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亲后镇抚使他又争又抢》 第1章 何故退亲 京城三月。 正值春暖花开时节,各府的赏花宴一轮接着一轮,京中的世家小姐们赴宴赴的腿都软了。 今日这桃花宴,设在李府。 江芜坐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安静的吃着糕点,听身旁的几个女娘叽叽喳喳的讨论着京城中的琐事。 哪家胭脂铺新上了桃花口脂啦,哪家茶楼的糕点做的一绝啦,哪家的少年郎长得最俊俏啦等等。 比起这些八卦,江芜对于眼前这盘白玉糕倒是更有兴趣一些。 “诶,你们可知京中锦衣卫新上任的那个北镇抚使,好像是叫……祁鹤卿,听说是个一等一的好皮相!” 听到这个名字和官职,江芜往嘴里送糕点的手一顿。 锦衣卫北镇抚使,他升的倒是快。 “这北镇抚使长得是俊俏,但可不是空有一副好皮囊,前几日我还瞧见他带人去张府上捉人抄家,跟阎罗降世一般,他们这一行结仇太多,可不兴嫁。” 几人说着说着,眼神便落到了江芜的身上,其中一个身着绯色石榴裙的女娘一把拉住了江芜的手,“江家妹妹,若是我没记错,你从前许的人家便是他们祁家吧!” 另一个紫衣女娘拉住了江芜的另只手,“幸而妹妹与他退了亲,不然就妹妹这身娇体弱的模样,可扛不住他的煞气,若是再碰上寻仇的……” 剩下的,她不敢说了,左右不过是个非死即残。 江芜面上扬起一抹笑,“多谢姐姐们关怀,亲事在两年前就退了,北镇抚使再怎么心狠手辣,也全然与我无关了。” 话音落,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冷哼。 江芜回头,与她口中的那个心狠手辣之人对了个正着,也不知他在她们身后听了多久。 那人身姿高挑挺拔,一身红色的飞鱼服衬得他冷峻庄严,腰间那把绣春刀,叫人望而生畏。 他的确生了一副好皮囊,鼻梁高挺,薄唇红润,一双细长的黑眸微微上挑着,本该风情尽出,然配上他清冷的神色,倒是显得有几分凌冽。 好一个冰山罗刹。 “小姐……” 身旁的丫鬟迎春扯了扯江芜的袖角。 江芜这才回神,将视线移开,微微垂下了眼帘,唤了一声,“祁大人。” 祁鹤卿似乎没有同她讲话的意思,微微抬了抬手,身后的锦衣卫鱼贯而至,将庭院包罗起来。 几个胆儿小的女娘已经抱做了一团,特别是那个紫衣女娘,更是因为说了两人退亲之事而瑟瑟发抖,生怕祁鹤卿一个不高兴,将他的绣春刀架在她的脖子上。 毕竟退亲这件事可算不上光彩,或者是说,江家家主区区一个六品,竟然敢拂了他们祁家的面子。 虽说祁家只剩下祁鹤卿和他的母亲二人,可毕竟是将府门第。 若不是圣上不愿意祁家断了独苗,祁鹤卿此时定是个功成名就的少年将军,而不是人人畏惧的锦衣卫北镇抚使。 “拿人。” 祁鹤卿的嗓音清沉,让人在这暖洋洋的光中都有些后背发凉。 “你们干嘛抓我爹!” 庭院里冲出来一个红衣少女,她就是李家嫡女,李常钰,也是江芜的闺中密友。 祁鹤卿根本不屑于同她解释,他的眼神在江芜的身上扫了一眼后,转身离开了李府的庭院。 “喂,你这个人讲不讲礼数,我在问你话呢!” “阿钰。” 江芜一把拉住了要追出去的李常钰,“莫冲动,究竟是怎么回事?” 李常钰泄了气一般瘪嘴,“我也不知,他们什么都不说,只将人抓去了诏狱。” 她拉着江芜的手,眼泪汪汪的,“朝朝,诏狱那地方,就算不死也得脱层皮,我阿爹岁数大了,他会不会……” 她的话没说完,但是江芜已然明了。 她很少看见李常钰流眼泪,毕竟李常钰从小便性子直爽,永远笑嘻嘻的。 如今这副模样,江芜只在李常钰送礼物却被那个她心怡的男儿郎给拒了时才见过一次。 “阿钰,别急。”江芜拍了拍她的手背,“眼下最重要的是问清楚缘由,知道李伯父为何被抓,才能设法相救。” 说着,她抓起李常钰的手往前院厅堂去。 还未进门,两人就听见了厅堂中的一片哭声。 李家长子不在,厅堂中尽是些哭哭啼啼的女人,听的人心烦意乱。 “阿钰,我们追出去问个明白!” 跑出李府大门的那一刻,江芜忽的想起祁鹤卿的那双黑眸和腰间的那把绣春刀。 她不禁腹诽,朗朗乾坤之下,即便锦衣卫也不能随意杀人吧。 再回神之时,李常钰和她已经手拉着手呈两个“大”字状的拦住了祁鹤卿的马。 祁鹤卿骑在马上,居高而下的俯视着她们,他无需开口说话,周遭那股子冷厉劲儿就已经冲击到了两个女娘的内心。 他身旁的一个身着白色飞鱼服的人说道,“你们两个小女娘敢拦锦衣卫的马,可是活够了?” 李常钰硬着头皮,开口问,“敢问大人,我爹犯了何罪,你们无缘无故的拿人,不能连句解释都没有吧!” 祁鹤卿的眼神落到了她旁边的粉衣少女身上,少女的两个发髻微微垂落在双肩,两边粉白色的缀珠发带悬空摇晃。 她虽未开口,可一双琥珀色眸子里透着一股儿倔强劲儿,此刻正在狠狠的瞪着他,似乎非要讨个说法。 那个白色飞鱼服的锦衣卫继续说道,“我们没必要同你们两个女娘解释,快些让开,马蹄可不长眼。” 见两人依旧不让,他便故意勒紧了缰绳,骏马的前蹄随着嘶鸣声一同扬起。 “够了。” 祁鹤卿制止了那人的动作,抬眼看向江芜,“若是有胆量,就选一人随我诏狱。” 江芜蹙眉,“去了就能知道么?” “不去也不会知道。”祁鹤卿微微勾了勾唇角,“敢么?” “有何不——” “阿钰。” 江芜拉住了李常钰的胳膊,轻轻的摇了摇头,“你留在府中等长烨哥回来,我随他去。” “不可!”李常钰瘪嘴,“朝朝,这本就是我的家事,我不能牵连于你的!” 江芜抬手帮她揩去了泪花,“你的家事就是我的家事,你们待我的好,难道还不值去一次诏狱么,况且家中只有你是清醒的,你若是去了,叫伯母她们怎么办。” 她轻抚着李常钰的手,“你放心,他们不会对我怎么样的。” 祁鹤卿似笑非笑的看着眼前的两人,“说完了么?” 江芜抬眸,紧盯着对方,“祁大人,我随你回诏狱。” 阴湿的青转甬道向下拢共有三十三阶,每下一阶霉味便浓重一分。 暗沉沉的甬道长而宽,唯一的光亮便是石壁上的铜烛灯,随着他们的走过带起的风明灭忽闪。 江芜的目光紧盯着眼前的红色飞鱼服,好像生怕跟丢了一样。 说不怕那是假的,这可是诏狱啊,审问刑犯何其凶狠,谁能不畏惧。 前面那人突然停下,她一个没刹住撞向了他结实的背。 “嘶……”江芜吃痛的捂住了自己的鼻子,这人是一堵墙么,怎么会这么硬。 祁鹤卿回头看她,“怎么跟的这么紧。” 也不知是不是江芜听错了,她竟然在祁鹤卿清冷的声音中听出了一丝无奈与责备。 “黑……看不清而已。” 江芜辩解。 祁鹤卿轻嗤一声,“路这么宽,何不走我旁边来?” “还是说,江二小姐怕了?” 江芜立刻从后面走到了他的旁边,继续往下走去。 铁链声和惨叫声越来越清晰,江芜胆子再大也忍不住发怵。 祁鹤卿将她带到了一个隔间处,里面有桌凳,桌上还有茶盏。 “祁大人,现在可以说了吗?” 祁鹤卿像是空耳了一般,自顾自的倒了两杯茶,其中一杯缓缓的推到了江芜的面前。 “那江二小姐又何故退亲。” 他抬眼,轻笑,“为了要嫁与李府长子,觉得我拖了后腿,是也不是。” 江芜怔了一下,她没想到祁鹤卿竟然会问这个问题,何况两人之前从未见过几次面。 两人的母亲是手帕交,在祁鹤卿五岁之时就给他们定下了亲事,而那个时候的江芜,还不过是江夫人肚子里的一坨肉球罢了。 此后祁家随祁鹤卿的父亲一同去了边塞,直至三年前的那场与漠北人的大战。中原虽胜,但祁鹤卿的父兄双双战陨,只余下他一人带着父兄的灵牌回京。 圣上愧疚,想赐祁鹤卿一个品阶大的官职,让他留在京城,不再出去征战四方。 为了圣上愧疚的心也为了悲痛欲绝的母亲,祁鹤卿终究松了口,选了个锦衣卫的百户之职。 江应中听说他做了锦衣卫,且考虑到祁家现在孤儿寡母的,不仅没什么权势帮衬江家,若是结亲还可能会惹火上身,索性亲自拿着婚书登门去退了这门亲。 退亲一事,江芜也是在江应中回来之后才知道的。 原本与祁鹤卿的婚事是她逃离江家的依仗,退亲之后,她不得不重新为自己做打算。 只是没想到,她与祁鹤卿还会有为此对峙之时。 “为何不说话?” 祁鹤卿神色阴郁,手指的骨节因太过用力而微微泛白。 江芜心想,他应当是因为江应中言而无信且拂了他面子才会生气质问。 她垂下眉眼,做弱者状,“退亲也是父母之命罢了。” “父母之命?”祁鹤卿突然掐住江芜的下巴,逼迫她与之对视,“那江小姐自己是何心意。” 江芜的心“咯噔”一下。 祁鹤卿没说错,她的确是想嫁给李常烨,不过不是因为喜欢,而是因为合适。 李常烨现在虽然还只是一个翰林院编修,以他的才华和能力,日后升官是必然的。 何况李家家主李忠维乃是户部侍郎,家中算得上吃穿不愁,有权有势,也可帮她从江家彻底脱困。 她可不想成为江应中用来打点仕途的筹码,她要做,就做那个掌控局势之人。 “怪我与祁大人缘分浅薄,依照大人这条件,日后寻到的夫人,只会比我更好,况且大人现在身份显赫,我怕是高攀不上了。” 江芜微微笑着掰开了祁鹤卿的手,“若是当年我父亲退亲之时有考虑不周之处得罪了大人,那今日我便替父亲赔个不是,还望祁大人海涵。” 祁鹤卿的黑眸深邃,叫人一眼望不到底。 听完江芜的话后,他的眼中没有丝毫的波澜,轻嗤道,“所以,江小姐的确心悦那个姓李的。” 新人作者求一波关注~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何故退亲 第2章 浮云寺遇险 江芜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祁大人,这私事请恕小女子不便回答,还请大人遵守约定,将带李伯父来诏狱的缘由说个清楚。” 祁鹤卿低眸睨着她,冷声道,“你倒是心急。” 说罢,又阴阳怪气道,“也对,毕竟日后李侍郎说不准是你的公爹,江小姐心急也是正经事。” 江芜不语,一双清亮的眸子紧盯着他,安静的等待着他的回答。 祁鹤卿没了法子,即便他为锦衣卫北镇抚使,审理过无数的犯人,也见识过各种各样的眼睛,但是每每对上江芜小鹿一样略带倔强的神色,他就有些束手无策。 “有人传密信告密李侍郎与漠北通敌,圣上命我亲审。” 江芜蹙眉,下意识反驳道,“不可能,李伯父为官清正廉洁两袖清风,断然做不出那种事情来。” “知人知面不知心。”祁鹤卿大喇喇的靠在椅背上,瞧着有些玩世不恭的样子,“江小姐又拿什么如此笃定。” 江芜被他噎住,反正也达到了今日的目的,现在最要紧的是回李府将此消息告知李常烨。 当今圣上敏感多疑,通敌一事就怕宁可错杀也不肯放过,时间宝贵,她来不及再与祁鹤卿周旋。 “多谢祁大人如实相告。”江芜起身行礼,“小女子先行告退,就不打扰大人审案了。” 瞧着她清丽的背影,祁鹤卿突然想起她方才下台阶之时似乎有些怕黑。 “叶麟,拿个灯笼来。” 江芜望着长而幽暗的甬道,深吸了一口气,只身提着裙摆往上走去。 左不过就是黑了点,没什么好怕的。 江芜在心里安慰自己。 她刚硬着头皮走了两层台阶就发现眼前明亮了许多。 回头间,祁鹤卿提着灯笼站在她的身后,脸臭的很。 “祁大人……” “拿着。” 祁鹤卿的眼睛看向一侧的石壁,抬着手把灯笼塞到了江芜手中,幸而甬道黑,不然江芜定能看到他红透的耳廓。 “多谢大人。” 江芜提着灯笼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心中莫名觉得暖洋洋的。 锦衣卫北镇抚使。 冰山罗刹。 好像也没传闻中的那么吓人。 自李府归家时,天色已经不早了,星子洋洋洒洒的铺满了天幕,弯弯的月牙高高挂起。 江芜的手中,还提着祁鹤卿给的灯笼。 迎春瞧着她家小姐有些心神不宁,一直望着手中这盏灯笼出神,可她瞧来瞧去的也只是个普通的灯笼,实在想不出小姐为何发呆。 “小姐……那诏狱吓人么?” 江芜回神,将灯笼收起。 “可吓人了,又黑又长~”江芜故意吓唬迎春,“到处都是惨叫声,还有鬼火!” “小姐小姐,快别说了!”迎春拉住江芜的衣袖,神色惶恐。 她知她家小姐不是柔弱之人,却也想不到竟有如此的胆量,敢独自一人随着“前”姑爷去那恐怖的诏狱。 李家小姐回来说她家小姐去了诏狱时,迎春差点没急的一头栽过去。 马车停在江府门前,迎春下车扶江芜进了门。 正院的灯火通明,似乎在等待着她归来,可只有江芜知道,这里早就不是她的家了。 她带着迎春进了庭院,姨娘秦氏立刻迎了出来,拉住江芜的手假意连连,“朝朝,我听人说李府被锦衣卫给围了,你去赴宴可曾被波及到?” 江芜浅浅一笑,回握住秦雪梅的手,“多谢姨娘关心,朝朝并无大碍。” “那便好~今日小厨房做了你爱吃的姜母鸭,瞧你瘦的定要多吃一些才好。” 两人携手一起进了厅堂,在看不到的地方,江芜脸色沉了下来,却在秦雪梅转头时,又恢复了那张乖巧的笑脸。 八仙桌上摆满了可口的菜肴,冒着腾腾热气,桌前只坐了江柔一人,没有江应中的身影。 “哎,老爷又出去与同僚们吃酒去了,今日只有咱们母女三人。” 秦雪梅拉开旁边的木椅,“朝朝快坐,咱们吃。” 说着,她夹了一块姜母鸭到江芜的碗中。 江芜莞尔一笑,“多谢姨娘。” 瞧着她面不改色的吃下了那块鸭肉,秦雪梅母女二人皆沉默了许久,随即便听见秦雪梅继续招呼两人吃菜。 夜食结束后,江芜与秦雪梅母女道别后回到了自己的梧桐苑。 江芜小时体弱多病,高人算着她五行缺木,所以母亲沈兰香给她院中的招牌换成了梧桐苑。 沈兰香希望从小身娇体弱的她能如草木一般生机勃勃,健康长大,所以取名芜字,小名朝朝。 想到已经亡故的母亲,江芜心中有些酸楚,若是她的阿娘还在,定不会让伪善的秦氏母女伤害到她一丝一毫。 “小姐,起红疹了。” 迎春焦急的从荷包里取出了一个小瓷瓶,往手心中倒了一颗药丸出来,“小姐,快吃上这个丹药。” 迎春心中气郁,也不知这秦姨娘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明知她家小姐对姜过敏,还偏偏往她碗中夹什么劳什子姜母鸭。 她瞧着这秦姨娘可没安什么好心,怕不是故意暗害她家小姐。 “无妨。”吃下丹药后的江芜不甚在意的摇了摇头,柔声安抚着迎春,“她不过只有这些小伎俩罢了,只要我一日不出嫁,她便没法子顺理成章的成为江府的主母。” 江芜望着漫天繁星,转头拉起迎春的手,“好了,咱们歇息吧。” 嫁人的计划或许得提前,她在这令她窒息的府中虚与委蛇,实在有些疲惫不堪了。 三日后,圣上念及李侍郎忠心不二,被有惊无险的从诏狱放了,听说还是祁鹤卿亲自送回去的。 既杀鸡儆猴,又假意安抚,不愧是帝王,算人心的本事是一流的。 听到这个消息的江芜正在准备着去浮云寺需要的香烛和纸钱。 今日是沈兰香的祭日,江府的女眷们皆斋戒沐浴,一同去浮云寺为故去的主母祈福祭祀。 “迎春,东西准备好了,咱们走吧。” 府外的马车已备好,一大一小两辆。 “姨娘与姐姐带的丫鬟婆子多,便坐大车吧。”江芜笑的温婉,任谁瞧见都会觉得心中柔软。 祁鹤卿亦是如此,他远远的就看见了江府门前的江芜,少女一身素净的白衣,梳着一个简单的发髻,头上只有一根银钗和一条月白色的发带点缀,清丽素雅。 “大人,你在瞧什么呢?” 叶麟的声音自身后传来,祁鹤卿转头看向别处,“回镇抚司。” 马车摇摇晃晃的来到了浮云寺,浮云寺地设浮云山之上,出了京城后还要走一段距离才能上山。 虽它的位置有些偏僻,却是祈福求愿最灵验的寺庙,所以不论严寒酷暑,浮云寺的香客都不会少。 江芜摆了贡果,燃了香烛,虔诚的跪在蒲团上拜了三拜,然后便去偏殿烧纸烧了。 今日的天色不太好,不一会儿的功夫便乌云密布,下起了雨。 下山的路泥泞不堪,马车还会打滑,秦雪梅与江芜商议着在寺庙中住上一夜,待明日雨停了再走。 江芜欣然同意,与寺中的住持商议能不能匀一处安静的院落供她们居住。 住持说的确有一处院落清雅素净,平日里住的人也不算多,就是地方偏僻了点,连着后山。 大家都没有意见,住持便了一位青衣小僧将她们带去那处院子。 夜食吃的素面,没什么油水寡淡的很,迎春吃不习惯,所以吃的不多。结果半夜被饿醒,肚子咕咕叫。 外头的雨还在下,但她实在饿的睡不着,便想起来去前院的厨房那旁找点吃的垫垫肚子。谁知刚走到门口,还没推开门便听到外头有一些嘈杂的声音。 迎春微微开了一小道门缝,隐隐约约闻到雨腥味中夹杂着一股子铁锈味儿,嘈杂声也越发的大,她顿时察觉到不对劲。 警惕心使她越发的想要一探究竟,若真有危险,她也能赶紧把江芜叫醒规避。 为了不打草惊蛇,迎春将伞收起来搁在屋门口,冒着雨蹑手蹑脚的来到院门口,往外头瞧去。 殿宇中的烛火照映着外头的景象,地上血流成河,躺着好几具僧人的尸首。 有几个提着大砍刀的人,正在抓着一个小僧的衣领逼问着什么。见小僧惶恐的摇头,下一秒,那大刀一挥便砍去了他的头颅。 迎春被吓了个激灵,她死死的捂住嘴,眼泪夺眶而出,她腿都软了,只能尽量稳住身形,转身悄声的朝着厢房快步走去。 她悄悄进了屋把门关紧,急忙压低声音把江芜唤醒,“小姐,小姐快醒醒,外头出事了!” 江芜被她晃醒,头痛欲裂。 她抬手扶着额头,柔声问,“怎么了迎春,你慢些说。” “门……门外有人在杀人,地上全是尸首!”迎春的眼泪直落,“小姐,我们快逃吧!” 迎春的话让江芜瞬间清醒,她迅速起身穿鞋,“迎春,你悄声去将秦姨娘她们唤醒。” 说着,她一人冒着雨来到了院子的大门口,透过门缝瞧见了那群人。这下可遭了,在寺庙中烧杀抢掠,定是一伙子山匪。 “小姐……”身后传来了迎春压低却绝望的声音,“小……小姐……厢房是空的,只有你我二人。” 江芜心中“咯噔”一下。 空的? 所以秦雪梅早就带着她的女儿和仆妇们跑了。 江芜顿时惊起一身冷汗,她来不及细想,这处院落是因为门小又僻静才没被察觉的如此之快,但照这么下去,难免山匪不会发现这里。 这里连着后山,自然还有一处后门,但此刻的后门被人从外紧紧锁死,江芜不必多想也知是谁所为。 所幸她多留了个心眼一早在歇息之前便锁紧了前门的门栓,既无法强力破后门,便只能翻墙出去。 江芜上前稳住迎春的肩膀,让她与自己对视,“迎春,你听我说,我的脚踝受了伤,爬不上墙也跑不快,所以我会助你出去。你出去之后往山下跑,去搬救兵,不要害怕,好吗?” 迎春泪眼婆娑,使劲的摇头,“不行小姐,我不能抛下你一人在这!” “这个时候没有什么主仆情深,若你不去,那我们只能一起在这里等死。” 江芜冷静的指挥迎春去屋中搬来一把凳子搁在墙角处,扶着迎春往上爬,“往后山一直跑,不要回头。” 落地后,迎春抹了一把泪,拔腿朝着后山奔去。 江芜长舒一口气,开始在院子里搜索着最合适的藏身之处,厢房拢共就这么几间,摆设都是一模一样的。 她把所有的屋门都关了起来,自己回了原屋,擦掉门口的水渍后,江芜蜷缩起来藏在了最角落的衣柜里。 没办法,只能堵上一把。 雨还没停,山路崎岖不平,迎春一路往山下跑,不知滑倒了多少次,每次就算疼的龇牙咧嘴都会毫不犹豫的站起来继续跑。 她的小姐还在等她搬救兵,她绝不能辜负了小姐的期盼。 马蹄声由远及近,迎春见两个人策马而来,她一眼就认出了那个身着墨色圆领袍的人是“前”姑爷。 “祁大人!” 迎春跌跌撞撞的跑过去拦住他们的去路,她浑身湿透,身上也全是泥泞,唯有一双眼睛像是看到了希望一般亮着。 “祁大人,浮云寺遭到了山匪烧杀抢掠,我家小姐脚踝受了伤逃不出,现在还在连着后山的那座小院中等待,求大人相救!” 祁鹤卿的眉头拧做一团,他朝着身后之人说道,“叶麟,带她回去,召集锦衣卫速来浮云寺。” “大人,那你……” “没听见么。”祁鹤卿策马而去,声音在雨幕中飘渺,“江家小姐,还在寺中。”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浮云寺遇险 第3章 美人计 “这还有个院落。” 一个满脸胡子的山匪用刀挑开院子前的竹枝,因着雨势大被压弯了些,又加之天黑,若是不好好看,倒是瞧不见这个小门。 “我去瞧瞧,说不定有借宿的小美人可以玩乐。”另一个刀疤脸推开了他,朝着院门口走去。 胡子脸踢了他屁股一下,“色鬼投胎,这座寺庙还没摸清楚,你小心些行事。” “老大让咱俩收尾,你进去瞧瞧得了,若是真有人,留不得活口。”那人无奈的摇了摇头,“我去前面探探路等着你,别太晚。” “知道了,你莫跟老大说,我去瞧瞧就来。”刀疤脸应声。 他一走,刀疤脸立刻四处张望,确定没人后赶忙走到小门前用力一推,结果门从里面锁住,推不动。 这异常让他更加兴奋,从里面锁门说明里面的确有人。 他抽出砍刀将门栓劈开,一脚踹开门往里走去,想到一会儿万一真有美人,而他又不想与外头这些人分享,索性转身带上了门。 这个院落不大,共有六间厢房,每间厢房都紧闭着,墙角还有一个凳子和几片掉落的瓦片,瞧着像是有人匆匆逃走所致。 刀疤脸不信邪,将每个厢房都查验了一遍,直到他推开了江芜藏身的那间厢房。 江芜的心随着推门声一同揪起,不过听脚步声,应当只有一人,那人似乎心情不爽利,一脚踢飞了烛灯。 烛灯不偏不倚的砸到了衣柜门上,吓得江芜的心随之一颤。 那人发泄似的抬脚挨个踢着前面几个衣柜的门,嘴里嘟嘟囔囔的说着些污言秽语。 轮到角落里这个时,刀疤脸踢了一脚发现了异样,旁的衣柜一踢就开,唯有这个没开。 他上手去拉,嘴角露出一抹不怀好意的笑,“开开门吧,让爷瞧瞧你,若是伺候爷伺候好了,爷可以饶你一命。” 江芜知道躲不过,索性心一横,松开了抵住柜门的手,任由那人打开了衣柜的门。 刀疤脸瞧见衣柜中蜷缩着一个女娘,白衣胜雪,柔弱无骨的靠在衣柜处捂着心口,一双美目微微泛红,我见犹怜。 “哎呦,小美人儿,瞧我这粗鲁的性子,定吓坏你了吧!” 说着,他便伸手要去拉江芜,江芜娇嗔着推开了他的手,轻哼一声,“瞧这大刀,爷怕不是要架到小女子的脖颈上。” 刀疤脸什么都好,唯一的弱点就是见不得美人儿哭,尤其是江芜这种温顺中又带着一丝倔强的,瞧的他骨头都酥了。 他立刻把手中的大刀扔到了一旁,毫不设防的靠近了江芜,“哪能啊,爷稀罕你还来不及呢,快来让爷疼惜疼惜。” 就在他靠近的一瞬,江芜藏在身后的另一只手抽了出来,寒光一闪,整根匕首的刀刃没入在刀疤脸的心口处。 随之,她冰冷的声音响起,“够疼惜么,爷。” 她将“疼”字咬的格外重,继而在刀疤脸不可置信的眼神中将匕首抽出,任由他倒地。 刀疤脸的鲜血带着热气洒了她一身一脸,猩红的血色落在白裙之上,妖冶又扎眼。 “啧啧。” 身后响起异样声,江芜心头一紧,握紧匕首猛然回头,正好与窗框上靠着的祁鹤卿对了个正着。 也不知他何时来的。 “江小姐,够勇猛的。”他轻笑,“难怪让丫鬟先下山去,原来是还有一出美人计没演完。” 江芜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让谁瞧见不好,怎的偏偏是祁鹤卿。 “祁大人怎么来了。”江芜起身,抬起袖口擦掉脸上的血点,反正被他看见了,她便不装了,省的演来演去的,还不够累人的。 她更懒得解释,这匕首是她留给自己的,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不过是天不亡她,让她赌对了而已。 见祁鹤卿不语,江芜手持匕首靠近了些,“我的丫鬟呢。” 