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彩下的星》 第1章 成战俘 九月的阳光把操场烤成了铁板,林野站在队列里,迷彩服后背的汗渍已经洇成了深色的地图。当李教官念出"战俘组"名单时,他的帆布鞋刚好踩在一片梧桐叶上,叶脉在鞋底硌出细碎的疼——就像此刻心里突然冒出来的不安。 "出列。"李教官的声音裹着热浪砸过来,军绿色的作训服袖口卷到手肘,露出小臂上道浅褐色的疤,形状像片残缺的枫叶。 包括林野在内的六个男生站成一排,手腕被粗麻绳串在一起。李教官亲自给他们系结,手指在绳头绕了三圈,最后用力一扯。林野注意到,别人的绳结都是松散的活结,唯独他手腕上的结,多了个反向的缠绕,绳头深深嵌进麻绳里,像颗咬进肉里的牙。 "战俘就得有战俘的样子。"李教官拍了拍他的肩膀,掌心的硬茧蹭过锁骨,"待会儿负重越野,掉队的自己去禁闭室报到。" 负重越野的起点在器材室后面的斜坡,林野的背包比别人沉了半截。他偷偷拉开拉链,发现里面多了块砖,砖面沾着点暗红色的粉末,闻起来像生锈的铁。旁边的胖子张超凑过来看了眼,突然压低声音:"我爸是刑警,他说这种结叫''囚缚结'',以前看守所里才用。" 跑到第三圈时,林野的鞋带突然松了。他弯腰系鞋带的瞬间,看见李教官站在主席台阴影里,手里捏着个矿泉水瓶,瓶口正对着他的方向。瓶身上的标签被撕掉了,露出的塑料面反射着阳光,晃得人睁不开眼。 "林野!磨磨蹭蹭干什么?"李教官的吼声惊飞了树梢的麻雀,"再慢就按抗命处理!" 林野咬着牙往前冲,右脚的帆布鞋在柏油路上打滑,鞋跟处不知何时沾了片梧桐叶,叶脉上还挂着透明的黏液——这东西明明只在操场东侧的排水沟里才有。他突然想起今早打扫卫生时,李教官蹲在排水沟边抽烟,手指在泥水里搅动的动作,当时还以为是在捡烟头。 午休时,战俘组被安排去清理射击场的弹壳。林野的麻袋底部有个硬币大的破洞,弹壳捡得越多漏得越快。他蹲在地上补洞时,发现洞边缘的布料是被利器割开的,切口齐整得像用尺子量过。 "动作快点!"李教官的军靴停在他身后,"捡不完别想吃饭。"林野抬头时,看见对方裤脚沾着点白色粉末,和射击场边缘的石灰线颜色一模一样,只是更细腻,像被磨成了粉。 晚餐的盒饭里,林野的米饭底下埋着块碎玻璃。棱角朝上,刚好对着喉咙的位置。他用筷子挑出来时,玻璃表面映出李教官的影子——对方正站在食堂门口,手里端着的搪瓷碗沿,有个和玻璃碎片形状吻合的缺口。 熄灯前,林野去水房洗脸,镜子里突然多了个影子。李教官站在他身后,手里拿着把剪刀:"你鞋带松了,我帮你剪了重系。"剪刀开合的声音在空荡的水房里格外刺耳,刀刃上还沾着点绿色的线——和他帆布鞋的鞋带颜色一样。 "不用麻烦教官。"林野往后退了半步,后腰撞到了水管,冰凉的触感顺着脊椎爬上来,"我自己来就行。" 李教官的剪刀在空中顿了顿,突然笑了:"挺机灵。"他转身离开时,林野看见对方后颈的衣领里,露出半截银色的链子,吊坠是个小小的金属牌,上面刻着个模糊的"7"字。 回到宿舍,林野摸着手腕上的绳结。月光从铁窗钻进来,在地上投下网格状的影子,像张巨大的网。他突然想起张超下午说的话:"听说去年有个战俘在禁闭室失踪了,也是被李教官带进去的。" 绳结突然传来一阵刺痛,他低头一看,不知何时被磨破的皮肤渗出血珠,在麻绳上晕开个小红点,形状像极了李教官手肘上的那道疤。 第2章 日期 实弹射击训练的哨声刺破晨雾时,林野的步枪还带着露水的潮气。他趴在射击位上,枪托抵着右肩,突然发现木质枪托上有个新鲜的牙印,齿痕深浅不一,像是被人用力咬过。 "检查枪支。"李教官的声音从左侧传来,军靴碾过碎石子的声音越来越近,"林野,你的保险没打开。" 林野低头去看,保险明明是打开的状态。李教官的手指突然按住他的手背,把保险推了回去,指腹的温度烫得像烙铁:"我说没打开就是没打开。"他的指甲在枪身刻着的编号上划了两下,那编号是"07",和昨天看见的金属牌数字一样。 