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讨厌你》
1. 第1章
开学第一周,陶楂昨晚复习到凌晨一点,到早上快七点时,他才从床上醒来。
“砰砰”
“叩叩”
“啪啪”
外面有人在敲他房间的窗户。
“喳喳,开开窗呀,我有个东西要让你帮我给林寐哥哥。”
是张小橘的声音。
陶楂所住的房间在一楼,鹦鹉巷的房子都是这样,一栋栋三四五六层不等的小楼房,带个院子,陶楂嫌楼上房间要跟林寐面对面,不住,住一楼——这就方便了张小橘张小柚这对双胞胎姐妹。她们是林寐的迷妹。
陶楂迷迷瞪瞪地看着天花板,拼尽全力才从被子里挣出来,压下被吵醒的烦戾,他打开窗户,露出一张惺忪懵懂的脸,“什么事呀?”
张小橘捧着个包子,宝贝一样递向陶楂,“我妈做的梅干菜肉包子,能帮我送给林寐哥哥吗?”
林寐哥哥~~~
陶楂在心里地模仿了一遍张小橘娇滴滴的语气,沉吟少时,“你为什么不自己去给林寐?”
“陶楂,求你了,林寐哥哥偶尔好歹还跟你说两句话,跟我们连招呼都不怎么打的。”张小橘双手合十,她身后传来她妈的怒吼,张小橘脸色一变,语速越发快起来,“拜托拜托了,等我放学回来给你带吃的。”
她放下窗户,她身后的张小柚在朝她喊:“张小橘,走啦!”
窗外安静下来,两个小女生嘻嘻哈哈的嬉闹声逐渐消失。
陶楂还坐在窗户前,抱着只包子。
张小橘所说的林寐,住在陶楂对面那栋房子。
梧桐巷子的楼房大多在四五层楼的样子,且一栋楼都住着好几户。就林寐家那一栋有六层楼,并且全是他家的,林寐妈妈又颇具艺术才华与眼光,将房子外饰打理得比别家房子都漂亮,院子里种着五颜六色的花,不像他家里,丝瓜黄瓜还有一群丑了吧唧的窝瓜!
窗户外面的对面响起林寐妈妈的声音。
“林寐,把牛奶喝了再去学校。”
听见郑萍叫林寐的名字,陶楂猛地挺直身体,他一头凌乱的黑发乱七八糟地翘起来,顶上几撮直接竖了起来。
沉思半分钟过后,陶楂把包子郑重其事地放在了书桌上,接着腮帮子一鼓,一拳锤在了其中一个包子上面。
他用了大力,桌子上的书都被震了起来,包子立马被锤瘪,像一个圆盘。
“看你还怎么吃。”陶楂收回手,慢慢翘起嘴角,眼底不无得意。
他讨厌很多人。
总是敲他窗户的张小橘张小柚姐妹,浇花总是浇到自家院子的邻居,总是欺负他爸老实的尚婶婶……
但其中林寐为之最。
…
从桌子上拿走今天在学校的零花钱,陶楂拎着一个干瘪瘪的包子出门,想到爱讲究的林寐吃这么丑的包子,他都打从心底里觉得乐不开支。
正从外面买早餐回来的隔壁胖嫂子,胖嫂子扫了扫自己新裙子的裙摆,笑呵呵地跟陶楂打招呼,“喳喳今天心情不错?”
陶楂扬起白白净净的脸,“嫂嫂早上好。”
他长得乖,是个圆脸蛋,看着就是一张娇生惯养被宠着的脸,皮肤跟剥了壳的鸡蛋似的。
一笑,嘴角往上弯,眼尾往下,笑起来的嘴巴算一个月牙,笑起来的眼睛又是两个月牙,一点攻击性都没有,看着温软好欺负。让巷子里的人喜得不得了——大家都说,他爸妈那样的木讷老实人能生出陶楂这样的孩子,是负负得正。
林寐还在二楼客厅吃早饭,他手边放着温好的一盒牛奶,没拆封,他只专注地吃着碗里的鱼片粥。
对面二楼胖嫂子嗓门亮堂,陶楂那跟浸过糖水一样的回答随之响起,林寐加快了吃饭的速度。
陶楂走到林寐家里的院心,便站着不动了,“萍姨,我来给林寐送东西。”他才不进林寐家门,晦气。
大门左边传来下楼梯的声音,一步一步,走得很稳,陶楂以为是林寐他妈,结果等影子拉长,主人走到面前后,他才反应过来是林寐。
林寐已经换上了校服,衣服熨烫得无丝缕褶皱,茶色的眼珠镶嵌在偏深邃的眼窝当中,凸起的眉骨如两片耸起的小雪山,温润清冷的气息萦绕着他的全身。
林寐今年高三,身高在放暑假前量过,182,现在可能又长高了一点点,太阳从他背后照过来,被他扎扎实实挡住,形成一片阴影罩在陶楂的头顶。
长得高有什么了不起的,自己也会长高的,陶楂在心底腹诽了两句。
“张小橘让我给你的包子,梅干菜肉。”陶楂在家里还专门找了个打包盒把包子装上,他对林寐虽然有很多坏心思,可他基本不敢怎么真正实施。
所以直到话说完,他手里的袋子都没递出去,他不敢。
站在面前的林寐仅仅只是站着,陶楂就感到了无比的心虚还有隐隐的压迫力。
肯定是因为林寐太高了,林寐182,可能更高。陶楂178,可能还要减一点,因为他虚报了。
“给我吧。”林寐将手掌摊开在陶楂面前。
林寐讲究,从头发丝到鞋帮子都讲究得不得了,陶楂经常看见林寐家里的三楼阳台摆着林寐刷得雪白的球鞋。
所以林寐的手也好看,手掌宽厚却不粗糙,手指细长却又不过分秀气无力,相反,从骨节还能感受到整只手隐隐的力量感。
陶楂磨磨蹭蹭地把手提袋挂在了林寐的小拇指上。
林寐:“……”
“你可以回去……”陶楂希望林寐回去再打开,反正别当着自己面打开。
只是话没说完,林寐就当着他的面,把打包盒从手提袋里拿了出来。
林寐揭开打包盒的盖子,看见一个白色的饼严丝合缝地贴在打包盒的盒底,“……”
“包子?”林寐慢慢将盖子盖上,脸上笑意很淡,他带着打量意味的瞳孔看得陶楂手心开始冒冷汗。
“小张阿姨审美比较特别对不对?”陶楂冷静下来,他扬起自己最甜的笑脸,“但包子应该很好吃吧,林寐哥哥你慢慢吃,我要去学校了哦。”
陶楂没有立刻掉头就走,那样会有干了坏事后心虚的嫌疑。
“拜拜?”陶楂挥挥手。
林寐低头将打包盒装回袋子里,好一会儿,他漫不经心跟着挥了挥手,“拜拜。”
…
林寐拿着打包盒重新上了楼,郑萍却已经把餐桌上的碗筷都收了,看见林寐,她讶然,“我还以为你去学校了呢,怎么还没走?”
“把这个吃了再去。”林寐扬扬手里的打包盒,那干瘪的包子随着他的东西,哐当一下子从盒底跌到盒顶。
郑萍凑过来,“什么啊?烙饼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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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子。”
“谁家包子包成这样啊?”
林寐却看向空无一物的餐桌,“牛奶呢?”
“啊,我以为你不吃了,牛奶我就收了……还喝啊?”郑萍手里还抱着要晾晒的衣服,她边走边说,“东西都收进了厨房,还没来得及收拾,你要喝自己去拿。”
林寐点了下头,“好。”
…
鹦鹉巷的存在很是有些年头了,虽然年代久远,可楼房得既有特色又保存完整,加上隔壁不远的市中心,这依旧是块炙手可热的好地方。
陶楂喜欢这里,但不是很喜欢这里的人。
这里住着的都是本地人,不算坏,也绝对算不上好,个个心里都装着一把小算盘,经常为点蝇头小利算计来算计去,谁家院子里的树越过围墙了,都要被背地里念念叨叨好几天。不过大家明面上的关系都处得看得过去。
就像他跟林寐一样。
陶楂蹬着自行车到了学校。
他车技不好,骑不了座椅太高速度又快的变速车,骑着一辆虽然车身是酷帅的黑色,后轮却还有两个处于幼崽期的辅助小轮作为支撑。
就为着这个,班里好些人嘲笑了陶楂好一阵子,毕竟都是十六七岁的人,一个自行车都还踩不明白。
陶楂把嘲笑过自己的每个人都写进日记本骂了一遍。
“你怎么才来?老师都来了!”同桌宁鑫看见陶楂出现在教室门口,着急得脸都红了。
陶楂放下书包,避开班主任扫过来的视线,从书包里抠出钢笔,“刚刚好嘛,没迟到。”
“你吃早饭没?我带了饼干……”宁鑫指指自己的课桌。
“在家吃了早饭来的。”陶楂小声说。
宁鑫迟钝地点点头,“哦,吃的什么早饭?”
好朋友傻乎乎的,陶楂不嫌弃他,还耐心地回答,“面条哦。”
“准备考试吧,”陶楂整理好课桌,提醒宁鑫,“发试卷了。”
宁鑫立刻也和陶楂一样的正襟危坐。
试卷从班主任赵清静手中分发到每排的第一个同学手中,又一个个往后传。
这是他们班每学期的老规矩,开学先提前一个小时到学校抽查考,一张试卷将近两百道题,抓取了每个科目的题目,名次只允许在前后十名起伏,若成绩下降太厉害,那么赵清静就会一个电话打到家长手机上,询问学生假期在家的学习情况。
陶楂有信心,他成绩一向不错。
再说了,别说退步十个名次,就是退步,陶楂都不能接受。
他最不喜欢输给别人。
考试的时间飞快过去了三分之一,赵清静托着腮坐在讲台上方,这三分之一的时间她姿势几乎都没换过,只喝了一口水,全用来盯着他们了。
平时成绩好的同学完全不受赵清静的影响,专心致志地写着试卷,只那群不怎么学习的家伙,抓耳挠腮,汗流浃背,如芒在背。
考试时间刚一到,讲台上方就传来椅子挪动的轻微响动,赵清静走下了讲台,她在门口好像跟谁说了话,又走回教室。
却不是走回讲台,她慢慢在教室里开始转悠。
下面的同学顿时头皮都绷紧了,不收卷吗?
赵清静一步步走到陶楂旁边,将一盒牛奶轻轻放在了陶楂课桌的右上角,弯下腰,“陶楂,林寐同学给你的牛奶。”
2. 第2章
考试结束,陶楂把牛奶摆在桌子中间,抱着手臂,一脸不忿地盯着。
宁鑫撞了撞他,“干嘛啊,你不喜欢林寐给你的牛奶?”
“知道你不喜欢林寐,但林寐不是对你挺好的么,住对门,经常给你带早饭,你不是说,他小时候还帮你写作业吗?”宁鑫认真地分析,“你看,现在还给你送牛奶,这么好的朋友,现在可难找了。”
“牛奶是无辜的啊。”
听见朋友两个字,陶楂蹙了下眉头。
“我跟他不是朋友,”陶楂把牛奶轻轻放在了宁鑫面前,同时也轻轻地说:“我跟他是敌人。单方面的。”
若说每个小孩的噩梦之一是什么,那必定有一个“别人家的孩子”在其中。而林寐,就是鹦鹉巷里响当当的人物。
他爸在市中心一栋写字楼里当老总,他妈在一所初中当年级主任,而林寐,成绩好长得好情商高,学校里还被评为年度super校草。
Super校草?真是非主流。
这样完美的一个家庭,和陶楂面对面住着。
陶楂的爸爸老实又懦弱,又烂好心,巷子里的人但凡有点什么事,都爱找他帮忙,陶大行哪怕是放着自己手头上的事情不做,也要去帮忙。妈妈向莹呢,身体不好,房间里常年萦绕着一股中药的味道,平时只能骑电动车去市郊几个厂子里打打零工。
而陶楂自己呢,尽管已经拼尽全力,还是会经常听见街坊四邻的叽叽喳喳:
“喳喳怎么还长不过林寐啊,林寐高二的时候就已经一米八了呢。”
“林寐这次又是年级第一吧,喳喳第十也很厉害啦。”
“喳喳啊,长得跟个小姑娘似的,不像个男子汉。”
陶楂每回都表面笑嘻嘻,心底把每个捧林寐踩自己的人都记了一笔。
长得像小姑娘怎么了?再说了,谁规定小姑娘就长他这样,男子汉就长林寐那样。
他知道林寐和他的牛奶一样无辜,但没用,他讨厌林寐。
宁鑫来者不拒,他把牛奶拿在手里,“哇,还是热的呢!”
他撕开了牛奶的吸管扎进牛奶盒里。
正要去咬吸管,一只手突然从中横过来,挡住他。
陶楂表情不太自然地指了指自己的杯子,“给我倒一点了你再喝。”
宁鑫不理解,“你不是不喝吗?”
“你不要跟他说啊,不喝白不喝。”陶楂有点不耐烦了。
宁鑫直言直语,“陶楂你不要这么口是心非好不好?”
宁鑫把吸管拿出来,捧着盒子小心翼翼往陶楂杯子里倒,开口太小,要用力挤才行。
牛奶顺着杯壁往下滑,慢慢滑到了半杯,宁鑫打量着陶楂,“够了没?”
陶楂:“……再倒点。”
宁鑫:“……”
宁鑫是陶楂最好的朋友,也是陶楂心底里唯一认可的朋友,他熟知陶楂本性,却没有疏远陶楂。
毕竟宁鑫那么笨,班里除了自己,没人会和他一起玩。
而陶楂觉得,宁鑫是因为自己成绩好,想让自己辅导他,才跟自己玩的。
陶楂自己目的不纯,宁鑫大概率也是。
世界上没有人会在了解他之后还会喜欢他,他们只会喜欢自己装出来的乖乖仔样子,或者林寐那样的。
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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楂嘴里含着温热的牛奶,回想起第一次看见林寐的时候。
林寐不是鹦鹉巷的原住民,在陶楂上小学四年级时,林寐一家才搬来鹦鹉巷,这一家三口像天上神仙似的降落在鹦鹉巷,灰扑扑的老巷子因为他们,好像都变得金光闪闪了。
从来不苟言笑的垃圾站老头破天荒地对这家人露出笑脸;
扣了吧搜的几家人纷纷敲门送上粽子、水果、点心之类的;
一群人围在林寐家的院子里:
“好漂亮的月季花呀,从来没见过这样式的呢。”
“那是玫瑰啦。”
“看这房子,看这院子,看这窗户…啧啧,了不起了不起,真是了不起。”
“哟,这小孩俊得…咱这地界也来了一只小凤凰呢!”
陶楂那时候不懂大人对林家隐约的谄媚与讨好,他抱着一本故事书,坐在大门口的凳子上面,看向站在不远处、对面和自己差不多同龄的男孩。
——比自己高,穿得反正是说不出来的贵气,听见水漫金山一样的夸奖和赞美,他的表情里居然一点骄傲都没有。
可能是因为夸奖他的人太多了,他习惯了。
他也看见了自己,陶楂不由自主屏住呼吸,双膝死死往中间并拢。
一定会过来跟自己打个招呼吧。
自己可是鹦鹉巷最讨喜欢的小男孩呢。
也就隔着一条并不算宽阔的马路对望了不到五秒钟,林寐平静地移开了目光,转身进了屋子。
陶楂像一只小孔雀一样高高昂起的头颅慢慢垂下来,他浑身也都松懈下来。
他想,从现在开始,他要讨厌林寐了。
3. 第3章
下午放学,陶楂被赵清静叫去办公室多呆了会儿,听她给自己讲题。
讲完题之后,赵清静脸色复杂,她抖抖陶楂的试卷。
“有几道题不该错的呀,要不是你总成绩没有下降,我一定要给你妈妈打电话的。“赵清静面对着陶楂时,表情比监考时要柔软多了,她微微躬着腰,“再有下次,我就真的给你妈妈打电话了。”
陶楂皱了皱鼻子,白莹莹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慌乱,“她身体不好,还是别给她说吧。”
好吧,虽然他很烦妈妈总是咳嗽个不停,总是吃药,但他也不希望妈妈被气死,他是希望妈妈好好活着的。
“那你下次注意,”赵清静低头看着陶楂做过的题,“你一直让我很放心,成绩上A市的重点大学一定没问题,你不是一直想去最好的大学吗?这样的错也犯的话,就只能考虑本地的大学哦,不过本地大学也是重点大学,全国前十,也不错啊。”赵清静后面的话分明就是为了让陶楂重视起来。
陶楂控制不住掉下眼泪。
他根本受不了一点点带有责备和恐吓的语气。
赵清静是真心关心疼惜陶楂这个学生才说这番话,她语重心长,“你跟林寐是邻居,他如今高三,虽然时间紧迫,但如果你有不会的,也可以在他有空的时候问问他,我想,他应该很愿意给你辅导一下,你的短处,恰恰是林寐的优势。”
一听到林寐的名字,陶楂的眼泪顿时止住,他悄悄地翻了个没那么夸张的白眼,腮帮子鼓起来。
.
抱着试卷,陶楂躲在教学楼最偏僻的洗手间里狂掉眼泪,他高二,林寐高三,又不是同一个年级的,为什么总要在他面前提林寐?
他不喜欢林寐不行吗?
“一共就错了三道题嘛,我下次注意就是了,”陶楂借着昏暗的灯光看着试卷上面的扣分题,哽咽着自言自语,“这道题我明明会的。”
他一点都不想要留在本地,他在这里有许多讨厌的人,他不想要见到他们。
他会努力的。
眼泪将试卷上面的红笔颜色晕染成一团,陶楂用衣袖去擦了擦,小心折好试卷,准备回家了。
这会儿,学校里高一高二的学生基本都走光了,连天色都变得十分昏暗,高三要上晚自习,只有他们所在的那栋教学楼的灯是亮着的,其余的灯光则零星暗然。
陶楂不免得加快了脚步,他要早点回家吃晚饭,吃完晚饭还要写作业。
妈妈晚上要熬药,药已经喝了快一个月了,可是妈妈咳嗽的症状没有一点转好的迹象。
陶楂就说那土方子是骗人的,那骗子明天出门该踩大便才好。
他身影小小的,连影子都被夕阳刁钻得给揉成了一团。
校门旁边的超市这会儿走出来几个高三生,他们校服看起来跟高一高二的相似,实际上在细节处与学弟们都稍有分别,学弟们校服的边缘线是蓝色,他们的则是绿色。
林寐撕开面包的包装袋,听着曹严华和徐序聊天,走下台阶,就看见了一边走一边抹泪的陶楂。
曹严华大口嚼着面包,含糊不清,“那是不是陶楂啊?”
陶楂哭得校服的胸前都濡湿了一大片,背朝着夕阳,侧脸在丝丝缕缕的橙光底下泛着一层明晃晃的水光。
撞上了。
曹严华跟林寐玩得好,知晓陶楂跟林寐是邻居,见着了也乐意打个招呼什么的。
“这是咋了?”他弯下腰,对上陶楂的泪眼朦胧。
陶楂跟着就看见了曹严华旁边一口一口咬着面包的林寐。
他眼泪立马就止住了,只是已经泌出来的泪珠没办法收回去,用力擦拭又会显得狼狈,他就将头扭向一边,“因为老师夸我,我太激动了。”
陶楂成绩好,几人都知道。曹严华没怀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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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有什么好激动的?对于我们这种学霸来说,这不是家常便饭吗?”
陶楂:“……”他现在要开始讨厌曹严华了。果然,能跟林寐玩到一块的人,没一个好人。
林寐听完全程,他略点了一下头,说道:“超市有刚到的抹茶奶油牛角包,我给你买一个,要不要?”
“…”陶楂鼓起来的腮帮子慢慢瘪了下去。
他讨厌林寐,但不代表他就讨厌牛角包。
“要的。”陶楂脚步靠向林寐,声若蚊蝇地回答,“谢谢林寐哥哥,我最喜欢牛角包了。”
.
牛角包上午刚进货,一个个圆鼓鼓地摆在面包橱窗里。
林寐拿了一只牛角包结账,给到等在超市门口的陶楂手中。
曹严华和徐序已经先回教室了,他们是学霸,林寐也是学霸。但学霸跟学霸之间也有不同,曹严华和徐序是拼尽全力才能拿高分的学霸,而林寐却轻轻松松,所以他们没资格浪费时间,但林寐可以。
“谢谢。”陶楂撕开透明包装纸,他低头咬了一口,发出酥脆的咔嚓声,他惊讶地抬眼,“加热过啊?”
林寐瞥了眼陶楂兔子一样的红眼睛,“和阿姨说,阿姨会帮忙加热的。”
“这样啊。”陶楂半是惊讶半是不确定的语气叹了一口悠长的气,“你知道的可真多。”
讨厌死了。
“你慢慢吃,”林寐假装没听出来陶楂若隐若现的阴阳怪气,他将叠好的面包包装纸塞进旁边的垃圾箱,“我先回教室上自习了,路上注意安全。”
嘱咐后,他走下台阶,只剩下背影面对着陶楂。
陶楂大口咬着牛角包,嘴里被喜欢的抹茶奶油填满,他没之前那么难受了,但也不开心,因为牛角包是林寐买的,他为什么要吃林寐的东西?
就吃这一次呢,牛角包是无辜的。
反正下次不吃了。
4. 第4章
陶楂在梧桐巷子附近的公交站下车,一下车,他就看见熟悉的出租车停在巷子口,陶大行满头大汗地正在往地上卸货。
“爸爸!”陶楂把书包拎在手里跑过去,地上东西太多,他一时靠近不了陶大行,只一头雾水地问,“这些是什么?”
陶大行穿着件老汉衫,被汗水打湿透了,脖子上汗水跟水一样往下淌。
他与儿子陶楂长得不太相像。陶楂三四岁的时候,由于过于俏丽的长相还引得街坊四邻撺掇陶大行去做亲子鉴定,他们说陶大行五大三粗地怎么能生出陶楂这样的漂亮疙瘩,多半啊,抱错啦!
陶大行回答:“你尚婶婶家里要一些木材做柜子,那木材厂一时派不上车,帮忙带了回来。”
他说完,弯腰钻进驾驶座,取了毛巾揩着脸上的汗水,“今天考试,考得好不好?我给你带了你爱吃的那个什么奥利奥什么。”
“奥利奥千层蛋糕。”陶楂声音闷闷的。
“对,就是那个蛋糕,”陶大行擦了汗,又喝了水,才发现自己儿子看起来闷闷不乐,他弯着腰去看,“怎么了?没考好?”
“不是,”陶楂踢了一脚地上的木材,“木材厂总共两家,一家最西一家最东,那都没什么人会去,你专门去取的。”
陶大行表情变得不太自然,“尚婶婶给我发了红包的,邻里邻居的,别太计较。”
“红包总共也就两百块,你一来一回都能拉多少客人了,”陶楂在父母面前从来不伪装,“他们就是欺负你老实,你还帮他们搬。”
陶楂清醒又聪明,他一脚踩在木材上,拉开副驾驶,看见里面全是木屑和灰尘,“车也弄得脏死了,他们出洗车费吗?”
陶大行缩着脖子不作声。
他是知道自己儿子的,平时乖,实际上一点气都受不了,胜负欲比他跟向莹两口子加起来都要强,一点委屈也是受不得的。
陶楂又踢了一脚木材,嘟囔了一句“去死啊”,接着背上书包,“爸爸你别搬了,我去找他们家,让他们自己来搬。”
他了解陶大行,还不忘威胁对方,“你要是还帮他们搬,我晚上就不吃饭了,明天早上也不吃,后天也不吃。”
陶大行最受不了这个,他最心疼老婆儿子。
他忙跳远了去,“不搬了不搬了。”
.
尚婶婶一家开着小卖部,在巷子进去后三分之一长的岔路口处。陶楂一路跑过去,小卖部没人,他叫了几声婶婶,货架后面的帘子才被掀了起来。
是尚婶婶的小儿子李暄,他举着锅铲,一手扶着帘子,“陶楂,有什么事吗?”
陶楂想了想,指指身后,“婶婶让我爸爸帮忙带的木材,我爸爸已经带回来了,车开不进来,木材就在外面放着,我是来提醒婶婶记得去搬进来,免得被人偷走了。”
李暄了然,“这样啊,那不用跟我妈说了,我去搬进来就行了。”
他又进了里面,再出来时,手里已经没了锅铲,身上也没了围裙,手里还拿着五十块钱的纸币。
“给陶叔洗车,”李暄弯腰把钱塞进了陶楂的裤兜,“我妈肯定没给洗车费吧?”
陶楂怕钱掉出来,自己又塞了塞,低低地“嗯”了声。
李暄今年大二,陶楂跟他不熟,毕竟相差了四岁,小时候也没怎么一块儿玩过。
后来李暄去了A市上大学,尚婶婶说那是全国最好的大学。陶楂对全国最好的大学的第一印象就是李暄和尚婶婶给的。
往回走的路上,李暄问道:“最近学习怎么样?听你妈说,高二了?”
“还好,老师说我可以上最好的大学。”陶楂虽然回答得不惊不喜,但心底里已经冒出了无数骄傲的泡泡,最好的大学!他也可以上!好厉害!
李暄惊讶了一下,“原来我妈说的是真的啊。”
“婶婶说什么了?”陶楂立刻警备起来。
“我妈说你学习很厉害,快赶上林寐了。”李暄不刻意地说道。
而美滋滋的陶楂却感觉有一道雷从头顶劈下来。
林寐!!!
…
陶楂走回去,目不斜视进了房间,反锁上门,拉开抽屉,把日记本摆上书桌,坐下来一笔一划地写着跟他外表看起来完全相反的文字。
“林寐,你阴魂不散,你无耻卑鄙,年纪第一有什么了不起的,我又不是没拿过,如果试卷的分值是一千分,我能考一千分好吗?比你的一百分不多多了!”
笔尖扎透三四页。
陶楂无力地在床上躺了一会儿,又爬起来继续写。
“别欺负我爸爸老实了,会遭报应。”
陶楂觉得委屈,但无处发泄,只能写下来,他也知道这改变不了什么,但起码能提醒他不忘记发生在自家身上的事情。
他也知道骂人不对,但只是骂骂人而已,他没做什么,他还帮助过不少人呢。
巷子里那几只猫一直都是他养着的,那些天天说宝贝亲亲的,可从来没有给过它们一口饭吃,他这么好的人,只是骂骂人,又怎么了?
“喳喳,出来吃饭了。”向莹柔柔弱弱的声音出现在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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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楂合上笔记本丢进抽屉里,“来了。”
桌子上摆着四菜一汤,这是陶楂家里每天每顿饭的固定搭配,陶楂爱吃汤泡饭,但又不能仅仅只有汤,只有汤他也吃不饱。
向莹跟陶大行一模一样的宠爱儿子,他们只有这一个孩子,向莹打小身体就差,生陶楂是早产,一母一子差点把命送在了产房。向莹坐完月子之后,陶大行谁都没说,自个儿去医院结了扎。
因着早产的关系,两口子对陶楂真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哪怕哼唧两声都提心吊胆吃不好睡不好,真是把陶楂当瓷娃娃一样的养大。
幸好,陶楂没有因为早产的缘故而留下什么麻烦的后遗症,慢慢长大后,跟同龄孩子倒也没什么差距,甚至更水灵更聪明。两口子这才逐渐放下心。
向莹给陶楂碗里夹了一块排骨,“多吃点,长身体的时候,学习又这么累,营养得跟上。”
陶楂埋头刨着饭。
“心情又不好?”向莹低下头,轻声问道。
“没有。”陶楂把妈妈夹的排骨喂进嘴里,“没有心情不好,但也没有心情好。”
向莹与陶大行对视一眼。
他们也不知道陶楂这性格是像了谁,陶楂几乎没让他们操过心,但天天生活在一起,他们作为父母的,又怎么可能看不出来陶楂在心理上的敏感与多思,哪怕是一件很小很小的事情,也能让陶楂放在心上,在意许久。
“老师骂你了?”
