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赴绒华》 第1章 送奶小工 杨逸知十指紧扣塑料筐眼，指缘被轧得泛着青白，红色扁长的塑料筐里秩序井然地排放着样式各异的牛奶，他汗珠顺着额际滑落，跌进筐里，砸在正出着汗的奶瓶上碎成了水花。 他身子微微向后歪，一步一踱走出倾斜向上的地下室，将那筐奶往电动车踏板上一扔，“哐当”一声撞出玻璃脆响。 夏夜燥热不减，黏腻的汗液蒸发不了，糖浆似的软塌塌将他皮肤与衣物黏住。 他跨上车座，顺手从身前车筐中取出一支手电筒，指尖轻抵开关将手电筒咬在口中，灯光霎时间明晃晃照在一张A4纸上。 那纸上印的是他今晚要送的小区房间号。 扫了几眼，一切准备就绪，他拧下油门迫不及待将晚风送入怀里。 送奶这个活他已经干了小半个月，工作范围就在他居住的小区附近。他对附近路况熟悉，且每日订奶情况调整不多，大略看一眼便知道要往哪出发。 走到一栋单元楼下他对着订单快速搜寻房号和货码，喃喃自语道：“一瓶纯牛奶，两瓶高钙，一瓶儿童奶……”这些就是这栋楼他要送的所有奶。 他拿出一只保温袋将货物清点齐全放入，连车钥匙都不拔直奔电梯去，边走边核对货品。 电梯打开时，电话也响了，双手腾挪不出空间，他只能用耳机接听。 杨逸知：“喂，怎么这么晚给我打电话？” 那头键盘噼里啪啦作响，传来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阿知，你最近工作找得怎么样了？” 杨逸知将奶塞入奶箱中，直奔下一家奶箱跑去：“暂时只找了兼职在做，主业还没找好。” “你怎么那么喘？大半夜了还健身呢？男明星这么卷吗？” 杨逸知对着空气白了一眼：“还男明星呢，我都离开竖城半个多月了，以后别再提这事了。” 那头“嗐”了一声：“娱乐圈哪有那么容易就出头了，你看咱们学长学姐有几个最后真能拍上戏了？你至少去年一年都还有活干吧。” “跑了一年多的龙套，总共没说几句词，我算是被竖城毒打了一顿，以后不敢做这演员梦了。”杨逸知虽说嘴上聊着悲伤的事儿，脚下可一点没耽误，几瓶奶塞完奶箱急忙下楼坐上电动车去往下一家。 “那你该不会，此时此刻正在兼职吧？” “嗯，我正在工作。最近找了很久的全职，要么就是说我工作经验不垂直，要么就是觉得我不稳定，还有的觉得我工作经验不足婉拒我的。可我才25，我才毕业不到两年我去哪搞那么多垂直的工作经验？” “我还得交房租总不能饿死在安南了，所以先找了个送奶的兼职干着。” 对方听了他这一番话，一时语塞。 给杨逸知打电话的这人是杨逸知的大学室友，名叫方茂，他是大学班里有名的公子哥。毕业后去剧组里干了半年嫌累归家，被父母勒令在家考编，考上前哪也不准去。 于是这在家一待就是快两年，方公子有时也很愤懑。 方茂一直以来都与杨逸知交好，只因他心思单纯、做事认真，身上还有股子傻乎乎的闯劲儿。虽说方茂早就知道杨逸知务实勤劳，却未曾想到他竟然半夜三更还在送奶。 “那我这通电话还真是打对了。”方茂忽然狠锤键盘，开麦朝着电脑那头怒骂道，“那猪妹能不能玩，站得比大嘴还靠后，又等着用你的R收人头？！” 杨逸知吭哧笑了一声：“方公子真是好精力，半夜一点多钟了还有力气教训人。” 方茂：“自从你不陪我玩，遇到的神人越来越多，玩得累死了。” “你刚刚说电话打对了是什么意思，工作的事儿有信了？” 杨逸知从竖城回到安南的第一件事，就是投奔安南土著方公子，让方公子动用一切人脉帮助自己找工作。 方茂：“你别说，现在工作确实不好找，我托我好几个兄弟替你打听了，什么拍短剧的，拍微电影的，模特，最近都不缺人。” 杨逸知：“我也不是非要在镜头前，只要是我能做的我不挑。” 方茂：“阿知你那么好的条件不在台前真可惜了。我今晚联系到我高中的一个学姐，她前不久开了一个公司要干直播，正在招主播。虽说公司刚起步，运营的账号也是新号，但是这个学姐人特别好特别靠谱，你去了她不会亏待你。” 杨逸知那头手下动作缓下来，将耳机往里塞了塞紧：“那挺好的，直播可以啊，我前两天刚面了一个直播公司，他们都不要小白主播，你这个学姐能接受小白吗？” “那必然没问题。”方茂顿了顿，“但兄弟也提前跟你说清楚，她能给你开的工资并不高，这个事你自己考虑。” “不高是多不高？” 方茂压低嗓音，略显心虚：“5。” “5？”杨逸知不自觉提高的音量在空荡的单元楼之间回荡，他立马将尾声吞回喉咙里，“确实，确实有点廉价哈……” “那个兄弟没事你要是……” 方茂话讲了一半，却听见电话那头一声像是什么东西撞击的巨响：“怎么了阿知？” 杨逸知为了赶时间，时常会在这一段小路上逆行，半夜三更也很难对面遇到个人，可刚刚却结结实实撞了迎头而来的一对情侣。 那对情侣中男人骑着电动车，女人好像喝醉了酒，歪歪扭扭从车上滚到地上，睡在马路上口中咿咿呀呀地叫着，也不知在说些什么。 杨逸知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对着电话那头急忙应下：“没事，5就5，现在当务之急是找到工作先吃饱饭。” 方茂：“行，我等会把她微信推你，你们聊一下具体的事项。” 杨逸知：“多谢你了方茂，有空请你吃饭。” “辛德拉你丫有病是吧把瞎子推我脸上。”方茂嘴皮子快擦出火星子，“诶没事儿，回头有空见阿知。” 掐断电话，杨逸知下车想去看一下那女孩的状况，那男的手狠劲儿往他肩上一推，他毫无防备脚下一个趔趄摔坐在地上。 屁股摔成了八瓣似的，疼得他想骂娘！ 可他憋回去了，毕竟逆行的是自己，理亏的是自己，车上还有几瓶奶没送完，这个天气冰鲜牛奶极易变质，这事还得尽快解决才好。 杨逸知强忍着愤怒，问道：“她没事吧？我可以带她去医院。” “没事？”那男人冲到杨逸知身前，一手指着他鼻尖，“你哪只眼睛看到她没事？她四仰八叉躺地上你没看见？” 杨逸知看那男人气势汹汹，身上却没有一丝酒气，看来人是清醒的：“那先给她扶起来吧？”说着，他伸手要上前。 “要你扶？那是我女朋友你也敢碰？” “我不是那个意思，你总不能一直让她躺在地上吧？” “我女朋友就喜欢睡大街你管的着吗？” 又说是被他撞出事了，又说她自己爱睡大街。 遇上神经病了。 杨逸知心里忍不住冒脏话，嘴上却妥协道：“那大哥你说咋办，不行咱报警让警察处理？” “赔我200块钱，我带我女朋友去医院！”那男人说罢直接将收款码摆在杨逸知眼前。 杨逸知这下算是看明白了，这是要钱来了，他瞥了一眼睡在大马路上的女人，收起了最后一丝怜悯之心，往那个二维码上扫了200块。 能用钱解决的事他坚决不想浪费时间，明天客户起床看不到奶，怕是连送奶的工作都保不了了。 200块，他送一晚上奶，一共40多家也不过50元的收入。 像吞了千斤的秤砣却卡在嗓子眼里，憋屈极了。解决完这事他马不停蹄上路，可谁知屋漏偏逢连夜雨，就在他坐上车的那一刻，天空突然电闪雷鸣下起了滂沱大雨。 汗是不黏腻了，这下衣服是彻底扒在了身上，几乎要将他裹得喘不过气来。 “靠！”他怒骂一声，雨水发了疯似的往他眼里钻，他却也无可奈何，人生总不能因为丢了200块时淋了一身雨就此打住。 日子，还得向前看。 