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春天》
1. 楔子
中考结束后的那个夏天,雨很少,天是那种安静的白热,没有火焰地燃烧着。
江渡在这个夏天,进了回局|子。那时,她离十五岁生日还差一个月。
事情起因简单,当时,她抄近道骑单车回家,在小巷子里看到一群男生打架,严格说,是一个高高的男生被围攻。
江渡立刻想起很小的时候,在外公的老家,见过那种一群土狗撕咬一只的情形。
男生飞起那么一脚,非常狠,后面有人妄图偷袭,被他手肘重重撞了回去,倒地呻吟。
不过一群人怎么着还是渐渐了上风,江渡脸色发白地看着其中一人拎半块砖头朝他脑袋砸下去,他偏了下头,砖头擦着额角,血这样红,江渡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大喊了一句:“警|察叔叔来了!”
如果说,故事必须有个开头,那么,不是天上那朵怒放的云,也不是谁家电风扇在轰隆隆地转,大街上汽车各有各的目的地,一切一切的开始,不过就是这句“警|察叔叔来了”。
糟糕的是,这句谎话只是让打架的男生稍微愣了一下,江渡不清楚人家怎么发现她撒谎的,这件破事,反倒把她牵扯过去,她发箍被打掉,车前篮子瘪了,吓得她连哭声都跟平时不一样。
后来,警|察真的来了,所有人都被带走。
派出所里,男生们在做笔录,时不时传来警|察严肃呵斥人的声音,被打的男生,脸上血没干,他仰着头,声音浮在夏天的热浪中,触摸不到任何情绪。
“你一个小姑娘,见义勇为也得量力而行啊,是不是?”警|察叔叔看江渡文文静静特清秀的一副模样,语气变得无奈。
她不好意思再哭,含泪抿唇,余光一瞥,触及到的是一双丝毫不领情的眼睛。
打人的男生们,是职高的学生,涉嫌勒索。
再后来,需要叫家长。
被问及父母,江渡腼腆着轻声求警|察叔叔,她可以自己回家,千万千万不要喊外公外婆过来。
窗外,有好心的叔叔已经在帮她修坏掉的自行车。
院子里的水池边,男生在用自来水清洗额角的伤口,他弯着腰,是个清薄的弧度。
江渡隔着玻璃看他,像看另一个清晰的世界,男生抬头时也看到了她,两人不交一言,江渡立刻把视线挪开,掌心火辣辣的,其实,她那擦破了皮也很疼。
她从裙子口袋里掏出一包面巾纸。
纸张被捏的微微发潮,江渡走过去时,男生正好直起腰身,他很高,头发缀满湿漉漉的水珠,再往下,露出一张轮廓分明的脸。
猝不及防对上目光,夏日灼心。
“给你用。”她把纸巾递给他,声音青青的,像春天一把稚嫩的草。
男生没接,撩起衣角往脸上囫囵抹一把,目光直接越过她,看向门口走来的身影。
喉间滚动着水渍,在日光下,闪动着细细的光泽,男生表情隐忍,立在原处不动,乌黑的眉毛上尚且挂着没擦拭干净的水珠。
江渡紧抿双唇,耳朵滚烫地又把面巾纸收回来,往边上站了站。等那个身材同样高大的男人和男生一同进了警务室,才慢慢抬起脸,张望了几眼。
后来的事,就完全出乎江渡的意料了。
出了派出所的大门,她蹲下来,慢慢摇动脚踏板总觉得车链子不太得劲儿。
就是这样的短暂停留,她看到来接男生的那个叔叔,转头变脸,一下失去了刚才面对警|察时的客气,一巴掌落下,男生被打到直趔趄,江渡怔住。
这场殴打,并没有止步于这一巴掌,男人的暴|力狂风骤雨一样下来,最终,男生满嘴血捂着腹部被搡进一辆黑色轿车。看上去,远远比刚才打群架严重的多。
江渡看的失语,脸上掠过难言的诧异和惊怯。
但男生上车前,又分明往自己这边看了一眼,只一眼,说不出是无意还是什么。
”
两人对视的刹那,男生的眼是漠然而清晰的,他很狼狈,但他好像又无所谓,仿佛挨打是天经地义,没有抗拒,没有痛苦,像呼吸那样天经地义。
那个夏天里,后来,她时常想起这么一双眼睛。
最好的朋友王京京会在爸妈出差的时候过来跟江渡一起睡,王京京趴在她耳朵那,呼出热热的气,她说:“我妈给我买了胸|罩,你知道吗?我不穿小背心了,就是大人穿的那种,你有胸|罩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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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渡的脸在黑暗里烫起来,她被王京京抓着手,小心的,试探的,覆在一片柔软之上,她心口突突直跳。
王京京又说:“我妈说了,女生发育到一定程度,就该穿了,你摸摸,是吧?我不是你,太平公主江渡。”
说着说着,她捂嘴又是偷笑又是嘲笑,江渡的脸更红了。
“我也摸摸你的,好吧?”王京京跟她商量,说完,就偷偷摸了一把江渡,然后“哎呀”一声,捂着嘴,眼睛瞪老大,“你啥时候也发育了啊?”
江渡拉过外婆在乡下做的蚕丝被,遮住嘴巴,声音嗡嗡的:“我也不知道。”
王京京就一直笑,因为是偷摸地笑,怕引起隔壁大人的注意,声音压的很低,像喘不动气的小母鸡。王京京很厉害的,泼辣的要命,天天把班里那群男生训的屁都不敢放,尤其是她同桌,叫谭凯的男生,她揪着人家耳朵让人家借数学作业给她抄,蛮横无理,就这样,王京京上蹿下跳三年,中考居然也能超常发挥,和江渡一起考上了最好的梅中。
谭凯都没她考的好,真是奇怪,她天天抄人家作业,却比人家考的还好?
世界上有些事就是这么不讲道理。
比如,王京京七年级时就开始用卫生巾,江渡生日比她还大几天,她马上读高中了,居然还没用过卫生巾这种东西。
不过,谢天谢地,在王京京和她嘀嘀咕咕一起睡了几夜后,江渡在马上开学的某个早晨,发现床单上一滩红。
王京京立刻跟她科普,带她挑卫生巾,并且教她怎么使用,叮嘱别受凉别吃雪糕……婆婆妈妈,像个老妈子。
卫生间里是淡淡的初潮味道,以及少女泛滥的无名忧伤,有点难为情,像纹理细腻的玉石在掌心被辗转摩挲。
这个时候,本市开始下雨,一直下,外婆看着纸篓问江渡是不是来初|潮了,江渡莫名羞愧,窗外雨滴落在枝叶上,日子像一枚生满绿锈的铜镜,潮气氤氲,和夏日前半段的骄阳成极致反差。
江渡努力清洗着内裤上不小心沾染的血迹,她容易害羞,白色纯棉内裤上洗不干净的淡痕,就是此刻害羞的形状。
这个夏末,少女江渡真正开启了漫长而混沌的青春期。
2. 第1章
梅中的开学季,总是很热闹。
大门口扯着欢迎新同学的横幅,换下了已经宣传一暑假的高考状元。
但光荣栏那里挤满了新生家长,人头攒动,中年人的眼睛里闪着难得光芒,指着玻璃框后的一个个名字,清华啊,北大啊,复旦啊……家长们交口称赞,仿佛那是自家孩子三年后能触及到的美好未来。
外公也在那看,他身板硬朗,穿的干干净净,保持着一个退休老工人的体面。他被人碰挤着,但依旧往前伸着脖子,极力想看清光荣榜上的学子们。
“老头子,别老挤在这儿,看看孩子分哪个班了才是正经事儿。”外婆开始拉扯老伴。
高一没有重点班,全是普通班,按入学成绩依次排,排到头了,再从一班往后顺。
“宝宝,看到自己在哪班了吗?”外婆在人群里找到江渡,两个姑娘紧紧挨在一起,在那找自己姓名。
王京京忽然尖叫一声,然后猛烈晃起江渡的手臂:“二班!老天爷一定是听到了我的祈祷,我跟你都在二班!这也太哇塞了吧!”
江渡弱不禁风,被她扯得站立不稳。
外婆闻言,一脸惊喜:“京京跟我们一个班啊?”
接下来,就是找宿舍,王京京跑的贼快,嘴里喊着什么一定要抢个好位置。
高一女生宿舍楼在去食堂的路上,阳台上,已经飘满学姐们五颜六色的衣服。王京京往宿舍冲时,她妈妈和江渡祖孙几人在后面不紧不慢地走。
靠门的最不好,人进进出出的,噪音大,冬天还冷。王京京抢到靠近阳台的上下铺,把书包往上一甩,又一屁股坐在下铺,对着很快进来的其他家长笑眯眯说:“阿姨,这个上下铺有人了哦。”
王京京很鸡贼,对面就是男生宿舍,她听说,男生宿舍会在熄灯后冲女生宿舍吹口哨,还有装逼弹吉他的,吼一嗓子情诗的……总之,梅中的八卦让人心神荡漾,王京京非常希望尽快享受到全新的高中生涯。
江渡得到了一个下铺。
第一天混乱中夹杂着兴奋,一张张青春逼人的脸上写满了对未来的向往。宿舍是八人间,女生们在家长的撺掇下大都矜持地简单介绍了下自己,报出姓名。
“这小姑娘皮肤真白,真漂亮。”有人夸起江渡,宿舍里依旧飘着一股雨后的腥气,没了倾盆时刻的澎湃,但萦绕在鼻,让人觉得到处都潮潮的。
有人夸赞她,江渡就只是抿唇无声笑笑。
这个季节,蚊子很毒,妈妈们帮女儿各自挂好蚊帐、铺好被褥,不忘笑吟吟交代:“好好跟同学相处,别闹矛盾啊!大家都是高中生了,长大了。”
外婆攥着江渡的手,不断摩挲,柔声嘱咐着各种琐事,江渡就一直不断轻轻点头。
“军训的事,一定记得跟老师说,不能逞强,知道吗?”外婆拍拍她的手,还是不太放心的样子。
江渡说:“我知道,不会忘的。”
“那就好,那就好。”外婆喃喃了两句。
中午,两家人本来要在门口小餐馆吃饭,无奈人太多,王京京的妈妈开车带着几人到远一点的地方吃了饭,再把两人送回来,基本就没家长什么事了。
等大人一走,王京京雀跃欢呼,拉着江渡在学校里东溜西逛,把环境熟悉了个遍。
晚自习时分,教室里陆陆续续进来一个个陌生的身影。
有人幸运地和原先的初中同学依旧同班,兴奋不已,有人则从底下小县城考进来,谁也不认识,试图搭讪。王京京扫了一圈,确定除了江渡,谁也不是她熟人,悻悻地坐下,但又不死心地继续趴桌子偷摸往后扫射,看看班里有没有帅哥。
江渡听女生们已经在聊暑假看的电视剧,嬉笑声不断,班里闹哄哄的,也不知道班主任人在哪里,大家废话都很多,正在尽情释放。
座位是随便坐的,王京京更喜欢跟男生在一起玩儿,因此,进了教室就往后来,后面几乎清一色男生,江渡垂着目光过来时,男生们非常明显地嘘了一声。
她也不说话,只是翻书,后面男生轻轻戳她背,江渡便只侧过半边身子,这一下,男生瞧清楚了她长相。
“嗨,你叫什么名字?我叫林海洋。”男生大大方方地自我介绍。
王京京早转过了身,噗嗤就乐了,一脸的八卦表情。
江渡脸微红:“我叫江渡。”
“你名字很特别啊,”林海洋打开了话匣子,“是三点水的渡吗?那真巧,我的名字也都带三点水。”
王京京在旁边听得直撇嘴:“林同学,你可真能扯,三点水的近乎都不放过,你五行缺水啊?”
林海洋接话接得倒认真:“怎么,同学你也缺水?”
“我不缺水,我妈说我缺心眼儿。”王京京毫不顾忌地拿自己开涮,果然,后面男生们听到这句哄地一声,她就这么着跟人家很快聊的火热朝天。
最后,王京京索性整个身子转向后边,她跟谁都是自来熟。
江渡是那种一直都很腼腆的女孩子,她不爱说话,永远无法做到像王京京这样游刃有余地和同学们打成一片,她喜欢暗中默默观察着大家,但双标的是,她不希望别人关注自己。
教室里依旧乱糟糟的,江渡心里却很寂静。
她看王京京跟男生聊得忘我,没打扰她,抽屉里放着一个买衣服给的塑料包装袋,奇怪的是,到了中学后,大家都不爱背书包,只喜欢拎一个塑料袋子,装些零散的学习用品。等到再过段时间,有人连塑料包装袋都用不到了。
江渡摸出一小包面巾纸,抽出一张,放到牛仔裙的口袋里。
走廊里,一个人也没有。
教室灯火通明,白亮亮的光下,坐满了叽叽喳喳的高一新生。每间教室都如此,热闹而无序。
江渡没有王京京的习惯,路过别班时,总要大胆地往里面乱瞄一气。她是刚到拐角处,准备下楼的那一刹,几乎和一个身影撞了满怀。
不是她的错,她走路并不急,是男生两个台阶两个台阶地大步上来,正好顶上。
江渡往后退了两步。
两人几乎是不约而同地说出“不好意思”四个字,她下意识抬头,瞳孔微微一震。
男生根本没有看她,匆匆道歉,错身而过。
是他,脸上没有血,整个人干干净净的。
江渡忍不住缓缓回头,下巴抵在肩头,小心翼翼地去看那个身影到底是要往哪里去。
但说不清楚是三班的后门还是四班的前门,忽然闪出个身影,江渡一僵,连忙把视线收回,慌乱中,她心虚地蹲下来,假装系鞋带,突如其来的变化让她满脸涨的通红。
等人走过,她快速瞥过去一眼,才发现男生已经没了踪影。
他是梅中的吗?高一?跟上次看起来完全不同了呢……上次以为他是个小混混来着,那种成绩很差,读职高,整天无所事事,谈恋爱,抽烟,打架……江渡和同龄人一样,对职高的学生有一种刻板印象。
虽然再见到看起来不像小混混了,可也不像什么……好孩子?江渡满脑子乱七八糟的想法,她拧开水龙头,轻轻掬起一捧凉水,往脸上扑打。
她对他很好奇,是第一次对别人感到好奇。
这种好奇是非常细微的感觉,像薄薄的一层云雾,弥漫心田,但又没有强烈到会干扰正常生活,她回到教室后,不由自主地往后排男生那里瞄了一眼,非常快,又装作若无其事地收回。
“江渡,是不是在看我?”林海洋从她进来就一直盯着她,忽然大喇喇开玩笑,江渡蓦地窘迫,她摇摇头,敛着裙摆刚坐下,教室里进来个男人,教室里瞬间安静下来。
是班主任,姓许,微胖,看起来比较老相,然而他说自己才大学毕业两年,许老师很幽默:“我今年二十五,可能大家看着我像四十的,其实我是年轻人,没办法,我这个人长的一步到位,但我这种显老的长相最大的好处就是,我到四十还这个样子,信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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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老师四十的时候,你们回来看看,是不是这么一回事儿。”
教室里好一阵乱笑,江渡也忍不住扯了扯嘴角,她在心里算了下,老师四十时,也就是十五年后,哦,她三十岁了,三十岁……可真够老的啊,三十这个数字对于少女而言,遥远且苍老。
真不知道自己三十岁会是什么样子,江渡心想,我不要像邻居李阿姨那样烫花头,也不要穿那种包臀裙,我还是要球鞋和牛仔裙。
接下来,是每个同学一分钟的自我介绍,江渡上去时大家又嗡了一声,她皮肤雪白,眉毛却乌黑,同学们立刻直观地感受到了什么叫眉眼如画。
她很害羞,瞳仁亮晶晶的,睫毛忽闪,目光不知道往哪里安放只好全程盯着王京京。
许老师在旁边拿着花名册,上面,缀有他们的中考成绩,等江渡两句话介绍完自己,许老师喊住她:“江渡?能先担语文课代表吗?我看你这分最高。”
“许老师,江渡初中三年都是语文课代表,她作文得过奖!选她!”王京京在底下替她摇旗呐喊,这一下,江渡耳朵根都烧起来,她匆忙答应老师,回到座位上,轻轻打了下王京京。
这个晚上,老师先简单地搭了个草班子,选出各科课代表,然后,让男生们去领书,男生们熟起来很快,有说有笑,一齐走出了教室。
开学军训是传统,正式开始前,高一新生们穿着不怎么太合身的绿色军训服黑压压往操场上一站,阳光开始烫脸。
大家纷纷埋怨为什么不是这一周下雨,小声骚动后,又在班主任扫过来的目光下重新安静。
台上领导们按次序讲话,每个人都说什么下面我来说两句,然而大人们的两句,大家都清楚,最起码二十分钟起步。
等到所谓新生代表上台发言,底下已经很不耐烦。
毕竟,新生开学典礼两个多小时了,主席台不是露天的,但同学们在底下直晒已经有体弱的女生晕倒,被送去医务室。
“哎,这个代表又不知道讲多久,说好的一个小时就能结束呢?”
“晒死了,能不能快点啊,好烦听这种千篇一律的尊敬的领导,敬爱的老师。”
“大家好,在这个秋风送爽的金秋九月,我很荣幸能被选为新生代表……”有男生油嘴滑舌地接起话,气氛一变,大家又忍不住偷偷笑起来。
但大家很快不笑了,精神稍稍振奋。
“是魏清越唉,真的是他!”
“那个那个,第一名,就是他。”
“好帅呀,他是在一班吧?我们隔壁!”