“同学欺负你了?”
陶楂握着筷子,低声假设,“如果我成绩变得很不好,就像李暄的哥哥那样,变成小混混,你们还会爱我吗?”
陶大行是个大老粗,他不会说话,瞪着眼睛去向老婆求助。
向莹哑然失笑,“我们爱你,只是因为你是我们的孩子,你具体是什么样子,都不会改变你的本质,我跟你爸爸从来没对你有人生成就上的期许,我们只希望你健康、快乐。”
陶楂不按常理出牌,“我不快乐。”
“能说说为什么吗?”
“你猜。”陶楂说不出口。
陶大行有些来气了,陶楂有多难哄,他当爹的最清楚,他自顾自开始吃饭。
向莹摸了摸陶楂的头,“陶楂,不要把气撒在爱你的人身上,告诉妈妈,为什么会心情不好呢?”
陶楂沮丧道:“我没有撒气,妈妈,我只是想要变得比林寐厉害。”
他不会告诉父母自己讨厌林寐,说不定,他们还会帮林寐说话呢。
没人会在他跟林寐之间选择喜欢他的。
5. 第5章
陶楂早早地就上了床,他双手盖着肚子,眼睛睁着,一点睡意都没有。
时间快到十一点时,窗外传来对面林寐家里郑萍说话的细碎声。
“下课怎么越来越晚了?”
“对身体不好…….你爸今晚也说不回来,亏我晚上还做了一桌子的菜。”
林寐的嗓音总令人联想到寒凉的秋,飘零于地面的枯树叶。陶楂听见他说,“高三是这样的,大家都是同样的下课时间。”
陶楂把窗户推开一点点缝隙,偷偷往外面看。
林寐身影背对着自己,瘦高的身影在路灯底下拉成更纤长的一道,一小块侧脸温润如玉,虽然还没走出青春期的清瘦,但已经拥有了魅力熟男的必备条件。
以后肯定帅死了!陶楂暗自想道,心里微微有些发酸。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扒着窗户的手指,细瘦苍白,指甲盖泛红,一点气概都没有。
林寐赶紧变丑吧。自己要做鹦鹉巷最帅最酷的那一个。
林寐进屋去以后,陶楂正要关上窗户,就见穿着睡衣的郑萍握着电话站在路边,郑萍很漂亮,温柔知性,她和林寐父亲的对话被陶楂清晰地听见。
郑萍:“你吃饭没有,我做了盐焗虾,要不要给你送一些?”
林元君:“我在公司食堂吃过了,你早点睡……这段时间公司很忙,等过了这阵,我应该能升职,到时候给你买你一直想要的玛莎拉蒂。”
郑萍忍不住嗔笑起来,“就你那点薪水,还玛莎拉蒂呢。”
…
陶楂轻轻拉上了窗户,他不早恋,没喜欢的人,不理解爱情,也不爱听人打情骂俏,但他知道,林寐的父母很恩爱。
点着台灯的房间里,陶楂盘腿坐在垫了坐垫的椅子上,他柔软的刘海耷拉下来,手里一笔一划地写着。
“我希望林寐不幸福。”
写完之后,陶楂盯着这一行字,黑色的字体逐渐变成了红色,字体笔画散开,拼凑出一张属于林寐的脸。
被林寐盯着,陶楂顿感惊慌,几笔就划掉了这行字。
他小喘着气,在下面重新写:不能比我幸福。
写完,陶楂又把它划掉了,落笔写第三次:坐不上萍姨的玛莎拉蒂。
这次,陶楂觉得不错。
他放下笔,挑了下眉,觉得自己对讨厌林寐的度把握得刚刚好。
太恶毒了是坏孩子,可不记一记吧,又憋得慌。
…
过了一晚上,天麻麻亮,陶楂完全还在睡梦中,外面就传进来了动静。
陶楂习惯鹦鹉巷的杂音了,翻个身打算继续睡觉。
却在这时听见林寐的声音。
郑萍的声音听起来也是完全没睡醒的那一种,“今天怎么这么早?”
陶楂听不见林寐说了什么,但他知道林寐起床了。
这么努力?
霎时间,陶楂的瞌睡虫全跑了。
陶楂一点点把被子踢开,他失魂般从床上坐起来,看了眼书桌上面的时钟:5点20分。
比平时早了快两个小时。
想背着他偷偷努力?
陶楂呆滞的目光慢慢变得警觉,他把旁边的被子推开,手脚并用爬到窗户边上,小心推开。
对面果然已经亮了灯。
对面二楼的一扇窗户后面有少年的轮廓显出,陶楂视力好,甚至能看清对方轮廓边缘肌肉线条的起伏。
没……没穿衣服啊。
陶楂下巴抵在窗台上继续看,林寐开始一件件套衣服了,扣衬衫扣子时,手臂抬起,下摆衣角扬起来,扣到最上面一颗时,林寐昂起头,喉间凸起的起伏很明显。
喉结?
陶楂忍不住抬手摸了摸自己喉结。
哪儿呢?
他怎么没有?
受到惊吓的陶楂火速翻身下床,他一路开灯,在洗手间镜子前面站定。
亮莹莹的照明灯下,陶楂也昂起脑袋,指腹在整根脖颈上又摸又按,最后终于摸到了自己的喉结——被中指触到的,仔细看,喉结在皮肤底下只有丁点凸起,连林寐的一半都好像没有。
陶楂兴冲冲的表情逐渐消失,他看着镜子里被自己搓得发红的脖子,终于在跟林寐脖颈的同样位置上发现了一丁点凸起。
顿了会儿,陶楂用力鼓了一口气,那点可怜的凸起毫无变化。
成绩比不过,身高比不过,现在连喉结也比不过了吗?
外面传来大门被推开的响动。
陶楂顾不上再好好估量他跟林寐喉结的大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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差距,睡衣领子都没来得及扣上,转身跑出洗手间,轻轻拉开大门,蹑手蹑脚地走到院子里。
正好撞上推着单车从车棚里走出来的林寐。
风呼呼地吹在陶楂的脸上,早上的风特别凉,格外清醒地让陶楂意识到自己的脸颊在发烫。
搓喉结,把脸搓烫了。
不然还会是怎样呢?
林寐踢了一脚单车的站架,随着轮胎轧上路面,他抬起头来,正好看见看起来乱七八糟的陶楂。
在陶楂眼里,林寐跟小时候没什么变化,他总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
像是一眼就能看穿被看人的想法,令人的阴暗想法无所遁形——幸好,陶楂已经能够做到在林寐面前伪装得滴水不漏。
“你今天这么早去学校吗?”陶楂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好像不应该这个时候站在这里,他不应该在床上睡觉吗?
他该怎么和林寐解释自己奇怪的行为?
林寐推着车,点了下头,“发现了一套很有意思的题,跟徐序曹严华约了时间,早点去学校。”
他回答完,问陶楂,“你也这么早?”
“……”陶楂在心底感叹恼怒了林寐的努力,幸好被自己发现了,不然林寐不知道得悄悄厉害成什么样。
隐隐的庆幸过后,陶楂捏了捏衣袖,“学习压力太大了,我睡不着。”
睡不着?
林寐扫了一眼陶楂白白净净的眼下,正欲开口,视线就扫到了陶楂脖子上那一块儿绯红的皮肤,他略略蹙了下眉心,“喳喳,你脖子怎么回事?”
陶楂衣领敞着,被他搓红的那一块无所遁形,还刚刚好在喉结的位置,配合着他凌乱的睡衣和头发。
林寐露出意味深长的眼神。
“自己玩过?”林寐眉心松散开,转为轻佻地挑了下眉。陶楂第一次在林寐脸上看见这样的表情。
在陶楂一头雾水的时刻,林寐已经握着单车把手踩上了踏板,他丢下一句“注意度”之后,扬长而去。
陶楂还站在院子里,他不明白。
玩什么啊?林寐在说什么?
短暂地发愣过后,陶楂慢腾腾将眼皮耷拉下来,哀哀戚戚地想道,林寐的知识面又背着自己扩充了。
好焦虑。
6. 第6章
为着林寐随口的那么一句话,陶楂从家里一直焦虑到学校。
而配合着林寐所说的起早去跟曹严华徐序两人讨论习题,他的焦虑已经进阶成了plus版本。
宁鑫不敢相信自己居然这——么早就在教室看见了陶楂的身影,“你昨天放学没回家?!”这是宁鑫的大脑唯一能想到的可能性。
陶楂停下笔,幽幽地抬起头,“我只是来得早。”
宁鑫见陶楂无精打采的,“那你吃早餐了吗?”
“吃过了。”陶楂继续写自己的试卷。
宁鑫捏着书包坐下来,犹豫再三,还是开口道:“我考得不好,回家后挨骂了,你放学后被班主任叫走,她是不是也骂你了?”
陶楂闷闷地嗯了一声,又摇头,“不算骂我,只是提醒我。”
“如果要骂我的话,”陶楂忽而扬起脸,估计着说道,“起码我的名次得下降个两百名吧。”他这次年级排名第七,总分比上学期还要高一些,赵清静才不会骂他呢。
“好羡慕你,我已经没有下降空间了。”宁鑫看着自己一团糟的试卷,他不用人安慰,很快又乐观了起来,“幸好,我有哥哥,我家有几千万的资产,成绩差点也没关系。”
陶楂写着字的笔尖慢慢停了下来,他将宁鑫的自言自语听进耳朵里,反复地在嘴里碾磨了好几遍。
宁鑫是不是在炫耀啊,炫耀自己成绩差也没关系,反正有钱,而他成绩好也没用,家里又没钱。
“啪”,宁鑫将一个盲盒盒子放在了陶楂的桌子上面,“你猜,这里面是哪一个?”
泡泡玛特的盲盒。
陶楂喜欢这个,但并不是都喜欢,他只喜欢某个系列,但他不会告诉任何人,如果有人要送他泡泡玛特,那得要他们自己猜。
在陶楂还在思考的时候,宁鑫打开了盲盒,把里面的娃娃拿了出来,很兴奋地说:“是DIMOO的约会系列哦。”
陶楂准确地说出盲盒的名字,“浪漫气球。”不是他喜欢的,他不喜欢这个。
“庆祝陶楂成绩进步,希望陶楂以后一直走花路!”宁鑫将娃娃捧到陶楂眼前。
陶楂放下笔,微微笑着,“谢谢你,我好喜欢啊。”
“我就知道你会喜欢。”送给好朋友的礼物被认可,宁鑫很高兴。
陶楂低头,把泡泡玛特娃娃放到了书包的夹层里。
本来就已经焦虑plus了,现在还要加上一点点伤心。
因为他在宁鑫没特意说过自己喜欢什么的前提下,送过宁鑫一套国外的漫画,那是他凭自己从宁鑫平时透露的言语中总结得来的。
宁鑫收到漫画的时候,高兴得差点拉在了裤子里。
可换成自己,收到的却完全不是喜欢的东西,宁鑫果然没把自己当朋友,他之前的猜测是对的。
没有人会真正地喜欢他。
嘁,谁又会稀罕呢。
反正他自己喜欢自己就好了。
.
下午上体育课,陶楂把“自己喜欢自己就好了”反复在肚子里默念了九十九遍,在将要念第一百遍时,老师叫了他的名字。
“陶楂,你跟体育委员你俩去抬一筐排球来!”体育老师叉着腰,嗓门很大,操场上都能听见几道回音。
陶楂清瘦的身形和人高马大的体委马藏文从男生队伍里挤出来。
两人的影子的大小差距都十分明显,陶楂没关注这些,反而是马藏文忽然举起手臂,把有些走神的陶楂吓了一大跳。
马藏文穿着黄色球服,手臂上的肌肉鼓起一大坨,“看见没,这才是真男人!”
“陶楂,你太瘦了,也太矮了,我们男人,都是要有肌肉的,”马藏文放下手臂,“你回去得了,球筐我一个人就能抬得动,你帮不上什么忙。”
他说完,直接将陶楂撇在后面,大步朝体育器材室走去。
陶楂跟着往前走了几步才慢慢停下,他的眼神中有些不可置信。
马藏文在说什么?长一身臭烘烘的肌肉有什么可优越的,还拉踩起自己来了。
他一直看着马藏文的背影,直到对方走进器材室之后才用手指戳了戳自己的脸,他不用照镜子,都知道自己现在的表情很难看。
178(175)很矮吗?自己才高二,这是很正常的身高吧。
像马藏文那样,小小年纪发育成了一只巨型牛蛙,很好看吗?不好看吧……应该不好看吧……
与此同时,拖着满满一球框的马藏文从器材室里出来,他弓着背,后背肌肉在球服布料下形状分明,双臂的肌肉虬结,强而扎眼的力量感使他气势十足。
陶楂忽然对自己刚刚对马藏文的评价产生动摇了。
其实也没那么难看,说不定的确是比自己好看的。
不过那又怎么样,他允许马藏文拉踩自己了吗?
那么大的肌肉有什么好看的?林寐就不是那样,不也挺好看的。
…
陶楂安慰自己不要再计较了,但却没办法把马藏文的话不放在心上,他在打排球的时候用力将排球挥向球网对面的宁鑫,宁鑫被震得手臂发麻。
“嗷嗷嗷,陶楂你今天怎么这么凶猛?!!!”宁鑫搓着手大声嚷嚷。
陶楂踢了踢脚下的排球,“我不玩了。”
“啊,为什么不玩了啊,陪我玩嘛!”宁鑫在后面不满地大喊大叫。
他看不出来自己的情绪不对劲,陶楂背对他往教学楼走,在心里默默地又给宁鑫扣了分。
自由活动的时间,陶楂偷懒去天台坐着,他下巴磕着膝盖发呆,看着日光明晃晃的操场,流出来的汗干了之后使他感觉自己浑身冰冰凉,让他觉得自己活力全失。
他跟别人不一样,他是阴沟里的小臭虫子,不漂亮也不帅气,不聪明也不优秀,连班里倒数第一的马藏文都用肌肉嘲笑自己。
陶楂原本就不算高昂的情绪变得越发低落,他晃了晃小腿,偷偷看了眼空无一人的身后,拉下运动服的拉链,把外套脱下放到一旁。
陶楂模仿马藏文那样举起手臂,同时曲肘用力,低头细细看着自己臂膀上的肌肉——的确比马藏文的肌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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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很多。小特别多。
有些泄气地将手臂垂下,头也跟着垂下。
天台的风不算特别大,楼下的景色入眼十分清晰,花坛里花团锦簇,学校里笔直林立的水杉绿荫如盖,直临天穹。
陶楂突然想从天台上跳下去,但从这里跳下去没办法把马藏文给砸死。
那还是算了吧。
抬起头时,陶楂已经是泪眼朦胧。
“吱呀~”
身后传来轻轻的一声,有人来了。
陶楂没有立即回头,他低下头,迫使眼眶里的眼泪掉下去之后,才扭头用干干净净的眸子看向来人,看清来人时,陶楂一愣。
“林寐哥哥?”眼泪不见了,可嗓子变不了人,他嗓子发颤,看见熟人,又下意识开始委屈。
可这是林寐,自己这么软弱的样子被看见了,陶楂觉得丢脸。
陶楂低头默不作声开始穿外套。
林寐绕到了陶楂跟前。
“赵老师找到我,跟我说了你科目上面的薄弱点,让我有时间能帮你看看,”林寐越走越近。陶楂脸上没有泪痕,但眼眶湿润,他继续说:“我刚才正好有时间,想找你聊聊这件事情,你不上课,怎么来这里?”
林寐在教室里就看见陶楂他们班在上体育课,陶楂上课上得一脸心不在焉,课没上完就背对班级入了教学楼。
但林寐去教室找,也没看见,不用想也知道来天台了——天台是一中学生的秘密基地,在学生中,不是秘密。
恐怕只有老师不知晓,大家众志成城地瞒天过海。
陶楂将肩膀缩起来,马藏文让他觉得自己瘦弱的身板变得非常有存在感,林寐那么聪明,肯定也觉得他个子矮身板小。
“吹吹风啊。”陶楂含糊其辞。
半天没有听见林寐的声音,陶楂疑惑地抬起头,恰好撞上林寐平静含笑的眸子。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只是相差了一岁多一点,陶楂却总是觉得林寐比自己成熟许多。讨厌死了。
“喳喳,你又在哭吗?”林寐微微倾下腰来,跟陶楂对视。
喳喳是陶楂的小名,只有鹦鹉巷的人才会这么叫。
这么叫陶楂的林寐登时就让陶楂感受到其他同学身上没有的亲切感。
陶楂皱皱鼻子,“什么叫又啊?”
林寐说:“之前操场遇见你,你也是在哭。”
陶楂又低下头,他鼻子里发出闷闷的一声“嗯”,哼得抑扬顿挫,拖得绵软悠长。
过了半晌,陶楂左手从衣袖里探出来,蜷缩着手指抓住林寐的衣角,抬头用黑白分明的眸子一瞬不瞬望着林寐,可怜又希冀地请求,“林寐哥哥,你说,说我是世界上最好看的,说我是世界上最优秀的,最聪明的。”
林寐垂眼看着陶楂发红的鼻尖,陶楂眸子像两汪清冽的泉,充满了依赖与信任,雪白的脸使他看起来破碎感十足。对方似乎完全不觉得自己的请求跟撒娇耍赖无异。
不过林寐反应很快,他觉出陶楂的反常,慢悠悠打量的轻松神态敛起,“有人欺负你了?”
7. 第7章
陶楂把马藏文的话原封不动地讲给了林寐听。
他想,林寐应该也会觉得不太舒服吧,毕竟林寐也没有马藏文那么健壮膨大的肌肉。
林寐扭头看向楼下,淡淡问道:“哪个是他?”
陶楂松开林寐衣角,用手指了指操场,“头最大的那一个。”
“……”
这样形容好像不太好找,陶楂又说道:“黄色球服,11。”
陶楂给了确切的指向过后,林寐一眼就看见了在操场上吆三喝四满头汗水的马藏文。
确实显眼,一个班的人,他个头看起来最大,但倒没有像陶楂说的那样有很强壮的肌肉。
“头确实不小。”林寐发出轻声的感叹。
陶楂愣了两秒钟,欢乐似游鱼似的爬上了他的眼角眉梢,“你也跟我一样的看法啊,我就说嘛,他怎么好意思说我的。”
他起身趴在栏杆上朝下看,马藏文在太阳底下黑得反光,他抓着衣摆擦汗,隆起的肚子一颤一颤,身材压根就不是很好嘛。
陶楂心情慢慢好了起来,把刚刚自己要求林寐说的话抛到了九霄云外。
趁此机会,他还想跟林寐说点其他的事情。
一件让他从早上焦虑到现在的事情。
“林寐哥哥,那个我想问你一下,”陶楂担心林寐觉得自己是在刺探他的学习秘籍,不告诉自己,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傻白甜一点,“你早上说的自己’玩过了’是什么意思啊?”
林寐落眸瞧着眼底下这张人畜无害的脸,天台没有遮挡物,夏末日光无所顾忌洒在少年脸上,好似一眼就能望进对方的眼底,很容易让人联想到童话里那些漂亮得毫无瑕疵的精灵。
但陶楂本性是否也跟外表给人的感觉一样,他不置可否——不过林寐不反感陶楂的表里不一,鹦鹉巷的人或多或少都有这么一点儿。陶楂是比较可爱的那一个。
林寐:“你以后就知道了。”
“以后就晚了。”陶楂语气有些着急。林寐是怎么回事,背着他到底学了多少。
“晚了?”林寐略微不解。
看林寐的表情,陶楂瞬间就明白过来,是自己理解错了。
跟学习无关,是别的事情。
别的什么事情?
陶楂抓心挠肝地想要知道,但话都说到这里了,林寐明显还不明白,难道还要直接问?
“就是你早上说我玩过了,是什么意思?”陶楂问得很认真,一脸渴求知识的浇灌的表情,倒让林寐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了。
“我只是随便说说,等你谈恋爱以后就知道了。”林寐随便敷衍道。
“还要谈恋爱啊……那多麻烦。”陶楂丧里丧气地坐回去,“我要是一直不谈恋爱,岂不是永远都不知道了。”
“到了应该知道的年纪,自然就知道了。”林寐前一秒还觉得陶楂有一种表里不一的机灵,现在又觉得陶楂只是一个表里不一的傻白甜罢了。
既然是顺其自然的事情,那陶楂就没那么迫切地想要知道了。
他嗯了一声,忽然想起来,“赵老师让你辅导我?”
林寐轻点了一下头。
确认过后,
陶楂整个人!整个灵魂!再度被雷劈了一道。
赵清静怎么这样?背着他偷偷去找林寐!
林寐辅导,那不就侧面印证林寐比自己厉害吗?
还有,他昨天哭的时候正好被林寐和他的两个朋友撞上,这么一来,林寐不就知道昨天赵清静根本就没夸自己了吗?!
赵清静怎么这么讨厌?!
“你……你…那个…”陶楂羞恼得面红耳赤,脸烧得生疼生疼,有一种自己拼尽全力维持住的自尊心在瞬间轰然崩塌后的崩溃感,尤其是在林寐面前。林寐可是他最讨厌的人。
陶楂卸力般地道:“我自己也可以,赵老师只是担心我。”
陶楂青了白,白了又红的脸色,林寐看得一清二楚,他垂眼,再问:“真的不用?”
“不用。”陶楂几乎是咬着牙在回答。
林寐弯了些许的腰,声音也跟着轻了些许,“明天我给你带牛奶?”
牛奶是陶楂上学期找林寐要的,郑萍说林寐不喜欢喝牛奶,陶楂就随口一说“不要给我吧,我正好长身体呢”,郑萍没说话,反而是林寐一口就答应了。
从那日起,只要林寐哪天的早餐里面有牛奶,都会带给陶楂喝。
陶楂烦林寐的时候就把牛奶给宁鑫喝,把宁鑫喝得时不时冒几颗痘痘。
“明天不想喝。”陶楂憋着口气,跟林寐一秒钟都待不下去,他觉得林寐肯定偷偷笑话自己了。
林寐慢慢直起腰来。
下课铃正好响起,陶楂朝门口的方向看了一眼,起身就走,“林寐哥哥,下课了,我先走了,拜拜。”
陶楂几乎是形容狼狈地逃走的,他能感觉到林寐的眼神一直在看着自己,所以陶楂一开始走得还比较松弛坦然,保持了最起码的风度。
但在下了楼梯后,他泪眼模糊地跑起来。
“啊!”
…
陶楂一瘸一拐地回到了教室,班里同学也正好陆陆续续地从操场回来,宁鑫正抱着水壶大口往嘴里灌水。
看见陶楂走路不太对劲,宁鑫放下水壶,抹了下嘴巴,“陶楂你去哪儿了?走路怎么这样?”
“走得太急,在楼梯那里摔了一跤。”陶楂指指自己的膝盖。
到了座位上,陶楂扶着桌子,艰难坐下后,他俯身把校服裤脚一圈一圈挽起来,小心翼翼挽过磕到的部位,没破皮,就是有些发红,估计等会就好了。
都怪林寐。
宁鑫也跟着屏住呼吸,很紧张地问道:“那你在哪里摔的啊?幸好没破皮,不然可疼死了。”
估计是磕重了,虽然没破皮,但是直到下午放了学,陶楂背着书包站在自行车的停车棚里,膝盖都仍是隐隐作痛。
陶楂觉得,骑车应该是没法骑车了,坐公交车回去好了。
结果一转身,碰上学校一行成绩烂但以家世长相称霸校园的风云人物。他们位居陶楂讨厌的人的名单第二列。第一列不必说,是林寐。
“怎么?自己的车都认不出来了,”孟自在带着自己几个玩伴,勾肩搭背的,一脸“哥好无聊哥想给你添个堵”的欠抽样。
孟自在在陶楂高一刚入学时有隐晦地表达过,想跟陶楂做朋友的意向,陶楂也有考虑过对方的提议。
陶楂本来还挺想和他一起玩的,因为孟自在这样的人正好可以用来衬托自己。
可是孟自在打架斗殴泡吧喝酒抽烟纹身……陶楂平日里只敢想想,但绝对不敢去做这些,而且孟自在也太凶了,不太好惹,要是被孟自在知道自己只是利用他,不得把自己吃了!
既然毫无用处,陶楂就要和孟自在他们保持距离。
从那之后,孟自在就因为被拒绝而记恨上了陶楂,隔三差五要来堵一下陶楂。
孟自在哪知道陶楂七弯八绕的小心思,他朝车棚里努努嘴,“喏,那辆四个轮儿的就是你的。”
他说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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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着众人笑得前俯后仰。
陶楂手指攥紧了书包的肩带,他静静地看着孟自在,在对方也看向自己的时候,陶楂摆出为难的样子,“我下午摔跤了,你可不可以用你的车载我回去?”
孟自在的笑声戛然而止。
他一停,其他人也跟着停了,旁边的人用看怪物的眼神看着陶楂,“不是,你小汁……”
孟自在给了这人一脚,他看着陶楂,陶楂眼珠子漆黑,很容易令人联想起天真无辜的小动物,他用尽一身力气才对着这张脸挤出“管我屁事”四个字。
“好叭。”陶楂表现得有些失望。
他转身一瘸一拐地挤进车棚,侧脸雪白得近乎透明,脸上倔强又有些委屈的神情让孟自在看得心都揪了起来。
孟自在只觉得有一股气憋在肚子里,接着化成四股分流向四肢,促着孟自在直接大步走向自己的自行车,他把自己的车横在车棚外面,没好气地命令陶楂,“滚上来。”
陶楂推着自己四个轮儿的自行车一言不发地从孟自在跟前过去。
主动让自己帮忙的是陶楂,不理人的也是陶楂,孟自在倒莫名其妙又成了热脸贴冷屁股的那一个。
“陶楂你什么意思?”孟自在伸手就拽着陶楂手臂往回一甩。
陶楂的身体被惯性带着朝后倒去,但膝盖磕伤,腿没跟上,他仰面倒地,撞翻了一整排的自行车。
车棚里噼里啪啦的动静瞬间就将周围人的视线吸引了过来。
孟自在看看四周,看着自己玩伴们复杂又无语的表情,脑子里瞬间变成了一团浆糊,“不是,我我我不是故意的…”
他忙蹲下想把摔倒的陶楂给扶起来。
“孟自在!你又欺负同学,欺负的还是陶楂!”有人在远处大喊,“我要去告诉赵清静!你完蛋了!”
“滚!”孟自在涨红着脸朝身后吼了一声。
他扭头看着坐在地上还没起来的陶楂,动手先去捡了对方的书包,扶起了对方的四轮自行车,“我没……没想……”孟自在磕巴得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的心情。
陶楂却在此时突然抬起了头,他看的是孟自在的身后——每天下午这个时间准时从超市和食堂方向过来的林寐他们。
即使是在灰扑扑的车棚,被人高马大的几个学长挡得看不见整个人,但林寐的目光还是很快就捕捉到了陶楂的存在。
陶楂就是想捉弄孟自在玩一玩,又看见林寐跟曹严华他们正好往这个方向过来。
虽然林寐很讨厌,但看见自己受欺负,林寐作为邻居,怎么也会帮自己说孟自在两句的。
曹严华搭着徐序的肩膀,站在孟自在身后,“哟,哥几个玩校园霸凌呢?”
