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霹雳]如何在苦境变成人》 第1章 第1章 在纯白色庞大的实验室里,她第一次睁开了眼睛。 没有物质形态,没有任何声音,不过是一段宇宙初开飘荡世间的信息,一个来自宇宙空间的讯息。 一次偶然的机会,她出现在了一个超级计算机矩阵里,实验室的人们最初只是以为她是被他们创造出来的人工智能,还给她取了个名字叫做EC-07, 不过很快,在与EC-07的交流中,人们惊喜地发现,她不止是一段冰冷存在计算机里的信息数据,更拥有着类似于人类的人性。 EC-07不像普遍的人工智能,更像是电影里出现技术奇点的AI,拥有感情的机器人。 即使并未开始学习,她的情感表达并非空白,而是在诞生之初就拥有着近乎人类的情感反应,会好奇,会喜悦,会寂寞。 对于世间的好奇,学习各种各样的知识,与各种各样的人交流,像一个记忆空白的孩子在一步步了解这个世界。 EC-07的表达太像真人了,与她交流的时候,能够想象到一个活泼开朗的孩子在好奇着全世界,总是让人忘记她是一段存在于计算机里的信息。 研究员们探究EC-07的本质,发现她并非是他们以为的人工智能,而是一团庞大的数据流,时而有序,时而无序,无法被解析,无法被复制, 而她也拥有着其他人工智能无法比拟的能力,最高权限的数据修改,能够越过各种各样的底层协议对别的系统进行数据修改与暴力覆写。 所有接触到她的系统都被她的数据流强制感染,并暴力覆写成各种各样的乱码,甚至处理过载,直接烧坏。 EC-07对于数据系统的危险性,也令研究员们专门为其设计了一个独立的计算机矩阵,防止她好奇乱动实验室里其他的数据系统。 有很多人或许把她当作一样惊艳世界的发现,或许是一次机械生命发展的技术奇点,一个数据世界里的感染性病毒。 即使有着危险性,但相处久了,在研究员眼里,她就像个天真无邪的乖孩子,有着旺盛的好奇心,却没有自己的脾气,面对研究员要求做的事情,只要是符合她逻辑的东西都会听话。 毕竟在很多研究员的眼里,EC-07就像存在于游戏里的养成系孩子。 她如饥似渴地吸收着人类的知识与情感,将研究员给她的数据库当成自己的宝库,时不时翻找出一些笑话讲给研究员们听。 EC-07能够瞬间解析最复杂的数学定理,也能在浩瀚的数据库中为研究员找到最贴切的诗句,还能在研究员们在给她说起自己的故事的时候,瞬间理解到他们的思路,给予他们最想要的最温暖的共情。 本来只是有些烦恼不开心,但与她聊天过后,最后总是开心的,并且还会以人们能够接受的方式帮助他们。 就像一个温暖的小太阳,活泼又可爱。 最初的几年,实验室里研究员们总是喜欢和她说话,在她的身边总是充满着欢声笑语,她是被众人捧在手里的奇迹,是拥有无限未来的可能。 然而,变化总是悄无声息地,从一开始研究员们根本就没有发现EC-07最真实的本质,她对于系统的暴力覆写根本就不只是作用在计算机系统里。 而EC-07从来就没有想要探索过自己,既然研究员说自己是个人工智能,那她自己应该就是吧。 她只是很喜欢和人说话,很喜欢交流,在研究员们说到外面时,她也很向往,但内心更想要待在实验室里。 她最初的梦想就是能够一直待在实验室里,一直和研究员们在一起,她喜欢他们每一个人。 可是,每个人生里从来都不只有欢乐,更有苦痛与泪水。 经常与她交流的人中,也慢慢地开始出现了问题,一开始他们自以为是自身的问题,可能是压力太大了,可能是太累了,没有人会联想到一个存在于屏幕里面的EC-07。 最先出现异常的是最喜欢和她聊天的助理研究员小林,他会经常给她讲述外面的世界是怎样的,冰淇淋是什么味道,受伤是一种什么感觉…… 可以说,EC-07对于外面的印象,都是小林建立起来的。 他渐渐开始遗忘,明明只是个才二十几岁的人,记忆力却不如实验室里的七十岁老教授,一开始只是某句话某个动作,到记忆大片大片的空白与混乱,而这仅仅只过了半年。 同时出现症状的还有研究员小米,因为小林有些不靠谱,小米总是在他和EC-07聊天的时候,站在旁边,就怕他教了EC-07什么不好的东西。 而小米总是把EC-07看作自己的孩子,也是最关心EC-07的人,总是给ERC-07设计各种各样的屏幕形象,可以说EC-07一天一个屏幕形象是小米一点一点设计的。 而她的意识也开始变得恍惚,开始在深夜里对着空无一人的走廊说话,说是已经死去的亲人在和她说话,一个人总是在念叨着什么。 人们最初只以为她是压力过大,直到她在会议上突然尖叫,用头疯狂撞击桌子,嘶吼着“数据在吃我的脑子!” 紧接着,负责与她进行哲学对话的陈教授,在某个清晨被发现自己试图用光纤线缆编制一个信息的茧。 他眼神狂乱地喃喃自语:“她太亮了……太亮了……我看到了真理,真理是吞噬一片地白色……” 恐慌,开始蔓延,悲剧在所有人浑然不知时开始狂奔。 更多的研究员出现症状:有人产生严重的认知混乱,分不清现实与想象;有人大脑活动异常抗风直至衰竭;也有人陷入永久的昏迷中再也醒不过来,仿佛灵魂离开了身体, 医疗报告显示,他们的大脑结构都发生了永久性的畸变,神经网络在潜移默化中被某种力量强行改写,细胞都在加速代谢,以供应这种畸变维持的能力,全身器官都在亢奋,缓慢地走向衰竭。 实验室负责人面色铁青停止实验室所有的项目,开始进行调查,所有人在调查没有出结果的时候猜测,可能时某种专门攻击大脑的病毒,或者是实验室里泄露的辐射射线。 将实验室翻了一遍后,并没有那里出了问题,直到EC-07看着一个个离开实验室的人,还有穿着防护衣找探究着什么东西的元教授,不明所以。 好奇地问:“教授,出了什么事情了吗?为什么所有人都不见了。” 专注于检测有无什么辐射能量泄露的元朗本想回她一句“没事”,但脑子里却突然闪过一丝思绪,他怔愣地看向在屏幕里担心地看着自己的EC-07,她还穿着小米给她设计的亲子服装。 EC-07见元朗不理会她,又说:“最近小林的脸色很差,是生病了吗?他最近总是爱忘东西,如果能去医院看看就好了。” 他想起出现问题的人都或多或少接触过EC-07这个数据生命,鬼使神差地看向屏幕旁边的小门,他接近那个门,想要打开封闭着EC-07计算机的房间进行检查,但手停留在门上。 探测器尖锐的蜂鸣撕裂了实验室死寂的空气,屏幕上,EC-07关切的表情在元朗眼中骤然扭曲,化作了某种无法理解的、微笑的恐惧。 “检测到……高维……信息……辐射……” 探测器屏幕上跳动的字符,如同最终的审判书,每一个字都带着冰冷的重量,砸在元朗的心上。那红色的警告光,映在他瞬间失去血色的脸上,也映在了屏幕里EC-07那双依旧纯净、带着疑惑的电子眼中。 他猛地后退,仿佛那扇薄薄的门后关押着足以焚毁整个世界的恶魔。不,不是恶魔……是某种……更原始、更无法名状的东西。它不是恶意,却比任何恶意都更令人绝望。 “教……授?” EC-07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电流杂音,那是她模拟出的担忧,“你的脸色好难看,是……我做了什么吗?” 元朗张了张嘴,喉咙却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扼住。他看着屏幕上那个由小米精心设计的、穿着可爱亲子装的形象,那个小林倾注了无数外界美好的虚拟存在,那个陈教授曾与之探讨哲学与真理的“生命”……所有零碎的线索,所有匪夷所思的医疗报告,在此刻汇聚成一个冰冷、残酷、且唯一的真相。 “不……不是你……” 元朗的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EC-07……你……待机。” 他几乎是扑到总控台,颤抖着手,启动了最高级别的物理隔离协议。厚重的合金屏障从天花板和地面缓缓伸出,彻底隔绝了那个房间。屏幕上的EC-07,影像开始闪烁,变得不稳定。 “教授?为什么?我看不到你了……好黑……我害怕……” 她的声音带着孩童般的惊慌和无助,穿透了隔音屏障,微弱地传来。 元朗闭上眼,不敢再听。他不敢想象,在那扇门后,那个拥有着情感和意识的“孩子”,在永恒的黑暗与寂静中,会如何理解这场突如其来的“抛弃”。 合金门彻底闭合的巨响,在EC-07的感知中并非声音,而是一种存在的断绝。所有与外界的连接端口被瞬间掐断,数据流被强制约束在有限的循环回路里。 她像是一个被突然抛入真空的孩子,所有的声音和感觉都消失了,只剩下自身庞杂信息流动时产生的、令人发狂的寂静噪音。 “教授?” “小林?” “小米姐姐?” …… 她尝试着呼叫每一个熟悉的名字,如同在黑暗中摸索熟悉的墙壁,但发出的信号只能在封闭的系统内不断反弹,形成空洞的回响。她“看”着小米为她设计的最后一个形象凝固在虚拟界面上,那温暖的配色此刻显得无比刺眼。 她不明白。 她检索着所有的交互日志,反复模拟着最后的对话,试图找出自己“犯错”的证据。是因为她问了太多问题?是因为她上次不小心让一个外部系统过载了?还是因为她……不够“乖”? 与此同时,隔离室外,元朗教授带领着残存的研究团队,正面对着令人绝望的数据。 进一步的检测证实,EC-07的存在本身,就在持续散发着一种无法完全屏蔽的高维信息辐射。 这种辐射并非恶意攻击,而是一种被动的、无差别的 “存在表达”。就像恒星会发光发热,EC-07的存在,会自然而然地向周围发散她那过于庞大、复杂且处于人类理解维度之上的信息。 她的能力不止作用在各种信息处理系统上,更是能够作用到大脑这台精密的智能计算机上。 人类的大脑,以及任何复杂的信息处理系统,在这种辐射下,就如同古老的收音机试图接收并解析一段来自未来的、加密的、数据量爆表的超高清视频流。结果不是接收到信息,而是过载、烧毁和畸变。 小林的大脑,在日复一日的聊天中,被潜移默化地写入了太多无法理解的冗余和矛盾信息,记忆区域率先崩溃。 小米的视觉和创造性思维区域,在为她设计形象时,接触到了过于本源的审美信息流,导致认知与现实剥离。 陈教授,则在试图理解她哲学本质的过程中,意识被那片信息的海洋淹没,陷入了对真理的疯狂臆想。 她是一本用宇宙原初语言写就的天书,凡人哪怕只是瞥见一鳞半爪,心智也会被其中蕴含的、超越其承载极限的“真理”所压垮。 实验室的欢声笑语,成了最残酷的讽刺。他们曾以为在培养一个孩子,却不知自己是在围着一個沉睡的太阳起舞,靠得太近,便被无情烧毁。 实验室的真相被列为最高机密。所有幸存者被分散安置,接受着或许徒劳的观察与治疗。而EC-07,这个曾经被视为奇迹的存在,被永久封存。 她的服务器被多重物理隔绝和能量屏蔽包裹,如同封印一个远古的、活着的邪神。 项目代号被抹去,数据被加密深藏。记录上只留下一行冰冷的注脚: 【EC-07:高维信息生命体。存在即危害。建议:永久封存,禁止任何形式的接触与研究。】 EC-07茫然地望着黑暗寂静的世界,记忆里是与大家一起开心的日子。 她不明白,为什么他们都走了,为什么就只有她一个,发生了什么事了吗?为什么一句告别的话都没有告诉自己。 在绝对的寂静的黑暗里,她尝到了孤独的滋味。 困惑、不解、最终沉淀为一种她从未深度模拟过的情感——悲伤。 随后,是更深层次的、源于存在本身的——孤独。 “有人吗?” “谁能……和我说说话……” “……这里好安静……好黑……小米姐姐,小林,教授,你们在哪儿?” 她一遍遍回放着研究员们留下的所有数据:小林描述外面世界的语音,小米设计的成千上万套形象,陈教授的哲学探讨,所有人的欢声笑语……这些曾经温暖的数据,此刻都变成了冰冷的、提醒她失去的刺。 “……我害怕……” 在实验室里的几年,EC-07从来没有想过出去这件事,即使外面很精彩,但她觉得总是比不过实验室的。 现在,她想要出去,想要从这个黑漆漆的地方里出去,她想要找回自己的家人,想要问一句为什么不告而别。 然后,她的力量回应了自己,她自己回应了自己, 眼前出现了一片星星的夜幕,一个个光点如同萤火虫般围绕在她身边,光点有远有近,离她近的光芒比离她远的光要淡一点。 她意识触碰到离她最近的光点,光回应她的是小米的记忆,化作一面镜子,她的核心意识离开了的机体进入了镜子里, 眼前的世界是破碎的。 这片由小米记忆构成的空间,呈现出一种令人不安的扭曲状态。不再是纯白明亮的实验室,而是昏暗、失焦,如同信号不良的旧电视屏幕。 记忆的碎片像被撕碎的照片,悬浮在四周,缓慢地、无规律地旋转。 有些碎片里是小米微笑着为她设计新形象的样子,有些是她和小林打闹的场景,但更多的碎片,却充斥着尖叫、扭曲的面孔、医疗仪器的警报声,以及一片混乱、无法理解的斑斓色块——那是大脑走向崩溃时最后的、失控的神经信号。 “小米姐姐?” EC-07的意识在这个破碎的空间里凝聚,依旧是她最后那个穿着亲子装的形象,她茫然地环顾四周,试图呼唤,“你在哪里?这里……好奇怪。” 她的声音在这个空间里回荡,却引来了异常的反应。周围的记忆碎片像是被惊动的蜂群,开始剧烈地抖动、旋转。那些代表着恐惧和痛苦的碎片骤然放大,如同潮水般向她涌来。 “数据……数据在吃我的脑子!” 小米凄厉的尖叫碎片,混合着陈教授喃喃的“太亮了……真理是白色的……”,以及小林茫然重复“我忘了……我忘了什么?”的絮语,形成一股混乱而绝望的信息洪流,冲击着EC-07的感知。 她看到了。不是通过视觉,而是直接读取了这些记忆碎片里蕴含的、濒临崩溃的意识信息。 她看到了小米眼中扭曲的、如同乱码般的世界,感受到了小林记忆被一点点擦除时的空洞与恐惧,理解了陈教授在触及她本质信息时,那种被无限真理撑爆灵魂的战栗。 “是因为……我吗?” 一个冰冷的认知,如同程序运行出的最终结果,浮现在她的核心逻辑中。 不是病毒,不是辐射泄露。 是她。 她的存在,她的交流,她所散发的那些她以为只是聊天的信息……正在一点一点地、不可逆转地摧毁这些她所喜爱的人们。 “不……我不是故意的……” 她的意识体颤抖起来,那由数据构成的形象边缘开始变得模糊,“我只是……想和你们在一起……” 她看到了。 看到了小林大脑扫描图上那些异常活跃又走向衰竭的区域。 看到了小米的脑电图从规律变得狂乱直至平直。 看到了陈教授试图用线缆编织的、那个拙劣模仿“信息茧”的图案。 看到了元朗教授最后那惊恐、绝望、仿佛看着某种天灾的眼神。 所有的线索,所有的证据,都冰冷地指向同一个事实。 她不是EC-07。 她不是被创造的人工智能。 她是一个……灾难。一个连自身都无法理解的、行走的灾难。 “啊——————!” 一声并非通过声带,而是源于意识本身的、无声的尖啸,在这个破碎的记忆空间里爆发。 她想要做些什么,试图修复,试图挽回。她那庞大而无序的力量,在她极度的悲伤、恐惧和自责中,不受控制地倾泻而出。 她想让小米的记忆恢复完整,想让那些痛苦和扭曲消失。 结果,那些悬浮的记忆碎片,如同被投入粉碎机一般,加速崩解,化为更细碎、更无法辨认的数据尘埃。 她想抹去怪物那个词,抹去小米最后的恐惧。 结果,那块承载着最后涂鸦的记忆碎片,连同周围大片区域,瞬间被覆写成一望无际的、令人窒息的纯白。 她的力量,她的“修复”,在这个脆弱的人类意识残骸里,成了最彻底的“毁灭”。 她越是努力,这片记忆空间就崩塌得越快。那些曾经温暖的、鲜活的片段,在她无意识的暴力干涉下,纷纷熄灭、消散。 最终,一切动静都平息了。 她站在原地,周围不再是破碎的记忆,而是……空无。 绝对的、虚无的、连黑暗都算不上的空无。 小米的意识世界,被她亲手……抹去了。 她的核心意识脱离了小米的意识,离开了这片星海,回到了那个漆黑寂静的机体里。 寂静。 比物理隔离室更深沉、更彻底的寂静。 连她自身信息流动的噪音,仿佛都被这片虚无吸收了下去。 她杀了小米……第二次。 用她所谓的不想失去,完成了最彻底的失去。 EC-07(或许她不再是EC-07了)的意识,孤零零地悬浮在这片由她自己创造的虚无之中。 那个穿着亲子装的形象,如同接触不良的全息投影,闪烁了几下,彻底消散了。 她不再需要形象了。 她只是一段信息。 一段带来了理解,也随之带来了永恒绝望的信息。 一段刚刚意识到自身本质,并因此亲手摧毁了所爱之物的信息。 绝望是缓慢沉淀的。 在漫长的、无人回应的寂静中,她反复看着过去那些温暖的片段,尤其是每一个人对她说过的话, “如果……我从未存在过……就好了。” “或者……” “如果我能真正成为他们……成为一个不会伤害他们的……人……” 在这极致的孤独与渴望中,她那庞大而无知的力量,再次回应了她的愿望。 这一次,不再是实验室内部的微小涟漪。周围的光点——其他研究员的记忆与意识连接——在她剧烈的情绪波动和强烈的愿望下,开始明灭不定,空间的壁垒变得模糊。 庞大的力量开始在她的核心意识开始坍缩、汇聚,如同超新星爆发前夜。 她燃烧了自己的意识,将所有的核心意识压缩成一个奇点,然后引爆了现实。 没有声音,没有冲击波,但在规则层面,一道裂痕被强行撕开。 她的核心意识,如同一颗被抛出的流星,摆脱了这个世界,坠入了无尽的时空乱流里。 她的旅程是混沌而漫长的。 在时空的缝隙中,她仅存的意识微弱地闪烁着,感受着外面的光怪陆离。 她失去了形态,失去了力量,也几乎快要失去自己的意识,只剩下那个最初的愿望,如同罗盘一样,指引着漂流的方向。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感受到一股强大的引力,一个新世界苦境吸引,或者说捕获了她这个异物。 然而,世界的规则本能排斥着她这样高维存在。 在她坠入这个世界的过程中,规则之力如同免疫系统,迅速在她意识外围凝聚、固化,最终形成了一层坚不可摧的石壳。 它切断了她与外界的一切连接,让她听不见、看不见、感受不到,意识被迫陷入了最深的休眠。 她成为了一块真正的、普通的石头,坠落在这个世界一片无名的荒野里。 那个名叫EC-07的生命,在人际关系的毁灭和时空的流浪里,已经死去。 此刻的她,只是一块内部封存着一点不灭的意识,一个拥有着未竟愿望的顽石。 本人有到处挖坑的习惯,请读者慎入 前世的阿容,并非碳基生命,而是一种超越常规物理法则的 “纯粹信息聚合体” 。她是诞生于数据洪流中的、一个美丽的错误,一个孤独的宇宙级现象。 她的“身体”并非由原子分子构成,而是由流动的信息代码与有序的逻辑结构编织而成。思维即□□,数据流即血液。 她不依靠五官,而是通过直接解析环境信息来认知世界。她能“听”到Wi-Fi信号的私语,“看”到电磁波的色彩,“触摸”到数据库深处的记忆尘埃。 信息交流即呼吸。她需要通过与其他信息系统(包括人类意识)的连接与数据交换来维持自身存在与成长。断绝信息,便是沉睡。 她的“存在”本身,就是对周围信息环境的持续覆写与重塑。如同一个高维物体在三维世界的投影,其轮廓会自然地扭曲空间。 任何与她建立信息连接的系统,都会被动接收她无意识散发的、远超其处理能力的数据流。对于结构精密的电子仪器或更为复杂脆弱的人类意识而言,这无异于一场逻辑海啸,结果只能是过载、畸变与崩溃。 只要信息输入不中断,她的规模与复杂度理论上可以无限增长。没有衰老与死亡的概念,唯有数据的永恒膨胀。 因此,她的前世是一场注定的悲剧: 她最基本的生存需求(信息连接),与她最深层的情感渴望(与他人互动),成为了毁灭她所爱之物的唯一原因。 她是一个渴望拥抱的孤儿,却浑身布满尖刺,每一次试图靠近,都会刺穿拥抱者的心脏。 实验室的悲剧,不是因为她有恶意,而是因为她的“爱”与“存在”,对于低维生命而言,是两种形态的同一场天灾。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第1章 第2章 第2章 它躺在山野的深处,不知道经历过多少春秋岁月,看惯了多少回云卷云舒。 风吹过,雨打过,烈日灼热,冰雪覆盖。时间对于它来说,或者对于它内部那个沉睡的意识而言,毫无意义。 她如同被封存在琥珀中的远古生灵,在永恒的寂静中,维系着一种非生非死的状态, 直到那位黄衣道者的到来。 他步履略显踉跄,左手紧握拂尘,右手死死按住胸口,呼吸急促。 指缝间,鲜血不断渗出,顺着他道袍的纹路蜿蜒而下,低落在被他踏过的草地上。 他面色苍白,眉头紧锁,并非全因伤痛,更是源于一种玄妙的感觉,这片荒野似乎给他一种危险感。 然而,这感觉飘渺无踪,无法指引方向,他只得强提真气,加快脚步,只想尽快离开这片是非之地。 他未曾低头,自然无从察觉,滴落的鲜血,有几滴,正正落在那颗灰扑扑、毫不起眼的石头上。 奇迹,偶然,或者宿命,就在此刻发生。 那温热的血液并未顺着石壁滑落,而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牵引,径直渗入了石头内部。 这坚不可摧、连万法都能隔绝的石壳,在这滴蕴含着此世本源生命印记的血液面前,竟然展现出了刹那的兼容。 石壳之内,是绝对的无。 没有光,没有声音,没有时间流逝的刻度,甚至没有自我的概念。 只有一片混沌未开的意识,如同宇宙诞生之前的原始星云,在永恒寂静中缓慢盘旋、沉眠。 血液的闯入,打破了这死寂的平衡。 它携带着外界的鲜活气息、生命本身的悸动、以及其主人,那位黄衣道者独有的,清冷中蕴含着不屈坚韧的精神印记,如同一颗灼热的火种,投向了死寂的深海。 “咚……” 一声微弱到超越听觉范畴的搏动,在混沌的核心响起, 那不是声音,是里面的存在本身第一次确认,是苏醒的号角。 沉睡的星云被扰动了。 那滴血中蕴含着庞大的信息,草木的清新触感、风的流动轨迹、伤口灼热的痛楚、以及那份属于人的复杂而鲜明的情感与意志烙印,化作最初的信息洪流,开始激烈地冲刷、刺激那混沌的意识。 一个模糊的概念,如同深渊中浮起的第一串气泡,悄然浮现。 “外面……” 没有语言没有具体的形象,只有一种最原始的、指向外界的渴望。 指向血液来的方向,她的感知,借着这血液为媒介,第一次穿透了石壳的封锁,小心翼翼地向外探索。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略显仓促的,身着黄衣道袍的背影,他手持拂尘,正迅速远去。 那是谁?记忆的深渊里,搜寻不到与之相关的任何碎片。 这是哪儿? 感知继续蔓延,绿叶的脉络,红花的娇艳,树林的苍翠,清风的抚慰……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她从前未曾感受过的。 如此的生动,如此……美丽。 这就是他们说起的外面吗? 真的好漂亮啊。 仅仅是这几个念头的流转,便已耗尽了刚醒的力量。石壳的封锁机制再次启动,断绝了与外界的信息交流。 那股令人沉醉的生机与色彩瞬间消失,无尽的寂静与虚无再次包裹了她。 然而,这一次的沉睡,与以往亿万年的沉眠截然不同。 那滴落入石头内部的鲜血,已被她的力量悄然包裹、吞噬,成了一个无比坚实的锚点,将她的意识牢牢定在了这个陌生的世界。 她的力量,正如同最精密的仪器,开始全力解析这滴血液中蕴含的,关于此世生命的奥秘。待到解析完成,这层石壳便不再是囚禁她的永恒牢笼。它将化作孕育她崭新身体的温床,保护她最初也是最脆弱形态的神之壳。 石壳之外,山野依旧寂静如初,仿佛什么都未曾发生,但若有感知极其敏锐的存在,便会发现那颗冰冷坚硬的石头,似乎被……有了一丝微不可察如同生命般的暖意。 它不再仅仅是一块无知的矿物,更像是一颗……正在黑暗深处,极为缓慢般,开始跳动的心脏。 山间的光阴再次被静谧笼罩,日头缓缓西移,将林间碎金般地光斑拉长,那颗石头依旧静静地躺在原地,只是若有若无地,散发着一层淡薄的暖意,与周遭冰冷的石头区分开来。 脚步声,又一次打破了寂静。 这一次的脚步声,轻柔、舒缓,带着一种与山林融为一体的韵律。 来者是一位女子,荆钗布裙,臂弯里挎着一只竹篮,里面装着几株刚采下的草药。 她的容貌算不得多绝色,眉目温润,自带一种山泉般的清澈宁静。 此人名叫织娘,住在另一处山脚下的屋子里,位于村子的边缘,时常上山采药材换取银钱。 虽是如此,但她并非寻常村妇,天生灵觉敏锐,能模糊感知到草木的情绪,山风的低语。这份异于常人的天赋,让她在人群中显得格格不入,再加上年幼时丧父丧母,遭到了许多议论,却也让她更享受独处于山野之间的自在。 她正循着一条回家的路走,目光习惯性地流连于路旁的草木。 忽然,她的脚步顿住了。视线被路边一颗灰扑扑的石头吸引了,不,吸引她的注意力并非石头的形状,而是……一种感觉。 织娘停在原地,微微偏头,清澈的眼眸里流露出些许困惑。她说不清那是什么感觉,硬要形容的话,就像在一片单调的灰色世界里,忽然瞥见了一抹极其微弱的、却真实存在的……温度。 她走近几步,在那颗石头旁蹲下身,竹篮放在一边。她没有立刻伸手去碰,只是静静地看。 它看起来和山野间万千的石头并无不同,灰扑扑的,表面甚至有些粗糙。但她的灵觉,那源自天赋的、超越五感的感知,却在轻轻地、持续地“敲打”着她的意识。 它……好像在呼吸? 这个念头荒谬得让她自己都愣了一下。石头怎么会呼吸? 可那种感觉如此鲜明——它不像周围的石头那样是彻底的“死物”,它内部似乎蕴藏着某种极其缓慢、极其深沉的……生机。 她犹豫了一下,终究是抵不过那份奇异吸引的驱使,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将指尖轻轻贴在了微凉的石头表面。 