江渡在微微晕眩中咬牙抬眸,台上的男生,叫魏清越,整个高一没有不认识这个名字的,很简单,他是入学第一名,分在高一一班。
她吃惊地看着男生。
他不是什么小混混,是中考全市第一名。
原来,自己早就知道他的名字。
江渡擦了擦流到脖子里的汗。
魏清越上台后,先对台上领导鞠了一躬,然后,走向话筒前,他把班主任事先审核过的稿子往兜里一塞,眉眼平静:
“同学们好,大家已经站两个多小时了,我长话短说。很高兴我们此刻站在梅中这里,离最初的梦想又更近一步,希望我们大家都一样,在这里能够学习好,生活好,一如既往,不负青春,谢谢,我的发言完毕耽误大家时间了。”
男生说完,稍稍一鞠躬,转身下台。
整个操场寂静了一刹。
所有人都没想到,魏清越作为新生代表,压根没用事先准备的发言稿,一分钟临场发挥,留下面面相觑的领导老师,还有懵然的同学们。
不知谁带头喊了句“好”,紧跟着,是山呼海啸般的掌声,江渡就是在这样的掌声中身子一软,人晕了过去。
这注定是一个难忘的开学典礼,梅中新生第一名特立独行的发言,灼热的秋阳,躁动的情绪,晕倒的女生,构成了这届学子梅中生涯的第一幅画面。
3. 第2章
那天,晕倒的不只江渡一个,站了快三小时,据说十二班一个男生都直直栽倒了,这种事,在老师嘴里无非印证着现在的孩子身体素质差云云。
但敢绕开老师,抛弃准备好的发言稿,自作主张,临时改词,却独魏清越一份。
这下,更没有人不认识他了。
至于他有没有挨老师的批评,无人知晓,不过按照高中生的逻辑,对于优等生来说,犯点无伤大雅的小错,老师根本不会追究。更何况,在梅中高一新生眼里,魏清越突然变成一个特别个性的符号,这个年纪,谁都想彰显自己的独一无二,而有人做出了大家不敢做的事,那他就是偶像。
更何况,魏清越自带学霸光环。
天气预报说,这一周都是晴朗好天气,别说雨,连一丝云彩都没有。
烈日当头,蝉鸣依旧,大家晒到脸上淌油,刘海都一缕一缕的,每天都得洗头。教官很凶,喜欢搞偷袭,忽然从后头踢你腿窝,就看你是不是真的绷直了站,很不幸,他踢十个,得有九个腿就跟着软一下,几乎站不稳。
被踢的先是一惊,转而心里偷骂教官。
每个人的脸都黑红黑红的,偌大的操场上,如果看见哪班已经开始在树荫下休息了,肯定羡慕到眼红。
江渡一个人穿军训服坐边上,她因为身体原因,不能参加,但坚持要留在操场不到解散不走。
“我去,热死了,我真怕自己猝死。”王京京在休息时跑江渡身边坐下,屁股刚着地,那边,林海洋抱着几瓶水过来,先给江渡,又给了王京京。
“这么大方啊。”王京京把瓶盖一拧,往嘴里直灌。
“借花献佛,举手之劳。”林海洋下巴一抬,示意两人往南边看,那边,一个皮肤略黑,微微凸嘴,但眼睛很漂亮的女生在给大家发水。
是张晓蔷。
王京京记得,自我介绍时,这个名字一报出来,大家都笑,张晓蔷个子不高,牙齿特别白,她看大家笑不慌不忙也不恼,在黑板上,写了三个漂亮的粉板字,告诉大家:“我是蔷薇的蔷,请大家不要误会。”
她是二班的第一名,入学成绩仅次于魏清越,她这么一写,再配上她自信明亮的笑容,大家立刻觉得是自己没文化了。
小许已经安排她做了学习委员。
但张晓蔷此刻俨然班长的姿态,有条不紊地照顾着同学们。
王京京啧啧两声:“水是她自费买的吗?”
“是啊,张晓蔷大方,我们室友认识她,她家里条件不错,爸爸是当官的,妈妈是大学老师,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林海洋就没有不知道的事,老鼠洞的内幕他都摸的门儿清,说起八卦来,一脸的快活。
王京京非常鄙视这种调调,她又撇嘴:“你一个大男人,真够三八的,还势利眼,我说,你们男生还喜欢背后议论女生的家庭条件啊,关你们屁事啊,你们都想巴结人家张晓蔷是不是?”
“咦,好端端的骂人干嘛,张晓蔷就是条件好,你嫉妒是不是?”
两人开始你一言我一语斗嘴,王京京把林海洋骂了个狗血喷头,他不气,还笑,王京京更觉得气血翻涌,骂林海洋是个小贱贱。
刚认识两天的新同学而已,两人的友谊通过骂战突飞猛进。
江渡一直安安静静地笑,她挪了点位置,怕王京京追打林海洋时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江渡,感觉怎么样?你还行吧?”张晓蔷走过来,语气关切,这是小许给她的任务。
江渡不想被特殊对待,本来,典礼晕倒就够难为情的,班里已经有人偷喊她林黛玉,这个称呼让人不太开心,好像身体素质差些,就容易被人喊林黛玉,要是这样,林黛玉三个字也太廉价了点。
她把屁股下的报纸抽出,垫在旁边:“张晓蔷,你要做坐会儿吗?我没事。”
张晓蔷微微一笑,又塞她一瓶水:“你要是不舒服,一定及时说,别见外。”女生有种成熟的活泼,这种感觉,不好拿捏,因为很难在一个高中生上这么和谐地兼顾着。
江渡还想说点什么时,呼吸一滞,一个不算陌生的身影朝这边走来,男生帽子摘了,拿在手里,有一下没一下地扣着腿。
他往这边来,不远处,是一双双张望的眼。
“你买的水?”魏清越是在跟张晓蔷说话,他人淡淡的,一开口,那个微微皱眉的样子,总让人觉得不太好惹,“我拿一瓶?”
不是在跟她说话,江渡敛着眼,目光颤巍巍地往下溜,她攥紧手里的水,一动不动,像被什么震住,只管盯着脚边的沙土。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心跳很快,有点慌,可耳朵格外灵敏,她听见张晓蔷的声音里带着笑意。
“拿啊,跟我客气什么,多拿几瓶。”
“谢了。”魏清越比个手势,他目光一垂,漫不经心瞥了瞥江渡,再抬眸,对上王京京那双跃跃欲试的眼,很显然,女生正在激动地酝酿跟他怎么搭讪。
花痴。
魏清越有点反感地收回目光,转身走掉。
“啊,你跟魏清越认识呀?”王京京问张晓蔷。
张晓蔷一脸云淡风轻:“认识,原来初中同学,有时候我考第一,有时候他考第一,很不幸,中考没干过他。”女生身为优等生的优越感,不经意流露,听得王京京也只能望洋兴叹,“你们都好厉害啊!”
没来得及多打听魏清越,口哨一响,王京京只好拍拍江渡:“烦死了,又开始了,我走了哈!”
江渡只觉得胸口还在跳的难受,等人走远,她觉得身处安全之地,这才悄悄把目光放远,在一模一样的绿色人海中,找那个高高的身影。
隔这么远,没有人知道她的眼睛在寻找谁。
但她很逊,隔这么远,还真就找不到那个身影了,一班个头高的男生不只魏清越一个。
说不清是胃,还是肚子,一阵阵不舒服,感觉越来越明显,江渡抓起帽子,起身往厕所方向来。
真是糟糕,初潮来后极其不规律,这才十天,她身上又来了。江渡手忙脚乱从厕所里跑出来,手都没洗。
一道身影堵住了她的去路。
“我们见过吧?”魏清越的声音非常清晰地响起,江渡怔住。
校园里很安静,所有人都在操场上军训,日光从枝叶间漏下光圈,印在男生脸上,她连他皮肤上的纹理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江渡觉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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嘴都僵掉了,机械地点下头。
“别多嘴。”魏清越就三个字。
这话听起来很难听,江渡不禁攥了下长裤,一脸难堪:“什么?”白到几乎透明的脸上一下变得通红。
她是真没听懂这句威胁。
“同学,我们暑假警察局里见过,当你什么都没看见,你要是不蠢的话该听懂我说什么了。”魏清越一开口自带戾气,完全跟江渡认知中的第一名截然相反,甚至,和在主席台上讲话的少年也相去甚远。
她喉咙发堵,有点局促地低头,说:“我没多嘴传过你的事,我都不认识你。”
江渡觉得魏清越可能会揍她。
她其实很胆小,怕惹事,当然,也怕挨揍。
暑假那次意外,她自己都不知道当时是哪里来的勇气。
“不认识?”魏清越不易察觉地笑一声,他的自负里,带着一股早熟的毒辣,“你知道我的名字。”
江渡无法否认,只好轻轻点了下头。
魏清越哪里像什么第一名,他这做派,活像不好好学习专门打架斗殴被请家长的校霸。
其实细究男生的长相,他有种初露端倪的英俊,带点书卷气,但整个人举手投足间却又是紧绷尖锐的。
那双眼睛,夏天里偶尔记起的那双眼睛,就这么不带善意地盯着自己,江渡一紧张,就想假装系鞋带。
她鬼使神差地蹲下去,嘴里含糊说:“你放心吧,我不爱讲别人的事。”
心几乎要缩成一枚小小的杏核了。
他的身影投在自己鞋子上,江渡的手指时而在他的阴影之下,时而又伸至阳光里,明一阵,暗一阵,她猛然站起时,眼前却真真实实地黑了一阵。
几乎是本能地抓住了魏清越的手臂。
男生条件反射般扶稳她,语气森冷:“怎么,你这是干什么?我又没怎么着你。”
江渡花了几秒钟时间,视线才重新一点一点清晰起来。
她脸色不是那么好,目光孱弱,有点呆滞地看了看魏清越,对方眉头紧锁:“你有病?”
怎么听都像骂人的话。
江渡很想解释自己不太舒服,她又来月经了,不过这话肯定是不能说出口的,但现在不是该不该说的问题,而是,胃里忽然往上窜出一股气流,直冲咽喉。
下一秒,她就吐在了魏清越身上。
江渡的脑袋轰一声炸开,这回,她觉得魏清越铁定要揍人了。
果然,魏清越脸色变得很难看,他冷着脸,直接把外套脱下来,露出里面的白色短袖。
“同学,麻烦洗干净还我。”
男生把酸轰轰的衣服塞江渡怀里,江渡几乎要哭了,她连魏清越的眼睛都不敢看,窘迫至极,大脑全靠惯性指挥嘴巴:
“真对不起啊,我也不知道……”
“道歉没用,你记得把我衣服洗了。”魏清越对虚头巴脑的嘴上言辞毫无兴致,他看她两眼,手一指,“医务室在那个方向。”
完全没有要送她过去的意思,男生说完,往校外大操场的方向走去。
鸣蝉阵阵,吵的人耳朵都要聋了,江渡抱着男生被弄脏的衣服,原地僵了片刻。
4. 第3章
也就几分钟,张晓蔷一路张望着过来。
江渡看到她,人更窘迫了,关键是,她怀里还抱着一件男生的衣服,味道不是那么令人愉快,在张晓蔷靠近时,江渡自动退了几步拉开距离。
有时候,别人盛情难却,江渡面对张晓蔷这种女生时显得格外被动,她不想解释自己的难堪,但又不得不解释一点点。
去医务室,买卫生巾,以及被送回寝室,一套流程下来,江渡说了很多次谢谢。张晓蔷就很自然地摸了摸她柔顺的长发,笑吟吟的:
“都是同班同学,你怎么老这么客气?”
她那动作,跟和自己小妹妹说话一样。
本来,江渡是不喜欢别人坐自己床边的,她也绝不会随便坐人家的床,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这个道理她还是懂的。
但张晓蔷顶着明晃晃的日头,跑来跑去,脸晒的更红了。江渡在请她坐时,不动声色撤掉了床沿上的一块黄色旧浴巾。
那天铺上去时,她有点心虚地故意跟王京京说:“洗床单很麻烦,铺点东西这样就不用那么频繁洗床单了。”旁边,室友们都在各自整理内务,其实谁也没留意江渡在说什么。
可是,王京京跟她一点默契都没有,就那么缺心眼地一扬嗓门:“你是不是怕别人坐你床啊?”
江渡想死的心都有了,她红着脸,更加心虚地连连否认。
不过,歪打正着,有人竟然半真半假地就势说,自己其实也不爱别人坐自己的床,夸江渡这个方法好,可以借鉴。
江渡羡慕别人可以这么容易地把真实想法吐露,一点不尬,而且借势借的自然了无痕迹,这是江渡永远学不会的。
她此刻怕张晓蔷想太多,毕竟,对方非常热心地刚帮过她。
张晓蔷仿佛压根没看到这一幕,她很自然地坐下,找了个话题:“哎?江渡,我看你中考时语文几乎满分啊,你语文成绩一直都很棒吧,有没有兴趣跟我一起做个小课题研究?”
江渡的初中,在市里属于中等水平,每一年,统招加定向会向梅中输送大概七八十名学生。定向生是给每个初中学校的指标,比统招生低个二三十分,江渡轻微偏科,和王京京两人走的都是定向生,算是幸运。因此,在学霸云集的梅中,没什么竞争力可言。
单单一门语文成绩优异,说明不了什么。
张晓蔷却是市里最好的初中考进来的,她的语文成绩,其实只比江渡少了两分而已。
两人聊了那么一会儿,张晓蔷思路非常敏捷,她语速很快。不过,江渡清楚自己和头部初中优等生的差距,张晓蔷语文成绩也很好,她所有科目都很好,和江渡这种只是擅长学语文喜欢学语文而获得的好成绩完全不是一回事。
“哎呀,你看我,光跟你聊天了,回头教官别以为我偷懒,我先走了,回头继续。”张晓蔷突然轻拍脑门,冲江渡一笑。
很快,寝室只剩江渡一个人,她歪在被子上打盹,忽然一个激灵,赶忙把那件脏外套用点热水泡了,并且,偷偷推到床底下。
不到半分钟,江渡又爬起来把脸盆拉出来。
女生强撑着不适,到水房洗衣服。外套浸了水挺重,她长这么大也就是洗个内衣袜子之类,没搓几下,就觉得直不起腰。
不但如此,江渡牢记王京京的经期嘱咐,每漂洗一次,加一点热水,最后,半个小时下来,女生脸色惨白,一额头的虚汗。
最终,江渡像贼一样把这件衣服晾在了寝室楼附近小花园里的忍冬丛上。
下午,江渡没有再去操场,而是等到四点钟穿着短袖,下面一条军训裤子,假装洗的是自己上衣强自镇定地把衣服收起,装进塑料包装袋里,又放在了忍冬丛下。
幸亏校园里没什么人,高二高三都在上课,而高一,在操场上,江渡长长地舒了口气。
可怎么还给魏清越是个难题。
江渡一点都不想被人议论什么,她知道,如果在大庭广众之下把衣服给魏清越,那大家一定会传点什么。这种事情,她初中就了解,同学们最爱起哄,最爱传所谓绯闻,谁喜欢谁,谁偷偷谈恋爱了。
她没让王京京知道这件事,因为王京京是个行走的大喇叭。
军训期间不正式上课,但有晚自习。
很多人在暑假就已经学了高中内容,江渡也不例外,她发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就是高中的数学好像猛地一下特别难,完全跟初中两个世界,简直天外飞仙。
梅中就是梅中,也就放纵了新生报道当天一个晚上,军训开始后,大家便都呈现出头部高中的自觉性,晚自习课上,没有老师在场,也是一片安静。
晚风顺着窗口,轻轻地吹,江渡时不时从茫然无解的数学题中抬眸,她靠窗,可以从外面走廊大开的窗户那看到墨蓝的天色,还有黑黢黢的树影。
而身边,王京京一面偷吃零食,一面用油油的手指头翻着一本少女杂志,她一点都不慌,打定主意军训结束后再好好学习。
窗外有个身影走过,江渡愣了愣。
一眼就认出了是魏清越。
江渡快速从抽屉里拿出卫生巾,让王京京起开一下,同桌一脸的了然,往前一倾,紧贴课桌,江渡蹭着王京京的后背出来了。
本来想张口,可实在怕从三班或者四班突然走出个人,江渡快步跟上,魏清越的背影很高,腿很长,走起路来很快,如果江渡没有判断错,那他应该是往厕所方向去的。
“哎!”她在走出教学楼时,突然喊他,喊完,有点难堪,又莫名有些开心。
魏清越根本没回头,仿佛聋了一样。
“魏清越。”江渡只好念出那个名字,声音很轻,像怕是惊动别人。
男生止步,转身。
他站在灯火辉煌的教学楼之外,光线偏暗,像是启动了什么令人目眩神迷的小机关。
江渡抱着本书在胸前,她太害羞了,以至于需要手里必须要有点什么东西,来做个倚靠,尽管这样,书本上还是黏住了一声又一声急剧的心跳。
魏清越比她坦荡淡然多了,从始至终,他都没有因为被她看见过自己最难堪一幕而感到尴尬或者不自然。
“给你。”江渡觉得呼吸都跟着静止了,当她靠近他时,把准备好的纸条递给他。
脑子里说的是,快点接吧,快点接吧,千万不要让别人看见。
魏清越先是皱眉,随即,见怪不怪地一笑,他根本没动,反手一推:“你需要还我洗干净了的衣服,不是表白的小纸条。”
江渡一愣,僵僵地看着他,脑子里轰轰直响:“不是的,我没跟你表白。”
魏清越瞥她一眼,“哦”了声,脸不红,心不跳,他并不觉自己自恋,也没有因为自己的误会感觉到哪怕是一点点的窘迫。
这一声“哦”,包含着习惯性的心不在焉,以及,对他人的无限漠然。
所有的情绪,最终变作收拢更紧的手臂,江渡抱着书,面红耳赤地往厕所方向先走一步。
纸条上,字迹俊秀,连带着一幅看起来很糟糕但又用力过猛的路线示意图。
魏清越突然就笑了,笑容里有薄薄的嘲弄,潦草扫过,上前两步弯腰捡起女生书本中掉落的东西。
粉红色包装的卫生巾。
他观察几秒,等明白是什么东西,男生脸上才呈现出一种难以形容的表情。
魏清越随手放到了走廊窗台上,如果女生不傻,一定会回来找的。
他去了女生宿舍楼,在那附近,准确无误地从忍冬丛下找到了一个袋子,衣服叠的整齐,打开的瞬间,是浓郁的洗衣粉味道。
等送回宿舍,魏清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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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发现衣服上清晰感人的洗衣粉印子,没漂洗干净,一道道的白,看起来很像汗渍风干的样子。
他又笑了。
自己拿着盆,到水房稀里哗啦漂了几遍。
军训也就一周的事情,不长,但这个秋天不太妙,不知道从哪一位开始,得了红眼病,病菌跑的非常快,等到军训第四天时,班里已经二十个红眼病了。
小许跟大家强调注意事项,大家最期盼的军训不要训了却没鬼影儿,只好互相在那抠对方眼皮,上眼药水。
江渡没得,王京京也没得,但两人前面的女生得了,让人忐忑。
“课代表,”前面陈慧明转脸对江渡笑嘻嘻的,她不喊名字,老喊她课代表,一边拿起江渡的笔袋,一边揉自己眼睛再抹上去,“你抵抗力很奇怪啊,不能军训,但却不得红眼病,我们都以为你身体很差肯定会得呢!我要传染给你,这样大家就都一样了。”
陈慧明说的半真半假,一直笑,笑的一副她只是恶作剧的模样。江渡心里很急,但不好意思说,只能僵硬地挤出一点干巴巴的笑意,眼睁睁看着笔袋被陈慧明故意摸了个遍。
等到她摸完,心满意足地转过身去,江渡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怎么新同学这个样子呢?她也只是暗暗失望了一会儿。
窗外有初秋的晚风流动,好像在开口叹息。
江渡终于在陈慧明的努力下,害了眼病,眼屎很多,总想流眼泪,她被王京京按在床上点眼药水,王京京不怕被传染,一天三次地给她点。
而且,转头把陈慧明骂了一顿,王京京是来真的,说陈慧明个头不高心眼怪多,陈慧明就哭。
“你哭个屁呀,你自己得红眼病就想着传染别人,损不损呐!”王京京在那直翻白眼。
江渡小心地拽王京京的衣角,让她别吵了,王京京一脸不屑,说陈慧明你要是再敢搞事情,信不信我把你褥子扔对面男生宿舍楼去?
