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主穿书后选择抱女主大腿》 第1章 落脚江南 初春,春寒料峭,沿途的路溅起细微的泥水,周遭的小贩在叫卖夹杂着独属于江南小调的语言。 一辆低调小巧的马车沿路行驶,停在一户府门外,府邸隐于闹市一隅,青墙黛瓦,正是江南独有的建筑,虽非京城的金碧辉煌,却以精贵的楠木为材,门前石狮古朴肃然,线条流畅。 门口众人穿戴整齐站得笔直,为首的老妇人已经焦急万分,拉扯着旁人娘子的手,神色紧张:“音音怎么还没来,那些奴才不是传口信说已到城门外了,莫不是出了什么意外?” “母亲放心,我派了仆役在城门外候着,想必是下雨,耽误了行程。”温府的家主夫人—蔺夫人安抚着年事已高的当家主母。 身旁是温府的旁系,收到圣旨,当今圣上派公主下江南,自然要从天南海北赶回来迎接,洗尘。 “夫人,公主来了。”一旁的贴身丫鬟眼尖认出那是温府的马车,赶紧提醒蔺夫人。 蔺舒赶紧搀扶着老夫人走上前去,她老人家收到当今皇上要下派公主到江南修养的旨意,已经好几晚不敢合眼,怕外孙女有什么不测,忧愁得向祠堂各祖宗的灵位诉苦,定要保佑她那金枝玉叶平安顺遂。 众人顺着声音往前看去,马车上下来一位眉目含黛,肌肤粉白如玉的纤细妙人,唇间朱红如月下寒梅一般惹眼,素净中透着入骨的温润。 妙人走下马车,身旁的丫鬟撑着油纸伞缓步上前,丫鬟护得严实,江南的雨并没有让这位京城的皇女沾染半分,鹅黄的裙摆绣纹精细,白皙的脚踝挂着一串南国特供的海礁宝珠。 众人赶紧躬身行礼,公主生来娇贵不染凡尘,自幼在京城长大,没有来过江南半分,从前也是温家人赴京面圣的时候才能瞧上一眼年幼的公主。 温宁妃早逝,太后可怜公主年幼,让其侄女阮贵妃抚养成人,温家人不放心公主一人在京城,身后没有后盾被人欺负了去,便让温家的小儿郎留在京城任职,好护着公主半分,不叫别人轻视怠慢。 “外祖母。”祁音走上前扶起外祖母,眼里流光隐隐,叫人心碎。 老夫人拉着外孙女的手,仔细看了身上没有什么受伤的地方,再看心肝儿面色病白,眼底潋红一片,像是受了什么委屈,心里激起怜惜与怒意,转头对着跟在公主身后的丫鬟奴才训斥道:“公主面色苍白,想必是身体不适,你们一群人是怎么照料的,是殿下仁慈让你们怠慢了去。” 丫鬟奴才连道不是,额间细汗不断。 祁音拍了拍外祖母的手,朝蔺夫人那看了一眼:“我没事,只是有些晕船,江南小河不断,有些地方还是得靠船前行,我便没有胃口吃饭,只含了些蜜饯。” “外面寒凉,我们进去再说吧。”蔺夫人朝祁音点头轻笑,“殿下来尝尝妾身做的糕点就有胃口吃饭了。” “对对,你舅母今天起早做的,现在还在小厨房温着。”老夫人笑着带人进去,没有过多训斥那些奴仆,方才这些人都是出温府在各地候着的,等接驾公主。 温府内院被暖意浸透,地龙烧得正旺,驱散了江南初春的湿寒。 祁音卸下沾着些许潮气的外衣,老夫人拉着她的手坐在铺着软垫的太师椅上,眼神黏在她脸上,片刻不肯移开,嘴里不住念叨:“殿下出落得愈发像你的母妃,眉目像极了,外祖母身体不好,少进京城见你,没能看你长大。可想不到如此消瘦,你舅舅定是诓骗我的,不说真话。” 