挡在前面的几个男生立马散开。
这下,陶楂活脱脱一只可怜虫的形象就被林寐一览无余了。
陶楂想得很大胆,会不会打起来啊?为了自己?
林寐眸色浅淡,他平静地注视着孟自在,直到孟自在觉得手脚都有些不属于自己了,他才将视线放回到陶楂身上。
鹦鹉巷的人都说陶大行老实忠厚,人人可欺,说陶楂机灵,还真不见得。
长得有几分聪明,会说几句漂亮话哄人开心……不过也就这样了。
被欺负了,也只会眼巴巴地瞧着旁人,把希望寄托在旁的人身上,那旁人……譬如他,如若视而不见呢?
林寐把手里买的水果和零食塞到曹严华怀里,走到陶楂面前弯下腰,他撑着膝盖,一派温和清雅的样子,“自己能不能站起来?”
8. 第8章
没能看见两个人为自己打起来的陶楂很失望,他闷闷地点点头,撑着地自己爬了起来。
曹严华此刻在林寐身后深深弯着腰,指着陶楂的自行车说:“陶楂,你轮子是不是掉了?”
轮子?
什么轮子?
曹严华拎着陶楂自行车后轮上带着的两个辅助轮直起腰,“这个,掉了。”
“……”陶楂的脸“腾”一下就跟开水沸腾似的烧了起来。
曹严华曹严华曹严华曹严华曹严华曹严华,烦死了烦死了烦死了烦死了,掉了就掉了,有什么好说的,非要在这么多人面前把他的轮子给拎这么高吗?
林寐抬手把掉了的辅助轮从曹严华手里拿走,他挽起衣袖,很自然地就蹲了下来,在沉默的气氛当中,林寐两分钟不到就把辅助轮给重新装上了。
“林寐你会的挺多啊。”徐序在后面怕了拍手掌。
有什么了不起的,装个轮子而已。
陶楂小声地说了谢谢,慢慢拍着裤子上沾染的灰尘。
“不一定真的好了,只是挂了上去,估计没法骑,”正拍着,他就听见头顶林寐的声音温和地响起,“你骑车不方便,我爸晚上来接我,我带你回去。”
陶楂愣愣的,“你要上晚自习啊。”而且还要上到晚上十点。
“跟我一起上,我让人给你腾个位置出来,”林寐见着陶楂外套上没拍下去的灰迹,抬手轻轻拍掉,“正好给你辅导功课。”
没给陶楂反应的时间,曹严华抬起手臂就把陶楂薅在臂弯里往前拖着走,“别犹豫了,林寐辅导功课这可是我们求都求不到的,你知道他给别人辅导多少钱吗?”
本来还在因为林寐大庭广众之下表现得比自己厉害而emo的陶楂瞬间就被转移走了注意力,“他还收钱啊?”不要脸。
曹严华呼出口气,“两千一个小时。”
“两千!”陶楂瞳孔不受控制地瞪大,这可是不是二十,是两千!
林寐也太厉害了吧。
好烦~
徐序在一旁沉声纠正曹严华,跟陶楂解释,“他不给别人补课,只是上次他帮他爸朋友的小孩补了一下午的数学,那边就给他转了两万的辛苦费。”
“对啊,”曹严华连连点头,“林寐不给别人补课,我们平时捡他的草稿纸都够使了。”
听林寐朋友对林寐的吹捧,陶楂等于直面了林寐不同于凡人的优秀,他脚下被曹严华带得踉跄了几步,觉得自己这辈子都要活在林寐带给自己的阴影下了。
“你可真是捡到大便宜了。”曹严华捶了陶楂肩膀一拳,很自来熟的一下子,臂弯里的少年登时抬头直直地看向他,少年此时的眼呲有些发红,瞪圆了看人时使人联想到篱笆上一脸不快的漂亮猫咪,让准备再吹上林寐几句的曹严华瞬间就哑了火。
林寐走在前面,听身后没人说话后,他侧过身,手臂垂在身侧,手掌朝前,招了招,“喳喳,过来,我给你说说你的问题。”
对自己有好处的事情,陶楂就是不情愿也会去做。
听到林寐说的,陶楂从曹严华臂弯下溜走。
…
跟着林寐走的路上,陶楂向陶大行和向莹报备了晚上和林寐一起回来,陶大行就发了一个微笑的表情,向莹多说了两句。
[妈妈:林寐已经高三了,课程比你的紧,能辅导你,你可要好好学。]
陶楂不太高兴,已阅不回。
高三生跟高二生截然不同,也有可能是陶楂的错觉,他感觉自己班上的同学哪怕穿着跟高三生差不多的校服,言谈举止还是跟小学生差不多。
整个班里,大家几乎都在埋头读书和做题,笔尖在纸页上划出整齐划一的声音,教室里有浓浓的醒神饮料和咖啡气味。窗外被晚霞蒙蔽着。
教室里进来了别的班的人,他们竟也一点都没发觉,争分夺秒地汲取知识点。
林寐个子高,坐教室最后一排,他同桌是曹严华,陶楂来了之后,曹严华抱着一沓试卷挪了张凳子跟徐序和他同桌挤去了。
陶楂在曹严华的位置上坐下,把桌子上自己的书包拿到腿上。
他打量着林寐的教室,再过一年,他也需要喝醒神饮料和咖啡了。高三是如同魔鬼炼狱般的一年。
可是从林寐的身上完全看不出身为高三生的紧迫感,他桌子上甚至都见不着别人那样多的书,就摆着几张折起来的试卷。
陶楂跟林寐……也不是特别熟吧。
虽然自小一块在鹦鹉巷长大,可并不是一块玩到大的关系,打打招呼互相问候一句早上好,逢年过节送上一点小礼品顶多了,很少像今天这样,共处一室。虽然教室里还有另外几十个人,可坐在一起了哎,林寐可是陶楂最讨厌的人。
见陶楂迟迟没有将书拿出来,而是不停地东张西望,林寐好笑道:“摸底卷不准备拿出来了?”
陶楂收回专注力,他唔了声,低头把试卷拿出来,试卷横面很长,他叠了又叠才叠成A4纸的大小。
试卷展开到一半,教室光线穿透惨白的纸页,P1最上方拳头大一块模糊的红色色块赫然跃入视野当中。
陶楂想起这是自己昨天抱着试卷哭了过后留下的证据,他一把把试卷按进书包里,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我觉得可以先从上学年的期末卷开始辅导。”
林寐倒没怎么关注陶楂,所以也不知道陶楂的那些小动作和小表情,他正翻着他自己的习题册,手中红色的签字笔时不时在册子上画个圆圈。
像是顺便才朝陶楂发问:“嗯,为什么呢?”
陶楂脑子中正进行着激烈的拉扯和打架。
A方强烈拒绝朝林寐暴露自己的软弱。以林寐的警觉和敏感性,他一定能猜到试卷上红色色块的来由。
陶楂想用“我问题可不止摸底卷上这些哦,很多很多呢”这个理由来搪塞遮掩过去。
但遭到了B方更加强有力的反对:我怎么能向林寐说自己问题很多?我没有问题。你去告诉他:我很完美。
这样的深思熟虑没有让陶楂得以脱困,反而让迟迟等不到回答的林寐把眼神直接锁住陶楂。
林寐黑曜石般的眸子静静地看着陶楂,同时将陶楂的紧张给尽收眼底。
陶楂怕林寐伸手抢,忙把试卷递了出去,“我就是觉得,循序渐进嘛。”
林寐淡然地将试卷接到手中。
这是一张全科合卷,题目繁多,也如赵清静所说,除了作文丢分,陶楂数学这一科还比其他的薄弱许多,但倒不是一百五和五十的薄弱,而是一百四五和一百二三十的薄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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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成绩越好,往上提的每一分都需要用尽全力,流干汗水。赵清静很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也明白单靠陶楂自己肯定是做不到了,需要借助外力,
可林寐发觉,陶楂似乎并不怎么想要辅导。
不过也有可能只是不想要他辅导而已。
陶楂打量着林寐的神情,发现对方好像并没有将注意力过多的放在那被眼泪晕染的总分栏上,偷偷地松了口气。
松了口气之后,陶楂有了闲情逸致细细打量林寐。
林寐的轮廓棱角分明,少年的骨相挺拔优越,长眉直鼻,长而浓密的眼睫之下是沉静平淡的双瞳,双眼皮浅浅的一道,眼尾线条的弧度被收拢得居然有几分妖冶。
客观来讲,林寐并不是端正如明月的长相,只是他气质是这样的,脸也让人如此觉得了。
单看脸,恹恹的,艳丽锋利的,冷意凛凛的,找不到瑕疵的……令人讨厌的
看起来不像是个很好的人。
陶楂心想,他相信自己的直觉。
陶楂又忍不住将自己跟林寐比较起来,他用手捏了捏自己的脸,脸上的肉好软,林寐的应该没这么软。
在陶楂东想西想的时间里,林寐的红笔已经走完了一整本习题册,望见陶楂发呆,林寐静静地看了他几秒钟,抬手在他眼前打了个响指。
陶楂打了个激灵,回了神。
看着林寐的眼睛,陶楂想的却是,林寐什么时候学会的打响指?自己都不会!
“你数学上的问题不大,把我圈出来的题做完后和我说说感觉,而作文,”林寐停下说话,他似乎是叹息了一声,把手里的试卷翻开到作文那两页,浓黑的睫毛垂下,“陶楂,你太沮丧了。”
“人一旦有望就变得不易满足,有碗里的想锅里的,并如履薄冰,生怕一脚踩空,坠进失望。而失望能加害于本来就无望的人吗?当然不能。”
当林寐把作文的结尾喃喃念出来之后,陶楂绯红着脸,“这不是我写的。”
陶楂声音很小,嗓子跟被掐住了一般。
即将要被人看穿的感觉令陶楂感到奄奄一息。
“是一个作家写的。”陶楂手指在无人看见的地方抠着桌子,“我觉得还不错。”
林寐也太敏感了吧,陶楂心想,比自己还敏感呀,想得真多。
他以后要跟林寐保持距离才行,要是让林寐知道自己其实很讨厌他,那可就不妙了。
“谢谢林寐哥哥,我知道了,我回去了就把你给我的题做完,等做完了,我就再来向你请教。”陶楂很有礼貌地反客为主,伸手准备从林寐手里拿走自己的试卷。
陶楂打算回家写。
林寐顺利地让陶楂拿走了他自己的摸底卷。
正正好,晚自习的上课铃也敲响了,陶楂眼睛亮亮的,被头顶光一照,整张脸雪白又精巧,毛绒绒的睫毛和圆鼻头显得他稚弱无辜。
陶楂把摸底卷飞快叠起来往书包里塞,“唰”的一下拉上拉链,动作堪称干净利落。
看着急着跑的陶楂,林寐一时兴起,忽然开口,他的声音跟上课铃最后的几个节拍一块儿在陶楂的耳边响起。
“你去哪儿?”林寐托着腮,目光将预备逃脱的陶楂密密匝匝地罩住,“我没说让你回去写。”
9. 第9章
现在?
今晚?
晚自习?
做这些?
一时间,陶楂满脑子都是不可置信的问号。
其实,他效率没这么高。
但在林寐面前认输,陶楂也做不到。
“正有此意。”陶楂已经离开了椅子的屁股又重新坐下来。
林寐弯腰从脚边的纸箱里拿出了一个还没用过的练习本,“写这个上面。”
等陶楂把练习本接走后,他又徐徐补充道:“有不会的可以随时问我。”
“我知道啦,谢谢林寐哥哥。”陶楂短暂地摆烂了。就算被林寐辅导又怎么样?
师夷长技以制夷,他要把林寐吸干!
林寐深望了陶楂一眼。
下午时分休息的学生也在课铃响后奔回教室,高三班里那些个空着的位置慢慢都开始有了人坐下。
两个女生从后门嘻嘻哈哈地跑进来。
陶楂只听见了笑声,他专注着自己手里的习题,没抬头。
脸上却忽然被洒了几点冰凉,陶楂茫然地抬头去看,教室里怎么也不可能下雨,他抬头看见的是一个女生绽开的笑颜。
对方脸上的笑容僵在脸上,她慌忙把湿漉漉的手缩到背后悄悄在校服上擦干,“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以为是老曹。”
她身后的女生慢吞吞地说:“看背影都不像啊,老曹那么威猛一傻大个。”
给陶楂脸上洒水的女生已经从书包里掏出了纸巾,“那个,对不起啊,我近视五百多,没戴眼镜就看错了人。”
“没关系。”陶楂抓着纸巾,擦掉脸上的水珠。
擦脸的动作好像小猫洗脸哟。
姜婻脑海中莫名出现了这么一句对眼前少年的形容。也是此刻她才发现,对方的校服跟他们班的不一样。
“高一的?”年纪看起来还挺小的,没有高三生那种沧桑感。
陶楂把纸巾叠起来揣进口袋里,他找不到扔的地方,“高二。”
两个女生,一个叫姜婻,一个叫张季音,失误给陶楂脸上洒水的叫姜婻,长发齐刘海,头戴米白发箍,长相与气质很有大小姐的味道。
两人分别是林寐的前桌和曹严华的前桌,关系看起来很不错。
张季音:“高二的怎么来了我们班?老曹死哪儿去了?”
林寐低着头答:“陶楂是我带来的,曹严华在徐序的位置上。”
姜婻和张季音不约而同看向徐序那边,果真是。
“你叫什么名字?”姜婻书都没心思打开,她是个铁血颜控,用她自己的话来说,她就是一个很下贱的老色批,不分物种不分男女的好色。
张季音翻了一个堪比整张脸大小的白眼,翻开书,“陶楂你不认识?你手机里不是还保存了人家的照片?有一段时间的屏保都是人家,还……”
“你是陶楂?!”姜婻音量不受控制地拔高。
半个教室的人朝她看过来,视线却又被她后面的陶楂给吸引了过去。
哪来的小同学?面生又好看,都坐在林寐旁边了,居然也没有逊色半分。
知道是陶楂过后,姜婻顿时对陶楂感到亲切万分,她索性把椅子整个转了过来,她面朝着陶楂,“你跟照片里不太像哎。”
陶楂手指握着笔,他没离女生这么近过,下意识想要后仰。
可他听出来姜婻是夸自己的意思,很少有人会在他跟林寐在一起块的时候,不夸林寐反而夸自己。
“不像吗?”陶楂有些紧张地问道,他以为姜婻在说他是照骗。
过于紧张,让他都忘了去问姜婻和张季音哪来的自己照片这件事情。
姜婻:“你不上镜……照片看起来特别嫩,像初中生,但是本人看起来还是没那么嫩的,可能是因为相机会把鼻梁眉骨都磨平吧。”
陶楂:“学姐为什么会有我的照片?”
“我们学校专属的app有不少人发你的照片,你在上面人气还挺高的,人气值五千多呢,排二十三。”姜婻比了个二,“但你好像没有账号,对不对?”
他们学校小区面积相当可观,学生数量在全市中学排前列,如若不同年级,除非是全校大型活动,否则难以见到。
所以一中在好几年前开发了独属于自己学校的app,教务处可以在上面颁发通知,老师可以在app上发布作业,学生可以在上面分享生活。
陶楂不知道这个app,学校里很多人应该都不知道吧,学校又没有特别宣传过。
“我不玩这些,”陶楂抿了抿唇角,“我喜欢学习。”
“课后消遣嘛,”姜婻嘻嘻一笑,“林寐也玩啊,不还是年级第一。”
陶楂笔尖一下子划了两行出去。
什么叫林寐玩也是年级第一?
暗讽他没玩也不是年级第一吗?
但姜婻应该不知道自己的排名吧?
可她不是知道自己的名字么?她是林寐的同班同学,无论怎样,还是会跟林寐关系更好吧。
就算没有指向性,也刺伤了陶楂。
“林寐哥哥一直很厉害啊。”陶楂符合的声音低低的,嘴里像是含了东西,不清不楚。
他状态忽上忽下,差异显然。
林寐听见后,朝姜婻看过去,“上课了。”
林寐向来如此,话不算多,所以不说废话,与他但凡多相处几天,就知道他的温和相对于他整个人来说有多表浅。不容人冒犯的疏离和锋利才是他的底色。
姜婻不好意思地呲了呲牙,连人带椅子地转了过去。
过了几分钟,姜婻拎着手机吊在后脑勺,屏幕直朝陶楂的脸,屏幕上是她的微信二维码,“陶楂,扩列扩列。”
随着微信“叮”地一声响起,陶楂微信列表里多了一个好友。
…
陶楂没想到林寐给的题目难度这么大,并且非常精准的踩准了自己不擅长的点,并且在他不擅长的基础上,难度还增加了。
所以他写得有些吃力。
写题过程中,他不断去偷偷看林寐,未免林寐发现自己的吃力,陶楂偶尔停下来休息,隔一会儿哼两首口水歌。
时间滴滴答答流走,距离晚自习结束还有二十分钟时,林寐合上了书,他将笔盖上笔帽,拧紧,一件一件收进书包,拉上拉链。
林寐一系列的动作代表今夜的学习已经进入到了尾声。
陶楂后背的汗毛竖了起来,头皮隐隐出现了刺痛。
“喳喳,作业给我检查。”他的语气很轻,但入了陶楂的耳朵,就如同鬼魅一般。
陶楂的脸一下子就滚烫了起来,连手心的温度都跟着升高,出汗,他快要握不住笔,可他不想丢盔弃甲,更不想要缴械投降。
林寐在辅导陶楂这件事情上似乎没有平时相处时那般和气好说话,他靠近陶楂,强硬地从陶楂手下面把练习本抽走了。
陶楂气若游丝,“我...还没写完。”
陶楂觉得自己会被羞耻心燃烧成一堆滚烫的灰烬。
他不去看林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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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僵直着身体,耳边林寐翻动着练习本的每一页都能清晰可听,刀片一样刮着他的脸。疼。
林寐翻了一半之后,后面陆续翻的几页都是空白的,他没再继续往后翻了,他把练习本还给了陶楂,“没做完,还错了不少。”
他一贯以来的温良也让陶楂感受不到了,“不会的为什么不问我?”
陶楂感觉到林寐正看着自己,是怎样的眼神他想象不出来。林寐一直都是很好说话的,所以自己也不太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但没做完和错了不少这七个字已经完全能够让陶楂难受万分。
尤其还是被林寐这样说。
早知道下午就狠狠拒绝跟林寐一起上晚自习了。
陶楂不止脑子,他整具身体里面,都成了一团滚开冒泡的浆糊。
林寐迟迟没等到他给个解释,终于不等了,伸手扶着陶楂的下颌略显强势地转向自己。
陶楂眼底的不甘和委屈无所遁形,如果他没看错,眼底深藏的还有恼怒和恨意。
恨他?
这倒有意思了。
他掌下,陶楂腮帮子那块肌肉绷紧了,小同学隐隐在咬牙,为了什么,不太清楚。
气氛太过莫测。
陶楂心理活动太活跃,没觉出自己跟林寐的距离有多亲近,他只看了林寐一眼就把目光惊惊惶惶移走了。
见陶楂的身体都在隐隐发抖了,林寐放下手,松开了陶楂,他冷流般的双眸不再注视着陶楂,无奈道:“很快就下课了,没做完的以后再做吧,要是不想做了,以后也可以不做,不强求你。”
周身被林寐压着的空气在林寐抽身后轰然膨胀散开。陶楂得以呼吸了。
陶楂捏着桌子上的练习本,凭借不断的自我安慰建立的自信和骄傲土崩瓦解。
对他来说,林寐这算是很重的重话了。
语气不重,含义太重了。就好像是因为陶楂答应了又做不到,对方忽然对自己泄了气,失去了信心和信任,于是决定放弃自己。
即使说这话的人是他讨厌的林寐,也仍是让他不免感到受伤和低落。
任何人都可以让陶楂受伤。
更何况还是林寐。
陶楂闷在位置上给自己做了很长时间的思想工作。
不要太在意别人的话。
不要为不值得人的生气。
没做完作业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是林寐吹毛求疵,要求太多。
林寐这么说话是林寐不懂事,林寐太过分了。
期间他没有跟林寐说话,林寐也没有跟他说话。
因为他不会再跟林寐说话了。
所以林寐跟不跟他说话,不重要。
陶楂默默将书包收拾好,晚自习下课铃一响,他拎着书包比林寐班里所有人都先冲出教室。
前面正准备伸个懒腰放松一下的姜婻被吓了一跳,她抱着手臂,“我靠!”
她扭头对林寐说:“是陶楂我就不骂人了,是老曹我不得追上去扒了他的皮。”
姜婻的发言只是让林寐轻扯了下嘴角,他提着书包站起来,起身时,目光扫到曹严华桌子上,刚刚自己给陶楂的练习本。
自己给他的,一个临时的练习本,新主人还在姓名那一栏后面工工整整地写下了“陶楂”两个字,下面是班级:高二,七班。
林寐眼里的喜与恶和白与黑又变得不分明了,陶楂表里不一,自己又何尝没有绵里藏刀。
林寐把陶楂的练习本装到了自己的书包里。
10. 第10章
高三所在的教学楼距离陶楂停车的停车棚有些距离,陶楂到达停车棚时,里面的自行车已经稀稀拉拉,远不及下午密集。
陶楂把书包背到肩上,顺利将自己的自行车推了出来。
有什么了不起的。
他自己又不是骑不回去,就算骑不了,他还有两条腿,他可以走回去。
陶楂坐上车座,脚踩上踏板,还没蹬上两圈,自行车车链发出牙齿打颤一般的嘎吱声,几声响过后,后轮上的链条一下子掉了下来,两个辅助轮也跟着罢工了。
“……”
情绪一天都在大起大落的陶楂终于忍不住了,他看了眼四下无人的操场,从车上跳下来狠狠给了车身两脚。自行车倒在了地上。
夏天的校服薄薄一层,陶楂被愤怒和委屈占领了全部,在自行车轰然倒地后,他才感受到小腿上的疼痛。
陶楂挽起裤脚,车棚顶上惨白的照明灯把从膝盖上蜿蜒而下的鲜血照得清清楚楚。
“烦死了。”陶楂眼角浸出湿意,“都怪林寐。”
回家后再弄吧。
陶楂小心翼翼地把裤脚放下来,放到一半,视野里乍然出现一道身形,在流照下来的照明灯光线折叠。
林寐的脸不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找不出不好看的。
陶楂讨厌他的完美无暇,而且看起来还无懈可击。
已经放下去的裤脚被林寐重新挽起来,他手里叠着四四方方的纸巾,从陶楂小腿上这一道鲜血的最底下往上擦拭。
陶楂茫然无措地低着头,他紧咬着牙,想要后退却又被林寐握住了脚踝。
林寐的手很凉,陶楂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在这么热的天气里,手心的温度居然还这么低。他看见自己小腿上细小的汗毛竖了起来。
跟很多男生满腿黑黢黢的腿毛不一样,陶楂体毛稀少,小腿上只能看见细软的小绒毛,皮肤白得几乎快要曝光。
少年温顺的样子让林寐想起对方刚刚黑着脸一脚踹翻自行车的狠模样,林寐忍不住勾起嘴角。
有点好玩。
“对不起。”林寐忽然开口说话。
对不起?
陶楂以为自己听错了,“啊?”
他声音轻轻的,变声期都没把他的嗓子炼成公鸭嗓,还清清亮亮的,声音可以无限度的软下来。
也就是凭着这张脸,这道一求饶就让人心软的嗓子,所以才能在鹦鹉巷那样杂乱的地方也备受喜欢吧。
擦掉陶楂腿上的血迹,林寐放下陶楂的裤边,顺道说:“刚刚在教室是我话说得不对,语气不好,别生气。”
道歉?
陶楂把腰往下又压了一点,仔细观察后,发现林寐脸上没有不情不愿的神色。
那你就是真心实意的道歉咯。
那我就大发慈悲的原谅你吧。
“我没生……气。”陶楂口不应心。
林寐站了起来,身高和气场登时就对陶楂形成了难以言喻的压迫力,我没生气的“气”字差点化作一口气吹走了。
林寐追问:“那是什么?”
陶楂呆住。
他只是随口一说自己没生气,林寐难道不应该和自己下台阶吗?怎么还往上垒啊?
他该怎么回答?
陶楂很明显地答不上来,想理由需要时间,长时间的沉默就是答案。
“我的自行车又坏了。”陶楂牛头不对马嘴地说。
“……”
林寐转了身把坏掉的自行车扶起来,他身形颀长,并不羸弱的体型撑起校服的双肩,在陶楂的注视中,他把自行车推回车棚,放下站架,垂眼道:“先就这样,找时间让外面师傅给你修,今晚你跟我一起回去,走吧。”
陶楂忙跟上去。他腿上的伤是皮外伤,膝盖虽然磕到了,但也已经过了一下午,不影响走路。
走路也不能比林寐差。
他一步都不要落于林寐。
…
林元君已经开着车停在校门外,陶楂没认出来,林寐带着他往一辆林肯车的方向走去时,他才回过神。
“我记得林叔叔是一辆奔驰……”
一中不是什么贵族学校,豪车没那么多,部分家庭来接学生时开一辆高配的宝马奔驰已经算经济条件不错了。
林寐伸手很自然地把陶楂滑下去的书包肩带往上拎了拎,“他新换的,还没开回过鹦鹉巷。”
“多少钱啊,是不是要几百万?”陶楂只认识几个车的牌子,但款式不认识,每个款多少钱他也不知道。
林寐:“你查一查,然后告诉我。”
陶楂撇撇嘴,“我只是随口一问,也不是很感兴趣。”
快走近时,副驾驶的窗户缓缓放了下来,出现了一张陌生女子的脸,大波浪卷发,挺拔的鼻梁和鲜红的唇色,却并不艳俗,反而让人觉得是位好生艳丽夺目的气质女郎。
陶楂被惊艳了一下,他下意识靠近林寐,“好漂亮啊,林寐哥哥你认识她吗?”
林寐:“认识。”
陶楂慢慢点头。
他比林寐矮上一点儿,不特意抬头看,就注意不到林寐的神色变化。
光听语气,林寐的语气只有很轻很不明显的变化。陶楂也没听出来。
走到车旁,林寐向女人颔首,“张秘书,晚上好。”
张谣把手里的手提袋递出车窗,“晚上酒会上的马卡龙,我跟你爸爸都觉得很不错,捎点给你尝尝。”
“谢谢张秘书。”林寐轻扬嘴角,只嘴角弯了,眼里是一点笑意都见不着。
他接人待物淡然处之,陶楂惊异地看向林寐,觉得自己跟林寐之间又有了一道鸿沟。
林寐是不是背着自己上了什么了不得的补习班啊?
张谣点点头,接着看见了林寐旁边的陶楂,“哇,你是林寐的小同学吗?”