围观群众又轰的一声笑了,男生起哄:“王京京,说到做到啊,一定得扔,不扔不是中国人。”
只有张晓蔷在认真调解。
班里乱哄哄的,声音特别大,吵到了隔壁一班,他们的临时代理班长过来从后门那敲了敲窗户,说:“嗨,小点声儿,你们不学习有人要学习。”
虽然是平行班,但大家默认一班成绩最好,被人这么一提醒,后面男生有点不服气:“现在又没上课,还不许人说话了?”
那个班长便流露出“你们二班就这素质”的表情,耸耸肩,撤了。
十五六岁的年纪,正是最叛逆的时候,被一班这么赤裸裸的鄙视,大家逆反心上来,反正还在军训,没上新课,男生们开始故意咣咣敲桌子,大声唱军训的歌。
很快,一张大家都认识的脸出现在了后窗。
“你们班真的很吵,麻烦注意下。”魏清越恰巧站在江渡所在的窗口,冷淡发话,他那个微微不耐烦的样子,落在所有人眼里,带着莫名的压迫感。
教室瞬间就安静了下来。
听到这个声音,江渡的心里陡然而起一股密密麻麻的情绪,她形容不准,心跳又失去控制。
鼻子里忽然涌出一股温暖液体,缓缓而下,江渡每到秋燥都容易淌鼻血。
她熟悉这种感觉,只得仰头,胡乱去摸抽屉里的纸。
魏清越看见的,是女生素白的一张脸上点缀着一串红,青春期就是这么莫测,这么诡异,他脑子里立刻想起那个粉红色的,女孩子的私人用品。
江渡察觉到有目光落在脸上,是魏清越,乍然间,她脑袋轰鸣,只想快点逃离此时此刻,因此,抓住一袋面巾纸,几乎是本能般地冲出了教室。
走廊光洁,连一片纸屑都没有,血每滴下一次,就砸出一朵小小的红花,魏清越看着江渡从眼前跑过。
5. 第4章
这个小插曲很快过去,大家都知道,江渡是有人罩着的,就是她张牙舞爪的好朋友王京京,王京京战斗力爆棚,莫说同龄人,她小学三年级就能跟妇女骂架,而且最后成功把对方气哭。
大家是来考大学的没错,也更关心学习,但学习之外,总需要点什么来点缀调剂,比如看看热闹。
今天这场热闹,陈慧明完全不是王京京的对手,她是典型的欺软怕硬,几个回合,只剩哭,大家对双方都不够了解也谈不上对谁有偏见,但依旧觉得可惜,那种当看客不过瘾的可惜。
陈慧明哭哭啼啼,不再跟两人说话。
军训结束的时候,江渡的红眼病逐渐好转。她在任何场所都很小心,而且相信所谓对视几眼就会传染人的鬼话,所以,她跟王京京说话时,都盯着地面。
小许重新给大家按高矮次序排了位置,两周一次平移。
周末的时候,江渡回了一次家。
先冲个澡,外婆做饭时,她在自己卧室里写日记。日记是什么呢?是补白青春期寂寞的东西,记着日常里的琐碎,记着不一样的风景,或者,承载一些不为人知隐蔽的念想。
江渡的作文很好,不是非常有文采的好,而是特别质朴的那种,所谓大巧若拙。无论写什么,都有种大地敦厚温柔之感。她的日记乍看也比较流水账,春风怎么吹,秋雾怎么弥漫,操场上的阳光如何晒得头皮滚烫,树林下的沙堆却是温的……还有还有,有个男生成绩特别好,眉毛黑黑的,个子高高的,衣服穿X号,看人总是居高临下不太好相处的样子。
可是,他并没有要和我相处。
每写一行,江渡就抬起头盯着窗外的桂花树发几秒怔,桂花树香的发腻,她打个激灵,继续埋头写。
吃饭的时候,外婆过来喊她。
外公拎着小马扎也进了家门,老两口都退休了,外婆热衷于拿着布口袋起早去菜市场转悠,外公则喜欢跟老头下棋,江渡一回来,外婆就会烧一桌子的菜。
有荤有素,颜色搭配鲜艳。
“眼睛好了吧?宝宝?”外婆给她盛大骨头汤。
外公早把江渡从头到脚打量了个遍,说:“我看孩子差不多了。”
江渡属于报喜不报忧的性格,她说起军训趣事,学班主任说话的语气,学教官的严厉,把外婆逗的直笑。
只有江渡回来时,家才更有家的样子,热闹的,有说有笑的,连陈旧的家具都跟着焕然一新。
饭吃差不多,外婆下意识往桌子上的日历瞄了一眼,江渡知道这意味什么,中秋节是哪天,她早留意过了。
那个人,一年之中回来两次,中秋和除夕,合家团圆的日子,也是她必须呆表姨家的日子。
江渡很多年没和外公外婆一起过中秋了。
显然,今年也不例外。
两个老人默默对视一眼,外婆满脸愧疚地开口:“宝宝,今年中秋还跟以前一样,行吧?”
有什么行不行的呢?江渡照例黯淡了瞬间,她笑笑:“行,学校放假我约王京京去书店。”
外婆欲言又止,眼神里的情绪万般复杂,根本无法用言辞形容。
江渡只知道那个人是妈妈,妈妈回家,她就必须走,否则,妈妈永远都不会回来。
有一年,她实在是好奇,也实在是渴望,她觉得妈妈应该会喜欢自己,她从不闯祸,爱学习,爱劳动,像头温顺的小羊羔。王京京跟人骂架打男生,被人找上家门,她妈妈都偏向她。江渡觉得妈妈要是多了解了解她,一定会喜欢她。她就在这种心理下,又偷偷回来,还没瞧清楚什么,被外婆发现,老人大惊失色地把她往表姨家方向赶。
江渡觉得太委屈了,忍着泪,频频回头,只能看见外婆不断起落的手势:快走。
她哭了一路,到表姨家门口时把眼泪擦干净才进去。
就算是这样,江渡也没问过大人包括表姨一家,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觉得,如果一件事别人想说,不用问就会告诉你,如果不想说,问了也不会说,何必为难别人呢?这个别人如果是家人,更不能为难了。
像是补偿,外婆又照例多给她零花钱,江渡不爱乱花钱,但这次,她准备花掉。梅中竞争残酷,江渡进校是中等水平,没什么存在感,老师们眼里只有两个事,清北和一本率,江渡非常担心自己最终只能读一个普通大学。
她没什么好方法,搞题海战术,多做卷子好像是唯一的出路,反正她不怕吃苦。
但在梅中一本达线率非常高,除非是倒数,江渡每每焦虑时想到这又会轻松点。
外婆收拾碗筷时,她听见两个老人在厨房悄声说着什么,江渡没凑上去,她默默回到卧室,打开日记本,弯弯的月亮就在窗户外面,清透透的,有点像苍白的人面。
江渡觉得日记应该收个尾,但最终,只写了个“他”,光秃秃的,连名字都没有。
一字一段,一个句号。
军训完了最讨厌的就是写心得,这种感觉,完全跟小学春游回来写作文一样令人心梗。作文本还没发,大家甚至都吝啬交个日记本上去,唯恐语文老师直接给当垃圾卖了,得不偿失,索性从本子上撕下一张纸,开始千篇一律地鬼扯。
所以,收上来的一沓纸参差不齐,挺寒碜。江渡按大小次序整理好,王京京一边抱怨,一边帮她忙,说江渡这个人就是喜欢做这种默默无闻又麻烦地要死的好事。
“我是语文课代表,有义务把同学们的作业收拾整齐给老师。”江渡微笑时会露一排细细的小米牙,眼睛也弯弯的。
王京京一副老道口吻:“我怀疑,语文老师压根不看,就是个形式主义的任务,你这是多此一举。”
江渡轻声说:“我做我该做的,不觉得多此一举。”
“死脑筋。”王京京嬉皮笑脸地点了下她的额头。
送作文时,照例从一班门口过,走廊那,魏清越正在给张晓蔷讲题,一手插着裤兜,一手在张晓蔷的资料上指点江山,他这个人做什么都显得很随性,江渡看见他时,心里跟着微微一抖,说不出是高兴还是紧张。
三分归元气。
江渡不知道怎么就往《风云雄霸天下》上想去了,那是她跟王京京童年时的最爱。
魏清越就很步惊云的感觉……江渡在短短的几秒里,脑子里已经出演了一部可歌可泣的电视剧。
谁都没看见她,可她脸红了,余光小心翼翼地快速瞥着那两个标准的优等生,像怀揣着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
人一走神,就容易出糗,江渡浑身的注意力都在走廊边上那两个人身上,被从后门跑出的男生撞了一下,作文纸便跟着散满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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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起,真对不起啊!”伴随着男生的道歉,张晓蔷循声看过来,她把资料一夹,跑过来帮江渡捡拾作文。
江渡觉得整个人都要烧起来了,手忙脚乱一阵忙活,身子僵硬,四肢都跟着不协调,好像自己全身上下都在某人无所不在的目光包围之下,而事实是,魏清越只淡淡瞥过来一眼,认出江渡,并没什么兴趣,他扭过头,看向窗外。
秋风乍起,吹得枝头半黄不绿的叶子摇摇欲坠。
魏清越出了片刻的神。
留一个背影给已经投望过来的江渡,他和她,连一眼的对视都没有,他也没有帮忙,显然,魏清越做事相当自我,开学典礼上的发言并不是他有多热心体谅同学们被太阳晒,纯粹是觉得校领导的讲话无聊,他也深知老师随后的批评并不会太严重,无他,他是这个学校成绩最好的学生,只要不是做出太离谱违反纪律的事,没人会真的追究他怎么样。他纯粹时很纯粹,但又很懂世故。
江渡眼睛微酸,她小声地跟张晓蔷说谢谢,随后,沉默地收回目光,几乎是小跑着下楼。
风很大,瞬间把头发吹乱,却吹不走那股深深的怅然。
她在他隔壁班级,没有什么交集。
江渡忽然很希望自己能再吐他一身,这样的话,她可以再还一次衣服。
这样也不太好,少女紧紧搂住作文纸仿佛搂住了青春期所有的心事。
回来的路上,走廊无人,江渡怔怔看了眼魏清越曾站过的位置,什么都没有。
心也跟着茫然空空的。
座位上,王京京两眼亮的跟灯泡似的,闪闪发光,不等江渡坐下,迫不及待把她拽过来,认真说:“魏清越对我笑了,一班魏清越你知道吧,他喜欢我。”
王京京就是这么自信。
江渡觉得心跳都跟着停了一秒,她强作镇定,巨大的心跳声几乎要把声线都顶的和平时不一样。
但她还是努力表现地若无其事,佯装回想,说:“开学典礼那个发言的吗?”
“对,我刚去厕所,你猜怎么着,魏清越正好从那边男厕所出来,问我借纸,说里面有个同学忘记带纸了,”王京京忽然夸张地捂着脸,摇头晃脑,“哎呀,好害羞,你说男生在厕所门口跟你借纸,多不好意思,但魏清越好帅哦,他借纸都那么帅,我脑袋嗡嗡的当然借给他了,然后,”她把江渡的胳膊猛地一掐,眼睛瞪好大,“他就对我笑了,哇,魏清越笑起来真是我的小心脏,我不行了,江渡,快,速效救心丸!”
王京京表演的非常夸张。
江渡被她拽的乱晃,心神一闪:他没有对我笑过。
可是,魏清越笑起来什么样子?
江渡想着,微微垂下目光,脸却被王京京扳正,她笑嘻嘻说:“好同桌,我决定了,从今天开始追魏清越,他一定对我有感觉。”
有的女生总是很自信,比如张晓蔷,因为她有傲人的成绩。再比如王京京,她从小咋咋呼呼,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江渡在乱如杂草的心跳中,找到自己的声音:
“你,你怎么追他?”
王京京对江渡神秘眨眼:“江渡,你帮我写情书吧,你写好我再抄一遍,这样,你不是存钱准备买中华书局那套《古典诗词名家》吗?一共三十一本,我送你十本怎么样?够朋友吧?”
6. 第5章
魏清越住在一栋很大的别墅里。
门口站着一脸严肃的保安,闲人勿进,但小区入住率比较低,一是位置稍微偏远了,二是价格不菲。东边临河,有人喜欢在沿岸一坐半天钓鱼,坐地铁凌晨就过来抢位置。结果,有一年,早起的钓鱼人士在河里发现了女尸,泡到变形,可把大家恶心坏了,人一下少很多。
魏清越家里那栋房子,恰巧在东边,一推窗,就能瞧见葳蕤的植被疯狂张扬着一丛丛绿,生命力旺盛到可怕。闹出女尸案时,人心惶惶,那年魏清越上初一,一个人住别墅里,不知道什么叫害怕。
开学的第三周,要放中秋假。
魏清越叫来钟点工阿姨,打扫房间,他一个人过中秋。
可魏振东打来电话,让他过来吃顿饭。
魏清越面无表情在电话里答应下来。
其实,那天还没到中秋,魏振东是提前叫的他。
到另外一个城区,打车要二十分钟。
后妈是个年轻漂亮的女人,二十八岁,跟了魏振东十年,是他第几个女人魏清越不太清楚,但勉强算目前的归宿。毕竟,他们有个儿子,八岁,吃的滚圆,脾气极臭,成绩极差,三天两头被老师找,一年在私立小学几万块,钱砸的不少,只可惜魏振东最后生了个蠢货。
魏清越实在不想对一个小朋友这么恶毒,但当门一开,那个小胖子趾高气扬地质问他来他家是要饭的吗时,强烈的羞耻感,对一个骄傲的少年来说宛如刮骨。
他简直想踢飞这个死小孩。
后妈有种很节省的热情,喊他“清越”,并轻描淡写地责备了小胖子两句。
“我什么都知道,你来要钱的,你就是个要饭的,爸爸不给你钱你就只能当乞丐了。”小胖子不忘蹿上沙发,恶狠狠地对他竖中指。
这种坏毛病,都不知道哪儿学来的。
魏清越冷冷看他一眼。
这个时候,魏振东的车缓缓驶进院子,后妈连忙喊了声“宝贝”,一个眼神过来,小胖子迅速弹开,飞奔门口,大叫“爸爸”。
魏清越不得不起身,他走出来,站在阶上,看眼前女人的笑,孩子的笑,递过来的公文包,被风吹动的裙角,以及男人一把抱起的动作,所有的声音、表情、甚至是花园那边飘来的清淡香气,都好似一道屏障,彻底隔开了他和另一个世界。
这种感觉,已经不是孤独或者寂寞,更像一种漠然,男生就这么毫无感情地看着发生的一切,在魏振东走过来时,喊了声“爸”。
魏振东身材修长,保养的极佳,一身恰到好处的肌肉,打起他来,不费吹灰之力。
他总有一天会老去,男生很冷酷地想到。
魏清越和几个人吃了一顿貌合神离的饭,饭桌上,魏振东问了他几句学习情况,刚过去的物理小测,魏清越第一名。
这个第一名,对于魏振东来说,唯一意义是生意酒局上别人偶尔提及可以收获几句客套赞美。无论他有多厌弃魏清越,但可恨的是,魏清越太像他妈妈,智商高,学习是手到擒来的事。
而小胖子的不争气,让第一名这种事都变成刺,扎在心头。
“我听说,你们开学典礼上学校让你发言,你在那胡言乱语,让领导和老师下不来台,有这回事吗?”魏振东慢条斯理开口。
他很爱干净,也很讲究,皮鞋一年四季锃亮不染尘埃般,所有的正装熨帖得不带一分痕纹,魏振东的人设就是事业有成的精英中年男人。
魏清越不知道别人了解这个男人几分虚伪,他知道所有。
越是平静的开场白,越是暗示着后续的狂风骤雨。
他手里的筷子顿了顿,回答魏振东:“稿子太长了,同学们已经晒很久,我不想被人私下里骂。”
“看来,你觉得自己很有理。”
魏清越没说话。
“要不是你老子有本事,人家看我几分薄面,你觉得你能这么嚣张?”魏振东冷笑看他,目光迎面而下,像一根根毒针刺进毛孔中,魏清越这才明白今天是鸿门宴,魏振东找个机会发难,有意思吗?跟亲儿子一定要做仇人?魏清越已经不想去理解这件事,他只知道此刻不能顶嘴,他必须隐忍,克制,他还花着魏振东的钱,住着魏振东的房子。
仅仅是思考了几秒,魏振东已经把他不说话当作沉默的示威,他拿起酒杯,魏清越便被泼了一脸的红酒。
“说话,老子问你话,你不说话是个什么态度?”魏振东忽然厉色满脸。
魏清越胸膛微微起伏,任由酒液顺着脸往脖子中蜿蜒淌去,颜色发红,和血很像。
旁边,后妈和小胖子很安静地看着这对父子剑拔弩张,小胖子很有眼色,魏振东训魏清越时,他嘴巴闭很紧,狡黠的小眼睛滴溜溜的转。
魏清越就这么看着魏振东,他还是没吭声,那眼神,像不甘屈辱的乳虎,仿佛刹那之间,就可以露出还不够锋锐的獠牙,扑向对方。
“你那什么眼神?我告诉你,你现在能靠的只有我,你妈忙着在美国跟洋鬼子睡觉,”魏振东提及前妻,言辞露骨,完全不顾及魏清越还是个未成年人,“她要是愿意管你,当初就会争取你的抚养权,可她不要你,老子养你这些年,花了多少钱,怎么,说你两句不高兴了?”魏振东厉声质问。
“没有,爸教育的对。”魏清越敛了敛眼睛。
“我警告你,在学校少给我惹事,我要是再接到什么地方需要家长去一趟的电话,我打断你的腿。”魏振东掷地有声,保持着他的绝对权威。
饭桌上静了几秒。
后妈这个时候才微微笑着劝魏振东不要生气,旁边,小胖子跟着撒娇,往魏振东碗里夹菜。
这顿饭注定吃的味同嚼蜡,再后来,魏振东跟后妈聊房子聊股票,他很会挣钱,也以此为傲。魏清越不得不承认,在物质上,魏振东没亏欠他,他的吃穿用度,远在同学们平均水平之上,所以,才会被职高的小混混盯上。
但这一切,是有代价的。
魏清越一度以为只要念书成绩好,魏振东就不会打他。他错了,魏振东对他,永远有无明业火。
中秋这天,街上人很多,五花八门的打折活动吸引了不少人。
江渡一大早就去市立图书馆占位,带着资料,她的计划表非常清晰,上午做数学试卷,下午做英语试卷,多出来的时间看心爱的杂志。
她来的早,图书馆人不多。秋老虎还挺威猛,空调凉凉的,江渡把书包放进储物柜,又去接了热水,回来找位子时,人一顿,一个熟悉的身影忽然毫无预兆地闯进眼中。
魏清越同样来的早,独自靠窗,透窗而来的光勾勒出少年俊朗的线条,是温柔的金色。这一幕,像某些翻覆的细节。
江渡瞬间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她默默看他几秒,随后,选了一个抬头正好能看见少年却又同时可以隐藏于人海不被注意到的位置。
不能在家过中秋的怅然,立刻不觉消散。
遇见魏清越,是很美好很美好的一天。
快乐的情绪很强烈地冲击着胸口,可窃喜中,又带着一丝难言的羞耻感。
但江渡怕魏清越看到自己,她蹑手蹑脚,特意绕了一圈,来到书架前找《书城》杂志。
确认了几遍,江渡才相信,图书馆已经没有最新的《书城》杂志了。中考前几个月,江渡把一切课外书杂志什么的戒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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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考过后,被王京京的妈妈带出去旅行,加上暑假学习高中内容,仔细算,她得有快一年没看过《书城》。
最新的一期,是2005年12月号,可那也是去年的了。
江渡对着书架发呆,抽出12月号,书架空出一条细微的缝,猝不及防的,就这么对上了那边的一双眼:魏清越也在找杂志。
图书馆很安静,但江渡的心里一阵惊涛拍岸。
女生的眼睛又黑又亮,慌乱中,竟像魔怔了,忘记回避,一眨不眨看着魏清越。
魏清越在学校永远是中心所在,每周一升旗,他作为旗手都是万众瞩目的对象,所有人的目光,都会看向他。
只有此刻,江渡清楚地意识到魏清越是她一个人的。在这逼仄空间,只有她看到了魏清越,没有旁人。
两人就这么静静对视了片刻。
魏清越以为偶遇的女生,是有什么话要说,没有,她就这么默默瞧着自己。
“有事吗?”男生声音压的很低,询问说。
江渡猛地回神,脸刷的红了,魏清越第一次见别人生理反应这么大,一张脸,本来是白的,霎时间,烧的漫山遍野。
“那个,你知道《书城》杂志为什么只到零五年的吗?”情急之下,她抓住个问题慌不择路问道。
江渡压根没抱希望他会知道,只是太尴尬了,随便一个问题能救场就可以。
“停刊了。”魏清越淡淡告诉她。
一时间,错愕、失望交织着出现在女生眼眸间,魏清越看看她,说:“纸媒衰落是必然,当然,杂志改变下策略说不定半年后真还能复刊。”
纸媒衰落……可学校门口报刊亭永远挤满了买少女杂志的学生,怎么会呢?这些是江渡这个年纪很少去思考的,她甚至对男生的说辞感到陌生。
魏清越无疑流露出他早熟的一面,江渡那个情态,在他看来是非常幼稚的,显然,女生对他的话没怎么消化。
“你怎么知道它停刊了?”江渡声音小到几不可闻,她心跳很快,很怕和魏清越说话,但不说点什么的话,太可惜了,可惜到让人心有不甘。
魏清越看她一副不是很聪明的样子,忽然笑了笑:“我有时会翻着看看。”
他直接走到江渡这边来,靠近她,男生身上有一股干燥的兰花香,气息袭来,江渡的心像旧杂志被风吹的拆拆作响,男生的手臂从她头顶过去,抽出12月号,打开后,让她看主编寄语。
江渡太紧张了,一个字都没看进去,明明全是字,但眼前却是大片的空白。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节哀。”魏清越偶尔会有点冷幽默,前句伤感,末尾两字搞笑,冷不丁讲出来,没有一点刻意的痕迹。
江渡猛地抬起头看他。
她忍不住抱住杂志挡了半张脸,嘴角轻轻一弯。
魏清越不以为然:“你们女生都这么做作的啊,想笑就笑,还要用书遮挡?”