说着老夫人忍不住红了眼,宠爱的女儿被这深宫蹉跎,生育不到半年便撒手人寰,温家远在江南,赶到京城也不过能看最后一面,杳儿独留下的血脉唯有公主一人。 老夫人何尝不担心祁音的身体,京城中有密信传言公主得了疯病,所有人避之不及,皇上念及公主身体欠佳,便下旨送往江南外祖家养病。 “只是年前生了场大病,才初愈不久。”祁音乖巧回道,没有公主的架子,看到除去皇室以外的亲人,难免心头一软,漂泊无依的根落在了这江南温府。 蔺夫人叫人端来一碗温热的姜枣茶,自己手里拿着一碟桂花糕:“刚煮好的,驱驱寒,晕船的劲也能缓一缓,再吃上一口桂花糕垫一下肚子。” 祁音接过茶碗,指尖触碰到温热的瓷璧,暖意蔓延开来。她小口啜饮着,目光看向窗外,青瓦上滴落的雨珠串成细线,耳边隐有庭院角落的芭蕉叶被水珠拍打的响声,与京城红墙黄瓦的景致截然不同。 “殿下在看什么?”蔺夫人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瞧见一片湿漉漉的庭院。 “没什么。”祁音收回目光,眼里藏起一丝寂寥:“就是觉得江南的雨,比京城的温柔些。” 记忆中,那晚京城的雨是要吃人的。 “舅母叫我小名就好,不必生疏客气。” 既然她出了宫,便不必端着公主的名头,只想自由些,做一回寻常人家。 用过晚膳,祁音借自己还有些晕船的劲,先回庭阁休息。蔺夫人说,那是她母妃未入宫前的闺阁,里面同从前没有变化。 “让他们退下去,别晃我的眼。”祁音开口道,她只身下江南,父皇自然会派禁军随行护驾,但自己还是不喜时时刻刻注视的感觉。 祁音倚在软榻上闭着眼努力不让自己去想那些如恶鬼索命一般的回忆。一旁的丫鬟见主子眉心蹙出浅痕,连带着眼尾也染上几分郁色,不由得心疼起来,自从那次风寒入体病了整整半个月,殿下就像变了个人,也不让丫鬟们靠近,连贵妃娘娘来也称病闭门,至于后来宫中传公主得了疯病...她不敢再想下去。 “殿下,有消息了。”门外进来一个眉目冷冽的女子,遣身边丫鬟退下去。 钗云走上前低声道:“暗卫跟在这个人身后数十天,那人不曾与外界有所联系,今日不知收到什么消息,只身前往城郊一处破庙内,后不见了踪迹。” “破庙?” “是,暗卫已在里面找寻那人踪迹,想必有机关碍事。” —— 夜晚城郊寂寥空旷,一座荒废的破庙藏于深林之中。 “有人。” 暗卫掀开**的稻草堆,里面露出一张额间满是血色的人脸,身上的穿着注定此人不会是寻常百姓。 “没气了。”一只手伸过来试探这人的脉搏,没有跳动的痕迹。 另一个暗卫打了个手势,让他们几个找这破庙里的暗道,“任务要紧,先找机关。”他看了眼地上的人,朝旁边的人继续道:“你留在这看着这具尸体。” 如果是线索,错过了就不只是受罚这么简单。 其他人继续深入庙内,留下的这个人在周围寻找墙面上的痕迹。 “咳——” 寂静的空间响起一阵诡异的呻吟,沙哑得倒像是厉鬼索命一般,暗卫自然不会怕,手里沾染的人命足以让厉鬼惊颤,他拔出刀剑,朝声音的来源探去,慢慢靠近那处稻草堆。 黑夜没有一丝光亮,破庙顶上碎了块砖瓦,月光得以照进来打在地面上。 那人小心靠近草堆,躺在角落本该是尸体的人骤然睁开眼,漆黑的瞳孔无法聚焦,沾满血渍的脸衬托下显得格外可恐,这人突然剧烈咳嗽起来,一股血直达喉口。 