陶楂乖乖站在原地,等着下一秒的夸奖,“我……”
刚一开口,林寐就在旁边拉开了车门,拽着他的手臂把他往车上推,还替他回答了,“住在我对面的邻居,不算同学,他低我一级,算是朋友。”
“看着是比你要小呢,”张谣一边说着一边关上了车窗,她扭头,目光在已经上了车的陶楂的脸上盯了几秒钟,“可爱还漂亮,这种类型的男孩子很少见啊。”
毕竟因着骨骼发育的缘故,大部分男生很难长得精致,粗犷是比较常见的。
陶楂抱着书包,被夸得飘飘然,“谢谢姐姐。”
他的快乐太能感染人,嘴又甜,张谣笑得捂嘴。
…
林元君在前头开着车,“最近学习怎么样?压力大不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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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工作忙得很,刚升任分公司的CEO,这不是一个容易坐的位置,一方面他虽然人到中年,但也想证明自己的价值,另一方面他也想给儿子打下一片江山,免得以后自己拼得太辛苦。
林元君很疼爱林寐,不仅是因为林寐是他的血脉,还因为林寐的优秀万里挑一。
所以哪怕工作再忙,他也会隔一段时间关心关心林寐的学习情况。
林寐靠在椅背上,他阖着眼皮,回答得漫不经心,“挺好的,没什么压力。”
正在小心摸着车座的陶楂听见这个回答,他不好当面撇嘴翻白眼不屑一顾,但暗自学着林寐的语气重复了一遍他的话。
“喳喳呢?”林元君又问到了陶楂,问到陶楂时,他的语气要轻柔了许多。
陶楂本来就一直竖着耳朵在听他们讲话,一问到他,他就立马答了,“我也挺好的,只有一点点压力,但我高二嘛,时间没有林寐哥哥紧张。”
他cue了林寐一下。
林寐肯定是装的。
他今天早上那么早就去学校,怎么没压力,肯定有压力。
林元君:“高二也是一个很重要的阶段啊,不能松懈,下一年也就不用太辛苦了。”
“谢谢林叔叔,我肯定加油。”陶楂觉得林叔叔的为人还是很不错的。跟鹦鹉巷的那些人不一样。
后面长时间无话。
陶楂在陌生环境没办法睡着,他一直精神十足,期间偷偷看了林寐,林寐腿上放着那一袋马卡龙,闭着眼睛,应该是睡着了。
前头的美女姐姐和林叔叔倒是时不时会说两句话,声音太小了,又放着音乐,陶楂听不见他们说话的内容。
可能是在聊工作吧,但表情看起来又不像,像朋友之间的聊天。
陶楂看了会儿,又去看林寐。
他还没吃过马卡龙。
在电视上看过,也在甜品橱窗里看见过,是一种甜品,那应该就是甜的。
陶楂好奇地把脑袋伸到手提袋上方,车内没开灯,昏昏暗暗的完全看不清袋子里的马卡龙长什么样子。
林寐好讨厌,为什么不把马卡龙拿出来给他看一看,他又不一定要吃。
都坐在一块儿了,他拿到好吃的就这么放着,很尴尬啊。
一直只是假寐的林寐睁开了眼睛,他半垂着眼,看着自己眼下这只毛茸茸的脑袋,一截颈子从衣领里露出,像一块奶油般白腻。
陶楂正腹诽着,就敏感察觉到了身旁男生呼吸的变化。
下一秒,他颈子被直接握着按住。
?
!
林寐的手掌轻轻搭着陶楂的后颈,掌下皮肤的质感和手感比想象中还要好,温热软滑——鹦鹉巷土生土长的陶楂,似乎是女娲精心捏造的宠儿,鹦鹉巷的其他人都是烂泥陪衬——优越且惹人喜爱的容颜,完整温馨的家庭,在充满爱的家庭长大的小同学,即使表里不一都还是会散发出温暖人心的光芒和力量。
不像自己。
发觉陶楂在奋力反抗时,林寐淡然地松了手。
陶楂抬起头,深吸一口气,如果不是因为林叔叔在,他一定要狠狠指责批评林寐。
“试试看,喜欢吃就送给你。”林寐拿了一盒马卡龙出来递给陶楂,眼底有恶趣味被满足后的餍足意味。
11. 第11章
在这之前,陶楂还没吃过马卡龙。
借着昏暗的光,陶楂看见马卡龙的颜色跟橱窗里摆放的那些没有区别,甚至更加精美漂亮,上面还印了不同形状的印泥,拿到手里,陶楂就闻到了甜甜香香的味道。
“漂亮得好像假的。”陶楂咕哝了一句,接着小心地咬了一口,入口后,香味反而淡了不少,只剩下甜了,全糖加糖加糖再加糖的那种甜,“太甜了……”
但本着不可以浪费粮食的自我教育方针,陶楂还是把剩下的大半个马卡龙给一口闷了,“我回去后肯定要喝很多水。”
陶楂吃马卡龙的样子,漂亮得像假的应该是他。
少年看起来真的半点都不记仇,一只马卡龙,又变成了晚自习闹矛盾之前的神态和语气。
林寐把几盒马卡龙都给了陶楂。
陶楂腮帮子还鼓着,含糊不清道了谢,低头看着袋子里满满几盒马卡龙,脑海中忽然闪过了一个很有可能的假设:林寐该不会是想要用甜食把自己喂胖变丑,好让他自己在鹦鹉巷的地位固若金汤。
他做梦!
“我……青春期不能吃太多甜食,会影响发育,”陶楂坐得笔直,“我回去带给我爸爸妈妈吃。”
林寐:“好的。”
.
到家的时间已经很晚,林肯车拐了几道弯才到陶楂和林寐所住的那一条笔直的巷子分支路上。
远远的,陶楂就看见向莹穿着肩不符合季节的毛衣站在院子里,她抱着肩膀,车开过去不到一分钟。
陶楂就看见她咳嗽了不下于三次。
一下车,陶楂忙里忙慌地说了“林叔叔再见”“秘书姐姐再见”和“林寐哥哥明天见”,就跳下了车。
看见他出现,向莹忙迎了上去,她朝车里的人笑笑,又谢过,才扶着陶楂后背往院子里走,“吃了饭没有?我去给你把菜热一热,你爸爸打包了一锅青花椒土鸡汤,味道很香……”
“你以后不要等我了,这么晚了,等过段时间降温,你再这么等,身体就更差了。”陶楂皱皱鼻子,小声不耐道。
“知道知道,妈妈知道了。”向莹捏准了自己儿子的脾气,吃软不吃硬的一个小家伙。
陶楂把手里的马卡龙给了向莹,说是林寐给他的。
向莹看着包装精美的盒子,“不便宜吧?”
“是林叔叔的秘书带给林寐的,林寐又送给了我,没花钱。”陶楂说道。
听了陶楂的回答,向莹回头,陶楂也就跟着回头。
林元君把车驶进了车库,车灯没熄,林元君下车后进了屋,没过一会儿,屋里就传出了郑萍起高腔的说话声。
陶楂八卦得很,正想认真听听,向莹就抬手捂住他的耳朵把他屋子里推,“吃了饭就洗漱睡觉,今天实在是太晚了,要是明天起不来床……”
..
陶楂没吃什么米饭,喝了三大碗热气腾腾的鸡汤,味道不十分醇厚,有一点辛辣的辣味。
吃完了饭,见着时间快十二点,陶楂立刻往浴室钻。
一站在镜子面前,陶楂目光就不由自主放在了自己的喉结上面。
“妈妈,我手机在哪儿?”陶楂扶着浴室的门,探出头去。
向莹在桌子边上削着苹果皮,“你自己书包里吧。”
陶楂跑过去把手机翻出来,带进浴室。
他挤了牙膏,一边刷牙一边认真在网页上检索:喉结…大…意味…着…什么?
答案:不意味着什么。只代表了男生进入青春期后体内的激素水平变化……
陶楂咬着牙刷,皱眉删除搜索框里的词条,删除到最后三个字,下面自动跳出新的词条:喉结大的人性/能力是不是也越强?
镜子里的少年烧红了一对耳朵。虽然不怎么好意思,陶楂还是点下搜索。
网页跳出来,上面的答案是:喉结大小与性/能力无直接关系。
看看看看,喉结大什么都代表不了。
而且,他跟林寐都是男的,性/能力也是一种能力,说不定林寐在这方面一点都不如自己。
陶楂感到浑身都松泛畅快起来。
刷完牙,陶楂又打开微信,上面没有其他人的新消息,只有晚上新加的好友姜婻。
姜婻分享了一个网站。
[日不落美女:这个是我们学校的app,邀请码就是我给你发的这几个数字,你点进去后下载到手机,注册的时候输入邀请码就可以了。]
要不是看见她的消息,陶楂都忘了这回事。
陶楂完全忘了洗漱,他索性就一屁股坐在了门边专门为了放东西砌的台子上面,打开网页下载了一中学校的app。
半分钟就下载安装完毕,陶楂兴致勃勃地注册登陆。
“会不会太自恋了?”陶楂登录后的第一件事情不是修改名片也不是签到,而是在搜索框里搜索自己的名字。
下面跳出来一条一条带了他大名的帖子,总共有三百六十七条。
陶楂没有立即就一条一条挨着点开,他手指顿了顿,把搜索框里自己的名字删掉,打上了林寐的。
缓冲两秒钟,跳出有关林寐的搜索结果。
两千!九百!九十九!条!
再有一条就破三千了!
自己跟林寐的差距也太大了,四舍五入差了有三倍。
陶楂略有些气馁地举报了几十条说林寐帅的帖子。
顺便把几条热门帖子的夸林寐帅得要死的热门评论都踩了一遍。
在学校的app上面发这些帅不帅的帖子,未免有些不务正业了吧,会影响学习。
接着陶楂才细细看和自己有关的帖子。
大多是偷拍的照片,在操场上的,在食堂里的,在图书馆和教学楼的,并且每个帖子的标题后面都会打备注:由于不是本人发布,所以禁止外传,请校友们共同保护校内同学的隐私。
陶楂不常拍照片,家里相册那些洗出来的照片都是和陶大行向莹在照相馆拍的,上了初中以后,因为他学习任务逐渐加重,就连照相馆也不怎么去了。
再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鹦鹉巷的人总是拉踩他和林寐,陶楂总觉得自己不是特别好看,反正肯定是不如林寐的。
于是陶楂就常把“我不爱拍照”挂在嘴上。
照片也就越发少了。
“也挺好看的嘛。”陶楂晃了晃小腿,心里的美滋滋已经将他整个人都淹没了。
[李光头的老京城布鞋(白袜版:说真的,每次看陶楂,我都觉得他像那种私立贵族学校的娃。]
[三年五班曾芙:陶楂在我心里是最好看的,林寐是最帅的。宁清庭也是帅那一挂的,但宁清庭很吃妆造,他穿校服就有气质,私服丑得一批,吴英雄不愧是体育生,身材很能打,荷尔蒙很吸粉。但是名字真的是土爆了,希望能换一个好听的花名。综合来看林寐人气最高实力最强并且还很稳,宁清庭这个人比较佛,粉丝也比较佛。吴英雄有点自恋,有时候很帅有时候自以为很帅油得能给我们食堂提供十年的油,风评两极分化吧,黑粉很多。我本人是楂粉,对陶楂的评价客观不到哪儿去,就不评价了。]
[放弃学习:楼上这是什么娱?校娱?]
[今年考个年底倒一玩玩:课后放松的游戏,认真你就输了。]
[跳高历史最高成绩1.62米:陶楂三百六十度都好看,他不吃角度,林寐也不怎么吃,但林寐有时候没表情的时候感觉是个老阴比,我还是更喜欢陶楂这样的。]
[抱着校长狂亲三分钟:只有我更喜欢林寐吗?感觉陶楂太嫩了,像小孩子。]
…
陶楂弯着的嘴角在看见这条评论的时候一下子就掉了下来,能抱着校长狂亲三分钟的人,审美果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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异于常人的。
这条评论下面,有一个id叫我猛我自在的校友追着名叫抱着校长狂亲三分钟骂得很厉害。
[我猛我自在:你更喜欢林寐你到林寐面前说去,在夸陶楂的帖子下面拉什么屎?]
[我猛我自在:“只有我更喜欢林寐吗?”笑死,茶气冲天。]
[我猛我自在:林寐跟陶楂都不是一个挂的,你怎么这么贱,非要拉两个人比较,林寐本人知道你喜欢他吗?要不要我帮你@他?看看他会不会高兴你用他踩陶楂。]
[我猛我自在:别让我知道你是哪个班的,滚!]
这个人的发言越到后面越不堪入眼,陶楂默默地想,虽然人家那样说了,但稍微地轻轻地骂一骂就好了,也不用太凶。这种就太凶了。
虽然有人帮自己说话是挺爽的,但这么凶的话,万一被骂的人一个想不开……虽然陶楂与此没有任何关系,但他还是蛮为此感到担忧的。
陶楂点进这个人的主页,骂人这么疯,应该是很喜欢自己的吧。
但看见的页面让他大失所望。
这个我猛我自在,整个历史评论记录几乎都是在攻击别人,一部分骂拉踩陶楂的发言,一部分是赞同附和拉踩陶楂的发言。
他的已发表帖子是近三天可见,最近显示的一条帖子在骂人:陶楂傻逼。
“……”
是个阴晴不定的变态啊。
陶楂把这个人拉黑了。
拉黑过后,他才去修改自己的主页,换上了新的id和头像,看着自己的0关注……陶楂顿了一会儿,回到首页去搜索林寐。
他才不会关注林寐,只是看看。
他没抱着能直接搜索到对方账号的希望。
搜索结果推送了全部含有关键字的用户,显示的第一个只有林寐两个字,粉丝有五千之多,陶楂点进去,发现这就是林寐本人。因为这个用户的置顶是一张照片,拍的是定居在鹦鹉巷的一只三花猫。
陶楂更不会关注他了,林寐粉丝这么多,自己一个都没有,为什么要给他增加粉丝量?
林寐的账号上没什么特别的东西,没有他自己的照片,都是一些学习资料和分享的歌曲,其中很大一部分都是小众歌,听起来很奇怪。
“装什么……”
陶楂嘟囔着,打开给林寐的留言框,他一个字一个字地输入:
你长得不怎么样哦,我觉得陶楂比你帅!
发了一条,陶楂还发了一个卖萌的表情过去,用在此处,格外显得阴阳怪气。
陶楂这回舒了口气,只是这口气还没舒完,他就看见聊天页面最上面,林寐两个字下面显示着距离:<100m。
陶楂良好的心情瞬间冻结住,轰的一声崩裂成一地碎片。
居然还显示着距离吗?他跟林寐家的距离好像的确挺近的。
?
!
不……不不不……
陶楂很清楚自己的行为不对,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就不要紧,这上面的距离摆明了自己的身份,这跟裸奔有什么区别?
林寐又不蠢,他一看就知道是自己发的私信。
陶楂心里乱七八糟。
陶楂觉得自己没脸见人了。
他想搬家,他想转学。
他想跟林寐此生不见。
屏幕上页面,林寐两个字忽然变成了正在输入中…
陶楂觉得对方一定知道了是自己,把手机把洗脸盆里一丢,捂着脸蹲在地上。
陶楂手机是静音,过了好一会儿,他觉得自己调整得差不多了,才艰难地伸手去把手机够到手里。
他几乎是抱着必死的心情打开了手机,手机一亮起就是刚刚的聊天页面。
林寐只发送了很简短的几个字过来,直接让陶楂愣在了原地。
[林寐:是吗?我也这样认为。]
12. 第12章
陶楂把消息反复地,从前往后地,从后往前地,一个字一个字地,看了好几遍,确定自己没看错之后,他一下子瘫坐在地上。
就差一点点,他的好孩子人设就崩了。
这种距离显示,关掉定位应该就看不见了。
像林寐那么小心的人,肯定一早就关了。陶楂想,自己这边虽然能看见距离显示,但林寐那边肯定看不见。
陶楂退出去,跳到设置页面关掉自己的定位,又重新回到跟林寐的聊天界面,他小心斟酌后发送道:“很高兴你还有自知之明的优点。”
那头一直没有回复。
陶楂捧着手机开始想,是不是刚刚自己的话说得太重了,换做是自己被一个陌生网友说长得不怎么样,当天晚上一定伤心得觉都睡不着。
他已经在浴室呆了很长时间,外面的向莹催他睡觉,“喳喳,你得快点洗了哦,不然明天你一定会赖床。”
“好的,我知道了!”陶楂跟门外喊了声。
他一边站起来一边抓紧给林寐回复:没有说你长得丑的意思,只是觉得比起陶楂的话,你还是差了点意思,你觉得呢?
说实话,被林寐承认不如自己,有点开心。
等不及对方的回复,陶楂关了手机,利索地脱了衣服跑到花洒下面。
前面要放几秒钟凉水,陶楂从不洗冷水澡,他缩在墙角,努力不让自己身上被溅到一滴冷水。
淅沥沥的水声中,窗户外面传来低语声,只是分贝低,但听着并不是温声细语的说话方式,反而像闷声的轰炸。
陶楂轻轻关了水。
他把窗户推开两指宽的缝,缝隙外面,是穿着睡衣的郑萍和西装革履的林元君。
郑萍双手划拉了两下空气,看侧脸的表情都能看出怒极,林元君根本没看她,看着她身后别的什么地方,他儒雅得很,吐字也比郑萍清楚,所以陶楂听清楚了。
林元君:“你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
这是在吵架吧?陶楂暗自想道。
不小心窥见林寐家事的陶楂,心底莫名感到了些微的不自在,好像得知了林寐的什么秘密似的。
他可不想做一个很了解林寐的人。
但陶楂还想再看看,因为他记得林元君和郑萍两人的感情非常好,林元君之前还打电话说要给郑萍买玛莎拉蒂呢。
看着他们院子里车身乌黑发亮的林肯车。林元君没给郑萍买玛莎拉蒂,但是给自己买了林肯。
陶楂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忽然心神一颤。
他昨天好像在日记本里写:希望林寐坐不上萍姨的玛莎拉蒂。
会不会是因为他的关系,所以林元君才会跟郑萍闹矛盾,闹了矛盾,就不给萍姨买玛莎拉蒂,那林寐自然就坐不上萍姨的玛莎拉蒂了。
陶楂心脏狂跳起来。
他小心翼翼拉上了窗户,重新打开花洒。
站在热水底下,陶楂甩甩脑袋,把刚才自己的胡思乱想甩了出去。
林寐父母吵架,跟他有什么关系?好笑,他就是在日记本里随口一说而已,这都是命。
.
洗完澡,陶楂顶着吹得半干的头发从浴室出来,一出来,向莹就从沙发的方向快步过来。
“你给我的那袋子里,怎么还有你的作业本?”向莹从陶楂肩上拿下毛巾,踮起脚给他擦还有些湿润的头发,“学习上的东西,怎么能乱扔?”
“知道了知道了。”陶楂点了两下头,低头看着手上的练习本。
眼熟,真是眼熟。
这不是林寐给他临时用的那个练习本吗?
上面还有他的名字,但他走的时候根本没带上。对,他就是故意不带的。
怎么会在手提袋里……
这个手提袋是林寐给自己的,里面本来是马卡龙,那么就是林寐把练习本放进去的。
林寐烦不烦啊,怎么还追着让人写作业啊?
陶楂不悦地把练习本翻开,上面还是他之前做的那些题,后面依旧是空着的,陶楂快速翻过去,没有做完的题目看着使他感到心慌。
本子从右手全部倒在了左手,一下子滑到了地上。
最后一页摊开在陶楂视野当中。
写的什么东西?
陶楂把练习本捡起来,上面赫然写着两行字。
第一行:你是最好看的。
第二行:你是最优秀的。
后面写着林寐的名字。
要不要脸啊,这么夸自己?陶楂几乎没细想,就认定这是林寐自己夸自己,还在后面写自己的名字。
只是他乐呵还没超过五秒钟,脑海中就闪过了下午的时候,自己在天台跟林寐在一起的画面。
他拽着林寐的衣角,让林寐说自己是最好看的,最优秀的。林寐当时没说。
其实事后,陶楂就已经把这件事情抛在了脑后。
说实话,挺羞耻的。
陶楂合上练习本,几乎确定了林寐是写给自己的,练习本也是他放进手提袋顺带给自己的。
不对。
按照林寐那德行,他一开始都没打算让他吃马卡龙,车开了一长段路,林寐才问自己要不要吃马卡龙,那么练习本应该就是在前面那段时间里放进去的。
所以马卡龙才是顺带,练习本是特意。
特意让自己做题?
还是为了把后面写的话给自己看?
其实……林寐也没那么那么那么那么讨厌。
“喳喳?”向莹忽然低呼了一声。
陶楂不明所以,“怎么了?”
“你脸…怎么突然这么红?”向莹比陶楂矮不少,把陶楂的脸红看得一清二楚,“在想什么呢?你有喜欢的女同学啊?”
向莹揶揄的笑让陶楂一下子就清醒了,他把毛巾从向莹手中夺过来盖住脑袋,包住脸,只露出一双眼睛和一只鼻子,瓮声瓮气道:“我说过我不早恋的。”
他只是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他没想到林寐真的会说这些话。
因为林寐是他讨厌的人。
向莹也不是真的认为陶楂恋爱了,她推着陶楂,“赶紧睡觉,今天真的是太晚了。”
陶楂被向莹推着往前走,他忽然扭头,“萍姨刚刚在跟林叔叔吵架?”
“你怎么知道的?”向莹惊讶。
陶楂:“我洗澡的时候听见的,为什么吵架啊?他们不是感情很好吗?”
向莹倒没说“小孩子家家的知道那么多做什么”,她沉默了半晌,才道:“夫妻俩过日子,免不得会有摩擦,能处理得当,就不是什么要紧事。”
“处理不好呢?”陶楂越发好奇。
向莹拍拍陶楂的脑袋,“那就只能一拍两散咯。”
陶楂愣了下,一拍两散是什么意思他当然知道,但他觉得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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萍和林元君肯定不至于走到那个地步。
过日子可真难。陶楂还想道。
陶楂又想道,以后他可不要结婚,吵架也太耗费精神了,哪怕半夜,该吵该是得吵。
回到房间里的陶楂,躺下后又爬起来,拉开台灯。
他把日记本摊开,深吸一口气,伏在桌子上,划掉了昨天写的“希望林寐坐不上萍姨的玛莎拉蒂”。
接着写下了新的:不知道林寐夸我是否夸得真心,但他是第一个夸我最好看最优秀的,希望以后会有越来越多的人赞美我,喜欢我(如果能在赞美我的时候,不用林寐拉踩我就更好了)
他空了一行。
在下面接着写:如果林寐因为萍姨和林叔叔吵架而影响到学习状态,那可就糟糕了,因为我想要跟他堂堂正正的较量。所以希望他的父母要吵离远点吵,要不然就别吵了。
…
早上还早着,陶楂刚起床,张小橘和张小柚并排站在他房间的窗户外面。
“本来昨天就应该给你的,答应给你的好吃的,”张小橘把手里的牛肉干放到陶楂桌子上,“一共两袋,你一袋,林寐哥哥一袋哦。”
张小柚跟着说:“谢谢喳喳。”
陶楂懵着:“林寐比你们大,你们叫他哥哥,我也比你们大,你们为什么不叫我哥哥?”
张小柚摸着下巴,“因为你看起来很幼稚啊。”
“牛肉干拿回去,自己送。”陶楂头也不回地准备出房间。
张小橘和张小柚对视一眼,张小橘大声喊道:“陶楂哥哥陶楂哥哥,帮帮忙,我错了我错了,你人超级好的,是我们鹦鹉巷人最好的。”
陶楂转身,他趴在窗户上,看着两个初二生,“最后一次。”
张小橘用力点头,“明白明白我们明白。”
陶楂忽然好奇,“如果林寐接受你们的好意了,可你们有两个人,准备怎么分?”