杨逸知跑完剩下的单，回到出租屋里火速洗了个澡，等他精疲力尽躺回床上时，怒火已经伴随疲惫消失殆尽。 他打开手机见到方茂推过来一张微信名片。 头像是一朵粉色的花，头像旁边的昵称就是方茂师姐的名字。 杨逸知轻声念着那两个字：“时韵。” 方茂在名片后又附了一句：时韵姐的公司在沿南路50号雅竹苑2栋1102。 雅竹苑。 雅竹苑？ 雅竹苑不是个小区吗？ 据杨逸知所知，雅竹苑不仅是个小区，还是安南当地很知名的小区，地处市中心，是实验小学和师大附中的学区房，因此曾在楼市上炒出惊人高价。 看来又是个富家千金被迫创业的故事。 千金上班甚至连门都不想出，直接把公司开在自家大平层里。 杨逸知叹息一声，这声气是为自己的那可怜的薪水而叹的。 - 第二天杨逸知醒来已经接近晌午，他打开手机第一件事就是点开时韵的名片，添加好友。 杨逸知刚返回主界面，时韵那边好友就通过了。 一只羊：时老板您好，我叫杨逸知，我是方茂的大学室友，很高兴认识您。 时韵：你好。 一只羊：这是我的简历，您看一下。 时韵：方便面试吗？ 一只羊：杨逸知-简历.doc 杨逸知可以断定，时韵压根没有打开他发过去的简历，因为约面试的那条消息过来和简历过去几乎是同时！ 什么意思？ 杨逸知内心七上八下打起了鼓，招人这么随意这是多缺人？ 还是说方茂在时韵那里进献了关于自己的谗言，能让时韵立刻约面试？ “方茂，你跟你学姐说什么了，她怎么连我简历都不看就叫去面试？”杨逸知语音发完又去回时韵的消息。 一只羊：我都可以，您什么时候方便呢？ 时韵：今天下午两点。 一只羊：好的。 约好面试，杨逸知再抬眼一看时间，已经中午11点半，雅竹苑距离他住的地方还有半个多小时的车程，他得抓紧时间收拾一下。 秉持着前男艺人对于形象管理的职业素养，杨逸知仔细搭配了衣服和发型，还用他唯一的化妆品——散粉，按了按油光。 这散粉是他从竖城离开时一位化妆师朋友送他的临别礼物，祝他无论在哪，都还能有点散粉伴随他哪日东山再起。 他照旧下楼吃了碗面，骑着小电驴到了雅竹苑楼下的月马克咖啡店买了两杯美式。 一点半，杨逸知来到2栋等电梯，等来了方茂的消息。 那是一条长达60秒的语音，杨逸知听得出来这哥们刚醒，不知昨晚游戏又打到几点。 方茂大致的意思是叫杨逸知放心，他说的都是好话。也许是怕他认错了人太尴尬，方茂还向杨逸知大概描述了时韵的外形：“时韵姐身体一直不太好，所以有点瘦弱。她看起来很温柔很好说话，你应该能一眼认出来。” 杨逸知再三确认门牌号后轻敲了两下门，随后给时韵发了一条消息。 一只羊：时老板，我在门口了。 片刻，门后出现了一个穿着无袖上衣和卡其色工装裤的女人。 她上臂内侧的肱二头肌伴随着她旋握着门把手渐渐隆起。 杨逸知当下只有一个想法： 这个女人，一拳能挥死他。 本文中所有地点、品牌、公司名均为作者瞎编，所有人物长相、设定无三次元原型。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送奶小工 第2章 试镜 女人招呼他进来，杨逸知十分拘谨地探着脑袋四处张望，毕竟这是在家里，生怕坏了人家什么规矩。 他来的路上就发现，这个小区是个老破小，外面看起来十分破旧，并不是自己想象的什么大平层。 但时韵家里装修得很温馨，奶油色的墙面未作过多装饰，客厅的空间很大，开放式厨房连通着餐厅和茶水吧台，连台电视都没有。客厅正中只摆了一张极简的长会议白桌子，上面放了些文件夹和几瓶纯净水。 “坐。”女人叫他在白桌子边坐下，顺手给他递了瓶水。 正对着白桌子的房门缓缓打开，一个短发女孩从里面探出半个身子向外瞧了瞧，嬉笑道：“面试的来啦！” 女孩看起来与杨逸知差不多大，发尾微微卷翘十分俏皮，虽然和方茂描述得稍有出入，但是相比较起给他开门的这个人，她更像方茂口中的时韵。 这么年轻就是老板了，杨逸知心中不由得有点羡慕。 “杨逸知，表演专业毕业两年，之前做演员的。”面试毫无铺垫地开始了，杨逸知立刻收了思绪，点点头。 “你的情况方茂都跟我说了，我们这里不仅是招主播，也需要配合完成一些宣传和拍摄，我看了你的视频资料觉得你挺合适的。方茂跟我说了你的顾虑，你放心，工作上的事情我们会带着你去完成，你尽力配合就好。” “明白。”杨逸知与她面对面坐着，才敢仔细看她。她看起来与自己年纪相仿，长发挽成个鸡毛低丸子头，随意耷拉在脑后，用一支木钗子固定。 额前碎发裹着棱角分明的脸，鼻梁从黑框眼镜的鼻桥中高耸而出，五官的风格与她健硕的身材迥然不同。 “我们公司是做工艺品的，以手工为主。你的日常直播工作就是展示手工艺品，负责讲解和售卖。产品的客单价在60至200不等。” “我们这边是双休，休息日可能会需要根据具体的工作安排来调休，像重点的节假日肯定是要直播的，你每天只需要播4个小时，时间是上午10点到下午1点，之后两个小时复盘和拍摄。” 她说话时声线温柔却中气十足，这种矛盾感在一个人身上体现，不得不让杨逸知对眼前这个人有点好奇，不自觉要将目光落在她身上。 “好的，我可以接受。” “工资我们暂定5.5，扣除每个月的五险一金能保证你到手拿到5。我们是初创公司所以前期肯定是拿不到提成的，后续有利润产生会给你百分之5的分成。” 虽然工资开得不高，但是现在能找到五险一金还双休的工作着实不容易，何况这个提成点开得也很合理。 杨逸知原本不安定的心逐渐被平息：“好的，我明白。” “你对这个工作还有什么问题吗？我们可以交流一下。” “请问怎么称呼您？”虽然心中已有猜测，但杨逸知还想再确认一下。 “我叫时韵。”时韵心不在焉地在纸上勾画着什么，抬头对杨逸知说，“不用叫我时老板，你加入我们就是我们初创团队的一员，叫我时韵就好。” 原来她才是时韵，眼前的这个时韵和方茂口中的时韵简直判若两人，杨逸知暗自觉得这中间一定出了什么差错。 再看时韵，她其实跟胖并不沾边，只是比房间里那个女孩看起来更有一种健美感。 她给人的感觉很奇怪，脸看起来柔柔弱弱的，一抬手又感觉能抡死个人。说起话来温柔又有力量，做事风格又让人觉得她十分靠谱。 总之，仅是几句话交谈，杨逸知便觉得方茂没诓他，这个工作可以干。 “怎么了？”时韵看他目光呆滞，还怕他有所顾虑。 杨逸知：“没事，我觉得都挺好的，可以先做一做，磨合一下试试。” “嗯。如果没什么问题，我们可以先试镜，试镜会给你费用，今天就结。”时韵向后叫了一声，“悦悦，你出来一下。” 刚才那个短发女孩闻声走出来，对杨逸知打了声招呼：“你好，我叫项悦。” 杨逸知：“你好。” 时韵一把将项悦捞到身边，向他介绍：“这是你的摄影师，以后你的拍摄她负责和你沟通。” 杨逸知：“好的。” 时韵：“除此之外，你的其他工作比如拍摄脚本、造型、直播话术、复盘以及你的素材后期，你可以直接来找我沟通。” 杨逸知点点头。 时韵起身搂着项悦的肩膀往另外一个房间走：“你来，我们拍几段看看。” 杨逸知跟在两人身后，时韵推开门，那房间里别有洞天。 房间面积不大，大概20多平米，被布置成了一个古风书房模样。工笔画做旧的薄纱檀木屏风前，是一张胡桃木色翘头案，案上放置着笔墨纸砚，几捆竹简和蓝色封皮的手缝书。 案旁博古架、书架、瓷瓶等道具应有尽有，连烛灯都有好几种款式。 桌案前和侧方，是五盏影视大灯对着照，头顶还悬着一盏发丝灯。