谢聿礼被难言的疼痛弄醒,喉咙像是堵着血块,自己使劲咳却咳不出来,一口气上不来,他睁开眼,可视线里漆黑一片,模糊得像是阴曹地府。 这里是哪里..... 他只知道自己爬山途中不小心脚滑坠入山崖,现在这个情况,说不定是在悬崖底。 谢聿礼颤巍巍抬起手,想摸索身旁跟着一起掉落的背包,里面有手机可以求救,就在他左右试探的时候,突然有人抓住了他的手将他扯了起来。 谢聿礼被吓得心漏了一拍,有人! 他僵在原地,而抓住他的人也没有说活,甚至在这个安静的环境下,他也只能感受到自己微弱的呼吸。 “救...命...”他话还没说完,再次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天际即将破晓,而暗卫快马加鞭回到一处宅院内,这人像是诈尸一般恢复脉搏,但伤势过重,只怕这人得不到救治是活不到天明了。 暗卫上报这个事情,公主让他不惜一切代价把这个人救活,既然会出现在那里,身上说不定会藏有秘密。 随行的太医诊断时也惊叹此人还活着可谓奇迹,额头被利器所伤,本该失血死去,现在活着倒不如说是命不该绝。 这人再次睁开眼已是三天后,一直用昂贵药材吊着命。 “殿下,那人醒了,可要现在去看看?”暗卫半跪在庭院石阶前,禀告这件事。 “备马。”祁音面无表情地坐在亭中看水下穿梭的鱼,手里捏着一块糕点随手撒了下去。 祁音敛去面容,一袭白纱遮面上了出温府的马车,江南知道她身份的也只有温府上下,外祖父勒令全族不许泄露半点关于公主身份的消息,对外宣称的身份也只是温府远亲。 祁音站在屏风外,盯着榻前满身病气的少年,暗卫早已调查清楚此人是谢府二公子,江南出了名的纨绔子弟,却生了一副好容貌,常常流连花月场所赋诗作画,豪掷千金也要听美人唱一首戏曲。 她不在意这个人何等浪荡,只要这个人有一丁点价值。 作为谢与将的弟弟,竟然会暗中跟踪哥哥前往城郊的破庙,还被人打伤藏在草堆里,若不是暗卫发现,谢家二公子必死无疑。 第2章 纨绔皮囊 谢聿礼醒来已是黄昏时分,浑身的疼痛宣告着他的确伤得不轻。 再度想起昏迷前向人求救,只记得那崖底深不见底竟然真的会有人出现在那,自己曾经算过一次命,那人说他命短,现在想起真像个骗子。 谢聿礼睁开眼,屋内药香未散,烛火映照在这一间素净典雅的屋子,他愣了许久,这里是哪?真下阴曹地府了...这不像黄泉路,倒像孟婆宅邸。 “你醒了。” 屏风后传来一道清冷的女声,如玉石相击,在这静谧的室内格外清晰。 “孟婆...”谢聿礼还没反应过来,脑子先一步做出选择,说出心里话。 噗呲一声,倒有人先笑出来,“公子是坏了脑子,以为自己下到阴曹地府里了吗?” 谢聿礼心头一紧,警惕地看向声音来源,只看到一道纤细身影从屏风走出来,面覆白纱,只露出一双冰冷的眸子,看向他平静无波,欲要将他看穿。 “你们是谁?”他强装镇定,声音沙哑至极。 祁音并未回答,而是示意身后的侍女递上一杯温水。 “谢二公子不必惊慌。”钗云语气平淡,递上水杯,“若是要害你,我家主人就不会费心救你。” 谢聿礼接过水杯的手指微微一顿,谢二公子,这是个什么称呼? 他脑海一片空白,对这个称呼毫无印象,可脑海中听到这个称呼时,心头竟泛起一丝莫名的熟悉感。 “你认识我?”他试探着问道。 面覆白纱的女子轻轻抬眼,眸光似是无意扫过他额头的伤疤:“江南谢府的二公子—谢聿礼。谁人不识?” 说是这样说,但前世,她不曾注意过谢府还有这么一位人物,想起破庙,祁音拧眉,说不定前世的这个时候此人已经死了,自己算不算改变了这个人的命运。 江南谢府——他脑中一片混沌,唯有“谢聿礼”这个名字和“江南”这个熟悉的地名在脑子盘旋不定,可还是什么也想不起来,脑袋里像是有迷雾遮掩,还是也想不起来,连自己在现代的事情也有些模糊。 “我是怎么受伤的?”他揉了揉发痛的额头,这里的江南谢府与自己在现实坠崖的地点截然不同,难不成摔回古代了吗? 白纱女子缓步走到他的面前,看着他的眼睛,声音仍然平静:“这就要问谢二公子自己,三日前,你在城郊破庙中被我的人发现,那时你已奄奄一息,如今醒来,还真是你命大。” 破庙... 谢聿礼努力回想,脑海中闪过几个模糊的画面:阴暗的角落,稻草**的气味,还有额头上的剧烈疼痛... “据我所知,那日...”白衣女子目光如炬,“你的兄长谢与将也曾出现在破庙附近。” 谢与将——这个名字如同一把钥匙,突然打开了他记忆的某个角落,一些零碎的画面在脑海中闪现:一个穿着青衫的背影,冷冽的眼神,随行的陌生人,还有,危险的信号,一股混杂着厌恶,忌惮的情绪莫名升起,这并非源于清晰的记忆,更像是一种身体的本能反应。 “我兄长...”他下意识地脱口而出,随即愣住。这些记忆碎片来得太突然,让他也感到意外。 白纱女子微微眯起眼,似是察觉到什么:“看来谢二公子是想起了些什么。” 谢聿礼沉默片刻,忽然扬起一个略带痞气的笑容,“美人儿这么在意我哥哥,派人跟在他的身后,想必另有所图吧?想问我什么。” 他这一笑,眼尾自然上挑,他本就生有一副狐狸眼,原本苍白的脸色因这一笑而添了几分风流意味,倒真像是江南传闻中那个浪荡不羁的谢二公子。 祁音眼底微动,没料到这人转变如此之快。 “谢二公子倒是识趣。”她语气中听不出喜怒,“我确实有事相询,关于你兄长,你知道多少?” 谢聿礼靠在软枕上,姿态慵懒,眼神却在悄悄观察着这个白纱女子每一个细微反应。 他已经知道现在是个什么处境,难怪会有细微的熟悉感,好在脑海里还残留丁点原主的记忆。谢与将,那本书中所写的人物之一,而那个与自己同名同姓的弟弟谢聿礼,在书中不过是早亡的炮灰路人甲,甚至掀不起什么波澜。 原来,他穿书了。 可眼前这个女人,又是谁,拥有怎样的身份。 “我哥哥啊...”他拖长语调,脑中飞快运转,“美人儿想知道些什么?” “他近日与何人往来,又为何要去那破庙?” 谢聿礼轻笑一声,指尖无意识地摩梭着杯沿:“我若说了,会有什么好处?” 白纱女子尚未回应,她身后的侍女已按捺不住,厉声道:“放肆!休得无礼!” 谢聿礼却不慌不忙地看向白纱女子:“看来是我冒犯了。不过...”他话锋一转,“我这条命是你救的,总要知恩图报。只是我如今伤势未愈,记忆也混乱一片,怕是难以尽数相告。” 他这一番话半真半假,既试探对方的底线,又为自己争取时间。 祁音静静看了他片刻,忽然道:“你可知,那日若我的人没有发现你,你早已命丧黄泉与你的孟婆相见。” 谢聿礼笑容微滞。 “谢与将为何要对你下此毒手,你心中应当有数。”