江渡的笑慢慢僵硬,她放下杂志,露出通红的一张脸,没说话。
“对不起,我不知道你这么害羞。”魏清越看着她涨红的脸,十分无奈,“我先过去了。”
等人走后,江渡才轻轻“嗯”了声。
这时,她才重新找回正常的视觉,发现卷首语通知了停刊半年的事。
她轻吁口气,把这本最后的也是最新的一期,带回座位。
偶尔抬首,能看到魏清越专注的脸庞,阳光倾斜,早从他身上移过,但整个世界依旧是他侧颜的角度。
不知道是哪一次再抬头,那个位置空了,一瞬间,江渡觉得自己的心也跟着狠狠空了一下,她四处看看,很多位子都已经空了。
7. 第6章
市立图书馆附近有家肯德基店,江渡很少吃,捏着钱进来时,柜台前站着个老外,皮肤白白的,又红红的,下巴的胡子枝枝蔓蔓,正在跟服务员比划什么。
显然,服务员不懂英文,老外也不懂汉语。
江渡立刻想起暑假跟王京京一起出去旅行,也遇见了外国人,王京京她妈怂恿两人上,推着两个姑娘跟人家用英语搭讪。
结果当然不怎么样,连王京京都躲,江渡更不敢上前开口。
柜台前,老外还在努力跟服务员沟通,江渡看了两眼,犹豫着是不是换家吃。她真怕服务员看到自己,毕竟,自己穿着梅中校服,大家默认读梅中的都是学霸,如果喊她帮忙就糟了,她张不开这个嘴。
服务员真往她这看了一眼。
江渡转身就走,走的又心虚又心急,“砰”一声,人狠狠撞玻璃门上了。剧痛中夹杂着一丝眩晕,眩晕中又夹杂着无尽的窘迫。
女生立刻蹲到了地上,捂着脑袋。
严格说,是外面有人推门,她恰巧迎了上去。
“不好意思。”有身影似乎落到了眼前,带着干燥的兰花香。
江渡脑袋嗡嗡的,还是听出了那个熟悉的声音,她疼的眼泪直打转,头上起了个包。
“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魏清越把她慢慢扶起来,又弯腰捡起她的书包,找了个位子。
他其实是有些惊讶的,中秋节,这个女生居然一个人来吃肯德基。
问服务员要了些冰块,魏清越递给她:“你自己行吗?坐一会儿吧,如果还不舒服我送你去医院。”
江渡敷着冰块,不吭声,真是太丢脸了,但她实在没想到会在这里再次遇到魏清越,中秋节真是个美好的节日。
等她悄悄抬眼时,发现魏清越已经去前台点餐了,他非常自然地用英语跟那个需要帮忙的外国人交流,并且帮了这个忙。
“好些了吗?”魏清越折回来,把一堆东西一样一样推到了她眼前,“我不知道你们女生爱吃什么,随便点的,这顿我请你。”
魏清越花钱大手大脚,没什么规划,也从来不懂什么叫勤俭节约。
男生倾了下身,没什么顾忌地拨开江渡碍事的手,审视说:“应该问题不大,还疼吗?”
这人……怎么这么随便啊,江渡窘的动也不动,不敢喘气。
“我带钱了。”她掏出一卷纸币,想给魏清越,魏清越却摇摇头,“当我给你赔礼了,吃吧。”
男生端起他的那一份,另找了位置,掏出笔记本,一边吃一边捯饬,江渡看到了笔记本的标志,苹果的。
那时候,大部分高中生都还没能拥有一部手机,偶尔有带小灵通的,会被班主任没收。
魏清越坐姿豪放,一条长腿弯搭在另一膝头,半边身子伸出来,专心在那搞他的电脑。
男生吃东西也很粗线条,腮微微鼓着,江渡安安静静小口啃着汉堡,时不时像个小偷一样往那边窥探两眼,又迅速收回视线。
脑袋还在一跳一跳的疼,但江渡忘记疼痛,二零零六年的中秋节,她和魏清越不止一次出现在同一个空间里,图书馆,肯德基,男生本来俊挺的身姿成一个随意的角度,他垂下眼睛,睫毛在脸上成一束鸦影,非常奇妙,江渡觉得心里四面八方都涌出了小小的快乐。
就是这么一刹,江渡突然有了和他产生点什么关联的想法。
本来,她没有答应王京京,她说不出这样有什么不好,但觉得这件事不好,她不能欺骗魏清越,她谁都不愿意欺骗,更何况,是魏清越呢?魏清越只值那十本书吗?不,他是无价之宝。
尽管,她觉得即使写很多情书,最终的结局也不过是石沉大海,江渡甚至怀疑,魏清越已经收到了一袋子的情书。
胡思乱想之际,电脑后的那双眼睛无意抬起,对上江渡蓄谋的目光,轻轻一碰,男生很快又低头,那只是他思考过程中的某个插曲。
江渡却被吓一跳,很快,心里涌起深深的失落。
魏清越是学校里最个性的第一名,名不虚传,他永远有条不紊地做着自己的事,仿佛谁也不能打扰他。
真不知道魏清越长大了会做什么。
江渡没头没脑地想到这,番茄酱蘸到了手腕上。
但是他为什么中秋节不回家吃饭呢?真让人想不通。
窗外悬铃木青黄交错,再往上,枝叶间分割出许多块娇蓝天空,又一个夏过去了,江渡默默想着,手中的食物吃很慢。
“同学,帮我看下东西,我去趟卫生间。”魏清越不知什么时候走到的身边,江渡猛地回头,把目光从窗外收回。
她忙不迭说“好。”
魏清越随口一问:“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他终于问自己名字了,江渡不说话,而是从书包里掏出纸笔,像执行某个郑重的仪式,写下两字,轻轻说:“我叫这个。”
“江渡?”魏清越念了出来,挑眉看她。
仿佛这两字忽然就带上了神奇魔力,从他口中吐出,像某种恩典,江渡鼻尖沁出细微的汗,他终于知道自己名字了。
桌子上,男生的东西没什么章法地各自散落,静静躺着的笔,兀自亮着的电脑,还有随便放在地上的背包。
江渡一眨不眨正大光明地盯着那些东西看,每一眼,都有珍贵的意味。
等魏清越出来,看到的便是女生正襟危坐,挺直腰背,好像站岗的哨兵。
他忍不住笑笑,跟江渡道谢,转而坐在位子上不知忙什么。
时间在一秒秒流逝,江渡发现魏清越没有要走的意思,他不怎么抬头,偶尔,会闭目揉一揉太阳穴。
很快,江渡趴桌子睡着了,图书馆两点半开门,她要在肯德基午休一会儿。
书包里,放着一个小闹钟。
所以,当闹钟响时,江渡以为在家里,喃喃喊了声“外婆”,睁开眼睛,花了几秒时间搞清楚自己是在哪儿,女生才抬起半边全是红痕的脸。
刚刚有点清醒,第一反应就是去看魏清越的位置,男生正在收拾东西,仿佛察觉到她的目光,他抬了下脸,对上女生睡意朦胧,一脸茫然的表情,他笑笑。
这一下,反倒让江渡慌了,下意识挤出丝僵硬的微笑。
原来,两人的计划又出奇一致,前后出了门,还是往图书馆去。
前后过红绿灯,前后过街角,江渡能很清楚地看到魏清越的背影。有时,两人中间隔了那么几个人,一闪眼,男生的身影才会重回视线之内,这种感觉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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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幕无声电影。
男生很快发现她和自己同一个方向,显然,他也很意外,问:“你不回家?”
没想到他会主动问,风刮过来,江渡的头发被吹得稀乱,她本来想说“作业没写完”,但话溜到嘴边,不知怎么的,莫名其妙变成了反问句:“你呢?”
等意识到,江渡连忙补救:“啊,不是……我,我资料还没写完,我觉得图书馆环境挺好的。”
魏清越点点头,并没有回答她的那句“你呢”,他抓了抓包带,静等图书馆开门。
男生的头发光泽度非常好,在秋光下闪动。
江渡只快速瞥了一眼,虽然略有尴尬,可头顶天很蓝,风也很大,世界和以前没什么区别,但区别又很大,江渡觉得,她简直不知道怎么爱这个世界才好。
身而为人,这样活着可真好,少女的嘴角最终弯出一抹淡淡的笑意。
她其实想为上次吐他一身的事情再度表达歉意,只是有些话,酝酿来酝酿去,眼看就要失去出口的机会。
“魏清越。”江渡在他要进门的刹那间,忽然叫住他,好像,他的名字就可以组成一个神秘奇妙的世界。
男生听见了,转过身,让后面的人先进,往边上站了站,征询地看着她:“有事?”
江渡按捺住跳跃的紧张,她极力装作镇定:“上回,吐你身上真的很对不起。”
魏清越完全没把那件事当回事,但想起点什么,笑了,忍不住调侃她:“一袋洗衣粉全倒进去了吧?”
江渡疑惑地看着他:“什么?”
“早知道不让你洗,我又漂了十几遍。”魏清越说。
江渡终于明白他指的什么了,一脸的惭愧,有点忸怩地攥了攥衣角:“我不太能洗动,弄到最后实在没力气了,真不好意思。”
魏清越笑着摇摇头:“进去吧。”
“那你会生我气吗?”江渡低声问道。
魏清越一副看不懂她脑回路的样子,说:“多大点事儿。”
“可是你当时好像很生气。”
“心情不好。”魏清越轻描淡写。
江渡愣了愣。
至于为什么心情不好,魏清越显然没有想表达的欲望,两人进了图书馆。
一个下午过的很快,江渡试卷写完,敛了敛裙子跑书架那看杂志。透过缝隙,能看到魏清越坐那学习的身影,仅仅是偶尔抬头投望一眼,她就已经很高兴。
直到要闭馆,人们陆续离开,江渡和魏清越都呆到了最后一刻,她不知道他为什么呆这么久,但知道自己是因为他,太舍不得了,这样的机会弥足珍贵,而下一次相遇,不知道会是什么时候。
她早用破旧的小灵通给表姨发了信息,自己会去晚点儿。
刚把杂志塞回去,魏清越也过来还期刊,他很自然地问道:“还不回家?”
江渡支支吾吾应了声,然后问:“你要回家了吗?”
魏清越嗤笑一声:“不回,去网吧。”
江渡果然睁大了眼睛,暑假见到的那一幕跃上心头,两人对视一眼,魏清越仿佛有读心术,一副完全了然她在想什么的表情。
可是,下一秒,女生却垂了垂眼睛,轻声告诉他:“其实,我也不是要回家。”
8. 第7章
说完,江渡抬头抿了下嘴角。
很奇怪,两人在这眼神交汇的一刹那间,好像彼此神奇地嗅到了同类的气息,至少对魏清越来说是,他敏感地意识到什么,却没多问,只是带着淡淡的笑意:
“晚上图书馆没人,有地方去吗?”
江渡点点头:“我去表姨家。”她心砰砰的,不知道为什么,知道不礼貌可还是忍不住问他,“你为什么不回家?”
魏清越意味深长看她几秒,看着看着,都要把江渡看到心里发毛,男生嘴角慢慢扯开,说不出是冷笑,还是苦笑。
“你不是见过吗?”他巧妙地避开,把难堪还给江渡,江渡咬了咬嘴唇,好像自己看到别人难堪的那一幕自己比当事人还要难堪。
一起走出图书馆时,黄昏正好,初秋的傍晚凉风有习,高楼大厦间,一轮血色夕阳正缓缓下沉,像一朵圆的橘红玫瑰。
人们都有自己要去的地方,像分流的鸟。
江渡捏紧书包带子,她得做点什么,这一天要过去了,不期而遇,好像是生命中意外的馈赠,她一紧张就想去系鞋带,生生忍住,几乎是微微颤抖着对魏清越说:
“魏清越,我能问你一道题吗?卷子最后一大题我没做出来。”
说完,迅速挪开目光,她知道这要求突兀而且不合理,你早干嘛去了?别人要走了,你才说。
魏清越果然犹豫了下,但还是说好。
人散的很快,无人逗留,男生非常随性,背包一丢,坐在了台阶上。江渡见状,连忙掏出卷子和笔,手控制不住战栗,笔滚出老远,还是魏清越捡回来的。
她觉得地上挺脏的,顾不上那么多,坐在了旁边,不远不近,江渡觉得呼吸都变成很奢侈的事情。
“这么简单,都不会啊?”魏清越笑了声,接过她的笔,膝头放了本书垫着试卷。
江渡不好意思点头。
他确实是没什么耐心的人,字龙飞凤舞,很快在她当草稿纸的日记本上把解题步骤写完,语速很快,完了问她:“懂了吧?”
懂了才怪,但没关系,日记本上留下了他的字迹,他把笔还回来,上面还残留他手指的温度,江渡痛恨时间的流逝,知道这份体温大概几秒间就要彻底消失在这个世界中,她只拥有这几秒。
所以,她紧紧握住,那么徒劳的握住,告诉魏清越,她听懂了。
“你成绩真好,”江渡没话找了句话,夸的也没什么新意,然后,状似无意地自顾说道,“你一定会考清华北大那种学校吧?”
“我出国,”提及将来,魏清越脸上是一种江渡看不懂的意味,夕阳照红他半边面孔,带着陌生的勃发,“不在国内读大学。”
江渡的心忽然像加速坠落的飞机。
尽管,她知道眼前的天之骄子无论在哪里读书跟她关系都不大,但他说他要出国的这一刹,江渡还是很想哭,好像话一出口,就山水远隔,此生不复见了。
她不知道该怎么回应魏清越,嗫嚅半天,说了句:“那挺好的。”
“走了。”魏清越拍了拍衣服,背上包,跟江渡算是打个招呼作别。
江渡不动,她腼腆一笑:“再见。”
“你还不走?”魏清越对她杵在原地有些意外,他挑眉看着她,女生文文弱弱的,肤色是那种晶莹剔透的白,白云重重,男生突然意识到女孩子原来可以生的这么白,他以前总觉得所有女生都一个面目,一个样子。
“我等月亮升起来再走。”江渡轻轻地回答,心事细细密密,说不明白。
魏清越觉得她说话很有意思,月亮升起来……他从来没注意什么月亮,中秋对他而言,是昨日的重复和明日的再现,没任何特殊的地方。
男生若有所思的表情,只存在了几秒,他点点头,很快消失在人海。本来,两人这次也只算是偶遇,不能一次偶遇,就算相熟了,江渡看着魏清越的背影胡乱想道。
晚风起,吹到皮肤上凉凉的,江渡蓦然发觉,一个人站在这里等月亮升起来很孤独,心里发空,哪怕今晚是和外公外婆一起过中秋,她相信,等她看到那轮满月升起,还是会觉得这种孤独,前所未有的,新奇的,完全陌生的世界,好像就她孤零零的。
中秋一过,江渡回到学校,第一件事就是买信纸。学校门口小店很多,女生们最爱三五成群在那翻捡明星海报,贴画,挑漂亮的日记本、信纸。王京京除此之外,还格外沉迷拍大头贴,拉着江渡,在逼仄的拍照亭里选花花绿绿的相框模板,然后,嘟嘴,剪刀手,怎么做作怎么来,江渡做不出这种表情,总被王京京抱怨是木头人。
信纸也太花哨了,江渡选了本比较朴素的,而王京京已经把自认为最漂亮的大头贴挑选出来,准备和情书一起送走。
“你看我这张好看吧?我鼻子挺高的。”王京京很自恋地看着自己的大头贴,她撺掇着江渡,“得快点啊,都马上放国庆节假了。”
后头林海洋把头一伸,贱兮兮地说:“我可都听到了,你们要写情书!”