这态度。 这眼神。 他竟还比不上一个丑陋的山匪。 祁鹤卿唇角微勾,有意撩拨,从自己的怀中取了方帕,替她擦去了脸上方才漏掉的血污。 “她没事,被我的人带走了。” 江芜一怔,似乎是没想到祁鹤卿会有这个动作,她忽觉脸上一热,立刻偏头看向别处,“多谢。” 祁鹤卿“嗯”了一声,拉起了她的衣袖往外走,“还不是闲聊的时候,外头的山匪太多,我是从后山翻墙进来的,我的人正在赶来的路上。” 他踢了踢地上已经没了生气的刀疤脸,“他的同伙很快就会发现他没回去,咱们得赶紧走。” 难得听祁鹤卿说这么多话,江芜还有些不适应,她点了点头,随着祁鹤卿一瘸一拐的来到院墙处。 “受伤了?”祁鹤卿低声问。 江芜点头,下一秒就被祁鹤卿踩着凳子托举到墙头处坐好,接着他自己一个借力便直接跳到了墙头上,轻轻松松一跃而下。 “刀疤,你好了没?”院门被打开的猝不及防,来人一脸大胡子,看见墙头上坐着的江芜后立马大声喊道,“什么人!” “快跳下来,我接你。” 祁鹤卿张开了双臂,在生死面前,江芜来不及矫情。她看准目标后往下一跃,稳稳的落在了男人的怀中。 “快来人!刀疤被杀了!别让人跑了!” 院墙里顿时传来一阵嘈杂声。 祁鹤卿立马蹲下,朝着江芜露出宽阔的后背,“上来我背你。” 怕江芜多想,他又补了一句,“你受伤没法跑,别耽误我的生死。” 江芜毫不犹豫的趴到祁鹤卿的背上,奔跑的空当,发间的馨香萦绕在祁鹤卿的鼻尖,耳边也传来她浅浅的呼吸声。 “祁鹤卿,谢谢。” “若是有命活着,我定会报答你的恩情。” “那也得先活着。” 祁鹤卿步子稳健,哪怕背着她也跑的很快,但不巧的是,随着天逐渐变亮,林子中也升起了一层薄雾。 “人在前面,追!” 山匪的身影在薄雾中若隐若现,祁鹤卿一边跑,一边听着脚步声推算着来人的数量。 这么跑下去不是个办法,最好的解决方式就是应战。 他听着窸窸窣窣的声音,推算大概有七八人左右,他完全对付的来。 继而,他停下了脚步,“江芜,下来,我要应战。” 背上的江芜眉头一皱,立刻勒紧祁鹤卿的脖子,附在他耳边说道,“祁鹤卿,你不会想抛下我吸引山匪,好自己逃命吧。” 祁鹤卿被她的话逗笑,“江二小姐何出此言,若是嫌麻烦,一开始我便不会救你,还是你觉得我堂堂锦衣卫镇抚使打不过几个山贼?” “没有最好。”江芜的匕首在他的眼前晃动了一下,“若是我死,你也别想活。” 说着,她动作麻利的跳下他的背,脚踝处生疼,她扶着旁边的树干才勉强站稳。 祁鹤卿觉得江芜的确挺没良心的,自己为了赶去救她,马都摔下了山崖,现在自己还是为了救她,却被她拿匕首威胁。 “躲远点,保护好自己。” 祁鹤卿抽出佩剑,今日本就是悄悄出城查案,所以没穿锦衣卫那套衣裳,也没佩绣春刀。 江芜听话的扶着树干躲远了些,手中紧握着匕首。 她窝在草丛中,听着祁鹤卿与那群山贼搅打在一起,兵刃碰撞的声音听的她心颤。 不知过了多久,周围安静了下来,江芜扶着树干慢慢的站了起来。 血腥味充斥着鼻腔,地上有不少尸体横在那里,唯独不见祁鹤卿的身影。 江芜心凉了半截,这混蛋果然还是抛下她跑了。 “祁鹤卿……” 江芜咬牙切齿的握紧了匕首,她向来是个睚眦必报的人,若是她活着下山,定会取他狗命! “咳咳……拉我一把。” 祁鹤卿的声音听起来闷闷的,江芜立刻睁大了眼睛开始四处寻找他的身影。 她一瘸一拐的走到了尸群中,这才瞧见那个被她在心里骂了一顿的“混蛋”正被压在一具尸体下面。 江芜用力拖开了那具尸体,朝着仰躺在地的祁鹤卿伸出手去。 两手相握,祁鹤卿一个借力站了起来,江芜闻到了浓重的血腥味,但他穿的衣裳是墨色的,看不出来哪里受了伤。 “受伤了?”江芜问。 祁鹤卿转了个身,背上的衣袍被砍开,能看见一道血痕,“小伤而已,就是不能背你了,不过我可以抱你。” 江芜先是瞪了他一眼,随之一瘸一拐的拉住了他的手往山下走,“先去找个避风的石洞避雨,顺便包扎伤口,我们一个瘸子一个半残,若是真的要交代在这,我也认了。” 祁鹤卿看着江芜握住他的手,耳根有些发热。 他心中明明知道什么叫男女大防,可还是舍不得松开,就如当年舍不得让她一个人闷声哭一样。 两人又往下走了一段,终于瞧见个山洞,虽不大,却也够容纳两人避雨。 山洞中有人来过的迹象,角落里有一堆没烧完的木柴,祁鹤卿取出了火折子,勉强点燃了火堆。 温暖的火焰驱散了两人身上的寒气,江芜看了一眼脸色苍白的祁鹤卿,起身往洞外走去。 再回来之时,她的手中多了几颗蓟草,而祁鹤卿已经靠着石壁闭上了眼睛。 江芜提着裙子跑过去,顾不上脚踝的疼,颤抖着伸出手试探了一下他的鼻息。 幸好……人还活着。 江芜摸了摸他的额头,额头果然滚烫,看来是发热晕过去了。 她找了块干净的石板用匕首捣碎蓟草,然后将祁鹤卿扶起来,褪去了他的上衣。 后背的那道伤口因为淋了雨而有些红肿,边缘被雨水泡的泛白。 江芜把捣碎的蓟草均匀的给他敷上,接着用匕首划开了一道自己的衣裙边缘,选了块干净的长条给他包扎伤口。 他长年练武,所以身材精壮,肌肉线条分明,宽肩窄腰,倒的确可圈可点。 江芜将自己外衣与祁鹤卿全部的上衣褪下,打算一同晾在石壁上烤火。 她想,祁鹤卿光着上半身,正好散热。 在抖开他衣裳的瞬间,有个东西掉落在了火堆旁,险些被火烧了。 江芜手疾眼快的捞过来,定睛一看,是个破旧的荷包。 她翻过来看到了荷包的右下角绣了一个朝字。 这荷包,果真是她的。 她就说这丑到别致的兰花怎么这么眼熟,原来是出自她的手。 这是她十岁时绣的第一个荷包,是用来送给沈兰香做生辰礼的,可没想到绣出来这么丑。 小小的江芜自尊心受挫,坐在东街的柳树下一边吃着福元斋的桂花糕一边拿着荷包哭。 就是在那个时候,一个少年路过了她,又因为她哭的太惨而回来了。 “哭什么?”少年蹲在她面前望着她,黑眸中满是不解。 这福元斋的桂花糕他吃过一次,很香甜细腻,应该不至于难吃到哭。 小江芜已经到了知羞的年纪,瞧见个这么好看的少年郎盯着自己哭花的脸,立刻害羞的埋进胳膊里。 她闷声回答道,“我没哭,你看错了。” 少年没应声,小江芜挪开胳膊时,眼前已经没了少年的身影,她心中又泛起一阵难过,连桂花糕都没心情吃了。 “请你吃糖画。” 少年的声音再次响起,手中举着一个小兔子的糖画,笑的温润。 “谢谢哥哥。”小江芜接过糖画来。 少年坐到了她身旁,“现在可以说了么,为什么要哭。” 小江芜举起自己绣的丑荷包,“我头一次绣,想送给我母亲做生辰礼,但是它实在太丑了。” 说着,小江芜又想哭了。 “那就送我吧。”少年举起荷包晃了晃参差不齐的穗头,“我觉得蛮好看的,我很喜欢。” 说着,他从怀中取出了一支莲花银簪,“我用这个跟你交换,你可以送这个给你的母亲做生辰礼。” 江芜立刻摆手,可少年没等她拒绝,拿起荷包就离开了。 少年的脸与面前之人重叠在一起。 江芜轻笑了一声,“祁鹤卿,原来我们的缘分,这么早就开始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美人计 第4章 救命之恩 洞外的雨淅淅沥沥的打在树叶上,发出“啪嗒”声,似乎没有要停下的意向。 石壁上,一道道水珠顺着石缝的纹理倾泻而下,落在水汪中激起一层层涟漪。 洞中的柴火堆烧的正旺,不一会儿的功夫就烤干了两人的衣裳。祁鹤卿已经不再发热,但是还在昏睡,江芜不敢睡,她从浮云寺的门缝中看过去的那一眼让她可以笃定,追来的绝对不止只有那十几个人。 而这荒凉僻静之地,唯一一个能救她的人正受了伤昏睡。若是剩下的人眼看着追出来的山匪迟迟不归,不知道还会有什么动作。 她不敢想,只能做好最坏的打算,哪怕真的被剩下的山匪找过来,即便力量悬殊,她也想为自己搏上一搏。 江芜提心吊胆的握着匕首,时刻绷着根弦不敢松懈,竖起耳朵来警惕的听着外头的声响,敏锐的捕捉着一些细微的声音,生怕自己错漏了什么。 忽然间,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像是有什么东西穿越过洞外的杂草往洞里走来。 江芜立马紧张起来,紧握着匕首站起来贴在石壁上,眸光中没有了作为娇娇小姐的柔弱感,而是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 她瞥了一眼还躺在地上的祁鹤卿,内心道了一声抱歉,毕竟以她现在的能力肯定没办法救他,只能自保。 若是他真的死了,她定会为他年年祭拜。 “喵呜~” 草丛中钻出一只小野猫,浑身的毛发被雨水打湿粘在身上打绺,或许是太小了顶不住这场大雨,好不容易寻到这个石洞避一避。 看见小猫的江芜松了口气,她缓缓垂下手臂,一转头瞥见了正在紧盯着她的祁鹤卿。 他醒了,也不知看了她多久。 江芜略显尴尬的清了清嗓子,收起匕首走到洞口摘了一片大树叶转成一个尖筒状,顺着落下来的雨珠接了些到叶子里,随后捧过去递到了祁鹤卿的嘴边,“喝点水吧。” “江二小姐方才不是并不在意我的死活么?”祁鹤卿的眼神里满是讥讽,傲娇的把头转到了一旁,“若是方才进来的不是小猫,我怕是已经成了那些山匪的刀下亡魂。” 爱喝不喝。 江芜懒得同他解释,反正两人以后也不会有什么交集,她心中也有了报答他最好的方式,可以说两人互不相欠,没必要对他愧疚什么。 她收回手来,自己将水一饮而尽,随手丢弃掉那个被她挽成尖筒的树叶。 树叶在地上缓缓舒展开来,祁鹤卿似乎没料到她这般动作,立马拧起眉头来瞪着她。 江芜毫不在乎的迎上他的目光,面对他的质疑,她摊了摊手说,“还有事?” “没事。” “没事把衣裳穿好,免得你的人来了再误解什么。”江芜走到洞口,掏出自己的绣帕给小猫擦毛发,动作温柔。 祁鹤卿被她气笑,从前那个可爱善良的小女娘,竟变成了现在这般冷血无情。 他为救她而伤又有何用,待遇竟还不如一只小野猫。还说报答他呢,临危之际还不是把他撇下,自己保命。 做了天子的爪牙这么久,什么样的人没遇见过,偏偏这个女娘让他平静如水的心像是投了一枚石子一般泛起层层涟漪。 “你用了我的传信筒?”祁鹤卿一边穿衣一边打量着他随身携带的传信筒,这是镇抚司专用来传信的烟火筒,往天上打出去会召集锦衣卫前来支援。 祁鹤卿的衣裳系了一半,听她半天没有声音,转头看过去时,她已经趴在地上没了动静。 “江二小姐?”祁鹤卿喊了她一声。 江芜没有回应,那只小野猫倒是喵呜了两声,用脑袋拱了拱地上的江芜。 祁鹤卿见状不对,立马跑过去将她扶起,“江芜?” 她浑身滚烫,像是发了热一般,祁鹤卿头疼的很,这女娘瞧着很厉害似的,怎的不舒服也不说一声。 所以……她一直在强撑着? 就在这时,洞外传来了说话声。 “大人的传信筒就在这个方位,怎么还没看见人呢?” “再找找看!” 祁鹤卿暗道一声不好,他现在这样若是被叶麟那帮嘴碎的人瞧见,怕是又要乱传。 他倒是无所谓,可江芜毕竟是个大家闺秀,即便两人已退亲,也不能平白毁了人家女娘的清誉。 就在祁鹤卿手忙脚乱的穿衣时,抬头间,与洞外的几人正好目光相对。 叶麟尴尬一笑,连忙招呼着众人背过身去,还不忘损祁鹤卿一句,“大人可真是……好兴致啊……” 祁鹤卿耳根一热,连忙将剩下的衣裳穿好,他看了一眼地上的江芜,这里没有合适的药可以给她吃,还得带下山去寻个郎中更合适。 “叶麟。” “在呢大人。”叶麟抢先回应着,“大人放心,浮云寺那帮山匪已经被咱们的人抓住带走了,寺中僧人躲藏的及时,但也无辜死了将近一半人之多。” “我没问这个,我是说有没有马车。”祁鹤卿将地上的江芜打横抱起,不小心扯到自己的伤口,也只是微微蹙了蹙眉,“若是没有,去寻一辆,先将江二小姐送去山下医馆救治。” “救治?”叶麟回头,正巧看见祁鹤卿将人窝在怀里,忍不住想笑,“大人你也……太不节制了!” “再敢胡说八道便回去自己领‘赏’。”祁鹤卿犹豫了一下,还是决意解释一下两人之间的关系,“江小姐淋雨发热,我……我是受伤。” “大人受伤了!”叶麟立马跑过来,近了一些果真闻到一股血腥味,“我这里还有些金疮药,先帮大人上药吧。” “不必,江小姐为我敷了草药,没什么大碍,先带她下山去。” 祁鹤卿刚准备走,那只小野猫喵呜了一声,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让他不禁想起了怀中那个人,他转头对身后的叶麟说道,“这只猫,一并带走。” 山下,医馆。 江芜的眼睛还未睁开就先闻到了一股浓浓的药味,光是闻着就够苦了,若是喝下去,怕是得苦的想把舌头摘了去。 “醒了就别装睡。”祁鹤卿清沉的嗓音在江芜的耳边响起。 他是怎么知道的。 江芜无奈的睁开眼睛,微微侧过头去看他,“多谢祁大人救命之恩。” “现在知道谢我了。”祁鹤卿淡漠的瞥了她一眼,“若不是你的丫鬟知道我前去营救你,我也不会带你下山,就像江小姐对我一样,我也会把江二小姐扔在那山洞里,自生自灭。” 江芜禁不住腹诽,祁鹤卿这人,还挺记仇的,还是快些把欠他的消息给他,早些两清吧。 端着药碗过来的叶麟听着两人的对话,停住了脚步,他这老大还真的是一如既往的嘴硬啊,明明还托他去寻马车带人下山救治,这会儿子装狠吓唬人家女娘去了。 “过来。”祁鹤卿朝着屏风后面喊了一声。 叶麟乖乖的端着托盘绕过屏风,朝着祁鹤卿和江芜微微一笑,“那个……大人,江小姐的药熬好了,医师说趁热喝药效最佳。” “多谢,麻烦了。”江芜冲他点了点头,撑着床榻直起身子来。 她这大小姐的身子比祁鹤卿这种常年练武的武夫弱上不少。单单是一个发热就能看得出,祁鹤卿受了伤发热都没可以很快痊愈,而她不过是淋了点雨就高热不退,烧的浑身无力,骨节都发痛。 不过也好,这样装柔弱更加得心应手一些。 看她这幅摇摇欲坠的样子,祁鹤卿不禁冷笑了一声,外人一在又开始演戏了。 他伸出手去扶了一把,将她捞起来坐正,然后接过药碗递给她。 江芜露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抬头与居高临下的祁鹤卿四目相对,“祁大人,你这儿有没有蜜饯或是酥糖,这药太苦了,没有那些我定吃不下的。” 叶麟挠了挠头,这娇小姐就是娇小姐,他们老爷们吃药都是仰头一饮而尽,哪听说过还得用蜜饯、酥糖送服的。 这江二小姐,怕是在故意找茬吧。 旁人不知道真正的江芜什么样,但祁鹤卿知道,她现在这幅样子不过是装做矫揉造作。不过一想到她那个样子只有自己见过,祁鹤卿心中又暗自爽了一下。 “祁大人……”江芜拽了拽他的袖口。 “叶麟。”祁鹤卿转头,“你帮着去问问,这附近哪里有卖酥糖或者蜜饯的,给江二小姐买些来。” 嚯—— 叶麟大惊,他家大人竟然三番五次的为江二小姐破例,他还以为他家大人会为了退亲一事耿耿于怀,没想到竟然如此看重这江二小姐。 “是,大人。”叶麟应声退下,只留两人在屏风后。 叶麟刚走,江芜瞬间抽回了自己的手,神色也恢复到冷脸的模样,祁鹤卿当真想让旁人瞧上一瞧这女娘的两副面孔。 “祁大人。”江芜重新倚回床头之上,“现在只有你我二人,我便不再装了,祁大人救我两次,我自该报答,不如就将祁大人正在追查的消息如实相告,大人觉得小女诚意如何?”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救命之恩 第5章 回府 “江小姐这是何意?” 祁鹤卿的神色霎时间变得冷厉,像是被人戳穿了心中之事,警觉的如同一头猎豹般敏锐。 “什么叫——”他将药碗搁到桌上,动作迅速的回身扼住了江芜的喉咙,“我在追查的消息。” “嗯?” “你到底还知道多少不该知道的东西。” 他的唇角微微勾起一抹冷笑,手上的力道却不减,那双深邃的黑眸像是要把眼前之人看透一般。 但是很可惜,江芜并不怕他。 她抬手,白玉般的手指轻轻地拍了拍祁鹤卿的手臂,嗓音被掐的有些扭曲,“祁鹤卿,我若死了,你要寻得消息怕是也得断。” 这招果真管用,祁鹤卿松开了手,看着江芜白嫩的脖颈上那道自己留下的红印微不可察的皱了皱眉,他已经尽量控制力道,但很明显,还是太大了些。 “隔墙有耳。” 祁鹤卿附在她耳边压声说道,随后起身往外走去,不一会儿的功夫便掐着一瓶玉露膏回来,他坐下,揭开罐盖用食指挖出一抹药。 因常年练武所致手指上有一层薄茧,他动作小心的用粗粝的手指抵着江芜的脖颈轻轻擦药。 江芜凑近了些,附在他耳边悄声说,“一会儿马车上说。” 祁鹤卿点了点头,望着她脖颈上的红痕说道,“这个,对不住,力道没收好。” “无妨。”江芜毫不在意的摆了摆手,“正好可以当做山匪伤我的痕迹,祁大人知道的,我还得演戏。” 这话说的祁鹤卿更内疚了些,他有些不知所措,索性借口出去看看叶麟回来没,然后离开了这里。 吃过药后,祁鹤卿雇的马车也抵达药铺门口,他扶着江芜上了马车,叶麟负责赶车,往京城里头驶去。 就在祁鹤卿要问方才那个问题时,江芜从怀中掏出了一枚精致小巧的骨哨探出头去吹了一声。 这枚骨哨的声音悠扬空灵,与普通哨子大相庭径,哨音过后,两人顿感车顶掉落了一个重物。 随后一只颇有灵性的小猴子从窗户里探进头来,他的脖子上挂着一个布袋,江芜解开,里面赫然出现一张被折叠整齐的信纸,只有半根手指大小。 祁鹤卿看的一愣一愣的,直到江芜抬手朝他索要吃的给猴子,他才回过神来递了一块糕饼出去。 “江二小姐不打算给我一个解释么?” “莫急。”江芜展开信纸,用火折子在信纸上烤了烤才出现字迹,她看了一眼内容后点了点头,随后将信纸递到了祁鹤卿的膝上,“大人,瞧瞧吧。” 祁鹤卿拿起信纸看了起来,偌大的信纸上面只写了一行字—— 矿山开采,私铸刀剑,领头人进出过禹王府。 他不禁心头一颤,这正是目前圣上派他暗查的一事,当今圣上年事已高,而圣上的庶弟禹王正虎视眈眈的盯着王位,圣上也自然知道他做过许多苟且之事,不过苦于找不到禹王的把柄。 为给太子铺路,圣上名他暗中调查禹王所做之事并找到证据,将禹王一党一网打尽。 只不过这件事毕竟是皇室机密,锦衣卫当中也只有他与叶麟才知,这江芜不过一闺阁女子,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江芜,你到底与千机阁有何交易?” 祁鹤卿攥紧信纸,遇火显字的信纸是京城百晓生千机阁的专用信纸,这千机阁神秘莫测,负责探听各个地域的消息,且从未有过实体店铺。 每次需要探听消息的人都得去城东的话本铺子买上一本叫《江湖百味》的话本,只有百晓生选中的人才会主动联系。 他已经买过许多次话本,险些掀了店都没找出百晓生,没想到竟然让江芜给见到了。 “我自然有我的门路,大人就说这是不是大人所求的消息。”江芜笑的一脸人畜无害的模样,只有祁鹤卿知道她心中有八百个心眼子。 “江二小姐可知,这些消息会让你掉脑袋的。” “冰山罗刹就坐在我对面,我的脑袋也还完完整整的在脑袋上,不是吗?”江芜笑了笑,“祁大人的救命之恩我已还清,此事之后,你我二人两清。你还是你的锦衣卫北镇抚使,我还是我的江家嫡小姐。” 这么着急与他撇清关系。 祁鹤卿也扯了扯嘴角,“本使也希望江二小姐能如愿,还有,此事以后不要再打听,我能保你一次,并不代表能次次保你。” “自然。”江芜端坐着,笑的温婉,“我只是个普通老百姓,对皇室之间争权夺位之事并无兴致,大人不必忧虑。” 马车摇摇晃晃的停在了江府门前,明明是嫡小姐遇险丢失,府里上上下下的瞧不出一丝焦急,反而个个神情自若。 这种情况下,要不就是不知嫡小姐遇险,要不就是……江芜在江家的地位并不高,所以死活都无伤大雅。 这时,一个小丫鬟从门里跑出来冲到了马车前,泪眼涟涟的问道叶麟,“叶大人,我家小姐可否有了消息?” 原来,是第二种情况。 祁鹤卿瞥了一眼江芜,她神色如常,像是早就习惯了这样。察觉到祁鹤卿的目光,她抬眸迎上,然后弯了弯眼角,“今日多谢祁大人送小女子回府,日后无事,想必也不会再见。” “你不怕我将看到的另一个你的模样说出去?”祁鹤卿一手撑头,静静的看着她,似乎想听她的回答。 “大人在说什么,小女子有些听不懂。”江芜笑容得体,仿佛已经回到了最初的那般模样,祁鹤卿不禁恍惚起来,到底哪个她才是真实的江芜。 他没在说些什么,而是起身掀开帘子下了马车,随后招呼着江芜那个婢女,“叫你家老爷出来,就说我将江二小姐,安然无恙的带回来了。” 迎春激动的嘴唇颤抖,一行泪滑落两颊,她连忙跑回府里大喊道,“老爷,二小姐回来了!” “老爷,老爷二小姐回来了!” “吵什么,成何体统!” 一个模样儒雅的男人从厅堂走出来,身后跟着秦氏母女,路过迎春时,江柔狠狠地剜了迎春一眼,随后跟在江应中身后一起走出了大门去。 迎春顾不上那些,也连忙跟过去,她只想亲眼看着自家小姐安然无恙的走出来。 江应中走出江府的大门,一眼就看见了挺拔如松的祁鹤卿,他立马拱手行礼,“祁大人怎么来了。” 祁鹤卿也拱手回应,“江大人,江二小姐在浮云寺遇难被我所救,她身子孱弱,淋了雨又受了惊吓一直高热不退,我寻了郎中为她救治才耽搁了回来,郎中说她吹不得风,我便让她等在了马车里头。” “哎呦我的女儿!”江应中连忙奔到马车前,“朝朝啊,你现下还难受否?” 马车的窗帘被掀起一角,露出一张苍白的小脸,“咳咳咳……父亲……咳咳……朝朝无碍……叫父亲费心了……咳咳咳……” 这病殃殃的模样让江应中心疼不已,连忙指挥着家里的婆子婢女们拿厚衣裳来簇拥着送江芜回院子里。 看着江芜远去的身影,江应中这才想起还被他晾在一旁的祁鹤卿,他连忙一脸歉意的行礼,“多谢祁大人救了小女,江某无以为报,若是日后有用得着在下的地方,祁大人尽管开口。” 祁鹤卿勾唇,抬手摆了摆,“无妨,江大人当真是,爱女心切。” 最后四个字他咬字特别重,笑的意味深长,有了之前退亲的那件事又加上他年纪轻轻的就官职高升,江应中看见他就头皮发麻,生怕他打击报复。 他立马讪笑着附和,“是,朝朝这些年来一直体弱,我倒是怕她日后的夫君忙于朝政不好生照料,惹我心疼。” 祁鹤卿听得出,江应中这是不想让他与江芜再有任何联系,说的如此隐晦,难怪江芜变成那般样子,这父女二人倒是有不少共通点。 “江大人快回府照料江二小姐吧,在下先告辞了。” “诶,祁大人慢走。” 江应中的眼神随着马车远去而变冷,他明明已经为两人退亲,让他们两人分开远一些,不知为何竟还能再遇见。 这可不是好迹象。 他冷着脸转身回府,很快就来到了江芜的梧桐苑。 迎春正在帮江芜烧热水,江应中进去之时,江芜躺在床榻上,脸色苍白,让人瞧着心疼。 “朝朝。”江应中握住江芜的手,一副懊恼的模样,“都怪为父只忙着朝政之事,没能陪同你们一起上山去祭拜你母亲,若是我去了,你也不会遭遇此事。” “父亲放心,我无碍。”江芜撑着身子坐起来,长发垂下露出脖颈上那道红痕,“不知姨娘与姐姐可还好?” “哎呦,莫管她们了。”江应中连忙抬起她的下巴看向那道红痕,“这是怎么伤的!” “女儿逃跑时被山匪抓住,他要将女儿活活掐死,幸而祁大人去的快,不然女儿就再也见不到父亲了。” 江芜垂眸落泪,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江应中自然知道秦氏母女做的勾当,见到江芜这副模样,他也不再偏袒,招呼了小厮过来。 “去告知秦姨娘,她护嫡女不利,与大小姐在院中禁足十日,没我准允,不得擅离!”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回府 第6章 探听 是夜,明月高悬。 海棠苑的东厢房里亮着几盏烛灯,卧房里传来瓷器破碎的声响。 “阿娘!” “爹爹凭何要罚我与阿娘禁足院中!” “我不服!明明是江芜自己察觉不到危险被山匪劫掠,与咱们母女二人有何干系!” 江柔尖锐的嗓音穿透过卧房的门窗,传到院子里。 “我的好柔儿你低声些!”秦雪梅拉着江柔的手轻轻的拍着。 提起江芜,她的脸上也一副嫌恶的模样,“谁知江芜这个小贱蹄子又在你爹爹那旁告了什么状,一回来就装扮成那副病殃殃的模样,可不就是为了让你爹爹心疼她!” 江柔不甘心的撇嘴,双手叉腰站在窗口的位置,“阿娘,主母都故去五年之久,府里上下全都靠您操持,若不是江芜这个碍事的,爹爹早该将您扶上江家主母之位了!” “要我说,您就是心太软,当初就应该让她跟她娘一起去了!” “闭嘴!”秦雪梅柳眉倒竖,气急败坏的抬起手朝着江柔的脸上招呼了清脆的一巴掌。 很快,江柔白嫩的脸上就浮起了一抹红肿,她捂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秦雪梅。 原以为秦雪梅会同平常一样赶忙来哄她,可没成想与秦雪梅刀子般锐利的眼神撞了个正着。 江柔收回目光,瑟缩着去够秦雪梅的手,“阿娘,我知错了,这事烂在肚子里,绝对不再提起!” 她知道秦雪梅这幅样子是动了真格的生气,自从秦雪梅的肚子里有了新的一胎后,她在秦雪梅眼中便越来越不得喜。 从前秦雪梅只有她一个孩子时,那是千娇万宠,任何事情都纵容她,迁就她。 可自从五月前,秦雪梅突感恶心备至,江应中请医师来家中问诊时才得知秦雪梅已有了一月的身孕。 江应中喜出望外,他与秦雪梅一直盼望着有个儿子,一个是为了传宗接代,一个是因为儿子能帮她干倒江芜,坐稳江家主母的位置。 想起主母,秦雪梅便恨得牙痒痒,这主母之位,本就该是她秦雪梅的,却被江芜的生母沈兰香给半路截获! 当年的沈兰香是京城中出了名的富商之女。江应中娶她时当着不少人的面发过毒誓,他此生只娶沈兰香一妻,此后绝不会有人与她共侍一夫。 沈家老爷觉得江应中虽穷却儒雅有志气,心意也诚,恰巧沈兰香也中意于江应中,便将沈兰香嫁与了他。 成婚后,他们倒也相敬如宾的过了几年,还有了江芜。 江芜始龀之年的那年冬日里,江府门前来了一对母女,那小女娘瞧着比江芜大上两岁,眉眼之间与江应中很是相像。 她们什么都不必说,单单是看那小女娘的模样,一切皆明了。 沈兰香将她们母女带回了府里,江应中一下朝便听说此事,匆忙赶回时,秦雪梅正拉着江柔跪地痛哭,求沈兰香高抬贵手留她们母女在府中,哪怕只是做奴婢都愿意。 江应中的确冤枉,他压根儿不知道江柔的事,是秦雪梅说,当年他进京赶考前的那一晚,两人一夜荒唐有了江柔,她一直在等江应中回来,没成想直到孩子生下来都没盼来江应中的消息。 未婚先孕是令人唾弃的丑事一桩,乡关里的人都笑话她,家中父母也嫌弃她败坏名声,秦雪梅不得已独自带着年幼的江柔出走。 这十年来,她一直打听着江应中的下落,直到听说他在京城之中已娶妻生子。 沈兰香可怜这对母女,况且秦雪梅一直说自己绝不僭越主母之位,让她做府中的奴婢赏口饭吃都行,她这么一说,沈兰香便越发心软,也就同意留下了她们母女。 江芜外祖那旁,都是沈兰香独自抗下的火气,气的外祖要与沈兰香断绝父女关系。 为此约摸半年之久不见沈兰香,关系破冰时还是临近年关之际,外祖思念江芜,才准许他们回去探望。 他们一家倒是其乐融融,可秦雪梅和江柔却成了外人,整日里小心翼翼的生活,连府中的下人都看不起她们母女,连一声姨娘和大小姐都不肯叫。 秦雪梅一直将此事记恨在心,沈兰香死后,那些曾经看不起他们的奴仆也全部被她暗中发落卖出。 沈兰香刚殁不久,江芜的外祖和外祖母也相继离世,只剩江芜的舅舅还在打理着家中生意。 可江芜的舅舅不是经商之才,家中生意到他手中一落千丈,江家再也没有了曾经的辉煌,渐渐被世人遗忘。 秦雪梅倒是得意了,原本以为沈兰香殁了,那主母之位早晚会是她的,谁知江芜竟提起了当年江应中所发的毒誓。 江应中此人最好面子,自然应承下江芜的承诺,原本就是他违约在先将秦氏母女迎进家门,虽有沈兰香的准允,但毕竟是他违背了承诺。 所以,他自愿为沈兰香保留主母之位,并告诉江芜,她会是江府唯一的嫡女,永远是江府中最尊贵的女子。 秦雪梅的计谋没得逞,她对江芜母女恨之入骨,但是现在还有一个转机,那就是为江应中诞下一子,沈兰香和江芜再得宠也比不过一个能替他江应中延续香火的儿子。 到时候,她大可以母凭子贵。 “阿娘,您别不说话,柔儿真的知错了。”江柔双眼通红,一滴泪顺着脸颊滑落到下巴处,让人看着心疼。 秦雪梅抬起手来,轻柔的为她将眼泪抹去,阴恻恻的说道,“柔儿,你别怪阿娘心狠,咱们母女要在这江府稳住地位,只有我做了主母你才会成为嫡女。” “你不是不知道的,你现在也到了嫁人的年纪,可那些富家子弟,高门大户的,不都是来同江芜提亲的么?” “她虽没了娘,可她是江府嫡女,嫡庶的分别就是如此明显,我若不争取,你怎么嫁个好人家过日子,是与不是?” 江柔乖巧的点了点头,“是,阿娘说的是,是柔儿瞎说八道,阿娘莫要生气,医师说过为了阿娘腹中的胎儿,一定不要频繁动气。” “诶,这才是我的好女儿。”秦雪梅轻柔的拍打着江柔的手背,“阿娘找人算过了,这胎的胎象应当是个男儿郎,若阿娘真生了儿子,那咱们娘仨的地位还愁不高么?” “就你爹爹这幅性子,定舍不得叫他的儿子被人冠上‘庶子’二字的,柔儿,我们母女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她们母女在屋里计谋的热火朝天,殊不知屋顶之上有人将她们的话全部听了去。 那人一身夜行衣,动作敏捷迅速,似乎对江府的布局很是清楚,不一会儿的功夫就摸到了梧桐苑。 “笃笃笃——” “笃笃——” 那人敲门用了特殊暗号,手刚落下,屋门就被打开了。 迎春瞧见外头之人,连忙敞开了门将人迎进来,待那人进屋后,迎春四处瞧了瞧确定没人后才将屋门重新关好。 “小姐呢?” 那黑衣人摘下摘面罩,露出一张模样英气的脸,边走边问道后面跟上来的迎春。 “在里屋,就等你回来呢。”迎春帮她拿了一身干净的丫鬟衣裳,“冷雨,先去换下衣裳来吧,免得让人瞧见了。” 那个被唤作冷雨的黑衣人点头,动作有些急促,“我快些,有急事要告与小姐。” 说着,她便拿了衣裳进了卧房换衣。 待她换好衣裳后,江芜已经坐在里屋的桌前等候她多时。 冷雨进门行礼,“小姐。” “冷雨,不必多礼。”江芜抬手将她扶起,“迎春说你有急事相告,到底是什么事,能让你这般急?” 冷雨踌躇着,有些不知该如何开口,毕竟此事若是全盘托出,她家小姐定然要伤心难过。 可此事,她还真就是不得不说。 “小姐……你先答应我,听完以后莫要心急,此事还得从长计议。” 一旁的迎春可听不下去了,连忙催促着她,“哎呦我的冷雨姐姐,你快些说吧,可要把人急死了!” 江芜也顺应着点了点头,“说吧冷雨,我答应你便是。” 听到江芜的应承,冷雨这才开口说道,“小姐让我多多留意秦氏母女的消息,我今夜去她们房屋的顶上探听了一会儿,听到江柔说什么秦姨娘心太软,当初就应该让小姐跟夫人一起去了。” “最反常的是,秦氏抬手打了江柔。” 听完冷雨这句话,迎春才知冷雨刚才为何那般犹豫,她现在可真想给自己两巴掌。 江芜倒是没有迎春这般反应大,她垂着眸低头不语,但是两人能感觉的出她身上散发出一股灼人的气势。 “她们……可还说了旁的什么。” 冷雨回忆了一下,继续回道,“秦氏说找大师摸过脉,这一胎很有可能是男孩。还说如果她诞下男孩,老爷定会将她升至主母之位,到时候也能给江柔说的一门好亲事,她更是可以母凭子贵。” “呵——” 江芜冷笑一声。 “母凭子贵?” “秦姨娘倒是真敢想。” 说着,她冷起脸来,“当年我便觉得母亲之死大有蹊跷,她的身子骨一直很好,怎么会在生产之时突然难产,没想到,竟然与秦氏母女有关。” 江芜的眼神冷厉,嘴角微微勾起,“冷雨,继续查,若真是她们母女所为,我定叫她们为我母亲—— 陪葬。”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探听 第7章 热闹 清晨的市集热闹非凡,卖糖葫芦的师傅扛着草把子走街串巷,豆腐梆子一声接一声的招呼着卖客。 刚出炉的肉包飘着香,白汽氤氲着腾空散开,旁边的馄饨摊子人满为患,叶麟好不容易找了个位置,连忙招呼着祁鹤卿过来坐下。 “诶,伙计,来两碗馄饨一碗不放芫荽。”叶麟喊着,他转头又朝着隔壁包子铺喊了一句,“老板娘,来四个热乎的肉包,在馄饨摊吃。” “得嘞~”包子铺的老板娘应声,用碟子盛上四个肉包端到两人的座位上,“客官,共八文。” “我来。”祁鹤卿摁住了叶麟的手,从随身的钱袋中抓出一吊钱递给包子铺的老板娘,“不必找了。” “诶,多谢大人!”老板娘抓着钱欣喜的回铺子里去了。 她前脚刚走,后脚馄饨摊的伙计就端着托盘来给两人上了两碗馄饨,祁鹤卿照例拿钱付钱,随后开始埋头吃馄饨。 “大人,江二小姐说的那个线索真不真,大人怎么就这么信她,也不怕她坑了您。” 叶麟嘴里塞的满满的,嘟嘟囔囔的说着。 祁鹤卿持汤勺的手一顿,继而将冷好的馄饨送入口中,酝酿着措辞,“目前来说,我们没有更合适的线索。” 说完,又找补了一句,“况且,我信的人是千机阁的百晓生,不是江家二小姐。” “是是是。”叶麟一副早就看穿的模样,垂眸偷笑着啃包子去了。 朝食刚过,李常钰便匆匆忙忙的来到了江府找江芜。看见江芜的一瞬,她连忙迎上去将人从上到下瞧了个仔细。 “阿钰,我真的没事。” 江芜转了个圈,笑吟吟的看着面前的红衣少女,“你瞧,风寒都好……咳咳……好了……” 话还没说完就先打了脸,对上李常钰的目光,江芜又温吞吞的弯了弯双眸,“好的差不多了,就是还有些咳。” 李常钰小脸一拉,双手抱臂就开始絮叨,“怎的偏偏就让你遇上山匪了,你要是出了事我可怎么办,朝朝你快说,是不是你那好姨娘好庶姐做的好事!” “是不是她们娘俩合起伙来欺负你了?” “怎的一起上山,她们一点事都没有,偏偏你被山匪追杀走丢?” 江芜连忙拍了拍她的手背以示安抚,“好了阿钰,事情都已经过去了,我没有证据证明是秦氏母女恶意暗害,所以即便报官也无用,再说,父亲已经罚她们禁足,也算给我交代了。” “我呸!”李常钰双手叉腰指着院墙就骂,“秦氏母女就是黑心肝儿的狗东西,你那个便宜爹也是个偏心眼的,好不到哪里去!” 这几句话迎春狠狠的赞同着点头,但又不得不劝诫,“李小姐,隔墙有耳,莫要让我们小姐被那对母女抓了小辫子。” 听完迎春的话,李常钰这才冷静下来,她这人性子就是这般直来直去,从小便护短,她受不得任何委屈,也见不得自己的好姊妹受委屈。 想到这儿,李常钰连忙拉住了江芜的手臂,“朝朝,你愿不愿意嫁来我李家?” “婚约这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说了做不得数。”江芜面露难色,“阿钰,你莫要再瞎说八道了。” “我可没有!”李常钰连连摆手,“我兄长明明对你——” “李小姐!”迎春连忙制止住李常钰的话,“这番话,不妥的。” 李常钰直爽惯了,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的话的确不妥,闺阁女子将清誉看的尤为重要,她方才那番话无疑是把江芜的清誉架在火上烤。 这若是被有心人听了去,到时候谣言四起,光是流言蜚语就能把江芜压垮。 “朝朝,对不住,是我口无遮拦了。”李常钰满是歉意的拉住了江芜的手,“我请你去食味斋吃雪燕炖梨好不好?” “好,那我换身衣裙。”江芜笑着随迎春去了里屋换衣裳,不一会儿的功夫,两人就来到了街上。 这食味斋是京城中刚开的酒楼,相比起老牌的四季楼和醉春堂,食味斋的菜品都更有新意和花样,尤其受京城的小女娘们喜爱。 李常钰是食味斋的老客了,进去混个脸就有二楼单独的厢房可坐。 两人往食味斋的方向走去时,不远处传来了一阵哄闹声。 “诶,朝朝。”李常钰晃了晃江芜的胳膊,“那个人……那个人是那个没礼数的锦衣卫北镇抚使,祁鹤卿吧!” 她的话音刚落,江芜的目光就被前街的锦衣卫吸引了去。 听身旁叽叽喳喳的人说,仿佛是有两个胆儿大的女娘朝着祁鹤卿抛去了绣帕。 李常钰一听,硬是食味斋也不去了,拉着江芜的手往人堆里挤。 祁鹤卿骑在马上,面色冷厉,那个被抛出去的绣帕此刻正大剌剌的落在祁鹤卿的马鞍上,随着风时不时的抖动一下,更显暧昧。 他旁边马上的叶麟忍着笑说道,“两位女娘,烦请让让路。” “让路可以,但是祁大人得赏脸陪本小姐去食味斋喝个茶。” 江芜这才认出,那个拦马之人正是丞相嫡女贺泱泱,京城中出了名的“女流氓”,若是祁鹤卿被她缠上,倒是很有看头。 一想到这,江芜不禁扬起了唇角。 骑在马上的祁鹤卿视野本就更为开阔,他的眼神越过贺泱泱落到了她身后不远处的江芜身上。 少女一身粉衣,如同三月里开的正娇艳的桃花,两个发髻微微垂落在双肩,粉白色的缀珠发带悬空摇晃。 一如两人李府再遇时那般模样,温婉清丽,再也没有了浮云寺杀人时那般戾气。 “祁鹤卿,本小姐同你说话呢!” 贺泱泱双手叉腰,一副气急败坏的样子,她长这么大可还没遭受过这样的冷待,心中自然不快。 马鞍上的香兰绣帕,祁鹤卿嫌恶的不愿多看一眼,好像是被什么东西脏了眼睛一般。 他抽出绣春刀用绣春刀挑起绣帕,随之翻转,绣帕轻飘飘的打着旋儿落到了地上,激起了一小片尘土。 祁鹤卿将眼神收回,语气冷厉,“贺小姐,还请自重。” “自重?”贺泱泱被拂了面子,大声的质问他,“祁大人既无婚配,我们二人不过喝盏茶而已,何来自重一说?” 江芜不禁捂嘴偷笑,难得见到祁鹤卿吃瘪的样子,真是让人心情愉悦。 祁鹤卿也注意到了江芜的模样,越发的恼怒起来,“祁某确无婚配,但是,祁某——” 他的眼神看向江芜,江芜笑着抬头,恰巧与他四目相对,心跳不受控制的猛的一蹿。 祁鹤卿看着江芜清澈的双眸,一字一句的说道,“但是祁某,已有心悦之人,祁某认准的人便不会随意变之。” “所以,祁某此生,非她不娶。” 江芜看着他的眼睛,不知是隔得太远没看清,还是她一时间有些眼花,竟从祁鹤卿的眼神中看到了一丝温柔缱绻的爱意。 “阿钰。”江芜拉起李常钰的手,“我……我想吃雪燕炖梨,我们快些去吧。” “诶诶诶,朝朝,我还没看够呢!” “不,你看够了。” 江芜拉着李常钰拐了弯,不再继续欣赏这场闹剧。 她们的身影消失在街角,祁鹤卿也收回了目光,看向气的脸色发白的贺泱泱,继续说道,“贺小姐,可曾明了?” “那个女娘是谁!”贺泱泱一副绝不善罢甘休的架势,“我贺泱泱要家室有家室,要相貌有相貌,到底哪里比那个女娘差!” 祁鹤卿毫不犹豫的回答,“哪里都比不上。” 这下可把贺泱泱气的更盛,她抬手指着祁鹤卿嗔怒着,“好啊祁鹤卿,没成想堂堂锦衣卫北镇抚使还是个情种,本小姐原本还只想同你喝盏茶,但是现在本小姐改主意了,我现在就回家去让我爹爹去请旨赐婚,偏要同你做一对怨偶!” 叶麟没想到这贺泱泱如此偏激,竟拿自己的婚姻大事来意气用事,可瞧着自家大人这般模样,竟是没在怕的。 贺泱泱骄横无礼都是被家中人所溺爱所致,贺丞相对她更是爱护有加,说不准真的会为她请旨求圣上赐婚。 祁鹤卿一副懒得同她讲话的模样,拉起缰绳让骏马的前蹄扬起。 随着骏马的嘶鸣,贺泱泱被身旁的丫鬟连拖带拽的拉到了一旁去。要知道此人可是杀人不眨眼的北镇抚使,也不知道自家小姐抽的哪门子风,偏偏就是看上他了。 虽然模样的确俊秀,身材也高挑精壮,但这性子冷的跟茅坑里的石头一般,有什么好稀罕的。 偏偏贺泱泱不听,就是喜欢,还要为了他去求老爷进宫请旨赐婚,怕真是疯魔了。 马蹄落下,将地上的香兰绣帕踩在下面来回蹭,直到变成黑乎乎,皱巴巴的一团,祁鹤卿才骑着马扬长而去。 贺泱泱盯着他刚才看的方向,问道身旁的丫鬟,“你们两个,方才可瞧见那个位置上站的是何人?” 丫鬟们随着她的目光看去,认真的回忆了一下,其中一个绿裙子的说,“好像是李府的大小姐李常钰。” 另一个补充道,“还有江府的二小姐,江芜。”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章 热闹 第8章 醉酒 食味斋内,店小二刚端上来的雪燕炖梨正冒着热气,一缕缕白烟透过晨光缓慢飘散在空中。 江芜心不在焉的持着汤匙,一下又一下的戳着碗里雪白的梨块,脑海中总是会浮现出方才在街上与祁鹤卿对视的那一幕。 他心悦之人,为何要看她? 突然间,江芜想起那个自己绣的丑荷包,那荷包虽然旧旧的但是干净整洁,可以看得出祁鹤卿人对它的爱惜。 况且磨损成那般模样,怕是得天天戴在身上吧,如此珍视,一定是将荷包的主人看的尤为重要。 但…… 两人那时年幼,祁鹤卿应当不知道那个与她交换贺礼的小姑娘是她吧…… 江芜心中疑虑,她摇了摇头,或许是她想多了,祁鹤卿不过是随意往这旁看了一眼而已。 更何况她的阴暗之面,祁鹤卿可是亲眼所见,她不信会有男人见过她如此狠厉毒辣的一面,还会坦然说出“心悦之”三字的。 “朝朝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讲。” “朝朝!” 李常钰伸出手在江芜面前晃了晃,江芜这才回神,茫然的看向她,“阿钰,我方才没听见,你说什么了?” “朝朝,是不是风寒没好利落,身子还不舒服啊。” 李常钰担忧的抬手抚上江芜的额头,随后又用另一只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好像江芜的额头的确更烫一些。 “哎呦,朝朝,我先送你回去吧,你有些发热,得吃些药领养才好。”说着又开始自责,“肯定是我将你拽出来吹了凉风,又严重了。” 江芜倒是没觉得不舒服,她摆了摆手,送了一口炖梨到口中,“无妨阿钰,吃完雪燕炖梨再回去,不要浪费。” 她笑的纯净,看的李常钰也不好再说什么强硬的话,只好坐下叮嘱,“若是不舒服快些说,咱们先去医馆。” “成。”江芜应声,“你方才同我说什么来着?” “噢,我说过几日你陪我去一趟红鸾庙求姻缘签。”李常钰吃了一口炖梨,“你知道的,我们家老太太一直盯着我与我兄长的婚事,尤其是我阿兄,但凡露面就要被老太太追着催,那场面,啧啧啧。” 江芜掩唇轻笑,“你们每月都去红鸾庙求姻缘签,都成家常便饭了。” “所以这次你陪我去嘛!”李常钰撒娇似的摇了摇江芜的胳膊,“朝朝~你若是在那,老太太定不会唠叨我。” “成成成~”江芜笑着应下,“答应你就是了,再摇下去我的臂膀就要断了。” 李常钰心满意足的松开手,开始安心的吃着炖梨,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京城中的趣事,时不时的一起大笑。 突然间,楼下传来一阵哄闹声,两人探出脑袋去,视线落到楼下。 原来是食味斋要开去年冬日所酿的梅花醉,老板慷慨大义,邀请今日所有的食客共享一杯。 江芜看向中间那个被包围的女娘,玉貌花容,性子随性豪爽,瞧着不过是同她们一般大,竟然能独自一人开起这么大的酒楼,的确值得让人钦佩。 “朝朝,我们也去讨一杯吧!”李常钰向来是个爱凑热闹的,二话不说便拉着江芜下楼去,一头扎进了人堆里。 江芜一个没站稳险些跌倒,是食味斋的老板及时拉了她一把,她才勉强稳住身形。 “多谢。”江芜点头致谢。 那女娘毫不在意的挥了挥手,“无妨,举手之劳。” 说着,她递了一盏新开封的梅花醉过来,“姑娘尝尝,这是我亲手酿的,取冬日初雪的雪水,与高山之上的白梅所酿。” “荣幸之至。”江芜笑着接过酒盏,与在场的众人举杯共饮。 这梅花醉果真名不虚传,入口绵柔回甘,梅花与雪水的凛冽尽在其中,与酒香结合相得益彰。 “好酒。” “再来一杯!” 众人嚷嚷着,甚至有食客当即定下了十坛要带回去与家人好友同享。 江芜本不是贪杯之人,可这梅花醉实在正中她的口味,又加之在场的众人热情洋溢,不好推拒,于是她跟李常钰也随着众人一杯接一杯的喝,不一会儿的功夫,江芜便趴在桌上起不来了。 李常钰的酒量比江芜好一些,但这梅花醉后劲十足,她也觉得脑袋晕乎乎的,于是连忙拿银钱托人去李府捎话来接人。 老板怕她们两个女娘喝多了被旁的酒蒙子欺负,便招呼李常钰,同她一起将江芜扶到了窗边的高桌上趴着。 恰好有春风徐徐吹之,可让江芜醒醒酒。 祁鹤卿办完工时路过食味斋,他随意的瞥了一眼,便被那窗口趴睡的女娘吸引了目光去。 “客官,今日小店开封新佳酿,老板赠予食客免费品尝,客官可要来饮上一杯?” 店伙计在门口招呼着祁鹤卿,他看了一眼还在酣睡的江芜,忍不住微微勾起唇角,还以为她怎么了,原来竟是贪杯醉倒。 他朝着店伙计点头,随着他进去坐到了江芜后面的桌上。李常钰正在帮她倒茶,老板娘也端来了两碗醒酒汤给两人。 祁鹤卿一边饮酒一边偷看江芜的侧脸,饮了酒的江芜就像一只慵懒的小猫,懒懒的趴在桌上不肯动弹,竟然有点…… 可爱。 醒酒汤是李常钰将她硬拉起来喂的,喝到第三口时,食味斋的门口出现了个火急火燎的男子。 或许是急着找人,不然也不会让他那般儒雅的人急得团团转。 他小跑进来转了一圈,转头时才看见了窗口处的江芜与李常钰。 “阿钰!” 李常钰听见有人喊,恍然回头,看清来人后回了一声,“阿兄,你可算来了。” “怎的喝这么多。”李常烨越过自己妹妹,径直走到江芜身边,轻声唤道,“朝朝,朝朝醒醒,还能走路么?” 李常钰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将胳膊肘搭到李常烨的身上,“阿兄,你打算什么时候去向江家提亲,把朝朝娶回来当我嫂子?” “别瞎说。”李常烨耳根瞬间泛红,“这一切,还得看朝朝的意愿。” “啪!” 身后拍筷子的声响很大,将专心说话的两人吓了一激灵,同时转头看过去。 祁鹤卿冷着脸,瞥向两人的时候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不屑的笑,“呦,我当是谁呢,原来是李编修。” 李常烨连忙起身行礼,“祁大人,好巧。” “阿钰,快来见过祁大人。” 被点到的李常钰可就没她哥那么淡定了,自从祁鹤卿抓走她父亲后,她便打心底里看见他发怵。 像今天在大街上远远看见那样没事,可一离得近了,她的手便有些不听使唤的乱抖。 “祁……祁大人。”李常钰硬着头皮起身行礼,刚说完便觉得头皮发麻。 “是巧。”祁鹤卿捏起酒杯轻抿一口,斜睨着他们,“李编修,我瞧令妹也喝了不少,江二小姐这般,怕是你也分身乏术。” “不如……”祁鹤卿顿了顿,“不如托人回江府捎个信,让丫鬟来带人回去吧。” “不行不行!”李常钰连忙拒绝,“朝朝在家本就不讨喜,若是被她那便宜爹瞧见她青天白日里就吃醉了酒,定是要罚她的!” 她这话正中祁鹤卿的下怀,他摆出一副略显难为情的模样,“既如此,那便由我送江二小姐回去罢,即便被江老爷瞧见,他也应当会卖我个面子。” “祁大人……这……不太合适吧。”