她语气依旧平静,却字字诛心,“如今你伤势未愈,记忆混乱,正当最危险的时候。若离了此地,怕是活不过明日。” 谢聿礼垂下眼眸,掩去眼中神色。他的确无处可去,且不说对这个身份,这个世界一无所知,更何况他根本不是原来的那个谢聿礼,若贸然回到谢府被人看穿,后果不堪设想。眼前这个女子虽目的不明,但至少目前没有加害之意。 “美人儿说的是。”他再次抬头时,又恢复了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那我便叨扰几日。至于我哥哥的事...” 他故意顿了顿,观察对方的反应:“等谢某好些,定当知无不言。” 白纱女子微微颔首,对这个答复没有什么意见,“你好生休养。” 她转身欲走,又停住脚步,“日后唤我''音姑娘''便是,这个宅院你可以随意走动,我不会限制你的自由。” 侍卫隐于暗处,谢聿礼要逃,也无处可逃,谢与将绝不像表面一般简单,破庙内发生了什么,也只有眼前这个人能够解答。 “音姑娘...”谢聿礼轻声重复,眼中闪过一丝深思,回想书中零碎的内容,江南有关于音姑娘这个人的剧情吗? 待室内重归寂静,他缓缓靠回床头,指尖无意识捻着锦被上的缠枝莲纹。谢家,破庙,重伤...他对这本书不过是随手一翻,藏在大学图书馆最角落,若不是为了凑学分,他也不会翻阅,关于这本书只是无聊打发时间看过一点,里面的人与事的细节早就忘之脑后,他努力回想,额间一阵抽痛,直觉告诉他,他受伤的缘由,定是那个女子感兴趣的。 祁音走出宅院上到马车,钗云已愤愤不平,开口道:“殿下,此纨绔言语轻浮,对您大不敬,可要给些苦头尝尝。” “不必,这人倒没有表面这么简单。”祁音拖着下巴,眼中闪过一丝兴味,此人言行与传闻中的纨绔虽为吻合,可那藏在眼底的锐利与清醒,倒也显现出他绝非表面那么简单,留在身边,是险棋,却也可能是破局之钥。 对暗卫开口道:“看紧他,再细查谢聿礼过往所有,巨细无遗。” 回到温府,老夫人派人来寻祁音尝尝府里新送来的春茶。 庭中风吹过,竹叶沙沙作响。 祁音取下覆面白纱,露出清丽温润的容貌,缓步来到暖阁中,外祖母与外祖父正坐在太师椅前讲话,祁音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意。 “音儿,来尝尝外祖泡的茶。”翊远侯笑着招呼外孙女过来,是心尖儿,目光中都带着慈爱,音儿来江南那天,他正在扬州巡抚没能赶回来。 品完茶,祁音隐隐试探了几句温府可有同外人打交道,没想到从外祖父口中知道,谢府漕运总督谢与将常与温府来往,不过此人心思重,翊远侯并不想与其深交。 “谢家小儿不过纨绔些,心思倒清明。” 翊远侯对谢聿礼的评价竟比相对出色的谢与将还高。 回到庭院,祁音行至书案前,案上江南舆图铺展,几处被朱砂圈起,前世江南这几处失守,而大多数都是深山老林,人迹罕至。 那破庙也在其中一处,所以也是她必查之处,料想谢与将出现在此,目的绝对不简单。 而被她出手救了的谢聿礼,究竟是意外卷入的局外人,还是别有预谋的入局者... 想起那日京城,父皇看她求旨的眼神,透过她称病装疯的眼睛,还是应允了。 “羲宁,不可离宫过久。” 公主离开皇宫,本就逾制,若被朝中那帮朽臣知道,定会上奏控诉不符祖制。