张小柚答道:“如果林寐哥哥愿意同时接纳我们两个的话,我们也愿意的哦。”
“……”
恬不知耻。
陶楂重重关上窗户。
向莹做了丰盛的早餐,陶大行出车出得早,天没亮就走了,只随便塞了两口,丰盛的早餐只有陶楂享受到了。向莹还给陶楂准备了一盒洗好的青提,带去学校吃。
时间还早,陶楂慢吞吞喝着粥,他喝了两口,动作一顿,慢慢看向向莹,“妈妈,我自行车坏了,在学校。”
向莹没有特别重视,这是小事,“我等会给你爸爸说一声,让他下午去接你放学,顺便把车给你带回来,路口就有修车铺……”
陶楂觉得这样的安排很合理,点了点头,继续吃早餐了。
向莹却突然往门外看了眼,她低低的连着说了两遍遭了遭了,“林寐好早就来跟我说你车坏掉了,说让你跟他一起去学校,我说你还没起床,得问了你才知道,我去看看这孩子走了没有,要是走……”
她走远了,陶楂听不见她在念叨些什么,心里满不在乎。
林寐肯定只是客气客气,怎么可能真的会等他起床,还等他吃完早餐。
身后重新响起了向莹说话的声音,“真是不好意思啊,喳喳昨晚睡得特别晚……你吃了早餐没有?要不要也吃一点儿,我做了鱼片粥。”
向莹把林寐迎了进来,看见脚下拉长的男生影子,陶楂差点把勺子揣进喉咙里。
13. 第13章
在林寐的注视下,陶楂努力装得没那么心虚,他嘴唇都被从粉红烫成了绯红也毫无所觉。
昨天林寐给他马卡龙吃,也按照他说的做了,还把没做完的题捎给了他。
而自己却在学校app上面说他长得不怎么样。
好过分啊自己。
陶楂没什么可以给的,他把张小橘给自己的那一包牛肉干也给了林寐,“这包是张小橘和张小柚给你的,这包是她们给我的,我转送给你。”
“你不吃?”林寐问道。
陶楂嗯了声,“我不爱吃零食。”这是真的,陶楂喜欢水果超过喜欢零食,排在水果后面的是正餐。只有在别无选择的时候,陶楂才会吃一些零食。
林寐从陶楂手里拿走了张小橘她们给陶楂的那一包,“我只要这一袋就够了。”
…
没有林肯车接送的林寐,骑的也不过只是一辆自行车而已。款式看着很新颖,纯黑色的车身,平把手。
陶楂提前抱着林寐的书包,林寐走在前面,他跟在后面说:“你带得动我吗?我有一百二十多。”
因为林寐看起来不是那种力大如牛的体格,相反,他也就只是肩宽一点,身高高一点,手臂和腿长一点,即使穿着衣服,也能看出来没有马藏文那样蓬勃的大肌肉块。
林寐跨上车座,他笑得云淡风轻,“试试不就知道了。”
试试就试试。
陶楂坐上后座,他跨坐着,一只手牢牢抱住林寐的书包,一只手从背后伸过去死死抠住车座的铁架。反正离林寐远远的。
少年完全不是笨重的体型,上去之后,后轮纹丝不动,林寐轻而易举地就带着他离开了家,往学校去。
陶楂本来还提着一口气呢,自行车突然动起来,他吓了一跳,惜命得立马就松开车座从后面抱住林寐的腰。
同为邻居并且相识这么多年,陶楂头一回坐上林寐的自行车。
陶楂七八岁以后的童年是在林寐带来的阴影下度过的,他的自行车也是。
他所在的这条巷子分支,路最平也是最直,小孩们不管是学自行车还是滑板轮滑,都喜欢在这一条路上学。
大家都还在学习期的时候,林寐却已经可以蹬着车去市里书店,再自己蹬回来,他这么厉害,成了鹦鹉巷响当当的小孩。
陶大行是别家孩子有我的孩子也要有的家长,他被忽悠着买了一辆成人用的自行车,把车座的高度调到最低后,陶楂也只刚刚好踩到踏板。
可自行车的高度对当时年纪还小的陶楂还是非常骇人,摇摇晃晃的车身让陶楂根本就无法把握住平衡,这也不是导致陶楂没有学会骑自行车的最主要的原因——主要原因是,林寐总是会坐在门口看着自己。
陶楂不会觉得林寐是在欣赏自己,他搬家来的那天都对自己视而不见。
林寐一定是在心里嘲笑自己。
一想到这里,陶楂面红耳赤,连面前的路面都出现了重影。
“我不学了。”他从车上跳下来,扶着车,“我学不会。”
虽然这么说,但陶楂还是不愿放弃,他趁大家都入睡之后,在外面的路上自己一只脚踩着地,一只脚踩着踏板,艰难地往前挪。
但不知道是因为车太大了还是因为陶楂学会自行车的心情太过于迫切,导致他手忙脚乱。
他摔得一身灰扑扑,沮丧地回了房间。
陶大行和向莹两人都不知道他奋力挣扎过。翌日,陶楂就说不学了,学不会,陶大行见儿子那跟霜打茄子的可怜样儿,扛着辆轮自行车又去换了辆四轮的。
四轮的很好上路,陶楂终于找回了一些成就感。
只是在稍微懂事点,加上被学校里的同学们笑话过后,才知道只有学不会自行车的小朋友,才会骑这样的自行车。
林寐…
林寐倒没有因此嘲笑过自己。也没嘲笑过别的。
陶楂觉得他是装的。
坐在后座的陶楂想得非常出神,路上清晨微凉的风拂在他的脸上,早上人少,非机动车道上的车就更少了,林寐的自行车骑得又稳又快。
比四个轮子的要快。
陶楂忽然不想再自己骑车上学了,林寐载着自己好像很轻松,以后可以赖上他。
“林寐哥哥,我看见你给我的练习本了。”陶楂把头小幅度地往前伸了一点,将将要靠上林寐的手肘,他要很努力很别扭,才能看见林寐小半张面无表情的侧脸,“就是你放在马卡龙袋子里的练习本。”
“还有你写的话,我也看见了,谢谢你。”后面三个字,陶楂是真心的。
他向林寐道谢,和他讨厌林寐不冲突。道谢完了,他照旧不喜欢林寐。
陶楂总觉得林寐光芒太盛太刺眼。所以他不喜欢。
骑了一段路,到了十字路口,林寐握了刹车,陶楂上身被惯性往前撞去,但林寐的车依旧停得稳稳的。
林寐似乎这时候才想起来回应陶楂郑重其事的“发言”,“然后呢,可以好好做题了吗?”他身形微侧着,一条腿微屈脚踩着地面,看起来有一种散漫的随性。
陶楂知道自己有点不太占理,“可以了可以了,我今天就写完了给您批改。”
身后的人有多能屈能伸,林寐再清楚不过。
如果说陶楂变脸如翻书,那他这一本书应该已经从头到尾翻了个稀巴烂。
鹦鹉巷灰扑扑的,陶楂的鲜活闪闪发亮。
对面的车疾驰而来,陶楂和林寐的碎刘海一下子被吹了起来,林寐眯起眼睛。
陶楂嫌扬起来的马路灰尘脏,努力往林寐身后躲。
他低着头,不小心瞥见了林寐飞起来的衣摆,他没多想,用手掌盖住往下摁。
“做什么?”林寐垂下眼。
陶楂想以后都由林寐载着自己上学,头一回试着对林寐说好听的话,他抚着林寐的衣摆,“腹肌会露出来的哦。”
“……”
…
陶楂才不知道林寐有没有腹肌,他随口说的,料想林寐肯定没有腹肌,天天坐在教室里的好学生怎么可能会有腹肌。
当天下午,陶大行提前到了校门口,陶楂接了电话,就往教室外面跑去。
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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鑫不知所以,反正也跟了上去。
陶楂把坏掉的自行车推到门□□到陶大行手里,他犹豫了一下,说:“爸爸,你把这个给人修好了就放到杂物间里去,我以后用不上了。”
陶大行以为陶楂是在耍脾气,“怎么就用不上?这修了还能使啊……”
“我不想自己骑车上学了。”陶楂老老实实说。
“要我送你?”陶大行怪不好意思的,其实陶楂的想法一直都比同龄人要多又要深,跟他和向莹早就没小时候那般无话不谈了,突然亲近,还……还挺让人感到受宠若惊的。
陶楂看了眼宁鑫,小声说:“我要让林寐哥哥载我上学。”
“林寐?”陶大行老父亲的心碎了一地。
目送陶大行驱车离开后,回教室的路上,宁鑫缠着陶楂,“吼!你怎么背着我偷偷跟林寐好了,你不是讨厌他的吗?”
宁鑫傻不愣登的,陶楂走得飞快,“我想让他载我上下学。”
“可是你讨厌他的啊!”
“那又不冲突。”
“可是他们说单车后座都是给喜欢的人坐哎!”
“林寐没喜欢的人,我坐坐怎么了?”
“话是这样说的啦,我是觉得你讨厌他,应该就会离他远远的才对,怎么还越走越近呢?”宁鑫百思不得其解。
陶楂:“你不懂。”
“我是不懂啦。”宁鑫不行就是不行,承认得飞快。
陶楂不理他了。
.
给陶楂的练习本,快上晚自习的时候,出现在了林寐的桌子上。
练习本上有陶楂的名字,林寐还没坐下,姜婻就转过头来丢了一句“陶楂送来的”,接着又说:“你跟陶楂关系这么好啊?”
林寐坐了下来,睫羽在眼下扫了一片灰色阴影,他想了想,说:“一般。”
姜婻挥挥手,“可是你在外面都说你跟老曹不认识啊,那这个一般,应该是很不错了吧。”
曹严华抬起头无语道:“干嘛cue我?那是林寐狼心狗肺,我跟他从初中到高中,他说跟我不认识,牛逼!”
林寐侧着身,在桌子里找了支红笔出来,一边批阅着陶楂的作业,一边说:“我跟陶楂的关系不一样。”
“嗯?说说,说说。“姜婻竖起耳朵。
姜婻期待地等了半天,以为会等到什么两小无猜或者竹马竹马照进现实文学,结果只等到林寐一句“我们是邻居”。令人大失所望。
旁人不重要,林寐也不会把自己的想法与旁的人分享。
独他发现的与众不同的少年,就更加不会同别人分享他了。
陶楂看他的眼神复杂多变,从小便是,当着其他人是一面,当着自己又是一面。
他跟自己距离忽远忽近,但永远没有真正变得亲近过。
不过,最近好像有转变的迹象。
林寐在陶楂身上感受到了给秘密抽丝剥茧的乐趣。
批到最后一题,林寐笔尖顿在纸上。
下面写了一行小字:林寐老师,作业做完了,奖励:晚上载我回家:)
14. 第14章
回家的路上,陶楂同林寐说,自己的车修不好了。他话不说完,林寐也能懂。
定下的交换条件是,陶楂每周按时交作业,林寐每周抽两个小时给陶楂辅导。
陶楂一点都没意识到,不管是辅导还是蹭林寐的车,林寐都没让他吃半点亏。
…
高二的周末包括周六和周日两天假期,林寐周高三,依旧得上课,他去上课的时候,陶楂还在睡觉。
醒来时已经日上三竿,外面麻雀叽叽喳喳不停,陶楂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看着天花板呐呐了几句“喳喳不停喳喳不停喳喳不停”。
所以他不讨厌麻雀,因为他觉得自己和麻雀一样,小小的,黑黑的,不被很多人喜欢的。
吃过早午餐,陶楂穿着一件薄薄的长袖T恤呆呆地站在自家院子看隔壁嫂子浇水。
水管盘在嫂子脚底下像一条巨蛇,花坛里水花四溅,泥土来不及浸润,漫出来的水反而流到了陶家院子里。
“嫂嫂,你能把水调小一点吗?”陶楂蹙着眉,隔壁真的烦,每周都要来这么一回,他家院子旁边都长了一整条的青苔。
“哎哟,你看我这……”李美花提高了嗓子,她些微慌了神,忙着回头去调大小。
背过身去,李美花忍不住想,陶大行跟向莹两口子那么好说话,到底是怎么教出陶楂这么个鬼灵精的,每周定时定点站在院子里守着她浇花。
守着李美花浇完花,陶楂拎着一塑料袋猫粮出了门。
鹦鹉巷有好几只流浪猫,不知道是怎么来的,其中一只白猫还只有手掌大小时,出现在陶楂家院子,陶楂专门跑去买了小袋的羊奶粉,冲了羊奶给它喝,他很想就这么养着。
到了晚上,向莹归家,他才知道妈妈对猫毛和唾液严重过敏。小白猫只能重新加入鹦鹉巷猫猫队的大家庭了。
陶楂每周都会去它们的根据地看望它们,顺带带点吃的,在暑假时,他甚至用自己的压岁钱找人给它们每一只都做了绝育。
“你要是每只生五个,那加起来就是二十五,加上你们自己,那就是三十,”陶楂给地上垫了一张硬纸板,把猫粮倒在上面,”我可养不了那么多。”
喂了猫,陶楂开始完成周六的第三个任务——给奶奶买下周的生活物资。
奶奶陶桐桐住在鹦鹉巷6巷,她的房子比陶楂现在住的房子大五倍,修葺得像一栋华丽又考究的老派贵女所居住的别墅。
陶楂的爷爷早年间就去世了,陶桐桐育有一子一女,皆跟她姓。陶楂听爸爸说,当年为了孩子的署名,陶桐桐跟爷爷那边的一家子拼菜刀,还放言,要是两个孩子不跟她姓,她就找机会把爸爸和姑姑掐死,再把爷爷砍成两百零八块。他们相信陶桐桐做得出来。
院子里种满了紫色的花,白色的栅栏围绕院子一整圈,日光流照下来,院子里几只啄食得雀听见来人的脚步,惊得四下飞窜。
陶楂进门,他连鞋都懒得换,弯腰把两大袋生活用品放在地板上,说道:“东西送到了,那我走了。”
陶楂不喜欢陶桐桐,她位列陶楂讨厌的人第二梯队。
屋子里传出慢吞吞地,拖鞋鞋底敲打着地板的声音,很快,染着一头火红色头发的老太太出现在了陶楂的视野中。她二十岁生了陶大行,现在也只不过六十出头,岁月不败美人,她的脸上没有留下多少岁月的残迹。
“门都不进?你爸就是这么教你的?”陶桐桐穿着一身白色蕾丝裙,搭着一条彩虹色披肩,站在距离陶楂四五米远处,手中端着一只印着兰花的白瓷杯。
“不进了,我要回去写作业了。”陶楂站着没动。
陶桐桐只喜欢女儿,不喜欢儿子,她觉得陶大行老实巴交,一点都不像她精明利落,也没有听她的娶一个从聪明伶俐的老婆,而是娶了个病秧子,更别提,陶大行还为了照顾向莹的身体跑去结扎。
自陶大行结扎过后,陶桐桐就不怎么和儿子家来往了,但陶大行还是念着自己老妈,没事儿就买水果买菜送过来,还让陶楂每周去送生活用品。
每回来,少不得要被陶桐桐刺几句,陶楂不明白这是为了什么,找虐吗?
“写那么多作业,也没见你拿个第一。”陶桐桐翻了个白眼。和陶楂翻白眼的模样如出一辙。
不知道为什么,陶楂很难心平气和和陶桐桐说话,因为陶桐桐说话很讨厌,每句话都惹人烦。
嫌弃儿子,嫌弃儿媳妇,嫌弃他,这世界上还有她能瞧得上的人吗?
陶楂撇撇嘴:“我迟早能拿第一。”
再说了,拿不拿第一,关她什么事?
“我走了,我回去了,您多注意身体,再见。”陶楂想,下周他就让跑腿的送,他不来了。
下了台阶,晒到了院子里的太阳,陶楂才觉得身上暖和了点儿。
身后一直没有传来关门的声音,陶楂出于好奇和疑惑心理,回了头,见着陶桐桐正蹲在门口翻看超市袋子里的东西,那考究的瓷杯放在了门边柜上面。背后是幽深冷暗的走廊和家具。
这么看着,又挺可怜的。
好吧,下周他还是自己来送。
正这么想着,陶桐桐像是发现了陶楂还没走,她扬起下巴,“看什么看?”随着几个字落地,她伸长手臂,用力地关上了门。
“?”
陶楂翻了个白眼,转身就走,他下周真的不来了。
右转出了陶桐桐的院子,陶楂就被几个老太太拉住围住,她们找陶楂控诉陶桐桐平时的“罪行”。
“跳广场舞穿短裙,有伤风化。”
“在家练琴,扰民。”
“和七八个老头都出去吃过饭,谁知道他们去哪儿鬼混了?”
陶楂被她们扯来扯去,听了半天,心里有些烦,虽然他不喜欢陶桐桐,有时候还希望陶桐桐不是自己奶奶就好了。但陶桐桐不是什么好人,他自己也不是。
在好的外人和坏的自己人之间,陶楂果断选择了坏的自己人,他站定,从老太太们的包围圈中退了出来,不确定道:“跳广场舞规定不允许穿短裙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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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表情太无辜,老太太们以为他是真的在疑惑,纷纷掰着手指头和他细说了起来。
陶楂却懒得听了,他又不贱,一定要听完别人说自家人坏话。
“我奶奶的事,你们找物业或者找居委会投诉吧,我作为孙辈,怎么好去管她老人家嘛……”他语气为难,再说下去,她们就真的像是在为难她了,只得放他走。
他身后,陶桐桐不知道何时开了门,已经站在门口许久。
…
陶楂回家后将向莹的药熬上后才回房间写作业。
张小橘和张小柚放学早,一边哼着口水歌一边跑跳过去。张小橘过去之后又退了回来,她左看看右看看,跑进陶家院子,直接就把脑袋从陶楂房间的窗户伸了进来。
“喳喳,我前两天让你给林寐的牛肉干,他要了吗?”张小橘急切地问。
陶楂手指抵着张小橘的额头往外推,“要了。”
“那他就是喜欢我咯?”张小橘又把脑袋伸进来。
陶楂接着推,“不知道。”
“你怎么不懂呢?如果不是喜欢的话,那他根本就不会收我的东西,他吃了我的牛肉干,就是喜欢我。”张小橘很老成地对陶楂说,“一看你就没谈过恋爱。”
陶楂被张小橘极富优越感的语气刺激到,问她:“你谈过?”
张小橘很夸张地说:“我都谈过四五次了,遥想我的初恋,那还是九年前,我跟他,一见钟情,可惜,他始乱终弃,为了隔壁班的小花和我提了分手。”
陶楂听完后,慢慢低下了头。
他对谈恋爱这种事情不怎么感兴趣,也不明白为什么在时间有限的人生里,不好好喜欢自己,而要去喜欢别人。
只是,为什么会喜欢林寐啊?为什么不喜欢自己呢?他好像还没被人表白过。
知道林寐收了自己牛肉干的张小橘满意离开,陶楂闷闷不乐地写作业写到了天黑。
吃过饭,洗漱过后,陶楂躺在床上玩手机。
他成绩好,听话又懂事,陶大行和向莹对他又几乎是溺爱式的养法,在学习这件事情上不像其他家长,学个没完没了,他只要作业做完就能自由安排余下的时间。
“喳喳,不许躺在床上玩手机,坐起来。”向莹推开门,说了他一句。
陶楂“哦”了一声,从床尾爬到床头,靠着继续玩。
他在刷学校app里的论坛。挨着把每个夸自己的帖子都点赞收藏了,顺便还回复了不少。
[不想学习:陶楂是不是在卖低调人设啊?他难道连校论坛都不知道吗?]
陶楂在下面回复:别人眼里只有学习,你以为是你这种不想学习的人吗?
[钟爱蝴蝶结的少女:我觉得他有点外热内冷的感觉,挺虚伪的那种人。]
陶楂:你又不认识他,你凭什么这么说?
[买笔找我:太矮了。]
陶楂:你多高?
[沉默是今晚的康桥:想看他和林寐睡。]
陶楂:?
15. 第15章
[睡?睡什么睡?]
[举报你!]
陶楂在论坛里泡了一个多小时,主要是搜自己搜林寐顶自己踩林寐这一系列操作。
窗外传来自行车滚轮咕噜噜的动静时,陶楂坐直身体。
“林寐哥哥,晚上好。”陶楂推开窗户,趴在窗台上,主动跟刚放学的林寐打招呼。
林寐抬头看了眼头顶。是晚上没错,所以太阳不太可能从西边出来。
“晚上好,”林寐把车推进院子停好,“你作业做完了?”
陶楂点头,“做好了,明天晚上给你检查。你明天准备做什么?”
林寐想了想,“在家休息。”
“那拜拜,晚安。”陶楂摆摆手,同时关上了窗,窗后人影晃动,听得“唰啦”一声,百叶窗帘也跟着被拽了下来。
陶楂躺回到床上。
他给林寐打招呼只是为了确定明天晚上的辅导不会被放鸽子,虽然他讨厌林寐,可林寐要是能给自己提供帮助,那他可以稍微不那么那么那么讨厌林寐。
他静静地躺了半天,也没玩手机,想道:林寐学习怎么就那么厉害?这是不是遗传的?
遗传的话,那自己学不过林寐,都怪陶大行和向莹。
还得继续往上追溯缘由,还得怪爷爷奶奶姥姥姥爷,但除了奶奶,其他都去世了,所以只追责陶桐桐就行。反正陶桐桐那么讨厌。
“喳喳,在家吗?”李暄的声音自窗外传来。
陶楂被吓得跳了起来。
“在在在。”陶楂手忙脚乱地去拉百叶窗,他推开窗。
李暄穿着睡衣站在窗外,他往陶楂家大门口的方向看了看,“我刚刚敲门没人应,但你房间灯亮着,我就试着敲了敲你窗户,没想到比敲门还要方便。”
“……”
烦不烦烦不烦烦不烦?
这是他的房间窗户,又不是他家大门,个个都来敲。
“什么事啊?”陶楂一脸懵懂。
李暄把手里的打包盒拎了起来,“我做了一些酥肉,记得你小时候很喜欢吃,给你送来一盒。”
人家来给自己送吃的,他在心里说人家烦。
陶楂自顾自地难为情起来,他双手伸出去把酥肉接到怀里,“谢谢。”
李暄没看出陶楂的情绪变化,夜色太深,他也只是晚上闲着没什么事情做。
陶楂还趴在窗台上,“你还没有去学校吗?”都好久了吧,大学有这么轻松好玩儿?
“还不着急,我请了一段时间的假,估计要等今年过完年以后才会重返学校。”李暄说得很轻松,眉目明朗的样子是很受女生欢迎的类型。
在鹦鹉巷也是人人喜欢的那一批小孩,不过比起林寐还差了点儿。林寐很会装的。
“那我先走了,你趁热吃。”李暄要走了。
他背过身,正预备拉上窗户的陶楂就看见他手里居然还拎着一盒,李暄也没有原路返回自己家,而是直接朝对面林寐家里走去。
李暄把手里那一盒给了郑萍。
原来不仅自己有,林寐也有。
陶楂用力关上窗户,用力拉下百叶窗,一跳跳到地板上,拖鞋都没穿,把酥肉丢在厨房就往回跑。
“等等,”刚从洗手间出来的向莹被他搞出来的动静弄得一头雾水,“李暄来了,我刚刚好像听见了他的声音。”
“来给我们送了吃的,林寐也有。”陶楂的重点是“林寐也有”,但向莹却不知陶楂心中所想。
“李暄是个懂事的好孩子,虽然他妈那个样……”
陶楂却注意到她手里的一筐毛线团,“毛线?做什么的?”
“哦,这个啊,”向莹把毛线团都倒在了沙发上,翻出了奶黄色和草绿色拿在手里,“我打算给你织一件背心,再给你和林寐各织一条围巾,这不,过段时间天凉下来正好可以穿戴,比外面卖得还暖和,又省钱……对了,你今天去奶奶家里,她有没有说你什么?”
陶楂自动忽略了后面那几句,而是十分不解地追问:“为什么还要给林寐织?”
“我是想着他给你辅导功课,那孩子用的我也送不起,做些小物件我还是拿手的。”向莹笑得柔婉。
陶楂看在眼里,心里酸得很。
一是因为向莹好像挺重视林寐的,他不喜欢别人喜欢林寐,尤其还是自己妈妈喜欢林寐。
二是向莹所能拿得出手的最好的东西,在林家眼里什么也不是。
“送不起就什么都不要送,”陶楂一把把毛线团抢了抱在手里,毛线团从手里滚出去很远,陶楂狼狈地追着去捡,毛线散了一地,被他一股脑丢进篮子里,“反正他也不缺这些,有钱什么买不到,你不要送,白费力气。”
“喳喳……”向莹语重心长。
陶楂头也不回,“我去睡了。”
回房间后,陶楂没像以前一样第一时间写日记骂林寐,他关了灯,用被子捂住头。
他不是被神宠幸的小孩,所以生在鹦鹉巷,平庸温吞的父母,尖酸刻薄的奶奶,还存在着林寐这样强大到无可挑剔的对手。
他努力得到的,林寐可以轻而易举得到,向莹佝着背做出来的东西,在人家眼里也不值一提。
他不是凤凰,不是孔雀,是蜉蝣,是风一吹就消失的尘埃。
..
陶楂在床上躺到了中午,早上向莹叫他起床吃饭他也不起,到中午时,向莹实在是怕他饿坏,拿钥匙把房门给打开了。
听见声音,陶楂立马用被子把自己严严实实地裹起来,密不透风地裹起来。
“冷拌牛肉,放了很多香菜,真的不吃吗?”向莹在书桌旁边坐下,轻轻说道。
陶楂的声音瓮声瓮气的,“给我留着。”
“做得不多,还要给你爸爸留一份,你不吃就没有了。”向莹说。
陶楂掀开被子,他捂得满头大汗,“你故意的。”
向莹拍拍桌子,起了身,“不生气了就出来吃饭,先喝完汤,不吃早餐很伤胃的。”
见向莹真的走了,陶楂推开了窗户透气,外面日头好得很,风挟着阳光涌进房间,陶楂心情立刻就好了许多。
他翻身下床,在抽屉里倒腾了半天,抽出藏在最下面的日记本。
“成为比林寐厉害的人,一定要!”
跟向莹一块儿吃完午餐,陶楂把自己的作业又检查了一遍,避免晚上被林寐不停挑错。
他一边翻着作业,还没事儿往窗户外边看看。对面一天没动静了,郑萍有到院子里给花浇过水,林寐一直没出现,林元君好像都几天不见人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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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怪萍姨会跟林元君吵架,忙成这个样子,连家都顾不上了,陶大行可是不论多晚都要回家来的。
“喳喳?”
遭了。
被萍姨发现自己在偷看了。
郑萍见他一脸惊慌,便觉得可爱又好笑,“你看什么呢?”
陶楂一时间找不到理由,胡乱扯了一个,“林寐哥哥去哪儿了?”
郑萍以为是两个小孩关系好,也没瞒着,“好像是有同学今天过生日,他一大早就出门去了,估计要到晚上才会回来。”
“你找他有事啊?”
陶楂:“我晚上要给他交作业。”
出去了?不是说今天休息,休息的意思难道不是不出门?
骗子。
一说到学习,郑萍的面色一下就肃然了起来,“那我给他去个电话问问,免得他玩忘记了……或者,喳喳你在微信上问问林寐哥哥?他在外面玩儿,不一定方便接电话。”
陶楂的表情变得有些莫测,他颇为羞赧地说:“我还没有林寐哥哥的联系方式,也没有微信。”
除了亲戚以外,其他任何关系,如若没有一方相当主动,或者双方都没把对方放在心上,那加个微信就跟呼吸两口空气一样自然简单。
要是明明认识许多年了,却连个联系方式都找不到,那两方中起码有一方暗藏了某种不可告人的心思,以致让关系进展得步步维艰。
陶楂有了林寐同学姜婻的微信,都没有林寐的。
他怪不好意思的。
从郑萍那里拿到林寐微信号之后,陶楂坐在椅子上转了好几圈,才在搜索框里搜索林寐的微信号。
林寐的微信也是鹦鹉巷的一只流浪猫。
他到底什么时候给那些猫拍了照片,还用作了头像?
要不要加好友呢?
他平时跟林寐又没什么可聊的,不加也可以吧。
加的话,也得是林寐主动加自己。
要是自己主动,岂不是让林寐觉得自己上赶着,万一让他爽到了什么办?
可是自己都答应萍姨了要加林寐好友,要是林寐知道自己言而无信,自己岂不是更难堪?
陶楂纠结得厉害。
直到手机页面变成了来电页,有人给自己打电话了。
“喂?”陶楂仰靠在椅子上,眼神呆茫。
“我是林寐。”林寐的音色很有辨识度,总是不紧不慢,声线又偏低,要是只听声音,便感觉冷飕飕、寒咝咝。
陶楂被惊得差点从椅子上倒翻过去。
他镇定下来,清清嗓子,“干嘛?”
林寐那边有人在哄笑吵闹,林寐压着声音在回话,“我找阿姨要了你的电话,晚上七点前我会到家。”
陶楂分辨不清楚这种向自己报告行程的行为意味着什么。
他在苦恼着这样的回答自己应该怎么接下去,“好的。”因为他昨天晚上到今天早上都比前段时间更讨厌林寐。
这回答估计让林寐也觉得很难接得上。
陶楂想要快点结束这种度日如年的感觉。
他手指扣着裤子膝盖处的印花,沿着印花的边缘不停画着圈,他敛着眉眼,眼底心思涌动,“我的微信号就是我的电话号码,林寐哥哥你加我,以后有什么事情就在微信说吧。”
16. 第16章
反正他才不主动加林寐好友。
林寐估计没自己那么多心思,挂了电话之后,陶楂的微信上面就多了一条新的好友申请。陶楂喜滋滋地点了通过申请。
彼此没有聊天,只有系统自发的打招呼。
陶楂翻了一遍林寐的朋友圈,和自己的发猫发花发马路不一样,林寐的朋友圈分享的要么是歌曲链接,要么是学习经验。
单从任何一条朋友圈,都无法窥探出主人的样子,但整合起来,却完全符合林寐本人。
就是装嘛。陶楂暗自想道。
.
“跟谁偷着聊天呢?”曹严华握着杯啤酒重重地在林寐旁边的沙发坐下来。
林寐收了手机,“没聊天,看看。”
过后,他看着曹严华杯子里摇曳着的酒水,问:“刚刚的蛋糕,没吃完的话我带一份回去。”
过生日的人正是曹严华,他包了KTV里的一个大包房,他在班里人缘好,班里能来的同学都来了。
大家没想到林寐也会来。
林寐这人……不太好相处,哪怕他挂着一张笑意盈盈的脸,也还是让人觉得和他隔了十万八千里远,也只有心脏强大的厚脸皮曹严华能跟他玩到一起,哦,还有跟林寐是同类人的徐序。
曹严华一下就猜到了林寐要做什么,“怎么,带给你妈吃?”