第一发子弹射出时,后坐力大得反常。林野的肩膀撞在地上的砖块上,疼得眼前发黑。他看见靶纸上只留下个浅淡的痕迹,而旁边张超的靶心,已经多了个清晰的弹孔——两人用的明明是同一批空包弹。 "林野,你这枪法是给靶子挠痒?"李教官的指挥棒敲在他的头盔上,"再打偏就去扛弹药箱。"指挥棒末端的铜头闪着光,上面刻着的花纹,和他帆布鞋鞋带孔里的划痕完全吻合。 休息时,林野借口检查枪支,拆开了枪栓。里面掉出个细小的金属片,边缘锋利,上面还沾着点黑色的粉末——和射击场角落堆积的火药残渣颜色一样。他刚要把金属片揣进兜里,李教官突然走过来,手里拿着个弹匣:"换个弹匣试试。" 新弹匣比原来的沉了不少。林野装上弹匣时,指尖触到内壁的刻痕,是串模糊的数字:0917。这个日期很熟悉,是去年那个失踪战俘的生日,张超昨天在宿舍翻旧校刊时看到过。 第三轮射击开始前,林野故意放慢了动作。他看见李教官站在靶场边缘的白杨树下,手里捏着个对讲机,嘴唇动得很快。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里,隐约能听见"......7号......处理掉......"的字眼。 当他扣动扳机时,枪身突然剧烈震颤。子弹没有飞向靶纸,而是擦着他的耳边飞了过去,打在后面的土坡上,溅起串尘土。林野的耳朵嗡嗡作响,隐约听见李教官的笑声:"看来这枪跟你有仇。" 午餐时,张超偷偷塞给他半块压缩饼干:"我刚才看见李教官往你的盒饭里撒东西,白色的粉末,跟粉笔灰似的。"饼干的包装袋上,有个和枪托上一样的牙印,张超说是他早上饿了咬的。 林野咬了口饼干,突然发现包装袋内侧印着行小字:"生产日期2023.09.17"。他心里咯噔一下,现在明明是2022年。 下午的战术演练,林野被分到"敌方阵营"当哨兵。他躲在伪装网后面,看见李教官穿着蓝方的作训服走过来,手里拿着把仿真匕首,刀鞘上的花纹和指挥棒的铜头一模一样。 "发现你了。"李教官的匕首突然刺穿伪装网,离他的喉咙只有寸许,"战俘就该有战俘的觉悟,被抓到就得受罚。"他的呼吸里带着股薄荷糖的味道,和射击场捡到的金属片上的气味一样。 林野猛地往后退,后脑勺撞到了树干。树皮下掉下来块碎屑,里面嵌着张卷起来的纸条。他趁李教官转身的瞬间展开纸条,上面用铅笔写着:"空包弹被换过,小心实弹",字迹潦草,末尾画着个简单的靶心,靶心中间写着"7"。 收队时,林野的步枪被李教官收走了。他注意到对方把枪放进武器箱时,特意将枪口对准了角落的监控摄像头,箱盖合上的瞬间,他看见箱底铺着层黑色的布,上面绣着片枫叶——和李教官手肘上的疤形状完全一致。 夜里,林野躺在床上,摸着口袋里的金属片。张超的呼噜声此起彼伏,他却毫无睡意。窗外的月光把树影投在墙上,像个举着枪的人影,枪口正对着他的床位。 第3章 囚缚结 因"战术演练违规",林野被关进禁闭室时,夕阳正把走廊的影子拉得老长。禁闭室在宿舍楼地下室,门是厚重的铁门,门把手上缠着圈铁链,锁是老式的铜锁,钥匙孔里塞着点木屑,像是被人故意堵住的。 "好好反省。"李教官的声音从铁门外传来,铁链拖地的声音像条正在爬行的蛇,"别想着耍花样,这里的监控24小时开着。" 林野走到窗边,铁栅栏的间距刚好能塞进只手。窗外是片狭窄的空地,堆着些废弃的课桌椅,其中张课桌的抽屉没关严,露出半截迷彩服的袖子,布料上的汗渍形状,和李教官昨天穿的作训服一模一样。 禁闭室的水泥地上,有道浅浅的划痕,弯弯曲曲像个数字。林野蹲下去用手指划了划,是"7"。划痕边缘的水泥粉末还是新鲜的,像是刚被人刻上去的。 墙角堆着个破旧的床垫,散发着霉味。他掀开床垫,发现下面压着本军训手册,第17页被撕了下来,残留的纸边还粘着点暗红色的纤维——和他昨天被磨破的袖口颜色一样。 夜里十点,走廊突然传来脚步声。林野赶紧躺回床垫上,假装熟睡。铁门上的小窗被拉开道缝,束光扫过他的脸,停留了很久。