江渡脸猛地一红。
王京京伸手就捶他,下手特重,林海洋歪头躲开,笑个不停,是看着王京京说的:“我跟你说,花痴魏清越的人数,大概是你的N次方,别做无用功了。”
“关你屁事啊,老娘乐意追!”王京京跟男生说话总是肆无忌惮,但如果是遇到长的帅的,她就稍微收敛一下,尽量让自己像个淑女,不要吓到人家。
“你觉得你比的上张晓蔷吗?”林海洋像个女生一样八卦,故意压低声音,往学习委员张晓蔷的位置那一瞥,“张晓蔷都没追上魏清越,她成绩那么好,家里还有钱,人嘛,长得不算漂亮但也挺有特色的。”
王京京一脸惊呆地看着林海洋:“她也追魏清越啊?你怎么知道的?”
“梅中就没我不知道的事儿!”
“你就吹吧!”
江渡沉默地听着两人斗嘴,四肢僵硬,但她掩饰地很好,转过身,装作对这些八卦毫无兴趣的样子,低头看书。然而,她忽然清晰的意识到,原来,自己也有阴暗的一面,张晓蔷那么优秀都追不上他,那么,他应该眼光很高吧。这样挺好的,大家都仅仅是在暗恋他。
江渡被自己这种暗搓搓的想法吓一跳,她觉得自己龌龊了,好像见不得别人好似的。
第一封信,打了两遍草稿,最终也没写什么特别的东西,王京京看了,有点失望,她说:“江渡,你写的太白开水了哦,魏清越根本体会不到我这颗炽热的心还有火山爆发一样的感情。”
江渡知道王京京更多是玩儿的成分,她总这样,咋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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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呼,动辄把喜欢谁谁挂嘴边,在校园里,看见一个背影都能一见钟情。不过,她通常三分钟热度,被拒绝也不觉得丢人,照样嘻嘻哈哈。
“第一次不太好吧,按你说的那样,我觉得太夸张了。”江渡挺认真地给她分析,她也清楚,王京京只是过嘴瘾,其实她不怎么上心,毕竟,王京京一个中秋假回来,明显热情就快没了,要不是江渡重提,王京京很快就会忘记自己想追魏清越这档子事。
这里有她自己的小心思。
但她又不敢太多想这件事情,与其说是情书,更像是自说自话。小许老师已经通知大家,国庆回来就进行第一次月考,想必,整个假期大家都会努力备考,虽然嘴上会叫唤“我光顾玩儿了,没怎么复习”,这种话,是万万不能信的。
林海洋提醒了王京京,要做好信件石沉大海的准备。有传言,魏清越收到情书,看也不看,都是丢垃圾桶,垃圾桶里尽是稀碎的少女心。
没关系。江渡第一反应就是这个,她早做了最悲观的心理建设。
不过,既然林海洋知道了,王京京就麻烦林海洋送的信,等人一回来,她激动地拽着男生的袖子问:“怎么样,怎么样?”
“啥反应也没有,一个字都没说。”
“你看见他丢垃圾桶了吗?”
“没,他进教室了,不过后来有没有扔我可不知道啊!”
江渡小心翼翼地把对话听进耳朵里,心潮一起一伏,脸上却是个平静的表情,拿蓖麻不动声色擦桌子,油光锃亮的。
学校喜欢种月季,粉的,黄的,白的,唯独大红的像一蓬蓬艳火,映在眼底,像某个夺目的人,总是光芒万丈。
放假前,小许在那强调开学月考的事情,说完,让大家自习。不知怎么的,有人起了个头,说不用考都知道第一名不是魏清越,就是张晓蔷,他俩本来就是最好的初中毕业,最好的中考成绩考进来的。
张晓蔷显然对这种议论习以为常,她谦逊地摇摇头:“梅中卧虎藏龙,不一定呢。”
她的初中好,考上梅中的多,所以,班里总是有旧同学的,大家相熟,说话很随意。
真奇怪,江渡之前不怎么关注张晓蔷,但自从听了林海洋那几句话,莫名其妙的,她忍不住去看张晓蔷的穿着,去观察她说话时的神情语气,又时时见她积极参与班级活动,开朗热情又大方。
这一切,都让江渡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自卑。
“嗐,就算魏清越第一也没关系,他要出国的,说白了,不占什么竞争名额。”有男生意有所指地说道,张晓蔷笑了笑,算是认同。
江渡听得一清二楚。
原来,还有其他人知道他要出国的啊。她本以为,没人知道,她还把这个当作秘密死守,一定不随便说出去,尽管魏清越没这么要求她。
又是一股难言的失落袭上心头。
大家谈笑自如地议论着魏清越,她不能,她以为那次偶遇让自己拥有了点独特的东西,比如他的体温,比如他要出国的打算。但其实并不是,他的一切,从来都可以在梅中被人堂堂地提及。
假前的最后一天,她没有等到魏清越的回信,当然不会有。可是,这天黄昏绝好,天地旷远,江渡一个人在教室外走廊呆呆看了许久的晚霞才回家去。
9. 第8章
十一假期,魏清越打球扭到了脚,那封信,就是他黄昏时分躺在阳台时无聊展开的。
他收过很多信,经常随手一丢,魏清越对这种中学生之间的爱慕毫不感冒,他没有喜欢的女孩子,从来没有。
长这么大,生活中的狗血事已经足够令人头疼,他不知道喜欢一个人有什么意思。
如果说有什么巧合,那一定是此刻,余晖温柔,像一双多情手落在身上,他打开了第一封信。
女生的字很小学生,过分工整,魏清越第一印象就很差,他不易察觉地皱了下眉头。
“见信好。
我知道这封信可能会打扰到你,但还是忍不住做了。我想,这可能只是你收到的众多信件中的一封而已,很普通,所以,写下的这些文字,如果能被你看到已经很幸运了。
如果你会打开这封信,不知道是在什么时候。我也不知道纸张会怎样地辗转于你指间下,这些文字,映入眼帘的刹那,是什么样的感受。可能什么感觉都没有吧。
但我想告诉你,我写这封信是在晚上。
我最喜欢夜晚了,很多女同学都怕黑,我不怕,黑夜静谧无声,反倒让我觉得很安全,尤其是有心事的时候,黑夜更像是个屏障可以隔开所有的纷扰,我可以一个人静静地想,谁也不知道。所以,我选择自己最喜欢的时刻提笔。
不知道你最喜欢一天之中的哪个时刻。
现在是秋天,不知道你有没有注意到站在教室外的走廊,往东南方向看,就可以看到图书馆附近的悬铃木,它的叶子已经泛黄,等到冬天,肯定会光秃秃一片,像个顶骨浑厚的老僧。
其实,一想到学校里仅有的几处风光,可能也承受过你的目光,我就很高兴,好像是你给它们重新上了血肉灵魂(会不会太夸张了)。当然不全然是这样,即使你未曾留意过,我也很喜欢梅中的环境。
我觉得我好像写了很多废话,无聊的,幼稚的,希望你这种大学霸不要见怪,我很想终宵不寐地给你写这些废话,但这是不可能的,因为我也要学习,要考大学,相信你也是的,容我冒昧问一句,请问你心仪的大学是什么?我想去北京念书,我这个成绩自然不会念到太好的大学,大概我是唯一一个因为郁达夫先生写《故都的秋》而想去北京念书的人了。
我问的这些,不回答也没关系,你能看到信的话我就很开心了。
万一这封信被丢掉,有人捡起,并且看到了,我想我会无地自容,不管谁看到了这封信,请不要太嘲笑我,谢谢。
唉,窗外有野猫,一声声叫,我白天见过它们,黑晶晶的眼,看你片刻,转身无声走掉,我外婆经常拿剩菜剩饭去接济它们。
想有一个隽永的结尾,但很不幸被野猫打断,就写到这里吧,祝好。”
信戛然而止。
这都写的什么?魏清越看的直皱眉,女生的情书,是这样的?他不是没拆开看过,好像不是这样的。
但不得不承认,他居然耐心看完了,也许,大概,仅仅是因为有人和他一样喜欢夜晚。
魏清越这才留意到,开头无称呼,结尾没落款,也就是说,这封信,如果不是送到他手里,可以是给任何人的。
当时,隔壁班男生把信给他时,他根本没留神听那个女生的名字,此刻,无论怎么回想,都是个模糊渺远的声音。
不过这不重要,魏清越知道这种行为最终会消失,区别不过在于时间长短,他不会回信,也没有太大兴趣知道谁喜欢他。
尤其是这种字写的很差的,魏清越不知道自己怎么耐心看下去的,见鬼。
他把信折好,丢进阳台的储物柜中。小区种了桂花树,浓香阵阵,一股一股顺风来,像怒涨的潮水。男生怀疑每个小区都有这么刺鼻的花,他起身把窗户关了。
假期很长,市立图书馆每天人都很多,江渡一连来了几天,都没见到那个想见的身影。
她失落地回到家中,外婆做的饭都不香了。
书桌前,一堆书本资料,一科一科地做,没完没了,江渡时不时抬头看窗外,发一会儿呆。一想到真的给魏清越写了那样一封信,江渡立刻觉得很窘很窘,一转身,扑到床上去,拿枕头盖住脑袋。
缺氧的状态维持了十秒,再一把放开,每呼吸一口,都伴随着剧烈的心跳声。
江渡在床上情不自禁打了个滚儿。
太丢人了,怎么就那么写了呢?关键是,这种事,越回味越觉得不好意思。但女生又清楚地知道,她还会犯病,再写。
外边,外婆在敲门,江渡一个鲤鱼打挺爬起来,快速整理了下衣服。
门开后,外婆那张笑脸出现在眼前:“宝宝,楼下李阿姨送了你一张新华书店图书卡,可以买书,你拿着。”
江渡眼睛一亮,她又可以买书了,而且,某种程度上是免费的,她不喜欢占别人便宜,但李阿姨送她书卡她还是非常高兴的。
“你妈妈……”老人看她这反应,下意识就接出这么半句来,突然意识到不对,生生掐断,望着外婆躲闪的眼,江渡觉得有什么东西一下冲到胸口,翻腾着,涌动着,她差点就脱口而出问点什么。
但同样没有,她什么都没说,只是甜甜一笑,当什么都没听见:“我把我的小盆栽送李阿姨一盆,当回礼。”
那是暑假外公从乡下带回的花苗,江渡养了,一盆盆十分精神。
假期结束,江渡都没有在市立图书馆见到魏清越,倒是最后两天,意外见到本班其他同学,大家闲聊起来,说自己的报考志向,说到哪些同学家里有钱可能会出国,这其中,冷不丁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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及魏清越,江渡就像一只沉默的小虫子,静静聆听,心里面后悔的却是当天为什么没有问他准备去哪个国家,念哪所大学。
国庆放假最后一天下午,同学们陆续回到学校,到了晚自习,还是闹轰轰的,攒了几天的废话,需要发泄。
那封信,看来是无疾而终了。江渡从一班过时,余光极快地扫过去一眼,可惜,太快了,除了看到一班交错的人影,什么都没看到。
等到第二天周一升旗,破天荒的,没见到魏清越,江渡睁大眼睛确认了几次,还是没有。
这就很奇怪了。
他是升旗手,周一怎么会不在呢?一个假期,他同样没出现在图书馆。他生病了?还是……跟人打架了?
这样的念头驱使下,让最老实本分的女孩子也能生出许多莫名的勇气,江渡纠结几秒,悄悄拽了下站在她前面的张晓蔷:“我肚子疼,等会儿你能跟许老师说,我先去厕所了吗?”
天知道她江渡也学会撒谎了,脸红红的,心跳也很快。
上天一定是惩罚她,刚跑出来,肚子竟然真的隐约作痛,江渡吃惊于惩罚来这么快,特别懊恼,只好往厕所方向奔去。
其实教学楼每层都有厕所,小一点,教学楼左边的银杏林附近还有一个超大厕所,大家有时如果嫌楼层厕所人多不想等,就会下来。
阳光正疏疏落落的投在树林里。
江渡猛地见到一个身影,站在那,明目张胆地吸烟,一个假期不见,不知道是不是幻觉,他又长高了,莫名让人想起原始森林里的那种树木,不,是树木之下掩藏的不知名植物,逮住阳光就会毫不犹豫地往上窜,不放过任何生长的机会。
男生也看到了她,最开始,没什么表情,凛凛有杀气似的。他那个样子,不知怎的,让江渡觉得新奇又想笑,她就真的没忍住弯了下唇。
这家伙,不去升旗,原来躲在这里偷抽烟,他怎么总一副坏孩子做派?
仿佛看到她淡之又淡的微笑,魏清越跟她打了声招呼,喊的名字,江渡就装的很镇定,点了下头,状似无意问:“你没去升旗?”
好像连肚子痛都忘了。
魏清越只是笑,食指跟大拇指捏着烟,狠狠吸了几口,说:“真巧,每次都被你看见,你不要到教导主任那告我状,小心我揍你。”
听听,这是第一名该说的话吗?
江渡想表现地更自然些,但想到那封信了,那种感觉,好像突然光着身子被魏清越看到,他不知道是自己写的……但还是很难为情,太丢人了。
她涨红着脸,愣了愣才憋出一句:“我不喜欢说别人闲话。”剩下的话,很想劝告他不要跟人打架,也不要学大人抽烟,但看着他那个不驯又无所谓的样子,江渡反而第一次懂了什么叫:欲辩,已忘言。
10. 第9章
梅中的月考总是搞阵势很大,放在周末,一人一桌,一间教室坐30人,按七七八八格式摆,课桌要倒过来,贴考号,同学们课桌里的东西清空,一切按高考标准来。
所以,每次挪书都很麻烦,不过今年开始走廊尽头拉来了柜子,人手一个,月考前,柜子前挤满人,一个楼层哪个班级的都有。
“嗨,准备的怎么样?”张晓蔷非常自然地问起魏清越,男生正弯腰塞书本,他东西最少,一个柜子放不满,“老样子。”
女生对他的胜负欲一直很强烈,有时候,确实会压他一头,魏清越从没放心上,他看张晓蔷柜子塞满,还一堆东西没放,指着自己柜子说,“可以放我这里。”
“好啊,谢啦!”张晓蔷毫不客气把东西递了过去,魏清越皱眉,“你们女生就是麻烦,这都什么?”他接过一个黑色塑料袋。
“不告诉你!”张晓蔷这话突然娇嗔,很小女生的感觉,魏清越习惯她一副知心姐姐的样子,深深看她一眼,很锋锐,张晓蔷就有点不自然了,说,“干嘛这么盯着我?”
“你刚才说话怪怪的。”魏清越直言。
黑色塑料袋里面放着姨妈巾卫生纸等用品,女孩子的秘密,张晓蔷无奈地耸耸肩,说:“你真是一点都不了解女生的心思。”
魏清越对这个话题毫无兴趣,话都没接,他为什么要了解女生的心思?
远远看上去,两人很亲密。
江渡本来要往这边送书,看到这一幕,脚步不由放慢,窗口那,涌入了风,一阵又一阵,有凉凉的东西灌进心口。
女生不由抱紧怀中书本,默默看着两个优等生在神色自若地说话。张晓蔷永远那么自信,露着一口小白牙,而且,她敢看着魏清越的眼睛,魏清越似乎跟她很熟很熟,江渡觉得心里某个地方在冒又酸又苦的小泡泡。
如果我有张晓蔷那么棒的成绩该多好,这样,两人似乎对话的高度都会更平等些。
一直等到两人离开,她才走上前,站定后,悄悄看了眼魏清越的柜子,上面,贴着他手写的名字,是他的笔迹,和那张草稿纸上的一样,上回问的题目她差点都想裱起来。
女生看着“魏清越”三个字,脸上是有点忧伤的表情,其实,也就三个字而已,但已经是山长水阔之远。
那封不会有回音的信,曾让她在遇见他的那一瞬突然记起,尴尬到想死,但此刻,又分明变成了另一种心情:只能这样了。
不这样,他即使回信,我也没勇气承认那是我喜欢你。
但我可以看到他的柜子、名字、我和他说过话,不出意外,我周一升旗也可以看到他,我和他走过一样的路,看过相同的风景,甚至,可能仰望过同一角天空……江渡温暖而疲倦地想到这点,打起了精神。
这次月考,不仅仅是学生紧张,老师们也很期待摸一摸学生的底。
教室里,张晓蔷在认真贴考场表,刚弄好,哗啦一群人挤过去。王京京在那叫着“别挤啦,哎,挤死人啦!”其实,她比谁挤的都起劲。
林海洋也很高,早瞧见了,开始恶作剧敲王京京的大脑门,忒清脆了点,他说:“挤挤挤,还挤啥,你在本班考,不跟魏清越一个班,死心吧!”
王京京捂着脑门,快气死:“你烦不烦!”
“哎,哎,你跟我一个班,王京京,咱俩还前后位呢!我看咱俩还挺有缘的!”林海洋真是贱死了啊。
所以,王京京不停追着他打:“去死!林海洋你去外太空吃大便吧!”
大家就在那笑,好像女生喜欢魏清越这个事太寻常了,寻常到,谁都可以肆无忌惮明目张胆地宣之于口。毕竟,喜欢最优秀最英俊的男孩子,是多么天经地义不必害羞的一件事。
可对于江渡来说,不是,他是不可说,他是她一个人的等待戈多。
我是个俗气的人,喜欢上了大家都很喜欢的人,江渡多么希望自己会去注意到别的男孩子。他没那么聪明,也没那么特别,但他是个很可爱有趣的男孩子……不不不,她还是感激遇见魏清越,他可以让一颗心变得异常鲜活,他可以让整个梅中色彩斑斓,因为他在,所有的苦读也变得充实而快乐,所有的残缺,也都变得完满。
刺啦一声,江渡回神,原来是王京京把林海洋的校服拉链拽坏了,两人都一愣,王京京理不直气很壮地抢说:“谁让你欠扁的!”
“啧,”林海洋显然不当回事儿,“你这么凶,以后找不到男朋友!”