皇帝瞧着那双酷似她母妃的眼睛,还是心头一软,允许私下江南,只传旨意在温府。 在别院住下,转眼又是三五日。 谢聿礼的伤势已经好得差不多,这几日他并没有急切地四处打探,多数时候只待在客院一方小天地,执一卷闲书打发时光,这姿态落在暗处侍卫眼里倒真是闲适来修养做客的世家公子。 这只是表面功夫,谢聿礼脑子并未真正闲着,这几日的思考,脑海里关于真正谢聿礼的记忆已经稳定下来,虽然大多数都是听曲赋诗的记忆,但也能知道,他与谢与将的关系并不好,甚至整个谢家除了他的父母对谢与将极为关爱,其他人可谓是冷漠与畏惧。 他知道一个可以与那位‘音姑娘’作为交易的线索,书上没有明说的,记忆已经给他解答了。 他心中那点关于‘音姑娘’身份的猜测,还是一无所知。 这庭院规制平常,像是普通世家之人,但仆役行走无声,言语谨慎,躲在暗处的护卫眼神锐利,巡视路线隐秘而周全,如此庞大的暗卫,江南少见。 第3章 暗流涌动 这日晌午,天光晴好。 谢聿礼信步走到院中那方小池边,俯身拨弄着冰凉的池水,看里面的锦鲤受惊般倏然散开。 他已经很少想起现实的记忆,既然已经坠崖,那个深度也少见能存活下来,穿书这个经历固然很让人细思极恐,但也不是不能接受,他在的那个时代,已经出现了全息真人模拟游戏,他也因为学校研究体验过里面的末日丧尸生存模式,躺在研究室内,十个小时相当于里面的十天,体验感很真实,他甚至闻到硝烟的味道,指尖留有武器的触感。 穿书对于他来说,不过是少有的生命中一场体验罢了,不在意,但想赢。 身后传来极轻的脚步声,他没有回头,唇角已成肌肉记忆般扬起一道懒洋洋的弧度。这几日在屋内训练符合自己浪荡纨绔人设的表情与言语,怕旁人看穿。 “好久不见,音姑娘今日得空来见我吗?” 祁音在他身后几步外站定,面上依旧系了白纱,身上穿了一件亮眼的鹅黄衣裙,声音清冷:“看来谢二公子在我这住得颇为惬意。” 这纨绔衣衫不整的出来,庭院就他一人也能玩得这么开心,若是在外,只怕更过分。 谢聿礼回身,衣袖沾染上些许水渍,他没在意:“有姑娘庇佑,谢某吃好睡好,一觉安稳到天光。” “伤既然养好了,答应我的事现在可以说了吧。”祁音不想看到谢聿礼这副样子,皱起好看的眉头:“你能不能穿好衣服,难道谢二公子平时也是这副模样出现在外吗?” “什么?” 谢聿礼奇怪地看了看自己身上,没有什么不妥,只是他不太会系衣服的带子,所以就乱系一通,总不能让侍女伺候穿衣吧,感觉太怪了。 谢聿礼只能老老实实回到屋内系好衣服,祁音在书房等候。 拿起一本闲书翻看几眼,祁音才察觉到不太对,她自己的宅院,为何要等一个纨绔系衣。 祁音难得冷下张脸,连皇宫的老师都没让她等,这个纨绔蹬鼻子上脸。 “音姑娘,我这下可入得了你的眼?”谢聿礼展现自己穿戴完整的衣服,一双狐狸眼笑眯眯得看着她,多情又放荡。 “再说这么无聊的话,我便将你丢到你兄长宅前。” “我错了,不要丢掉我...”谢聿礼立马换上一副委屈的表情,语气带着乞求。 祁音已经没有心思再单独问这个纨绔事情,只想出去透透气,没想到这个纨绔死皮赖脸也要跟上来。 “宅院空虚寂寞,音姑娘可怜可怜我,带我一起去吧。” 马车辘辘,驶向城南。 