他闭着眼,能闻到李教官身上的味道,是消毒水混着铁锈的气息,和靶场捡到的金属片味道相同。 脚步声在门外停了十分钟。林野能听见对方在摆弄锁孔,木屑掉落的声音格外清晰。突然,小窗被关上了,李教官的声音隔着铁门传来,低得像耳语:"知道为什么关你进来吗?因为你太像他了。" "他"是谁?林野的心跳突然加速。他想起张超说的失踪战俘,校刊上的照片虽然模糊,但眉眼间确实和自己有几分相似。 凌晨一点,林野被冻醒了。铁窗外面的空地突然亮起盏灯,照亮了那堆课桌椅。李教官正蹲在课桌前,手里拿着把锤子,往抽屉里钉着什么。木屑纷飞中,他看见抽屉里露出半截白色的布,像是件校服的袖子。 他悄悄挪到窗边,刚要看得更清楚些,灯突然灭了。黑暗中传来李教官的笑声,像块石头扔进了深潭:"别急,很快就轮到你了。" 第二天清晨,铁门被打开时,林野发现床垫上多了样东西——颗生锈的弹壳,弹壳底部的编号被磨掉了,只留下个浅浅的凹痕,形状和他步枪的枪管口径完全吻合。 李教官站在门口,手里拿着套干净的迷彩服:"反省好了就出来。"他的袖口沾着点木屑,和锁孔里的一模一样,"今天练匍匐过铁丝网,别掉链子。" 林野接过迷彩服时,指尖触到布料内侧的标签,上面用圆珠笔写着个名字:陈默。这个名字在昨天那本残缺的军训手册上见过,是去年失踪的那个战俘。 走出禁闭室,阳光刺得他睁不开眼。张超在操场边朝他挥手,嘴唇动着像是在说什么。林野突然注意到,张超的帆布鞋鞋带,系着和他一模一样的"囚缚结"。 第4章 针对 晨训的哨声刺破薄雾时,林野的后背已经沁出一层薄汗。迷彩服紧贴着皮肤,领口处的布料被汗水浸得发深,他下意识拽了拽衣领,却发现后颈处不知何时沾了片细小的枯叶,像是从某处草丛里蹭来的。 李教官的目光扫过队列,声音比昨天更沉:“战俘训练,讲究的就是忍耐力。站军姿一小时,动一下加十分钟。”他的军靴踩在水泥地上发出“咚咚”声,停在林野身边时,林野闻到他身上飘来一股消毒水的味道,和医务室里那瓶备用的碘伏味有些相似。 半小时过去,队列里已有几人因晃动被加时,林野的双腿开始发麻,视线落在前方的迷彩服后背——那是编号08的男生,叫周明。周明的肩膀不自觉地耸动着,像是在忍受什么,林野注意到他的袖口处有一块深色的污渍,边缘规整,不像是汗渍,倒像是被什么液体泼过。 “08,动了!”李教官的吼声让周明猛地一僵,“加时十分钟!”他用指挥棒敲了敲周明的后背,“战俘就该有战俘的样子,磨磨蹭蹭像什么话!”指挥棒落下的瞬间,周明的身体明显抖了一下,林野瞥见他脖颈处泛起的红痕,像是被什么东西勒过。 午休时,林野被分到清洗训练服的任务。水池边,周明正搓着自己的迷彩服,袖口的污渍在水里晕开淡淡的褐色,他用力搓了几下,却怎么也洗不掉,反而溅了些在林野的裤腿上。 “这是怎么弄的?”林野忍不住问。 周明的动作顿了顿,声音压得很低:“昨天……不小心打翻了教官的水杯,他说这是‘惩罚’。”他飞快地看了眼四周,“那水杯里不是水,是铁锈水,闻着特别冲。” 林野的手指触到自己裤腿上的褐色痕迹,触感黏腻,和早上李教官身上的消毒水味混合在一起,有种说不出的怪异。 下午的匍匐训练,铁丝网低得几乎贴地,林野的下巴蹭过地面的沙砾,尝到一股土腥味。爬过第三段时,他的膝盖被什么东西硌了一下,伸手摸出一看,是枚生锈的别针,针尾缠着半根细线,颜色和周明袖口的污渍有些像。 “动作快点!”李教官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军靴的阴影笼罩下来,“林野,你在磨蹭什么?” 林野慌忙把别针塞进裤兜,加快动作。铁丝网的尖刺勾住了他的衣角,撕开一道小口,他瞥见李教官嘴角似乎勾起一抹极淡的笑意,快得像错觉。 训练结束后,林野在宿舍的晾衣绳上发现自己的迷彩服被动过——原本叠好的衣角散开了,领口的纽扣被拧得歪斜,像是有人仔细检查过。他想起周明中午说的话,心里莫名发紧。 