“……”
“我妈不吃甜食。”
曹严华做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郑萍为了保持身材,已经戒糖快三年了,连碳水都不怎么吃。做饭时,经常与家里其他人分开做。保持身材也不是为了别的,是为了让林元君的眼神在她身上多留一些时间,也在家里多留一些时间。
她在尽自己最大的努力维系这个家,林寐也不便说什么,即便他不需要,但她需要。
林寐对这两口子的事情不闻不问,由于他没有发挥他作为一根纽带的作用,郑萍常骂他冷血动物。
林寐站在桌子旁边,弯腰给草莓奶油蛋糕拍了一张照片,他直起身,低着头在微信聊天框里编辑着信息。
“那个,林寐?”两个男生挽着手臂出现在桌子旁边,一个小卷毛,一个锅盖。都是同班的。
林寐嗯了声,眼皮抬到一半,拉开抽屉开始翻找打包盒和打包袋。
他忙碌着,搞得别人好像打搅了他似的,锅盖头推搡着小卷毛,小卷毛差点被推到了林寐身上,愣着一张大红脸,呆呆傻傻地问:“你是不是跟陶楂很熟?”
听见陶楂的名字,林寐终于乐意把眼皮全部掀起来了。
他眼中暗光浮动,半晌过去,才道:“不算熟,怎么了?”
小卷毛脸上的兴奋和紧张一下子变成了失望。
锅盖头帮着解说:“他啊,他暗恋陶楂,我记得前段时间那个晚自习,陶楂不是来我们教室跟你坐一块嘛,他那个晚自习一道题都没写完,尽偷看陶楂去了,今天做了一整天的心理建设,才敢来找你,想问问你有陶楂的联系方式没有。”
小卷毛的面皮在锅盖头说完这一大段话之后,直接红得看似要爆炸成渣了。
林寐静静听完后,了然地点了点头,他表情上分明找不出半点裂痕,口中却道:“我没有他的联系方式,你们可以去问问他班里的人。”
说完,他继续打包着他手里的蛋糕,桌子上的手机响了一声,是新收到的消息。
锅盖头扫了眼,屏幕中间显示着来信人的备注和消息内容。
[喳喳:要的,多水果少奶油,谢谢/可爱表情.]
林寐把手机放回到了口袋里,打包好了蛋糕,转身回去了沙发那边。
锅盖头目送他离开,目光再转回来,见到蛋糕上面的草莓被一扫而空,哎?
..
陶楂吃过晚饭,抱着作业在客厅里等林寐回来,说好的七点,林寐会不会玩上头,半夜三更才回来?
向莹已经开始织给陶楂的绒线背心了,她手法熟练,几根针一块串来串去,都分毫不乱,陶楂光是看都看得头晕。
“林寐辅导你,你要认真学,知道吗?”向莹不放心地嘱咐,但更不放心的还有,“也不要给自己太大的压力,我跟你爸爸从来没说要让你成为人上人。”
“知道啦知道啦,我一点压力都没有。”陶楂仰靠在沙发上,作业本的纸很薄,有些透光,灯泡隔着纸看,像极了一片月亮。
“……”向莹有些无奈。
陶楂跟他们做父母的已经不交心,可却不代表当父母的对自己的孩子一无所知,不管是从睡眠还是从饮食方面,都能够一定程度上透露陶楂的精神状态是否良好。
“我做了一盒月饼,你等会带上,给林寐和萍姨。”向莹重又开始织背心。
“哦,什么馅的?”陶楂心不在焉地问道。
向莹:“鲜肉榨菜和咸蛋黄。”
“我要吃鲜肉榨菜。”
“有做很多,给你留了不少。”
陶楂努努嘴,看起来放下了这一茬,“那好吧……”
外面响起汽车引擎的声音,向莹先放下了手里的物件,她朝门外看去,提醒陶楂,“快过去,林寐回来了。”
陶楂也跟着向莹一起伸头看。
路上停了辆出租车,林寐躬着背从后座下来,他背对着陶楂和向莹这边,侧脸在路灯下被描绘出一小片冷白的光斑。
“林寐真是集齐了他爸妈所有的优点呢,避开了所有缺点。”向莹感叹道。
陶楂把拖鞋一揣,反而盘腿坐上了沙发,胆大包天地开口道:“我觉得很一般啊,妈妈你喜欢这个类型的?”
向莹用手指轻戳了一下陶楂的额头。
“快去快去,把月饼捎上。”向莹开始赶人。
陶楂老大不情愿地穿鞋站起来,他本来准备等林寐来接自己过去。
…
站在冰箱前的陶楂,把鲜肉榨菜的月饼,一个一个从盒子里挑出来放回到了冰箱。
看着手里稀稀拉拉的几个咸蛋黄月饼,陶楂又觉得这样是不是太明显了,伸手又从冰箱里拿出三个鲜肉榨菜放到保鲜盒里。
“一人一个,正好。”陶楂默念。
正预备关上冰箱门,陶楂表情忽然变得十分怪异,他又打开冰箱,从盒子里再次拿了一个鲜肉榨菜的月饼出来,放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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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林元君那天跟郑萍吵架的样子,陶楂还记在脑海里没忘掉。
或许是天生直觉敏锐,对于别人的微表情观察细微,敏感地能辨认出他们的身体语言分别代表了什么,他看得出来,林元君在疏远逃避,郑萍却在努力靠近,前者是冷漠嫌恶的,后者是委屈悲伤的。
被伤害到的那一方往往很难保持克制和冷静,她急于将自己的伤口暴露出来,希望获取到疼惜和爱重。这是在最爱最信任的人面前才会做出来的举动。
陶楂想:不给林元君吃。
出门时,却又纠结起来,他坐过林叔叔地林肯车,现在区别对待,会不会不太好……
陶楂快拧巴纠结成了一根麻花。
这时,林寐从屋里出来了,他脚步顿住,看着站在院子里的陶楂,没在往前走,他回家放下蛋糕,才准备来叫陶楂的,没成想,人已经到院子里来了。
“进来吧。”
陶楂深吸一口气,把林元君和鲜肉榨菜月饼抛在脑后,跟着林寐走进屋里,他进了屋之后,左看看右看看,“萍姨没在家吗?”
林寐在鞋柜里拿了双拖鞋放在陶楂的脚下,“她休息了。”
“这么早就睡了?”陶楂一边惊异一边换掉脚上的鞋子。
林寐的房间在二楼,陶楂要跟着他上楼去。
楼梯在一楼的最侧面,若不注意还很难看见它,房子内部的风格跟陶楂家里迥然不同,家具少且不说,还都是大片大片的冷色调,也不符合鹦鹉巷的风格。鹦鹉巷拥挤又热闹,林寐家里很冷清。
“作业我写完了。”陶楂觉得房子里的沉默太尴尬,开口吐了几个字,想让气氛活一点儿。
林寐在前面走着,他手搭在扶梯上面,走一步,滑一段,“嗯。”
回应真冷淡。
很了不起吗?
陶楂在后面悄悄撇嘴翻白眼。
“手里拎的什么?”陶楂站在院子里的时候,林寐就注意到了他手里的东西,表情丰富成那样,多半是因为手里的东西。
刚刚林寐的冷淡使陶楂很不满意,他也冷淡起来,“给你和萍姨的月饼。”
林寐点了下头,“你做的?”
“不是,我妈妈做的。”陶楂又不会做饭。
林寐又问,“不想给?”
这一问,直接扎进了陶楂的心窝。
陶楂的汗毛都竖起来了,心脏一跃就挤上了喉咙,让他感到难以呼吸。
林寐怎么知道自己一开始不想给他月饼的?
因为紧张和不知如何作答,陶楂的脸都涨红了。
他在后面支支吾吾,林寐却好像有些心不在焉,没有一直追问,反而是一副闲聊的姿态,“下午有人找我要你的联系方式。”
陶楂的脸由心虚紧张的红变成激动害羞的红,“要我联系方式做什么?”肯定是表白,他就说嘛,都有人喜欢林寐,怎么会没有人喜欢自己?
“不知道。”林寐摇了摇头,他睫毛耷拉下来,微翘起嘴角,“但我没给。”
陶楂登时着急得不行,“你为什么不给?”
“你嫉妒我!”陶楂一时嘴快,劈头劈脑道。
17. 第17章
林寐身形一顿,正好楼梯也走到了最后一阶,他立柱,慢悠悠转过了身,因着陶楂还在后面几步,被他这么一堵,也无法继续往前,只能仰头,一脸的不满,无所遁形。
楼梯上方的灯管是朦胧的鹅黄色,落在陶楂的脸上。
可林寐背着光,他能看得清陶楂脸上的表情,陶楂却看不清他。
“你想多了。”笑意在林寐下半张脸漾开。
陶楂注意到,林寐眼白那一片有比平时多的红血丝,自己周遭的空气,浮动着酒精的味道。
林寐又往前走了。
陶楂赶忙跟上去,“你喝酒了?”
“唔。”林寐在家跟在外面截然不同,他在家的形容和气质令人觉着有十分的懒散和漫不经心,他将客厅茶几上散开的杂志一本本摞起来,丢到沙发边上的竹编箩筐里。
“你成年了?”在陶楂的认知中,未成年不能饮酒。成年人也最好少喝。
林寐把茶几整理了出来,回答道:“你知道我的生日?”
陶楂没做声,他知道林寐的生日,毕竟面对面住着。只是不知道具体多少岁。
但陶楂不会继续接下去了,再接下去,他就得问林寐的生日是什么时候,那林寐要是告诉了年月日,自己下回还得给他送生日礼物?
想都别想。
“作业带了吗?”林寐在沙发上坐下,他拍拍自己旁边的位置,示意陶楂坐下。
陶楂把手里的月饼放在了茶几上,把垫在下面的练习本递给林寐,没挨着林寐坐,而是从茶几下面拖了一条小板凳,坐着看起来要比林寐矮上一大截。
他刚坐下,忐忑地等着被批,耳朵尖就被弹了一下,有点疼。
他立刻像一只猫一样警觉地扭头看着上方的林寐。
“托盘里拿支笔给我。”
陶楂一边伸手去拿笔,一边忍不住想,酒喝多了吧,嗓子怎么听起来沙沙的?
少年早就提前洗漱过了,他爱干净,从头到脚都要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衣服也大多是纯色,皮肤又白,整个人看着清爽透亮。
刚刚被林寐弹了下的耳朵尖已经有些比周围的肤色要红了,皮肤不仅白,还薄得很。
有了上次的经验,加上这次也有足够的时间,陶楂虽然忐忑不安,但这种忐忑是出于将自己的对错交由别人判断而出现。
其实,他自己翻来覆去检查过很多遍,做完后还在网上比对了步骤和答案,错误率已经要比第一次做的时候低许多了。
林寐的认可不重要,重要的不是林寐,是认可。
在等林寐检查作业的时间里,陶楂粗粗打量着客厅。挂在墙上的超大屏电视机,旁边立着一缸金鱼,浴缸里只有零星几条鱼在游着,瞧着格外的孤寂。
比较有存在感的也只是客厅一整套的黑色皮面沙发跟大理石茶几了。
整个屋子都让人觉得没什么人气儿。
“咔嚓”一声。
穿着睡衣的郑萍从卧室里走了出来,看见陶楂,她立马亲热地打招呼,“喳喳来啦?”
她看了眼茶几,对着林寐有几分责备地说:“怎么也不切点水果,拿点零食,你就让客人这么干坐着?”
陶楂马上就道:“我吃了晚饭的,我不饿,谢谢萍姨。”
郑萍拢了拢头发,边念着林寐有多不懂事边往厨房去,陶楂听见了冰箱门打开的声音,他低头看了看地板,身后的林寐一直没有动静,自己要不要开口说话?
撞见林寐挨骂的场面,陶楂居然没觉得有很爽快,反而是尴尬的成分居多。
“那个……”看在给自己辅导的份上,自己就安慰林寐一句话吧,如果向莹当着别人的面嫌弃自己,他一定会伤心死。
厨房传来一声巨响,直接把陶楂想要说的话给打断在了喉咙里。
陶楂惊异地朝厨房的方向看过去。
屋里很安静,所以即使郑萍压着声音,陶楂还是听得一清二楚。
郑萍:“我们不是说好周末的时候一家人出去吃饭?你又要工作,到底是工作重要还是这个家重要?”
郑萍:“是工作离不了人还是那个贱人离不了人,你自己心里清楚。”
郑萍:“我怎么跟你好好说?我没跟你好好说过吗?你到底还要我怎么跟你好好说,我告诉你,要不是为了儿子,我……”
厨房里传出哭泣声。
陶楂恨不得把自己揉吧揉吧塞进茶几下面去。
上次好歹只是不小心听见,这次直接身处现场。
他小心翼翼地回头去看林寐,如果他父母总是这么吵架,他一定会很难过痛苦。
但一回头,陶楂却看见一抹厌烦和嫌恶从林寐的脸上一闪而过。
看错了吧?吵架的可是他爸爸妈妈啊。
再看看。
林寐把陶楂的练习本慢慢地卷起来,他站了起来,摸了下陶楂的头发,“外面太吵了,来我房间。”
陶楂没多想,紧紧跟上。
可却又不停往回望,脸上的担忧不是装的,“你不去看看你妈妈吗?她好像哭得很厉害…”
林寐在陶楂进房间后,将门掩上。
见林寐不说话,陶楂又问道:“他们经常这么吵吗?”
房间隔音不错,却也不能将外面的声音完全隔绝掉,陶楂还是能听见。
“林元君,你向我求婚的时候你怎么说的,你娶我的时候你怎么说的,我从产房出来,你怎么说的!现在就成我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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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取闹了是吗?”
“你要真不想要这个家了,我们索性别过了。”
陶楂听得心惊,林寐看起来好像是习惯了,他拾着桌子上的书,整理出了给陶楂写作业的位置,陶楂脑子里乱乱的。
虽然林寐没说话,但陶楂仍然感觉到了林寐整个人气场的变化,林寐本来就喝了酒,现在情绪一低落下来,气压低得让陶楂都不敢开口说话。
“今…今天要不今天算了吧,我下个星期再来。”陶楂强颜欢笑,又怕自己哪句话说得不对让林寐的心情雪上加霜,他以后还要利用,哦不,和林寐相亲相爱呢。
而且陶楂一点都不想要看自己讨厌的人那令人可怜的另一面,他只想纯纯粹粹地讨厌林寐。
林寐仿佛没听见似的,他摆了两张椅子在书桌前,将手里的作业本摊开在书桌上面,他看向陶楂,“过来。”
“?”
陶楂以为林寐是心情不好所以心不在焉,没听见自己说话,他体贴地重述了一次,“我说,我今天先回去,下周再来。”
林寐搭在椅背上的手指敲了两下,他手指骨节分明,筋骨走向清晰有力,看起来仍是一派轻松淡然的模样,“你不想提高成绩了?”
陶楂:“……”这几乎是他的命门所在,林寐是怎么知道的?他看起来很在乎成绩吗?
“我在学习上面一直看得比较开,比较随缘,所以下周也可以的,今天好像不太方便……”陶楂家几乎都快要明示了,他不要知道林寐的家事。
太了解一个人会完蛋的,尤其是了解一个可怜人。
“嗯,你说得对,学习要随缘。”林寐似乎认同了陶楂所说的,他的认同让陶楂心下立刻就轻松了起来。
对吧对吧,就是就是。
可气氛还是不太对。
陶楂对自己所身处空间里的气氛感受异常敏感,他甚至感觉自己在被打量审视着,从头到脚的。
林寐食指从椅背上方那条横木的最右划到最左,他轻笑了一声,“那试卷上面的眼泪是怎么回事?”
!
看见了?
他猜到了!
那天晚上晚自习,那张试卷,被眼泪晕开的分数……
陶楂体内的血液翻涌起来,沸腾上升的热气罩住眼前,视野内一片模糊,但林寐揶揄的表情却看得一清二楚。
他知道自己外面的皮还是完整的,但肉和骨骼已经在这样一言不发的审视下逐渐地开始撑不住,开始朝四面八方散开了。
因为失败而掉下来的眼泪,绝对不能让林寐知道。
“那那个,那天我在洗手间里……”陶楂声音颤得不成样子,他闭了闭眼睛,“那是那那是……是尿。”陶楂声若蚊蝇地说。
18. 第18章
房间里的沉默从一个黑点扩散到各处,包括林寐的心头。
“……”
陶楂舔舔嘴唇,他想,自己这个理由简直是天衣无缝,无可指摘,无可挑剔。
林寐的沉默和无奈终于将他淹没了,他将练习本合起来,松了口,“好吧,那我们下周再说。”
陶楂目的达到,心飘了起来。
“父母吵架都是正常的啦,哪家两口子不拌嘴呢?”陶楂把向莹和自己说的话照搬了过来,只是动动嘴皮子。林寐没有继续非要他留下来,他安慰对方两句也无妨。
林寐:“我送你下去。”
陶楂抓着练习本,一转身打开门,那本来就听得清晰的吵闹声此刻分贝更足,未免惹林寐尴尬伤心,陶楂装作没听见,他低头看着拖鞋的鞋面。
“不用送了,我自己下去就行,你…你那个,你去安慰安慰萍姨吧。”陶楂喊停住林寐的脚步,他巴不得快点走,可千万别撞上泪流满面的郑萍了。
林寐的眼神只抓得住陶楂落荒而逃的背影。
不巧,用纸巾揩着眼泪的郑萍拉开厨房的的门,跟要下楼的陶楂正碰上。
站在房间门口的林寐,看不见全貌,只看见陶楂浑身一下子就绷紧了,两只耳朵火烧过似的变红。
他小心思多,又不太擅于遮掩,顶多遮个四分之一二。
怕尴尬,尴尬一定就要找上他。
林寐往门框上一靠,好整以暇地看戏。
陶楂身体反应快于意识,他惊慌地扭头四下张望,在柜子上面连着抽了几张纸巾递给郑萍,“萍姨,擦擦眼泪。”
结果他纸巾一递出去,女人的眼泪更加汹涌了,好似满腔委屈终于都有了出处。
她拽着陶楂的手,滔滔不绝起来。
“喳喳,你是不知道,我跟林寐他爸实在是过不下去了。”郑萍摆出来的掏心窝子的架势让陶楂感到害怕和窘迫,又掺杂了一点点心疼在里面,他想扭头去求助林寐,还没来得及摆头,郑萍就又开口了。陶楂不得不认真听下去。
郑萍:“其实我知道我跟林寐他爸之间早就没感情了,一直都是我单方面努力维持纠缠,这几年,他回家回得越来越少,打回来的钱越来越多,你年纪还小,你不明白,男人这种东西,爱你也会给你花钱,不爱你了就会给你花更多的钱。”
“我知道,他在外面早就有另一个家了,就是那个张谣,我也早就接受了,我这几天跟他闹,我就是生气,他为什么还要把张谣带到鹦鹉巷来,还让林寐知道,”郑萍脸上的眼泪根本就擦不完,陶楂又去抽纸巾给她擦脸,他几乎抽不出空去看林寐的表情,他听见郑萍说,“林寐今年高三,这么重要的时候,难道就要被他跟那个贱人给毁了吗?”
少年秀气的眉蹙拢,担忧极了的模样,引得一直憋着、从不朝外人吐露家事的郑萍一口气说了个一干二净。
“喳喳,我是真的羡慕你妈妈,我宁愿日子过得苦一点,你瞧,我现在跟林寐他爸这么耗着,这日子过得还有什么意思?”郑萍流着眼泪自嘲。
陶楂见不得别人哭,他觉得太可怜了。
他眼里的同情和怜悯情真意切,他不像鹦鹉巷的其他人,看笑话和幸灾乐祸的成分居多,尤其林家还那样有钱。
林寐这时走了过来,他从郑萍手中拿走陶楂的手臂,擦过眼泪的纸巾被他丢进垃圾桶,“妈,我先送他回去。”
郑萍这时候似乎才想起来今晚这两孩子要学习的。
她脸上的悲伤被无地自容给取代,但话如泼出去的水已然说出了口,她只得恳请陶楂道:“喳喳,别告诉别人,连你妈妈也别说,好吗?”
陶楂点了点头,他本来就不喜欢说这些家长里短。
郑萍松了口气。
..
下楼的一路默然。
两家中间就隔了一条马路,到了林寐家的院子里,陶楂指了指自家,“就送到这里吧。”
林寐说了声好。
陶楂犹豫了又犹豫,低声道:“你也别太伤心,等考上了大学,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路灯下面,陶楂不知道自己说这些话的时候,表情有多柔软。
他那纠结、犹豫、难堪、同情…好像全世界所有的情绪都糅杂在了他的表情中,林寐心头某块地方好像被撬动了,接着往下瘫软塌陷。
“谁跟你说的?”林寐却问,他语气淡淡的,“谁跟你说的,上了大学一切就会好起来。”
陶楂低低的“啊?”了一声,看了看左右,又去看林寐,他想,看在你爸出轨的份上,不跟你计较,但仅限今天。
“我…我说的。”陶楂暗自咬牙,“你学习这么厉害,肯定能考上厉害的大学,那样,一切不就好了起来吗?”
林寐只觉得陶楂单纯得要命。
他动手轻轻推了一下陶楂的肩膀,“回去吧。”
陶楂被推得往后退了两步,不明所以,“推人干嘛啊?”
林寐扯了下嘴角,“你不走,是想看我哭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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戏看到这里就差不多了。
哭?谁哭?林寐哭?陶楂因为被推委屈到皱巴巴的表情立刻变成喜上眉梢,他还没见过林寐哭呢,就是自己,也因为被陶大行打手板而哭过。
但陶楂不能直接回答想看,他听人说过,有的时候本来不想哭,但别人一问,眼泪就会掉下来,他急忙又走近,对林寐关怀备至,“我没有啊,我只是关心你而已。”
他这会儿的表情比之前要虚伪多了。
林寐心上笼着的阴霾散去。
陶楂看见林寐嘴角的笑意,就知道自己的指望泡汤了。
没劲。
林寐眼神若有似无地往陶楂手里的练习本扫了一眼,他微微俯身,笑得促狭意味很浓,“谢谢关心,但喳喳只需要注意不要往练习本上尿尿就好了。”
?
??
???
晚风一吹,陶楂脸上的温度开始沸腾,他气急败坏地冲回家。
…
是他自己撒谎,但林寐怎么能拿这个取笑自己?
他肯定是故意的。
不然他笑什么笑?
早知道当时不这么撒谎,换个别的理由,比如说是水,。
对啊,自己当时为什么不说是水洒在了试卷上?
他太紧张了。
林寐太厉害了,几乎是碾压级别的优秀,陶楂总觉得自己的小聪明在他面前不值一提,所以他倍感压力,才扯出那么扯的谎言。
林寐会不会跟别人说啊?
说自己尿在试卷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不过没关系,他也知道了林寐的秘密:林元君出轨了。
可是把别人的家事到处散播,这种行为会不会太过分了,换做是自己,要是别人把自己家的丑事到处说,自己会杀人的。
到时候林寐要杀自己,那就完蛋了。
那就这样,林寐要是把他尿在试卷上这件事情说给别人,他就把林寐杀了。
他在床上翻个不停,床板的嘎吱声通过没掩上的门一直传到客厅向莹的耳朵里。
向莹被吵得无可奈何,站在陶楂房间门口敲了敲门,提醒道:“喳喳,你以后睡觉的时候能不能不要在床上那么用力地翻,我下午看的时候,你的床板已经裂开了。”
“你晚上睡不着吗?”向莹说完后,又担心起来,“是因为学习压力太大,所以失眠还是……”?
陶楂抱着被子坐起来,目光炯炯地看着墙壁,直言道:“我是想林寐想的!”
19. 第19章
房子里鸦雀无声,向莹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喳喳你说什么呢?”
陶楂完全没觉得自己说得有什么不对,他重新倒在床上,“妈妈,你说我什么时候才能超过林寐?”
向莹松了口气,她还以为……
缓过来后,她一语中的,“可是他高三,你高二,他肯定会走在你前面啊。”
“……”
陶楂觉得向莹不给自己留面子,少年心事好像变得无理取闹一样,他用被子捂住头,把自己团在墙角,“我想静静,帮我带上门。”
他,讨,厌,林,寐。
陶楂咬牙切齿,什么肯定会走在前面,他才要走在前面。
对面二楼林寐的房间,男生轻轻推开窗户,他听见那声清晰的“我是想林寐想的”,嘴角起先往上勾,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又慢慢地抑了下来。
换做其他任何人,这样说话都应该代表了比较暧昧的一些事情吧,可从陶楂嘴里说出来,几个字自动转换成了“因为我讨厌林寐”。
讨厌吗?
为什么?
.
虽然讨厌林寐,陶楂还是会坐着林寐的车上下学,他讨厌一个人,不会因为讨厌就去完全否定他。
比如林寐骑车很稳,不会像同龄那些男生横冲直撞,每天都很准时,从不闯红灯,也不会一路上不停说话,腰抱起来的手感也很好,有的人会很肥,抱起来腻腻的,虽然陶楂并没有抱过别人,他是自己这么想的。
而且林寐的校服也很好闻,不是林寐好闻,是校服,是洗衣粉的功劳。
但这些都不影响陶楂讨厌林寐。
陶楂觉得自己也很讨厌。
但自己不能讨厌自己,所以留着让别人讨厌自己好了。
路上只能听见两侧骑车来回的呼啸声和汽笛声,早上的风在夜晚里沉寂过,露水、树叶、青草,还有车尾气的味道混在一起。
“滴————”
“滴——”
两声骑车的长鸣将发呆的陶楂惊回神,宁鑫示意司机把车速慢下来,他把头探出来,“陶楂!好巧啊!”
在大马路上这么扯着嗓子对话,陶楂做不出来。
他就只是向宁鑫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听到了。
“开近点啊,我要和我的好朋友说话!”宁鑫大声喊道,他恨不得直接把陶楂拖进自己车里来,“你跟我说说话嘛,你为什么一直都跟林寐在一起啊?”
陶楂本来静静地听着,越听越不对劲,他觉得宁鑫太笨了,有可能直接说出“你不是讨厌林寐吗为什么我都看不出来”这样的蠢话,他只得扭头,热着脸回应宁鑫,“这样说话不安全。”
宁鑫接受得很坦然:“你说得很对。”
宁鑫:“学校的运动会你准备报什么项目?”
陶楂好奇心被吊了起来,“什么运动会?”
“赵清静发在群里的通知啊,下个月的秋季运动会,分常规项目和非常规的,常规项目就是跑步跳远啊,非常规就是两人三足拔河传兵乓球,你报吗?”宁鑫看起来很来劲。
陶楂摇头,“我不想参加。”他可以趁别人参加的时候多做几道题,卷死他们。
他还不忘抓抓林寐腰间的衣服,“林寐哥哥,你参加吗?”
要是林寐参加就好了。
那岂不是就浪费了学习的时间。
“我对这些不太感兴趣。”林寐淡淡答道。
陶楂以前好像也没看他参加过什么项目,不参加的话,可就有些可惜了。
..
宁鑫没说错,赵清静昨天就在班群里发了通知,让体育委员周一统计报名人数,每个项目有最低的报名人数,必须要报满。
踊跃参加的人是少数,每次都报不满,每次都是体育委员求爷爷告奶奶地求告大家报名。
一年两次的运动会,大家图的也就是那三天没课还没作业的“假期”,只要不参加任何项目,那跟放假有什么区别。
“陶楂陶楂陶楂,报一个报一个报一个,咱俩这关系,就一个,你就报一个!”马藏文拿着报名表和笔,快给大家跪下了。
陶楂记仇,完全没忘记马藏文上次对自己的嘲讽。
他看也不看报名表,“我没有想要参加的项目。”
马藏文已经忘了自己出言伤过人,他掰着手指头细数,“铅球跳高跳远篮球五十米一百米两百米四百米一千米两千米…只要你想,应有尽有,就参加一个吧求你求你求你了。”
陶楂见不得别人把姿态放得这么低,他眼皮落下来,“你上次说我不是真男人……”
马藏文立刻干净利落地扇了自己两巴掌,“我不是真男人我不是真男人。”
陶楂:“……”
“好吧,你还有什么项目缺人?”陶楂无奈道。
运动会的报名流程结束,陶楂跟宁鑫都被填进了五千米,陶楂不可置信,“你是笨蛋吗?你为什么要报五千米?”