“关你屁事,轮不到你操心,臭狗屎!”
两人是冤家,没有一天不骂架的,江渡告诉林海洋:“我外婆会缝,你给我吧,我让外婆给你缝好再还你。”
“看看人家江渡!”林海洋最爱讲这句,王京京又跳着去砸他肩膀。
这次月考,江渡被分到五班考试,走廊里,有人在聊天,有人在翻书,她默默来到栏杆前,书搭上面,背了会古诗词和文言文。
后来,老师让大家去厕所进教室。
考场混的乱七八糟,许多人都是外班的,江渡根本不认识。从厕所回来,前面男生转身问她成绩怎么样,男生是那种高价生,梅中混日子的学生很少,这男生就是其中一个。
江渡不好意思摇摇头:“我一般。”
“到时借我抄抄。”男生不以为然地说到,桌角,放着一瓶饮料,顺手塞她,“你别盖你卷子,我转头看一眼就行。对了,英语到时给我传下选择题答案吧?我请你吃饭。”
那你还来念什么书呀?江渡心道,这不是自欺欺人吗?高考你能抄谁的去?
正想拒绝,她发现男生的目光已经从自己身上移开,不知看了什么,一路追随,她顺势跟着望过去。
江渡的心立刻狂跳不止,那个身影,清晰地映在震动的瞳孔中,是魏清越,他居然也在这个考场。
男生非常潇洒,就带了一支笔,什么都没拿,姗姗来迟,往江渡身后空位一坐,两条大长腿大喇喇伸到了过道里。
江渡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原来,魏清越跟她连号。
还没多想,人已经被前面男生搡了一下:“同学,跟我换下座位?”
江渡当然不能答应,固然有魏清越的原因,更多的,是这样不符合规矩随便换座位,她知道男生打的什么主意。
男生笑了:“同学,别这么死板,你不说老师也不知道,都是混着坐的,老师认识谁啊!”
“那也不行,这样不对。”江渡很坚持,男生一副无可奈何想吐槽她的表情,却也没办法,悻悻坐好了。
身后魏清越什么都没听到,他戴耳机进来的,坐下无聊转笔,对周围一切漠不关心,他压根没注意自己前后左右坐了些什么人。
但很多人都往他这边瞧了瞧,小声说着他的名字。
老师带着卷子进教室了,而身后,身后的魏清越并没有和自己打招呼,江渡知道,他根本没看到自己。
每一科,魏清越都是写完就走人,卷子被风徐徐地吹,哗哗作响,监考老师过来拿黑板擦压住了他的试卷。
男生身上干燥的兰花香,一闪即过,江渡每次都会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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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看看那个身影,无声地看着他,大概是她唯一能做的事情。但这已经很好,她都不舍得月考结束了。
直到考物理,魏清越突然发现前面的女生是江渡,他跟她打了个招呼,很平淡:“这么巧?都没注意到原来是你在我前面。”
是啊,你永远注意不到我,江渡默默想道,两人直视的刹那还是让她惊慌了,好像,多停留几秒内心那个热烈却又无力的秘密就会被窥破一样,她眼神游移:
“你也在这个考场啊?”
江渡竭力做出一副也刚刚知晓这件事的表情。
魏清越嘴角轻扯了下,这么个动作,稍稍鼓励了江渡,她装作很自然地问道:“你一定考的还不错吧?”
“不错。”他一点都不谦虚,但这种话从他嘴里说出来,不会让人觉得骄傲,或者是得意,魏清越就像回答“吃了吗?”“吃了”那样平平常常。
这倒让江渡不知道该怎么说下一句了,她拘谨地笑了笑,看他没有继续交谈的意思,在尴尬中,慢慢转正了身子,可心口还在咣咣砸墙似的。
试卷发下来,教室安静,但明显理科没文科那么好诌,江渡眉头不知不觉蹙起。
她留长发,乌黑柔顺,密密地铺在肩头,阳光为女生整个头颅镶了一圈毛乎乎又极其柔和的光圈,魏清越在抬头时,看到她纤瘦的肩头,垂坠的长发,以及宽大校服下女生轮廓隐隐的胸衣……他不知怎么的,就看出来了那个形状,莫名不自然一瞬,收回了目光。
魏清越不了解女生,但有些事,他又知道,男生宿舍永恒的主题就是议论女生,他没兴趣听也会入耳两句。最扰人的是,他也会在深夜听到他人鬼扯的时候有那么一些躁动,青春期荷尔蒙无处不在地作祟,他同样不能免俗,确切说,是在某些时刻。
他腿太长,怎么放都不是很舒服,索性散漫地往前伸,江渡的余光毫无预兆地瞥见了他的球鞋,黑色布面,雪白的鞋带。魏清越真的很奇怪,他有时候特别干净,有时候又给人感觉一点都不讲究,有一次升旗,他的球鞋分明脏兮兮的。
乱七八糟的念头让江渡惊了下,她克制地挪开视线,把注意力重新集中到题目上。
可教室太安静了,安静到她可以听到他落笔的声音,他停笔的瞬间,还有他起身准备离开时身上扬起的干燥气息。
因为有人中途去厕所,恰巧回来的路上,跟魏清越错身,彼此一让,对方过于高壮的缘故导致他的手不得不在她桌角撑摁了一下,指节分明,青色血管像一条曲折的河流。
江渡的心倏地被提起,她几乎是屏住呼吸地看这一幕。
魏清越按住了她的笔袋,笔袋上,有一只小挂件,可爱的翠迪鸟。他的掌心正好落在上面,膈疼了,留下小鸟的印记。
他皱眉笑了下,甩甩手,江渡这才大梦初醒般抬头,男生已经往门口走去了。
铃声响后,江渡跑出来,一番张望,魏清越独自伏在栏杆那远眺,他身体前倾,耳朵上照例挂着耳机,身边空无一人。
江渡觉得自己的脑袋像是坏掉了,少女的心思无解,她非常想走上前去问问他,我的翠迪鸟,是不是弄疼了你的手?
这种话,可问可不问,太渺小了,渺小到问出来就会像是没话找话,一切都是她在强行而已。江渡犹豫地站在原地,离他不远,又特别特别遥远,魏清越仿佛是察觉到什么,又像是无意,他转过头,看到了江渡。
女生一下攥紧衣角,眼睛扑闪,像惊慌失措的小蛇,瞬间游移隐匿进了草丛深处--她扭头跑进了考场。
11. 第10章
月考成绩出来,是一周后,九科,那天恰巧一股冷空气到,皮肤一下跟着紧起来,干干的,江渡一直对气候变化很敏感。如果说,早秋的秋意有种迟迟疑疑的感觉,那么这回,真的是一下就冷起来。
等待分数,就像心里挂了一串风铃,来一个老师,就是一阵叮叮叮的响。几乎所有科目的老师都会被人问一句,这科批改好了吗?
班级排名贴在了课程表旁边,而年级排名,要到公示栏去看。
班长和张晓蔷负责贴表格,教室一阵骚动,江渡觉得一颗心立刻胀很大,大的胸腔都承载不了了,要蹦出来跳动,她每次紧张时心脏都异常难受。
“我帮你看,等等哈!”王京京干什么都有一股凑热闹的劲儿,她挤上前,拼命踮起脚,听身边人发出惊呼:“张晓蔷第一!班长第二!”
“哇,不知道咱班的第一名年级能排多少?”
“我看过了!年级第一魏清越,张晓蔷你排年级第九!”
张晓蔷摇摇头,梅中的月考向来不简单,不过,她自觉答题过程还算通畅,结果,是个第九。这个成绩,只能说没砸锅,离她自己的目标还是差了点,毕竟,是以第二名的成绩考进梅中的。
学霸的考差了,和普通人的考差了,完全不是一回事。
“你十五,我二十一。”王京京跑回来说,她拍拍胸口,“不好不坏,我以为我倒数呢!哈哈哈!”
看的出,王京京挺高兴的。为什么呢?因为她压根就不怎么爱学习,吊儿郎当,总爱偷摸看言情小说,发不完的梦。江渡比她用功多了,可她不得不承认王京京其实应该是很聪明的女孩子,否则,不会随随便便一考,还能在班级占个中等水平。
至于她自己,十五名,班级十五名,是有点出乎她意外的。她以为,自己大概也就是二十来名的水平,一个班总人数四十出头,天知道处于中间水平的学生对于老师来说,是多么缺乏存在感。
被家长问起,老师的措辞都是一样的:孩子一般,基本能跟的上学习进度,但也不算出色,还有上升空间。那么一撮人,面目模糊,老师给的评价都一字不差。
但如果是十几名,稍微就不一样了,江渡心里是很高兴的,努力没白费,她也没那么平庸吧?再内向的少女也有自己的小小骄傲,尤其是,王京京告诉她,她的语文单科分数比张晓蔷还高。
压了下嘴角的笑意,江渡跟王京京说:“我们不跟别人比,跟自己比,希望下一次还会进步。”
“走,看年级排名去!”王京京拉起她的手,往楼下跑。
林海洋跟粘虫似的,一直跟着她们,他这次班级二十,总分就比王京京多两分,两分而已,拽的二五八万似的在王京京面前耀武扬威。
公示栏前,人没想象的多,稀稀疏疏流窜着来各班身影。毫无疑问,魏清越的名字醒目地出现在第一的位置。江渡仰头,心底藏着兴奋和羞怯,这种可以正大光明盯着魏清越名字看的场合,居然可以有这么多,她意识到这点时,觉得阳光塞满了大脑。
语文分数永远排最前,她看到了,她的分数141,比魏清越的140,多一分,这是她唯一胜过他的地方。江渡脑子嗡嗡的,浑身发热,她知道自己这是太高兴了,她并没异想天开,会追上魏清越。仅仅是一科,一科可以和他比肩,就好像把两人之间的距离拉近了一些,尽管,只是在她看来是这样。
夏天的时候,窗外鸣蝉会一直叫,叫的整条街,整个城市都跟着一路燥热起来。江渡现在就燥热的很,像落了一心头的太阳,艳艳的,烫烫的,冷空气都退出了真实世界。
这天,二班的语文课在一班之后,所以,江渡的语文试卷被一班的老师先借用。
一班有种矜持的骄傲,全年级前一百名占了二十人,很了不起,要知道,他们高一有十八个班级。
魏清越语文失分很可惜,他很少背书,学的诗词文言文全靠当时学,记住了就是记住了,记不住他也不会像其他同学那样一直背。老师很无奈,说你就语文单科不是第一,完全可以比这个二班的江渡考的高。
他完全没有放在心上。
“这次月考语文最高分,是二班江渡的。”老师抖着手里的试卷,“看看,字迹娟秀,赏心悦目,我平时跟你们说要好好写字好好写字,有些同学就是不听,你觉得阅卷老师看你们那些狗啃一样的字,什么感受?”
“拉出去斩了。”有不怕死的在底下接话,大家哄一声笑开了。
魏清越也跟着无声笑了笑,他练过书法,字很霸道,语文老师无疑是很欣赏他的字的,但对第一名不爱背书这个事,不赞成。魏清越可以说是记忆力惊人,即便不爱背书,文科的几科照样能考高分,要是爱背书,那就完美了。
“这次作文呢,魏清越和江渡一个分数,都很高,不过就老师个人来说我更喜欢二班江渡同学的文风。”语文老师特意瞥了魏清越一眼,不知道是不是想杀他锐气,又或者,希望他千万不要骄傲,让他明白,至少在语文这科上,他不是没有对手。
不幸的是,魏清越是个相当骄傲的人,魏振东对他的常年家暴,让他养成一种很严重的逆反心理,他不爱听人说教,仅仅因为明白老师是出于好意而隐忍不发。
老师开始读江渡的作文。
魏清越坐在下面,一字不落听完,男生的眼睛里有细细碎碎的情绪一闪而过,他在下课后,向老师要了江渡的试卷,老师以为他是好胜心上来,笑的意味深长。
很秀气的字,卷面干净,很像……她这个人,魏清越忽然想起两人偶遇的几个画面,干干净净的脸,干干净净的表情,干干净净的说话声音,只不过,很容易害羞。
他甚至记起来,男生宿舍也有人提过江渡这个名字,她无疑是一类男生喜欢的长相,魏清越对别人漂不漂亮没怎么留意过,他一度觉得,女生都差不多。
江渡很白,特别干净的白,魏清越终于记起自己曾惊讶于她的白。
他看了会作文,把试卷很快还给老师,老师还在开玩笑:“不再研究研究?”
这件事,确切说,一班老师当众读江渡作文这件事,不用一个课间,就传回了二班。
江渡莫名其妙就成了大家心里的女英雄,因为,一班总是阴阳怪气地说二班值日时把垃圾掉在了他们班级门口;一班总是嫌弃二班纪律不好,吵到他们;一班做课间操更认真,却被二班说成是傻逼;一班的人好好穿校服,最看不惯二班的男生耍帅把校服系腰间……等等等等,鸡毛蒜皮的小事一堆,导出一个结论:一班有优越感,屁哩,都是平行班,拽什么拽?
可江渡居然语文比魏清越分还高,简直出一口恶气,一分也是高。
“隔壁读你作文了,”王京京跟个大喇叭似的,往桌子上一歪,推认真看书的江渡,“你出名了,现在大家都知道魏清越语文没考过你,他们班男生还说你长的漂亮呢!”
江渡一下就难为情了。
她摁着书,心跳却摁不住:“你胡说什么?”
“我没胡说啊,一班人说的,魏清越还不服气拿你卷子看!”王京京嗓门大的震耳朵,她像雨后的青蛙,呱呱呱个不停。
江渡的心,突然就有一瞬间仿佛忘记了跳动。她张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根本不知道要说什么。
王京京仿佛早把情书那档子事忘的一干二净,她嗷嚎着要追魏清越,也仿佛是上个世纪的事情了。她跟很多女生一样,喜欢魏清越并不假,他那么特别,那么耀眼,谁喜欢上他都很正常。正因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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遥不可及,正因为太多人都在爱慕,所以这件事,反而变得不需要避讳。也正因此,即使失败了也不丢人,魏清越就一个,他不可能都答应的嘛。
世界安静下来,课间非常吵,江渡一个人坐在位子上,脑子里,只剩一个念头:他拿到了我的卷子。
语文是第三节课,不出意外,江渡的卷子被老师拿在手里,一时半刻没还她的意思,她只好跟王京京看一份。
“同学们,这次江渡的试卷告诉我们,其实呢,语文高考140不是梦,首先,你选择题不能错。”老师开始激情四射给大家打鸡血,江渡却一直望着自己的试卷。
哪边是他碰触过的呢?留下的体温,早和图书馆那支笔一样,永远地消失了吧。可遗憾的是,那只笔的温度曾被自己感知,而薄薄的试卷,又能保存住几秒?他留下的痕迹,已不知被谁再度覆盖,也许是老师的手,也许是上下同学们的卷子……
江渡扭头,窗外不远处小花坛的花开始枯萎,慢慢的,叫不上颜色来。
她把这次月考所有科目的错题,誊抄下来,弄个错题集锦。小许进班通知大家准备交资料费,任务分派两人,男生把钱交给班长,女生把钱交给张晓蔷。
大家对交资料费习以为常,这点钱,对大部分家庭来说也不算什么,江渡也不例外。外公外婆都有退休金,负担她一个,还是可以的。她最大的开销就是买书,学校门口有个书店,经常卖旧书,江渡是偶然发现的这家书店,很喜欢,这次考试考的还可以,她决定奖励下自己,去书店逛逛。
王京京跟她对比,完全是不学无术的做派,她也看书,言情小说,娱乐杂志,少女漫画,另外爱买花花绿绿一堆日记本抄那些情情爱爱的歌词和雾里看花般的肉麻句子。因此,当江渡问她去不去书店时,她很干脆地拒绝了。
天色昏暗,淅沥沥下起秋雨,寒意阵阵,江渡一个人撑伞去了书店。
书店里光线同样昏暗,老板留长发,扎成小束,两只手指头因为常年夹烟,黄黄的。他看起来很年轻,但听人说三十好几岁了,他的书店里,卖一些少见的旧书,老多书封皮都褪色了。店里还卖打口碟,挺洋气,因此时常有年轻人光顾,也吸引了不少梅中学子。
“来了?”老板对江渡有印象,跟她打了个招呼。
江渡腼腆地点了点头。
他这里书太多,上头是个小阁楼,逼仄的楼梯边都摆满了书,认真淘的话,是能淘到一些私藏流出的好书的。店里有股经年不散的霉气味儿,像藏着个梅雨季节。
江渡觉得他不太爱收拾,乱糟糟的,经常一不留神会被书绊到。
跟她打完招呼,简单聊几句,老板就踩着吱呀乱响的楼梯上阁楼给她找书去了。
本以为书店此刻就她一人,毕竟下雨,可拐角处,分明有个身影在。
江渡想过去,见是个中年叔叔,戴着帽子,也瞧不清长相,但丝毫没有让路的意思。她看了看,转念作罢,就在原地翻看新上的书目。
突然有股怪异的味道传来,说不清是什么,她抬头,那人竟然已经不知不觉站到了她身边,挨很近,江渡觉得很突兀,下意识排斥这种超过社交距离的行为。
“喜欢叔叔的大宝贝吗?”男人忽然低笑问她,手在腰部活动,江渡茫然,下意识地看了一眼。
一团无比丑陋狰狞的东西,赫然入目。
江渡依旧处在巨大的茫然和懵懂中,她根本没反应过来,那是什么,只觉骇目。
“想不想摸一摸?”男人问她。
“你来书店怎么不跟我说一声?”熟悉的声音乍然响起,再回神,一只手已经搭在了肩头,把她勾回一点,魏清越居然也在这家书店,他出现的同样突兀,隔在了女生和男人之间。
12. 第11章
江渡彻底愣住,她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刚刚魏清越揽了下她的肩膀,他的语气熟稔,好像她是他的女朋友。
就是那种校园情侣,偷偷谈恋爱,但又总会被人发现的少男少女。
江渡僵硬地看着他,不知所措。
那个男人对魏清越打断他的好事显然不快,恶狠狠瞪了男生一眼,楼梯那,重新发出吱呀响声,是老板下来了。
男人见状,匆匆离开,魏清越立刻转身走到老板跟前说了些什么,留江渡一人依旧大梦不醒似的傻站在那儿,她耳朵烫的难受。
等魏清越的目光再度投过来,江渡连忙避开了,手一伸,装作在那里找书。
老板把她要的书,给了她。
魏清越是来买打口碟的,他付了钱,转身看了眼在自己身后排队的江渡:“回学校吗?我有些话想跟你说。”
男生非常坦荡,可老板的目光却大有深意地往江渡身上扫了扫,江渡担心对方误会她跟人早恋,一脸窘迫,慢半拍似的,没说话,只点了个头。
两人一前一后出来,冷风冷雨,瞬间扑打到脸上,天色向晚,远处天际线仿佛堆叠了层层墨苔,路灯已经亮了起来。
“那个变态都那样了,你为什么还盯着他看?”魏清越微微转着伞柄,一脸不解,他真的没办法理解女生的脑回路。
江渡到现在都没反应过来,她无辜地抿了下唇,摇摇头:“我不知道怎么回事。”
魏清越言简意赅告诉她:“这叫露阴癖,以后离这种猥琐变态的人远点儿,发现苗头不对,别跟他起冲突,赶紧跑。”
哪三个字江渡都没搞清楚,魏清越看她那个表情,一字一字说:“暴露的露,阴险的阴,癖好的癖,你不是语文成绩挺好?不难理解吧。”
一时间,了悟、难堪、后怕、恶寒……很多种情绪齐齐在胸□□开,江渡不由自主攥紧了伞柄,另只手,牢牢把书捂在前胸,不可思议地看向魏清越。
“可是,我并没有看的很清楚。”她脑子短路,不知怎的说了这么一句。
魏清越先是诧异一挑眉,随后,忽然就不怎么厚道地笑了:“你还想看清楚?想什么呢。”
空气新凉,女生的脸本来是冰白冰白的,此刻意识到失言,成了虾红,轰轰焚城。
她紧抿着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这个书店经常有成年人来,鱼龙混杂,你以后来,最好和同学一起。”魏清越提醒她,又看看天色,“回去吧,快该上晚自习了。”
“谢谢你。”江渡终于想起应该道谢,魏清越回头,伞檐雨珠滴落,男生的面容模糊不清,只能听到他清爽音色,“不客气,暑假你不也当了回女侠?”