夜里,林野躺在床上,裤兜里的别针硌着腿。他悄悄摸出别针,借着窗外的月光细看,针尖上沾着的褐色物质已经干涸,刮下来一点捻碎,气味和周明袖口的污渍如出一辙。 隔壁床的周明翻了个身,低声呓语:“别碰……我的衣服……” 林野攥紧了别针,黑暗中,他第一次清晰地感觉到,这看似按部就班的训练里,藏着某种刻意为之的针对,像细密的针,悄无声息地扎过来。 第5章 “自我” 晨跑时,林野注意到周明的精神很差,眼下泛着青黑,发间的蓝色发带不见了,露出额前凌乱的碎发。 “你的发带呢?”林野放慢脚步问他。 周明的眼神闪了一下,含糊道:“掉了……” “掉哪了?我帮你找找?” “不用了!”周明的声音突然拔高,又迅速压低,“教官说,战俘不配戴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 林野想起昨天清洗训练服时,周明对着发带发呆的样子——那是他姐姐送的生日礼物,他总说戴着能想起家里的事。 上午的“模拟审讯”课上,李教官让大家轮流扮演“审讯者”和“战俘”,林野抽到和周明一组。当林野按照指令问出“同伙是谁”时,周明突然卡壳了,脸色苍白,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 “停!”李教官猛地拍桌,“08这状态像什么样子?!”他走到周明面前,居高临下地盯着他,“连这种程度的压力都承受不住,还想当‘合格战俘’?” 周明的肩膀抖得更厉害了,林野注意到他的手在桌下紧紧攥着,指甲几乎嵌进掌心——那是他紧张时的习惯,昨天清洗衣服时也这样。 课后,周明被李教官单独叫去了办公室。林野借口去打水,路过办公室门口时,听见里面传来压抑的争执声,夹杂着李教官的呵斥:“……别以为藏起来就没事了,搜出来有你好受的!” 林野的心一沉,悄悄绕到办公室后窗。窗户没关严,他看见李教官正翻着周明的口袋,周明低着头,脖颈通红,像是在极力忍耐。最终,李教官从周明的裤兜里掏出了那根蓝色发带,随手扔进了垃圾桶。 “战俘就要有战俘的觉悟,”李教官的声音透过窗户传出来,“别想着保留什么‘个人物品’,在这里,你们只有编号,没有名字,更没有这些没用的破烂!” 周明冲出办公室时,眼眶通红,却死死咬着唇没让眼泪掉下来。林野把水杯递给他,他接过去,手指碰到杯壁的瞬间猛地缩回——水杯太烫了,林野这才想起,刚才接水时,饮水机的热水阀像是被人调过,温度比平时高了许多。 “谢谢。”周明的声音沙哑,“发带……算了,本来也该扔了。” 林野看着他强装无事的样子,想起自己裤兜里的别针,突然意识到,李教官的针对或许不只是随机的惩罚。周明珍视发带,发带就被没收;自己昨天在意那枚别针,今天的热水就烫得反常。这种“精准打击”,像是在刻意磨灭每个人的“个性”,让大家在服从里逐渐麻木。 晚点名时,李教官让所有人把个人物品放在桌上检查。林野看着自己桌上的笔记本——那是他用来记录训练心得的,里面夹着片从铁丝网下捡的枯叶。他犹豫了一下,趁着李教官检查别人的间隙,悄悄把笔记本塞进了床板的缝隙里。 检查到林野时,李教官的目光在他空无一物的桌上停留了片刻,又扫过他的床铺,最后落在他脸上:“林野,你的东西呢?” “报告教官,没有个人物品。”林野挺直脊背,尽量让声音平稳。 李教官盯着他看了几秒,没再追问,转身走向下一个人。林野松了口气,后背却已惊出冷汗——他刚才分明感觉到,李教官的目光在床板缝隙处顿了一下。 夜里,林野躺在床上,床板的缝隙硌着后背,像在提醒他白天的惊险。他悄悄摸出笔记本,借着手机微弱的光翻开,那片枯叶夹在纸页间,边缘有些卷曲。 他突然想起周明通红的眼眶,想起被扔进垃圾桶的蓝色发带,想起李教官那句“只有编号,没有名字”。或许,这才是“战俘训练”最可怕的地方——它不仅要求身体的服从,更在一点点剥夺每个人的“自我”,让大家在日复一日的规训里,逐渐忘记自己是谁,只记得“必须听话”。 