李常烨犹豫着开口,“朝朝毕竟是女娘,同大人吃醉了酒回去,怕是不妥。” “哦?”祁鹤卿不以为然,“那李编修的意思可是,让我替你送舍妹回家?” “不不……自然不是!” “那你还有更好的解决办法么?” 祁鹤卿单手持酒盏,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样,静静地等待着李常烨的回答。 直到李常烨不得不妥协,再次冲他拱手行礼,“那朝朝,就麻烦祁大人了。” 朝朝,朝朝,叫的倒是亲密。 祁鹤卿咬紧牙关,冲李常烨点了点头。他起身褪下自己的披风,将江芜包裹住,特意用帽檐遮挡住了江芜的脸,然后将她打横抱起,朝着门外走去。 他前脚刚踏出门槛,后脚就遇见了一个令他厌恶的死对头,大理寺少卿,乐辰。 京城中,他们两个是许多怀春少女不敢肖想之人,虽模样俊俏风雅,但性子一个比一个狠厉。 祁鹤卿是冰山罗刹,而乐辰则是玉面阎罗。 不过,祁鹤卿是后来者居上,而乐辰比他要更早一些,几年前便算的上是京城中出了名的人物,光是名字就让人望而却步。 后来,两人更是出了名的不对付,圣上和太子都不敢同时召集两人,生怕他们在大殿之上刀剑相向。 至于为什么不对付,或许是因为王不见王,又或许是两人锋芒太盛,谁也不臣服于谁。 遇见从食味斋中走出来的祁鹤卿,乐辰也忍不住阴阳两句,“祁大人竟然也有空闲时间来这食味斋吃酒。” 他注意到祁鹤卿怀中抱着一人,虽然被他包裹的严实,但是从露出的那节白嫩的手指,他便可断定祁鹤卿怀中抱着的,是个女娘。 “呦,铁树开花了?” 祁鹤卿懒得搭理他,抱紧怀中的江芜蹭着乐辰的肩膀而过,在乐辰耳边留下轻飘飘的一句,“乐少卿还是管好自己吧,今日可莫要被赶出来。” “你小子——” 此章出现的食味斋,包括食味斋的老板和祁大人的死对头玉面阎罗乐辰都是与小姐妹的书有所联系的,感兴趣的友友们可以去《我做饭,你撒盐,吃完一起上西天》看一看哦,作者是诗心枫,欢迎欢迎!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8章 醉酒 第9章 巡山 马车停在不远处,祁鹤卿将人抱上去搁下,冲着外头说道,“去江府后门。” “是,大人。” 随着话音落下,马车也摇摇晃晃的动起来,江芜的身子软绵绵的往下塌,祁鹤卿手疾眼快将她撑住才没能让她掉下来。 为了稳住她,祁鹤卿只能将她的脑袋搁在自己的腿上,不然按照她那个性子,要是知道她落下来伤了脸,定得手持匕首来找自己算账。 想到这,祁鹤卿忍不住唇角微勾,江芜不变脸时,还挺像以前那个可爱的糯米团子的。 “酒!” 江芜突然抬手,祁鹤卿来不及反应,被她一拳打到了下巴上,疼的他皱起了眉头。 “嘶——江芜!” 那个被他吼的女娘毫不在意的翻了个身,继续香甜的睡过去了。 祁鹤卿揉着下巴,空出一只手来报复似的捏了捏她的脸颊,滑溜溜的,手感不减当年。 想到她今日躲在不远处看戏,祁鹤卿就来气,所以又捏了一下才肯罢休。 看着她的睡颜,祁鹤卿内心也逐渐平静下来,左不过是个软柿子李常烨而已,还不是被他随便几句就打发了。 但是一想到江芜已到了该婚配的年纪,江应中那老小子肯定不会放过这个可以升官的机会去巴结那些权臣,祁鹤卿心中便隐隐有些不安。 或许他的计划是该提前一些了,这样他也能心安些。 马车摇摇晃晃的驶到江府后门,江芜的两个婢女已经早早等候,焦急的来回踱步,直到看见马车停下才匆匆跑来。 这两人是祁鹤卿提早派叶麟通知的,毕竟他是外男,不便入后院。 祁鹤卿将怀中人单手抱起,掀开车帘走下去,迎春和冷雨连忙迎上来。 “哎呦我的小姐,怎么喝这么些!” 迎春一边嘟囔一边把江芜的胳膊搭在自己肩膀上,然后转头与祁鹤卿致谢,“多谢祁大人送我们小姐回家。” 祁鹤卿摆了摆手,“不必客气,江二小姐还有些发热,回去时记得用冷帕子给她敷一敷,散散热。” “哦,对了。”忽然间,他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叮嘱着,“风寒的汤药与酒的习性相冲,切记待她酒醒以后再吃药,免得中了毒。” “诶,好嘞。”迎春连忙应声,“祁大人放心,我都记下了。” 祁鹤卿点头,眼看着三人进了江府后上前两步帮忙带上大门,转身上车离开。 夜里下起了雨,淅淅沥沥的声响把江芜吵醒,她动了下脑袋,一阵痛感让她不由的倒吸了一口凉气。 “小姐醒了。”守在床边的冷雨喊了一声。 一旁打瞌睡的迎春立马弹起,往这旁跑来,抬手摸了摸江芜的额头,总算不烫了。 冷雨将热了几遍的汤药端上来,旁边的碟子里还有些糖渍青梅,用来压这药的苦味。 “祁大人特意叮嘱过,待小姐酒醒后才能喝药,免得中了相冲之毒。” 迎春将江芜扶起,递过白瓷碗来,“小姐以后莫要贪杯了,青天白日喝那么些,若是老爷看见定要生气,幸而老爷今日有事未归,姨娘和大小姐又禁足院中出不来,不然我俩都不知该怎么为小姐遮掩。” 江芜揉了揉脑袋,抓住了迎春话里的重点,“祁大人?” “是锦衣卫北镇抚使那个祁大人?” 迎春懵懵的点头,“是啊,还是祁大人派人来传消息,让我和冷雨去后门接应的。” “小姐,说真的,祁大人就像是小姐的及时雨,每每小姐有难之时总是能碰上他解围。” 江芜无心再听迎春的话,而是茫然的回忆着,可她一旦喝多就有些记不清事儿,所以祁鹤卿到底是何时来的,又为什么会是他将自己送回江府。 脑袋里一片空白,江芜想不起。 她的眼神落到了床尾的披风上,那是一件墨蓝色的披风,绣着云纹,一看就是男儿郎的样式。 随着江芜的目光迎春也看过去,“小姐,这披风是祁大人的,可能是祁大人为了不让小姐的脸露出,所以用披风将小姐裹了起来,帽檐遮住了脸。” “知道了。”江芜接过汤药来一饮而尽,药味又苦又涩,喝的她眉头紧锁。 冷雨赶忙递来糖渍青梅,酸酸甜甜的滋味好一会儿才将满口的药味压下去。 “阿钰怎么样?”江芜问。 冷雨又捏了一块糖渍青梅递过来,“李小姐已随李郎君回家,并无旁的不妥。” “嗯。”江芜淡淡应声,“那便好。” 看着床尾的披风,江芜有些沉默,原本再也不想与祁鹤卿有所牵扯,但现在看来,他们之间的缘分,终究还是难以断开。 她越想逃离时,这缘分反而将她与他绑的越紧。 “迎春,明日将祁大人的披风还回去吧。” 突然间,江芜想起些什么,“对了,记得同他说,我明日会去红鸾庙,为了感激他送我回来,我定帮他求段好姻缘。” “她当真这么说?” 祁鹤卿阴沉的握紧了手中的披风,抬眸看向迎春,“不知江二小姐,可是要同李家小姐同去?” 迎春被他周遭的气压冷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连忙点了点头,“是,还有……还有李家的大郎君也会同去。” 不知为何,迎春感觉说完这句话后,祁鹤卿的神色更冷厉了一些,虽然如此,但她还觉得这“前姑爷”比李常烨更合适她家小姐。 虽然她家小姐是个自立自强的女娘,不需要旁人轻易插手,但难免会有不便的时候,若是祁鹤卿在她身边,定能护她周全。 两人强强联合,天造地设。 祁鹤卿冷哼一声,他就知道江芜没安好心,就如此迫不及待的想要嫁给李常烨那个软柿子。 他心里不爽,冲迎春微微颔首,“辛苦迎春姑娘送披风来,还请回去告诉你家小姐,我祁鹤卿的姻缘从不需听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是我的,我自会亲手抓牢。” 迎春行礼,转身离开这里。 临出门前,她又回过头来恳请道,“祁大人,最近山匪频频出现,还请大人无事时,常带着锦衣卫去巡巡山,也好叫我们这寻常百姓出门更放心些。” 说完,她连忙提着衣裙小跑出了镇抚司。 祁鹤卿眸光一闪,这小丫头倒是给他提醒了。 巡山,是个好法子。 次日清晨,李府的马车早早便守候在江府门前,李家兄妹与上朝归来的江应中打了个照面。 “江叔父。”兄妹两人乖乖行礼。 “欸,来找朝朝的吧。”江应中笑的和善,“怎么不进府里去等。” “江叔父,我们便不进去叨扰了。”李常烨挠了挠头,有些羞涩,“朝朝妹妹说马上就出来。” 话音刚落,江芜从大门中走了出来。 “爹爹。” 她唤了一声,“爹爹用过朝食没?” 江应中点了点头,慈爱的摸了摸江芜的脑袋,“爹爹吃过了,他们都在等你,快去玩吧。” “好,多谢爹爹。”江芜笑着行礼,小跑过去亲昵的挽着李常钰上了马车。 后面的李常烨也同江应中鞠了一礼,“听父亲说江叔父的棋艺高超,待有空闲时,我便来与江叔父对弈一局,叔父可别嫌我麻烦。” “自然自然,有空常来玩。”江应中摆了摆手,一脸笑意瞧着他们的马车远去,转身的一瞬变了脸色。 他不傻,自然看得出李常烨对江芜有情,这李家家主是他的顶头上司,前段时间刚被圣上鞭策,且为人古板不懂变通,就算日后他出了事儿,想必也不会为他去特意求情。 所以,江芜与李常烨,不行。 他并不担心李常烨,毕竟是个软柿子好拿捏,他现在担心的是祁鹤卿这块硬骨头。 从前的祁鹤卿无权势,他才敢上门退亲,可现在这祁鹤卿乃是圣上的鹰犬,锦衣卫北镇抚使,他的官阶可比不上祁鹤卿,万一祁鹤卿对江芜贼心不死,那他怕是无法拦下。 不过他最近有相看了几户能帮他升官发财的人家,待过几日,他便借机带江芜去相看一番,早些将她嫁出去稳住自己的青云路才是正道。 江应中踏进院子里,江府里冷冷清清的,除了忙碌的奴仆便没了旁的声音。 他这才想起,秦氏母女还被他禁足在海棠苑里,这几日忙碌着官场之事,竟也忘了去瞧瞧她们母女。 “老爷回来了。”张管家迎上来,“老奴给大人泡好了一壶上品碧螺春,已搁置书房,老爷可要去品一品?” “稍等一会儿吧。”江应中问着张管家,“小厨房中还做了什么点心?” “小厨房今日新做了桃花糕,老爷可要用一些?” 江应中摇了摇头,“取些来,我要去海棠苑一趟。” “欸,老爷稍等片刻。”张管家唤了一名小厮来,很快的功夫就提着精致的食盒来到了他的面前。 江应中接过食盒,摆手拒绝张管家的跟随,独自一人前往海棠苑去。 秦氏大着肚子坐在院子里海棠树下绣花,可能是孕中不适,面色有些憔悴,江应中不禁皱起了眉。 果真,这女人怀孕后便再也没了从前那般秀丽妩媚的模样,如此沧桑,让他霎时间打消进去的**。 江应中转身返回主院,在路上随便喊了个婢女去给海棠苑送糕点,自己则回了书房。 望着书桌上的砚台,他不免想起红袖添香在侧,如此看来,是时候给府里再寻个门楣合适的可心之人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9章 巡山 第10章 上上签 自从浮云寺被山匪洗劫后元气大伤,现下为了修复寺庙已谢绝香客,所以这红鸾庙便成了香客们的集聚之地。 毕竟这里可不止求姻缘灵,庙中还有一处送子娘娘像,有不少年轻夫妻来求子,听说也很是灵验,光看这络绎不绝的还愿香客便可知。 庙正中的院落里有一棵粗壮的桃树,枝丫上挂满了姻缘牌,现在正值桃花盛开的时节,粉白色的花密密麻麻的开满枝头,芳香扑鼻。 李常钰非要拉着江芜一起求签,江芜拗不过她,便与她共同跪在蒲团上叩拜。 三下过后,江芜拿起面前的签筒开始摇晃,随着数十根桃木签的碰撞,其中一根掉了出来。 江芜抬手捡起,将签筒放正摆好后才去找一旁的老师傅解签。 “阿弥陀佛。”老师傅笑咪咪的朝着江芜双手合十行礼,“女施主这一根乃是上上签,你与命定之人虽中途有些许坎坷,但最终将长相厮守。” 他顿了顿,继续说,“此签还说,女施主已经与此人认识,或许很快就会再见。” “哎呦朝朝,可以啊。”李常钰碰了一下江芜的胳膊,然后将自己么桃木签递过去,“师傅师傅,帮我看看我的好不好。” 老师傅依旧双手合十,随后接过仔细看去,“女施主近日桃花不错,应当会遇见命定之人,但是女施主要谨慎则选,避免烂桃花上位。” 李常钰双手合十回礼,“小女了然于心,多谢师傅指点。” 两人往功德箱中投了一些香火钱后便出了庙堂,李常烨早已在外等候,见两人出来,温文尔雅的笑着朝她们走来。 “阿兄,你的签怎么说?”李常钰好奇的问道。 李常烨目光闪烁,嘴角依旧扬着一抹温柔的笑,“还可以,朝朝的呢?” “我——” “朝朝求了个上上签,师傅说她的命定之人已经出现,很快就会再遇见呢!”李常钰嘴快的打断了江芜的话,江芜也微微笑着点头,表示确实如此。 “既如此,那便好。” 李常烨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他很快隐藏好情绪,朝着外头的桃花树说道,“来都来了,不如去挂个姻缘牌吧。” “好啊好啊!”李常钰欣喜的拉着江芜的手快步往院外走。 桃花树的后面有一处小屋,小屋里坐着个小沙弥,专门帮前来姻缘树下写姻缘牌的香客准备桃木牌和笔墨。 李常钰去排队领了三个木牌,木牌约摸一指大小,顶端拴着一条红绫,木牌很轻,要将它投掷到姻缘树上还得在红绫的另一端系上一块砝码才可。 红鸾庙做了许多不同样式的砝码供香客挑选,江芜挑了一个小猫状的系紧,然后开始提笔在木牌上写字。 笔尖的墨水晕染开来,江芜脑袋空空,不知该求些什么。自从见识过自己父母之间的感情,她便不再对感情之事抱有希冀,什么人都没有自己靠得住。 即便她求了上上签,也只当老师傅心善,对谁都会说几句好话。 “朝朝,你怎么不写?”李常钰问道。 她的木牌上已经密密麻麻的写满了字,旁边的李常烨也写了一半,只有她提着笔无从下手。 “啊……我要思索一下。”江芜笑了笑,反正写什么都是写,她想起自己放出话去要帮祁鹤卿求个好签来着。 虽然后来他让迎春捎话来拒绝,但既然说都说了,签虽未求,挂个木牌也当是没有食言。 江芜提笔在木牌上写下,“愿祁大人早日觅得良缘,携手并进。” 写好后,她拿起来吹了吹,将墨迹吹干后李家兄妹也写完了木牌。 李常钰非要去抢李常烨的木牌,李常烨仗着个子高挑,将自己的木牌举高,与她追逐到姻缘树下。 他找了个好位置,往上一抛,红绫绕着枝丫缠了一圈,稳稳的挂住。 “阿兄!”李常钰不满的撅起嘴,“你这样我便不跟你玩了!” 李常烨满不在乎的耸肩,往江芜那里去,江芜下意识的将木牌反扣朝着自己。李常烨一顿,随即笑了笑,“朝朝写了什么秘密,竟如此小心。” “女娘的事情你少管!”李常钰追过来将他一把推开,“朝朝,走,咱们也去扔。” “好。”江芜应声,随着李常钰来到了姻缘树下。 李常钰经常舞刀弄枪的,力气自然也大一些,她看准位置将红绫甩起来,借力往上一扬,红绫挂在枝头,缀着的木牌随着枝丫来回摆动,不小心蹭到的桃花落下几片花瓣,随着春风摇曳落下。 “朝朝,到你了。”李常钰围着桃花树转了一圈,“这个位置比较矮,朝朝你试试。” 江芜轻轻点头,学着李常钰方才的动作甩起红绫借力往上扔。 红绫在树枝上绕了一圈,结果因为太靠近边缘,又因承受不住重量而落下。 江芜原本都做好去捡牌子的打算,结果她的木牌非但没落地,反而被一人接住,随着那人的一声若有似无的笑声,她的姻缘牌再次高高扔起,紧紧的缠绕在最粗壮的枝丫上。 看清那人后,江芜的心随着那截枝丫一起晃动起来。 “江二小姐,好巧。” 祁鹤卿唇角微勾,一双深情的丹凤眼微微上挑,越过江芜看向后面的李家兄妹二人,“李编修,李小姐,又见面了。” “祁大人。”李常烨笑的温润,“没想到祁大人也来这红鸾庙求姻缘。” 祁鹤卿避开江芜投过来的目光,径直走到她身侧,“我是来巡山的,最近山匪出没频繁,圣上命我带锦衣卫多多巡查,若是有山匪作乱,可将其剿灭。” “祁大人这巡山范围倒是广,连寺庙里面也不曾放过。”江芜阴阳怪气的说着,对上他的目光后不悦的瞪着他。 看她这幅样子,祁鹤卿忍不住想笑,“为了百姓的安全,也是职责所在。” 他今日穿了一身常服,不同往日那般沉闷,而是一件墨蓝色的衣袍,平日里贯起的发也梳成了高马尾的样式,瞧着多了些少年气。 江芜懒得同他说话,他方才扔木牌时定然看到木牌写的字了,不然也不会笑的如此欠收拾。 余光之下,江芜瞥见了个不该出现在此的人,她反应极快,立刻拉过祁鹤卿来挡在了身前。 好在祁鹤卿的身量足够将她遮挡,也好在那人并未往这旁看,径直往院子里头求签去了。 祁鹤卿如此敏锐,自然也看到了那个人,那女娘不是旁人,正是江家的庶长女,也就是江芜的庶姐,江柔。 “怎么了朝朝?”李常钰问道。 江芜探出半个脑袋来招了招手,低声附在李常钰的耳边说道,“阿钰,你与常烨哥先回去吧。” “为何?”李常钰看了一眼祁鹤卿,“难道你与祁大人……” “不是!” 江芜连忙去捂她的嘴,“我方才看到江柔了,她被父亲禁足院中,今日定是有什么事致使她偷溜出来的,我想去探探,你和常烨哥在此会引起她的目光,被她发现我,就探查不到什么了。” “啊~”李常钰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行,正好我与阿兄今日也可交差了,但是你今日是随我们马车来的,一会儿要怎么回去呢?” “我……”江芜抬头偷偷瞥了一眼祁鹤卿,结果祁鹤卿的目光一直在她身上,两人再次视线相撞。 江芜挪开视线,“祁大人会送我。” “我?”祁鹤卿指了指自己,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样。 江芜瞪了他一眼,他立马缴械投降,“是,李小姐放心吧,我定全须全尾的将她送到江家,昨日她醉酒都是我送的,如今有何不放心。” 一想到这,李常钰也放下心来,昨夜李常烨同她讲过,祁鹤卿此人品行得当,只是他作为锦衣卫北镇抚使不得不狠戾一些,不然手下之人无法压制。 所以江芜交给他,李常钰的确也能放心一些。 她点了点头,又低声叮嘱了江芜几句才拉着一脸不解的李常烨离开此地。 两人刚走,祁鹤卿就抬手去揪住江芜的后衣领将人拎出,“江二小姐可真是会利用人,我帮你这么多次,到如今连一句谢谢都没听到过。” 他微微顿了顿,继续笑着说,“还是说,江二小姐已经不拿我当外人,在我面前装都不装了。” “你既然都见过,有何好装的。”江芜拍开他的手,“方才不过是个可以让阿钰放心离开的借口,小女子不敢叨扰祁大人巡山,告辞。” 她刚往前走了两步就感觉有人在跟着她,转身时,祁鹤卿就跟在她身后。 “祁大人,我都说了,我自己就可以,不必祁大人帮忙!” 祁鹤卿双手一摊耸了耸肩,一副纨绔样,“江二小姐怕是误会了,此院只有一个门,我也要出去,同路而已。” 江芜被他一噎,张了张嘴什么都没说出来,转身提着裙摆继续往前,结果一抬头就看见解签出来的江柔。 她立马回头往后跑,动作熟练的藏在祁鹤卿身后,把自己挡的严严实实的。 “江二小姐,我又帮你一次。”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0章 上上签 第11章 诚意 江芜不言语,只默默偷掐了一把祁鹤卿后腰的软肉回应。 外头的江柔路过这里时原本想进院挂个姻缘牌,但她一眼便瞧见院里长身玉立,冷若冰霜的祁鹤卿,心里立刻打起退堂鼓。 这锦衣卫北镇抚使虽相貌俊俏,但却是出了名的凶煞,他在此肯定有什么案子要办,说不准会见血腥,还是离远些好。 江柔不禁庆起来,幸而江芜与祁鹤卿退了亲,不然要是有这么个冰山罗刹为江芜撑腰,她和秦雪梅还怎么扳倒江芜拿下江府。 这么想着,江柔目光移开。 她身侧之人也瞧见了祁鹤卿,与他视线相撞。祁鹤卿心头一紧,怎的偏偏是贺泱泱,若是她上前来,江芜就要暴露了。 “咳咳……”祁鹤卿轻咳一声,压低了嗓音,“江芜,你庶姐身旁之人是贺泱泱,瞧她这样子,怕是要来找我麻烦。” 江芜身子一僵,她们两个怎么会凑在一起,贺泱泱向来最瞧不起庶母所生之子女,从前也对江柔爱搭不理,甚至嘲讽过江柔是私生之女。 一定有阴谋。 祁鹤卿见江芜不说话,便背过一只手去拽了拽江芜的衣裳,“江芜,你听见我说话没?” “知道了。”江芜回神,“若是她们过来,还请大人转身拥我往前,我这身衣裳是新裁的,江柔未曾见过,只要不露脸,她们猜不出是我。” “江二小姐好谋略,可是祁某为何要帮你?” “你今日欠我的人情,怕是有些多了吧。” 现下这情形,江芜没办法全身而退,只能求助祁鹤卿,所以暂且忍下想要刀了他的想法,咬牙切齿的说道,“我知祁大人想与千机阁的百晓生合作共谋,大人也知我的能力,若是我促成你们的合作,大人觉得诚意可够?” “江二小姐提出的条件足够诱人,祁某恭敬不如从命。” 话音刚落,院外的贺泱泱果然走进来,江柔因为胆怯,倒是没跟进来,只远远的观望着。 怒气冲冲的贺泱泱大步而来,离着祁鹤卿还有一定距离时被他冷厉的神色镇住,停下脚步,“祁大人,真是好巧啊。” 祁鹤卿嘴角噙着一抹讽刺的笑,“贺小姐求亲求的如何?” 这句话像是踩到了贺泱泱的尾巴一样,让她炸起毛来,“祁鹤卿!你何故如此羞辱我!” “圣上说,你两年前便求了一封未署名的圣旨,让圣上准你在京城适龄未婚女娘之间随意择选心仪之人,我当然求不得亲!” “瞧着我被京城中人取笑,你可满意了?” 藏在后面的江芜心中咯噔一下,求未署名圣旨这个事,倒像是祁鹤卿的风格。 但两年前,不就是她与祁鹤卿退亲之时么,难不成祁鹤卿早就有了喜欢的人。 那为何在诏狱之时,还要为退亲之事对峙,退了亲不正好遂了他的心愿。 面前的祁鹤卿笑的肩膀耸动,清沉的声音中也染上了一抹笑意,“自然满意,若不是贺丞相所求祁某不要继续追究,祁某送给贺小姐的礼,可就不止如此了。” 贺泱泱的脸气的一会儿青一会儿白,最后跺了跺脚,转身离开了此院落。 “走了么?”江芜伸出食指戳了戳祁鹤卿。 祁鹤卿反手将她拉出来,“再不追上去,就找不到人了。” “多谢祁大人。”江芜抬眸与他对视,“祁大人需要小女子兑现承诺时,便托人传信吧。” 说着她就要走。 “等等。”祁鹤卿立刻跟在她身后,随她一起走,“祁某是个信守承诺之人,既答应李小姐送你回去,便不会食言。” “况且,若是江二小姐再遇你庶姐,我也好帮你遮挡一二。” 江芜不是扭捏之人,她的诚意换祁鹤卿今日的庇护,怎么算都是祁鹤卿血赚。 “成,祁大人随我来吧。” 两人走出院落,悄悄跟在贺泱泱与江柔身后,眼看着她们进了一处僻静的厢房里头。 不知要聊什么秘密,青天白日的竟还将房门虚掩上了。 两人沿着墙壁摸过去,祁鹤卿寻了个死角拉着江芜贴在墙壁之上窃听。 里头的贺泱泱给江柔递了一盏茶,“江大小姐,方才你也瞧见了,我喜欢北镇抚使,从小到大,我贺泱泱喜欢的人还没有逃出过我手掌心的,但他竟用圣旨堵住了我的路,让我在京中颜面尽失。” “所以我自然要报复他的,而报复他的第一项,便是要将他看上眼的女娘给毁了。” 江柔听的云里雾里,始终没明白贺泱泱的意思。 这人平日中最看不起她,却在昨日派人递了信封说今日在红鸾庙一叙,有对她好的要事相商。 秦雪梅一直让她与京城世家小姐广结缘,自然不会让她错过这一次的见面,所以即便还在禁足,也想法子将她送了出来。 “贺小姐不妨直说吧。”江柔有些不耐烦道,“我今日还有事,不便晚回。” “好!”贺泱泱阴恻恻的笑着,“江大小姐是个爽快人,我喜欢与爽快的人做生意。” “我约你出来,就是想与你联手,除掉你与你娘的绊脚石,江芜。” 