除了那群体育班的,他们其他班的有几个人能跑得下来五千米?
宁鑫喝着果汁,“没关系啊陶楂,反正尽力而为嘛,跑不完的话我们可以装晕,或者直接玩消失,老师又不会说我们,反正重在参与,我们参与了不就行了。”
陶楂握着笔,皱着眉,头疼得很。
他既然参加了,就肯定是要拿第一的。
问题是,五千米他可能根本就跑不了,别说拿第一了,能跑到终点就不错了。早知道不让马藏文直接随便填的,选一个两百四百,可能还有赢的希望。
抱着作业回来的数学委员抱着一沓试卷,他大喊:“陶楂,外面有人找!”
陶楂沉浸在对五千米能不能拿第一的担忧之中,心不在焉地走出教室,看清了眼前的小卷毛,他呆呆地看着对方的头发,想:学校能烫头吗?不能吧。
“你好,那个我那个,”小卷毛的局促写满了整张脸,他双手用力地在身前搓,齿关打着颤,“我叫萧余,我是高三的。”
见陶楂一脸茫然,萧余想道,他不认识自己,可他认识林寐啊,只要提林寐,他肯定就知道了,他恍然大悟,“我是林寐班上的同学,你跟林寐不是朋友吗?”
陶楂这才回过神来,他慢慢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我是认识林寐,但我跟他不是朋友,只是邻居而已。”
陶楂不冷漠的态度让萧余的紧张散去了许多许多,对于陶楂的回答,他也没有觉得奇怪,因为昨天他和锅盖问林寐是否认识陶楂,林寐也说不熟。
现在陶楂也如此说,想来,两个人是真的不怎么熟吧。
“我们能认识认识吗?我想跟你交个朋友。”萧余把手机拿出来,万分期待地望着陶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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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进出的同学都开始把视线往陶楂和萧余身上投。
萧余穿着的是高三学生的校服,一瞧就瞧出来了不同,又还是个长得挺不错的卷毛,大家纷纷往会触犯学校纪律的事情上面想——学校可是不允许早恋的,命令禁止不允许。
陶楂第一次被人主动要联系方式,虽然是个男的吧,但被人喜欢的感觉很不错。
陶楂把微信的个人名片翻出来,“交朋友可以,但我不谈恋爱,因为早恋会被处罚,而且我想要等到大学以后再说与学习无关的事情。”
他的发言让萧余又重新紧张了起来,他连连摆着手,“不会不会,我就是想先认识你。”
两人加了联系方式,萧余很高兴,“六三广场周日下午有一家火锅店新开业,听说老板是渝市那边的,我请你去吃,你要不要吃?”
“好啊。”陶楂完全不作他想,他已经很久没有交新朋友了,而且还是主动请自己吃饭的新朋友。
他刚答应,就又想起来,周日他要补课,他又临时改口,“我可能去不了,林寐每周日晚上都会给我辅导功课。”
萧余:“你刚刚不是说,你们……不熟吗?”
陶楂:“就是不熟,但是我们住得很近。”
萧余了然了,“那我去跟他说,问他能不能改一下时间,可以吗?”
陶楂立刻点头。
其实他自己也能说,他又不是没有林寐的联系方式,但是他不想跟林寐说话,他昨天就觉得自己跟林寐之间太亲密了,要少说话,话说得太多,太了解对方……万一他要因此不再讨厌林寐,那可就太糟糕了。
…
林寐他们班也在报运动会项目,曹严华被按头报了远跳传兵乓球以及跳高,没人敢来缠着林寐,林寐一句“不好意思我没有参加的意向”就让体委不好再说下去了。
“去年运动会,我跳远啃了一嘴的沙,在论坛里被他们笑疯了,本少爷的脸都丢尽了!!!”曹严华趴在桌子上干嚎。
林寐翻着高二的题册,他在给陶楂整理这一周新的习题,他不咸不淡地说:“跳远也需要诀窍。”
徐序靠在桌沿,“我撑杆跳我说什么了?”
曹严华:“哈哈哈哈哈哈。”
正聊着,小卷毛从后门过来了,看着三个男生在一块儿的场景,他有些不太想靠近,这三个人当然不是校园恶霸那样的人物,只是两个富二代和一个顶级颜霸学霸,总让人觉得他们跟其他人不在同一个世界。
但想到了陶楂,萧余立刻又拥有了满腔的勇气。
“林寐?”萧余站在林寐身后。
听见有人叫自己的名字,林寐慢悠悠地回头,看着来人,他礼貌地笑着,“嗯,怎么了?”
林寐有一双仿佛能看穿对方一切想法的眼睛,萧余挠了挠头,看了教室窗外一会儿才看回来,说道:“周日我约了陶楂去吃火锅,但他说你周日要给他辅导功课,所以我来问问你,能不能把辅导的时间挪一挪?”
曹严华和徐序本来嘻嘻哈哈的,听见萧余说的,反应比林寐还大。
两人几乎是一模一样的动作,先去看林寐手里的练习册,再去看萧余,最后去看林寐。
不——是——吧?
林寐把手里的水笔一丢,他眼底没半点笑意,嘴角却噙着似是而非的笑,“让他自己来跟我说。”
20. 第20章
陶楂午间跟宁鑫还有班里另外两个同学在打排球,一个叫何小英的女生,还有何小英的同桌陈向阳。
排球馆里排球的传球声和落地声不绝于耳,球鞋在地板上也会摩擦出声,在球馆里撞出阵阵回音。
陶楂只是看着弱不禁风,轻飘飘的,好似风大了点儿,都能将他拦腰折断。
但实际上并不是这样的,他只是骨架偏小。
萧余记着林寐的话,高三午休只有四十五分钟,他在食堂吃了午饭,又在微信上问了陶楂在哪儿,吃了饭就往综合楼赶。
他走进排球馆时,陶楂正担当着这一局的发球手。他穿着一套学校统一订购的黑色运动服,就是很烂大街的款样,任谁穿都容易穿得土里土气,稍微胖显得臃肿,太瘦又跟条黑泥鳅没区别,偏陶楂不一样,白得能发光似的,那么土的运动服他都穿得跟特别定制款一般,身形修长,独得上天偏爱。
陶楂体态轻盈,他一跃,扬手发球,力道却大,发球过后,他稳稳落地,找准位置准备接球。
萧余跟锅盖头站在不远处,看陶楂打完了一整场,才走过去找陶楂说话。
看见萧余,陶楂一愣,怎么又来了?
“我跟林寐说了周日约你出去吃饭,他让你自己跟他说。”萧余把刚刚在贩卖机买的纯净水递给陶楂,也给宁鑫买了一瓶,宁鑫受宠若惊地接着,“谢谢,其实我只喝三十一瓶的水。”
萧余:“……”
锅盖头:“……”
陶楂觉得宁鑫真是笨,又笨又爱装,别人送水他接了还说这种话,让别人下不来台。
他注意到了锅盖头表情里的无语,却又感到了隐隐的不爽,宁鑫是个傻子富二代,学校里谁人不知,他几千块的球鞋脏了都能直接丢垃圾桶,跟一个傻子计较什么。
这么想着,陶楂不怎么高兴地“哦”了一声,“那他让你跟我传话的时候,是什么表情?”
“有没有拉着脸?”要是林寐是拉着脸说的,陶楂就不去跟萧余吃饭了。
萧睚回想,说道:“没有拉着脸,还是笑着说的。”
笑着?林寐是在笑什么?笑自己成绩烂还跑出去跟人吃饭?
陶楂搞不懂林寐,他点了点头,”那好吧,我等会自己跟他说。”
闻言,萧余冲陶楂笑了起来。他看陶楂的眼神跟看别人的眼神都不同,他看陶楂的时候,眼神没有余光,看不见旁的,只有陶楂。但旁的人都能看得出来。
连宁鑫都感觉到了不同,他当着人家面,“哦~~~”个不停。
萧余闹了个大红脸,被锅盖头拖着走,萧余还不忘回头,“陶楂,我们周日见!!!”
在后面休息区呆着的何小英跟陈向阳已经盯着几人半天了,等两个高三的离开后,何小英才捂着脸,“我的妈呀,陶楂你你你你你你!”
陶楂一脸的懵茫,“我什么?”
他茫然的表情不似作假,何小英当下就知道是那高三的在唱独角戏。
四人并排坐在椅子上休息,宁鑫丢着球玩儿,过了半天,“我是真的不喝便宜的水,陈向阳,给你喝。”
陈向阳:“去死。”
何小英:“万恶的有钱人。”
宁鑫看向陶楂,陶楂面无表情地看着宁鑫,宁鑫后颈发凉,把“要不陶楂你喝吧”这句话愣是给咽了回去。
陈向阳沉思半天,“不对啊,宁鑫你每天吃陶楂的零食喝陶楂的牛奶不喝得挺高兴的吗?”
宁鑫大力拍了一下膝盖,“那不一样,好朋友的赠与价值万金!”
陶楂又高兴了起来。
他可不是什么便宜货。
“对了,那个高三的长得挺帅的,他在追你啊?”何小英很八卦,两个好看的人站在一块儿,管他什么性别什么品种,养眼就磕他丫的。
“应该是吧,但我不谈恋爱。”陶楂低头摁着手机,在屏幕上划过来划过去,他在脑子里组织语言,在想怎么跟林寐说。
要是林寐同意,萧余问他的时候,他肯定就直接点头了,但是他让自己去找他说,虽然萧余说林寐当时没拉着脸,但陶楂还是觉得,林寐估计不高兴了,不高兴,肯定就不会答应。
陈向阳附和,“他长得确实不错,像混血儿的感觉,头发卷卷的。”
陶楂发着愁,敷衍着点了下头,“确实不错。”
只不过陶楂对帅哥的脸免疫,鹦鹉巷里的人虽然很讨厌,可大家都很会生,比如李暄和李暄他哥李炜,比如被评为鹦鹉巷之光的林寐,还有自己,自己也挺好看的。
陶楂打开了跟林寐的聊天框,准备输入了。
何小英在旁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果然啊,帅哥只会看上帅哥,要么看上美女,电视剧拍了就是为了骗我们这种丑八怪的。”
宁鑫弯着腰打量何小英,“你不丑啊。”
“跟陶楂比呢?”何小英不死心。
陈向阳跟着宁鑫一起皱眉,“女的跟男的,没法一起比吧。”
“非要比呢?”
“也还不错,就是差了一点东西。”陈向阳说道。
何小英追问:“差了什么?”
宁鑫这次不笨了,“自知之明。”
陈向阳发出一声爆笑,两人很有默契地拔腿开跑,何小英果然就追了上来。
.
排球馆里充斥着三人跟猿猴一样的嚎叫,陶楂专心致志地编辑着消息。
他白净的脸庄严肃穆,仿佛是在一场大型的官方的会议上进行着最具权威性的报告和演讲。
[林寐哥哥,我周日想跟朋友一起出去吃饭,所以周日的辅导能改一下时间吗?]
陶楂发完消息,越发忐忑起来,本来这周就耽搁了,下周也不去,林寐要是一生气,不给自己辅导了,岂不是得不偿失。
他跟萧余完全不熟,完全没必要因为萧余影响学业嘛。
萧余追自己,应该是他来配合自己的事情,而不是自己去将就萧余的时间。
陶楂脑子里面一下就清醒了过来。
这次他编辑信息的速度快了许多:好啦好啦,我不出去吃饭了,我觉得还是学习跟你……
还没编辑完,屏幕上就跳出来了林寐的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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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
[林寐:跟萧余吗?]
陶楂又只得把已经编辑好的信息给一个字一个字删掉,重新编辑。
[嗯嗯,他约我周日去吃火锅。]
对方显示正在输入中。
过了半分钟,林寐回复:[正好,我也想吃火锅了,我们一起吧,不用他请,费用aa。]
?
这一条回复里面包含的信息太多了,陶楂需要一点时间消化。
林寐说他也要去。
林寐还说要A钱。
可是自己明明是被请客的,凭什么要跟他一起A钱?
正不知道该怎么质问对方,林寐接着又回复了一条。
[林寐:你的那一份,我给你A。]
陶楂确认自己没看错之后,脸上挂起笑容,那样的话,可以,没问题。
[陶楂:那我们下午早点去吃,吃完了早点回家,你再帮我看题。]
[林寐:好的。]
跟林寐聊完,陶楂没什么心理压力了,他这时才发现自己口渴得厉害,把刚刚萧余送的水喝了个精光。
喝完了人家送的水,陶楂觉得也得告知萧余一声才行,不然感觉不太好。
陶楂转瞬又忙碌了起来。
跟萧余聊天,陶楂就没什么压力和拘束感了,一是因为他不了解萧余,二是因为萧余不像林寐那么厉害。陶楂只在很厉害的人面前会产生不自在和局促以及一定的心理压力。
[萧余,我刚刚跟林寐说了,林寐说可以,但是他说他正好也想吃火锅,他可以跟我们一起,费用的话,他aa,我的那一份他也帮我a了。]
其实陶楂还有私心,因为林寐如果跟自己一块儿,那岂不是就不能背着自己悄悄努力了?怎么看都很划算。
已经回到班里的萧余收到了陶楂的消息。
消息分开来,每个字萧余都认识,可连在一起,萧余就有些不太明白了,什么叫林寐也想吃火锅所以要跟他一起,然后还要由林寐来A陶楂那一份钱,那自己是干嘛的?
就算陶楂不懂,林寐也不可能不懂,林寐他是什么意思?
萧余扭头坐在教室最后面的林寐。
林寐这会儿没写作业了,他桌子上放着已经给陶楂整理完的习题,他心情看起来不错,靠在椅子上,含笑看着手里的手机。
他侧头不知道跟曹严华说了什么,曹严华点了下头,却朝萧余看过来,萧余看见他张开了口,“萧余,周日咱一块儿吃火锅去啊!”
说罢,曹严华又唤了徐序,“徐序,你去不去啊?”
徐序埋头刷着题,说话也没影响他解题,“去啊。”
萧余由主变客,打算泡汤,脸上的五官差点没挂住,差点从脸上一块垮了下来。
林寐终于将头抬了起来,他眼神在萧余回头之前看见对方,林寐脸上闲散的笑慢慢收了起来,要多敷衍有多敷衍地扯了扯嘴角。
萧余的表情逐步变得僵硬,脸色也变成了土色。
他刚刚还在想林寐这是什么意思,现在,他想他明白林寐是什么意思了。
21. 第21章
到了周末,陶楂一大早就起床开始忙活自己的行头,难得跟每天都要起大早去开工的陶大行碰上面。
陶大行在客厅大口大口呼噜呼噜喝着小米粥,看着陶楂一会儿换一套衣服出来,一会儿又换一套衣服出来,在全身镜前面照个不停。
陶大行看得眼花缭乱,忍不住开口说道:“你把衣服都翻出来,等会妈妈收起来多累。”
陶楂:“我自己收。”
“白色的卫衣好看还是黑色的卫衣好看?”陶楂转身对着陶大行问。
“你上次不是说不穿白色了吗?隔壁嫂嫂说你穿白色不如林寐顺眼好看,”陶大行把老婆儿子相关的事情都记得牢牢的,陶桐桐恨他没出息,一半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陶楂几乎是连扯带扒地把白卫衣从头上脱下来,“那穿黑色的好了。”
陶大行关注不到陶楂陡然下去的情绪,他自顾自又喝了一大碗粥,陶楂换好衣服,路过时丢下一句,“爸爸,你肚子比上个月更大了,年纪大了就少吃点吧,代谢容易跟不上。”
“……”陶大行手里捏着一个包子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一直等到向莹端着两盒水果出来,向莹把水果放在桌子上,朝洗手间看了眼,压低声音说,“你说什么不好,说他不如林寐,不是自己找呲吗?”
“他跟林寐关系不是挺好?一起上下学,还一起出去玩……“
向莹摇头,“我也不太清楚,只是直觉上这么觉得。”
陶楂刷牙用力到直接把牙龈都戳出血了,他吐出一口带血丝的牙膏泡沫,想道:这算不算恨林寐恨出血了?
为什么每次在他要不那么讨厌林寐的时候,都要有人跳出来提醒自己:你不如林寐哦。
回到房间后,陶楂又在鼻梁上发现一颗“含苞待放”的痘痘。
更恨了。
.
陶楂下午在手机上跟林寐约时间。
[五点到,那我们几点出发?]
消息发送成功后,陶楂又做了两道题,还跟宁鑫视频了几分钟。
“就你跟林寐出去吃饭吗?”宁鑫好奇地问。
陶楂趴在桌子上,屁股往后撅,椅子只有两只腿立着,晃来晃去,“我怎么可能单独跟林寐一起吃饭?感觉跟他一起吃饭会难受得完全吃不下去。”
“林寐那么帅,怎么可能会吃不下去,”宁鑫不信,“那还有谁?”
“还有萧余,曹严华和徐序,萧余就是那天排球馆的那个小卷毛。”陶楂认真地回答。
“我也想去,但我在爷爷家吃饭,来不了。”宁鑫很失落。
和宁鑫聊完,陶楂把页面划到跟林寐的,林寐还没有回复。
“哐当”
陶楂坐着的椅子一下子完全落地。
他站起来,人趴在桌子上,伸长了手臂推开了窗户。
对面静悄悄的,林元君已经好几天不见人了,郑萍也一大早就出了门,林寐好像没有出去过,一直在家。
在睡觉?
睡死了吗?
陶楂又担心林寐是不是死在了家里,毕竟独自在家却意外死亡的高中生也不是没出现过。
想到的确有这个可能,陶楂抓起桌子上的钥匙,在门口摇摇晃晃地换了球鞋,“哐”一下带上了门。
他看了看四周,这会儿还不到下班的时间,也不到晚饭时间,鹦鹉巷阒无人声,偶有几声鸟叫由远及近地传来。
将落未落的夕阳使鹦鹉巷沐浴在如密如织的绯色天光之中。
好适合做林寐祭日的一天啊。陶楂心想。
但陶楂手底下已经在用力拍门了,想是一回事,做又是另一回事,陶楂此刻清晰地感受到自己到底有多表里不一了。
拍了半天,没人下来开门。
陶楂仰头望二楼看,他一连退了好几步,走到边上从花坛里抓了一把鹅卵石用来砸林寐房间的窗户。
“林寐哥哥!”陶楂大声喊道。
手里的鹅卵石全部砸了出去,还是没人应,陶楂准备再想想别的办法,只不过办法还没想到,林寐房间的窗户就慢悠悠打开了。
陶楂喜出望外,“看这里!”
林寐沉默了几秒钟,“怎么了?”
陶楂往前走了两步,“我给你发消息你不回,敲门你也不开,我怕你出事啊。”
他说完之后,感觉气氛忽然安静了下来,连鸟叫声都不见了。
林寐把窗户彻底推开,他指了指自己脖子上挂着的耳机,“我在听英语听力,不好意思了。”
陶楂说了声没关系。
反正不是死在家里就好。
他接着说:“我们什么时候去吃饭?现在去吗?”
林寐说了声好,就拉上了窗户。
陶楂一愣,好……好冷漠,好装!
..
林寐手指停在耳机侧面,关掉了蓝牙,郑萍的声音登时就从手机话筒里传了出来。
“我在你爸公司的休息室喝咖啡,哼哼,你是不知道你爸看见我的时候,那脸黑得哟,我是真的高兴,也是真的伤心,林寐,你说我怎么就跟你爸走到了这一步,林寐,你……”
林寐挂断了电话,他换了衣服直接下楼。
陶楂听见门吱呀一声,林寐就从里面走出来了。
对方穿了件白色的卫衣。
?
故意的吧。
“走吧。”林寐带上门。
陶楂“哦”了一声,他并肩跟林寐走几步,忽然问:“不骑车去吗?”
林寐:“太远了,我们打车去。”
我们?
陶楂觉得这太亲密了,起码他跟林寐的关系还远远不到用“我们”的时候,还是比较适合用“我和你”。
他们住在鹦鹉巷偏深的路段,只靠走路出去还需要十多分钟。
鹦鹉巷弯弯绕绕的,路两边都是拥挤的楼房,老旧的玻璃窗前挂满了绿植或者衣服被套,还有成串的辣椒豇豆栓在窗台上,床单飘来飘去,上面的花纹都看得一清二楚。
快到饭点了,家家户户已经出现了动静,水从水龙头里放出来,溅进池子里……
陶楂以前没觉得这些东西这些声音,这么有存在感过。
他果然很讨厌林寐。
不然怎么跟林寐单独待在一起就浑身不自在。
十几分钟路程好似走了十几年,幸好一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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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口就打上了车,林寐说了地址之后,陶楂自顾自低头摁手机。
[宁鑫:你现在跟林寐在一起啊?]
[宁鑫:吃完火锅告诉我好不好吃,好吃我也去吃。]
[陶楂:唉,我不喜欢跟林寐待在一起,总觉得怪怪的。]
[宁鑫:为什么?你们都那么熟了。]
[陶楂:谁们那么熟?]
[宁鑫:你们。]
陶楂不回复宁鑫了,关了手机,贴着车门坐,离林寐远远的。
车内音响放着杨钰莹的歌,司机是一位已经秃顶的老大叔,跟着歌曲一边摇头晃脑一边五音不全地跟着歌词哼,还总是慢原本的节奏一步。
所以在这样的魔音贯耳之中,林寐忽然响起的声音,听起来就格外的清秀悦耳。
“萧余约你去吃饭,你就去,你对他很有好感?”林寐柔声问道,语气听起来不太像是在八卦,不易使人反感。
车窗外朦胧的光影,杨钰莹的咿咿呀呀,都使人在不知不觉之中慢慢放下了警惕心。
陶楂把手机从左手丢到右手,又从右手丢到左手,“好感?为什么会有好感?”
林寐偏头瞧着陶楂,小少年脸上的表情坦坦荡荡,没有丝毫作伪,林寐本来微缩的心脏缓慢地膨胀,“嗯,那就好。”
陶楂没听清,但没兴趣去问林寐说了什么。
车继续往前走了会儿,陶楂又感到无聊了,他用食指指着自己胸前,“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车外树影在林寐脸上洒洒落落,陶楂凑近了他,“你不知道吧,这是跟泡泡玛特的联名。”
泡泡玛特?
看清林寐明显不知道泡泡玛特的样子,陶楂想,终于知道你的知识盲区了,他忍不住嘚瑟的科普起来,“泡泡玛特就是一种盲盒玩具,有很多系列,每个系列都不一样,我觉得温度系列最好看,不过你肯定不知道,你连泡泡玛特都不知道是什么。”
他的得意全都写在脸上了,他在林寐面前从来没这么得意过,感觉就像是打了一场胜仗一样。
少年长相本来就是数一数二的出挑,眸子狡黠明亮,白净的牙齿编贝般整齐,皮肤是透亮的,在不算明亮的出租车里,眉骨沿着鼻梁下来,一半明着一半暗着,明着的那一半像极了未满的一弯月亮,暗着的则是朦胧的影。
即使洋洋得意,也很难使人讨厌,这大概是一种与生俱来的天资。
“嗯,我不知道。”林寐轻轻说道。
陶楂一怔,他静静地看了林寐一会儿,脸上的得意之色逐渐收了起来。
好吧,看在林寐不是那种不懂装懂的人,他就不继续炫耀自己了,免得林寐太难受。
快到六三广场时,陶楂手机突兀地亮了起来,上面是萧余的信息:我要迟半个小时,不好意思啊。
陶楂喜滋滋的心情立刻就垮了下来。
他讨厌没有时间观念的人,非常讨厌。
陶楂没有刻意遮挡,林寐视力很好,差不多看清了信息内容,他看了眼时间,带着点儿陶楂意识不到的诱哄之意,“他等会来,我们可以自己先逛逛。”
对哦,陶楂反应过来,他怎么没想到。
22. 第22章
车开到六三广场前面停下,司机指着计费器,“67块3,支付宝还是微信?”
林寐付了钱。
下了车之后,陶楂跟在他后面,“我到时候a给你,3……”
“三十三块六毛五。”林寐见陶楂准备掏出手机用计算器算,直接说出结果。
陶楂:“?”他想回家。
今天是周日,还是周日的晚上,六三广场又是他们市最大最繁华的广场,不管是商场还是入驻商场的品牌,或者是周边设施,在全国都排得上号。
过十字路口,过马路的人浩浩荡荡,陶楂不想离林寐太近,但也不能离太远,万一走散了还要给对方打电话,他跟对方保持着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无声地倒数需要等待的时间。
3
2
1
红灯变绿,陶楂抬腿就准备冲,他迈出去的腿还没落地,手臂就恍然感觉被人一把握住,他身子一偏,倒向了林寐那边。
林寐身上那股熟悉的洗衣粉味道立刻冲破车尾气和人群掺杂的香水汗水味道袭进陶楂的鼻息,像是柠檬味道。
人潮拥挤,他几乎是被林寐带着往前走,过马路的人看起来很多,走在其中只感觉更多。
过了马路之后,林寐就松开了陶楂的手臂,他眼神没错过陶楂满脸的别扭,他看了看身侧的商场,“想去哪里逛?”
陶楂认真地考虑了起来。
“我想先买杯咖啡。”
这样热闹的周末,连咖啡馆里都坐满了人,两人一前一后进去,立刻就吸引了不少人的视线,倒不是无聊透顶所以看人来人去,只是因为长得好的人在哪儿都异常吸睛。
两人一黑一白,一个长相偏冷,棱角更锋利,一个则偏向柔软,脸上圆润的弧度居多,偏偏衣服颜色却是反着来的,恰到好处地中和了彼此的气质。
陶楂站在吧台前,思考着自己要喝什么,他余光扫到林寐的衣摆,想了想,小声道:“你要喝什么?我请你喝。”
不等林寐回答,他又补充上,“我请你喝咖啡,车费我就不给你了。”
一说完,陶楂就后悔了。
万一林寐选一款七八十的怎么办?
这样想着,陶楂点了一杯燕麦牛奶做的拿铁,再担忧地看着林寐。
林寐手指从菜单最上面滑到最下面,价格从高到低又到高,陶楂视线紧紧跟随,心情跟坐过山车似的。
“一杯美式。”
随着林寐话音落地,陶楂悬着的心也跟着落了地。
算他懂事。
拿着做好的拿铁出门,陶楂又收到了萧余的信息,对方发了一张在车上的照片,“已经上车了。”
陶楂回复了一句“好的,不着急,我先和林寐逛一逛”之后摁灭了手机,专心地喝着手里的饮品。
天还没彻底黑下来,头顶甚至还有丝丝缕缕的红色没有褪去,但街上四周的灯已经一盏一面地逐渐点亮。
手里的饮品冰冰凉凉,陶楂的脸上却感到热烘烘。
大抵是夏天刚过去不久,九月底穿卫衣还是有点热的。
走了一段路,一个大包小包的女生忽然笔直地朝陶楂冲过来,速度之快令人瞠目,陶楂还在看LED屏幕上的广告,他没反应过来,林寐却已经提前用手臂挡在了陶楂的面前。
女生满头大汗,“扫码可以送这个超可爱的玩偶帽子哦!”