还有一盏轮廓氛围灯打在屏风后，从薄纱后微微透出朦胧的暖色光线。 项悦拿起工具架上的一台相机对着场景调试，时韵指指案后的刺绣蒲垫：“坐那，项悦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 “我是不是得换鞋子？”杨逸知尴尬望望自己脚上那双运动鞋，有些不知所措。 时韵：“你等一下。” 她出门不知去了什么地方，回来手上拎着一双蓝色软布拖：“下次你进来就穿这双。” 杨逸知换好鞋子坐到画面正中，项悦和时韵只是默默看着他，杨逸知面对着明晃晃的灯光心中茫然：接下来要干嘛，怎么都不说话？ 杨逸知今天穿了一件白色T恤，外面套了个灰格子短袖外套，下身搭了一条浅蓝色牛仔裤，脖子上还挂了一条精致的金属撞色项链。为了显得精神，他还花心思用发蜡抓了抓头发，本应该顺在额前的刘海此刻凌乱又服帖地往头顶倒去，露出了他饱满的额头。 这造型他平时在路边看了潮男恐惧症都要犯。 可正是因为他今天好不容易做了次潮男，才在这个古风置景下显得格格不入。 项悦对着他招招手：“小帅哥，你自然一点，放松一点。” 时韵附耳对她说：“他叫杨逸知。” 项悦改口说：“小杨，你想象你是一个正在书房里看书的翩翩公子，你可以翻翻桌子上的书，低头看书，给点侧脸都行，不用对着镜头。” 杨逸知表面上风轻云淡，内心慌乱得一米。 虽说他在剧组里也待了一年多，但很少会有镜头着重去表现他。群演们总是闹哄哄地挤在一个镜头里，他心里知道没有观众会在意他，这无形中也会让他没那么大压力。 没想到当镜头正对着他，镜头前的人还对他有所期待的时候，他慌了。 淡定淡定淡定，你是一名专业演员……他心中念咒似的循环这句话。 这间屋子空调刚打开，室温还有点高，杨逸知的背湿透了，一想到他现在的样子，等会要被放在电脑屏幕前被时韵和项悦一帧一帧地审视，他觉得自己快原地去世了。 最终，杨逸知还是秉持着他科班出身的专业素养完成了这次试镜。 这些年来，每当这种时候，他都会一次又一次地在现场面试中与那些机会擦肩而过，一次又一次被自己的恐惧打败。 这次也不例外，他再一次对自己失望了。 试镜结束，项悦弹出内存卡去工作间读卡，时韵留在拍摄间看着坐在地上灵魂出窍的杨逸知。 时韵微微笑道：“听方茂说你之前在竖城做了很久的群演，怎么在镜头前还那么紧张？你们这种专业的学生，上大学的时候应该会时常模拟拍摄和表演的吧？” 杨逸知干笑了一声说：“我一直这样，有点害怕镜头，不好意思。” 时韵将相机和影视灯依次关掉：“那你为什么还要做台前，你如果不适应镜头没必要强求自己。” “我喜欢表演，也喜欢镜头，还是想做自己喜欢的事。”这话说完，杨逸知自己都觉得自己矛盾。 时韵点点头没再继续追问，只说了一句：“慢慢来，我们都会帮你。” 杨逸知意外地觑了她一眼，内心十分感激，以前在片场可没那么多人愿意等自己，不行就是不行：“谢谢。” “试岗七天，期间我们可以随时解除合同。七天后正式进入试用期，试用期一个月，薪资待遇不打折。” 时韵把杨逸知带到客厅签好劳动合同，盖完章给了他一份：“钱已经转给你了，你先回去吧。我和悦悦看一下片子，你明天10点按时到，我们再聊。” 杨逸知向时韵道别，出了门第一件事就是和方茂通电话。 方茂好像在等他的电话，刚打通就接上：“阿知，面试完了吗？怎么样？” 杨逸知垂头丧气地去找自己的小电驴：“不怎么样，我表现得很差。” 方茂很了解他的状况，完全意料之中：“又紧张了，你说你都长成那样了，你老紧张什么？” 杨逸知还在懊恼，叹了口气：“哎，不想说了。” 方茂也不愿戳他痛处：“见到时韵姐什么感觉，是不是非常温柔漂亮的姐姐？咱班以前都没这种类型的。” 杨逸知回想起刚才的时韵，立刻反驳他：“时韵跟你描述的一点都不一样，她肩臂肌肉真的很发达，一点不瘦弱好吧？” “啊？不是吧？” “你多久没跟她联系了？” “她高中毕业以后我们就没联系过。” 杨逸知心下一惊：“什么？那你们不是一点都不熟吗？你说得好像你们很熟一样。” 方茂：“我是不熟，但是我表哥跟她熟，我表哥跟我熟，那不就是我跟她熟吗？” 杨逸知“嘁”了一声：“时韵人是还不错，但是跟你认识的那个人怕早就不一样了。” 方茂：“真的假的？那我晚一点问我表哥看看她咋了，回头跟你说。” 杨逸知叫住他：“诶诶！我可没有打探老板**的习惯，你不用跟我说，我没兴趣。” 方茂：“我有兴趣啊，挂了！” - 杨逸知走后，时韵进工作间和项悦一起看刚刚拍摄的片子。 项悦拍了二十多张照片和五六个视频，本来还面无表情地一条条翻阅着，忽然“扑哧”一声笑了：“你看他，这也太紧张了，这嘴角都快抽成直线了，怎么回事？” 时韵耸了耸肩：“我也没想到，方茂跟我说他很专业呢，我看完他的视频卡资料长得确实不错，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项悦抬头和时韵对上眼神：“方茂？这人方茂介绍来的？你跟他还有联系啊？” 第3章 帅哥的觉悟 时韵抿了口杨逸知带来的美式，眉头苦皱着：“他替杨逸知找工作，应该是看到我前两天发的招聘朋友圈，就找上我了。” 项悦停在一张杨逸知的半身照前：“不过，他虽然紧张了点，长得还是人模人样的，毕竟你给的也不多，也不能要求人家太多。” 时韵点点头：“你觉得他行就行，你跟我说说他的毛病，我明天再给他讲讲。” 项悦悠闲靠着椅背，缓缓转动身下的椅子，目光锁在屏幕那张脸上：“他其实不适合竖屏，现在短视频都喜欢那种尖尖脸的小帅哥，弄点有氛围感的音乐和造型，随便扭两下都自带流量。他这个长相，还容易端着，只会让人觉得是个无趣的帅哥。” 项悦随手拿起一根笔往屏幕上点去：“你看他下颌角偏方，但是面部折叠度很高，所以有种又丑又帅的感觉。眉骨立体深邃，眼睛大而细长，鼻梁挺但是山根藏在眉骨下，唇有厚度，上唇还有点兜翘。这种长相清冷又有攻击性，野生感太强了，他更适合大银幕。” 时韵细细琢磨项悦的话，伸手按了几下退回键反复看了几次：“感觉他需要好造型，他今天这个造型不适合他。” 项悦：“有点大人装小孩。” 二人大笑。 只听说过小孩装大人，时韵第一次听到大人装小孩这么含蓄的说法。 时韵回想起他下午那副不自在的样子：“他对着镜头不自然，一方面是今天造型不对，另一方面是需要人引导。” 时韵按下空格让视频播放：“你看这里你让他去拿书，他动起来的时候，脑子里没那么多杂念表现出来的状态就挺好的。” “我明白，我下次多引导他。”项悦放下笔关掉视频，狐疑望向时韵，“方茂除了杨逸知的事儿，没跟你提别人？” 时韵冷笑一声，拿起另一杯美式往她嘴上堵：“我知道你在说谁，但是真没有。” “是吗？”项悦将信将疑，“我不信，你手机给我看看你最近联系他没有！” “我没删他，就是不联系而已。”时韵将手机解锁交给项悦，项悦打开那个人的聊天框，除了对方单方面发来的节日祝福，两人就没有更多交流了。 项悦把手机放回桌上，起身往外走：“没劲儿，我去准备明天的服装了，你再看一会杨逸知的片子吧，想想脚本。” 项悦走后，时韵窝在椅子里，把项悦拍的素材导入剪辑软件里一帧一帧拖着看，自言自语道：“这不是挺帅的吗，哪里又丑又帅了？” - 杨逸知回家就倒头大睡，晚上他还要去送奶，白天是能多睡一会就多睡一会。 