毕竟家丑不可外扬,江柔自然也不傻,不会随意承认她们母女与江芜不合,“贺小姐这是何意,二妹妹是我的亲妹妹,我二人虽不同母,却也是血浓于水的亲人,贺小姐让我与你联手除了我的妹妹,实在是令人匪夷所思吧。” 贺泱泱冷哼一声,“江大小姐在我面前就不必装好姐姐了,我既要与你合作,肯定已将你们底细摸清。” “江芜是你与你娘最大的阻碍,明明只需她一个点头你就可以成为名正言顺的嫡女,可她偏不,偏偏让你做个受人白眼的庶女。” “当然,若是普通庶女就算了,偏偏还是个——私生女。” 江柔的笑容僵在脸上,握住茶盏的手越发使劲,骨节都泛起青白色,“说够了么?” “江大小姐先别动气。”贺泱泱从袖口中掏出了几张票据,分别是上好的田契与地契。 她将票据推向江柔,“这是我的诚意,江大小姐无论如何都不会亏。” “做掉江芜,你娘可成为主母,你也可成为嫡女寻得一门好亲事,事成以后,我还会给江大小姐一笔丰厚的报酬。” “介时,最大的赢家,便是江大小姐,所以,考虑如何?” 看见那些票据后的江柔还是惊了一下,但是面上不曾显露,江应中不过区区六品户部主事,俸禄并不算多,江家的家产大多数都是靠江芜的生母留下的银钱和一些铺面营生所得。 所以,说不心动自然是假的。 而且贺泱泱说的没错,她的确想除掉江芜,小时候不懂这些勾心斗角的事情,可随着年龄增加,见过的污秽之事越来越多。 尤其是到了本该婚配的年纪,上门来的都是些歪瓜裂枣,她心里便越发的记恨江芜。 “贺家小姐的诚意自然是够的。”江柔微微一笑,“想杀江芜并不难,当年她母亲再聪慧不也不明不白的死在了我们手里。” “不过,让她死,哪有看她堕入人间炼狱,受尽折磨来的爽,贺小姐以为呢?” 贺泱泱一愣,她倒是没想到江柔比她想象之中还要心狠手辣,不过江柔的想法倒是正中她的下怀。 她抬手举杯,“那便以茶代酒,祝你我二人,合作愉快。” 门外的江芜浑身颤抖,她的面色苍白,有些无力的攥紧了祁鹤卿的胳膊,若不是祁鹤卿撑着她,她怕是已经倒了。 原来,当年她的母亲的确是遭秦氏母女所害。她的母亲有何错值得她们的恨意如此之深! 当年大雪,江应中都不愿留下秦氏母女,是她母亲心软留下! 是她母亲慷慨大方替她们添置衣裳首饰和吃食,也是她母亲为她们挡下了流言蜚语,被豪门妇人所嫌弃。 可事实竟是农夫与蛇,心善之人也未必有好的结局。 江芜现在只想狠狠的撕开她们伪善的面具,将怀中的匕首一刀一刀的扎入她们的血肉之间,为母亲沈兰香报仇雪恨。 她掏出了匕首,还未拔出来时,一双大手从她身后伸过来握住了她的手。 那双手暖洋洋的温度让她逐渐回神,耳边也传来了祁鹤卿清沉的嗓音,“江芜,此事从长计议,莫要一时冲动毁掉整盘棋。” 祁鹤卿的话把江芜的理智拉回正轨,他从江芜手中取走了匕首,将她的身子掰正,“沈姨也是我阿娘的莫逆之交,如今她的死因不明,我娘知道以后也不会甘心,所以江芜,我会帮你。” 一行清泪滑落江芜的脸颊,径直落到地上炸开一朵泪花,自从母亲殁后,她再也没有过一次比现在还要脆弱不堪。 不知为何,每次她最不想被人发现的一面,都被祁鹤卿看了去。 屋里有了响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祁鹤卿手疾眼快的把江芜捞进怀里隐入暗角。 “江大小姐,期待你的好消息。” “自然。” 两人离开厢房,江芜还是方才那副失魂落魄的模样。祁鹤卿知道,这件事换做是谁都不会坦然接受与面对,即便那个人是江芜,也不例外。 “时候不早了,我先送你回去。”祁鹤卿松开她,反手攥住了她的手腕往院外走去。 一路上,江芜相对无言,直到马车快到达江府的门口之时,她才开口,“祁大人,明日你便来城东最大的那家话本铺子吧,百晓生会在那等你。”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1章 诚意 第12章 面具 次日清晨,天阴沉沉的,潮湿的空气让衣裳也透着潮气,贴在身上浑身不自在。 祁鹤卿出门时被祁母何秋芳塞了一把油纸伞,叮嘱着,“春雨寒凉,一会儿出门别淋了雨,再着风寒。” “知道了阿娘,快回吧。”祁鹤卿接过油纸伞,让桂嬷嬷扶着何秋芳回了里屋。 他与江芜昨日窃听之事,未敢告知何秋芳,自从父兄埋骨沙场之后,何秋芳的身子骨便一直不太利索,若是知道自己昔日姐妹也是被暗害而亡,怕是会一时顶不住此等打击。 马车摇摇晃晃的来到了城东最大的话本铺子门前,昨日分开之前,江芜给了祁鹤卿一块特制的银元,说只要用这块银元买话本,掌柜的便会将他带至百晓生面前。 看着手中的银元,祁鹤卿有些茫然,作为锦衣卫北镇抚使,他一直过着刀尖舔血的日子,不论是现在的官职还是祁府的一切,都是他靠自己一点一点拼来的。 可现下,有个女娘愿意帮他,他倒是有些不太适应了。 “大人,到了。”车夫隔着帘子喊道。 祁鹤卿回神,将银元握在手中,掀开帘子往下走去。 天空中下起了小雨,细如牛毛般,马车离铺子门口的距离很近,所以祁鹤卿将油纸伞握在手中,并未撑开。 进了铺子里头,热情的店伙计便迎上来,“客官,来挑什么话本,咱们这新上了几本,京城中的郎君都十分喜欢,客官可要挑一挑?” 祁鹤卿摆了摆手,“江湖百味。” 说着,他将手中银元递出去。 店伙计面色一滞,但很快反应过来,笑意不减反而更盛,“诶,得嘞,客官您稍等片刻。” 不一会儿的功夫,一个管家模样的中年男子来到了祁鹤卿的面前,“客官,我是咱们铺子的掌柜的,您要的话本在里头,烦请客官跟我一块儿去取一下。” 祁鹤卿微微颔首,跟随着掌柜的脚步来到了里屋。屋里的陈设瞧着只是一间普通的书房,并无分别。 只见掌柜的从书架的第三层取下了那本《江湖百味》的话本,随即,一阵挪动东西的声响传来,祁鹤卿定睛一看,两人面前的书架从中间分开,显露出一道暗门。 没想到这小小话本铺子,竟然还暗藏玄机。百晓生能做到如此谨慎,不愧是千机阁的阁主,也难怪从未见过“他”的真面目。 “祁大人,里边请。”掌柜的做了个请的手势,为他拉开了门。 祁鹤卿看了一眼黑黢黢的暗室,偏头瞥向身旁之人,“掌柜的不随我一起进去么?” 掌柜的摇了摇头,“我们东家交代过,要单独与祁大人商议事情。” 祁鹤卿不再继续问,拱手行礼后踏进了暗室,暗室像是有什么机关一般,在他进来的那一刻,墙上的壁灯纷纷亮起,为他照明。 越往里越亮,祁鹤卿迈着大步跨越狭窄的长廊,来到了真正的暗室内部。 暗室之中全是书架,摆着一些卷轴,卷轴上挂着木牌,都是些探听得来的消息。 穿过书架,里头有一张小几,一个人盘腿坐在蒲团上,为面前的两盏杯子添热茶。 “阁下可是千机阁阁主百晓生?”祁鹤卿率先开口。 那人一身黑衣,身形略显单薄,长发束成马尾,带着一顶面具,所以看不清样子。 且他坐在那里,也瞧不出具体的身长,但不知是为何,祁鹤卿总觉得此人给他一种熟悉的感觉。 百晓生没说话,而是将茶盏推到对面去,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邀请祁鹤卿入座品茶。 祁鹤卿难得乖巧,毕竟来谈合作,又是江芜出面联系的,不能拂了这江二小姐的面子,不然回去以后还不知该怎么吓唬他呢。 他刚坐下,举起茶杯,“阁主想必也知道我此行的目的,江二小姐,应当同你讲过。” 百晓生微微颔首,也端起茶杯,朝他举了举。 祁鹤卿有些摸不着头脑,此人到现在一句话都没说,难不成…… 难不成千机阁阁主百晓生,是个……小哑巴? 虽如此想,但祁鹤卿还是回礼举杯,将热茶吹了吹轻抿了一口,“我有一个有些冒昧的问题,想问一问阁主,不知阁主可愿意回答?” 百晓生点头,将手中茶盏放下,马尾顺着肩膀垂落一侧。 还不说话…… 祁鹤卿微微眯起眼睛,“江二小姐乃一闺阁女子,不知她是怎么与阁主相识的?” 百晓生抬手去解面具,祁鹤卿心中略紧张,端起茶盏喝起茶来。待他看清面具之下的那张脸时,刚喝进嘴的一口茶就这么水灵灵的喷了出来。 “怎么是你?” 对面那人一脸镇定自若的模样,抬手抿了一口茶,面具之下是一张秀丽可人的脸,眼神之中带着一丝清冷,“为何不能是我?” “江芜,你到底还有多少张面具。”祁鹤卿眼角微挑,惊讶过后便是坦然,江芜能做出这种事情来,好像也是意料之中。 这小女娘越长大,心思也越难猜,这一手障眼法,使的厉害,毕竟任谁去猜,哪怕猜破脑袋都猜不出这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女娘,竟然是京城之中最神秘的千机阁阁主百晓生。 江芜将面具搁到桌上,推至两人中间位置,神色诚恳,“这是我,最后的底牌。” “你明明可以不暴露身份的。”祁鹤卿抬眸与她相视,“为何,为何告诉我你最后的底牌?” 江芜沉默着垂下眸子,盯着自己泛白的指尖,语气铿锵有力,“我要同你合作,为我母亲复仇。” “你在明,我在暗,我一定要查出我母亲病逝的真相,让她们血债血偿。” “我为何帮你?”祁鹤卿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靠在墙壁之上,“你已向我暴露底牌,我完全可以拿这个来威胁你,得到我想要的任何消息。” “江二小姐,我可不是什么好人。” 江芜握紧杯子,紧盯着祁鹤卿玩味的眸子,“祁大人可以随便提要求,只要我能做到,我一定去答应。” “知道了,我会考虑。”祁鹤卿起身离开,在江芜看不见的地方,扬起了嘴角。 马车摇晃着往江府驶去,江芜坐在马车里,面若冰霜。 百晓生的那张面具并非她最后的底牌,祁鹤卿才是她最后的底牌。他是锦衣卫北镇抚使,比李常烨更有权势,也更有能力查清真相,他是武将,关键时刻更能出手相助,是她底牌最好的人选。 她承认,她在赌。 但是眼下除了赌,她别无他法。 没有祁鹤卿相助当然也可以,但是进展会很慢,她等不起,一想到沈兰香含冤而死,她便如心撕裂一般疼痛,恨不得将秦氏母女千刀万剐。 “小姐,到了。” 迎春掀开帘子,搀扶着江芜下马。踏进府门的那一刻,江芜感觉哪里不对劲儿,府里难得如此静谧,让人有些不适应。 正想着,府中的张管家便急急忙忙的迎来,“二小姐,你可算回来了,老爷和姨娘正在前厅等着二小姐商议你的亲事呢。” 亲事? 江芜一惊,没想到江应中如此急不可耐的要将她嫁出去稳固自己在朝中的地位,她眉头紧锁,一边想着应对之策一边随着张管家来到了前厅。 还未进厅,她便瞧见了院子里的堆放着满满当当的聘礼箱栊,个个系着红色的绸缎,喜庆的很。 江芜从未想过自己会有如此丰厚的聘礼,也不知道哪个官宦人家会有这么大手笔,这些聘礼怕是满京城的女娘也没几个能收到的,可见此人家对娶她这事,倒也上心。 “二小姐一会儿再瞧,先进屋吧,莫让贵客等急了。” “知道了。” 江芜应声,随着张管家来到了前厅。 刚绕过屏风,她便一眼就看见了端坐在木椅上的祁家主母何秋芳,以及江应中旁边的祁鹤卿。 江芜顿时傻了眼儿,难不成这聘礼不是与江应中商议好的人下的…… 而是……祁府? 祁鹤卿又在搞哪出戏。 “朝朝回来了,快过来坐下。” 江应中看见江芜的瞬间眼神一亮,脸上堆着局促的假笑,连忙招呼着江芜。 祁鹤卿抬眼与她相望,黑亮的眸子里平静如秋水,看不出任何波澜,仿佛刚刚在话本铺子里的那人不是他一般。 说是考虑考虑,结果竟先她一步回来提亲来了。 一旁的何秋芳也招呼她,“朝朝,坐我旁边来,让我好生瞧瞧。” 江芜回神,乖巧的点了点头,端坐在了何秋芳的身旁,“芳姨,许久未见,您怎么还同从前一样年轻貌美,真是一点都没变。” “嘿你这小女娘,嘴儿可真甜。” 何秋芳打心眼儿里喜欢江芜,拉着她的手面向江应中说,“江老爷,原以为我们子言与朝朝情深缘浅,没成想现在还能重新结亲。” “咱们也是旧相识,便不说那些面子话了。从前是我们家没有能力保护朝朝,甘愿退亲。” “但是现在子言已升任锦衣卫北镇抚使,我也能替沈姐姐好好照拂朝朝了,咱们从前退亲的事便做不得数,以后祁江两家依旧是好亲家。” “江老爷以为如何呢?”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2章 面具 第13章 结亲 亲家? 江芜假装无辜的瞪大眼睛,疑惑的望着江应中,似乎是在质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何她一回来就莫名结亲了。 而此刻的江应中早就没了两年前去退亲的架势。他弯着脊背,不停的拿方帕擦拭额头的汗珠。 对上江芜的眼神后也是赶忙移开,一脸窝囊相,“诶,祁夫人说的是,子言与朝朝缘分匪浅,是天生的一对儿,是我从前眼拙了。” “哪能啊,江老爷也是爱女心切,我同为母亲,自然懂得。” 话毕,何芳华抬头看向对面的秦雪梅,“那秦姨娘也没意见吧,毕竟妹妹比姐姐嫁的早,可别心中犯嘀咕。” 何秋芳火力全开,笑吟吟的说着最直爽的话,像是把人剖开瞧个干净,更像是站在江芜身后,为她撑腰。 江芜心中暗喜,真就一个爽字可以形容,但面上得维持体面,她不动声色的抬眸,也看着秦雪梅,似乎在认真的等待她的回答。 “哎呦,祁夫人这是说的哪里话。”秦雪梅此刻已经汗流浃背,眼神躲闪,全然没有了平日那虚情假意的样子,“朝朝嫁的好,我们心中欢喜,自然不会有意见。” 她算是知道江应中为何突然差张管家将她从海棠苑中带出来了,若不是祁家母子来,她怕是还被禁足在海棠苑里呢,江应中这个没有用的,就知道拉她出来垫背。 “不过,祁夫人,兰香曾托人为朝朝算过,冬日里成婚是最好的,我也想着多些时间准备,好好送朝朝出嫁。” “所以这俩孩子的亲事,便算个冬日的好日子吧。” 江芜知道,江应中在做最后的挣扎,沈兰香从未同她讲过什么冬日成婚最好,况且沈兰香生前时说过,从不盼望她嫁给高门大户,只愿她能嫁给一个满心满眼都是她的人,一生美满。 而江应中之所以这么说,不过是不甘心她能如此顺利的逃脱他的掌控嫁给祁鹤卿,毕竟少了她,江应中的仕途高升便少一分希冀。 “是啊,芳姨,反正亲事已定下,子言也正是仕途忙碌之时,我们不急于一时成亲的。” 既要查沈兰香的死因,她也暂时无法离开江府,不如顺水推舟,成全了江应中最后的希望,也正好看看他们还能激起什么浪花。 江芜瞥向祁鹤卿,祁鹤卿也听见了她的话,冲她微微挑眉。 既是沈兰香曾说过的话,何秋芳自然成全,“好,那便听沈姐姐的,我回去便托人去算个好日子,介时再告知府上。” 所有人都满意的点头,又聊了几句有的没的后,何秋芳与江应中互换了两个孩子的婚书与庚帖,便告辞回了江府。 送他们走时,祁鹤卿走在江芜的身旁,轻轻的拽了拽她的衣袖,然后便走上前去。 江芜心中了然,笑着目送他们的马车离去,他们的马车刚走,江芜就变了脸色,假装急迫的的抓住了江应中的胳膊,“爹,这到底怎么回事?” 江应中愧疚的看着江芜的眼睛,连连摇头,“爹也没想到祁家这小子如此惦记你,当年退亲拂了他祁家的面子,现在他升任锦衣卫北镇抚使,官居四品,比爹还要高,竟又毫无预兆的前来求娶来了。” 一旁话都没说一句的秦雪梅拉起了江芜的手轻轻的拍了拍,“朝朝啊,现在这祁鹤卿可是圣上身边的红人,咱们开罪不起他们祁家,你……你便委屈委屈,答应嫁了吧。” 江芜紧盯着眼前的两人,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好好一个家跟戏班子一样。 从前的亲事是江应中这个做父亲的偏偏要退。 那时候的祁鹤卿不过是个锦衣卫百户,江应中说什么锦衣卫不是好东西,会给江家招惹祸端,不顾江芜亡母的遗愿亲自登门退亲。 现如今祁鹤卿升任的官职比他大了,又变卦成了江家开罪不起,让她嫁去,更甚至连这句话都不敢说,还得让秦雪梅来做这个罪人。 好一个江家家主。 好一个父亲。 她倒是有些搞不懂了,江应中到底是不甘心她嫁去拖延时日,还是当真开罪不起祁鹤卿,不得已答应。 江应中瞧出了江芜的不悦,他推了秦雪梅一把,“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朝朝是我的女儿,她若是不愿,那我便拼了这条老命,哪怕告到圣上那里去也要退了这亲,我就不信他祁鹤卿还能只手遮天不成。” 虚情假意的话听的令人作呕,江芜强忍着恶心,扯了扯嘴角,“父亲不必为我牺牲整个江家,这门亲事本就是阿娘定下的,现下不过是遵从阿娘的遗愿,所以朝朝愿意。” 江应中松了口气,脸上堆起虚伪的笑,“朝朝,毕竟出嫁从夫,若是日后祁家这小子有什么难为你的地方,你要忍耐一些,温柔一些,莫要计较。” 江芜微微点了点头,脸上的假笑快要崩了,恶心感一阵一阵的来袭,“是,女儿谨记教诲,若是父亲和姨娘无事,那女儿便先退下了。” 江芜转身,笑意淡去,徒留一张冷脸,瞧着有些凌厉的美艳,与往日的她大相庭径。 迎春在一旁打量着,她家小姐若是不笑,倒是与准姑爷有几分夫妻相。 刚到梧桐苑的门口,江芜突然一个转身,“迎春,我要出去一趟,你不必跟着我,冷雨回来后也不用寻我,我去去就来。” 迎春欲言又止,小姐的事情她不便多问,但还是忍不住叮嘱了两句,“小姐,早些回来,免得又被秦姨娘和大小姐抓住不放。” “知道了,放心。”江芜拍了拍她的肩,从后门离开。 刚出后门,一个小乞丐便抓住了她的衣角,仰起一张灰扑扑的小脸,将手中的纸条举起,“姐姐,这是一个大哥哥让我给你的。” “多谢。”江芜接过纸条,微微弯腰摸了摸他的脑袋,然后把迎春装在她荷包里酥糖全都拿出来给了小乞丐,还多塞了两块碎银子。 小乞丐笑嘻嘻的吃着酥糖跑远,江芜展开纸条看了一眼,祁鹤卿的字写的潇洒,笔力劲挺,如他本人一般。 “食味斋。” 纸条上只写了这三个字。 江芜将纸条收起,起身往食味斋而去。 “客官吃些什么?”店伙计热络的给祁鹤卿斟茶。 祁鹤卿微微点头致谢,“伙计,来你们这的小女娘都爱吃些什么?” “哎呦,那可有些多。”店伙计认真的想着,“桃胶炖牛乳,雪燕炖梨,枇杷玉露白,还有些样式新颖的糕点。” “那便上个炖盅,然后再来两碟糕饼。” 祁鹤卿掏出银子来递过去,店伙计热情的应着,接过银两便退去了后厨那旁下单子。 江芜来的时候,店伙计刚刚上齐吃食,祁鹤卿抬头时看见了江芜,冲她摆了下手。 “尝尝。”祁鹤卿将小炖盅推到她面前,“别碰炖盅,小心烫。” 江芜并未说话,而是静静的坐下,质问的目光迎上祁鹤卿的黑眸,他没有丝毫的心虚,甚至还……有些得意? “怎么?”祁鹤卿捏起一块糕点来咬了一口,“江二小姐这是兴师问罪来了?” “也对。”他自言自语道,“若是李编修知晓你我二人已定亲,必然会难过的,江二小姐也是如此么?” 他虽笑着,眼神中却藏着一股子火气。江芜不禁想笑,她还一句话都没说呢,祁鹤卿竟然还自己气上了,该生气的应当是她吧,无缘无故的就结了亲。 “为何又不说话!”祁鹤卿有些恼,江芜这人总是如此,一有事就不说话,让他心急。 江芜知晓他着急,但依旧不说话,就这么盯着她,慢慢悠悠的拿起炖盅里的瓷勺,开始搅动着面前的桃胶炖牛乳,她就是要看看,祁鹤卿能忍到何时。 果不其然,祁鹤卿败下阵来,一副可怜兮兮的小狗模样,“行,知道你喜欢他,我这也是权宜之计罢了。” “哦?”江芜微微勾唇,“怎么讲?” “我……”祁鹤卿欲言又止,“我一直派人盯着你爹,今日探子来报,说他要将你嫁给丞相之子,贺临之。” “他们贺家没几个好东西,先是贺泱泱当街拦我,后又找上了江柔对付你,现在竟然还想将你嫁过去,一看就没安好心。” 可能意识到自己太过在意江芜,祁鹤卿赶忙补充道,“是你说要同我合作的,我总不能眼睁睁的看你跳进火坑里去,主要是怕耽误了我的事情,毕竟千机阁的消息对我很重要。” “重要到祁大人可以将自己也搭上么?”江芜盯着他的双眸,认真的等着他的答复。 “都说了是权宜之计。”祁鹤卿避开她的目光,垂眸盯着茶盏,“若那李编修真心待你也愿等你的话,你可将原委告知他,待事成之后,我便上门退亲。” “那若真的结亲了呢?” “合离或休夫,任你选。” 江芜的心口处猛的一跳,有些不可置信的问道,“那你呢?” 祁鹤卿无奈一笑,“我这身份,除了威胁旁人将女儿嫁我,怕是也没有哪家舍得让女儿跟着我遭罪,所以江二小姐不必考虑我。”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3章 结亲 第14章 权宜之计 他的这番说辞听的江芜心中莫名酸楚,若祁家家主还在,祁鹤卿此时定然是名满京城的少年将军,心悦与他的女娘怕是要排一长串,定不会让他说出这般妄自菲薄的话。 “你很好。”江芜神色坚定的看着他,“祁大人不必忧心自己的终身大事,我已为你求过姻缘牌,月老定会保佑你。” 说到这个,祁鹤卿心口逐渐柔软起来,他抬头对上江芜琥珀色清澈的眼眸,“江二小姐是特意为我求的?” “也不算。”江芜心直口快,“是我没得求,所以才为你求的,毕竟答应过你帮你求签,你既不让求签,便帮你挂了块姻缘牌。” 说着,她又想起什么似的,“哦对了,大人自己还出了一份力。” “快吃你的点心吧。” 祁鹤卿将点心碟子推过去,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他就不该指望能从江芜的口中听出什么好话来,亏他当时还暗自窃喜了许久。 “快瞧,是祁家那个冰山罗刹和江家那个柔弱不能自理的二小姐。” “哎呦,他们二人今日好生排场,那下聘的阵仗,活活令人羡慕!” “可不就是,人俩金童玉女的,瞧着也登对。” 在外人眼里,他们现在是结了亲的一对,毕竟方才那会儿子,祁府那阵仗可着实给京城中之人开了眼。 路过的妇人纷纷说这是哪家的姑娘如此被受重,转头一瞧,是从前退了亲的祁家和江家,倒真是一出好戏来着。 不过虽说许多人都抱着凑热闹的心思来,但也着实眼红祁家那些聘礼,这规格跟皇亲国戚没什么分别,能不叫人多瞧上两眼嘛。 江祁两家,今日也算出了名了。 “你若不愿被看到,我便先行送你回去。”祁鹤卿问道。 江芜却摇了摇头,“无妨,做戏便要做全套,你我二人越是亲密,某些人便越是按耐不住。” 说着,她捏起一块糕点来递到了祁鹤卿的唇边,笑颜如花,“子言阿兄,来,吃块糕点。” 祁鹤卿禁不住打了个冷颤,江芜莫名喊他的小字,听起来不仅不亲密,反而让他有些起鸡皮疙瘩。 “江二……啊……那个……朝朝,你也吃。” 祁鹤卿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江芜狠狠的瞪了一眼,吓得他连忙改口,喊她姜二喊习惯了,突然改口喊她的闺名,还有些怪难为情的,需得多适应适应才行。 就在两人还逐渐适应着彼此的新身份时,一名不速之客来到了两人面前。 “朝朝,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何后来者居上,你为何要选他?” 李常烨红着眼眶,像是不理解为何昨日才与他们去过红鸾庙的人,今日就莫名许了人家。 一切发生的太突然,他有些无法接受。 昨日他求的姻缘签说他良缘在后,他这般规矩之人头一次不听天命,想为自己争取一番,所以归家之后,他与家中人商议找个好日子拖京城中订好的媒人去江家提亲,结果欣喜还未消散,今日便给了他当头一棒。 