声音里带点调侃的笑意,传到耳中,就成了个微笑,她忽然发现,魏清越的头发似乎长了很多,他并没有剪发的意图,人像一幅疏狂的乱草。
地上有小水洼,折射着昏昏的灯光,江渡一脚踩进去,溅到魏清越裤腿上,两人皆浑然不知。
学校门口长街卖小吃的摊位还在,热气腾腾,雾茫茫的一片,魏清越转身,对一直在身后踩他影子的江渡说道:
“请你喝杯粥?我看你哆哆嗦嗦的。”
江渡一下又窘的不行,我哪里哆哆嗦嗦的了?
一杯热粥很快递到手里,暖暖的,从手心走到心底。天气乍冷,魏清越只穿着件薄长袖,他不怕冷似的。
“暑假的时候,那群人……”江渡舌头发僵,想没话找点话题。
魏清越闻言看过来,无所谓说:“那件事啊,你不是也做了笔录?职高的混蛋管我要钱,老子的钱是那么好坑的?”
他说这话时,戾气很重。
江渡被他这副口吻弄得心狠狠一跳,默然不语,脑子里却是男人一脚踹得他踉跄。
“那个人为什么打你?”她终于忍不住轻声开口问。
魏清越立刻化身薄薄的一枚刀片,眼神冷淡:“你是说魏振东?”两人倒默契,他知道她问的谁。
啊?听起来像是一家人,可他这么直呼其名,江渡看他一眼。
“你既然都看到了,告诉你也没什么,那是我爸,至于我被人勒索为什么他还要打我,说实话,我不知道。他打我不需要理由的,”魏清越说到这,脸上是嘲弄的神色,是对魏振东,更是对自己,“想不到吧,有人常年考第一还要挨家长揍。”
江渡完全沉默了,她静静望着他。
雨打在伞布上,清脆作响,整个世界在水幕中浮浮荡荡,有种随波逐流的感觉。
“我不会告诉别人的。”江渡觉得说什么安慰的话,都很苍白,她只好做出这样的承诺。
魏清越笑笑,不置可否,反而说:“打听别人的私事,其实很不礼貌。”
江渡果然是个尴尬表情。
“是凑巧被你看见了,你又问,我才说的,不过我不喜欢跟别人说我的事,没意思。”
江渡觉得喉咙里堵了点什么东西,她莫名想哭,低低开口:“对不起。”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无形之中把魏清越得罪了。
风不小,吹动着女生的额发,她看起来手足何其无措。
魏清越还是淡淡地笑,说:“你先走吧,我过会儿再进。”江渡犹犹豫豫地看了看他,不远处,是一排店面的霓虹招牌,红的,绿的,紫的,灯光明明灭灭,衬的男生一线身影显得孤绝。
“你是不是……很生我的气?”江渡虚弱地问道,“真不好意思,我就是一时没怎么过脑子问了。”
“嗯?”魏清越扬了扬眉,像是觉得好笑,“没有,我们也算认识一段时间了,我有说生你的气?”
江渡垂了目光,盯着地上散落的光,也“嗯”了声。
“放心,我没那么小气,”魏清越的声音里又有了笑意,他的脾气不可捉摸,说差很差,说好也很好,此时此刻逗了逗江渡,笑眼下是幽幽深深的流光,“你别跟受气包一样,我只是烟瘾犯了,得找个地儿,看,你不是还知道我这个秘密吗?”
男生抬手,顺着额头往后捋了把头发,这么一霎,有着说不出的意气勃勃。
江渡心里扑通扑通的,吃了百香果的感觉,又香又甜。
她极力克制着想要翘起的唇角,点了点头,想说句“那我先走了”最终却什么也没说,撑伞离开。
回到教室,心依旧杂杂跳乱一片,好大一会儿不能安静下来。王京京又在偷吃零食,还分给后面男生,她问江渡要不要吃,江渡却数次看着她欲言又止。
“怎么了?”王京京往嘴里丢薯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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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还要给那个谁,写信吗?”江渡为自己的小心机感到羞耻,她装的很平静。
王京京立刻会意,想起什么似的,往抽屉里翻了半天,犯病一样,忽然又来了精神:“你不说我都忘了,写!把这沓信纸写完,你上回跟我说,那个什么来着,靡不有初,鲜克有终?对,就这个,就冲这个信纸钱我也不能浪费了!”
“这么厚啊!”江渡红着脸装作抱怨,“也行吧,我当练笔了。”
雨声不停,学校笼罩在一片秋意之下,风声也跟着萧萧。
她知道有些东西写出来就好了,写出来,她就可以心无旁骛地继续学习,仿佛,魏清越看不看的到都可以不去计较。
“见信好。
在公示栏看到了你的名字,第一名,恭喜你。可能这样的荣誉对你来说,是家常便饭,但对于我们来说,是发自肺腑的羡慕,我相信,你一定前途似锦,有着最光明的未来。
上面写的好像很官方的语气,抱歉抱歉。
今天下雨了,有点凉,我觉得应该多穿点衣服,才不容易生病。我本来不太喜欢这种秋雨肃杀的时令,但今天莫名高兴,觉得雨很可爱。不知道你有没有发现,雨声落在学校车棚上,声音会更响,我是指和落在地上作对比(回教室的路上,路过车棚那边,突然发现的)。
上封信,不知道你有没有看到,没看到也没关系,最重要的是,我把我想跟你说的,都记录了下来。虽然不是名家手笔,但能够记下来的那一刻,对当事人来说,就是永恒了。
我今天有些感慨,想说给你听听。
好像高中生涯并没有太重要的事情,除了学习,在老师看来,或者家长看来,我们的情绪像是无病呻吟,少年说愁。我想,其实不是这样的,每个人有每个人的辛苦,不为外人所知,就像我从不觉得一个人如果因为巨大的痛苦去自杀仅仅是因为懦弱。有时候,大人,甚至是同龄人低估了一个人情绪的复杂,而令人倍觉孤独,我写这些,绝不代表我是一个悲观的人,其实我是想说,无论一个人目前在承受着什么,只要他还拥有健康的身体,敏锐的思维,就应该再清点清点他手里目前拥有的东西,而不至于那么难过,从而树立生活的信心。
抱歉,我觉得自己讲的又很师长味,希望你不要觉得我是个老学究才好。
那我说点别的吧,我现在给你写的每个字,对我来说,都很重要,排在学习之后第二重要的那种程度。只要能写出来,我就很高兴很高兴了,希望你一切都好,是我今天的心愿。这句话,不会失效,不会像药片不会像食品,有期限,它是无限的。
雨还没停,我虽然不喜欢秋雨,但很喜欢枕着雨声入睡,这场雨要是下一夜就好了。对了,请问,你能看到窗外图书馆附近的那棵树吗?我这边窗户可以看到,影影绰绰,每次晚自习从那边过,明知道是树,可我总是会以为是个人,吓一跳,我真是太傻了。
说到这个,我想起有一次在家也是,半夜去卫生间,客厅挂着一件家人的大衣,迷迷糊糊我以为那里站了个人,可把我吓坏了,现在想起来,还是觉得很搞笑。
不知不觉,又写很多废话,我总是提笔就犯这种毛病,写东西像泛滥为患的一条河。
这是我写给你的第二封信,祝好。”
13. 第12章
信是晚自习第一节下课送去的,为此,林海洋还讹了王京京一瓶运动饮料。
密雨斜侵,班级门口栏杆上挂满了黑灰色为主的雨伞,玻璃黝黑处,映着学生们三两剪影,江渡就那样心思澄净地坐着不动,信写好了,像是某种使命完成,因为完全不抱任何希望,所以,反而下节课可以一头扎进学习。
林海洋跟魏清越不熟,不过,男生么,彼此之间说话向来比较直白,好沟通,直接敲一班窗户,等有人拉开了,说:“帮忙喊下魏清越。”
男生很快出来。
“你的信。”林海洋递给他。
默认魏清越知道是谁写的一样。
魏清越拿在手里,垂眼看了看,和上次在阳台看的那封,是一样的封皮。
他晃了晃手中的信,问:“谁写的?”
林海洋这才恍然大悟:魏清越不是一般人,信太多了,他肯定早把上一封忘九霄云外去了。他就说么,王京京是做无用功,这些女生就会花痴魏清越。
“二班王京京,哥们儿,不知道是哪个吧,我指给你。”林海洋贼拉热情,魏清越却淡淡的,陌生的姓名,他没有认识陌生人的兴趣,“不用了。”
“就坐窗户边……”林海洋话到嘴边,忽然打住,王京京正贼头贼脑在走廊尽头往这探看呢,他乐了,手一指,“她,她给你写的。”
走廊尽头,一群女生,魏清越掠了一眼,根本没看清谁是谁,说句“谢了”,转身走进了教室。
学霸就是学霸,总是这么个性,林海洋吊儿郎当回去又调侃王京京,两人在教室里打成一团。江渡没说话,她静静趴在了桌子上,发了会呆,在第二节晚自习铃声响起后放空自己的脑袋,开始认真做资料。
秋雨绵绵,一直不停。
梅中很大,教学楼到宿舍楼有一段距离,晚自习结束是十点,人群往热水房方向涌,路灯一长串,迤逦朝前,道路上到处是撑开的雨伞。
魏清越没急着走,一个人,在空了的走廊窗口,看那封信。
雨声就在耳旁,他当真顺着窗户的方向往外找图书馆附近的那棵树,黑蒙蒙的一团影子,那么高,怎么看也不像人。
食堂里有人在吃夜宵,天猛然变凉,人特别容易饿,尤其是青春期还在长身体的中学生,胃口奇好,有的人在这几年里非常难看,吃的粗粗壮壮,是大家不堪回首的颜值低谷期。大部分人本来就长的半开不开,所以,这个时期能长的很好看,一眼夺目,是很难得的。
江渡的外婆会炒甜辣酱,她一瓶,王京京一瓶。林海洋在食堂见过两人拿炸鸡腿蘸酱吃,他尝了一回,上瘾似的厚脸皮问江渡要。打完水,三人就围在那里用热乎乎的馒头蘸酱,林海洋嘴巴好大,一口下去,半个馒头就没了。
他可以一顿吃三个馒头,那就是……六口,江渡在心里做奇怪的算术题,王京京却一直在骂他:
“你好不要脸啊,瓶子这么小,你戳几回就给我们戳完一瓶,损不损呐!”
“你这么激动干什么,酱是江渡的,又不是你的。”
“你有种别吃我的啊,我这瓶是江渡外婆给我的,你干嘛还戳我的?”
两人正你一句我一句交锋,林海洋忽然大叫一声:“魏清越!王京京请你吃酱!”
这话出口,心跳停止的是江渡,她不由抬头,食堂入口那里果然站着个熟悉的身影,灯光里,明暝分际,男生正在收伞。
林海洋眼可真尖,王京京啊啊啊地直捂脸,坐在那,一撅一撅的,她是真的有点害羞,让男神看见自己在这吃馒头蘸酱,怪怪的。
倒是魏清越,比他们想的要落落大方,走近时,往这边看了看。旁边,王京京有点手忙脚乱地说:“哎,魏清越,你也来补充能量啊,要不要吃酱?”
江渡嘴巴发僵,本正咀嚼的动作不由慢下来,越是有人,她越是没勇气抬眼看魏清越,只盯着玉黑玉黑的玻璃瓶看。
“谢谢,我不太习惯吃这个,你们慢用。”魏清越这话是看着王京京说的,王京京,她就是王京京,他在心里默念这个名字,实在难能把她的样子和那两封信联系在一起。
而一旁,坐着安安静静的一个人,女生连脸都没抬,腮微鼓,像正在吃东西,魏清越忽然觉得她很逗,这么快就装看不见了。
食堂窗口开放的不多,魏清越随便买了点东西果腹,吃穿方面,他都不是那么在意,魏振东什么都讲究,他就什么都随意。
外面雨大了一阵,林海洋开始在那唱《冷雨夜》,嗓子跟破锣呢,两句音就劈叉了,王京京烦的直堵耳朵,江渡却认真问他:
“你唱的谁的歌?”
“Beyond的,主唱是黄家驹。”林海洋说了个江渡很陌生的名字,小女生大都喜欢周杰伦,黄家驹这个名字听起来带着旧旧的气息,再问下去,果然,才知道是香港一个摇滚乐队,主唱在她们这代人两岁的时候就已经去世了,难怪不了解。
林海洋把MP3掏出来,耳机递给江渡,笑着说:“不过这首是黄家强原唱。”
耳机戴上,前奏一响仿佛真有泠泠雨珠滚落,江渡一下就喜欢上了这首歌。
几人在讨论香港歌手,不觉间,魏清越的身影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消失,林海洋跟王京京都没在意,江渡注意到了,他买好东西直接从那边走掉,一眼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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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往他们这边看。
我想和你分享这首歌,江渡默默地想,回去路上,灯光下雨丝蒙蒙像细密的针,她怔怔看了一路的雨,知道魏清越应该没有看那封信。
学校的桂花谢了,天更冷了,也黑的更早了。日子那么一天天的过,谁也没对那封信抱过期待,等到期中考试一过,大家纷纷惊觉原来时间可以这么快,转眼间,高一上学期过了一半多。
这么算的话,好像高三很快迫在眉睫。期中考,江渡名次不升反降,两名也很心疼,明明用功程度和之前一样,班级两名,年级掉的就多了些。
公示栏那,魏清越还是耀眼的第一名,特别稳。他每科分数都牢牢记在江渡心里,差距很大呀,女生难免有些郁闷,虽然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荒唐地拿自己跟魏清越比,要比,也得是张晓蔷那种成绩拿他当坐标吧?
周末回家,跟外公外婆说了期中考的事情,外公在洗鱼,厨房飘着淡淡的鱼腥味儿,垃圾桶里一团血污,江渡蹲在旁边帮忙剥蒜。
“胜不骄,败不馁,名次有起伏很正常嘛,再努力就好喽!”外公开始剁鱼头,中气十足,灶台上放着早秋从老家花椒树上剪下的花椒,江渡“嗯”了声,拈起两粒,放在鼻子底下轻轻地嗅,那里面有节气的味道。
外婆在客厅串红辣椒,他们住一楼,门口有个小菜园,种了些蔬菜,吃不完会送给邻居。听祖孙俩说成绩的事,便和老头子商量起给江渡补课的事情。
好贵的,这是江渡的第一反应,她不想补课。但数学和物理确实有点瘸腿,不过她想选文科,物理补习太浪费了。
“数学总要补一补的。”外婆说。
江渡望着那串红辣椒,没下定决心:“高二数学文科会简单些吧,说不定,会好起来。”
“未雨绸缪啊,”外婆把围裙一解,“咱们数学又不是很差,补一补更上一层楼,说不定是你哪块没打通,这一通,就起来了。”
老人还做了个搞笑的动作,江渡也跟着笑。
一家人商量了一顿饭的功夫,决定寒假给江渡请个一对一的数学补课老师。
辅导机构所在的写字楼在市中心,可以试听,外公带着江渡先去看看情况。上电梯时,发觉有个背吉他的少年还差几步就到电梯门口了,江渡连忙按住按键。
男生穿那种连帽卫衣,半个脑袋都在帽子里,肥肥阔阔的牛仔裤是一种旧颜色,看起来,嗯,很酷,江渡在他进来的那一刹那间脑子里冒出个大家都很爱说的词。
“谢谢。”男生道谢,连头都没抬。
电梯门缓缓关上,空间狭窄,江渡一下愣住了,她是从声音认出的魏清越。
14. 第13章
写字楼有个乐器行,魏清越是来买一些小物件的。
江渡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他,站在一角,外公就在身旁,她必须得表现的自然,如果要打招呼,也得看起来是最普通的校友关系。
但其实,两人本来也就是这种关系。
天气凉,江渡嗓子不是很舒服,一阵痒意袭来,她想咳嗽,又怕惊动魏清越,因此,像只小猫似的捂着嘴巴吭吭两声。外公突然喊她:“江渡,感冒了吗?”
哎……
她一下就慌了起来,果然,前面魏清越转头,他把帽子往后一扒拉,露出长了的头发,些许凌乱,但意外的……看起来很好看,她喜欢他的头发。
江渡尴尬无比地挤出丝笑,手抬起那么一点:“嗨。”
她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打招呼,嗨什么呀,但同学们偶尔在街上碰到,都是这么“嗨”一下的。
外公意外地看看两人,显然是没想到电梯里后进来的男孩子江渡认识。
电梯门开了,魏清越和祖孙俩在同一楼层下,他比她自然坦荡,笑了笑:“这么巧?”然后,顺便跟江渡的外公也打了招呼,外公快人快语,直接告诉魏清越,江渡是来找补习老师的,又问他是不是也想补课。
她立刻讪红着脸,扯了扯外公的衣角,不自然地说:“这是我们学校第一名。”
话说出去,很快后悔,长辈都是这样,如果要是让你的长辈知道你同学是第一名,那么后续连珠炮似的什么“真厉害”“你看看人家都怎么学的”等等诸如此类的话,定会不绝于耳。
外公虽然没那么夸张,不过,他冲魏清越竖了大拇指,笑眯眯地说:“江渡,得多向同学请教啊,学习得法,事半功倍。”
魏清越维持着最基本的礼貌,很快,他说:“我先过去那边,再见。”
“再见。”江渡僵僵地摆了摆手,提着的那颗心,终于悄悄回落,她不怎么敢看外公的眼睛,唯恐老人看出什么端倪,一边走,一边说,“外公,我跟魏清越不是一个班,不熟,所以进电梯没好意思打招呼,您还让我多向他请教。”
外公不以为然:“那有什么,同学之间就应该互相帮助。”
这句话,听得江渡又笑了,这种话好像是小学老师爱讲的,她说:“天天一堆人去请教,那人家还要不要学习了?”