林野把笔记本塞得更深了些,指尖划过纸页上自己的名字,用力按了按。无论如何,他想守住这个小小的“痕迹”,哪怕只是一个名字,一片枯叶。 第6章 信 降温来得猝不及防,清晨的风带着凉意,吹得人瑟瑟发抖。集合时,李教官手里多了一叠厚实的迷彩外套,却没有直接分发,而是站在队列前扫视着众人。 “今天训练强度加倍,”他扬了扬手里的外套,“表现最好的三个人才能拿到。” 林野注意到,周明的脸色更差了,嘴唇有些发白,咳嗽了几声。昨天被没收发带后,他就一直蔫蔫的,夜里还听见他在被子里咳嗽。 上午的负重跑,周明明显跟不上节奏,好几次差点摔倒。林野放慢速度想扶他,却被李教官的吼声喝止:“林野!不许掉队!这是训练,不是同情的时候!” 周明摆了摆手,喘着气说:“别管我……你快跑。” 林野冲到终点时,回头看见周明被李教官拦住,两人说了几句话,周明的头垂得更低了。等周明走过来,林野才发现他的手臂上多了道红痕,像是被指挥棒抽过。 “教官说……我拖了队伍后腿,”周明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努力憋着,“外套……也别想了。” 林野把自己的水壶递给他,里面是凉白开。周明喝了两口,突然呛了起来,咳嗽得更厉害了,脸色白得像纸。 “你发烧了?”林野伸手碰了碰他的额头,滚烫的温度让他心惊——这体温绝对超过了38度。 “没事,”周明推开他的手,“可能是昨天淋了点雨,扛扛就过去了。” 林野想起昨天下午的突降暴雨,李教官却坚持让大家完成匍匐训练,当时周明就在他旁边,浑身湿透,嘴唇冻得发紫。 午休时,林野想去医务室给周明拿点退烧药,却被李教官叫住:“林野,去把器械室的哑铃搬到操场,下午练力量。” “报告教官,周明发烧了,我想……” “发烧?”李教官打断他,语气带着嘲讽,“这点苦都吃不了?战俘在战场上,难道还能因为发烧就不作战了?让他自己扛着,这是训练的一部分。” 林野攥紧了拳头,却只能应声:“是,教官。” 器械室里阴暗潮湿,角落里堆着些旧哑铃,上面锈迹斑斑。林野搬起一对十公斤的哑铃时,发现哑铃底下压着张纸条,字迹潦草:“他在故意整我们,别信‘训练’那套说辞……” 纸条没写完,边缘被撕得不齐,像是写的时候被打断了。林野把纸条揣进兜里,心里疑窦丛生。这是谁写的?又是指谁在“故意整人”? 下午的力量训练,周明几乎撑不住,举哑铃时手臂抖得厉害,好几次哑铃砸在地上发出巨响。李教官皱眉看着他:“08,不行就滚去休息,别在这耽误时间!” 这句话像是刺中了周明的自尊心,他猛地举起哑铃,却因为脱力砸到了膝盖,疼得倒在地上。 林野冲过去扶起他,周明的额头滚烫,已经有些意识模糊。“教官,他真的烧得厉害,必须去医务室!”林野抬头看向李教官,语气带着恳求。 李教官的脸色沉了沉,最终挥了挥手:“送去吧,废物一个。” 送周明去医务室的路上,周明迷迷糊糊地抓着林野的胳膊,嘴里念叨着:“……他看到了……笔记本……不能被发现……” 林野心里一动:“什么笔记本?” “……我的……记了他……”周明的话没说完,就昏了过去。 医务室的校医检查后,眉头紧锁:“高烧39度5,还有些脱水,怎么现在才送过来?再晚点就危险了!”她给周明挂上点滴,又看向林野,“最近好几个人都有点低烧,你们训练强度是不是太大了?” 林野想起周明袖口的褐色污渍,想起那枚生锈的别针,还有李教官身上的消毒水味,一个模糊的念头在心里浮现——这些“异常”或许并非偶然。 回到训练场时,李教官正在分发迷彩外套,拿到外套的三个人里,有两个是平时对李教官最为顺从的。林野没拿到外套,站在寒风里,却觉得比身体更冷的,是心里的寒意。 晚训结束后,林野去医务室看周明,校医说他睡着了,嘴里还在念叨“别搜我的床”。林野心里不安,悄悄回到宿舍,果然看到李教官正在翻周明的床铺。 “教官,您在找什么?”林野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静。 