后面紧追过来的李常钰也满脸不解,她想象不到,为何江芜一个如此求稳的人会选择祁鹤卿这个有变数的倚靠,而不是选择她的兄长。 那一日他们兄妹走后,江芜与祁鹤卿又到底经历了什么,为何突然就结了亲。 面对李常烨的质问,祁鹤卿嗤笑一声并未起身,“后来者居上?” “比起我,好像李编修才是后来者吧。” 李常烨不想同他讲话,而是直愣愣的紧盯着江芜,又问了一遍,“朝朝,到底为何,是不是他威胁你了?” 江芜也没想到他们兄妹会突然出现,更没想到李常烨竟然会一反常态的问出这么直白的话,竟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但听到他说祁鹤卿胁迫她时,她下意识的开口反驳,“没有。” 祁鹤卿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双手抱臂往后一靠,唇角微扬看着江芜。 江芜冲李常烨摇了摇头,“常烨阿兄,我的二人是遵从我亡母的遗愿,自愿重新结亲。” “是啊。”祁鹤卿在一旁火上浇油,“原本这亲,就不该退的。” 李常烨还是不愿相信,他朝着江芜伸出的手,又堪堪停在空中,理智逐渐回来后,他知道不合礼数,所以收回了手。 “朝朝,你与祁大人,可是真心。” 此话一出,在场的几人纷纷一愣,为了不让江芜骑虎难下,祁鹤卿主动打圆场,“李编修,你管的有点太多了。” “当然真心。”江芜缓缓抬头,与李常烨四目相对,“常烨阿兄,多谢你的关怀,祁大人,我心悦之。” 李常烨不可置信的踉跄了一下,他苦笑着点了点头,维持着最后一点体面,“好……如此便好。” 他转头冲祁鹤卿行了一礼,“祁大人,朝朝跟阿钰一样,是我的妹妹,作为兄长,我想请祁大人好好待她,莫要让她受委屈。” 所有人都心知肚明,李常烨这番叮嘱到底是不是以兄长身份,李常烨自己也知道,一切都不同了,他从前是江芜的兄长,以后,也只能是她的兄长。 祁鹤卿起身,恭恭敬敬的回了一礼,“还请常烨兄放心,朝朝是我心尖上的人,比我的命还重要,我自然不会让她受任何委屈。” 先不说再待下去合不合适,李常烨现在心中十分难受,他与两人告别后,飞快的逃离了食味斋。 祁鹤卿看了一眼还在原地不动的李常钰,便主动起身为她腾地,“朝朝,你们闺中密友定有些体己话要说,我先去外头的马车上等你。” 江芜点了点头,与李常钰目送他出了食味斋的大门。 祁鹤卿刚走,李常钰便坐到了他的位置上,一副急切的模样,“朝朝,到底怎么回事,你真的是为了遵从沈姨娘的遗愿才与祁鹤卿结亲的?” “还有……你……你何时心悦他的?” 江芜把盛满白果糕的点心碟子推过去,慢慢悠悠的取了新盏为她斟茶,“阿钰,自浮云寺遇难时,祁大人便时时救我于水火,他待我真心,嫁给他是我心甘情愿。” 听完江芜的话,李常钰认真的沉思了一会儿,她不觉得江芜说的有什么错的,祁鹤卿对江芜是连她这个对感情迟钝的人都能察觉出来的不同。 何况听迎春说,浮云寺江芜遇难那次,祁鹤卿更是单枪匹马就登山,对江芜舍命相救。 所以,江芜选他,李常钰既意外又意料之中,毕竟江芜想逃离江家,祁鹤卿有权有势旁人不敢招惹,的确是她最好的倚靠。 她只是怕……怕江芜动了真心以后,会为情所伤…… “朝朝……”李常钰欲言又止了半天,最后才憋出一句,“祁大人……他……他好似有喜欢的女娘。” 江芜微微拧眉,“何人?” “我也不知。”李常钰捏了块糕点,“朝朝,你可曾记得你我那日在街上看见贺泱泱拦祁大人那一次,他不是说自己已有心悦之人嘛,后来我听说贺泱泱偏要强扭,去求圣上赐婚之时才得知,祁鹤卿早早便求了一封赐婚圣旨,只为娶那个女娘。” “所以朝朝……我怕你的真心错付。” 李常钰说的这些,江芜倒是都知道,那日在红鸾庙时也听贺泱泱说过祁鹤卿求得赐婚圣旨这一事。 她倒是知晓两人之间结亲是做戏,但李常钰不知,李常钰只是担心她会为情所伤。 “无妨。”江芜拍了拍李常钰的手臂,“那一日,他是为了唬住贺泱泱,若是他真的有心悦之人还瞒着我,我便同他退亲。” 听江芜这么说李常钰才放心,江芜如此漂亮聪慧,可不能被折在宅院里与旁的女人争风吃醋斗来斗去。 了解完祁鹤卿此人和江芜的心意后,李常钰就打算回家去了,毕竟家里还有个受了情伤的人需要她去宽慰。 两人一起出了食味斋的门,祁鹤卿靠在马车上把玩着手中的匕首,动作如行云流水般熟练,江芜也是头一次见他沉着性子等人。 “祁大人。”李常钰唤了他一声。 祁鹤卿抬头,看见两人出来后将匕首快速收好,随后朝着她们走过来。 “祁大人,朝朝是我最好的姐妹,你一定要好好照顾她。” “还有,她经常……” 又是一番大差不差的叮嘱,江芜原本以为祁鹤卿会不耐烦,谁知他竟听的认真,还会时不时的点头附和,任谁能想到他是那个被坊间称为冰山罗刹的北镇抚使。 江芜一时之间看的有些愣神,直到李常钰晃了晃她的胳膊她才回神。 “朝朝,我先回去了。” “啊……好。”江芜冲李常钰点了点头,目送她上了马车。 一转头,她险些与祁鹤卿迎面撞上,吓得她连退了两步。 头顶传来一声轻笑,江芜抬眸瞪向笑声的主人,谁知那人没脸没皮的掀开了车帘,“春寒料峭,有什么话,还是上车再说吧。” 说着,他抬起了手臂,江芜一怔,定定的看着他,“做什么?” “当然是扶着啊,二小姐。”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4章 权宜之计 第15章 赴宴 马车在青石板上碾过,带起几片枯叶粘在车轮上又落下,车夫甩着响鞭驾着车,街道上的吆喝声,全都被一道帘子给隔开住,像是蒙了一层布,听起来不太真切。 “为何不跟李编修说实话。” 祁鹤卿假装漫不经心的盘问道,“你不是还挺喜欢他么,就不怕他因为此事伤心另娶他人?” “我何时说过喜欢他。”江芜微微抬眸,用一种舒服的姿势靠在软枕上欣赏着迎春用凤仙花汁为她新染的指甲。 在祁鹤卿面前的她十分轻松,无需端着千金小姐的礼仪,只需做自己便好。 “那你上次在诏狱中……” 祁鹤卿突然顿住,上次在诏狱中江芜好像的确没承认过自己喜欢李常烨,但她的确对李家的事十分上心,甚至不惜随他去诏狱那般地方。 “你不喜欢他为何对李家的事如此上心。” 江芜觉得他莫名其妙,“自然是为了阿钰,而且李家人平日里对我不薄,尤其是李伯父,他是我父亲的顶头上司,但从来不摆架子,从小待我就好。他遇难被抓,为了他的情义,我去趟诏狱又如何。” “不如何,挺好的。”祁鹤卿眼角微微上挑,心中偷偷欢喜。 “过几日禹王府要为琳琅郡主办贺寿宴席,禹王送了请帖来,你随我一起去。” 江芜微微眯起眼睛,有些不情愿,“为何我也要去。” “江二小姐。”祁鹤卿凑近了她一些,嘴角噙着笑,“你我二人可是合作伙伴,总不能只让我做你的挡箭牌吧。” 江芜知道祁鹤卿的意思,琳琅郡主是禹王最疼爱的小女儿,也恰好到了可以挑选夫婿的年纪,所以贺寿宴不如说是禹王一场公开选女婿的宴席。 禹王知道祁鹤卿忠心于当今圣上,但更知道他的能力,所以一直想拉拢他入自己的麾下做事,成为一把好刀,所以此宴席肯定会邀请祁鹤卿前去。 而拉拢祁鹤卿最好的方式就是将他的女儿嫁过去,说是疼爱女儿,其实还不都是他们利益的工具。 如今祁鹤卿已有婚约,但男人三妻四妾都是正常,禹王若是有心,定能把江芜挤成侧室或者侍妾,唯一的突破口便是琳琅郡主。 “你想让我策反琳琅郡主?”江芜盯着他的眼睛看,“祁大人未免太高看我了。” “不算高看,毕竟咱们朝朝可是千机阁的百晓生,打听一下琳琅郡主的私事,很是简单吧。” 看着祁鹤卿这个笑面虎,江芜真后悔当初在山洞里没把他给刀了。 不过他也没说错,合作并不能只是他来做挡箭牌,不过区区一个琳琅郡主,那便让祁鹤卿看看,她有没有这个实力。 琳琅郡主寿宴当日,江芜起了个大早盥洗梳妆,这是她头一次与祁鹤卿以结亲的身份共同亮相,做戏要做足,一定得好好收拾打扮一番。 冷雨昨夜来报,说贺家人今日也会去寿宴,自从江柔与贺泱泱得知她与祁鹤卿的婚事以后便一直沉寂,怕是就为了今日做打算。 江芜并不怕,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从来不是被吓大的,不过就是两个女娘,能掀起什么风浪,今日最难对付的人,还在后头呢。 祁鹤卿昨日就递话来说今日来接她,所以江芜收拾了一半的功夫,张管家就来报,说是祁鹤卿已经等在了前厅。 左右有江应中陪着,她才不急,两句话打发了张管家后,迎春继续为她梳妆。 她今日穿了一身绿罗裙,梳了一个双环髻,迎春为她簪上了两支琅彩步摇与衣裳颜色自成一派,清新脱俗。 春寒料峭,迎春又为她添了一件浅紫翠纹披风,下摆绣了大片的玉兰花,亮眼又不失清丽淡雅。 江芜今日敷了珍珠粉,还涂了杏色的胭脂和口脂,迎春打量着她家小姐,难掩面上的笑意。 她家小姐显少打扮的如此明媚,平日里都比较素雅,这样一收拾起来,倒是叫人忍不住看一眼又一眼,舍不得挪开视线。 张管家来请的第三次,江芜才不急不躁的起身出门,刚出梧桐苑便瞧见了凉亭边上喂鱼的祁鹤卿,他手中拖着一把鱼食,另一只手捏起一些撒出去,池中的锦鲤翻着个儿,争先恐后的去抢那一口吃食。 迎春给张管家使了个眼色,张管家立马心领神会的退下。 江芜提起裙摆,慢悠悠的走到了祁鹤卿的身旁,“池边风凉,怎么不在厅里等。” “等了,你迟迟未到,我怕再等下去,这清凉的晨日,岳丈大人就该去换衣裳了。”祁鹤卿将手中的鱼食递过去一些给江芜。 江芜笑着接过,跟他一起喂鱼,祁鹤卿的话她自然听的明白,她甚至都能想象得到江应中那汗如雨下的窝囊样。 “江二小姐今日,可有把握。” “自然。”江芜笑的温吞,将手中的鱼食全部扬了出去,“鱼,很快就上钩了。” 看着江芜自信的模样,祁鹤卿心中也哗然,他收回视线,朝着她抬起手,“有人看。” 江芜面不露色,笑吟吟的将手搭上去,靠的祁鹤卿近了一些,两人并排着往外走去,顺势上了马车。 “方才是谁在看?”江芜问道。 祁鹤卿没有松开她的手,而是放在自己的手心中轻轻摩挲,微微抬眼,“还能是谁,左不过是你那庶姐,以她的身份,今日去不了禹王府,但秦家兄妹恐怕会作妖,一切还是小心为好。” “知道,放心。”江芜还沉浸在作战的状态中,今日她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对付几个涉世未深的小女娘,游刃有余。 关键是,她要赢得漂亮! 或许是她太专注于联想对策,竟一点都没注意两人的手还在一块握着,祁鹤卿盯着她认真的侧脸,笑而不语。 一直到马车停下,江芜才回神,这才看见自己的手还紧握着祁鹤卿,她后知后觉的脸红,准备不动声色的挪开自己的手。 不料刚抬了一下,她的手就被祁鹤卿重新捉住。 “现下无人看见。”江芜庆幸自己今日涂了胭脂,还能遮一遮微微热的双颊。 “是无人。”祁鹤卿掀开布帘,“但是,咱们到禹王府了。” “江二小姐,哦不对,朝朝。”祁鹤卿勾起唇角,“一会儿可要好好表现。” 禹王府的小厮迎了出来,将两人往里带。 门口停着不少马车,陆陆续续的来了好些人,郎君们个个收拾的立立整整的,果真都知道今日这宴席的真正目的。 江芜以为自己今日就算是华丽了,没成想旁的小女娘们更是打扮的珠光宝气的,恨不得将所有的珠宝都堆砌到头上,也不知沉不沉。 禹王府的花园内设置了宴席的位置,恰好园子里的花开的正好,一会儿好景好菜一起欣赏,好不惬意。 现下宴席还没正式开始,前来赴宴之人都在闲聊着,今日的主角琳琅郡主,被一群小女娘簇拥着,聊着时兴的新衣料。 其中一人无意间瞥见了江芜,热情的朝她招手,“江家妹妹,快来快来。” 江芜定睛一看,正是那日赏花宴上的紫衣女娘,若是江芜没记错,她应当是太史令之女,丁香。 今日丁香又穿了一身紫衣,可见她的确喜欢这个颜色。 江芜笑着朝她们过去,规规矩矩的行礼,“给各位姐姐们请安了。” 说完,又朝中间的琳琅郡主微微福身,“琳琅郡主,寿辰安乐。” “多谢妹妹。” 琳琅连忙将人扶起,欣喜的瞧着她,眼睛都亮亮的,“这就是江家妹妹吧,从前妹妹身子不好与我们接触的少,上次赏花宴我有事未曾去成,今日也算见到妹妹了。” “大家快都别站着了,宴席还有一会儿才开始,咱们先去凉亭里喝喝茶。” 说着,琳琅便拉着江芜的手往凉亭那旁走,江芜没想到禹王的女儿竟然是这个性子,她利用千机阁打听过这个琳琅郡主,说她性子天真烂漫活泼可爱,原以为不过同她一样是伪装,可今日一见,江芜倒是信了。 一个人伪装的再好,眼神也骗不过人。若她心思邪恶歹毒,眼神必不会如此清澈透亮。 “来,各位姐妹快坐下。”琳琅郡主招呼着她们,女娘多的地方就跟鸟园子一样,叽叽喳喳的十分热闹。 一群人中,琳琅郡主越看江芜越顺眼,总觉得她身上有种说不来的气质。 丁香也凑了过来,先是四处瞧了瞧,确定没人注意后才低声问道,“江家妹妹,我听闻……我听闻你还是许给了那冰山罗刹,可是真的?” “冰山罗刹?”琳琅郡主有些茫然,转头看向江芜,“是何人?” “回郡主,是我的未婚夫君,锦衣卫北镇抚使,祁鹤卿。”江芜冲丁香笑了笑,“朝朝晓得姐姐要说些什么,坊间传闻不可信,祁大人待我亲厚,把我捧在手心里,断然不会叫我吃了委屈。” 想起祁鹤卿那冰冷的眼神来,丁香还有些心悸,不过听江芜这么说,她倒是也稍微放下心来,“只要他疼爱妹妹便好,祁大人年纪轻轻的,妹妹还是劝他换一个官职吧,锦衣卫这职,终归太过危险。” “是呢,多谢姐姐关怀。”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5章 赴宴 第16章 上钩 艳阳高照,今日是个好天气,将晨间的那丝丝凉意驱散开来。 琳琅带着江芜与丁香同其他几个女娘聊的热络,完全没有注意到角落里一道毒辣的目光紧紧跟随。 “这江芜好生手段,竟让琳琅郡主也对她青睐有加。”贺泱泱死死的盯着江芜恬静的脸,心中恨意更深了几分。 “小妹,你便这么稀罕那个锦衣卫?” 贺临之吊儿郎当的翘着二郎腿,远远的看着江芜那张俏丽的小脸,“不过不得不承认,那姓祁的眼光不错,这个江家二小姐,的确惹人心生疼爱。” “那姓祁的不喜欢你是有原因的,你好生学学,江家二小姐那般娇柔的女娘才是男人们喜欢的,懂不懂?” 贺泱泱无奈的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其实她并没有那么喜欢祁鹤卿,也不是因为她自小呼风唤雨,受不了这等屈辱。 而是,她想借祁鹤卿,摆脱掉眼前这个混蛋。 贺临之整日就知道流连烟花之地,还罔顾人伦,时不时的占她便宜。即便两人之间并无血缘关系,但旁人可不知其中原委,这是贺家的秘密。 祁鹤卿不知如何得知此等秘事,还偏偏拿这件事来羞辱她,她对这个所谓的兄长恨之入骨,想把他千刀万剐,但她不能,因为贺临之手上有他们二人苟且的证据,若是她反抗,贺临之便会将这件事传扬出去。 原本女子清白一事就是重中之重,若是被旁人知晓她与自己的兄长有染,那岂不是灭顶之灾。 祁鹤卿既然知晓这件事,那他就不能活,而江芜更是她千挑万选中最符合贺临之口味的女娘,所以江祁两家结亲,于她最是不利。 但是,她今日有了新计策。 首先就是让贺临之惦记上江芜,贺临之这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什么见不得光的法子都有。 光明正大的不行,那就来阴的。 若是此事成了,可谓一箭双雕,既可除了贺临之这个心头大患,又可让祁鹤卿痛心疾首。 既然祁鹤卿不仁义,那她也偏偏不叫他们任何人好过,在她眼里,没有任何人无辜,江芜也是,谁叫她命不好,偏偏跟祁鹤卿结亲。 “阿兄跟你说话——”贺临之眼神阴鸷的抬手掰过贺泱泱的下巴,用力的捏着,“泱泱,你听不见么?” 他手上的力气极大,贺泱泱的下巴被他捏红了一片,生生的发痛,她连忙软绵绵的求饶,摆出贺临之最喜欢的那副弱者模样,“阿兄,泱泱错了,泱泱听见了。” 贺临之手一甩,贺泱泱的头偏到了一旁去,他嫌弃的甩了甩手,命令着,“这个江二小姐,阿兄就笑纳了,泱泱可记得晚些将她带来,不然……你明白的。” “是,阿兄放心。”贺泱泱垂着头,看不清神色。 直到贺临之走出去很远,她才直起身子来,愤恨的盯着他的背影,像是要将他盯出个窟窿来。 “贺家妹妹?” 贺泱泱身后传来一个女娘的声音,她收起那副恨意滔天的表情,转身回眸,“丁香阿姊。” “贺家妹妹,还真是你啊。”丁香热络的去挽她的胳膊,“琳琅郡主眼神真是好,打远一看就说像你,这不派我来叫你过去聊会天儿,眼瞅着要开席了,妹妹正好同我们一起过去吧。” “好啊。”贺泱泱露出一抹笑,抬眸的瞬间与相隔甚远的江芜对上,不知为何,她总觉得江芜今日有些不对劲。 两人一起来到了凉亭那,恰逢下人来通传宴席即将开始,让各位官家小姐去落座,琳琅郡主热络的招呼着她们,一众女娘云集于此,随着琳琅郡主一同去了宴席那旁。 今日的宴席并不分男女,江芜与祁鹤卿已结亲,自然要坐在同一处。 禹王打眼瞧过去,祁鹤卿身旁坐了个模样俏丽的小女娘,想必就是刚刚结亲的江家嫡女,的确是个可人儿,难怪能迷住祁鹤卿这等油盐不进之人。 “禹王在看我们。”祁鹤卿凑近了江芜,从旁人看来,更像是新婚燕尔的小夫妻在说悄悄话。 江芜视线不动,从桌上的彩花蝶纹盘中取了一块小巧精致的糕点,喂到了祁鹤卿的嘴边,“子言,尝尝。” 祁鹤卿微微一怔,似乎是未曾料想到江芜这般动作,随着江芜微微的挑眉,他也笑着一口咬下糕点。 唇瓣与指尖相碰,江芜顿时觉得耳根发热,她慌乱的收回手去拿茶盏,却被祁鹤卿先一步拿起,斟满了茶,然后又放到了她的面前。 两人的相处,一旁的众人都看在眼里,知晓祁鹤卿性子的人更是惊奇无比,他这等冷性的人,竟然会笑的如此温良和煦。 好巧不巧,贺家兄妹就坐在他们对过,这兄妹二人,一个挪开视线看向别处,一个直勾勾的盯着江芜,唇角扬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 江芜知道,鱼上钩了。 她落落大方的与他相视,眼里的笑意难掩,勾的贺临之心痒痒,恨不得此刻就将她拆吃入腹。 祁鹤卿也注意到了两人眉来眼去,他微微蹙眉,低声警告,“江朝朝,你若是想则婿也不能选贺临之这个混蛋,他这人绝不是面上这般模样。” “祁大人,你急什么。”江芜抬眸,盯着他的眼睛直笑,“你我不过是合作关系,我要选何人为婿,难不成还得请祁大人过眼不成?” 真是个嘴毒的小女娘,祁鹤卿气急,撇开头去看向旁处,这一看,竟又让他看见一对眉来眼去之人,是琳琅郡主与宁远将军。 他连忙在桌下扯了扯江芜的衣角,“这就是你找的法子?” 江芜一副心领神会的模样,轻轻的拍了拍他的手臂,“他们二人本就有情义,我不过是推波助澜了一番。” 话音刚落,铜锣声响,宴席开始了。 众人纷纷起身举杯,庆贺琳琅郡主生辰快乐,又开始同禹王敬酒,席面上顿时间热闹起来。 祁鹤卿一个劲儿的往江芜的盘子里夹菜,“这个好吃,你多吃点,这个也好吃,你尝一尝。” 不知为何,江芜竟真的有一瞬的恍惚,仿佛两人之间是真成了夫妻。 她摁住了祁鹤卿的手,“祁大人这般投喂,怕是要撑破我的肚皮。” 祁鹤卿这才看见,江芜的盘子里被他堆积成了一座“小山丘”,满满当当的。 “那你先吃着些。”他挠了挠头,还没来得及嘱咐江芜一句就被人拉着去敬酒了。 他这一走,贺临之便起了歹心,趁着人多杂乱,朝着江芜凑了过去。 “久仰江二小姐闺名,不知江二小姐可否赏脸共饮一杯。” “自然荣幸。”江芜抬眸,眼神怯怯的,看的贺临之心花怒放。 两人碰杯共饮,随后贺泱泱就收到了贺临之的眼神,也虚情假意的走过来敬酒,贺临之毕竟是男儿郎,不便久久逗留,所以剩下的就交给贺泱泱来办。 贺泱泱巧笑倩兮,与江芜仿佛知己好友一般,不停的满杯饮酒,趁着江芜不注意,她在斟酒时,将指甲里提前藏的药下进了这一杯酒里。 “来,江家妹妹,再喝一杯!” 江芜抬手扶额,连连摆手,“贺姐姐,妹妹不胜酒力,喝不下了,再喝就要醉了。” “诶,江家妹妹,我与你一见如故,这最后一杯,一定要喝。”贺泱泱的眼神里闪过一丝得意,因为她知道,这一杯过后,她便能得手了。 见江芜不再推拒,她连忙将酒盏推到了她的唇边灌下去。 只见江芜扶着头一言不发的趴在了桌上,贺泱泱连忙将她扶起,“哎呦,江家妹妹这是喝多了吧。” 琳琅郡主也注意到了这边的情况,连忙穿越过人群朝着这边过来,“这是怎么了。” “琳琅郡主,江家妹妹吃醉酒了,可有地方能叫她歇息歇息?”贺泱泱假装关心的说道。 “成,快扶她过去歇息一下。”琳琅郡主回头唤了一名婢女来,“江家二小姐吃醉了酒,你随我扶着江二小姐去厢房歇息一下,醒醒酒。” 说着,琳琅郡主转头看向贺泱泱,“她这样子一个人也不安全,去唤祁郎君来照顾她吧。” 眼看着计划被打乱又别无他法,贺泱泱只好先答应下来,任由琳琅郡主和婢女扶着江芜往外走去。 她得想个新法子,这次不能失手,不然贺临之是不会放过她的。 眼看着琳琅郡主她们走远了一些,贺泱泱立马偷偷跟了上去,她自然不会去找祁鹤卿来坏事,只要确定了厢房位置,一切便可以按照原计划进行。 琳琅郡主和婢女扶着江芜来到了后院,把她送进了厢房里替她脱去了外衫让她更好的歇息。 “郡主。”外头跑进来另一个婢女,着急忙慌的说,“您怎么跑这来了,您今日可是主角,王爷让奴婢来请您赶紧回去呢。” 琳琅郡主不放心的看了一眼塌上的江芜,仔细的叮嘱着那个同她一道来的婢女,“仔细着些,好好照顾江二小姐,除了祁大人来,任何外男都不许靠近,听明白没?” 婢女用力的点点头,“郡主放心,奴婢明白了。” 琳琅郡主刚走,婢女打算给江芜找些水喝,她拿起水壶来还未倒水,一道黑影便笼罩过来。 “啪——” 是瓷器落地后碎裂的清脆声响。 婢女被人打晕拖走,徒留一地大小不一的碎片。 紧接着,门“吱呀”一声开了。 第17章 意外 宴席接近尾声,桌前的人醉的醉倒得倒,祁鹤卿好不容易脱身,回到席位前时竟发现空无一人,他顿时慌了神,连忙寻了个婢女询问。 “这位姑娘,你可曾见过那一桌上的绿裙女娘,江家的江二小姐去了哪儿?” 婢女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然后摇了摇头,“大人,方才宴席有些乱,奴婢也未曾察觉到江二小姐去了哪里。” 祁鹤卿点头,急切的往外跑着去找,他记得太史令之女跟江芜说过话,说不准两人在一块。 他刚跑出花园就迎面撞见了宁远将军和他身边的琳琅郡主,琳琅郡主看见他时微微一愣,“祁大人,你怎么在这里?” 她这话语气不对,祁鹤卿立马警觉,“郡主何意?” “江家妹妹吃醉了酒,我同婢女扶她去后院厢房歇息了,我让贺家妹妹去唤你来着,你怎么没过去照顾她?” 祁鹤卿心里顿时“咯噔”一下,一股不好的直觉油然而生,脑海中不禁浮现出贺临之那副**的嘴脸。 “郡主快带我去!” 话音刚落,一名老嬷嬷哭天喊地的奔了过来,嗓音极大,“王爷,王爷不好了!” 吵闹的宴席顿时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那老嬷嬷身上,老嬷嬷羞红了脸,支支吾吾的继续说道,“王爷……老奴方才经过后院……听见厢房里传来了一些……一些不堪入耳的声音。” “今日可是咱们郡主的生辰,也不知是哪对狗男女如此不知检点……竟……竟到咱们禹王府来偷人。” 