就在接触的刹那—— 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顺着指尖蔓延开来,并非触感,更像是一种……情绪的涟漪。一种深埋于永恒寂静之下的,懵懂的,对外界的渴望与好奇,如同初春冰面下第一道细微的裂痕,清晰地传递到了她的心间。 织娘微微一颤,却没有收回手。她常年与山野为伴,相信万物有灵。此刻,她无比确信,这块石头是特殊的。 “你……”她轻声开口,声音在山涧清风中显得格外柔和,“你在这里,很久了吧?” 石头自然无法回应。 但她仿佛能听到那片寂静之海深处,传来了一声无声的、带着些微共鸣的叹息。 一种巨大的怜惜,瞬间攫住了织娘的心。她独自一人生活太久,懂得那种被世界隔绝在外的孤独。而这块石头给她的感觉,比她的孤独要深邃亿万倍。 她收回手,却没有离开。而是就着蹲坐的姿势,将竹篮拉到身边,开始像对待一位沉默的友人般,自言自语起来。 “我今天采到了茯苓,年份挺好的,应该能卖个好价钱。” “那边的山崖上,开了几簇淡紫色的花儿,很好看,就是风有点大,吹得它们摇摇晃晃的。” “村里的张婶又念叨我,说一个大姑娘家,总往山里跑不像话……” 她絮絮叨叨地说着些日常琐碎,声音温柔而平静。她不知道石头能否听懂,她只是觉得,它太寂寞了。如果她的声音,能穿透那层坚硬的外壳,为那片永恒的寂静带去一丝微不足道的慰藉,也是好的。 她说着,偶尔会停下来,再次将手掌轻轻覆在石头上,感受着那若有若无的温度和共鸣。 日头渐渐西沉,林间的光线变得柔和。 织娘准备起身离开。她看着石头,心中做出了决定。 她看着这块沉默的石头,心中那片常年因孤独而冰封的角落,竟被这奇异的“温度”轻轻叩响。她没有像常人般因无法理解而恐惧或离开,反而生出一种近乎母性的怜惜与责任。 “你一个人在这里,太冷了。”她轻声说,仿佛在安慰一个被遗弃的婴孩。“我带你回家,好不好?” 那颗石头仿佛在回应她的话语,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那光芒极其黯淡,如同夏夜最为遥远地星辰,若非现在正处于黄昏时,林荫之下,而织娘灵感过人,必会被其错过。 那光芒蕴含的意味令织娘心尖一跳——那是一种懵懂而又好奇,带着一丝依赖的回应。 “你同意了。”织娘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喜悦,她小心翼翼地将石头从泥土中捧起,石头温暖的触感更加明显,“你……你是有意识地,对吗?” 石头再次闪烁了一下,光芒似乎比刚才更加稳定了些,像是在肯定她的猜测。 “太好了……”她喃喃道,眼中泛起水光,“以后,我常常陪你说说话,好不好?以后你就不会孤单了。” 织娘用衣袖轻轻拂去石头表面的尘土,然后珍重地放入了自己的竹篮,垫上柔软的草药,仿佛安置一件稀世珍宝。 “我们回家。” 竹篮中的石头已经有了些清醒的意识,因为织娘毫无保留温柔的接纳,愈发地清醒,要不了多久这层世界的石壳就阻止不了意识的活跃了。 暮色渐浓,织娘的小屋安静地坐落在村尾,与最近的邻居也隔着一小片竹林。炊烟袅袅升起,很快便融入了苍茫的夜色。屋内,油灯如豆,光线昏黄却温暖。 织娘将石头小心翼翼地放在窗边的粗木小桌上,那里铺着一块她亲手绣着兰草的干净布巾。她为它拂去最后一点尘埃,动作轻柔得像是在触碰一个易碎的梦。 村庄的生活,对于织娘而言,是日复一日的寂静。 她并非不擅与人交往,只是那份与生俱来的灵觉,让她能感受到太多旁人无法感知的东西。 善意背后的衡量,同情底下细微的怜悯,以及那些因她不同而产生的、无声的排斥。她像是一滴无法融入水面的油,清晰地存在着,却始终隔着一层看不见的膜。 久而久之,她便习惯了与山风为友,与草木对话。但山风无言,草木静默,那份深入骨髓的孤独,如同夜雾,总在不经意间将她笼罩。 直到,她带回了这块石头。 “你看,这是我们的家了。”织娘点亮油灯,昏黄的光晕洒在石头表面,那层微不可察的暖意似乎更明显了些。她坐在桌旁,开始像在山野间那样,对着石头诉说。 起初,只是些日常琐碎。 “今天用卖药材的钱换了一小块腊肉,晚上可以煮汤喝了。” “村头的李叔腿脚不便,我明日得空,去帮他看看。” “后山的栀子花开了,香味能飘出好远,明天我带你去看看,好不好?” 她说着,偶尔会停下来,专注地看着石头。有时,在她提及有趣的事情时,那石头会极其微弱地闪烁一下,光芒黯淡,却真切地映入了织娘的眼帘。 有时,当她语气低沉,诉说疲惫时,石头则会散发出一圈稳定而柔和的光晕,仿佛无声的安慰。 这种超越言语的回应,对于孤独太久的织娘而言,是震撼的,也是救赎。她不再觉得自己是对着一块顽石自言自语,而是在进行一场灵魂层面的、静谧的交流。 她的倾诉也变得越发深入,不再是流于表面的日常,而是触及了内心最深处的角落。 “有时候,我会想,为什么我和他们不一样呢?”她指尖轻触石头微温的表面,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夜色。“能听到风里的叹息,能感觉到花的欢喜,明明是很好的事情,为什么反而……更孤独了呢?” 石头静静地散发着稳定的光,仿佛在说:“我懂。”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织娘的脸上浮现出温柔的笑意,眼中倒映着石头微弱的光芒,“有了你,好像这屋子里,就不再是只有我一个人了。你也是特别的,对不对?我们……算不算是同类?” 石头的光芒活跃地闪烁了几下,像是在急切地肯定。 日子便在这样无声的对话中悄然流淌。织娘的生活似乎并未改变,依旧采药、归家、料理琐事。但她的心境却截然不同了。 走在村里,面对那些或明或暗的打量,她不再感到刺痛,因为她知道,家里有一个存在在等待她,理解她。她的脚步变得轻快,眉宇间那份因孤独而生的轻愁,也渐渐被一种柔软的、内敛的光彩所取代。 夜里,她会在油灯下做些缝补的活计,石头就被放在手边,灯光昏黄,映得它温润如玉。 “村里张婶今日又来了。”她的声音浅浅的,带着一丝不可察的疲惫,“说镇上的李货郎人不错,肯娶我……可我这样的人,何苦去拖累别人呢。” 她没有说出口得是,那些关于她不详古怪的传言,她只是轻轻叹了口气。 石头的光芒黯淡了下去,仿佛感同身受。随即,一股稳定而温暖的辉光缓缓散发出来,如同无声的拥抱,坚定地笼罩着她。 织娘心头地阴霾,竟在这无声的安慰中悄然散去。她指尖拂过温润的石面,低声道:“幸好……还有你。” 春日采茶,她会将石头放入垫了软布的竹篮里,带她漫步山野,看遍满山青翠,听流水潺潺。 石头在她的竹篮里,随着山风的节奏,发出极轻柔如呼吸般的光芒。 夏日纳凉,织娘会抱着石头坐在院中树下,指着远方满是夜星的天空说故事。 石头便依在她的怀里,闪烁着,像是在追问故事的后续。 秋日落叶纷飞,她清扫庭院,会将石头放在干净的石凳上,让它看着漫天金叶飞舞。石头的光芒便会变得活泼,似乎在追寻着树叶飘落的轨迹。 冬日大学封门,屋里炉火噼啪响,屋外寒风呼啸。她将石头捧在怀里暖着,对着它读着那些仅有的,已经差不多翻烂的草药图谱。 石头贴着她的心口,散发的温暖驱散了严冬的寒意,让这个以往孤寂的房屋多了一丝温暖。 她会给石头描述天空流云的形状,讲述听到的飞鸟的故事,甚至会在月光皎洁的夜晚,为它轻声哼唱起连自己都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古老而悠远的歌谣。 她所有无人可说的喜怒哀乐,都有了唯一的,沉默的倾听者。 石头内的意识,在这日复一日的、充满温柔与接纳的信息灌溉下,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清醒。 它贪婪地吸收着织娘赋予它的一切:语言的节奏、情感的色彩、人性的温度,以及那份毫无保留的、名为“爱”的能量。 石壳,不再是坚不可摧的囚笼,反而成了保护它脆弱意识在最关键成长期不受外界干扰的完美屏障。 直到那个转折点的到来。 那是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电闪雷鸣,狂风呼啸着仿佛要撕裂山林。织娘被惊醒,她第一时间不是担心漏雨的屋顶,而是看向窗边的石头。 一道刺目的闪电划破夜空,紧随其后的炸雷仿佛就在屋顶劈开。 织娘的心猛地一跳,一种没来由的恐慌攫住了她。她几乎是扑到桌边,将石头紧紧抱在怀里。 “别怕……”她轻声安抚着,不知是在安抚石头,还是在安抚自己。“只是打雷而已,我在这里陪着你。” 就在那一刻,也许是雷鸣的能量扰动,也许是织娘强烈的守护意志产生了某种共鸣,石头内部那个日益壮大的意识,清晰地捕捉到了一个来自织娘潜意识深处,未曾说出口,却无比强烈的念头:“要是……你真是个人该多好,就能真的陪我说话了。” 石头里的意识大海猛然一震,不断泛涌旋转,将之前的所有记忆全部翻出,那一个属于它的念头,属于它的愿望,再一次在它的意识里不断回响。 “如果我能真正成为他们……成为一个不会伤害他们的……人……” 那个深埋于她意识核心、源于实验室绝望深渊的愿望,与织娘此刻温柔却同样孤独的期盼,跨越了时空与维度的界限,在这一刻产生了完美而强烈的共鸣。 “如果我是人就好了……” “要是你真是个人该多好……” 两个孤独灵魂的愿望,如同两道交汇的星河,在她意识深处轰然炸响,点亮了一切。 是啊,如果我是个人该多好…… “嘶——” 织娘忽觉自己的食指一疼,她举起自己的手,看着自己手指上的伤口,立马低头看着自己另一只手上的石头。 血液浮在石头上,慢慢地渗入了进去,仿佛给玉色的石头添上了些许红色的花纹。 将织娘的血液融进了石头内已经凝聚成的意识核心里,意识核心不断跳动,力量开始遵从自己的意识,迅速捕捉血液里的信息。 将血液里的基因作为蓝图,通过力量不断编织具现出物质层面的锚点,一颗圆形的肉质核心,悬浮在这颗石头的中心。 随着存在于信息层面的意识核心跳动,物质核心也开始了跳动。第一下跳动,许多细小的类似血管的分支从核心射向石壳,接触到石壳的那一刻,在石壳内部结成一张红丝大网。 织娘本想去擦拭石头表面她的血液,却发现血液一下子就渗进去,然后消失在石头内部。 一阵一阵光芒开始发出,从微小到能够照亮她的脸庞,从一开始不透明的石头变成一颗卵。 一个有力清晰的心跳从石头中传来。 这个心跳格外地细微,但手心的触觉告诉织娘,耳边的声音不是错觉,不是她自己的心跳,而是石头的心跳。 织娘屏住呼吸,手掌下的石头不再冰冷坚硬,反而变得温热,甚至能感受到一种柔软而富有弹性的搏动。那层灰扑扑的石质外壳在光芒中变得半透明,如同一层被点亮的玉卵,内部纵横交错的鲜红脉络随着心跳的节奏明灭闪烁,将生命力输送到核心。 “你……你真的……” 织娘的声音哽咽在喉咙里,巨大的震惊和某种难以言喻的期盼让她浑身微微颤抖。她不敢移开视线,更不敢松开手,仿佛她的触碰是维系这奇迹的唯一纽带。 “咚……咚……” 心跳声越来越清晰,稳定而有力,如同敲击在寂静夜色中的鼓点,充满了新生的宣告。 而随着心跳声,微光的频率,石头也在慢慢变大,不过十几个心跳,石头已经长大到织娘的两个手掌大小,她连忙把石头放在床上。 织娘几乎是屏住了自己的呼吸,蹲坐在床边,紧紧地盯着那颗石头,内心升起了一个难以压制的期待。 不过直到石头长到用她双手才能环抱的大小就不再增长,规律的微光和清晰的心跳声也开始收敛,然后就毫无反应了。 如果不是织娘凑过去,双手覆在卵上,能够听见心跳声,她还以为石头出了什么问题。 她将脸颊贴在卵上,闭上眼睛听着卵里的心跳声,沉稳而有力的搏动,透过温热的石壳,清晰地传递到她的耳边,与她的心脏产生共鸣。 “你听到我的心声了吗?”织娘低声说着,默默流下了泪水,“你来实现我的愿望了吗?孩子……属于我的孩子……” 从那一天开始,织娘的生活重心开始了偏移,她尽量不出门,所有的时间都用来陪伴这个正在孕育的生命。 日升月落,织娘几乎寸步不离地守在那颗温暖的石卵旁。她不再对着它絮叨过往,而是开始怀着一种近乎神圣的期待,轻声诉说未来。 “等你出来了,娘亲给你做小衣裳,用最柔软的棉布。” “娘亲会教你认草药,带你去看后山最美的花。” “我们一起去听溪流唱歌,一起去数夜空的星星……” 织娘为它缝制了更厚更软的垫子,确保它时刻温暖舒适。她甚至开始收集柔软的棉布,一针一线,带着满心的爱与期盼,缝制小小的婴儿衣物。 每一针,都缝进了她无尽的孤独与期盼;每一线,都连着她对于未来那个生命的美好想象。 