可他才刚阖眼不到半个小时，方茂的电话就来了。 杨逸知有点不耐烦：“你等我睡醒，我困。” 方茂：“你不是已经醒了，不然谁在接我的电话？” …… 杨逸知强打起精神：“你干嘛？什么事，说。” 方茂：“我刚给我表哥打听了，时韵姐家里之前出了点事，所以他们后来也没怎么联系。” 杨逸知明明不想清醒，听到这话神经像被电击了一样从床上爬起来：“出了点事？” 方茂：“嗯，具体我表哥也没跟我多说，就说如果我跟她有交集要多帮着她一点。” 杨逸知：“你表哥为什么不自己多帮着她一点，要你这个几年没跟她联系的人帮？” 方茂忽然做贼似的压低声音：“我表哥跟时韵姐以前有一段故事……” “停停停！”杨逸知打断他，“八卦我不想听，我要睡觉。” 挂断电话，杨逸知怎么都无法再次入睡，他索性起身百无聊赖地刷着手机，看看各大群里能不能甩他一个兼职干干。 时韵发来一条消息。 杨逸知点开弹窗，时韵发了一个word文件过来，文件名叫：绒花资料。 时韵：这是我们手工艺品的资料，包括它的历史、工艺流程、相关文化和一些产品的图片。内容比较多，你先熟悉一下，明天我对着产品再跟你讲一讲。 一只羊：好的。 杨逸知打开资料看完才知道，时韵的公司要卖的手工艺品是绒花。 杨逸知读大学的时候听说过，这是一种安南当地的非遗手工艺品，因为制作流程繁复曾经差点失传。现代由于技术的改进和年轻手工艺人的加入，才以更加丰富的形式传承下来。 其实背几页词对于他这个科班出身的演员来说并不难，只不过他是个男生，对这种花花绿绿的饰品有种天然的屏障。 于他而言，不过就是各种颜色戴在头上的花花草草，并看不出来太大区别。 时韵：我们要先运营一段时间的公司账号，号满1000粉丝才能开始直播，这段时间你要根据这份资料写一下你的直播话术。 一只羊：好的。 杨逸知接到任务立刻去现在最大的电商平台摇摇乐上搜索相关的账号，各种制作绒花的账号并不少，但大多以制作教学、原创展示为主，再转去二手平台交易，直接在本平台售卖的商家却很少。 寥寥几个开了直播的绒花直播间，人气都冷清得很。 他忽然对这事没了底。 这种饰品的实用价值在现代来说很低，日常压根用不到。造型看起来也有点古早味儿，没什么时尚感。 这种已经有点过时的造型在最时新的平台上售卖，真的有市场吗？ 一只羊：我简单看了一下平台上，做这个的直播好像卖得都不太好，没什么参考价值。 时韵：是的，所以做这件事必然很困难，如果你觉得不是自己想做的事，你可以跟我说，我不强求你。 杨逸知扪心自问，从昨天见面开始，无论是面试、试镜还是给他开的福利待遇，她都尽力在考虑自己的权益。这么看起来，如今自己和绒花还真有点像，都不被别人看好，但时韵还是愿意去做不被别人认可的事。 那无论如何，都得试试。 一只羊：我愿意试试。 - 杨逸知晚上照常出去送奶，回来时发现隔壁门上装了一只可视门铃。 杨逸知租的是群租房，房东把一间屋子隔成了几个单间分别安装上防盗门，每个房间里都有卫生间和厨房，这样明明是一间房号，却整租了三户人。 杨逸知半个多月前租进来的时候，隔壁那间已经有人了，但他作息和常人不同，所以从来没见过那屋子里的人，也对陌生邻居不感兴趣。 只是每次他回来看到那个可视门铃都会有意识躲一下，毕竟也是个镜头，他不想被拍下来。 次日，杨逸知按时上班，尽管9点才醒，对于他这个夜里三点才睡下的人来说也实在够呛。 项悦盯着他那两个大眼圈怔怔道：“你几点睡？” 杨逸知：“三点多。” 项悦：“你能不熬夜了吗？你这黑眼圈怎么做美男？有点帅哥的觉悟好不？” 时韵也瞧出了点端倪：“你夜里还有工作？” 杨逸知点点头。 时韵和项悦对视一眼。 一个年轻的帅哥，半夜出去工作，还能干什么工作？ 杨逸知见二人眼神不对，反应过来，立马为自己辩解：“我就是夜里送奶，奶只能夜里送，太早送会变质。” 时韵这才收起胡乱猜测的思绪，惊诧道：“你这么缺钱？” 杨逸知面露难色：“确实有点，之前在竖城也没攒下来。” 时韵没再说话，帮着项悦收拾他的头发，用发网套住。 项悦：“要我说，你现在都有工作了，就别去送奶了，不然你状态差不是也影响白天工作吗？” 杨逸知无奈道：“苍蝇腿也是肉。” 项悦摇了摇头，转身出去了。 时韵举着一只喷壶对他说：“闭眼。” 接着“呲呲”两下往他脸上喷了点爽肤水：“自己擦擦。” 时韵拿起气垫粉扑，往他脸上招呼过去：“你把送奶的工作辞了吧，我再给你涨1000的工资。” “啊？” 这才第一天上班就要涨工资了？杨逸知真不知道是不是该感谢老天爷那么眷顾自己。 时韵动作很快在他脸上打了一层薄薄的粉底。 杨逸知除了最近有点黑眼圈，皮肤丝毫挑不出毛病，只盖了薄薄一层气垫完全够了。 时韵：“本来5这个价我就是怕碰上水货，等你试用期过了我就准备给你涨工资，我觉得你人还行，提前给你涨也没问题。” 杨逸知抬眼看她，时韵正拿着一只毛绒粉扑给他定妆，他平时很少会跟女生离得这么近，两人四目相对时，杨逸知竟紧张得把要说的话全抛在了脑后。 时韵又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是我这么做也是为了我自己，如果你的状态不好，会直接影响我的收益。” 杨逸知听懂了，时韵怕他过意不去，在给他台阶下。 “嗯。但是那边也不是说不送就能不送的，我晚一点还得问一下。” “好。” 时韵用平头眉刷蘸了点墨绿色的眉粉，在他眉毛的缝隙处一点点填补。杨逸知以前在片场，他这样的路人甲乙丙丁可没有这样的待遇，有专门的人给他仔细化妆。而他这个路人甲以前最喜欢做的就是远远站在一旁看主演表演。 他记得，古装电视剧里常有男主角给女主角描眉的桥段。 “你有喜欢的演员吗？”时韵看他肉眼可见地红温了，从昨天面试试镜开始，他似乎在这个环境里就很不自在。 杨逸知不假思索道：“我喜欢魏迁。” 时韵偶尔看剧，她知道这个人。这人是时下很火的男演员，电视剧电影作品口碑都很好：“为什么喜欢他？” 杨逸知：“我很喜欢他演的谋士楚见山，他在镜头前总是那么沉着，和他演的角色一样，平静外表下蕴含着巨大的能量。我想他一定是个有着强大内心的演员，才能一路走来宠辱不惊。” 时韵听到这个角色名，有点印象：“那个电影我好像听说过，票房还挺高的。” “以前我们班上课的时候，我还分到过魏迁早期演的角色，方茂说我跟他长得有点像。”聊起这些事，杨逸知终于没那么紧张了，轻松地咧开嘴巴笑。 一只温热的手指，沾着滑润的膏体覆上他咧开的唇，左右来回在他唇上轻轻略过，他浑身触了电似的惊颤了一下。 第4章 第一次拍摄 他身体抖得太厉害，时韵也吓了一跳。 杨逸知呆若木鸡瞪着时韵，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刚才被谁给侵犯了。 项悦抱着一堆衣服进来，见两人气氛不对，弱弱问道：“你俩干嘛呢？” 时韵抽了张纸擦干净手指：“给他化妆啊，快化完了。” 杨逸知还呆坐着，直视前方镜子里的自己，嘴唇上那泛着光泽的润唇膏。 项悦将衣服挂在一旁的衣架上，对时韵说：“等会先给他穿这件藏蓝色的拍第一场，第二场换这件正红色公服。” 时韵和项悦二人配合默契，迅速给杨逸知整理好头发，又给他扎了条白色抹额。 