宴席上一片哗然,纷纷去看少了谁在席位之上。 突然间,人群里传来一个声音问道,“这怎么好几个女娘都不在啊,别不是吃醉了酒遭了歹人之手。” 他这话一出,禹王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本王倒是要瞧瞧,是什么人如此大胆!” 祁鹤卿的心顿时悬了起来,他顾不及那么多,想要冲过去。琳琅郡主看出了他的想法,连忙给宁远将军使了个眼色,宁远将军拉住了祁鹤卿,然后摇了摇头。 “祁大人莫冲动。”琳琅郡主压低了声音,“若是祁大人冲的那样急切,旁人肯定会怀疑里面的人是江家妹妹的。” “我无法不急!”祁鹤卿极力的隐忍着怒气,青筋布满了他的手臂,“若里头的人当真是朝朝,她的清白怎么办!” 话刚说完,禹王已经带人气势汹汹的冲去了后院,祁鹤卿连忙跟过去,很快就来到了后院。 东边那间厢房里果真传来了令人脸红的声音,祁鹤卿回头,看见琳琅郡主的神色惊异便知这就是江芜歇息的房间,他连忙往前跑,结果被宁远将军先一步死死的锁住。 挣扎间,琳琅郡主提起裙摆小跑上前拦住了禹王,“父王,今日来的都是京城中有头有脸的人物,尤其里头还有女娘,若是就这么开了门,清白被毁,还怎么有脸存活!” “有脸在我禹王府做这等苟且之事,就没脸被人瞧见了么!”禹王拂开琳琅郡主,一脚踹开了被反锁的木门。 与此同时,祁鹤卿挣脱开冲了出去,还未挡在房前时便蹿出一道身影把他拦住。 祁鹤卿望着面前的江芜,紧张到快要跳出来的心立刻落下,重重的将人圈在了怀里,“你去哪了!” “我……” “哎呦,怎么是丞相家的公子哥和太史令之女啊!” 江芜的回答被屋子里传来的一声惊呼打断。听清人物后,江芜的瞳孔顿时放大,不可置信的冲了进去。 地上散落着衣服和瓷器碎片,一片狼藉,床榻上的女娘脖子上有一道深深的勒痕,肤色微微泛起青白色,外衫被褪下,露出了半截肚兜,一动不动的躺在那里。 而贺临之则胸襟大开,下半身藏在被子里,此刻正捂着头一副不清醒的模样。 江芜惊讶的说不出话来,往后踉跄着倒退了一步,眼看着有人往前来,她连忙褪下自己的披风跑过去将丁香裹紧,“快叫郎中!快!” 禹王微微眯起眼睛,抬了抬手,“来人,把贺公子请去狱中,醒醒酒。” 说着又指了指其中一个瑟瑟发抖的婢女,“你,去请医师来。” 贺临之被禹王的手下拖走,琳琅郡主把屋外的所有人都赶走后连忙跑到了床榻边上。 丁香那副样子,分明已经…… 她不敢信,看着江芜双眸猩红的紧紧抱着丁香,她好像察觉到了什么。 “朝朝……丁香妹妹她……” “没有!”江芜摇头,“还有一口气的!还有一口气!” “一定能救活!” 祁鹤卿跟宁远将军一人提着药箱一人拉着医师飞快的跑了过来。 两人于门口止步,医师飞快的进来为丁香号脉施针,折腾了半天,衣襟都被汗水打湿,才堪堪救回了丁香的一条命。 出来时,医师朝着门口的四人行了个礼,“人是救回来了,但是勒痕太深,这姑娘的嗓子怕是废了,而且身子虚弱不堪,得好生调理,老夫这就去开方。” 眼看着他就要走时,江芜一把拉住了他的胳膊,“医师,我还有一事要问。” 所有人的目光全都看过去,医师紧张的揩了一把额头上的汗,“诶,小姐请问。” “她是否还是处子之身。” 医师点了点头,“没错,是处子之身。” “多谢医师。”江芜松了口气。 祁鹤卿连忙上前揽住她的腰肢,“郡主,丁姑娘这儿就麻烦郡主了,我与朝朝先随医师去抓药。” 琳琅郡主也松了口气,疲惫的点了点头,朝着两人摆了摆手。 祁鹤卿搂着江芜,慢慢悠悠的跟在医师后面走着,江芜的脚步有明显的虚浮,若是他不扶着,怕是走不了路。 “到底发生了什么?” “贺家兄妹想要算计我,在我的酒里下了迷药,我将计就计躺在床上装昏迷,等贺泱泱来了后将她打晕丢在了床上。” “贺临之不知吃了什么药,像是头野兽一般,进来连人都不看就开始脱衣,可他好像发现了那人不是我,但还是继续了下去,真是禽兽不如。” “我原想让他们二人自作自受,没成想……” 说着,她顿了顿,“虽然那口酒我吐了,但还是受到了一点影响,我听到事成以后就去了远一些的厢房歇息,我不知为何,丁香姐姐会在那里。” “都怪我太过自大,以为天衣无缝,却不曾想竟连累了丁香姐姐。” 祁鹤卿没想到,她自己一人未曾知会他一声就布下这么大一个局。要知道,此局稍有不慎,她就会把自己搭在里头。 他管不了丁香的事,但一想到江芜这个做法,他就不禁生起气来。 “是,江二小姐如在世女诸葛,一切谋略布局最是拿手,这也不过是情理之中多牺牲了一人而已,结局不也无伤大雅。” 江芜蹙眉,停下脚步,“祁鹤卿,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祁鹤卿也呛起来,“我哪敢有什么意思,毕竟连我这个搭档都是江二小姐的一枚棋子而已。” 他的话阴阳怪气的,江芜今日本就因为丁香之事愧疚难耐,实在不想与他争吵,索性挣开了他的手,自己一脚深一脚浅的往外走去。 祁鹤卿向来是个吃软不吃硬的,她这般倔脾气,他也懒得惯着,掉头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走了一小截,祁鹤卿顿住了脚步,咬牙切齿的回头重新跑回了刚才的位置。 江芜中的药效还未全散,所以走的也慢,祁鹤卿很快就追了过去将人打横抱起。 “松开我!”江芜攥起拳头用力的锤了他一下。 祁鹤卿不语,绷着一张冷脸,抱着她往医师的院子里走,任由江芜一拳又一拳的锤在胸口也未松手。 一直到了医师的院子里,他把江芜搁到了院子里的石凳上,随后进了里屋。 说来也是怪,江芜盯着他挺拔的背影,心里的气竟莫名的就散了。 医师在屋里叮嘱着什么,他一言不发的听着,然后微微颔首,安静的等待着医师抓药。 当他提着药包出来以后,江芜抬头看他,想要说些什么,结果刚一开口,他就抬起手来往她嘴里塞了一枚药丸。 “这是什么?”江芜问。 祁鹤卿头都没抬,没好气的说道,“将你毒死的药。” 他向来刀子嘴豆腐心,其实江芜已经猜到了这是缓解迷药的解药,但还是忍不住逗逗他,“祁大人好狠的心啊,旁人搭档生气拌嘴顶多拆伙,祁大人却要将我毒死,诶,我当真可怜,当时竟也不好好挑选一下搭档,才让自己落到如此地步。” 祁鹤卿拧眉,把头转向一旁,连个眼神都懒得分给她,看得出来是真生气了,“是,我心狠手辣,江二小姐不是很早之前就说过了么,又不是现在才知道。” 江芜不禁腹诽,这人好生记仇,当日赏花宴上的一句话,竟让他记到了现在。 她往后挪了挪身子,不经意间瞥见了祁鹤卿背上的一块衣料,颜色好像有些深。偏偏他穿了一身墨蓝色的衣裳,叫人看不出来到底是水还是血。 江芜只好凑近一些,打算去闻一闻,结果刚凑过去就被祁鹤卿摁住了额头,“江二小姐,你这是做什么?”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7章 意外 第18章 多些信任 “祁大人紧张什么,我又不会害你。” 说着,江芜又靠近了一些,果真闻到了一股微不可察的血腥味,她立刻蹙眉,“你何时受伤的?” 她不说还不打紧,这么一说,祁鹤卿才感觉到背上传来一丝丝痛意,应当是方才与宁远将军交手之时力度太大,先前浮云寺的伤口又裂开了。 面对江芜的紧盯,祁鹤卿不知为何,竟有一丝心虚的感觉,“没什么大碍。” “起来。”江芜去拉他的手臂,即使自己还没恢复全也顾不上那么多,“随我进屋让医师瞧一瞧。” “不用。”祁鹤卿没动,“一会儿回去让叶麟换个药就好。” 江芜不松手,就这么直勾勾的看着他的眼睛,一言不发。 祁鹤卿没了法子,他最受不了江芜这个眼神,只好妥协着起身,随他一起去了医师的屋子里。 医师隔着一道屏风为他上药,重新包扎着伤口,本着医者仁心的态度叮嘱着,“祁大人,你这伤口本来就深,须得好好修养才是,伤口反复开裂最不易好,这几日万万不能再太过用力扯开伤口了。” “我没——” “咳咳——” 江芜故意的咳嗽声带着警告的意思,祁鹤卿只好改口,“是,多谢医师嘱托,祁某谨遵医嘱。” 医师为他包扎好后,将该喝的药抓好包起来递给了江芜,“江二小姐,祁大人这伤口略微红肿发炎,这些药回去给他吃两天。祁大人身子好,只要伤口不沾水,恢复的也会快些。” “好,多谢医师。”江芜接过了药包,眼看着医师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便又问道,“医师,可是还有旁的嘱托?” “啊……那个……房事上面,也要谨慎一些,尽量先不要进行。” 他这话一出,不论是屏风里的祁鹤卿还是屏风外的江芜,双双红了脸。 江芜略显慌乱的仓忙应下,便提着药包来到了院子里,抬起手来往自己的脸上扇风,试图散热。 扣好扣子的祁鹤卿也从屏风后走出来,“医师……我们二人还未成亲。” 医师看了看两人,笑的意味深长,“明白了,那也要节制一些。” 祁鹤卿无语凝噎,最后只点了点头就去了院子里,拉起江芜的手往外走去,生怕这些话污了江芜的耳朵。 两人一言不发的往回走,也不知道后院那边现在是什么情况,江芜知道,丁香是被贺泱泱拉过来顶替的,可她更想知道,真正与贺临之苟且的贺泱泱去了哪里。 如此想着,竟有些出神,一不留意猜到了一块鹅卵石上,险些摔倒。 好在祁鹤卿反应快,一把搂住了她的腰肢,结果他还没说话,江芜便紧张的往后探过头去看他的伤口。 “医师说了你莫要用力!” 面对她的嗔怪,祁鹤卿莫名想笑,“江二小姐,我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你摔过去吧。” 江芜站直了身子,确定他伤口没有事后才回过头来,“我自己能站稳。” “我也没有那么脆弱。”祁鹤卿唇角微勾,将手放下,换上一脸严肃认真的神情,“江朝朝,你能不能对我的信任多一些。” “我知道了。”江芜整理了一下鬓发,准备继续往前走,却不料被祁鹤卿抓住了手腕,她茫然的抬头看向祁鹤卿。 “我是说,任何事情。”祁鹤卿看着她的眼睛,认真的说道,“你既然跟我合作,就不要总是一个人行动,任何事,只要在你我合作的时日内,都要告诉我。” “不要再像今天这般,叫我平白担心了。” 似乎是没料到这种话会从祁鹤卿的口中说出,江芜的眸光短暂的停滞,眼底涌起一抹淡淡的惊讶,她从未想过,真的会有这么一个人,会站在她的身后。 “怎么了?”祁鹤卿感觉她的情绪似乎不对劲,连忙往前了两步,“可是身子还不适?” 江芜摇头,将眼神移开,不敢与他相视,“没事。” 她顿了顿,继续说,“祁大人说的话,我知道了。” “知道就好。”祁鹤卿心情大好,嘴角噙着一抹笑,与她并行。 想起贺泱泱的事还未告诉过祁鹤卿,江芜的脚步逐渐放慢,“祁子言,我有事告诉你。” “嗯,你说。” 江芜理了理头绪,叙述着,“我可以确认,丁香姐姐是被贺泱泱陷害顶替的,但是我不知真正的贺泱泱去了哪里,也不知后来发生了些什么,但是贺家兄妹之间的关系,似乎不太寻常。” 祁鹤卿这才想起,自己还未将贺家兄妹的真正关系告诉她,“他们兄妹二人不是亲生的,贺泱泱是丞相夫人抱养的远房亲戚家的孩子。” “当时是为了给年幼生病的贺临之冲喜,也是丞相夫人伤了身子无法生育,但是不得不为迷信的贺丞相凑个‘好’字,才去抱养的贺泱泱。” 江芜微微眯起眼睛,心中了然,难怪贺临之堂而皇之的欺辱自己的妹妹,原来竟无血缘关系,但即便如此也是朝夕相处陪伴长大的妹妹,此人真是恶心。 一想起贺临之,江芜心中便生出杀意,这个畜生竟然对丁香做出那等事情,她定然不会放过他们兄妹二人。 贺泱泱既然如此担心此事败露,那就偏偏不能遂她的心愿,这桩丑事,必须让大家伙都来瞧一瞧才够热闹。 祁鹤卿打眼一看就知道江芜又在想些损人的鬼点子,他眼底的笑意渐盛,江芜这样,虽然不像小时候那般软萌,但也很有趣。 “需要我怎么配合?”他微微偏头,凝视着江芜。 江芜摊了摊手,“她既知人言可畏,那便让她也试一试这个滋味好了。” 禹王府的事情并没有在坊间传开,而是纷纷谣传与贺临之苟且之人并非太史令之女,是太史令之女无意间撞破了他们的奸情才遭贺临之毒手,险些被杀害。 一时间,京城之中所有人都在猜测那个女娘是谁。有些去过禹王府宴席的人开始回忆盘查,当日出事之时,只有太史令之女,江家二小姐,还有贺家小姐不在席间。 太史令之女被害,江家二小姐跟自己的未婚夫婿北镇抚使在一块,那剩下的那个,就算再不可能也必须可能了。 更何况京城中人最喜欢谣传这些闺房之事,很快,贺家兄妹二人的艳闻便人尽皆知。 贺丞相丢尽了一把老脸,好不容易赔着笑把自己那不争气的儿子从禹王手中捞了出来,又因太史令一众人上奏弹劾被圣上责罚,现在更是在整个京城中谣传他儿子和女儿的艳闻轶事,险些没把贺丞相这把老骨头气吐了血。 其实当日贺泱泱回来之时的确衣衫凌乱,加上谣传,贺承相不相信也得相信,再怎么说,贺泱泱也比那些青楼里的花娘像样,玩了便玩了,反正他们之间并无血缘关系,算不上真正的□□。 现下唯一的办法就是将贺泱泱的身份曝光,再将她早日嫁出去,无论什么人,只要愿意娶她就行,就当少了个累赘。 回贺府以后的贺泱泱整日待在自己的房间里,服侍她的婢女曾来禀告,贺泱泱身上许多撕咬的痕迹,被糟蹋的不轻。 在听闻自己用尽一切办法想要瞒住的事情败露之后,贺泱泱再也无法像只高傲的孔雀一般出门了,索性闭门不出,将自己蒙在被子里。 她恨,恨贺临之禽兽不如,恨江芜设计陷害,至于丁香,只能算她倒霉。 那日贺临之被下了畜生用的春药,进门以后便狂躁不止,不禁糟蹋她更是撕咬她,掐她,不止丁香,她的脖颈上也有一道深深的痕迹。 贺临之力气极大,嘞的贺泱泱直翻白眼,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丁香的声音。 是她自己送上门的。 贺泱泱像是看见了救星一样,拼尽全力用花瓶砸懵了贺临之仓皇往外逃,她打开门,一把将丁香拉了进来,趁着丁香还没反应过来时就用花瓶将她砸晕扔到了床榻上,自己则逃去了隔壁的厢房。 在听到贺临之苏醒重新掐住丁香的喉咙时,贺泱泱心里闪过一丝阴毒的神色。 死了吧,死了好,死了就可以永远做替死鬼了。 可是没有,丁香没有死,江芜和琳琅郡主拼了命的想要救回她。 贺泱泱说不清那是什么感觉,是羡慕,嫉妒,还是旁的什么? 她只知道,自己抱着双膝抵在墙角不敢出声时,抖得厉害。 贺泱泱想不明白,为什么,为什么没有人在那个时候,如同一束光一样,去拉她一把,拉她出来贺家这个深渊。 如果有得选,她宁愿做一个普通的女娘,过着普通的日子,有谁知道贺府光鲜亮丽的外表下,内里有多么的肮脏难堪。 她知道,自己在贺家待久了,自然也算不上什么好东西,贺家一切恶,她一丝不落的全部消沾染了。 她想过死了一了百了,可是一想到那畜生一家还好好的活着,她心里就咽不下这口窝囊气。 贺丞相不是要把她身份曝光把她嫁人么,反正这个家已经够乱了,她也不介意再添上一把火。 贺临之,就跟她一起纠缠下去吧。 第19章 纸鸢 “诶,听说没,贺丞相家的千金不是亲生的。” “听说了听说了,而且我听闻贺家要把千金嫁出去,挑了个家境一般的,果真不是亲生的便没那么上心。” “何止啊,前段时间那桩丑闻你们没听说过啊,简直就是畜生,就算不是自己的亲妹妹也是一同长大的,怎么下得去手的。” 正在食味斋吃糖水的李常钰和江芜听着身后那桌小女娘你一言我一语的讨论着贺家的八卦,吃的津津有味。 禹王府的八卦是不会传到市井来的,除非有人刻意为之,江芜连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谁传出来的,如此刻意的卖惨,想必那人也没法扭转局面了。 “朝朝,你们前几日的宴席,还挺热闹的。”李常钰讥笑着。 李家家主是个老古板,且誓死捍卫皇家血脉,所以禹王并不打算浪费时间在这块硬骨头上,李家没人去参加琳琅郡主的生辰宴,自然也不知道那一日的“盛况”了。 “自然很有意思。”江芜从容不迫的捏起一块水晶马蹄糕,她原本还不想这么快就动贺泱泱的,但是贺泱泱对她的敌意实在太深,不如先扳倒,也可以让江柔失去一个靠山。 没了贺泱泱,江柔依旧是个不成器的,任她算计,也没有能力和条件去实现。 自然,贺泱泱也别想跑,以为撇清自己嫁个清白人家便想重新开始了? 可笑。 江芜莞尔笑着将手中的糕点捏成碎屑,她这个人还有个不怎么好的习惯,那就是—— 赶尽杀绝。 “我还听说,贺公子那一日瞧上了太史令之女,说要迎娶呢。” “哎呦,可惜那个如花似玉的女娘了。” 听到这件事情,江芜的面色瞬间冷了下来,贺临之迎娶丁香,他也配? 虽然事后,江芜动用千机阁已经极力挽回丁香的名誉,但丁香依旧因为此事难堪。 她将自己关在房中不肯出来见人,一遍又一遍的清洗身体,可见此事对她造成的影响极深。 江芜去探望过,却被拒之门外,婢女说丁香现在就是这样,谁也不见,除了几个贴身婢女还能近身,旁人一靠近,她就会大喊大叫惊恐失色。 若是让她知道自己即将嫁给贺临之,她怕是连轻生的心思都有了。 丁香是个热心肠的女娘,待她也亲厚,江芜自然不会让她踏入火坑,既然他们兄妹二人如此急切的议亲,不如,就凑一对吧。 过几日就是清明节,京城之中的赏花宴过后,许多女娘又开始相约结伴去踏青。 江芜也想趁着这个机会去邀请丁香出来溜达溜达,婢女说她这几日除了不怎么说话不爱笑之外,精神状态好了许多,每日吃的东西也多了些。 当婢女递话给丁香说江芜邀她踏青时,丁香还是毫不犹豫的摇头拒绝了。但江芜没有给她逃避的机会,同李常钰一起冲进她的闺房里为她收拾打扮起来。 现下踏青最好的地方便是玉兰山,此山因花得名,有大片的玉兰树,恰逢花开时节,漫山遍野都是白玉兰怡人的清香。 猜到丁香现在怕见外男,祁鹤卿并没有跟随,而是提前为她们备好了食盒和水壶什么的放在了马车里,临行前又将特意做的匕首塞给了江芜,叫她防身用。 好在李常钰懂些拳脚,他也能放心一些。 丁香趴在窗框上出神的往外瞧着,李常钰凑过去,发现她正在看祁鹤卿叮嘱江芜。 看到两人拌嘴,又忍不住扬起淡淡的笑意。 “丁香姐姐,你瞧着朝朝与祁大人,可是羡慕了?”李常钰凑过去亲昵的挽住了她的胳膊。 丁香点了点头,“若遇良人,又岂非不是抽中了上上签。” 说到上上签,李常钰蓦然想到了红鸾庙里,江芜求的那个上上签。当时师父说她很快就会再见命定之人,后来他们扔姻缘牌的时候,祁鹤卿就出现了。 上上签,果真是灵验的。 李常钰轻拍她的手臂安慰道,“丁香姐姐也会遇见良人的。” 虽然她不说,但丁香自己心里清楚,经历过那种事情,即便处子之身还在也抵挡不住流言蜚语的加持,不会有人不介意这件事娶她为妻的。 虽然父亲为她拒绝了贺家的提亲,但贺家有的是办法让他们同意,所以丁香也做好了打算,若是真的嫁给贺临之,她便在大婚之日吊死在贺府,即便永坠阎罗地狱,也要生生世世诅咒他不得好死。 眼看着丁香的神色不对劲,李常钰赶忙喊了江芜一声,“你们二人能不能回来再腻歪,若是去晚了可就没有好位置了。” “知道啦。”江芜偏过头来回了一声,重新看向祁鹤卿之时,眼角微微弯起,像一轮月牙。 “去吧。”祁鹤卿为她整理好衣襟,目送着她上了马车,扬长而去。 反正也有暗卫盯着,不用太担心,祁鹤卿安慰着自己,慢悠悠的回到了屋里。 玉兰山的山脚下停了不少马车,今日婢女们跟随着她们,坐在后面的小马车上,上山时替她们拿着斗篷跟食盒。 好在玉兰山不算高,江芜她们挑了个花开的最盛的地方开始摆弄临时歇脚赏花的毯子。 她们三个小姐一张大的,婢女们一张小的。 江芜选了一棵树,在树下摊开了长毯,然后将食盒打开,与她们共分食点。 玉兰花香芬芳,糕点香甜,丁香感觉自己心情大好,有种久违的幸福感与满足感直蹿心头。 “丁香姐姐。”江芜像是变戏法似的从背后掏出了一支玉兰花递到她面前。就在她刚想去接的时候,玉兰花掉落,一支玉兰花样式的银簪赫然出现。 “生辰安乐!” “生辰安乐丁香姐姐!”李常钰也振臂高呼,从自己的荷包中掏出了一小盒胭脂,“这是新出的落霞款,可难抢了,我只抢到一盒,送给丁香姐姐做生辰礼。” 丁香看着面前的两个女娘,泪水渐渐模糊了视线,自禹王府归家后的这些日子一直都过得浑浑噩噩,就连她自己都忘了她与琳琅郡主的生辰之相隔了七日。 “哎呦,别哭别哭。”李常钰赶忙掏出手帕来为她擦泪。 江芜也连忙凑过去,将银簪为她簪上,“丁香姐姐,生辰可不能哭。” 她从食盒里头掏出了一枚红蛋递给丁香,“剥开蛋壳就是剥开过去,脱胎换骨,一切都会重新开始。” 丁香喜极而泣,好不容易止住哭声,泪眼婆娑的将红蛋捂在掌心许愿,然后敲碎蛋壳,将红蛋全部吃下。 就如江芜所说,抛开过去,重新开始,她依旧是太史令之女,是丁家大小姐丁香,凭何因为一个淫男,她便要藏着掖着不敢见人。 错的,从来都不是她。 “丁香姐姐许了什么愿?”李常钰递了水壶去给她,怕她吃红蛋吃的太快,容易被蛋黄噎到。 “我许愿,让害我的人得到应有的惩罚。”说着,她将李常钰和江芜的胳膊挽起来,“也让我的姐妹们幸福平安,一生无忧。” 江芜顿感喉头一哽,她立马抬头望了一眼碧空如洗的天,沉静道,“姐姐放心,一切,都会如愿。” 丁香心情大好,像是变了个人似的,话也多了起来,吃过糕点后与两人嬉闹着要去放纸鸢。 玉兰山的空地上有一些摊贩卖纸鸢,丁香掏银子为三人一人买了一只,然后便兴致冲冲的去放纸鸢去了。 春日风大,最适合放纸鸢,丁香的纸鸢飞的最是高,比所有人的纸鸢还要高出一截,在碧蓝的空中自由的翱翔着。 徐徐而来的春风吹起丁香的碎发,她笑的去玉兰花一般恬静美好。 看着丁香能想开,江芜心中也很欢喜,正开心时,丁香突然惊呼了一声。 “哎呦,我的纸鸢!” 江芜抬头看去,原是她的纸鸢与旁人的纸鸢撞到,然后两人的线缠在了一起。 两只纸鸢在风中不断的相撞,眼看着就有落下的趋势。江芜当机立断,从腰间摸出了祁鹤卿为她定做的匕首。 “丁香姐姐,纸鸢之上是你所有的烦恼。”话音刚落,她便抽出匕首隔断了绳子,断了线的纸鸢在高空中摇摇欲坠,乘着风不知飞往了何处。 “现在,你的烦恼飞走了,余下的便都是快乐。”江芜收起匕首,笑着抬眸看她。 有了江芜的这番话,丁香突然感觉也没那么难过了,纸鸢飞了便飞了,大不了再重买一个。 她张开双臂抱了抱江芜,“朝朝妹妹,多谢你。” “客气什么。”江芜拍了拍她的后背,“都是自家姐妹,不说两家话。” 一旁玩疯了的李常钰也拽着自己的纸鸢跑了回来,她还没开口说话,一个身穿绛色衣袍的小郎君便朝着她们跑了过来。 他的手中拿着一只破了的纸鸢,一脸歉意,“三位姑娘,我想请问一下,方才你们之中是不是有位姑娘的纸鸢缠住线后断了。” 丁香定睛一看,他手中的纸鸢可不就是自己的那一只,“郎君寻这纸鸢的主人做什么?” 第20章 定情信物 “自然是赔人家姑娘一个纸鸢。” “我原本瞧着这蝴蝶纸鸢飞得高,便想着超过它,没成想两个纸鸢缠到了一处,还令人家姑娘白白剪了自己的纸鸢。” 