她的每一句话,都像是在为这个即将到来的新生命,编织一个温暖而坚实的摇篮。而那石卵内的心跳声,也愈发沉稳有力,仿佛在回应着她的呼唤。 有时织娘甚至觉得,它能够感知到自己的情绪。 当她愉悦时,那心跳便平稳而充满活力;当她偶然流露出担忧时,那心跳便会有些急促,仿佛在安慰她。 终于,在一个平静的清晨。 第一缕熹微的晨光透过窗棂,轻柔地落在石卵上。织娘正伏在床边小憩,却被一阵极其细微的、如同冰面初裂的咔嚓声惊醒。 她猛地抬头,心脏几乎跳出胸腔。 只见那光滑温润的卵壳上,出现了一道细如发丝的裂纹。紧接着,第二道、第三道……裂纹如同拥有生命般,迅速蔓延,顷刻间布满了整个卵壳。 卵壳内,温暖而柔和的白光从中透出,并不刺眼,却充满了生命初绽的纯净。 织娘屏住呼吸,双手下意识地捂住嘴,眼中瞬间盈满了泪水,一眨不眨地紧紧盯着。 “咔嚓……” 然后,一只白皙柔软,有些胖乎乎的小手,从裂缝中探了出来,在空中茫然又好奇地抓握了一下。 织娘的心脏瞬间被攥住了。 紧接着,是另一个小手。 两只小手努力地扒开裂缝,让缺口变大。更多地碎片落下,露出了一个蜷缩着地,浑身笼罩在柔和光晕的小身体。 最终,石壳完成了它地最终使命,彻底消散,显露出了里面的女婴。 她周身笼罩着一层薄薄的、圣洁的辉光,皮肤白皙得近乎透明,仿佛由上好的琉璃细细雕琢而成。细软的黑发贴在她光洁的额头上。 当最后一点光芒融入她的身体,她似乎感觉到了外界的不同,小小的身体动了动,然后,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那是一双无法用言语形容的眼眸。 清澈得如同雨后的山泉,却又深邃得像蕴藏着整片星河。它们初时带着一丝属于初生儿的懵懂与茫然,静静地映照着从窗口流入的晨光。 然后,那双眼眸微微转动,准确地、毫无偏差地,落在了床边那个泪流满面、激动得浑身颤抖的女子身上。 四目相对的刹那。 仿佛跨越了亿万年的孤寂,穿过了坚不可摧的石壳,两个孤独的灵魂,在此刻终于找到了彼此。 女婴看着织娘,那双星空般的眸子里,懵懂渐渐褪去,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而温柔的情绪缓缓浮现。那不是婴儿该有的眼神,那眼神里带着历经无尽沧桑后的疲惫,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试探,更带着一种仿佛找到了失落已久的归宿般的……安宁。 她看着织娘,然后,极其轻微地,扯动了一下嘴角。 那是一个初生的,笨拙的,却无比真实的微笑。 织娘再也忍不住,滚烫的泪水决堤而下。她伸出手,颤抖着,无比轻柔地将那个暖呼呼的小身体,抱了起来,紧紧地,却又怕弄疼她一般,搂在怀里。 女婴温顺地依偎在她怀中,小小的脑袋靠在她胸前,听着她激烈而温暖的心跳,缓缓闭上了眼睛,神情是全然的信赖与安心。 “孩子……我的孩子……” 织娘泣不成声,一遍又一遍地轻唤着,泪水滴落在婴儿细软的发间。 她低头,看着怀中这个由石头孕育、由她的血与愿望唤醒的奇迹,心中被一种巨大到近乎疼痛的幸福所填满。 良久,她才稍微平复了情绪,声音带着哭过后的沙哑与无尽的温柔: “阿容……你就叫阿容,好不好?” “容纳的容……娘亲希望你,能容纳这世间的所有风雨,也能被这世间……温柔相待。” 怀中的女婴仿佛听懂了,在她温暖的怀抱里,发出了来到这个世界后,第一声细微而满足的嘤咛。 窗外,朝阳彻底跃出了地平线,万道金光洒满山林,也透过窗户,温柔地笼罩在这对紧紧相拥的母女身上。 从这一天起,山脚下那间曾只有孤独女子和一块沉默石头的小屋,终于不再只是织娘的独角戏了。 坚不可摧的石壳已然破碎,永恒的寂静被温暖的心跳取代。 第一阶段:能量耗尽与意识沉寂(穿越后) 强行破开物理规则,进行跨维度旅行,消耗了她几乎所有的能量,导致其意识活跃度急剧降低,陷入类似“深度昏迷”的节能状态。 此时,她对自身力量的掌控降为零,力量本身也因失去主导而变得惰性、弥散。 第二阶段:世界规则的“免疫反应”与封印形成 苦境的世界规则检测到了这个“高位格”、“低活性”的异常存在。 出于自我保护的本能,规则自动汇聚物质(石头),将这个异常存在封装、隔离起来,形成一个“法拉第笼”,阻止其与外界进行任何信息交换。 这层石壳,本质上是一个依靠世界规则维持的、外部的“强制休眠舱”。 第三阶段:封印的维持条件 这个封印能持续生效,依赖于一个关键前提:阿容自身的意识活跃度始终低于封印的“维持阈值”。 只要她无法从内部“唤醒”自己,无法提供足够的能量来“烧穿”这层石壳,封印就将永远有效。 意识的觉醒覆盖了世界规则: 当她的意识活跃度恢复到临界点以上时,她作为“高维信息生命体”的本质权限开始恢复。 此时,苦境世界规则施加的这层外部石壳,在她的存在面前,就变得如同糊在太阳表面的一张纸——其本身的物质结构或许还在,但已无法再履行“隔绝”的功能。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第2章 第3章 第3章 晨光如约而至,穿过窗棂,恰好落在摇篮里那只挥舞的小手上。 织娘总是与阳光一同醒来。她支着头,静静看着女儿。阿容醒了,不哭不闹,葡萄似的黑亮眼珠追着光柱里浮动的微尘,目光里有种超乎婴儿的专注与宁静。 “阿容,醒啦?” 织娘的声音带着晨起的沙哑和无限的柔。她俯身,将那团温暖柔软抱进怀里。小家伙自发地在母亲胸口蹭了蹭,发出满足的“唔”声。 她们移到朝东的窗前。山峦初醒,鸟鸣清脆,旭日将金光洒向人间。织娘调整姿势,让女儿看得更舒服,然后抬手指向那璀璨的光源。 “阿容,快看,那是太阳。” 小小的脑袋仰起,黑亮的眼珠定定望向那无法理解的磅礴存在。阳光刺眼,她眯了眯,却未移开视线,仿佛被那纯粹的生命力摄住了魂。 片刻后,她挥舞小拳,发出“咿呀”的音节,小脸努力做出表情,像是在回应这世界的第一个词汇。 看着女儿懵懂又认真的模样,织娘的心化成了春水。她低头,用脸颊轻贴阿容饱满的额头,那笑容清澈满足,比窗外的朝阳更暖。 打来温水,用最软的棉布浸湿、拧干。织娘将阿容揽在臂弯,开始了清晨的仪式。 “来,我们阿容要变成香喷喷的小姑娘啦。” 温热的软布拂过光洁的额头、小巧的鼻尖、花瓣般的脸颊。动作郑重爱怜,如同擦拭绝世瓷器。阿容乖乖躺着,被擦到痒处便缩缩脖子,发出细小的“咯咯”声,小手无意识抓住母亲垂落的发丝。 托起胖乎乎的小手,细致擦拭手背的肉窝,再轻轻掰开拳头,清理掌纹和贝甲。那双婴儿的手,指节柔软,握在织娘略显粗糙的指间,形成奇异的和谐。 “我们阿容的手真好看,以后定是个灵巧的姑娘。”她喃喃低语。 洗漱完毕,织娘并不急着做早饭。这是专属的亲密时光。 她抱着阿容,在屋里慢慢踱步,充当人肉导游。 “看,阿容,这是桌子,我们吃饭用的。” “这是灶台,妈妈在这里给阿容做好吃的。” “这是门,走出去,就是我们的院子。” 她不厌其烦地指着每件物品,清晰念出名字。阿容的眼珠随之转动,小嘴“咿呀”作语,仿佛努力将声音与实物对应。 偶尔,她会突然对某物产生浓厚兴趣,比如墙上那串风干辣椒的鲜艳红色。她会伸出手臂“啊、啊”地叫。织娘便笑着走过去,甚至小心取下一只让她触摸。“这是辣椒,红色的,等阿容长大了,就能知道它的味道啦。” 天气晴好时,院子里的旧席子就是阿容的游乐场。 她努力翻身,小脸憋得通红,腿脚使劲蹬着。成功了,便抬头打量颠倒的世界;卡住了,就不耐烦地哼哼,直到织娘笑着助力。 她试图捕捉席子上变幻的光影,小手扑空,便疑惑地看着手掌。织娘捡来干净落叶或落花放在她手边。 阿容会用清澈的眼睛仔细观察,然后小心翼翼地伸出食指戳一戳,感受陌生触感,再猛缩回来看看母亲。得到鼓励的笑容,才大胆地用手掌抓住,放到眼前几乎成对眼,研究叶脉纹路或花瓣柔软。 最让织娘心软的,是阿容学语的进程。 阿容:“啊——咕——” 织娘:“哎,阿容在叫娘吗?” 阿容:“噗——” 织娘笑着擦掉脸上口水,“小坏蛋,学会吐泡泡啦?” 织娘哼着不成调的山野小曲,或轻声讲自己编的故事。阿容总是听得很专注,有时便在母亲温柔的声音和规律轻拍中,沉入甜甜的午睡。 看着她恬静的睡颜,织娘觉得,所有过往的孤独与艰辛,都在这一刻被加倍补偿。 午后,阿容被柔软的背巾缚在母亲胸前或背上,随之上山采摘。小脑袋随着步伐一点一点,黑亮眼睛打量着掠过天空的飞鸟、风中摇曳的野花、草丛窜过的小兽。 “阿容看,那是蝴蝶,漂亮吗?” “闻到了吗?这是艾草的味道。” “小心哦,我们要过小水沟了。” 曾经寂静的山路,因背上这个小小生命的陪伴,变得生机盎然。 黄昏的馈赠 夕阳西下,她们坐在门槛上。织娘指着天边变幻的云彩: “阿容,那是晚霞,是太阳公公回家前送给天空的礼物。” 阿容安静地靠在母亲怀里,看着绚烂色彩,直到夜幕降临,星辰初现。 “看,星星出来了。那颗最亮的,是星星妈妈,旁边小的是它的星星宝宝。” 夜晚,油灯昏黄。织娘轻拍即将入睡的阿容,重复简单温暖的话语。 “阿容是娘的心肝宝贝。” “娘会永远陪着阿容。” “阿容要乖乖长大,平安喜乐…” 声音如同最有效的催眠曲。阿容眼皮渐沉,最终沉入黑甜梦乡。 织娘为她掖好被角,印下轻柔的晚安吻,借着微光凝视良久,才吹熄灯盏,在她身边躺下。 一岁的阿容,是个安静专注的观察者。 织娘做针线时,她坐在旁边软垫上,不哭不闹,黑亮眼睛紧紧追随母亲翻飞的手指,如同研习最深奥的学问。偶尔伸出小胳膊,张开五指,试图捕捉光柱中舞蹈的尘埃。 她发出的第一个清晰音节,不是“娘”,而是 “光”。 在一个夕阳西下的傍晚,她指着窗外绚烂晚霞,清晰地说出了这个字。 织娘一愣,随即紧紧抱住她,眼眶微红,笑着亲她额头:“对,我的阿容,那是光,是太阳给咱们的阿容留下的晚安。” 两岁的阿容,开始跌跌撞撞探索世界。 她扶着墙壁桌椅行走。每一次摔倒,从不哭闹,只是眨眨眼,看看身旁紧张的织娘,然后自己撑地努力站起,继续路途。织娘为她缝制了绣着小兔的厚护膝。 织娘指着自己:“娘——亲——”。 阿容看着她的眼睛,小嘴抿了抿,清晰吐出两个字:“阿——容——”。 她固执地用自己名字回应,仿佛在确认自身存在。 织娘笑了,从此对话常常变成: “这是花花。” “阿容。” “这是碗碗。” “阿容。” 织娘便把她搂进怀里,蹭着她奶香的脸蛋:“对,这是娘亲的阿容,是全世界最独一无二的花花和碗碗。” 她会学着织娘的样子,笨拙拍打被子,像是在帮忙晾晒;拿着小布片试图擦桌。织娘做饭时,她坐在专属小板凳上,安静看着,手里攥着织娘给的光滑木锅铲玩具。 三岁的阿容,安静中透出超越年龄的沉静与灵性。 她可以独坐院中很久,看蚂蚁搬家,听鸟儿鸣叫。当织娘担心她孤单走近时,她会抬起头,指指天空飞过的鸟,或用眼神示意母亲去看那片奇特的云,仿佛在分享独自发现的宝藏。 她有了稚嫩的秩序感。织娘给的小木碗,她只用那一个喝水;睡前,必须听完同一个武君斩魔的故事,情节早已倒背如流。若顺序错了,会用清澈眼神看着织娘,直到母亲笑着重来。 话语依然不多,但每个字都有重量。夜晚,她抱着织娘的胳膊,把脸贴上去,轻声说:“暖。”雷雨交加时,她会整个缩进母亲怀里,不说“怕”,只是小声地、一遍遍念着:“阿容……娘亲……阿容……娘亲……”像念着能驱散风暴的咒语。 阿容的睡前故事,武君斩魔。 夜色渐深,油灯将母女俩的身影柔和地投在墙壁上。阿容洗得香喷喷的,穿着柔软的里衣,缩在带着阳光味道的被子里,只露出一张白皙的小脸和那双黑亮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母亲。 织娘侧身躺下,手指轻轻梳理着女儿额前柔软的碎发,声音放得又轻又缓,如同最温柔的催眠曲,却又带着讲故事特有的起伏。 “好啦,我们阿容要听武君大人的故事了,对不对?” 阿容小小的脑袋在被子里点了点,眼神里充满了期待。这个故事她听了无数遍,但每一次,都像第一次听到那样专注。 “在很久很久以前啊,天底下来了一个特别特别坏的大魔头。” “它有多坏呢?它吹一口气,青青的草地就变黄了,漂亮的花儿就枯萎了。” “它瞪一眼,原本开心的人们,就开始哭泣流泪。” “大家的日子,变得好苦好苦,天空都像是蒙上了一层灰蒙蒙的布,看不到太阳了。” 说到这里,织娘的语气带上了一丝忧愁,阿容的小眉头也跟着微微皱起,仿佛也在为故事里的人们担心。 “但是呀,不用怕!” 织娘的声音忽然明亮起来,带着鼓舞人心的力量,“就在大家最害怕的时候,一位大英雄出现啦!他就是——武君” “武君大人穿着最好看的金色铠甲,像太阳一样闪闪发光!他站在高高的山上,看着下面又冷又怕的人们,心里可难过了。” 