项悦走之前询问他：“你之前在片场穿过古装吧？等会你自己换衣服，如果不会穿叫我们。” 杨逸知点点头：“我应该能自己换。” 时韵把他领到一间房门口，叮嘱他：“你先进去换藏青色襕衫，红色那套就放在床上。” 杨逸知独自进屋关好门，才发现这是一间卧室。 这间卧室不大，衣柜、床和桌子挤在一起，只有衣柜和床中间还有一小片落脚地。这间房还带了个小阳台，阳台上摆放着一只哑铃收纳架，错落收纳了三对不同重量的哑铃，最重的目测有10公斤。 这么重，光是练手臂练成那样也不足为奇了。 杨逸知猜测这是时韵的房间，但他觉得乱看别人的房间实在不礼貌，强制自己不准看镜子以外的地方，抓紧换好衣服。 项悦和时韵在拍摄间调试设备，项悦用肘戳了戳时韵的腰：“你俩刚刚怎么了，他怎么那个表情？” 时韵撇了撇嘴：“谁知道，一惊一乍的。我刚给他擦唇膏没找到唇刷直接上手了，给他吓得，跟要吃了他一样。” “哈哈哈，”项悦捧着相机大笑，以防被听到，她不得不压低音量，声音嗡嗡地从嗓子眼里挤出来：“不是吧，这么纯情？他不是都25了吗？” 时韵摆摆手：“他可能就是这个性格，容易害羞，一点点小事反应都很大。” 项悦笑得直不起身，索性蹲在地上：“他倒是挺守男德的，可惜没那个男明星的命，不然粉丝肯定很安心。” 时韵听到外面卧室门打开，推了一把项悦：“别笑了赶紧起来，人来了。” 第一场拍摄需要杨逸知表演一场哭戏。 时韵给他讲了讲脚本，着重说了哭戏：“你能自己哭最好，拍出来效果肯定更好些，哭不出来咱这也准备了眼药水。” 杨逸知双腿跪坐在蒲垫上：“先别拍可以吗，我先酝酿一下。” “好。” 杨逸知按照时韵的要求自己排演动作，静静坐在屏风前低垂着头，时韵和项悦屏气敛息生怕打搅他入戏。不过几秒钟，杨逸知身前的竹垫上发出轻微响动。 杨逸知落泪了。 这下时韵和项悦两人傻了眼，这二人根本没抱希望他能哭出来，只要别表现得太高兴，再上点眼药水，后期剪出来都能说得过去。可直到此时，她们好像才真正认识了一次演员杨逸知。 时韵拍拍项悦后背，项悦默契按下开机键，将这一幕不动声色地记录在相机中。 也不知道杨逸知在内心排演了一场什么悲惨戏码，他竟哭得无法自拔，眼泪都像排练好的，断了线的珍珠似的啪嗒啪嗒往下流，完全不是普通人哭时那副眼泪鼻涕糊一脸的模样。 时韵见他泪水渍得眼下微微发乌，想起他半夜三更还要出门送奶的模样，竟一时有些动容酸了鼻尖，抽了抽鼻子。 杨逸知听到异响，循声望去，却看到项悦正在运镜！ 他立刻从那场梦中抽离出来，项悦也在此刻按下暂停键。 时韵打心底里满意，收敛起情绪称赞道：“挺好，就这样，我们再保一条。” 可拍摄正式开始，杨逸知一想到项悦正在拍他就无法集中注意力，尽管他强制自己把这辈子难过的事情都想一遍，也没哭出来。 时韵远远丢给他一瓶眼药水：“用这个吧。” 接下来的拍摄进行得还算顺利，但总归是让时韵觉得缺了点什么，那种情绪的链接好像就这么断开了。 拍摄结束后杨逸知换回常服，被时韵带到直播间。 直播间的搭建已经接近尾声。虽然时韵家在小区最顶层，但是怕扰民，墙上还是贴好了隔音棉，一踏进去就像进了另外一个世界，静得能听见呼吸声。 这间布置的也是个古风样式，只是置景相较拍摄间简单得多。进门左手边放置着一个檀木柜子，目测得有个两米高。时韵打开橱柜的玻璃门，里面陈列着各式各样的绒花工艺品。 “你来，带你看一下我们的产品，你后续要播的内容。” 杨逸知定睛一看，这个橱柜上半部分陈列区分四层，每一层放置十余只黑色绒布盒，盒子顶部开了个玻璃天窗恰好能看到里面的绒花。 时韵抬手向上示意：“第一层产品是以动物为主题，表现形式以胖绒为主，有狐狸、小狗、猫、兔子、喜鹊，复杂些的像这个凤凰。” 每一款产品的盒子右下角都贴了一只标签，上面写着产品的名字，每个产品的名字寓意都很好，譬如那只小狗叫“汪到福到”。 “第二层表现的是花卉，这些花卉参考了传统图样，有牡丹、菊花、芙蓉、海棠、竹子、莲、石榴、梅花，花卉的表现手法现在多以胖绒和扁绒结合的方式，也会用一些珍珠、宝石做点缀。” “除了这些常见的花草，我们还在开发新的主题，比如第三层这里有中秋圆月、落花流水、鱼戏莲叶、庄周梦蝶等有故事背景的主题。” “传统绒花以头饰佩戴为主，现代市场有限，所以我们也设计了一些其他用途的产品，像是耳饰、摆件、胸针和戒指等等。” 杨逸知对照着时韵昨天发他的产品资料，仔细听时韵的讲解。这些知识对他来说都很重要，以后直播时用处很大。专注入神，不知不觉天已黑了。 产品介绍完，时韵看了眼手机才发现已经过了下班时间：“不早了，今天耽误你很久，我请你去楼下吃个饭吧？” 杨逸知向来不太会拒绝别人，尽管他已经很累了，还是答应下来。 时韵找了小区楼下的一家小馆子，二人入座后她主动点菜，随后与杨逸知闲聊：“这家做的是安南本地菜，挺正宗的。听方茂说你不是本地人？” 杨逸知给两人的杯子里都满上水：“嗯，我家在菁水。” 菁水离安南很远，杨逸知独自在外谋生，确实不易。 时韵主动找话聊：“看你挺内向的，平时是不是不怎么爱说话？” 杨逸知笑笑：“确实，我这人不太会表达。” “你别紧张，以后我们是同事，还要一起做很多事，会经常交流，熟悉了就好了。” “我没紧张。”只是单纯不知道说什么而已。 时韵从没见过每一句话都可以把天聊死的人，只好硬着头皮聊点轻松话题：“你MBTI是什么？” “最近找工作很多老板都会问这个问题。”杨逸知看起来情绪很平淡，“INFP。因为这个MBTI我找工作可没少碰壁。” “原来是小蝴蝶，我确实听说过这个人格很多老板都不愿意要。”时韵说，“我跟方茂算是朋友，你跟方茂关系那么好，咱两也就是朋友了。” “好。”他漫不经心地回答。 “我跟方茂高中是一个学校的，他以前在我们学校可出名了。” “是吗？他在大学也很出名。”聊到方茂，杨逸知脸上终于没那么紧绷了。 “嗯。”时韵说，“他跟他哥哥都很有名。” 哥哥。 杨逸知想起方茂跟他提起过时韵和他表哥的事情。 杨逸知：“方茂说过你跟他哥哥关系更近一些，你们也是因为他哥哥认识的吗？” 时韵拿起杨逸知刚给她倒的水喝了一口：“嗯，他跟你说我跟他哥的事情了？” 杨逸知摇摇头：“我没给他机会说，我不喜欢打探别人的八卦。” 时韵：“没听是好事，方茂他哥应该挺讨厌我的，肯定不会说我什么好话。” 杨逸知：“那倒没有，方茂说，他哥哥让他多照顾你一点。” 时韵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没再搭话。 菜陆陆续续上桌，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边聊边吃。杨逸知是真饿了，上菜没到十分钟就吃完了饭。 时韵知道他晚上还要工作，也没留他，让他赶紧回家休息。 杨逸知夜里按时去地下室取奶，和他接头的男人正一筐筐地排货，虽说已是凌晨两点多，地下室里却忙得热火朝天。 杨逸知接过自己那筐货，唯唯诺诺道：“李哥，我最近找到全职了，这个工作您看什么时候方便给我停了吧。” 杨逸知心里有点过意不去，毕竟自己才干了半个多月就要跑路，李哥看他年纪小，还专门给他分配了离他住处最近的片区。 