试听的时候,外公就先回去了。小时候,她上兴趣班,外公最开始骑着自行车送她,接她。她穿着小裙子,长筒袜,鞋子上蝴蝶节随着风一颤一颤的。后来,她自己可以坐公交,如今都是高中生了,做什么事如果是第一次的话,外公还是会坚持送她。
所以,没有爸爸妈妈,似乎问题也不大。
她没想到今天会一巧再巧,下课休息时,在卫生间附近又遇到魏清越。
今天简直是被幸运之神眷顾,江渡屏住了呼吸。
“你怎么总喜欢装看不见?”魏清越笑了,眼睛一闪一闪的。
是因为喜欢,才装作看不见的,江渡怔怔的,随即回神,连忙慌乱解释:“不是的。”
说着,女生攥了下衣服。
“开个玩笑。”魏清越往她身后探看了几眼,“在这补数学?”
江渡点了点头,忍不住问他:“你呢?我看你背的像吉他,你学乐器吗?”
”
“无聊学着玩儿。”
“你会的东西真多。”她小心赞美着他。
魏清越一脸不在乎:“玩玩而已,也没玩多好,打发时间。”他说话总是这样,一切都很轻,如羽毛,好像对他而言就没有重的东西,在这个世界上。
“我觉得你一定弹的很好,就像学习那样,比较游刃有余。”江渡尽可能让自己显得会聊天一点,他说上句时,心里早紧张地在酝酿思索自己下句要接点什么。
魏清越笑笑:“就那样,随便学学。”
有一些成绩好的同学,最讨厌别人说自己用功,或者,是被发现在用功,他们总是说考的不好,复习的不好……然而,一到考试成绩出来,一如既往地好。魏清越从不说违心的话,他不谦虚,也不自夸,有什么说什么,不用刻意去证明,江渡就知道他说的是真的。
真奇怪,他说什么江渡都相信。
“我要是有你一半聪明就好了,还得补课。”女生矜持地说。
魏清越一副情绪极其平淡的样子,漫不经心的:“数学有什么好补的?翻来覆去那些东西。”
江渡被他说的很不好意思,好像,她是头猪似的,一时间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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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该接什么了。
魏清越终于意识到自己措辞欠妥当,他只好笑笑:“没说你笨的意思,可能,”他稍微思考了下,“你还没开窍。”
男生低头看看手表,“我得先走了。”
她没奢望时间能停留,流逝慢些就行,江渡克制着情绪,扯扯唇:“嗯,再见。”
魏清越本来都转身了,忽然又扭头,喊住她:“江渡。”
只是再普通不过的喊名字,江渡觉得心口立刻爬满了细细密密的一股疼痛,被牵扯着,她不知道怎么感觉如此强烈。
努力镇定回头:“还有事吗?”
“那个王京京……”魏清越只是心血来潮想问这个,话到嘴边,仿佛被风吹散,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他笑着摇摇头,“没什么,你的作文又被语文老师拿班里念了。”
江渡只好抿了抿头发:“其实,我作文没那么好。”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魏清越欲言又止,眼睛眨了眨,他突然话锋一转,“学校图书馆前面的那棵树,晚上看起来像个人杵在那儿,你留意过吗?”
心跳骤然失控,猝不及防,江渡连眼睛都忘记眨动,他知道了什么?他为什么要问这个?两人目光碰触,像蜻蜓轻轻点过水面。
她极力装出疑惑的表情,可声音微微发颤:“树?图书馆附近有树?我好像没注意。”
“是吗?”魏清越说不清听到这个回答是什么感受,微妙的,模糊的,没有词能准确表述,他无声笑笑,转身离开。
男生最终进了电梯,江渡在原地愣怔片刻。忽然,一口气跑到窗户那儿,两只眼,定定往下望去,她在等待一个身影。
很快,男生的连帽卫衣,牛仔裤,还有背上的吉他,清晰映在眼帘。江渡一眨不眨地盯着那团身影移动,毫无压力的,也不用顾忌谁的目光,像自由的蔓草,可以没有边际地生长。
他路过喷泉,再转过花坛,走到树下去推单车,顺着台阶直接骑下去,颠了几下。那边有红绿灯,一二三四……江渡在心里默念,魏清越等了十七秒的红灯,他去了对面,路两边种着合欢树,直到,少年的身影消失在滚滚车流中,再也不能辨寻。
江渡忽然就转过身,靠在了玻璃上,两手空空。
15. 第14章
魏清越头发长的已经超过了学校的标准,班主任委婉提醒他,你该剪头发了。
他发质非常好,乌黑透亮,蓬蓬松松的,远远望过来参差百态。魏清越去一家小店理的发,那种十块钱一次的,很简便,随意修一修,没怎么剪短,看起来有种90年代港星的风味。
男生有件铁锈红衬衫,复古款,配着夹克衫,像美丽的仙人掌,他这个样子,在学校里特别招摇。因为同龄人没这么穿的,老师见到他,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魏清越是第一名,他父亲又是当地有名气的企业家,经常赞助学校,会偶尔上新闻的那种。对他的特立独行,老师们基本上睁只眼闭只眼。
直到,他在阳台抽烟,被宿管阿姨突击检查发现,阿姨看他那个打扮,又见他生的俊,断定是个不好好学习只知道谈恋爱的熊孩子,苦口婆心教育。
当时,午后分明,太阳明晃晃的,可风又干又冷,吹的他头发遮目,间或露两只峻峭的眼,如浮云蔽日。阿姨睨着他,恨不得把他那一头头发给绞利索了。
他在阳台挨训,对面女生宿舍就是在这次发现原来一班魏清越住这层的。大家都挤在阳台上看,兴奋议论:“是魏清越啊!”
说也奇怪,同学们不去议论哪个漂亮女生穿了什么漂亮衣服,反而关注他。魏清越经常不穿校服,他的发型,他的衣服,都会成为同学们背地里的焦点,女生们一致认为,第一名其实相当骚包。
那她们可误解魏清越了,他永远是看什么顺眼买什么,爱怎么穿就怎么穿,他不是为了吸引别人的注意,一点这样的心思都没有。
王京京一直盼着对面男寝能有个人模狗样的家伙出现,可惜一直没有,阳台飘满男生的衣服,有人穿那种破抹布般松垮的内裤,也在那飘,女生们无意瞥见忍不住吐槽,居然还有大红色的,这更叫人晕眩了。
她拉着江渡,饶有兴趣地趴栏杆上看魏清越,阳台上,是女生们嘻嘻乱笑的声音,江渡的目光混在所有人好奇的目光里,难得坦然,她静静看着他,眉眼弯出小小的弧度。
仔细算,自从升旗手轮换到其他班级,她见魏清越的机会就约等于无了。每次从一班过,她想装作无意瞥进去一眼,可太快了,快到根本分辨不清他人在不在,江渡就只好心虚地收回目光。
原来,一墙之隔,想碰见也是那么难。
女生们都穿上了毛衣厚外套,冷空气三天两头拜访,怕冻的,薄款羽绒服都上身了。魏清越衣服永远穿的少,他还穿衬衫罩一件洗到发白的牛仔外套,像不知冷热。
张晓蔷在隔壁阳台,跟江渡寝室离的近,两个宿舍的女生就这么伸着脑袋交流起来,说的是魏清越,什么哪班女生又在追他了,什么他长的真扬洋气啊,什么他好个性啊,乱七八糟说一通,张晓蔷忽然说:
“你们真是小看他了,魏清越是有大志向的人,要出国深造的。而且,他可不是什么故意耍帅装酷的人,那太幼稚了。”
嘈杂人声静了一瞬,都知道张晓蔷跟他交情匪浅,初中同学,可以跨班问题的那种,好像张晓蔷也更有资格评价魏清越,而她们,永远对他处于最浅薄的想象之中。
江渡觉得心一下被揪起来,皱巴成团,全神贯注地希望张晓蔷能多谈论点他,她们所不知道的魏清越。所有的空气都凝滞,所有的风声都多余,她只想听清楚张晓蔷嘴里的每一个字,关于他的。
很快,希望落空,张晓蔷显然点到为止,像是要为他正名,但偏偏不愿意往深里说。一阵淡淡的惆怅,忽然从心头过,江渡失神看着张晓蔷的模样,落在陈慧明眼里,她在大家散去时,告诉张晓蔷:
“寝室长,我觉得江渡好像有点嫉妒你。”
话张口就来,陈慧明记得当初王京京骂她的每一个眼神动作。
张晓蔷微微一愣,随即笑着问:“什么?”
“你说魏清越时,她一直用一种古怪的眼神盯着你,反正怪怪的,”陈慧明有点讨好地看着张晓蔷,“你成绩那么好,爸爸妈妈又厉害,其实被人嫉妒也正常。”
“可能是你想多了吧,我说魏清越时,大家都盯着我看,是吧?”张晓蔷很含蓄,心里明镜儿似的,她当然也记得陈慧明跟江渡王京京闹过矛盾。
陈慧明一下闹个大红脸,讪讪的,只好补描:“那可能真是我想太多了吧,你说的对,太多人喜欢魏清越了,王京京都跟他写情书呢。不过,魏清越肯定看不上她。”
张晓蔷笑了笑,没再接话。
“寝室长,元旦汇演你报节目了吗?”陈慧明还在没话找话,气氛怪别扭的,她又发问。
张晓蔷点点头:“报了,不知道会不会被刷。”她不光报节目了,而且,拉着魏清越,她知道魏清越玩乐器,两人在一起表演个节目,还是很有意义的。多年后再回望,这是青葱岁月的一截光,属于她和魏清越的。
与其说是喜欢魏清越,不如说是欣赏他,张晓蔷从小到大循规蹈矩,一直是“别人家的孩子”,她事事都很完美,几乎从不犯错,是标准的模范生——成绩优异,团结同学,热爱劳动。魏清越从来不是,他是成绩好的那群人中的异类,大家其实是羡慕他的,只要跟他做过同学,谁都没办法忽略魏清越。
这个年纪,正是自我迅速形成的时期,每个人都想与众不同一点,或者说,觉得自己很特别。等多年后回看,其实很多人的青春都是这样的,内心跌宕起伏,心思细腻多变,等被社会毒打够了,那些东西褪去,自己都惊讶曾经的模样。青春可真好,只是太多人身在青春时反而不自知,仓皇惊叹时,已经老了。
魏清越没想过与众不同,只不过,他的存在已经是独一份。宿管阿姨找到一班的班主任,班主任只能无奈地笑,说会好好教育他。同寝室的男生则在说那些女生,嫌她们花痴,见到魏清越跟追星的呢。男生之间也是有微妙酸气的,比如,魏清越经常收情书,各种礼物,什么一玻璃罐的星星、巧克力、手工小饼干,CD,尽显女生们精巧的心思。这些,都是属于魏清越的,男生们在吃他丢过来的食物时会半真半假开些酸不拉几的玩笑,不过也没太当回事。
下午到教室后,王京京那三分钟热度又上来了,她嘟囔着嘴:“哎,好希望魏清越能回信啊,好想知道他会怎么写回信啊!哎,哎……”一唱三叹的哎个不停,其实,有段时间没给魏清越写信了,他不回,谁也没法子。
尤其是,十一假后一直到元旦,这中间整个十一月和十二月都无假可放。王京京觉得无聊了,一人无聊,就想发骚,这是林海洋那个臭不要脸的说的,江渡第一次听到时,完全惊呆了。
但又莫名佩服林海洋把粗鄙之语说的倒也那么……契合青春期?
王京京旧事重提,不知怎的,后头林海洋简直长了驴耳朵,凑上一双笑眼,问两人又在商议怎么花痴魏清越吗?
“关你屁事!”王京京口头禅就是这句,她跟男生们的关系都很好,打成一片,是除了张晓蔷外,也很受欢迎的女生,她男孩子气,性别在男生看来比较模糊。
打打闹闹的,陈慧明默默往她们这边看了又看,女生嘴角是个轻蔑的笑意,王京京是个傻缺,江渡爱装柔弱,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狗比好朋友。
因为临到周末,又加上马上过元旦,人心浮动,大家都不太能静的下来,班委会商量着怎么布置教室,谁主持,串词怎么写,音响什么的找谁借……只有江渡安安静静地伏在小山一样的资料后,开始写信。
她想在信中和魏清越提前说一句“新年快乐”。
就这么简简单单的一个小小的心愿。
“江渡?”张晓蔷过来找她,吓得江渡浑身一僵,脑子都像锈住了,笔一停,下意识地拉过本地图册遮住了信纸,她很不自然地笑笑,张晓蔷当然看到了她这么一副诡异的反应,不过,她没打探别人隐私的爱好,眼里写满热忱和坦率:
“你帮咱们班元旦晚会写个串词吧?”
江渡一愣。
张晓蔷笑了:“瞧我,都忘记问你了,你打算报节目吗?”
江渡轻吁口气,她摇摇头:“我什么都不会,五音不全,四肢僵硬。”
这话逗的张晓蔷哈哈大笑,牙肉都冒出来了。她往外瞅瞅,说:“你跟我一起去买气球吧?正好我跟你聊聊都有哪些节目,串词咱们怎么写。”
江渡想拒绝,她其实不爱参与这些活动,当个观众就好了,无奈她是大家心中作文第一人,这种文艺活动,她当然得出面。
天黑的早,校门口小店灯火通明,生意最近好到爆。梅中那么多班级,除了高三,都因为元旦将近刺激的一身劲。店里挤满女生的身影,两人混迹其中,眼花缭乱的装饰品,还有震耳欲聋的舞曲,张晓蔷跟着节奏晃了晃身子,随口问江渡喜欢哪个华语歌手。
“我没固定喜欢的,最近喜欢黄家驹。”她也很真诚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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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应着张晓蔷,“你呢?”
张晓蔷的眼睛亮晶晶的,像想到什么,她说:“我喜欢朴树,他很独特,不是吗?我喜欢特别的人,那种从不随波逐流的人。”
不知为什么,女生说到这句话时,笑容更加明亮,像耀眼的星。
想夸赞对方两句,可江渡不怎么擅长说这种话,顿了顿,才憋出一句:“我觉得你也挺特别的。”
“是吗?真巧,我对你也这个感觉,哈哈!”张晓蔷又笑了起来,她这么一说,江渡反倒不好意思了。
两人从店里出来时,饭摊寥落,热气安静地袅袅直上,这个点已经不是学生吃饭的高峰期,一家卖炒面的大棚里,灯光昏昏,坐着个大口吃面的男生。
“魏清越!”张晓蔷忽然出声,江渡跟着一怔,她抬头,果然,男生的目光投了过来。
期待许久的偶遇,就这么突兀发生,可是,江渡的第一反应竟是自己如此多余——魏清越跟张晓蔷才是熟人。
“要不然,你先回去?”张晓蔷体贴地问江渡,她手里的气球,理所当然地塞给江渡,在她的认知里,江渡和魏清越没什么交集,也许会尴尬。
她出于善意让江渡先回教室。
这样的善意,让江渡瞬间掉进苦涩的沼泽,她有些慌乱,但借着夜色掩饰的还好:
“嗯,那我先走了。”
她竭力克制着自己想要多看几眼的欲望,挺直腰背,头也不回地往学校方向走,身后,传来隐约的人语,她知道两人开始说话,但听不清说的什么。
真可悲,江渡沉默地走到校门口,门口墙面投下阴影,她站在阴影里,这才悄悄回头看了一眼。距离有点远了,只能看到棚下忙碌的老板闪过的身影,还有那口铁锅,底下火花四溅,然而,没有看到魏清越,这种感觉,好似那火花熄灭在了手心,温度尽失。
她怅怅地转过身,走出阴翳,路灯把影子拉得很长。
教室里比较乱,江渡进来时,她看到陈慧明站在自己的座位边,手里拿着什么。
一瞬间的功夫,江渡觉得全部的血都涌到了脸上,她几乎是失控地跑过去,一把夺过陈慧明手里的东西。
不是信,只是陈慧明把她的一本资料蹭掉了而已,可她不知前情。
江渡动作明显粗暴了,她满脸通红,心还在铿锵有力地冲击着胸口。陈慧明吃惊地看着她,后面有几个男生也看到了这一幕。
“至于吗江渡?”陈慧明满脸的不高兴,嘁了声。
强烈的自我保护意识完全控制了江渡,她声线都变了:“你随便拿我东西做什么?”
“什么呀?”陈慧明没好气地翻个白眼,“我不小心碰掉了,这不捡起来了吗?你干嘛呀,芝麻大点的事儿还发起火来了?你哪只眼睛见我随便拿你资料了啊?”
“江渡,”后头班长出来打圆场,“陈慧明说的是真的,我看到了,你可能误会了。”
江渡觉得难堪极了,嘴巴张了张,想说句“不好意思”,可陈慧明已经冷笑开口:“你不是平时看着挺柔弱,嗓门这么大的啊?”
说着,用一副“你可真够虚伪”的表情对着江渡。
王京京不知跑哪里去了,如果她在,肯定一场恶战。江渡自知理亏,没反驳,只轻轻说了句“对不起”。
“真是,就会装淑女,”陈慧明抱怨起来,“凶什么凶,跟男生说话是林黛玉,跟女生说话就是机关枪。”
“行了,陈慧明,一点小事说清楚不就行了吗?大家都是同学,以和为贵。”班长出面制止了她,陈慧明相当不服气,瞪班长一眼,她对这种和稀泥的态度非常不满,“谁会装你向着谁是吧?”
班长一听,也不高兴了:“你说什么呢,就事论事,我怎么就成你说的那样了?”
陈慧明不想跟班长吵,黑着一张脸,回到座位上把自己的书狠狠一摔,教室静了一瞬间,再回神时,陈慧明已经赌气跑出了教室。
顶头迎上张晓蔷和魏清越并排而来。
见她神情有异,张晓蔷喊了她一声:“陈慧明,你怎么了?干嘛去都快上课了。”
陈慧明倏地红了眼,步子一停,说:“我不小心把江渡的书碰掉了,我都捡起来了,她不管青红皂白就冲我发火,厉害得很,班长还偏心她。她这人真恶心,就会在男生面前装楚楚可怜,我知道,男生就喜欢她这种会装的,我不会装,只有被排挤的份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