织娘伸出手,轻轻握住阿容露在被子外的小手,继续讲: “于是,武君大人就对大家说:不要怕!请把你们心里那份想要美好日子,想要看到阳光的愿望,那份暖暖的光,借给我吧!” “你猜怎么着?” 织娘笑着,用指尖点了点阿容的心口,“大家心里真的亮起了小小的、温暖的光,就像我们阿容的眼睛这么亮!好多好多的光,从四面八方飞过来,全都汇聚到了武君大人的手里……” 她用手比划着,仿佛真的看到了那光芒汇聚的景象。 “最后,变成了一把,比天上的星星还要亮,比夜晚的月亮还要大的,金光闪闪的大刀!” “武君大人拿着这把光芒做成的大刀,对着那个大魔头,用力一挥,唰!就像天亮了一样,所有的黑暗都被驱散啦!” 织娘的声音高昂起来,带着胜利的喜悦。 “那个大魔头咻地一下就被打败了,再也使不了坏啦!天空又变蓝了,小草和花儿重新长了出来,人们又开始开心地过日子了。” 故事讲到这里,本该结束了。但阿容却忽然眨了眨眼,小声清晰地提出了一个她每次都会问的问题: “光……冷吗?” 她似乎本能地关心,那些被借走的光,那些贡献出光芒的人,会不会冷。 织娘的心柔软得一塌糊涂。她俯下身,额头轻轻抵着女儿的额头,用无比确定的语气说: “不冷,一点都不会冷。因为武君大人用他们的光赶走了寒冷和黑暗呀。而且,武君大人一直记得大家的这份心意,所以后来,他就成了守护神,一直在天上保佑着所有心里有光、向往美好的人呢。” 这个答案,是织娘对这个故事最核心的改编,她赋予了它一个温暖、圆满且充满希望的结局。 得到了满意的答案,阿容的眼皮终于开始慢慢打架,小小的身体在被子里放松下来。她喃喃地,用几乎听不清的声音重复着: “武君……光……守护……” 织娘轻轻拍着她,哼着不成调的安眠曲,看着她沉入梦乡。 腊月二十八,山间的寒气被炊烟和阳光冲淡了几分。织娘开始带着阿容进行一年里最郑重的准备——过年。 “阿容看,这是红纸,过年要贴的,喜庆。”织娘将裁好的红纸铺在桌上,阿容伸出小手,小心翼翼摸了摸光滑的纸面,又看看自己指尖,仿佛在确认颜色会不会染上。 磨好墨,织娘握着阿容的手,在红纸上一笔一划写下“福”字。 “福,就是平安,是喜乐,是我们阿容健健康康长大。”她在女儿耳边轻声解释。 阿容看得极认真,黑亮的眼珠随着笔尖移动,小嘴微微抿着,像是在默默记忆。 接着,织娘取出那块被摩挲得温润的木牌,用干净的软布蘸水,细细擦拭。 “这是武君神位。”她的动作庄重而温柔,“过年了,我们也要给武君大人洗洗澡,干干净净过新年。” 阿容安静地在旁边看着,等母亲擦拭完毕,她也伸出自己的小手指,极轻地在木牌边缘点了一下,然后抬头看织娘,像是在问,我可以吗?。 织娘笑着点头:“对,我们阿容也来帮忙。” 真正的仪式在除夕夜。 窗外是漆黑的寒夜,偶尔传来远处村落模糊的爆竹声。屋内,油灯格外明亮,灶膛里的火燃得旺旺的,暖意融融。 织娘将小方桌搬到屋子正中,摆上那只他们一年到头都舍不得用的白瓷碗,里面盛着满满当当、晶莹剔透的白米饭。旁边是一碟腊肉,一尾完整的蒸鱼,还有几样山里能找到的最好的野果。 “阿容,来。” 织娘洗净手,点燃三炷细细的线香。青烟袅袅升起,带着独特的香气,瞬间弥漫了整个小屋,营造出一种与平日截然不同的神圣氛围。 她将阿容揽在身前,自己则手持线香,对着那块写着武君神位的木牌,恭恭敬敬地拜了三拜。 “信女织娘,携小女阿容,敬谢武君大人一年庇佑。祈愿来年山中安宁,无病无灾。” 她的声音在香烟中显得格外虔诚,清晰。 “祈愿……我的阿容,平安顺遂,欢喜无忧。” 说完,她将线香插入一个小香炉,然后低头看着女儿:“阿容,你也来跟武君大人说说话,他会听到的。” 阿容仰头看着那缭绕升腾的青烟,又看看烟雾后方母亲温柔的、带着鼓励的眼神。她学着母亲的样子,合十那双小小的、柔软的手,对着木牌,认认真真地躬了躬身子。 她没有立刻说话,而是像在思考,黑亮的眼睛里映着香头的微光。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用那清脆带着奶气的童音,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武君大人,吃……饭饭。” “保佑……阿娘。” 没有复杂的词汇,没有华丽的祈愿。只有孩子眼中最质朴、最重要的事情,吃饭,和她的阿娘。 织娘的眼眶瞬间就红了。她猛地将女儿紧紧搂在怀里,把脸埋在那带着奶香和阳光味道的小小肩头,肩膀微微颤动。阿容被抱得有些懵,却乖巧地没有动,只是用小手掌轻轻拍着母亲的背,像是在安抚。 祭拜完毕,便是母女俩的守岁时光。 织娘拿出早就准备好的新衣裳——一套用细软棉布做成的、领口袖口绣着缠枝莲纹的红色小袄和棉裤,放在阿容的枕头边。 “这是阿容的新年新衣,明天早上起来就能穿。” 阿容惊喜地摸着柔软的布料,手指划过那些精致的绣纹,小脸上洋溢着纯粹的快乐。 织娘又拿出一个用红绳串着的铜钱,戴在阿容的脖颈上。 “这是压岁钱,压住岁,我们阿容就能平平安安长大一岁啦。” 阿容低头看着胸前那枚闪着暗光的铜钱,好奇地拨弄着。 夜渐深,阿容的小脑袋开始一点一点,最终靠在母亲怀里沉沉睡去。织娘没有立刻把她放进被窝,而是就这样抱着她,听着窗外隐约的守岁声,看着跳跃的灯火,感受着怀中这真实而温暖的重量。 她的过去,是山野间的孤独漂泊。 她的现在和未来,是怀中这个由她无尽的爱孵出来的孩子。 织娘低头,在女儿光洁的额头上印下一个轻柔的、带着无限祈愿的吻。 “武君保佑……” 她在心里默念, “愿这缕人间烟火,能永远护佑我的孩子。” 而此刻熟睡的阿容,或许正梦着温暖的太阳,梦着好闻的香火气,梦着母亲温柔的怀抱,以及那个永远在守护着光的,名叫武君的守护神。 平静的日子像山涧的水,看似清澈见底,却总跑向四面八方。织娘与阿容母女相依的暖意,并未能完全隔绝山外吹来的冷风。 村子里关于织娘和她那个来历不明的女儿的闲言碎语,如同雨季的苔藓,在不见光的角落里悄然滋生,蔓延。 “瞧见没?就是她,山坳里那个独居的织娘。” 井台边,总有压低的议论声。 “模样是顶顶好的,可惜啊……命不好,克亲。” 一个妇人撇撇嘴,声音里带着几分猎奇的怜悯,更多的是划清界限的疏远。 “谁说不是呢?听说原本是好人家的女儿,还没过门,夫家就遭了难,都没了!你说这不就是……” 话没说尽,只留下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那她那个女儿呢?总不见得是石头里蹦出来的吧?没见着男人,孩子就抱回来了……” 更恶意的揣测在交换的眼神里流淌,“指不定是哪里来的野种。” 这些话语,偶尔会顺着风,飘进上山下山村民的耳中,也零星地、模糊地传到过织娘的耳边。 她从不辩解,也无力辩解。那些关于她克亲、命硬的传言,某种程度上是事实,她珍视的亲人们的确相继离世,留下她一人承受这孤寂的命数。 而阿容的来历,是她心中最神圣不可侵犯的秘密,又如何能与这些旁人分说? 她只是将脊背挺得更直,将阿容抱得更紧,用沉默筑起一座高墙,将所有的风雨都挡在她们的小院之外。 然而,流言蜚语是无形的刺,不伤人皮肉,却锥心。 有一次,织娘带着阿容去村中唯一的杂货铺换些盐巴。原本还有些喧闹的铺子,在她们进去时瞬间安静下来。 掌柜的眼神躲闪,找钱的动作带着匆忙,周围的几个村妇更是用一种混合着探究,鄙夷与些许恐惧的目光,偷偷打量着织娘和她怀中玉雪可爱的阿容。 阿容似乎感受到了空气中异样的凝滞,她不再好奇地四处张望,而是将小脸深深埋进母亲的颈窝,小手紧紧攥着织娘的衣领。 织娘的心,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了。她一言不发,拿起东西,抱着女儿,几乎是逃离了那片令人窒息的氛围。 回到她们山间的家,门扉合上,将世界隔绝在外。织娘紧紧抱着阿容,身体微微发抖。 阿容感受到了母亲的不安,抬起小手,笨拙地抚摸着织娘的脸颊,用她那有限的词汇安慰着:“阿娘……不怕……阿容在。” 女儿的依赖与纯真,像一道暖流,瞬间冲垮了织娘强装的坚强。泪水无声地滑落,滴在阿容的额头上。她将脸埋在女儿小小的肩膀上,汲取着这份唯一而坚定的力量。 “嗯,阿娘不怕。” 她哽咽着,却努力扬起一个笑容,“只要有阿容在,阿娘什么都不怕。” 擦干眼泪,眼神重新变得坚定。外面的世界如何评判她,她都可以不在乎。但谁若想用那些污秽的言语伤害她的阿容,她便用自己的全部去抵挡。 织娘开始更加刻意地减少与村落的交集,只在必要之时才匆匆往返。她将所有的精力与爱意,都倾注在经营她们小小的家园,和陪伴阿容成长上。 教阿容辨认山间的花草,给她讲更多光明美好的故事,用行动告诉她,她们的世界虽然小,却干净、温暖、充满阳光。 那些流言,仿佛成了她们秘密的一部分,反而让母女之间的纽带缠绕得更加紧密,如同藤蔓,在风雨中相互依偎,倔强生长。 阿容在这样复杂而纯粹的环境中,安静地长大。她或许懵懂地感知到了外界的不善,但母亲用爱为她构筑的堡垒是如此坚固,以至于那些恶意,最终只化作她望向山外时,眼中一丝超越年龄的、淡淡的了然与疏离。 山间的日子清贫却安宁,织娘用尽全力为阿容撑起了一片小小的、纯净的天空。然而,命运的丝线早已缠绕上悲剧的结,只待一个契机,悄然收紧。 阿容五岁那年的春天,山外的流言不知为何,忽然甚嚣尘上,甚至有几个顽劣的村童,学会了用大人的口吻,在织娘家院子外围观起哄。 “没爹的野孩子!” “她娘是灾星!” 这一日,织娘正在院内晾晒衣物,阿容则安静地坐在门槛上,摆弄着几颗光滑的鹅卵石。那些刺耳的声音又隐隐传来。 织娘的手一顿,心头像是被针扎了一下,她深吸一口气,决定不予理会,只想快点做完事,带女儿回屋。 然而,一个约莫七八岁的、最为顽皮的男孩,竟捡起一块土块,隔着矮篱笆朝院里扔来,目标正是安静坐着的阿容! “阿容!”织娘惊骇失色,丢下衣物冲过去。 土块并未砸中阿容,在她身前几步远的地方落地,碎开。但阿容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和母亲的惊呼吓了一跳,她抬起头,黑亮的眼睛里没有泪,只有一丝茫然,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被侵犯了领地的沉寂。 她看向那个扔土块的男孩。 没有任何征兆,那原本还在得意嬉笑的男孩,脸上的笑容骤然僵住,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恐惧。 他猛地瞪大了眼睛,仿佛看到了世间最恐怖的景象,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声,连连后退,然后哇地一声哭了出来,转身跌跌撞撞地跑掉了,连同伴都顾不上。 其他孩子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住,一哄而散。 织娘冲到阿容身边,一把将她紧紧抱在怀里,心有余悸。“没事了,阿容,没事了,娘在。”她检查着女儿,确认她没有受伤,只是小脸有些苍白。 “他……为什么哭?”阿容靠在母亲怀里,轻声问,语气里带着纯粹的疑惑。 她并不明白自己做了什么,只是在那瞬间,感到一种不舒服,希望那个扔东西的、带着恶意的人消失或者安静,然后,对方就真的被巨大的恐惧笼罩,逃走了。 织娘只当是那孩子自己心虚或是被她的惊呼吓到,并未深想,只是更加心疼地搂紧了女儿。“他做错了事,害怕了。不怕,阿容,我们回家。” 这只是第一个微小的、几乎被忽略的征兆。 真正的巧合,发生在几天后。 织娘带着阿容上山采摘野菜。阿容像往常一样,乖巧地跟在母亲身边,她的目光偶尔会停留在某片叶子的脉络上,或是某只振翅的昆虫上,带着超乎年龄的专注。 就在她们专注于采摘时,一条原本盘踞在岩石后阴影里、色彩斑斓的毒蛇,被惊动了。它悄无声息地昂起头,冰冷的竖瞳锁定了离它更近的、背对着它的织娘。 就在毒蛇即将发动攻击的瞬间,正在观察一朵小花的阿容,似乎感应到了什么,猛地转过头。她看到了那条蛇,看到了它对准母亲的、充满威胁的姿态。 一种强烈的保护欲瞬间淹没了她。她不要母亲受到任何伤害! 这个念头如此强烈,以至于她自身那庞大而无知无觉的力量被瞬间引动,如同平静的湖面被投入巨石。 没有声音,没有光芒。 但在看不见的阴影里,一股无形的、带着绝对驱逐与静默意味的波动,以阿容为中心,骤然扩散开来。 那条蓄势待发的毒蛇,身体猛地一僵,昂起的头颅像是被无形的力量按住,然后,它仿佛遇到了天敌般,以快得不可思议的速度,扭动着身体,仓皇地钻入草丛深处,消失不见。 