男人随手拿起挂在脖子上的汗巾擦了把脸，笑着说：“恭喜你找到工作了，但是咱们一开始也说好了，离职得提前一个月说，我得现招人来接替你。” 杨逸知：“当然当然。” “我看看，这样，我先调一个附近片区的人把你的工作也覆盖了，尽早让你结束。再干一周，行吗？” 这事比想象中顺利多了，杨逸知喜出望外：“那真是太谢谢了李哥！麻烦了。” 不到一个月，回到安南解决了租房和工作，上班第一天老板就给涨了工资，杨逸知满心欢喜地骑着小破驴开始今夜的工作。 一切都很完美，直到方茂的电话来。 方茂那边语气和他的键盘声一样激动：“我靠！阿知，你也太帅了！” 杨逸知一头雾水：“什么？” 方茂：“哦，你还没看到吧？在送货呢？” 杨逸知：“没看到什么？我在骑车。” 方茂：“你下午拍摄了吧？” 提到拍摄，再听他说的话，杨逸知猜到下午的视频应该是已经剪出来了。 他是又期待又害怕，一想到下午自己想哭又哭不出来的样子，脚趾都不自觉抠紧：“视频发了吗？我连公司账号是什么都不知道。” 方茂：“时韵姐的号码注册的官号，她在我通讯录里，平台推给我了。” “哦。” “我知道你长得好，怎么就没看出来你能这么帅呢？”听方茂的语气，哈达子都要流出来了，“我有种预感，阿知你要火了！” “别闭眼夸了，我长成什么样我自己能不知道。”杨逸知对于有关外貌的夸赞总会感到不自在，“我去竖城拍了一年多的剧都没火，怎么可能拍个短视频就火了。” 方茂不高兴了，咂了咂舌：“你这话说的，瞧不起我们这些天天刷短视频的人？今时已不同往日了，你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再说了，就算你对自己不自信，你还不信任时韵姐吗？这视频明显刚剪完发出来，人家多辛苦啊！” 说了半天杨逸知也不知道这视频到底剪成啥样了，能让他这么疯狂。 但他有一句话确实说得没错，时韵工作到这个点，他无论如何也不能辜负团队的期望，再这么妄自菲薄，至少嘴上得过得去吧：“我知道了，我骑车呢，先不说了。” 杨逸知憋了一路硬是没敢看手机一眼，回到家洗完澡躺到床上才心虚地打开手机。 有一条新消息。 杨逸知盯着手机屏，手心逐渐渗出冷汗，迟迟不敢解锁。 应该是时韵发的吧？ 她剪那么晚，大概会想让我看看片子。杨逸知心想着，都觉得有点对不住时韵，拍摄的时候掉链子就算了，晚上吃饭的时候也是憋不出一句好话，人家请客还让人家那么尴尬。 杨逸知哆嗦着慌张又期待的手指点开消息一看。 是方茂的微信。 第5章 方糖 方茂发来的是一条视频的链接。 杨逸知点进去，第一眼看到的是视频封面——一张硕大的，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自己的脸，古风小生版。 发布这则视频的账号叫赴绒华，文案写着：寒窗苦读青衫泪，骏马红袍牡丹香。#非遗绒花 #簪花 #古风 #汉服 #探花郎 杨逸知点开视频，第一幕是一个身着青衫的书生。 书生坐在案前埋头苦读，他尽管身躯羸弱，却未有一日怠惰，夜以继日、笔耕不辍。寒凉月光下，瑟瑟琵琶声愈演愈烈，此刻书生隐忍的悲怆情绪达到顶端，他额前发丝凌乱垂落在那一抹白上，却双目殷红，凄苦难言。倏地，琵琶声落，书生一声叹息，热泪伴着银光洒落在竹榻上。 下一秒，悲壮又嘹亮的唢呐声骤起，似乎要将先前那一切苦涩与郁愤一扫而光。书生将案上落满墨书的宣纸往空中一掷，文章雪片似的遮住镜头，待纸张散落，书生竟然脱去青衫换红装，身着公服，幞头簪花，牡丹之贵衬得探花郎尊体贤身。少年两腿一夹，胯下骏马撂起了蹄儿嘶吼一声，落幕之时，只剩意气风发、无限荣光。 杨逸知呆坐在床上，目光定格在视频最后一帧。 虽然他参与了拍摄全程，但是此刻仍然觉得震撼。 他以前从未在剧组穿过身份显赫者的衣服，饰演的角色多半是些无关紧要的平民，或是侍卫、仆人，出场活不过三集，领了盒饭都来不及回味就要赶紧找下一份工作。 如今探花郎的衣冠加身，还用非遗绒花做成的大红色牡丹簪了幞头，人靠衣装真不是说说而已，自己看着都觉得太不真实了。 下午拍摄时由于自己情绪总不到位，除了一开始酝酿那一小会，其余时候都很别扭，所以拍摄也进行得很凌乱。 譬如单单是在月光下苦读那一段，零零散散就拍了四五十条，后来演得他都有些云里雾里的。 再换衣拍探花郎戏份时，要演骑马戏，却坐在一块绿布蒙着的玩具狗身上，还要演出风光无限，志得意满的模样，杨逸知的笑容里不露声色地夹杂了一丝苦涩。 可经过时韵这么一剪，四五十条月下苦读素材在短暂的十秒钟里拼凑成了无数个日夜的模样，最自然的酝酿戏份放到了中间升华情绪。探花郎笑中的苦涩，又好似在回应寒窗苦读时看客不得而知的伤心往事。 这一切，都是那么自然流畅地在这不到半分钟的时间里演绎成了一个完整的故事。 杨逸知一刹那间明白了方茂为什么那么激动。因为他现在的心情和方茂一样难以平复。 他又重复播放了几次那条视频，好久才从起伏不定的心绪中缓过来。 他点开那条视频的评论区，不自觉嘴角勾起。 如果说他原本的日子是一杯苦咖啡，那现在，里面似乎多了一块方糖。 - 杨逸知伴着香甜的好心情安安稳稳地睡到了第二天。一觉醒来，他从未如此期待上班，简直想立刻为工作榨干自己的每一滴血汗。 他简单收拾完骑上小电驴狂奔到雅竹苑，来到时韵家门前轻叩几声，却无人应答。 他隐隐约约听到门里有人在吵闹，有男有女。 平时这间房子里应该只有两个女人才对。 但是，时韵按方茂说的应该比自己年长几岁，她人性格好，条件也不差，有男朋友也是情理之中。 自己还是别进去凑热闹了。 杨逸知还未深想，屋中争吵声越来越大，那几人口中不停念着“房子”、“霸占”、“无赖”之类的话，听得杨逸知慌张起来。 应该不是情侣之间的事，一想到时韵在里面，她要是被人欺负为难，自己刚到手的好工作怕是要飞了！ 时韵家门上没有门铃，杨逸知只好用力将门捶得“哐哐”作响：“时韵！时韵！你在吗？” “我是杨逸知！” 杨逸知几声叫唤，争吵声逐渐平息，门从里面打开。 是时韵，她看着很平静，不像跟人争吵过：“你怎么这么早，我不是让你晚一点来吗？” “啊？” “你没看手机吗？” 杨逸知通勤路上没有看手机的习惯，今天心情又格外美，拧下油门恨不得一头就冲到这里：“我确实没看，不好意思。” “没事，进来吧，你先在客厅坐会儿，我处理点事。” 时韵先进屋，杨逸知在门口换鞋，被一双大手从身后搂住腰，他下意识要挣扎，回头一看，竟是方茂。 杨逸知本想推开他，看到是他又顺手抱住，欣喜道：“你怎么在这啊？” 方茂轻叹一声：“嗐，不是昨晚看你那个视频拍得太好了，我今天约了时韵姐来看看现场嘛。” 杨逸知指指屋内，低声问他：“怎么回事？我刚听到里面好像在吵架？” 方茂拽着杨逸知在客厅的会议桌旁坐下，耳语道：“我也纳闷呢，我刚到这没多久不知道哪杀来一对怨侣。” 杨逸知越听越迷糊，向里张望，里面那扇门却关上了：“怨侣？” 方茂嘬了一口楼下月马克买的冰美式，冻得咂牙，指指桌上剩下的三杯：“我买的，随便拿。我也不认识，听他们嚷嚷到现在，好像是时韵姐的亲戚，来跟她要房子的。” 杨逸知一惊：“要房子？什么房子？这套吗？”他指指脚下。 方茂摇摇头：“不知道。” 杨逸知心中五味杂陈。