车内空间不大,弥漫着一种若有若无的冷香,似雪中寒梅,与身旁女子身上的气息如出一辙。谢聿礼姿态放松地靠在车壁,目光却不着痕迹地扫过车内看似简雅实则低调奢华的陈设。 “听闻谢二公子对茶道颇有见解。”祁音忽然开口,打破沉默。 谢聿礼挑眉,脑中迅速掠过这几日恶补的,关于原身的传闻——听曲赋词,流连花丛,可没多少品茗鉴画的雅誉,她在试探。 “见解谈不上。”他懒散一笑,“不过是附庸风雅,凑个热闹,比不上真正懂茶的人。” 祁音不再言语,只将目光投向窗外转瞬即逝的风景,不过是随口问问,没放到心上。 马车在茶楼前停下,此楼临江而建,更有许多名人在此赋诗吟曲,是江南有名的清雅之地。 祁音派人定好视野极佳的好位置,雅间布置清幽,推开轩窗,可见楼下蜿蜒的江边,乌篷船慢悠悠划过,激起一滩涟漪。 小二奉上红泥小炉和一套上好茶具,随即安静退下,侍卫守在暗处,室内只余二人。 祁音挽袖,素手烹茶。烫杯,置茶,冲泡...一举一动间带着一种浑然天成的贵气与宁静,茶道也是皇宫教导之一。 此举不过是为了静心。 氤氲茶香随着水汽蒸腾而起,是清冽的兰花香。 “武夷山的雀舌,今年头春的。”她将一盏澄碧清亮的茶汤推至谢聿礼面前,声音隔着袅袅白雾,有些模糊,“谢二公子尝尝。” 谢聿礼道了声谢,端起茶盏,轻嗅,未急着饮用,虽然不懂茶,但还这么烫,也入不了口。 “色泽澄碧,香气清幽。”他缓声道,随后喝了一小口,“入口微涩,旋即化甘,音姑娘所泡的茶,定没有差的道理。” 祁音抬眼,看向对面之人,他的评论中规中矩,算不上多精辟,但这番做派,与传闻那个只知牛饮的纨绔子弟相差甚远。 “谢二公子能喝我泡的茶,的确是你的荣幸。”她语气平淡,伸手将脸上的面纱揭下来,露出容颜。 谢聿礼一边饮茶,一边将注意力放在祁音身上,入眼的是那张素净到生艳的脸,唇间的红足以让今年所开的寒梅都黯然失色,很漂亮,温润的那种漂亮,他一时间愣了神,任由滚烫的茶水浸染他的唇。 谢聿礼被烫得回过神来,有些失态,明明在现实见过这么多好看的人,原身这个纨绔见过更多,可都没有面前这个人好看,撩起的眼眸看过来也平静无波,偏偏就让他呼吸乱了。 没关系,第一次和女孩这么近,心慌也很正常...谢聿礼在心里安慰自己,没谈过恋爱的小男生悄悄红了耳尖,浪荡人设都崩了。 祁音低头呷了口茶,看谢聿礼没什么反应,捧着茶杯呆呆坐在那,只觉得这个纨绔奇怪,“喝完了可以放下来。” 谢聿礼轻咳了一声掩饰失态,想起自己的人设,狐狸眼漾开笑意,那点失态被惯有的散漫取代:“音姑娘生得极为好看,谢某一时失了神。” 祁音面对这个纨绔的油嘴滑舌已经习惯,不再纠缠于此,转而望向窗外江边,似是随意提起:“听闻谢大公子近日忙于漕务,甚少归家。” 来了。谢聿礼心中暗道,面上露出些许悻悻之色:“兄长一向忙碌,眼中只有公务前程,我这个不成器的弟弟自然入不了他的眼。” 这话里带着兄弟不睦的意味,半真,半刻意引导。 “是吗?”祁音回头,目光凌冽落在他脸上,“那日破庙之事,谢二公子真无一丝线索?或许,与令兄的‘公务’有关。” 她不再迂回,直接切入核心,她不信谢聿礼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谢聿礼指节轻叩着桌面,作势思索,眉头微蹙:“那日...