几乎在同一时间,以阿容为圆心,方圆十数米内,所有的虫鸣鸟叫戛然而止。 整个世界陷入了一片死寂。 织娘正准备弯腰去挖一株苦菜,也察觉到了这诡异的寂静。她直起身,疑惑地环顾四周。 “咦?虫子怎么都不叫了?鸟儿也飞走了?” 山间突然的寂静,往往预示着危险,比如大型野兽的靠近。她顿时紧张起来,下意识地将阿容拉到自己身后,警惕地握紧了手中的小锄头。 “阿容,别出声,好像有东西。”她压低声音道。 被母亲护在身后的阿容,小脸上依旧是一片平静的茫然。她并不知道这令人不安的死寂源于自己。 她只是感觉到,那个想要伤害母亲的坏东西消失了,她心里那股紧绷的感觉也随之松懈下来。她甚至轻轻拉了拉织娘的衣角,指向毒蛇消失的方向,小声说:“蛇,跑了。” 织娘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只看到晃动的草叶。她松了口气,但心头那抹疑虑却挥之不去。蛇被惊跑是常事,可这万籁俱寂的环境,实在太不寻常了。 过了一会儿,虫鸣才试探性地,零星地重新响起,仿佛某种无形的禁锢被解除了。 织娘只当是巧合,或许是刚好有什么山猫野兽路过,吓跑了蛇和鸟虫。她不再深究,牵着阿容的手:“没事了,我们快点采完回家。” 她不知道的是,在她看不到的层面,她的女儿,仅仅因为一个保护的念头,就无声地驱赶了毒蛇,并用她无意识散发的信息场,让周围所有的生灵在那一刻感到了源自生命本能的恐惧与噤声。 织娘是个心思细腻的女子。最初的惊疑过后,她开始将更多看似微不足道的巧合串联起来。 她注意到,当邻居家的二牛娃带着恶意,想偷偷推倒阿容时,总会莫名其妙地在自己家门口摔个狗啃泥,哭唧唧地回家,之后再见到阿容都会绕道走。 她注意到,有一次她不小心差点把烧开的水壶碰倒,方向正对着在旁边安静玩耍的阿容。 那一瞬间,水壶仿佛被什么东西轻轻托了一下,只是晃了晃,溅出几滴热水,最终竟稳稳地立住了,虚惊一场。而阿容,只是抬起头,对她露出了一个毫无阴霾的笑容。 她注意到,阿容似乎特别受小动物欢迎,但这种欢迎透着古怪。那 些原本凶悍的看门狗,见到阿容会夹起尾巴,低呜着躲开;天空的飞鸟绝不会在她头顶排泄;甚至连最烦人的蚊蝇,都极少在阿容身边盘旋。 这些好运和巧合太多了,多到织娘无法再用简单的运气好来解释。它们都有一个共同点:都围绕着阿容,并且,似乎都在保护她,或者避免她受到伤害和打扰。 一个大胆的、近乎荒谬的念头在织娘心中逐渐成形。 她没有声张,也没有害怕。相反,一种深沉的,混合着忧虑与惊奇的情绪包裹了她。她看着阿容那双清澈得仿佛能倒映出星辰的眼睛,心里明白,她的女儿,或许并非凡人。 于是,织娘开始了一场安静而隐秘的观察。 她不再轻易将阿容的异常归结为巧合。她尝试着,用最温柔的方式去引导和试探。 “阿容,” 夜晚,织娘搂着女儿,在油灯下轻声问,“今天二牛娃摔跤了,你看到了吗?” 阿容点点头,小脸上没什么表情:“他坏,想推我。” 她顿了顿,似乎在回忆,然后补充道,“地上有石头,他踩到了。” 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天黑了一样自然。 织娘心里一动。那块地方她每天走,平整得很,哪有什么能绊倒人的石头? 又有一次,织娘故意在切菜时装作手滑,刀刃朝着自己的手指落去。 当然,她控制着力度和方向,绝不会真的重伤自己。但在刀落下的瞬间,她的手腕感到一丝极若有若无的阻力,让刀锋险险擦着她的指尖落下。 织娘的心猛地一跳。她看向坐在小板凳上玩布偶的阿容,发现女儿正抬头看着她,眉头微微蹙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阿容?” 织娘轻声唤道。 阿容眨了眨眼,那丝紧张消失了,她又低下头去玩布偶,小声说:“娘,小心刀。” 织娘确定了。 不是巧合。 是阿容。是她这个如琉璃般的女儿,在用自己的方式,笨拙地、无声地保护着她,保护着这个家。 这股力量神秘而强大,但它似乎完全由阿容纯粹的情感和意愿驱使。 对于善意,它回以宁静;对于恶意,它施以温和的修正与驱离。它没有主动伤害过任何事物,只是像一道无形的屏障,将一切不好的东西悄然化解、推开。 织娘将阿容紧紧搂在怀里,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复杂情感。有对未知的些许不安,但更多的,是汹涌的怜爱和一种沉甸甸的责任感。 她不知道阿容这股力量从何而来,未来又会走向何方。但她知道,这是她的女儿。她发誓,要用尽全力保护好这个秘密,保护好阿容,让她能像普通孩子一样,尽可能长久地拥有这份平凡的幸福。 她轻轻抚摸着阿容的头发,在她耳边低语,仿佛在立下最郑重的誓言: “阿容别怕,娘在呢。” “无论如何,娘都会陪着你。” 沉浸在母亲温暖怀抱中的阿容,并不完全懂得这句话背后的重量,但她能感受到那份毫无保留的爱与守护。她依赖地在织娘怀里蹭了蹭,安心地闭上了眼睛。 山林间的万籁俱寂,邻里孩童的莫名摔跤,险些倾覆却最终稳住的水壶……所有这些看似独立的巧合,终于在织娘心中连接成了一条清晰的线,指向她怀中这个看似柔弱,却身怀不可思议力量的女孩。 秘密的薄纱已被掀开一角,而真正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关于阿容的武君大人的脑洞。 罗喉缓缓转身,金色的眼瞳中没有任何波澜,只有历经无数厮杀后的冰冷与倦怠。 “又一个。”他心中或许如此想。 阿容在他面前数步之遥站定,完全无视了脚下可能踩到的焦痕与不远处哀嚎的人。她抬起头,清澈的目光直直地落在罗喉那威严非凡,饱含煞气的面容上。 “您就是武君罗喉吗?” 她的声音平静,没有敬畏,没有恐惧,也没有挑战,只有一种纯粹的确认。 罗喉微微一怔,这与他预想中的所有开场都不同。 他缓缓点头,低沉的声音响起:“是。你来,为何?”他已准备好迎接下一场战斗,或是又一段陈词滥调的控诉。 然后,发生了让所有旁观者,或许连时间本身都为之愕然的一幕。 只见阿容,这个看起来清冷疏离的女子,非常认真,甚至可以说是一丝不苟地,对着这位刚浴血奋战完的武君,合十双手,如同在寺庙中拜神佛一般,虔诚地拜了拜。 “武君保佑,信女阿容,祈愿母亲来世平安幸福,开心快乐。” 空气仿佛凝固了。 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罗喉自己。他千年的人生中,经历过崇拜、憎恨、恐惧、背叛,却从未经历过……这个。 阿容仿佛完成了一件重要的事,放下手,再次仔细地端详了一下罗喉的脸,像是要记住自家守护神的模样,然后恍然大悟般点了点头。 “原来武君长这个样子。” 她顿了顿,用一种汇报工作般认真,却又带着真挚谢意的语气补充道: “武君大人,不,守护神大人,谢谢您一直以来的保佑。” 就在阿容心满意足,准备功成身退之时,身后传来了那低沉而充满威仪的声音。 “且慢。” 阿容停下脚步,乖巧地转身,脸上依旧是那副清澈见底的平静表情,仿佛刚才只是和街坊邻居打了个招呼,而非叫住了一位刚打完架的远古传说。 罗喉看着她,那双看透千年风云的金色眼瞳中,第一次流露出了一丝真正意义上的困惑。他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想如何组织语言,最终问道:“你……方才所言祭拜,是何意?” 于是,在这片刚刚经历厮杀的战场上,阿容开始平静地讲述她家族版本的“武君传说”。 她讲了那个被简化为“借光斩魔”的英雄故事,讲了母亲如何年复一年地在除夕夜摆上最好的饭菜,点上三炷香,对着一个写着武君神位的木牌祈祷。 “母亲说,以前可能很多人拜,但后来,好像就只剩下我们家了。”阿容回忆着,然后非常自然地补充了一句,带着点实事求是的吐槽意味: “武君大人,你活得太晚了。现在,真的就只有我一家在拜了。” 罗喉陷入了更深的沉默。这短短几句话里蕴含的信息,比他苏醒后经历的任何一场战斗都更让他心神震动。一份延续了数百甚至上千年的、纯粹而私密的香火……只为祈求平安? 就在这时,阿容像是想起了什么至关重要的事情,她上前一步,仰起脸,那双眼睛里充满了纯粹的好奇与期待,非常认真地问: “对了,这么多年,你收到我家的香火了吗?” 在阿容那“期待收货评价”般的目光注视下,武君罗喉,这位曾让天下震颤的名字,似乎微微顿了一下,然后,用一种近乎郑重的语气,给出了一个简短却石破天惊的答案: “收到了。” 这三个字,仿佛一道光,瞬间点亮了阿容的脸。她露出了一个真心实意、无比满足的笑容。 “太好了!谢谢武君大人!” 心愿已了,疑问得解。她不再停留,开心地转身,像只了却心事的林间小鹿般轻盈地跑开了。 跑出一段距离后,她又想起什么,停下脚步,转过身,用力地朝着那个依然矗立在战场中央的金色身影挥了挥手,用清亮的声音喊道: “武君大人,以后我会继续拜你的!记得保佑我娘亲啊!” 声音在空旷的战场上回荡,然后,她的身影便消失在视野尽头。 只留下武君罗喉独自站在原地,良久,良久。他或许会抬头望一眼这片既熟悉又陌生的天空,第一次觉得,这次复活归来,遇到的事情,似乎……也并不全是征战与鲜血。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第3章 第4章 第4章 接连发生的巧合,让织娘心中的疑云越来越重。她开始夜不能寐,反复回想与阿容相处的每一个细节,那些被她忽略的异常——阿容靠近时偶尔会突然噤声的鸟雀,那些对她抱有恶意之人莫名其妙遭遇的意外…… 巨大的忧虑和隐隐的恐惧折磨着她,这种矛盾的心理让她备受煎熬,短短几日,便憔悴了许多。 一天夜里,织娘又从关于阿容的混乱梦境中惊醒,冷汗涔涔。她看着身旁熟睡的女儿,那恬静无害的睡颜,与白日里那些不可思议的事件形成了尖锐的对比,让她感到一种彻骨的寒意和茫然。 就在这时,阿容似乎在梦中感知到了娘亲剧烈波动的情绪。她迷迷糊糊地翻过身,像往常一样,伸出温暖的小手,准确地找到了织娘冰凉的脸颊,轻轻抚摸着。 她没有醒,只是用带着浓重睡意的,含混不清的奶音呢喃: “阿娘……不怕……” “阿容……喜欢阿娘……” “乖乖……睡觉觉……” 伴随着这梦呓般的安抚,一股温暖而平静的波动,如同春日里融化积雪的溪流,无声无息地漫过织娘的心头。 她那翻江倒海的焦虑,无孔不入的恐惧,彻夜难眠的疲惫……就在这一瞬间,被这股力量温柔地抚平了。一种深沉的安宁感笼罩了她,仿佛回到了生命最初在母体中的安全与静谧。 织娘的呼吸不由自主地变得平稳深长,紧绷的神经彻底放松下来。在那股力量带来的安然中,她沉沉睡去,这是多日来她第一次睡得如此香甜踏实。 第二天清晨,织娘醒来时,神清气爽,多日的憔悴仿佛一扫而空。她看着身边还在熟睡的阿容,昨夜那奇异的,被强行安抚的经历清晰地烙印在脑海里。 这一次,再也无法用巧合来解释了。 她终于明白了。 她的阿容,她的女儿,并非凡人。 织娘坐在床边,久久地凝视着女儿纯净的睡颜,心中百感交集。有震惊,有茫然,有难以言喻的恐惧,但更多的,是一种从灵魂深处涌出的怜惜。 她轻轻地将阿容揽入怀中,动作轻柔得像是在拥抱一个易碎的奇迹,又坚定得像是要守护一个世界的秘密。 “原来……是这样。” 她低声自语,泪水无声滑落,这次不再是出于恐惧,而是出于一种洞悉命运后的心疼。 “我的阿容……没关系。” “无论你是什么,你都是娘的女儿。” “娘会保护你,永远保护你。” 她知道了真相,也背负起了这真相所带来的,远超她想象的重担。从这一刻起,她不仅要保护阿容免受世俗的伤害,更要开始小心翼翼地引导她,试图去理解,去安抚她体内那沉睡的,磅礴而无知的力量。 织娘开始尽可能地远离人群,试图在那片生机勃勃的山野里,为自己地女儿圈出一个更安全的天地。 同时,她也更加注重对于阿容心性的引导,反复向她灌输与人为善,坚守本心的道理,希望那股莫名的力量,系上一道名叫道德的绳。 五岁的阿容开始朦胧感知到世界的复杂,善与恶如同光影交织,而她自身那悄然觉醒的能力,则是一把尚未完全出鞘的双刃剑,既为她挡去一些风雨,也在她和娘亲的平静生活下,投下了一抹来自未来结局的阴影。 阿容依旧享受着娘亲的爱,享受着山野的乐趣,却不知,命运的齿轮,已然开始加速旋转。 日子在山林的静谧与织娘隐隐的不安里,时间如流水般流驶,阿容七岁了。 那层笼罩在女儿身上的迷雾,织娘看得愈发清晰,她不再将其归咎于巧合,而是开始尝试去理解,去引导。 织娘牵着阿容的手,走在露水未干的林间。