不管是什么房子，反正不能是这套房子，这可刚找到投身之地…… 两人说罢，时韵卧室里走出来两个中年人，一男一女。其中那男人临走前又对时韵说：“小韵，我跟你舅妈呢今天也不是来兴师问罪的，只是这不该你的东西迟早得还不是？这早一天晚一天……” 时韵打断道：“我没要霸占，不是我的东西我不会要。” 女人余气未消，听时韵这么一说简直火上浇油：“你看看你，你舅舅跟你说个话你连听完的耐心都没有，难怪你爹妈都不要你，就是因为你这个孩子太没规矩了！” 时韵原地站着，冷漠地俯视这眼前这个唾沫横飞的女人，一言不发。 那女人越说越上头，转身又对着杨逸知和方茂说：“你们俩是给她打工的吧？这种人别为她卖命了，她是吃人不吐骨头的，是她的不是她的她都要拿的！” 方茂木木地捧着咖啡呆望着女人，杨逸知见她那般羞辱时韵内心不快，站起来刚要说话，那男人又发话了。 “行了行了！说也说了快回家吧。而且这跟人家两个小伙子有什么关系？走吧走吧……”男人推搡着女人往外走，不忘回头对时韵说，“别忘了舅舅今天说的话。” 这场闹剧在时韵舅舅的关门声中落下帷幕。 整个房间里安静地回荡着一种难以言说的压抑气氛。 杨逸知向方茂抛了个眼神，方茂原本面无表情的脸上露出一丝油滑的笑：“时韵姐，你别生我气了，我下次一定勇敢站出来替你撑腰。” 杨逸知在一旁尴尬地想要顺着椅子滑到桌下，然后就此消失在这间屋子里。 时韵忽然冷笑一声说：“就你？我舅妈能给你生吞了。” “哈哈。”方茂挠挠头，“也是，确实吓人哈。” 时韵拿起桌上一杯咖啡，吨吨两大口下肚解除心中烦闷，对杨逸知说：“你还要给我打工吗？现在跑路还来得及。” 杨逸知义正言辞道：“他们咄咄逼人看起来就不像什么好人，我当然相信你。” 时韵垂眼笑了，将杯子里剩下的咖啡一饮而尽：“那你以后可别后悔。” 杨逸知见她面上缓和，也跟着笑了。怎么会后悔，离了这里谁还把我当宝贝。 时韵：“昨天的视频发布了，你看到了吗？” 杨逸知：“嗯。” 方茂倒是比杨逸知还激动：“看到了看到了，阿知也太帅了！时韵姐，你什么时候也给我拍个呗？” 时韵打开手机滑动屏幕：“你算了吧，你哥那么大个制片人，你想拍什么他不能给你拍？” 方茂咂舌道：“能别提那人吗？那人多无趣啊！” 方茂这副样子，倒是和那天迫不及待要跟杨逸知讲他表哥和时韵的八卦时截然不同。这话听起来，时韵像是和他哥有什么深仇大恨一样。 杨逸知的好奇心被这两人的话挑了起来：“你哥是制片人？” 方茂跟他认识六年多，从没跟他说过这事。 方茂摆摆手：“他是什么都跟我没关系，我没有哥，我只有一个姐，我亲爱的时韵姐。” 杨逸知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竟然能为了讨一个女孩子开心六亲不认，今天算是开了眼了。 时韵不接两人的茬，继续问杨逸知：“你觉得怎么样？” 杨逸知：“挺好的，我觉得拍得比我之前的视频都好看。” 时韵：“这是我们第一次磨合拍摄，很多地方都准备得不到位，你对我们也不熟悉，以后会更好。” 杨逸知内心早已汹涌澎湃，脸上却只是微微笑着：“我觉得你们很专业，我以后也会努力不拖大家后腿。” “今天这么热闹，好多人呀。”项悦刚到，见三人围桌而坐，正聊得热火朝天，边走边对时韵说，“时韵你剪得真是太棒了，探花郎太英俊了，看得我都有点心动了！” 项悦知道杨逸知容易害羞，故意这么逗他，但确实很奏效。 方茂冲着项悦摆摆手：“项悦姐，好久不见。” 项悦对着方茂仔细一看才反应过来：“方茂？你变了好多啊，我都没认出来，你今天怎么来这了？你哥没跟你一起来啊？”时韵对她这种无聊又欠揍的行为倒是习以为常了。 时韵插话进来：“我刚看了一下，咱们的视频已经有一万点赞了。” 杨逸知问：“你投流了吗？” 时韵：“没有。” 没有投钱的情况下，新号自然流能跑这么好的数据，对于杨逸知来说是极大的鼓励——大众是认可他的。 - 今天杨逸知要拍摄一套静态图，用于商品的主图和详情页，不在镜头前当着这么多人演戏，杨逸知松了一口气。因此工作进展得十分顺利，饭点前就结束了工作。 方茂提议大家一起吃饭，杨逸知毅然拒绝：“昨天时韵刚请我吃过饭，我今夜还有工作，得赶紧回家补个觉，下次再陪你们吃。” 聚餐这种事对方茂来说是疲惫后充电的好活动，对杨逸知来说却是直接会把他掏空的。 最后这顿饭剩下的三人一起吃，地点还是昨天时韵选的那家。 方茂不像杨逸知，看到女生会害羞，半天憋不出一个响。 在两位美女面前，聊到自己那是上天入地无所不能。又是聊自己的大学生涯，又是聊在剧组的苦日子，又是聊最近考编的事，顺便还约两人一起打游戏。 时韵半天没接话，知道他在家憋太久没人说话，任他一人过嘴瘾。但他实在聒噪，饭都堵不住嘴。 时韵冷不丁来了句：“杨逸知一直那么自卑吗？” 投流：花钱投放流量，让视频推送到更多人手机里，以增加曝光度。 自然流：不花钱系统会免费推一波流量，平台一般对于新号会有激励机制，会稍微多给点自然流。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方糖 第6章 一只眠羊 方茂那脑瓜子自然是察觉不到时韵嫌他烦了，听到室友老板关心自己的室友，热心肠又要发作：“我刚认识他的时候，他也不这样。” 方茂的表情显得有些悲愁：“他大一的时候还挺外向活泼的，平时没事儿也喜欢跟我们一起出去玩，而且那时候他还是个小有名气的网红呢。” 时韵意外道：“网红？” 项悦在一旁刷了好久手机，这会也忍不住插话进来：“小网红还差钱到半夜去送奶？” 方茂继续说：“他高中是菁水中学的校草，高中毕业开了自己的账号发发日常，刚上大学就有一万多粉。” “后来他被身边人背刺了，就变成了现在这样。” 项悦放下手机：“细说背刺！” 方茂：“我们学院一共两个表演班，大一上表演课我们两个班学生都在一起，阿知和另外一个班叫乔梦期的女孩组成搭档，两人互有好感。” “但是阿知太轴了，他觉得大家以后都是要做演员的人，这么早谈恋爱对两个人的事业都会有影响。” 时韵：“才大一就考虑事业，是不是太早了？” 方茂：“我们班大一就有人出去拍网剧了，你知道前几年那部《季武传奇》吗？那里面的男三号就是我们班同学。大家对这种事还是挺敏感的。” “现在的明星，哪个随便扒一扒黑历史不是高清的？” 项悦：“然后呢？” 方茂：“乔梦期跟他表白，他没答应。半年以后乔梦期跟我们班另外一个男孩在一起了。” “大二的时候有个名导来我们学院选角，两个表演班都去了现场，那个导演一眼就相中了阿知。大二暑假阿知已经进组开始训练了，后来出了意外。” “因为他当时已经小有名气，又被名导选中，粉丝涨到近十万。结果不知道是谁开始在网上传他的谣言，说他私生活混乱、劈腿，那些谣言非常难听。” “爆料中贴了阿知大一时跟乔梦期的聊天记录，让大家误以为两人在恋爱。大一我们小组经常一起出去活动，阿知在账号上发过我们小组爬山和露营的合照，里面有个叫喻镜的女孩是导演系的，他们就造谣阿知劈腿喻镜。” “总之那段时间无论本人如何澄清是没人会信的，喻镜也深受其扰，大三交换出了国。”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阿知发博澄清后他们开始转变风向攻击他的长相，说他像原始人，像电视机，越来越多吃瓜的不分青红皂白都要来踩他一脚，大骂丑男渣男。” 