李教官吓了一跳,转身时手里攥着个东西,飞快地塞进兜里:“没什么,检查一下内务。”他看了眼林野,“周明怎么样了?” “还在睡。” 李教官没再多说,转身离开。林野立刻冲到周明的床铺,仔细检查——周明的枕头被翻了个底朝天,床板缝隙里的一个小布包不见了。 林野的心猛地一沉,他记得周明说过,那个布包里是他姐姐写的信。 他冲出宿舍,远远看见李教官把一个东西扔进了操场角落的垃圾桶,动作很快,但林野还是认出,那是周明的小布包。 月光下,林野站在垃圾桶前,迟迟没有上前。他知道,那里面不仅是信,可能还有周明记录的“不对劲”。而李教官的刻意搜找,更印证了那些“异常”背后,藏着不愿被发现的秘密。 回到宿舍,林野摸出床板缝隙里的笔记本,翻开新的一页,写下:“体温异常,并非偶然。剥夺物品,磨灭个性。服从的惯性里,藏着不易察觉的恶意。” 写完,他把那片枯叶夹进纸页,像是在给自己一个无声的提醒。 第7章 被发现 周明在医务室躺了两天,烧退了些,却始终没什么精神。林野去看他时,他正对着窗外发呆,手指无意识地抠着床单,那里被抠出个小小的破洞,像他此刻涣散的眼神。 “还记得那天说的笔记本吗?”林野递过一杯温水。 周明的肩膀猛地一颤,接过水杯的手在发抖:“没……没什么笔记本。”他的目光躲闪着,喉结滚动了两下,“可能是烧糊涂了说胡话。” 林野没再追问。他注意到周明的手腕上多了道浅浅的勒痕,像是被绳子捆过,和之前脖颈处的红痕形状相似,只是更淡些。医务室的白床单上,沾着根细细的绿色线绳,和周明之前发带上的流苏材质一样。 离开医务室时,校医叫住了他:“昨天李教官来问过周明的情况,还翻看了他的病历本,看得特别仔细,尤其是用药记录那页。”校医顿了顿,压低声音,“你们战俘组最近是不是不太对劲?前阵子有个男生说丢了支钢笔,也是你们组的。” 林野心里咯噔一下。丢钢笔的是编号11的赵磊,上周说钢笔是他爷爷留的遗物,急得差点哭了,最后也没找到。当时李教官还骂他“心思不放在训练上”,罚他跑了五圈。 回到宿舍,林野趁着其他人去洗漱,翻了翻周明的枕头。枕套内侧有块深色的印记,闻起来有股墨水味——和赵磊那支钢笔的墨水味一模一样。他想起周明说过,自己也有支同款钢笔,是姐姐用奖学金买的。 夜里,林野被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吵醒。月光透过铁窗照进来,他看见李教官站在周明的床边,手里拿着个手电筒,正往床板缝隙里照。光柱扫过之处,林野瞥见自己塞笔记本的位置,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李教官的手指在床板上敲了敲,像是在试探什么。林野屏住呼吸,假装翻身,故意把被子踢到地上。李教官的动作顿住了,转身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悄无声息地退出了宿舍。 等脚步声彻底消失,林野才敢摸出笔记本。借着手机光翻开,发现夹在里面的枯叶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张小小的便签,上面用铅笔写着:“别以为藏起来就安全了。”字迹生硬,和李教官在训练日志上的签名风格很像。 他猛地想起赵磊丢的钢笔,想起周明被搜走的布包,突然明白——李教官在找的,或许不是某样具体的东西,而是“记录”本身。无论是信件、钢笔还是笔记本,只要能留下“痕迹”,都会被视作威胁。 第二天的战术推演课,李教官让大家模拟“战俘越狱”。林野被分到和赵磊一组,负责绘制逃跑路线。赵磊画着画着,突然用笔尖戳了戳地图上的禁闭室位置,压低声音:“上周我钢笔丢的前一天,看见李教官进过禁闭室,手里拿着个铁盒子。” “铁盒子?” “嗯,看着挺旧的,上面还挂着把小锁。”