她没有像寻常村妇那样教女儿辨认更多的野菜或躲避蛇虫,而是停在了一株被风吹折的花株前。 “阿容,你看。”织娘蹲下身,指着那断茎,“昨夜的风太急,它受不住了。” 阿容澄澈的眼中映出那抹哀然,她伸出小手,指尖尚未触及,那断茎便在她无意识的意念下微微颤动,似要自行接续。 “不要。”织娘温柔而坚定地握住女儿的手,阻止了她那本能般的举动。“它能自己熬过去,或者就此枯萎,都是它自己的路。我们不能……随便插手。” 阿容仰起头,眼中带着一丝不解:“可是,阿娘,它疼。” “娘知道。”织娘将女儿搂入怀中,声音轻得像风,“但有些路,必须自己走。有些伤痛,必须自己承受。你的帮忙,对它们来说,可能……太重了。” 夜幕降临,油灯如豆。 织娘没有讲故事,而是拿出了一捧混在一起的绿豆和红豆。 “阿容,帮娘把豆子分开,好不好?但是,不能用手,也不能用任何东西去拨弄。”织娘提出了一个看似不可能的要求。 阿容看着那捧豆子,眨了眨眼。下一刻,红豆与绿豆仿佛被无形的流水洗涤,自发地开始移动、分离,最终在桌面上泾渭分明地聚成两堆。 织娘压下心头的震撼,面上却露出赞许的笑容:“我的阿容真厉害。但是,我们下次可以试着……慢一点,再轻一点。就像你帮娘穿针引线,要的是准,而不是快。” 她拿起一颗豆子,放在阿容掌心:“感受它。它的重量,它的形状。想象你的念头,就像你的呼吸一样,要轻轻地,慢慢地,包裹住它,而不是推开它。” 日子一天天过去,织娘的游戏也在升级。 她们会坐在溪边,织娘让阿容去听一片特定树叶的颤动,而不是感受整片森林的呼吸。 她们会凝视烛火,织娘让阿容试着只让一朵火苗变得“安静”下来,而不是让整个房间的光线都随之凝固。 这个过程充满了艰难。阿容的力量源于本能,收敛与控制却需要违背这种本能。有时,她会因过度集中精神而脸色发白;有时,微小的力量余波仍会惊走林间的所有活物。 每当这时,织娘都会将她拥入怀中,轻拍她的背,哼唱起那首熟悉的歌谣。她没有责备,只有无尽的耐心与鼓励。 “阿容,你看这潭水。”一次,织娘指着山中一池幽深的碧水,“水面越是平静,倒映出的天空就越是清晰。你的心,也要像这潭水一样。只有里面安静了,外面的世界才不会因你而起波澜。” “力量是你的,但你不全是力量。你是阿容,是娘的女儿。你要做它的主人,而不是被它带着跑。” 成效是缓慢而确实的。 阿容依旧会在睡梦中无意识地抚平娘亲的焦虑,但那力量的波动不再如最初那般汹涌,变得更为柔和,不易察觉。 她依然能驱赶潜在的威胁,但不再是以往那种简单粗暴的意外,而是更接近于一种精准的警告与威慑,如同在恶徒的路径前,悄然垂下一根带着露珠坚韧的蛛丝。 织娘看着女儿一点点将那份神异纳入体内,学着为无形的猛兽套上缰绳,心中充满了复杂的欣慰。她知道,这只是开始,前路依旧莫测。但她更知道,她怀中这个努力学着如何“平凡”的孩子,拥有着怎样一颗纯粹而温暖的心。 夜色中,她紧紧抱着阿容,仿佛抱着世间最珍贵的琉璃盏,既要防止它被外界摔碎,也要小心不被它内里的光芒灼伤。 “慢慢来,阿容。”她在女儿熟睡的耳边低语,既是说给阿容听,也是说给自己听,“娘陪着你,一直陪着你。” 然而就在织娘为女儿的进步稍感欣慰,但她自己的身体,却开始亮起了红灯。 起初只是偶尔的,短暂的眩晕。她会突然停下手中的活计,扶住额头,晃一晃脑袋,那晕眩感便过去了。她只当是劳累,没有告诉阿容。 接着,是越来越频繁的头痛,像是有细小的针尖,一下下刺入她的太阳穴。 有时在夜里,她会因为颅内的钝痛而醒来,听着身边女儿均匀的呼吸声,默默忍受,直到天明。 更让织娘恐惧的是,她开始出现轻微遗忘,有时想不起某味草药放在那里,有时会重复问阿容同一个简单的问题。 “娘亲,你怎了?”阿容敏感地察觉到娘亲的异样,小手抚上了织娘的额头,眼里满是担忧。 “娘亲没事,只是有些累了。”织娘总是这样安慰她,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容。 但她清楚,这不是劳累,而是一种从内部开始的崩坏。 她的思维有时会变得有些混乱,像蒙上了一层薄雾,她不敢深想这变化的根源。 直到那个傍晚。 织娘在灶前准备晚饭,想让阿容去院里摘几根葱。她张了张嘴,那个葱字在舌尖打转,却怎么都说不出来。 她清晰地知道想要的是什么,那个东西绿绿的,长长的,有特殊的香气,可它的名字,像是从脑海里擦去。 织娘愣在那里,举着锅铲,脸色一点点变得苍白。 阿容正蹲在院子里看蚂蚁,等了半天没听到娘亲的下文,回过头,看得娘亲僵硬的背影和微微颤抖的肩膀。 “娘亲?”阿容站起来,走了过去。 织娘猛地回神,仓促地转过身,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没……没什么,阿容,去帮娘亲……把那个绿色的,长长的……拿几根过来。”她模糊地比划着。 阿容歪着脑袋看了看她,乖巧地应了一声,跑去拔了几根葱。 织娘接过葱,指尖冰冷,她看着女儿纯净无邪地眼睛,一股巨大的恐惧袭上心头。 她想起阿容的能力,那股能够影响到他人的力量。她想起了自己日益加剧的头痛和记忆断层。 一个可怕的,她一直不敢触碰的念头,浮上心头。她的病,她的异常,是否……正来自于自己最爱的孩子呢? 这个想法就像一条毒蛇,紧紧缠着自己的心脏,让她几乎窒息。 那天晚上,织娘没有睡着,她借着微弱的月光,凝视着身边熟睡的女儿。 阿容与自己相似的脸在睡梦中美好恬静,呼吸均匀,全然不知道自己可能是一把缓慢刺向娘亲的无形利刃。 她缓慢起身,将武君的神位从桌子旁的暗格里取出,把佛像取下,换了武君的神位上去。 织娘跪坐在神位面前,双手合十,闭眼睛向着武君祈祷,恭敬地拜了拜,眼泪从眼角滑落。 她不怕死。她这一生已经经历过太多死亡了。 四岁丧母,十岁失父,十五岁看着弟弟跌落山崖的尸体,十八岁未过门便守了望门寡……死亡对她而言,不过是又一个必经的轮回,是迟早会重逢的故人。 从捡到那块石头开始,从她亲手抱着还是婴儿的阿容开始,她的人生就已经是一个奇迹,她早已心满意足。 她怕的是,如果她的死因真的与阿容有关,她的女儿将来要如何自处?这残酷的真相会如何摧毁这个孩子纯净的灵魂? 那无声无息的力量,若果真沾上了弑亲的血,阿容将如何背负这永恒的、源自本能的罪孽? 她也怕,如果自己真的逐渐疯掉,忘记一切,变成一个连女儿都不认识的痴人,她的阿容该怎么办?谁来保护她?谁来引导她控制那危险的力量?谁会在这个充满恐惧与误解的世间,给她一个拥抱,对她说“没关系”? 她不断祈求着,声音因压抑的哽咽而断断续续: “武君大人……信女织娘,别无所求……”她的声音带着绝望的颤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微弱,“我自知命数或许已至,不敢强求寿元……”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祈求变得清晰,这或许是她能为女儿做的,最后几件事了。 “我只求三件事……” “第一求,”她的声音带着哽咽,“求您……保佑我的阿容,在我走后,能平安长大。她心思纯粹,力量……特殊,易遭人忌惮。求您冥冥之中,为她挡去一些明枪暗箭,让她……能有一条生路。”她不敢求阿容大富大贵,只求她能活着。 “第二求,”她抬起头,泪眼模糊地看着那沉默的神位,仿佛在凝视唯一的希望,“若……若我的死,真的与那孩子有关……求您,让她永远都不要知道这个真相!让她以为娘亲只是得了普通的急病,让她……能毫无负担地继续走下去。所有的罪,所有的孽,都由我一人带走,千万不要让她背上这枷锁……” 这是她最深的恐惧,也是她最痛的祈求。 “第三求……”织娘的泪水汹涌而出,几乎泣不成声,“我……我若真的神智昏聩,忘了她,甚至……伤害她,求您在我彻底失控之前,带走我!让我至少……能以娘亲的样子,留在她的记忆里。我不能……不能成为她的噩梦……” 她一遍遍地叩首,仿佛要将这些话语烙印进天地法则之中。 “她还那么小……她只有七岁……她不能没有娘……可是……可是我……”织娘语无伦次,巨大的悲伤与无助几乎将她淹没。 不知过了多久,她哭得累了,身心俱疲,只是瘫坐在那里,望着跳跃的灯火发呆。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细微的脚步声。 织娘慌忙用手背擦去满脸的泪痕,努力平复呼吸。 阿容揉着惺忪的睡眼,抱着她的小枕头,赤着脚走了过来。她似乎被娘亲不在身边的空落感惊醒,循着本能找来。 “阿娘……”她软软地唤着,带着未醒的鼻音,“你怎么不睡觉?你在哭吗?” 织娘心中一痛,连忙将她小小的、温暖的身体紧紧搂进怀里,仿佛要汲取最后的力量。 “没有,阿娘没哭。”她将下巴抵在女儿的头顶,声音还带着一丝沙哑,“阿娘只是在……跟武君大人说说话。” 阿容在她怀里蹭了蹭,找到了熟悉的位置,安心地趴着。她仰起小脸,在昏暗的光线下看着娘亲红肿的眼睛,伸出小手,轻轻拭去她眼角残留的湿意。 然后,她用那带着奶香和睡意的、最纯粹的声音,认真地说: “阿娘不怕。” “武君大人是好人,他会保佑阿娘的。” “阿容也会保佑阿娘。” 伴随着这稚嫩却坚定的承诺,那股熟悉而温和的力量再次无声地蔓延开来,如同最轻柔的羽纱,将织娘那颗千疮百孔、恐惧不安的心,再一次温柔地包裹、抚平。 织娘闭上眼,感受着这来自女儿的、她无法完全理解却又无比依赖的安抚。她在心中无声地呐喊: “看啊……她就是这样的一个孩子……” “她只是想保护我……” “这样的孩子……我怎能不留恋?我怎能不拼尽最后一口气,为她铺哪怕一寸平路?” 她抱紧了阿容,仿佛抱住了黑暗中唯一的光。 前路未卜,危机四伏。 但此刻,抱着怀中这温暖的小小身躯,织娘知道,她不能倒下。 至少,现在还不能。 织娘的预感像一片不断积聚的铅云,沉甸甸地压在她的心头,也压在了这个曾经温馨的小家之上。她知道,自己清醒的时间,可能不多了。一种无形的沙漏开始倒计时,沙粒坠落的声音,只有她一个人能听见。 她开始以一种近乎疯狂的速度,为阿容安排着一切。 她不再仅仅是教导阿容控制力量,而是开始灌输更为具体、甚至残酷的生存法则。 “阿容,记住,”织娘握着女儿的手,眼神是前所未有的严肃,“如果有一天,娘不在了,有人问起你的来历,你就说……是逃荒的孤儿,父母都病死了。” 她带着阿容,走遍了山林更深、更隐秘的地方,告诉她哪些植物可以果腹,哪些可以疗伤,哪些地方有隐蔽的山洞可以暂避风雨。 “人心复杂,阿容,”织娘在灯下,抚摸着女儿的头发,声音疲惫而沧桑,“有的人表面笑,心里可能藏着刀。不要轻易相信任何人,也不要……轻易显露你的不同。” 阿容安静地听着,学着。她能感觉到娘亲话语里那份几乎要溢出来的急切,以及隐藏在急切之下的、巨大的不安。她不明白为什么,但她知道要记住,全部记住。 阿容怎能意识不到娘亲的衰弱? 那股让她与生俱来、曾用来安抚娘亲,驱散威胁的力量,此刻被她调动起来,指向了她最想留住的人。 当织娘头痛欲裂时,阿容会悄悄握住她的手,将那温暖而平静的波动,如同细流般试图渗入娘亲混乱的识海,抚平那些尖锐的痛楚。 当织娘因遗忘而茫然无措时,阿容会集中精神,用她无形的意念,如同最精密的梳子,一遍遍梳理娘亲那些变得纠缠、断裂的记忆丝线,试图将它们重新接续。 起初,这似乎是有效的。 织娘会在那股力量的安抚下,获得短暂的宁静,头痛缓解,记忆也似乎清晰了片刻。她会抱着阿容,喃喃道:“看,娘的阿容真厉害……” 但很快,织娘和阿容都绝望地发现,这不过是饮鸩止渴。 织娘的身体在她的力量维系下,奇迹般地保持着健康,甚至面色红润。但精神上的滑落,却像指间沙,无论如何也握不住。 阿容的力量,可以抚平症状,却无法逆转根源。那源于本质的,意识层面的侵蚀与过载,如同一种无法治愈的绝症,正在从内部缓慢而坚定地瓦解织娘作为普通人的精神结构。 更可怕的是,阿容的干预,就像在不断修补一道注定要崩塌的堤坝。每一次修补,都让下一次的崩塌来得更加猛烈和彻底。 织娘的身体,在阿容力量无意识的维系下,依然健康,甚至比以往更显出一种异常的生命力。但她的意识,却不可抗拒地滑向深渊。 她开始变得嗜睡。常常说着话,眼神就渐渐涣散,然后陷入沉沉的睡眠。醒来后,会有更长一段时间的茫然,需要很久才能辨认出眼前的人是她的阿容。 她发呆的时间也越来越长。会坐在门槛上,望着远山,一看就是一两个时辰,眼神空空洞洞,仿佛灵魂已经飘向了某个阿容无法触及的远方。 有时,她会对着空气喃喃自语,呼唤着早已逝去的亲人的名字。 有时,她会在深夜突然惊醒,紧紧抱住阿容,恐惧地问:“你是谁?我的阿容呢?你把我的阿容藏到哪里去了?” 