和恶意。那黑影仿佛有无数只触手,缓缓地伸向他和苏婉。 “就是现在!用这个!”苏婉突然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香囊,用力扔向陈文远。 陈文远下意识地接住。那香囊入手温热,散发着一股奇异的、带着草药清香的暖意。香囊表面用红色的丝线绣着一个古朴的符文。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这是王婆婆给我的护身符!据说能暂时抵挡一下瘴疠鬼的侵蚀!你快走!去找引路灯!不要管我!”苏婉用尽最后的力气喊道。 “不!我不会丢下你!”陈文远大声说道。 “快走!否则我们都要死!”苏婉尖叫着,身体突然爆发出一阵柔和的白光,试图抵挡那团黑影的侵袭。 白光与黑影碰撞在一起,发出了剧烈的声响。苏婉的身体被黑影缠绕,脸上露出了痛苦的表情,但她依旧死死地撑起那道白光,保护着陈文远。 陈文远看着眼前这悲壮的一幕,心中充满了挣扎。他知道自己留在这里也帮不上忙,反而会成为苏婉的拖累。 “苏婉!你一定要撑住!我一定会回来救你!”陈文远咬紧牙关,握紧了手中的黑驴蹄子和苏婉扔给他的香囊,转身朝着门口冲去。 那团黑影似乎被苏婉的白光牵制住了,暂时没有追上来。 陈文远冲出偏房,外面的雾气似乎变得更加浓重了,而且带着一股浓烈的血腥味。他能听到身后传来苏婉痛苦的呻吟声和黑影愤怒的咆哮声。 他没有回头,拼命地向前跑。他不知道引路灯在哪里,也不知道前方的路通向何方。但他知道,他必须尽快找到阿福叔,找到离开这里的路,否则,不仅他和阿福叔会死在这里,连苏婉也难逃厄运。 第四章:鬼哭庙凶灵 陈文远在破败的村道上狂奔,身后的哭声和咆哮声越来越近。他能感觉到那无形的、冰冷的力量正在追逐着他,如同跗骨之蛆。他不敢回头,只能凭着本能向前跑。 幸运的是,这个村落虽然破败,但大致的格局还算清晰。他沿着一条勉强能辨认的小路,跌跌撞撞地跑向村子外围。苏婉之前提到过,村口是瘴尸出现的地方,也是离开村子的唯一通道。虽然那里同样危险,但或许是唯一的选择。 跑了大约一刻钟,前方终于出现了一片相对开阔的景象。他看到了村口的土墙,以及土墙外那片更加浓郁、如同实质般的青灰色迷雾——迷雾峡的入口。 然而,就在他即将冲出村口的时候,几个蹒跚的黑影挡在了他的面前。 是瘴尸! 这些瘴尸比他在峡谷中遇到的更加高大、更加腐烂。它们的身体扭曲得不成人形,关节发出“咔咔”的声响,口中发出意义不明的嘶吼。它们的眼睛闪烁着幽绿色的光芒,死死地盯着陈文远。 陈文远心中一沉。前有堵截,后有追兵。难道今天真的要死在这里了吗? 他握紧了手中的砍柴刀和黑驴蹄子。虽然知道这些东西未必有用,但这是他最后的依靠。 “来吧!”他大喝一声,主动迎向了离他最近的一个瘴尸。 砍柴刀砍在瘴尸身上,依旧如同泥牛入海。那瘴尸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冰冷刺骨的触感让他浑身一颤。他感觉自己的力量正在飞速流失。 就在这危急关头,他怀中突然传来一阵温热。是苏婉给他的那个香囊! 香囊散发出柔和的白光,将那只抓住他的瘴尸逼退了几步。瘴尸似乎对这白光非常忌惮,发出一声愤怒的嘶吼。 趁着这个机会,陈文远猛地挣脱了瘴尸的控制,挥刀砍向它的脑袋。虽然没能砍断,但刀锋划破了瘴尸腐烂的皮肤,流出了一些黑色的、散发着恶臭的液体。 其他几个瘴尸也被这边的动静吸引,纷纷围了上来。 陈文远知道自己不能恋战,必须冲出去。他用尽全身力气,朝着迷雾峡的入口冲去。那几个瘴尸虽然行动迟缓,但数量众多,不断地阻拦着他。 就在他与一个瘴尸缠斗之际,他眼角的余光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从迷雾峡的方向,摇摇晃晃地走了出来。 是阿福叔! 老向导的样子看起来非常狼狈。他的衣服破烂不堪,身上多处受伤,还在不断地流着黑色的脓水。他的一条胳膊无力地垂着,显然已经骨折了。但他的眼神却异常坚定,手中紧握着那把砍柴刀,刀刃上沾满了黑色的血迹。 “公子!”阿福叔看到陈文远,声音嘶哑地喊道。 “阿福叔!你怎么在这里?”陈文远又惊又喜。 “我……我追着你过来的……”阿福叔喘息着说道,“那孽畜……追了你没多远……就被一道红光挡住了……我猜是你用了那个什么……蹄子?” 陈文远点了点头。看来黑驴蹄子确实有效。 “快走!这里危险!”阿福叔催促道,“那鬼哭庙……就在前面不远了!” 陈文远顺着阿福叔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在迷雾峡的深处,隐约可以看到一座破败不堪、孤零零的小庙轮廓。庙宇的屋顶已经塌陷了大半,黑色的瓦片散落一地,周围的树木长得异常茂盛,将小庙衬托得更加阴森诡异。 “苏婉还在里面!”陈文远急道。 “我知道!”阿福叔咬了咬牙,“我先帮你解决这些家伙!你快去救人!” 阿福叔说着,便挥舞着砍柴刀,主动迎向了围攻陈文远的几个瘴尸。老向导虽然身受重伤,但经验丰富,刀法狠辣,加上他似乎也用某种方法(或许是之前撒下的糯米?)暂时逼退了瘴尸,一时倒也能周旋一二。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