赵磊的笔尖在纸上划出个小小的锁形,“我当时觉得奇怪,禁闭室不是早不用了吗?” 林野的目光落在地图上的禁闭室标记上。那地方在宿舍楼地下室,平时锁着门,只有李教官有钥匙。上周清理仓库时,他曾远远看见过那扇铁门,门把手上缠着圈铁链,锈得厉害。 午休时,林野借口去地下室拿清洁工具,绕到禁闭室门口。铁门果然锁着,锁是老式的铜锁,锁孔里塞着点木屑,像是被人故意堵住的。他趴在门缝上往里看,里面黑漆漆的,隐约能看见墙角堆着些旧桌椅,最上面放着个铁盒子,形状和赵磊描述的一样。 “在这里鬼鬼祟祟干什么?”李教官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林野吓得差点跳起来。 “报告教官,我来拿拖把。”林野指了指不远处的清洁间。 李教官的目光扫过禁闭室的铁门,又落在他身上,眼神像淬了冰:“战俘就该有战俘的样子,不该问的别问,不该看的别看。”他顿了顿,突然笑了,“听说你和周明走得挺近?” 林野的心一紧:“只是同学。” “同学?”李教官逼近一步,身上的消毒水味更浓了,“周明那本记满‘牢骚’的笔记本,你没见过?” 林野猛地抬头,撞进李教官带着嘲讽的眼神里。原来他什么都知道,周明确实有笔记本,而且里面记着对他不利的东西。 “那笔记本啊,”李教官慢悠悠地说,“昨天被我烧了。灰烬都倒进排水沟了,连点火星子都没剩。” 林野的手指攥得发白,指甲深深嵌进掌心。他想起周明在医务室发白的脸,想起那根被扔进垃圾桶的发带,想起赵磊丢失的钢笔。这些被毁掉的“痕迹”,像被掐灭的火苗,一点点吞噬着每个人的“自我”。 “怎么不说话?”李教官拍了拍他的肩膀,力道重得像在警告,“记住了,在这儿,只有服从是最安全的。” 林野看着他转身离开的背影,突然注意到李教官的裤脚沾着点白色的粉末,和禁闭室门口的墙灰颜色相同,只是更细腻些。他蹲下身,在铁门缝隙边摸了摸,指尖沾到点同样的粉末——这不是普通的墙灰,倒像是某种纸张燃烧后的灰烬。 他站起身,望着禁闭室那扇冰冷的铁门,突然有了个念头:李教官销毁的,或许不只是周明的笔记本。那间被封存的禁闭室里,藏着更多被刻意抹去的“痕迹”,而这些痕迹,恰恰是对抗“服从”的最后一点星火。 回到宿舍,林野翻开自己的笔记本,找到那页写着“体温异常”的记录。他犹豫了一下,在下面画了个小小的铁盒子,旁边打了个问号。然后,他把笔记本塞进更隐蔽的床垫夹层里,那里铺着层旧报纸,是他刚入学时垫的,上面印着去年的日期,早就被人遗忘了。 窗外的哨声再次响起,是集合的信号。林野抓起外套往外跑,路过周明的床铺时,看见他的枕头下露出半截撕碎的信纸,字迹被泪水洇得模糊,只能看清“别放弃”三个字。 他的脚步顿了顿,心里突然生出一股力气。或许服从很安全,但有些东西,比安全更重要。 第8章 寻找证据 集合哨声像根绷紧的弦,在操场上空弹了三下。林野站进队列时,眼角的余光瞥见周明的位置空着——医务室说他烧得更重了,被家人接走了。 “少个人就松散了?”李教官的声音扫过队列,带着金属摩擦般的冷硬,“再加二十分钟站军姿,谁动一下,全体加时。” 太阳爬到头顶时,汗水顺着林野的下巴往下滴,砸在迷彩裤上洇出深色的圈。他盯着前面赵磊的后脑勺,那截露在帽子外的头发都被汗水泡得贴在颈后,像刚从水里捞出来。 “报告!”赵磊突然喊了一声,身体晃了晃,“我头晕。” 的目光钉在他身上:“晕?战俘在战场上晕了,敌人会等你醒吗?” 赵磊的脸白得像纸,嘴唇哆嗦着没再说话。林野看着他扶着膝盖往下滑的手,突然想起周明枕头下那半截信纸——“别放弃”三个字被揉得皱巴巴的,墨迹在泪水里晕成了一片蓝。 午休时,林野绕去医务室,周明的床位已经空了,床单被扯得乱七八糟,枕头上留着个浅浅的头印,旁边散落着几片退烧药的包装纸。护士正在收拾,见他进来,压低声音说:“早上来接人的不是他爸妈,是两个穿黑衣服的男人,看着挺凶的,周明被架走时还在喊‘笔记本是假的’……” 林野的心沉了沉。