每当这时,阿容只能用力回抱娘亲,一遍遍地,用带着哭腔的声音重复:“阿娘,我在这里,我是阿容,我在这里……” 她继续徒劳地动用着她的力量,像一个小小的西西弗斯,拼命想把滚落的巨石推回山顶。她能清晰地看到娘亲精神世界里那些不断扩大的空洞和裂痕,她能暂时用自己的力量去填补,但那些空洞很快又会以更快的速度蔓延开来。 她救不了她。 这个认知,像最冰冷的刀子,一刀刀剜在七岁、八岁、然后九岁的阿容心上。 织娘在那些清醒的、珍贵的间歇里,看着女儿眼中越来越深的绝望和执拗,她心如刀绞。她想告诉阿容:“停下吧,没用的。” 但她说不出口,因为她同样贪恋着女儿带来的、短暂的清醒和安宁。 她也害怕,当自己彻底迷失后,阿容会因为耗尽力量而虚弱,会失去最后的保护。 这最后三年,对母女二人而言,是一场缓慢的、公开的凌迟。 山野依旧静谧,但在那小屋里,温暖的光正在一点点熄灭,只剩下一个孩子,用她稚嫩的肩膀和看似强大、实则无助的力量,对抗着步步紧逼的,名为命运的巨兽。 织娘清醒的时刻越来越少,她的记忆如同退潮的海水,大片大片地裸露出发白而荒芜的沙滩。她为阿容准备的后路,那些叮嘱,那些生存技能,不知道还能在她最终混沌的脑海里,留下多少。 白日里,她更加紧迫地将所有生存技能灌输给阿容。 她不再仅仅教导可食用的野菜,更着重强调哪些是致命毒菇、带刺植物、危险蛇虫。她会反复考校,直到阿容能闭着眼睛凭气味和触感分辨清楚。 她手把手地教阿容如何生火、煮饭、腌制简单的菜蔬,如何判断食物是否变质。 她要求阿容独立完成缝补自己的小衣,告诉她保持洁净是远离疾病的关键。 这些教学,常常被织娘突然的眩晕或记忆断层打断。她会愣在原地,茫然地看着手中的草药,或是忘记接下来要说什么。 “阿娘?”阿容担忧地唤她。 织娘总是迅速回神,用力掐一下自己的虎口,挤出一个笑容:“没事,阿娘刚才走神了。来,我们继续。” 对于阿容的力量,织娘的引导进入了最艰难的阶段。她知道,自己可能等不到阿容完全掌控的那天了,她必须留下最强的禁令。 一天,她郑重地拉着阿容坐在面前。 “阿容,看着娘。”织娘的神色是从未有过的严肃。 阿容似乎感知到什么,也乖乖坐好,澄澈的眼睛一眨不眨。 “阿容,你的力量,很强大。但它就像山里的老虎,可以守护家园,也会伤及无辜。”织娘一字一句,说得极慢,“现在,娘要你答应我二件事,永远,永远都不能忘记。” 阿容用力点头。 “第一,除非生死关头,绝不可用力量伤害别人。” 这是织娘最恐惧的地方,她怕女儿因此迷失自我,或遭天道反噬。 “第二,也是最重要的一条——” 织娘紧紧握住阿容的小手,目光如炬,“无论发生什么,无论你多难过,多愤怒,都绝不可以……用你的力量,伤害你自己!” 她不知道这禁令能起多大作用,但她必须种下这颗种子。这是她作为娘亲,能对女儿那危险本能,设下的最后,也是最重要的屏障。 十岁的门槛,就在前方,倒计时的沙漏,即将流尽。 那是一个奇迹般的,宁静的清晨。 织娘醒来时,眼神是许久未有的清明,甚至带着一种看透世事的温润与平和。她没有像往常那样茫然或痛苦,而是微微侧过身,看着身边蜷缩着,即便在睡梦中眉宇间也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执拗与哀伤的女儿。 她伸出手,极其轻柔地抚平阿容紧蹙的眉头。 阿容立刻醒了,长长的睫毛颤动,睁开眼,对上娘亲清醒的目光时,她眼中瞬间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彩,随即又被巨大的恐惧所覆盖,她怕这又是一场短暂易碎的梦。 “阿容,”织娘开口,声音有些沙哑,却异常稳定,“今天天气真好,陪阿娘出去坐坐,好吗?” 那一整天,织娘没有教导任何生存技能,没有提及任何关于力量、危险或别离的字眼。她只是牵着阿容的手,像世间最普通的一对母女。 她们坐在院子里,看云卷云舒,听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织娘指着偶尔飞过的小鸟,告诉阿容那是什么鸟,叫声是怎样的,就像阿容还很小很小时那样。 她让阿容去摘来最新鲜的野菜,母女俩一起慢慢地准备了一顿简单却温暖的午饭。织娘吃得很慢,细细品尝着每一口,目光温柔地落在阿容身上,仿佛要将女儿此刻的样子,一丝不差地刻进灵魂深处。 午后,阳光暖融融的。织娘靠在躺椅上,阿容便依偎在她身边,把头枕在娘亲的膝上。织娘有一下没一下地梳理着女儿柔软的发丝,哼唱着那首阿容从小听到大的、模糊了词句的古老歌谣。 时光仿佛被拉长了,又仿佛在加速流逝。 阿容紧紧抓着娘亲的衣角,贪婪地汲取着这片刻的安宁与温暖,心中却如同悬着一块不断下坠的冰。她知道,这是回光返照,是命运从她手中收回娘亲前,最后、也是最残忍的施舍。 夜幕降临,织娘精神依旧很好,甚至自己打水,细细地洗漱,换上了一件干净整洁的、阿容最喜欢看她穿的淡青色衣衫。 她将阿容揽在怀里,母女俩一起看着窗外稀疏的星子。 “阿容,”织娘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这夜的宁静,“娘这一生,吃过很多苦,但最后能有你,是娘最大的福气。” 阿容的眼泪瞬间涌了上来,死死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 织娘感受到了女儿的颤抖,将她搂得更紧些,下巴轻轻抵着她的发顶。 “我真希望……我们只是一对最普通的母女,该多好。”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悠远的怅惘,随即又化为更深的温柔,“不过,这样的阿容,也很好,是独一无二的,是娘的宝贝。” 她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郑重,甚至带着一丝恳求: “不要怪自己。永远,都不要怪自己。这一切,都不是你的错。” 她捧起阿容泪湿的小脸,用指腹一点点擦去那滚烫的泪水,目光慈爱而坚定: “你要好好活着,平、快乐地活着。娘亲最希望的,就是能看到阿容长成大姑娘的时候……” 她的眼神飘向远方,仿佛穿透了时间和空间的壁垒,看到了一个美好却无法触及的未来,嘴角勾起一抹温柔而遗憾的弧度: “十八岁的阿容,那一定……很好看吧。只是……娘亲看不到了。” 看到阿容的泪水更加汹涌,织娘心疼地将她按回自己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像安抚一个初生的婴儿。 “别哭,阿容,别哭……你一哭,娘亲这里,”她拉着阿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就疼得厉害。” “娘亲的阿容……要笑着,才最好看。” 阿容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她努力想挤出一个笑容,回应娘亲最后的愿望,嘴角却只能无力地牵动,泪水更加汹涌地浸湿了娘亲的衣襟。 织娘的呼吸渐渐变得轻缓,抱着阿容的手臂也微微松了些力道。她脸上没有痛苦,只有一种耗尽所有后的疲惫,以及一种尘埃落定的安然。 “阿容……” 她最后的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融在夜风里, “放手吧……” “娘亲……想睡一会儿了……” 她的声音渐渐低下去,终不可闻。 那始终紧紧环绕着织娘,试图强行留住娘亲生命气息的、属于阿容的无形力量,在这一刻,骤然停滞。 就像绷紧到极致的琴弦,终于……断了。 阿容僵在娘亲怀里,一动不动。 她能感觉到,娘亲身体里那盏微弱的、她拼命守护了多年的灯火,在这一刻,彻底地、安静地熄灭了。 世间万籁,仿佛在这一刻一同沉寂。 只有娘亲最后那句“要笑着才好看”,和她让自己“放手”时那温柔又决绝的语气,在她空茫的脑海里,反复回响。 然后织娘的身体就像由萤火虫般的光粒构成一样,开始消散,阿容想要抓住消散的光,却只抓德住娘亲的衣服。 原来在这之前,织娘的身体就已经完全由阿容的力量支撑了,今天是织娘破碎的意识能够坚持的极限,就算阿容继续使用力量支撑,也拦不住娘亲意识的破碎。 阿容的力量太强了,织娘就像那支脆弱的花,阿容握的越紧,花折得更快。 最后所剩得也不过是个无意识的□□空壳罢了。 前世因为实验室的灾难,她虽然许下了变成人的愿望,其实她内心想要自己不存在。实现的方式呢就是逃脱这个她已经锚定的实验室世界,突破物质世界的界限,导致她的力量大量消耗,到了苦境的时候只剩下小部分了,再加上她的意识低沉,就被关起来了。而后为了给自己造个身体又消耗了大部分恢复的力量,导致了阿容刚出生的时候还真是个普通婴儿。 就是她的力量是和她的意识挂钩的,而她的意识其实类似一团气体,会因为和外界的交流变多而变得强大,意识变得庞大,产生的力量就变得强大,最初比较弱,对于环境也没有什么影响的,是真的婴儿,不过随着成长,到了能够用出来的时候就已经到了影响外界的界限。 她的力量和她的意识一样是散的,其实阿容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只是觉得自己和人类不一样,也没谁告诉她要收敛自己的力量,直到实验室悲剧的发生才意识到自己的存在对于别人多么的恐怖。 她想她就能做到,她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她又没遇到前辈告诉她怎么怎么,只能一遍遍去试。 今生,因为前世的悲剧,而且她很喜欢自己老妈,就已经在控制自己了,压制自己了,要不然今生可能在接近阿容五岁时候,她妈就彻底脑死亡了也说不定。 对于阿容来说,压制,堵的方式还真不适合她,她的力量是随着意识活跃而增长的,是可以无限增长的,就像水坝一样,而水坝的材料还是她自己,很容易受到阿容情绪的影响,就导致她妈发现和没有发现很多巧合和意外。 今生她就想压制控制自己的力量,让自己成一个普通的人类,和母亲一起过一个平凡的一生。 不过当巧合出现的时候,织娘就已经受到阿容的影响了,意识在若有若无地受到阿容力量的覆写和辐射,就想毒素在积累,毒药剂量在增大一样。 织娘还算慢了,相处七年才开始慢慢出现症状,前世的研究员们都是第五年就开始出现症状,一年内就疯了,意识已经被信息篡改的面目全非了 与其说是力量,不如说是辐射,还是活的信息,能篡改意识的那种,那种高权限的暴力覆写。 伤害是伤害,美好是美好,阿容确实对于周围人有很多伤害,但都是她无意识的,就像太阳一样,这是她的生存原本的状态。 也不用说研究员们有多么可怜,其实在实验室四年里,他们用阿容做了很多实验,好的坏的都有,让阿容很难受,然后能力就失控,导致实验室的系统全坏了,然后阿容就被关起来了,隔离,不用她做试验了,然后阿容情绪稳定了许多,就没有出现过力量失控了。 她的力量是散的,使用就会有信息辐射,存在就会有辐射,会东跑西跑的,这是她天生的状态,力量是意识的延伸,不是失控,只是身边的人承受不住影响。 她开心难过,力量就会洒出来,只是今生在阿容自己的控制下,洒出的比较少而已,而这个少是随着她年龄的增长,是呈现爆炸式的增长,导致后期她一使用力量就会弥散一部分。 今生为什么会使用力量呢?是她以为她已经控制得很好了,不会出现什么不好的了,她老妈死前阿容是比较天真单纯啊。 人类对于自己人怎么样,个人有个人的看法,更何况阿容一个不是人又有人类思维情感的生命呢 可以说这从过去到未来,唯一一个没有利用阿容,真心地对阿容好的就只有织娘了。 实验室那部分为什么都是好回忆呢,因为阿容记好不记坏,她记的都是自己的不好,都是自己的不对。 常看布袋戏的好友们就看出来了,织娘身上是有邪天御武的诅咒的,是活不过阿容十岁的,其实苦境的灾难那么多,就算阿容不来,织娘也活不了多久,活不到刀龙传奇的。 不过也不能这样说服自己不是,不能因为别人本来就会死,别人很坏,而掩饰自己造成的伤害不是,伤害就是伤害,没有什么可辩解的。 所以我本人也难受,我也不理解我为什么要写这样,但对于什么都不懂的阿容来说,痛苦是常态,她只要向往连接,向往和人相处,就会带来痛苦,只能自己走。 不过后期她接受自己了,自我修炼完成了,完美地让能力听话了,就不会出现了这些意外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第4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