这段故事尽管方茂讲得很简洁，短短几分钟仍听得时韵胆寒：“所以这件事是他喜欢的那个女孩干的？” 方茂摇摇头：“不知道，但是聊天记录能放出来跟她脱不了干系。阿知那个性格你们也知道，他不会去找乔梦期追问的。只是那件事之后，剧组考虑到用阿知的风险，他已经训练一个多月又回家了。” 项悦蹙着眉头怒不可遏：“这也太过分了！这不是毁别人前途吗？” 时韵：“那后来呢？他就变成现在这样了？” 方茂长叹一口气：“每个班里都会有几个贱人，我们班也不例外。” “那些人见到他就叫他黑称，上表演课的时候给他使绊子让他出丑，故意找角度拍他的丑照。下了课还去他账号下面留言贴他丑照，一直到快毕业大家各奔东西才放过他。我觉得他后来还能坚持去做演员心理上顶了很大的压力。” 时韵喃喃道：“那确实，这个经历对于一个二十岁的人来说有点太离谱了。” 项悦：“这我懂，我之前有个客妹也是，老拍不出好看的照片就自卑觉得是自己长得不好，其实是她一直搭档的摄影师太菜了。” 方茂眼神诚恳地对时韵说：“所以说时韵姐，我这兄弟可能有点镜头障碍，老觉得自己长得丑，对镜头是又爱又怕。你跟项悦姐多担待，但他绝对值得你们投资！” 时韵：“什么投资不投资，我们这就是个小本买卖，也没法成就他的演员梦，能这个价钱雇到名导看上的人我已经很满足了。” 方茂：“总之，你们多照顾他，我在这里谢过两位姐姐。” 项悦探着脑袋过来，点开手机搜索框问：“他以前的账号ID叫什么？” 时韵伸手拍了拍她肩膀，打断道：“算了，别问了，都过去了。” 项悦辩解道：“我就是看看他男大时候的风格，找找灵感，说不定以后能用上呢。” 方茂：“一只眠羊。不过他很久没用这个账号，也不知道还在不在了。” - 吃完饭，三人各自回家。 时韵回到工作间，靠在办公椅上浏览下午拍摄的产品图和杨逸知的照片，想起方茂饭桌上聊起的种种。 她打开手机，搜索名叫“一只绵羊”的账号，翻了几十个主页都没找到一个像网红账号的。 时韵转念一想，如果杨逸知曾经被人爆料到丢掉电影资源，那爆料一定是指名道姓的。于是她直接搜索杨逸知的大名，果不其然，几秒后，她想看的都出现了。 【安艺19级表演1班杨逸知@一只眠羊，前不久刚被张珂导演选进组，实际上却是一个爱劈腿的无耻渣男！】 原来是“一只眠羊”，而不是“一只绵羊”。 时韵顺着这条置顶点进一只眠羊的账号，头像上的那个男孩子笑得很阳光。 那是19岁的杨逸知，蓝白撞色T恤有点学生气，顺毛刘海衬得他很乖，咧开嘴笑的时候，露出整齐好看的牙齿。他趴在阶梯教室的桌面上，天真地看向镜头。 这个账号只剩下一万多僵尸粉和两条文案，最早一条发布时间是六年前，也就是他高中毕业的暑假。 [我是一只眠羊，祝你好梦[/zz][/zz]……] 文案下附了张他抱着一只萨摩耶的照片。他这些年除了硬要往自己身上加点多余配件，争做潮男，长相几乎没怎么变化。 还有一条文案发布于四年前，杨逸知大二暑假。 [没恋爱，没劈腿。] 这条下面有一千多条评论，数据怕是他这个账号有史以来最高的一次。时韵点开看了一眼，和方茂说得差不多，大多都在说他长得丑。 实在太让人无奈，毕竟长相审美是很私人的，作为一个演员被评论长相好像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但这件事本身确实有点儿过于缺德了。 时韵锁屏将手机丢在一边，滑动鼠标一张张看下午刚拍的杨逸知的产品照。 随着年纪增长，原本略显成熟的骨相如今已与他本人气质浑然一体，兜翘的上唇让他看起来有点儿倔强，眼神中时刻带着的淡然与忧愁让他的脸有一种诉说不尽的故事感。 时韵自言自语咕哝：“这些人是瞎了吗？都长成这样了还说丑，家里是没镜子还是没尿？” 一不做二不休，时韵打开软件就是一通修。一晚上，她一鼓作气将下午拍的二十多张图全修完了。 随后，她从中挑选了几张自己最满意的，给杨逸知发了过去。 此刻已凌晨两点半。 杨逸知正在地下室取奶，查阅手机里的订奶信息时弹出来这条消息。 他点开，时韵给他发了四张图，附了一句话：真好看。 杨逸知慌了。 地下室信号很差，那四张图是一张都加载不出来，但是他通过马赛克的颜色和分布大致判断那是自己下午的妆造。 她为什么突然夸我真好看？ 杨逸知脑袋温度急剧攀升，涨红着脸催促道：“李哥，我的好了吗？”手指不停点开又关掉那四张马赛克。 “马上马上，还差两瓶高钙，我让人进冷库取了。” 杨逸知觉得除了时韵喝高了，实在找不到她要夸自己的理由，他立刻给方茂发消息一探究竟。 一只羊：你们晚上吃饭喝酒没？ 茂子：没有，咋啦？ 一只羊：没事。 杨逸知拿了奶狂奔到小电驴边，奶筐放下第一件事就是点开图片加载。 这一组图是绒花的植物主题——四君子“梅、兰、竹、菊”。 公子白衣胜雪，卧于暗夜，两指间捻一簇白梅，伊人闭目轻嗅，清冷孤傲，凌寒独自开。 兰叶春葳蕤，天青色薄纱披风透出皎洁的白色道袍，方士仙风道骨犹如胸前那一株空谷幽兰，遗世独立。 绿竹半含箨，翩翩公子身着翠绿交领长衫，镶金丝刺绣竹叶纹贴边，幞头簪得一根韧竹，伴细叶几枝。 菊花织金缎交领长衫，配落花流水暗纹襦裙，采菊东篱下，隐士发髻簪一朵□□，坚贞淡雅。 杨逸知嘴角微微扬起。 他又被折服了，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夸项悦拍得好，还是时韵修得好，还是……自己长得好？ 即便只是一组放在电商平台售卖的详情页，质感一点不输大牌广告图。 一只羊：谢谢。 谢谢？ 时韵纳闷了，一条消息又过去。 杨逸知骑着电驴，耳机里传来AI播报：时韵发来一条消息，有质感的脸蛋，随随便便就出片了。 这样夸，他应该会自信点吧？时韵不等他回复，洗漱去了。 AI充满电流感的木讷语调播报出时韵的消息，一字一句都在刺激他脆弱的耳膜，杨逸知体会到了一种肉麻的触电感。 时韵到底怎么了？？？ 他怕自己骑车走神，把语音播报关了。送完货回到家，才看到时韵又发了一条消息，是先前发的视频评论区截图。 [男子簪花真好看，我们现代人也应该在重要的日子穿汉服簪花，将这种优秀文化传承下去！] [哇，这个古风小生长得好像魏迁！] [很特别的脸，簪花后更显贵气。] [这绒花做得好精致，很衬模特的脸哦。] [这位小哥哥是电影明星吗？好像在哪见过。] 这条视频的数据已经进入衰减期，不出意外涨幅不大了，目前已经将近两万的点赞，一千多条全是夸赞的评论。 杨逸知满心欢喜地把头压到枕头下，拱成一座小山。 一只羊：被夸夸的感觉很幸福。 时韵：那就一直幸福下去。 时韵：快睡吧。 凌寒独自开——源自北宋·王安石《梅花》 兰叶春葳蕤——源自唐·张九龄《感遇十二首·其一》 绿竹半含箨——源自唐·杜甫《严郑公宅同咏竹》 采菊东篱下——源自东晋·陶渊明《饮酒·其五》 本文绒花样式、汉服纹样材质为作者想象，无原型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一只眠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