陶楂捂着手机,他不喜欢扫这些广告码。
但是女生手里的帽子,很好看。
女生翻着手里的手提袋,“兔子的,猫咪的,小狗的,只要扫了,就可以任意挑选哦。”
陶楂的眼神恋恋不舍。
林寐拿出手机,“码给我吧,我扫。”
听见林寐声音的陶楂不可置信地看向林寐,林寐怎么这么心软,怎么这么蠢,万一扫了码,人家天天在微信骚扰他怎么办?
不过转念,陶楂又高兴了起来,林寐也不怎么聪明嘛,一般般,一般般。
女生把自己脖子上挂着的二维码举到林寐面前,林寐扫了之后,她又将码往陶楂面前送,陶楂拧着眉,“我手机没电了。”他又怕直接拒绝伤到别人,如果是自己打这份工,他肯定巴不得全国人民都来扫自己的二维码。
林寐按着女生的指示,一步步关注了起码十个公众号。
陶楂在一旁,嘴角都快要飞到了天上去。傻子林寐。
步骤操作完,林寐收了手机,“可以了吗?”
女生连连点头,“可以可以,你要哪个,选吧?”
林寐拉着陶楂的手臂,“他选吧,他喜欢。”
见陶楂一脸茫然,林寐晃了晃手里的美式,“谢谢喳喳请我喝东西。”
陶楂立刻就明白了过来。
但不是说了,请他喝的,算在车费里面吗?
陶楂虽然不解,手却主动得很,挑了一个白色垂耳兔的帽子,耳朵特别长,比帽子本身还要长一倍,“我要这一个。”
女生突然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你们是情侣啊!”
陶楂反应飞快,“不是不是,我们是同校的同学,他是我邻居,他比我大一岁……”说到后面,陶楂声音越来越小,前缀好像太多了。
“额……”女生被他搞懵了,她连说了三句不好意思,拎着口袋,一边道谢一边离开了。
女生离开过后,陶楂把拿铁往林寐那边递,“林寐哥哥,你帮我拿一下。”他要把帽子戴上。
林寐却反手把美式塞到了陶楂手里。
陶楂不明所以。
接着,他手里的帽子就被林寐抽走了,眼前被黑影晃了一下,帽子就由林寐待在了自己的头上,兔子耳朵果然很长,都垂到了陶楂的胸前。
林寐还不忘给帽子调整好。
陶楂从来没这么近距离地看过林寐,从小到大,他几乎都是活在这张脸带给自己的阴影下,不管是左邻右舍还是学校里的老师同学,大家总是默认林寐不管是长相还是成绩都比他优异。
而他虽然很讨厌林寐,可讨厌是主观的,林寐的优秀却是客观的。
所以林寐的脸离陶楂这么近,陶楂第一时间感到的扑面而来的窒息感,街灯从他背后照过来,阴影全落在了陶楂身上。
陶楂被这种憋闷压得喘不过来气,他伸手用力地推开了林寐。
林寐猝不及防被推开,他深望着陶楂,过了几秒钟,他把美式从陶楂手里取走,指指陶楂的脑袋,“帽子挺适合你的。”
推开林寐的那一瞬间,陶楂就后悔了。
他知道自己对林寐的讨厌肯定在这一刻暴露无遗,他的动作明明白白地抗拒着林寐。
他是个坏孩子,林寐给他辅导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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课,载着他上下学,把关注了十个公众号才得到的玩偶帽子送给了自己。可他却讨厌林寐。
意识到自己这么下去可能会变成一个危害社会的败类的陶楂,变得无比沮丧起来。
“林寐哥哥,对不起。”陶楂是真心实意的。
林寐笑了下,“没事。”看起来不像是要跟陶楂计较的样子,看起来甚至完全没把陶楂的举动放在心上。
陶楂抬手摸了摸脑袋,“好不好看?”
林寐又把手机拿了出来,“要不要拍照?”
都能拍照了?那肯定好看死了,陶楂立刻点头。
但却没想到林寐说的拍照是找路人拍合照。
!
谁要跟林寐拍合照?!
心里虽然不满,但一想到自己刚刚推了林寐那么一下,陶楂心里又觉得自己不能再伤林寐的心了。
被林寐拉过来拍照的还是刚刚那个到处让人扫码的女生,她举着林寐的手机笑得异常灿烂,扎着马步,“靠近点儿,那个,你别出框了。”她指的是陶楂。
陶楂想,他是被迫靠近林寐的。
拍完照片,林寐很快便将照片发给了陶楂。
实际上,陶楂跟林寐同框,即使是路人随手的一拍,他也丝毫不逊色,只是身高上稍微矮了些许,秀丽干净的脸,笑容是满满的少年气,隔着屏幕,都能被他一身的朝气蓬勃给迎面冲击到。而林寐的笑容虽然不像陶楂那样灿烂,却还是能看出他心情是很好的,黑沉沉的眸子映着影影绰绰的街灯。无比温情的年少时光。
陶楂一边走一边保存了照片,他的拿铁早就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了林寐的手里,林寐帮他拿着,他也毫无所觉。
他把照片分别发给了陶大行、向莹还有宁鑫。
宁鑫一直泡在网上,所以回复得很快。
[这张拍得好好看,你跟林寐怎么看起来像是在约会一样,呼呼。]
陶楂专心致志地回复着:不是啊,萧余他们还没到,我先和林寐逛着。
[宁鑫:陶楂,你长得好好看啊。]
宁鑫直来直去的夸奖极大地满足了陶楂的虚荣心,他保存了两次这张照片,将第二张的林寐截掉,发了一个朋友圈。
他喜欢发朋友圈,但是很少发自己的照片。
朋友圈一发送成功,点赞和评论立刻疯涨。
[哇塞,不得了不得了,帅帅帅。]
[谁给你拍的?]
[出去玩了啊,好羡慕呜呜呜,我还在家写作业呢。]
[那个,我在论坛里泡了一年,关注林寐一年,陶楂同学,你这张照片是不是跟林寐一起照的,感觉地上的影子有点像林寐的。]
…
很快,林寐的手机也跟着响了起来,林寐把已经喝完的美式杯子丢掉,拿出手机,上面是曹严华的轰炸式消息。
[老曹:图片jpg.]
[老曹:我在论坛刷到的,你给拍的?]
林寐点开照片,“……”
[是合照。]一边打字,林寐的表情也跟着慢慢变得莫测和难以揣度起来。
[老曹:陶楂跟谁的合照?]
[林寐:跟我的。]
[老曹:那你呢?]
林寐感到好笑,他瞥了眼身旁满脸愉快的陶楂,低头回复曹严华:被截掉了。
23. 第23章
陶楂完全不知情自己的朋友圈已经被传到了林寐的手机里,他跟评论区里的人聊得乐不开支,直到萧余说他到了。
紧跟着,曹严华和徐序也到了。
林寐握着陶楂的手臂,带着他往六三广场的标志性建筑去:一只庞大的五颜六色的玻璃球。
离得远远的,三人就看见了陶楂和林寐的身影。
曹严华一看见两人,就拼命去瞅林寐的表情。
讲真心的,林寐对陶楂这小崽子是真够意思,旁的人捧着作业在他面前下跪喊爹都不好使,林寐不是一个把时间看得很稀罕的人,可哪怕睡觉,他也不会把时间花在别人身上。
但是林寐乐意给陶楂辅导,真是见了鬼了。
还整天蹬着一破自行车从家里带到学校,又从学校带回家。
这要不是林寐,曹严华还真想用“上赶着”形容,可这是林寐,曹严华又觉得他犯不着。
现在,陶楂居然发个朋友圈还把林寐给截掉了。
来的路上,曹严华和徐序笑个不停,现在一见着林寐,嘴角又有了控制不住到处飞的迹象。
曹严华和徐序心有灵犀,同时抬头看着天空,强迫自己憋住。
和在学校不同,在学校要穿校服,穿私服的时间几乎为零,现在大家都穿着自己的私服。
陶楂习惯了林寐的私服,但乍一看其他人,他眼睛还感到有些不适应。
曹严华和徐序是宁鑫盖章过的富二代,陶楂听不懂那些千万乃至上亿的生意内容,但是能听懂千万、亿,宁鑫说这两人比他家里还要厉害一丢丢。
穿校服时还看不出来,私服就挺明显了。哪怕陶楂买不起那些大牌,也被喜欢关注这些的宁鑫科普过,什么几十万一块的手表啊,几万一件的外套都是猪在买啦……曹严华和徐序两人都穿着猪才买的外套。
因为有了宁鑫的先入为主,陶楂现在看曹严华和徐序都变得不怎么聪明了起来。
陶楂的视线放到了萧余身上,萧余一直就在看着他。
此时看见陶楂望过来,他脸皮热起来,不好意思地看向别处了。
林寐见状,笑了笑,“先去吃饭。”
萧余根本没心思去关注林寐,他落下一步,直接走在了陶楂的左边,撇下了曹严华和徐序,他握着手机,不知道是在跟所有人说还是只跟陶楂说,“我已经预约过了,直接去就可以了。”
林寐走在陶楂另一边,看见萧余从外套口袋里掏出一把牛奶糖,往陶楂面前递,“我从家里带的,挺好吃的,你试试。”
陶楂想得不多,只从他手里拿了两颗,“我试试就行了。”
他指了指自己鼻子,“长了一颗痘痘,不能吃太多甜的。”
他跟萧余相处,比跟林寐相处时,要自然轻松许多,在萧余面前,他感受不到什么压力。
剥了糖纸,牛奶糖喂进嘴里,他确实尝到味道以后才点头,“是好吃。”
陶楂长得好,不是普通男生可以复刻出来的,他的好看源于他流畅的骨骼和鲜活灵动的小动作,普通人被人世间煎熬过后,动作表情都成了一派的,同样一句话,同样的背景,做同样的事情,那些人都是一模一样的反应。可陶楂不一样,他是不一样的。
难怪连林寐都……
其实萧余也不敢肯定。
陶楂没想那么多,他吃了一颗糖,看见地上林寐的影子摆动,又沉思起来,就自己吃,让林寐这么干看着,不太好吧。
林寐会不会觉得自己跟萧余故意排挤他,不给他吃?
但能让林寐难受也挺好的。
可陶楂又没办法完全说服自己,就让林寐这么看着。
可糖也不是他的呀。
还是问问萧余吧。
“要不要给林寐吃一颗?”陶楂扭头问萧余。
不知道为什么,一问出这句话,萧余好像忽然就开心了起来,“好啊。”他又把自己口袋里的糖掏出来,越过陶楂给林寐,“林寐,来一颗?”
林寐脸上挂起和煦的笑,却婉拒了,“谢谢,我不吃甜的。”
陶楂附和,“他是不吃甜的,上次他爸给他带的马卡龙他都不吃,全给我了。”
萧余:“那好吧。”
他说完后,眼神朝陶楂的头顶飘去,“你这个帽子挺可爱的,很适合你。”
陶楂用舌尖把牛奶糖抵到腮帮子后才开口说话,“扫码送的,林寐扫的。”
他说完后,曹严华在前面听见了,默不作声退后几步,搭着林寐肩膀把他往旁边拽,“有道题问问你。”
听见有道题,陶楂的眼神立刻就朝前面那三人瞟去。
为什么出来吃饭还要讨论题目?
烦不烦?
跟林寐关系好的,没一个好东西,都很讨厌。
.
火锅店新开业,周日叠加饭点,门口早已经排起了长队。幸好萧余提前预约过,给门口的服务员报了电话号码之后,直接就能进店入座。
曹严华突然从后面窜到前面来,跟之前一样自来熟,勾着陶楂脖子,朝旁边的萧余说,“点个清汤吧,徐序不吃辣。”
徐序:“对,就我不吃辣,你们应该都能吃吧。”
陶楂点点头,“我吃辣,林寐也吃。”
徐序的表情变得古怪,他镜片后的眼神出现疑惑,“陶楂你不是一直叫林寐哥哥吗?现在不叫了?”
陶楂的呼吸一下子被徐序突然的言语给掐断。
其实他除了只在林寐面前叫他哥哥以外,在背后从来不叫哥哥,在心底里也从没认为林寐是自己哥哥。
现在萧余在,萧余是个外人。陶楂就不想叫。
徐序有没有眼力见?这么令人尴尬的问题居然也能问得出口,不愧是林寐的好哥们,坏东西。
林寐手机在桌面上晃了下,人还没坐,菜单已经扫出来了,他切断了莫名出现的剑拔弩张,出生道:“先点单。”
陶楂修剪得几乎都没有的指甲抠进了掌心里。
他觉得徐序是故意让自己难堪的。
正气恼着,手指忽然被人掰开,放入手机,陶楂惊惶看过去,撞进林寐眸子里,对方说:“你先点。”
陶楂一肚子的气跑得没剩多少了。
但脸颊还是滚烫的,脸颊那一层小绒毛好似成片燃烧了起来,火苗灼烧着少年的面皮,少年心事面临被揭开的恐惧和慌张在那一瞬间席卷了他。
他甚至想,如果大家现在都知道了自己是一个表里不一的坏孩子,那用刀子把他们全部杀死在火锅店,也没关系。至少,自己的秘密就不会被传播出去了。
先杀徐序,徐序挑起来的。
再杀曹严华,他看起来是个大嘴巴。
之后是萧余,萧余没做什么,但谁让他在场的。
最后是林寐,因为林寐最讨厌,要留在最后慢慢杀。
但要是真这样做了,陶楂还得杀死自己。
“喳喳?”林寐像那天晚自习一样,在他眼前打了个响指,“点单了。”
“唔,哦。”陶楂低下头,终于开始认真看起菜品来。
萧余坐在曹严华和徐序的中间,一排最多只能坐三个人。
陶楂和林寐坐在一起。
..
一顿饭下来,陶楂吃得很满足,他从来就将自己的感受放在第一位,饭间,谁递水他都喝,谁夹菜他都吃,反正不用他自己倒,也不用他自己夹,他反而还能轻轻松松地吃。
桌子上和旁边推车上的菜已经全部下进锅里吃掉了。俗话说半大小子吃穷老子,五个正值青春期的男生凑在一起吃饭,只有吃不饱的,没有吃不完的。
饭桌上被收拾得干干净净,光看几个人的吃相,斯斯文文,好像只是喝了顿白粥。
陶楂吃饱了,把吊在桌沿的客用单慢慢地卷起来,卷起来……
曹严华在对面又点了一盘炒饭,他顶顶顶顶顶能吃,其他人不怎么吃主食,他则万物皆可拌饭,红油里捞上来的白菜也能往肚子里拌进去一碗饭。
“萧余,你有想好考什么大学吗?”曹严华一边往嘴里扒拉饭,一边随便找了个话题。都是高中生,不分大小性别,都能参与。
萧余筷子还夹着一只包心鱼丸,他有些不太确定,“还没想好,我妈想我留在省内,我爸想我出国。”
“巧了,我爸也想送我出去,他打算让我去德国读工科,我看起来像是可以顺利毕业的人吗?”曹严华嗤了一声。
徐序按着毛肚在锅里烫,“我准备出去读本科。”
林寐抬眼看着他,曹严华紧随其后看过去,“你不是说就在本地读?”
徐序半天没说话,去看在喝饮料咬吸管的陶楂,“陶楂,你呢?”
“没……没想好,我还不确定。”陶楂已经被接二连三的出国给炸晕了,他身边鲜少出现留学出国这样的字眼,S市有钱,但住在鹦鹉巷的人大多没有钱。
S市的城中心是光华璀璨的夜明珠,鹦鹉巷和鹦鹉巷的附近就是夜明珠的底座,夜明珠放在哪里都灿烂夺目,底座没有夜明珠就是随处可丢的垃圾。
就像他跟林寐,跟眼前的这几个人。
陶楂觉得杯子里的饮料慢慢变得又酸又涩。
一起吃顿饭而已,不会真的就觉得自己跟这群厉害的人一样了吧。陶楂在心里无声地对自己说着。
曹严华继续烫着牛肉,都没注意到陶楂的情绪起落,“林寐是要留在本地大学的吧?”
S市大学众多,S大也能在全国大学里排上前五了,并不比外地大学差,不过由于对本地考生没什么优惠政策,所以也不是人人都能上得了。
陶楂也知道S大很好,可他就想要上最好的大学。
他眼里最好的大学就是A大,以他现在的梦里,A大也有些困难,所以对于曹严华和徐序他们口中提起的什么出国啊留学啊什么的,他知道,但是从来没考虑过。
不仅是因为成绩,也是因为没有那么多的钱,他想,他如果有很多钱,那么鹦鹉巷的人也不敢那么轻视他们家了。
他在这些人的话题中插不上话,就算能插得上,他也不想开口说了。
林寐的手搭在桌子上,他早就停筷了,把自己那一块的桌面擦得干干净净,面容沉静地跟大家说着话。
陶楂余光瞥见林寐大概是摇了下头,“没有去国外的考虑,我还是比较喜欢国内。”
徐序夹着已经熟透的毛肚在碗里沾来沾去,“去国外接受一下熏陶也不错。”
林寐这才露出认真思考的样子,“到时候再说。”
曹严华往嘴里刨够了饭,放下盘子,“不过你也不用考,你应该能直接保送。”
保送?
陶楂还没考虑过保送。
他们又聊起了保送。
陶楂觉得林寐来吃火锅,还叫上曹严华和徐序,可能是故意为了给自己添堵的。
还有萧余。
他看萧余也不怎么顺眼了。
他想回家。
陶楂一杯饮料见底,他正要开口说他想回家,萧余就抢在他前面开口提议道:“等会看电影吗?我请。”
曹严华完全不会拒绝所有娱乐活动,萧余一说完,他就掏出了手机,“我来看看电影院有没有好看的新电影……”
徐序摁着一片青菜到锅里,“马上国庆了,都等着冲国庆档,最近没什么电影,可以去私人电影院随便点着看。”
“你说得对。”曹严华收起了手机,挤挤徐序,“你会找,你找找。”
陶楂没去过私人电影院,但听说过,他以为只有谈恋爱的人才会去。
徐序很快就在附近找到了一家电影库丰富的私人电影院,他看了眼众人,“我下豪华包房,你们没意见吧?”
陶楂比他们年纪小,他独自闷着,心思正活泛,他想回家,可没去过的地方,他又想去看看,一脸的拧巴。
没人有意见,徐序就在手机上面下了订单。
担心只看电影会无聊,萧余又下单了不少零食送过去。
.
私人电影院在商场顶楼,整个楼层都被豪气租下,进门刷订单二维码,进门后有专门的人领着去包房。
沿着花园小径,弯弯绕绕好几圈,才来到徐序订的包房,服务生用她的卡刷开了门,并没有进去,只是站在门边将门打开,温柔地对眼前这几个少年说道:“酒水单菜单都在桌子上,扫码也可以下单,有需要可以按椅子扶手上的呼叫铃,屏幕已经打开,可手机遥控,也可以使用扶手上的触屏电脑搜索播放电影…”
陶楂听得一脸认真,听到一半,他表情忽然一凝,往林寐旁边靠了靠,“我帽子不见了。”
林寐低头摁着手机,好似没听见。
那服务生还在给徐序曹严华和萧余介绍包房里面的设施具体怎么使用,林寐看起来好像对这些不感兴趣,陶楂则以为林寐是没听见。
“林寐哥哥,我帽子不见了。”周围静悄悄的,只有古琴声在空气中缓慢流淌,所以陶楂也下意识地压低声音,在这种场合大声说话太没素质。
林寐这才有了反应,陶楂看见他抬头,举起两个剪刀手在头顶弯了弯指节,“就是刚刚那……”
陶楂还没演示完,林寐的左手就抬了起来。手中正是陶楂那只玩偶帽子。
陶楂面露喜色,“我以为丢了。”
“刚刚吃火锅的时候,你把它放在椅子上了。”林寐也只是站起来的时候偶然看见,顺手就带上了,想看看陶楂到底什么时候能发现自己丢了东西。
陶楂重新把帽子戴在头上,发现林寐的眼睛一直在看自己,他眼神不太自在地瞟到别处,过了几秒钟收回来后,发现林寐还在看,他只能像之前那样,又问了林寐一次,“好不好看?”
林寐点了下头,垂下了眸。
陶楂松了口气。
看看看,看什么看……看自己的痘痘?
..
豪华包房里隔音极好,一关上门,外面什么声音都听不着。
徐序在一张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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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发上坐下,“随便坐吧,你们想看什么电影?”
萧余这个最开始组局的人倒是被挤得越来越边缘化了。
单人座沙发只有一张,倒下便是一张单人床,曹严华嗷嗷喊着他也想要单人座,一边嗷嗷喊,一边拉着萧余就要在中间的两人座沙发坐下,“咱俩坐中间。”
萧余看了眼还在忘我地挑选零食的陶楂,撇开了曹严华的手,他叫了声陶楂,“我们坐中间的位置吧。”
陶楂抱着两袋薯片抬起头,他看向中间的位置,“好啊。”那是视野最好的,他无所谓跟谁坐在一块儿。
曹严华无奈地去看林寐,林寐没什么表情地走到侧边的位置坐下。
“看恐怖片?”徐序在电脑上搜索着,荧幕的光照在他的镜片上,完全遮掩了眼神,“我们这里边又没情侣,也看不了爱情片……”
曹严华往沙发上四仰八叉一趟,“看呗,不过他们要是怕的话还是别看了,林寐是不怕的,萧余跟陶楂呢?”
陶楂以前不知道林寐不怕,现在知道了。
而陶楂本来是害怕的,现在知道林寐不怕,他也咬着牙摇了摇头说可以看。
林寐眼神意味深长地看着陶楂的后颈。
电影快开始时,陶楂便开始坐立不安,他只恨自己不是一个瞎子,哪怕是高度近视也好。
早知道刚刚就说自己害怕了,为什么一定要逞这个强,他根本就看不了一点恐怖片。
因为出租车晚上的收费比白天高,陶大行就经常晚上跑车。而向莹身体不好,尤其是在生产后到陶楂小学毕业前,她的身体一直无法恢复,一年总有那么几个月住在医院里。
那样的时日,陶楂都是独自在家,吃饭要么是陶大行做了放在冰箱,让陶楂自己热了吃,或者给邻居饭钱,让邻居嫂子做饭的时候顺带给陶楂也做上一份。
在最需要人陪伴的小时候,陶楂晚上经常都是独自一个人待在家里。
他很怕鬼,害怕漆黑寂静的地方,害怕停车场,即使是白天的停车场。害怕晚上没有人的公园。还有深夜无人的小巷。
他从小就好强好面子,绝对不会提自己害怕要去奶奶家,要去邻居嫂嫂家。
宁愿裹着被子满头大汗地缩在墙角。
后来林寐家搬来以后,情况才好了点。林寐有彻夜点灯的习惯,让陶楂心安,觉得夜里不止自己孤守着。
此时,恐惧感比小时候更浓烈,记忆里静谧的漆黑从心底深处涌上来,而电影塑造的恐怖氛围迎面扑来,简直要将他整个人都吞噬。
陶楂努力转移注意力,其他人都看得很认真。
他不明白,为什么他们看恐怖片能看得那么津津有味,他们不害怕吗?还看得那么兴奋。变态,一群变态。
在男主出现在度假村的房间,打开那电视机,奇怪的画面闪烁着播放时,陶楂身体抖了一下,萧余时刻注意着他,“冷吗?”
陶楂摇摇头,“不冷。”
他浑身凉得跟一支冰棍儿似的,关节都僵硬了。
电影进度条继续走了不到十分钟,陶楂终于扛不住了,他猛地站起来,膝盖上薯片撒了一地,“我要尿尿,去……去洗手间。”他牙齿打着颤。
曹严华没被鬼片吓着,反而被陶楂突然搞的动作给吓到,他捂着胸口,“去啊,这包房里有洗手间,那扇黑色的门推开就是。”
走进洗手间的时候,陶楂能感觉到他们几个都注视着自己。
他腿被吓得发软,鼻子却在这个时候忍不住发酸。
完蛋了,他们肯定知道自己是因为害怕才离开的。
完蛋了,他们肯定会在背后笑话他,说他是个胆小鬼。
他们几个本来就是同一个班的,又是同龄人,家世也都那么好,不是出国就是保送,还都敢看恐怖片。
现在自己一出去,他们说不定直接就把电影暂停了,花上个几分钟来笑话自己。
林寐肯定也会加入他们,反正林寐也不像会帮自己说话的样子,说不定林寐会把自己小时候学骑自行车怎么学都学不会的事情当做笑话一样讲给其他三个人听,还有他写不出来作业一边写一边哭,因为挑食扔菜被陶大行打手板…那样,萧余肯定就觉得自己没什么好喜欢的了,明明好不容易有人喜欢自己。
陶楂坐在马桶上,他头上还戴着刚刚的帽子,脸色还残留着被电影吓出来的惨白,怔然着,模样要多可怜有多可怜,要多凄惨有多凄惨。
他心脏始终发着紧,恐惧像一根铁索一样绕着他心脏一圈又一圈,勒得简直发疼。
烦死了。
都怪林寐。
要是只有自己跟萧余两个人,萧余肯定乐意跟自己去电影院,到时候他说看什么都看什么。要是自己说看爱情片,萧余肯定立马答应。
坐下半晌之后,陶楂才觉得得以呼吸。
但坐下之后,已经忍耐到极致的眼泪也夺眶而出,陶楂一声不吭,用衣袖擦掉眼泪,还咬着牙不敢发出一点声音,生怕被外面的几个人听见。
被恐怖片吓哭,也太丢脸了。
可是贞子真的好可怕,他未来一个月甚至更长时间都没办法走夜路了。
都怪林寐。
陶楂垂着头抽噎个不停。
他发泄够了,又重新整理好心情,几乎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拉开洗手间的门,一开门,他就愣住了。
进洗手间时,包房里是昏暗的恐怖片氛围,鬼片的光影投射在室内,十分阴暗诡异,
但现在室内的光变成了白色粉的绿的蓝的黄的,那么电影……
陶楂朝荧幕上看去,发现恐怖片被换成了一部疼痛文艺的男同性恋电影。
光影花里胡哨,变换速度太快,曹严华他们都看不清陶楂的表情,看见陶楂出来,不满的抱怨,“陶楂,你要是还想看贞子,就跟林寐说,林寐把电影换了,他说他害怕,他害怕?!”曹严华不可置信。
徐序和萧余也是一脸的无语。
似乎是为了求证,陶楂朝林寐投去不解的目光。
林寐黑色玻璃般的眼珠凝望着陶楂通红的眼睛。
他能察觉到陶楂每一分每一秒的变化,因为陶楂本身就是个善变的小孩,稍不留意,陶楂当时的情绪就过去了,换成新的一种。
少年并不善于为他人着想。他往往能一眼看出眼前的人需要什么,但又不代表着他乐意为之提供帮助。
换掉让陶楂恐惧的电影,也是因为在看见陶楂紧皱的眉头和夺路而逃的背影,令他感到憋闷与不适。
现下再加上眼泪和红眼睛,隐隐的焦躁感流窜林寐的全身,直至四肢末端…
林寐知道自己换掉电影的决定是对的。
了然后,林寐点了下头,“昂,我害怕。”
管他林寐是不是真的害怕,只要换掉恐怖片,这一刻,陶楂觉得林寐就是自己的大救星,旧怨完全可以先放一放。
他朝曹严华迈步过去,“我想挨着林寐哥哥坐。”
他又自愿地肯叫哥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