我似乎跟在什么人身后去的城郊,在不远处看到兄长的背影,我想过去...庙里很暗,有股恶心的霉味,然后我摸索着往前走,突然脑袋一痛,就什么都不知道了。”他抬起眼,看向祁音,眼神里带着恰好的困惑与后怕,“音姑娘似乎对那破庙,对我兄长格外关注?” 他将问题抛了回去。 祁音端起茶盏,轻轻吹开浮叶,不准备将身份隐瞒,她需要合适的理由探查,“江南漕运关乎民生,温家既受皇恩,督办漕运,自然要多留心些。谢大公子身居要职,他的动向,关乎漕运是否顺畅。” 理由冠冕堂皇,无可指摘, 谢聿礼恍然点头,表示理解,江南温家,原来音姑娘背后靠山如此大,不过书中结局不太好,沦为牺牲的棋子罢了。 他随即又是想起什么,“音姑娘可能不知道,我兄长丢失过一回。” 这个秘密,还是原身的记忆告诉他的,看书时不知道这个谢与将对谢府异常冷漠,面对父母也没有多大的动容,能对亲弟弟下死手。在外长大的他与父母不亲,兄弟不近。 谢与将的心狠,在破庙那一夜已经体现出来了,记忆中的谢聿礼虽不得父母重视,他们满心都是失而复得的大儿子,恨不得拿所有最好的东西投到他的身上,好在谢聿礼还有祖父祖母宠爱,他们看不惯谢氏夫妇的态度,对谢与将说不上好,总觉得他的心思重,谢聿礼虽然纨绔,不过是想吸引父母注意罢了。 “丢失?”祁音确实在暗卫调查中看到过相关线索,不过丢失了几年,被谢家寻回后封锁了消息,很少人知道这个消息,抚养幼年谢与将的那户人家不过是乡下地主家,后面这户人家走水,一家子人尸骨无存。 “祖父曾派人在收养兄长的那人家中找到过一些异族服饰,不过被大火烧尽,只有些许残存碎片,看不出什么名堂来。” 他说得模糊,却是结合了身体对谢与将的本能忌惮,以及那本书中关于“勾结外族”的只言片语,进行最大胆的试探。他在赌,赌面前的人对谢与将绝非简单的留心,更何况,既然是他穿来了,对谢与将这个人厌恶至极,在书中虽然对这个人描写不多,但也算不上什么正面人物,他想改变结局,改变谢聿礼的结局。 祁音执盏的手指微微一紧,指节透出些许白意。异族服饰?谢聿礼是借此暗示什么?他究竟知道多少? 室内茶香袅袅,一时寂静,只听到窗外隐约的市井人声和樯橹之音。 恰好此时,楼下街道传来一阵喧哗,夹杂着马蹄声与呵斥声。 钗云推门而入,快步走到祁音身边,低语几句。 祁音面色不变,只微微颔首。 谢聿礼耳力不错,隐约捕捉到“谢府”,“管家”,“寻人”几个词。他眸光一闪,看向祁音,似笑非笑:“看来,是家里有人寻来了。音姑娘,你说我是见,还是不见?” 他将选择权交给她,姿态配合,眼神却带着洞悉的玩味。 祁音放下茶盏,起身,声音恢复了一贯的清冷:“谢二公子是自由身,自然随你心意,只是...”她目光落在他依旧有些苍白的脸上,“公子伤势未愈,还需静养。若觉得烦扰,别院尚算得上清静。” 这便是暗示他,可以借她之手,暂时可以避开谢府的人。 谢聿礼从善如流地起身,拱手笑道:“姑娘说的是,我这身子骨,确实经不起聒噪,那就...再叨扰姑娘几日。” 两人一前一后下楼,从茶楼后门悄然离开,乘上等候的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