他走到床边,手指拂过床单上的褶皱,摸到个硬硬的东西——是枚磨得发亮的硬币,边缘都快磨平了,上面刻着个歪歪扭扭的“明”字,是周明的小名。 他把硬币攥在手心,金属的凉意顺着指尖往上爬。走到走廊尽头,看见赵磊蹲在墙角,正用根小树枝在地上划着什么。走近了才发现,他划的是把钥匙,旁边歪歪扭扭写着“禁闭室”。 “我爷以前是锁匠。”赵磊抬头看他,眼里红血丝爬满了眼白,“他说过,老铜锁最怕铅笔灰,塞点进去就能捅开。”他从兜里摸出半截铅笔,笔芯都快用完了,“周明说禁闭室里有东西,让我帮他盯着点。” 林野想起李教官裤脚上的粉末,突然握紧了手心的硬币:“什么时候去?” “今晚。”赵磊的声音发颤,却透着股狠劲,“他被带走前塞给我张纸条,说禁闭室第三个砖缝里藏着东西。” 夜里的风带着潮气,吹得地下室的铁门吱呀作响。林野和赵磊蹲在阴影里,看着巡逻的手电筒光柱晃过,心脏跳得像要撞碎肋骨。等光柱消失,赵磊摸出铅笔,捏碎笔芯往锁孔里倒,手指抖得差点把粉末撒在地上。 “咔哒”一声轻响,锁开了。 禁闭室里比想象中更黑,一股霉味混着灰尘扑面而来。林野打开手机手电筒,光柱扫过墙角的旧桌椅,停在最上面的铁盒子上——和赵磊描述的一样,黑铁壳子,挂着把小铜锁,锁孔里也塞着木屑。 赵磊刚要伸手去碰,林野突然拽住他。光柱往下移,落在盒子旁边的地上,那里散落着几张碎纸,上面有烧焦的边缘,拼起来能看见“战俘训练计划”几个字,下面的数字被烧得模糊不清,只隐约能认出“每日18小时”“减少食物配给”。 “这不是训练计划。”林野的声音有点抖,“这是……虐待。” 赵磊突然指着铁盒子后面:“那是什么?” 光柱移过去,墙上贴着张泛黄的名单,上面的名字被红笔划掉了一大半,最后一个是周明,旁边用红笔写着“顽固不化”。名单下面压着本日记,封面都快磨掉了,翻开第一页,字迹和周明的很像: “3月12日,李教官让我们互相揭发,说这是‘忠诚测试’,可我看见王浩因为说了句‘饭太少’,被关了三天禁闭。” “4月5日,赵磊的钢笔其实是被李教官收走了,他说‘战俘不配留念想’。” “5月20日,我找到我哥的日记了,他去年就是因为偷偷记训练时长,被他们送走的……” 林野的手指抚过“我哥”两个字,突然想起周明提过他有个哥哥,去年“自愿退学”了。原来不是自愿,是“被送走”。 “快!有人来了!”赵磊突然拽他。 外面传来脚步声,林野慌忙把日记塞进怀里,赵磊抓起铁盒子,两人刚躲到桌子底下,门就被推开了。手电筒的光柱在屋里扫来扫去,李教官的声音响起来:“刚才好像有动静……” 光柱停在地上的碎纸上,林野看见李教官弯腰捡起一张,冷哼了一声:“烧不干净的东西,总会自己冒出来。” 他走到墙边,撕下那张名单,掏出打火机点燃。火苗舔着纸边,照亮他脸上的冷笑:“烧了一张,还有下一张,反正你们这些战俘,记不住教训。” 火灭了,屋里又陷入黑暗。等脚步声走远,林野和赵磊才敢喘口气,后背的衣服都被冷汗浸透了。 “现在怎么办?”赵磊的声音带着哭腔。 林野摸了摸怀里的日记,指尖触到纸页上凹凸的字迹,突然想起周明枕头下的信纸,想起那句“别放弃”。他把硬币掏出来,塞进赵磊手里:“把这个带给周明的家人,告诉他们……我们看到了。” 赵磊攥紧硬币,用力点头。 林野看着禁闭室的门,心里突然亮堂起来。李教官说得对,烧了一张还有下一张——只要有人记得,有人愿意记,那些被抹去的痕迹,就总会以别的方式冒出来。就像这枚硬币,磨平了边缘,却磨不掉上面的“明”字。 回到宿舍时,天快亮了。林野把日记藏进床垫下的旧报纸里,上面印着的去年日期,仿佛在看着他。他翻开自己的笔记本,在铁盒子的问号旁边,画了个小小的硬币,旁边写着:“痕迹会消失,但记住的人不会。” 窗外的哨声又响了,这次林野站得笔直,目光越过队列,望向医务室的方向。他知道,今天的训练只会更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