绛衣郎君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我顺着方向摸过来,第一眼就看见了三位姑娘,所以才冒昧打扰询问了一声。” 面对三个如花似玉的小女娘,绛衣郎君实在是有些承受不住的红了脸,一直在后头的江芜收了自己的纸鸢,过来故意低声调侃丁香,“姐姐,你求的良缘,这不就自己找上门来了。” 听她这么一说,丁香立刻红了脸,李常钰也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凑过来朝着那绛衣郎君喊了一声,“郎君,你要寻得女娘,远在天边~” “近在眼前~” 江芜与她一唱一和,恼的丁香直挠他们的痒痒。 那绛衣郎君果真脸红的更厉害了些,“在下姓周名怀,方才十分对不住,绝不是有意缠绕姑娘的纸鸢。” 他回头指了指不远处的卖纸鸢的摊贩,“若是姑娘不嫌弃,我便再去买一个赔给姑娘,如何?” 丁香羞赧的攥紧了衣裙,极不自然的点了点头,看着两人并行着走远,江芜和李常钰立马头对头的偷笑起来。 没笑几声,两人面前就站上了两个人,也是两个年轻的小郎君,一个身着一身青衣另一个身着朱砂色的衣袍。 那个朱砂色衣袍的小郎君耳根通红,眼神时不时的往江芜身上瞟,先开口的是那个青衣郎君。 “二位姑娘,冒昧打扰,我家好友想认识一下这位姑娘。”他的眼神看向江芜,“不知姑娘芳龄几许,家中可有为姑娘安排婚配。” 一直躲在暗处偷看的人终究是耐不住性子,朝着这旁飞奔而来,一下就隔开了他们之间距离。 江芜抬头看着眼前这个气喘吁吁的人,忍不住勾起了唇角。 “兄台,若是你也青睐这位姑娘,总得讲究个先来后到吧。”青衣郎君有些不悦的盯着祁鹤卿。 祁鹤卿神色一暗,也不言语,而是侧过身来,直勾勾的盯着江芜的双眸,这眼神,像是来找她讨要名分的。 “对不住,二位郎君。”江芜松开了李常钰的手,往前一步挎住了祁鹤卿的手臂,“小女已有婚约在身。” 两人大惊失色,立刻行礼致歉,尤其是那个青衣郎君,十分愧疚,“对不住啊郎君,在下不知郎君是个哑巴。” 此话一出,李常钰立马笑弯了腰,江芜也从忍笑到后来的掩面笑出声来,笑的两人有些莫名其妙。 青衣郎君对上一脸黑线的祁鹤卿,被他周遭的冷气冷的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就在江芜笑的开怀时,祁鹤卿突然不怀好意的凑到了她的耳边,“朝朝不打算替我辩解一番么?” 突如其来的热气喷洒在耳边,江芜的笑容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后退一步的距离和略微发热的脸颊。 她朝着面前的两个小郎君行了一番礼,“二位郎君,我的未婚夫婿不是哑巴,他只是害羞,不爱说话。” “哎呦,真是对不住!” 又是对不住,祁鹤卿忍不住朝着那个冒冒失失的青衣郎君翻了个白眼,他这个北镇抚使的官职还是不够大,不然也不至于让旁的郎君随意来搭讪他的未婚妻子。 见祁鹤卿不语,江芜连忙接话,“无妨无妨。” 话音刚落,她又偷偷的捏了捏祁鹤卿的手臂,祁鹤卿这才极不情愿的朝着两人微微颔首。 他们刚走,李常钰也十分识趣的打了声招呼便跑去人堆里继续放纸鸢了。江芜拉着祁鹤卿的手臂来到了她们方才歇脚的玉兰树下休息。 “祁大人怎么也有空来踏青了?” 江芜递了自己的水壶去,又从食盒里取了一些新糕点给他,“祁大人可是不放心我会再次一个人单打独斗。” 说着,她又立马接上话,“大人放心便是,我既答应了大人共同协商作战。自然也会安分守己。” 祁鹤卿根本没心思听她说这些他不爱听的客套话,而是从怀中取出了一方锦帕。帕子上绣着白鹤的样式,很是精美,一看这针脚密度便知道定不是寻常摊子上买的。 难不成……是他重要的人做给他的? 他将白鹤锦帕放在左手掌心中,用右手不紧不慢的展开了四角,锦帕中间赫然出现了两只蜻蜓缠花簪。 “这是……” 江芜有些不可思议的望着他。 “买给你的。”祁鹤卿从锦帕上拿起两只蜻蜓缠花,抬手簪在了江芜的发髻上,一旁一个,很是灵动可爱。 他往后仰了仰身子,满意的欣赏着自己的杰作。 “怎么突然想起给我买发簪了。”这回轮到江芜不好意思了,她抬手摸了摸两只蜻蜓缠花发簪,心中也隐隐约约的欢喜。 祁鹤卿坐直了身子,总不能告诉江芜,是他听叶麟说与女娘结亲时得有定情信物吧,那样江芜肯定觉得他是累赘,更何况这两支蜻蜓缠花簪还是他特意定制的,世上只此一对。 “我路过,瞧着好看就买了,我阿娘的年纪带这个不沉稳,便宜你了。” 江芜微微抿唇,“那我便不客气了,麻烦祁大人破费。” 她显少带如此灵动的发饰,这样更是叫人眼前一亮。一想到江芜这张小脸吸引那么些郎君前来搭讪,祁鹤卿的心中便陡然升起一股酸意。 “我还有事先走一步,便不打搅江二小姐的闲情雅致了。” “诶!”江芜拉住他的手臂,“祁大人大老远的跑来这里,总不能是为了送两支发簪吧。” “我……我是路过。”祁鹤卿找补着。 江芜挪了挪身子,靠他近了一些,“祁大人,来都来了,若不是镇抚司急事的话,能不能陪我去做一个纸鸢。” “我瞧着他们自己做的纸鸢很是漂亮,但我的手拙,还想请祁大人帮帮忙。” “好。”祁鹤卿应下,嘴上还傲娇道,“我勉为其难的,帮帮你吧,省的让旁人说闲话,再觉得我抛下未过门的妻子独自一人踏青,少不了风言风语。” 说着,他便迈着诚实的脚步往摊贩那旁走去,江芜憋着笑紧随其后。 摊主是个心灵手巧的女娘,她耐心细致的为两人讲解着怎么用竹片拼接成想要的样式。 竹片有韧劲,适合弯曲起来做纸鸢,若是太硬,还可用火折子烧一烧,加热后也可随意弯曲不断。 先做十字骨架固定,祁鹤卿擅长用各种兵刃,三下五除二就削好了竹片开始做。 江芜十分好奇,一开始还是在一旁看着祁鹤卿做,后来也忍不住上手一起去帮祁鹤卿拼接形状,只不过这个纸鸢的形状,怎么有些熟悉…… 她摸了摸自己头上的蜻蜓发簪,又低头瞧了瞧祁鹤卿手中的竹片,原来他竟是做了个蜻蜓状的纸鸢。 越是想着便越是出神,江芜一个不小心就将手指中扎进了两根竹刺。 她不由的“嘶”了一声,立马惯性的甩了甩手。祁鹤卿听到她的声音后立刻撇下了手中的纸鸢,将她的手抬起搁在自己的掌心里。 宽大且略带薄茧的掌心包裹着江芜白嫩的纤纤玉手,好似看着十分反差。 “进竹刺了,我帮你挑出来,你忍着点疼。” 祁鹤卿神色认真的从摊主那里寻了一根银针,然后用火折子烤了一遍后托起了江芜的手来。 江芜的手指被他温热的掌心包裹住,祁鹤卿捏紧了江芜的第二个指节,将她手指上的皮崩紧一些后便开始用银针挑刺。 即使他的动作很慢很轻,但毕竟十指连心,江芜还是感觉到了疼痛,不过她什么都没说,只是微微的皱起了眉头。 “疼么?”祁鹤卿蓦然抬头,两人都被对方吓了一跳,连忙把头转向相反的方向。 因为不知何时,他们两人的脑袋已经挨在了一起,方才那个距离,更是险些……亲上。 “不……不疼……”江芜难得紧张的有些结巴,这样被男儿郎握着手挑刺又挨得如此近,她也是头一次体会。 祁鹤卿轻轻的点了点头,“还好你没用力太大,扎的不算深。” 话音落,他又捏起了银针,“还有最后一根,你再忍一忍,马上就好了。” “好。”江芜主动摊开手任由他摆弄,在一阵刺痛过后,另一根竹刺也被祁鹤卿挑了出来。 “呼呼——” 江芜感觉到手上传来一阵凉风,她看过去,发现竟然是祁鹤卿握住她的手轻吹着气。 “还疼吗?” 祁鹤卿眼睛亮闪闪的望着她,如同等待夸奖的孩童一般托着她的手。 江芜轻轻的摇了摇头,“不疼了。” “不疼了那便继续做。”祁鹤卿瞬间松手,又将一腔热血投入到了纸鸢上,一堆普通不过的竹片和白纸,经过他手后变成了一只栩栩如生的蜻蜓。 江芜讨要了笔墨来为蜻蜓上色,将蜻蜓画的惟妙惟肖,十分讨喜。不过现在,江芜倒是有些舍不得将两人亲手做的纸鸢放飞在高空中了。 “怎么了?”祁鹤卿瞧着她十分犹豫,便继续问道,“可是觉得我做的不好看?要不还是重买一个吧。” 江芜赞同着点了点头,“是得重新买一个。”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0章 定情信物 第21章 线索 祁鹤卿盯着江芜手中的纸鸢陷入了沉默,他虽头一次做纸鸢,但也是用了心的,江芜便这么嫌弃么! 刚这么想着,江芜又托着下巴重新来了一句,“做的如此精美,我舍不得将它放飞,万一破损了,定然心疼。” 江芜回头招呼了一声,“迎春,将这纸鸢好生收起来,不要弄破了。” “是,小姐。”迎春接过纸鸢去,用锦袋包好,小心翼翼的拿走了。 瞧着江芜如此喜欢这纸鸢,祁鹤卿的嘴角有些压不住,心中暗爽但还是故意询问,“这蜻蜓纸鸢是你我二人一同做的,我也喜欢,江二小姐独自收走,我怎么办?” 似乎是没想到他会讨要,江芜愣了一瞬,“那不如……我陪大人再做一个?” “不必了。” 祁鹤卿得逞,笑的眼尾微微上挑,在玉兰树下,恰如春光明媚。 江芜这才反应过来,此人是故意框她的。 她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一个老鹰状的纸鸢吸引了她的目光去,是千机阁传消息来了。今日她来玉兰山踏青,这老鹰纸鸢便是她约定好的信号。 前几日,她拖人去打听秦家母女来江家之前的一些事,只不过事情已经过去了十几年,一些痕迹早就被磨灭,打听起来也费事,现在看来,是有了新线索。 老鹰纸鸢落下,江芜拉着祁鹤卿起身往落下的方向走去。 祁鹤卿茫然,“去哪儿?” “听信。”江芜面色凝重,这一次,不论用多久,她势必要将秦家母女扳倒,哪怕赔上自己的命,也要让她们先身败名裂,再死于刑场。 两人很快就寻到了老鹰纸鸢落下的大概位置,这个地方偏僻无人,在山后面。 江芜从怀中摸出骨哨吹了一声,一只伶俐的小猴从树下荡悠下来,将锦囊丢给江芜。 见两人手上都没有投喂的糕饼,小猴不满的哼唧了一声,又攀着树枝荡走了。 祁鹤卿刚想笑,结果看见江芜紧皱的眉头,也立马严肃了起来,“怎么了?” 江芜摇摇头,深吸一口气将锦囊打开,抽出纸条展开。 上面写着,十九年前,秦雪梅生下江柔被族中人排斥谴责,将她们母女赶出家门,秦雪梅母女无处可去,只能去了阳城乡下外祖家求外祖母收留。 老婆子心软,收留她们母女,所以她们曾在阳城乡下住过几年,村子名为春风村。 因为秦雪梅长的风情妩媚又带着一个孩子,所以当时在春风村格外受关注,不少男人觊觎她,但偏偏她的表哥是村子里最厉害的猎户,所以无人敢登门骚扰。 江柔十岁那年,她们母女二人来到江家,听闻是秦雪梅的外祖家起了火,母女二人逃出来的,表哥和外祖母在那场大火中身陨。 只是这场火,未免有些太巧了点。 江芜倒是庆幸,就是因为秦雪梅这般惹眼才留下了不少线索,但信上说的当年明显有人特意回去清理过痕迹,不能确认是否是秦雪梅派去的人,但时间的确是她入府以后。 秦雪梅说她自始至终只爱江应中一人,但有人说,她曾想嫁与过她的表哥,不过两人之间情况到底如何不得而知,所有的痕迹都被那场大火抹灭。 还有最重要的一条便是,可能有人知晓自始至终的一切,因为千机阁的人打探到在追杀榜上,曾有过秦雪梅外祖家的一个粗使婆子,当年大火,她回了老家,此后便杳无音讯。 值得庆幸的是,追杀榜一直还在,那就说明此人并未被找到,至于是否还活着,倒是不好说了。 上面的信息看的江芜眉头拧成一股麻花,他有些心疼,便忍不住抬手为她抚平眉宇间的丘壑。 “不是还没被找到么,我们继续找,总能有线索。” 他的语气中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柔和,江芜烦躁的心也被安抚了不少,她点了点头,从怀中取出火折子将信纸点燃。 火舌上窜,信纸几乎在一瞬间化为灰烬,江芜松了手,任由灰烬被春风吹散。 当年她虽小,但已然懂得一些为人处世的道理,秦雪梅能将暗害她母亲一事做的滴水不漏,说明她是有些本事在身上的。 江柔与贺泱泱不过是小角色,秦雪梅才是最难对付的那一个。 自玉兰山回府,是祁鹤卿亲自送的,江芜在马车上恢复好了情绪,车帘撩开的一瞬间,神色立马恢复到了从前那般毫无城府的柔弱纯真状。 祁鹤卿先下车马车,随后抬手接她,远远瞧着这对璧人十分登对,引得不少的女娘纷纷侧目,交头接耳。 “这几日抽个时间去一趟祁府。”祁鹤卿两耳不闻窗外事,只认真的扶着江芜下马车。 “做什么?”江芜有些疑惑的踩着木凳下来,松开了扶着他手臂的手,转化成了挽着,动作自然亲密。 “我阿娘一直想让你去府上吃顿便饭,我帮你推拒过几次,但若是次数太多,她会起疑的。” “你应该早些告诉我。”江芜嗔怪着,“不过吃顿饭的小事,若不是当年退亲后父亲不准我与你们祁家往来,我早就该去陪陪芳姨的。” 说到退亲,祁鹤卿静默了一瞬,“当年之事,各有各的难处,她能理解。” 不知为何,江芜总觉得祁鹤卿说这句话时的神色有些悲凉,夹杂着一些她看不懂的情绪。 是遗憾还是庆幸? 看不真切,只能让人觉得他似乎有些自责。 江芜连忙拍了拍他的臂弯,语气柔和的回复道,“我知道了,明日我便登门拜访,告诉芳姨我想吃她做的酒酿圆子,可一定记得给我做。” “好。”祁鹤卿应声,他停下了脚步,人已经送到了府门口,他也不打算进去遭人嫌。 虽然江应中表面客客气气,但祁鹤卿知道,他心中本就不欢喜两人结亲,所以肯定会万般嫌弃,不过是惧怕自己锦衣卫北镇抚使的名头,不敢多言罢了。 若不是他与江芜曾有过娃娃亲,江应中怕是早就写奏折状告他以权谋私,强抢民女了。 “明日我派叶麟来接你。”祁鹤卿为江芜整理好披风的系带,冲她扬起嘴角,“快回去吧,门口风大,天还有些凉,别吹风着凉。” 江芜点点头,由迎春扶着进了府。 “朝朝啊。” 刚进府门,秦雪梅便急忙喊住了她,江芜回头,静待她走过来。 “朝朝,你可算回来了。”秦雪梅上赶着要去拉她的手,只要是这个动作,一准没好事。 江芜不动声色的侧身,弯眸笑,“怎么了秦姨娘,何事如此急?” “哎呀……就是……”秦雪梅支支吾吾的,似乎有些说不出口。 江芜不多言语,只静静的看着她笑,一副乖巧明事理的模样。 “就是……朝朝啊,你瞧你都定了亲事,你姐姐还比你年长两岁,这亲事也一直没有着落,她平日里去不得什么大些的宴席,但是朝朝你去得。” “府中现下只有你们姐妹二人,不知朝朝愿不愿意多多扶持一下你大姐姐,叫她也早些定上一门好亲事。” 竟是这般目的,江芜心中冷哼一声,秦氏母女二人果真没什么好心眼儿,算盘珠子都崩她脸上了。 自己当不得当家主母,便变着花儿的想法子让自己闺女攀上一截高枝儿。 但是庶女终究是庶女,再有诗情才华也抵不过嫡庶之分,不然这秦雪梅也不至于拉下这张脸来求她带江柔赴宴。 不过,她应当不只是为了江柔,或者是说,江柔不是主要的,而是次要的,真正最主要的原因,想必是秦雪梅这肚子里的孩子。 孩子还得数月才能出来,但是闺女若是有了好亲事,不论男孩女孩,也算是为这孩子托底,不至于让她们一直在江府窝窝囊囊的看人脸色而活。 “秦姨娘放心,这是自然。”江芜笑的良善,轻轻的握住了秦雪梅的手,“还请姨娘转达姐姐,若是有什么宴席或者邀约她想去,尽管告诉我便好。” “诶!”秦雪梅立马应声,兴奋至极,“多谢朝朝!” “秦姨娘生分了不是,一家人不说两家话,都是自家人,又是亲生姐妹,我怎么可能不为姐姐多考虑考虑。” 江芜微微一笑,“大姐姐模样文静人也懂礼数,只是缺个机会罢了,说不准会有一门良缘呢。” 秦雪梅也连连点头,毫不谦逊,“是呀,你大姐姐的才情相比于京城的贵女也是数一数二的佼佼者,若是她命好一些,定能名满京城。” 这么卖力的推销自己的女儿,江芜也是头一次见这等厚脸皮之人,果真,再怎样装金贵也改不了骨子里的穷酸,没涵养就是没涵养,教出来的女儿也半斤八两。 “朝朝,小厨房做了姜撞奶,我这就去吩咐他们一声,送去你的梧桐苑两碗,这种天儿多吃姜发发汗,特别舒畅。” 又是姜,秦雪梅胆子也真是大,明摆着要让她吃这些要她命的东西,还装的跟个没事人一样无辜。 姜,果真是老的辣。 江芜乖巧的行礼,“行,多谢秦姨娘关怀,一会儿人来了交给迎春就行。” 两人话音刚落,院子里便传来了江柔的声音。 “阿娘,你快回来!” 第22章 酒酿圆子 “瞧这孩子,也不知急什么。”秦雪梅假意责怪,回过头来冲江芜歉然一笑,“朝朝啊,我先过去一趟,你早些歇息吧。” 江芜点头,冲秦雪梅行了一礼,“秦姨娘快些忙吧。” 眼看着秦雪梅的身影消失在拐角,江芜的神色冷了下来,这么想让自己的闺女显于人前,那她必然得成全。 至于是出人头地还是颜面扫地,那可就不得而知了。 “二小姐。” 江芜还没走,身后便跟过来个婢女,是海棠苑小厨房的婢女,从前江应中夸过她做的点心好吃,所以江芜有些印象。 “二小姐,这是秦姨娘命奴婢送来的甜水儿。” 那婢女将托盘举高,上面搁着一只描花银边瓷碗,碗里盛着半凝固状的乳白色的冻冻,顶上还撒了一把干桂花,瞧着倒是个不错的甜水儿,可惜对于江芜来说,是致命的。 她抬眸轻笑,“迎春,快接过来。” 迎春应声,立马上面接过托盘,只见那婢女还立在原地不动,迎春不禁来了气,“还有何事?” “这甜水儿……”婢女支支吾吾的,“这甜水儿,秦姨娘嘱托奴婢是给二小姐暖身子的,须得看着二小姐吃下才成。” 江芜不语,她知道自有迎春会接话,果不其然,那婢女话音刚落,迎春便柳眉倒竖,“姐姐这是何意,春日风大,这里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难不成叫我们小姐在这天儿里迎着风口吃一肚子凉气不成?” “这甜水儿本来就是给我们小姐暖身子的,现下让姐姐说的倒是像是害我们小姐不舒服的了!” 迎春唇枪舌剑的一番话令那婢女一时之间无法反驳,再对上江芜冷若冰霜的神色,立刻吓得她身躯一震。 “二小姐!”婢女慌忙跪下,“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奴婢只是听从秦姨娘的安排啊!” “忠心不错。”迎春警告道,“可姐姐也是明眼人,莫要忠心错了主次。” “好了迎春,莫要无礼。”江芜的神色又变回那副好说话的亲和样子,仿佛刚才那个冷的叫人发抖的人不是她一样。 这主仆二人一唱一和,耍的小婢女团团转,连秦姨娘交代的都忘却了,只管着磕头道谢,听到江芜让她退下时,连忙起身拔腿就跑。 也不赖她这般反应,从前的江芜一副娇柔的模样,若不是有嫡女身份在此,定比秦氏母女的处境还要狼狈。 这突然间变了性子,叫人一眼生畏,谁还敢不记得她才是江府唯一的嫡女,若不是她不愿管,江家的管家人该是她才是。 秦雪梅,不过是个捡漏的。 小婢女走后,迎春转头就将那碗姜撞奶倒进了泔水桶里,还不忘“呸”上一声,“什么糟践玩意儿都敢让我们小姐吃,没安好心的老妖婆。” 江芜“噗嗤”一声笑出声来,“迎春,秦氏好似也没那么老吧。” “小姐,您难道没发现么,秦氏自从再次有喜以来,皮肤都松弛了不少,眼尾的褶子也越来越深。” 江芜的笑意凝固在脸上,她对样貌并不算上心,所以也没好好观察过秦氏,听迎春这么说,她细细想来,好像的确如此。 “有意思。”江芜笑意渐盛,只不过这笑可不像善意的笑,迎春自然知道自家小姐是个什么样的人,想必又盘算着怎么使坏了。 次日清晨,迎春推开江芜卧房里的窗户,一阵凉风夹杂着细如牛毛的雨丝一起吹了进来,冷的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小姐,今日有些凉,多天添上一件衣裳吧。” 眼看着就到清明时节,雨水也格外多,迎春去柜子里又帮江芜拿了件厚些的斗篷出来。 今日要去祁府拜访,江芜挑了个颜色淡雅的衣裙,一如往常般清丽。 冷雨推开门,裹着凉气和水汽钻进来,连忙关上了门。 “小姐。”她唤了一声。 江芜连忙让迎春倒了杯热茶给她暖手,“快来坐下,喝杯茶暖和暖和。” 冷雨身手好,脑子也灵活,平日里是她的普通婢女,实则是她的耳目,替她打理着千机阁,探听消息。 “迎春,将我的斗篷给冷雨披上。”江芜指挥着,“这么冷的天还淋了雨,可别着了风寒。” 迎春连忙取了江芜的斗篷给冷雨披上,冷雨将茶杯握在手心,感受着一阵阵暖潮来袭,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这倒春寒来的猝不及防,她还未来的及添件厚衣裳就被冻了个透彻。 “小姐,您交代的事情,已经办妥了。” 江芜抬手将手中的绒花簪上,面朝着铜镜转了转脸,“好,那就让我们静待佳音吧。” 她起身,迎春为她系上一件新披风,两人穿戴整齐,准备往祁府去。 叶麟早早的等在了江府门口,见江芜出来,连忙从马车上跳下来行了个礼,“江二小姐。” “叶郎君。”江芜也回礼,这个祁鹤卿也真的是,叶麟是他的下属不是他的奴仆,怎的这般使唤人。 叶麟瞧着倒是不甚在意,为两人撩开车帘,扶着两人上了马车。 何秋芳在前厅里等候了许久,听祁鹤卿说今日江芜要来,她便早早的醒了,起来盥洗梳妆后又指挥着下人收拾整改着府里的一切。 一会儿去小厨房看看糕点,一会儿又去花园瞧瞧花匠剪的花如何。 祁鹤卿被转来转去的何秋芳逗笑,“阿娘这是紧张什么,又不是没见过朝朝。” “不一样!”何秋芳剜了他一眼,“上次在江府匆匆一见,都没说多少体己话,全是虚与委蛇,哪能知道朝朝是不是真的过得好,我瞧着那个秦氏不像个好相与的,也不知朝朝有没有受过气。” 祁鹤卿忍不住憋笑,就江芜的性情,别说受气,她不拿匕首半夜吓唬人家就已经很不错了。 看来她平日里伪装的还不错,给人留下了她想要的印象。 小厨房的豆乳糕出锅时,江芜的马车也到了门口,叶麟还有旁的事要做,送下她们后便离开了。 府里的管家通传了祁鹤卿一声,他立马出门来接江芜。 当那道清丽的身影出现时,祁鹤卿突然觉得心头安定了许多,紧接着,那抹倩影朝着他一步一步的走来。 “怎么都不打伞?”江芜微微皱眉,从迎春手中取过另一把油纸伞来撑开,一手提起裙摆朝着祁鹤卿小跑过去。 祁鹤卿还没说话,江芜便踮起脚将油纸伞撑在了两人的头顶,“倒春寒最容易着凉,祁大人即便身强体壮也要注意才是。” “知道了。”祁鹤卿心中一暖,抬手接过油纸伞来,“倒是你,穿的也不算多,别凉着了。” “无妨,我的里衣厚。”江芜笑的狡黠,像一只小狐狸,看的祁鹤卿心头一紧,心跳不受控制的变快。 他连忙转头看向前路,“快走吧,正好还能吃上刚出锅的豆乳糕和酒酿小圆子。” “还是芳姨疼我。”江芜心中雀跃,脚步也跟着轻快起来。 刚进厅堂,何秋芳便迎了出来握住了江芜的手把她往里带,“朝朝,手怎么这么凉,快进来快进来。” “没事芳姨,春日雨水凉。” 两人笑脸盈盈的坐下,祁鹤卿唤下人端来了糕点与何秋芳亲手做的酒酿小圆子。 江芜眼馋,立马坐正了身子,手持着汤匙舀了一勺酒酿小圆子,酒酿香甜带着微酸的口感和独特的醪糟香气,小圆子是黑芝麻馅儿的,小小一个,馅儿料倒是不少。 这一口下去,江芜顿时感觉胃里心里熨帖了不少,小时就最喜欢何秋芳做的酒酿小圆子,后来也吃过许多食肆和酒楼的,可味道就是不如何秋芳做的好吃。 “慢点吃,别烫着。”何秋芳满心满眼的都是江芜,看见她吃的开心,自己心里也舒畅。 这孩子可怜,早早的没了娘亲,原想靠着祁家的权势帮衬她,结果祁家家主与长子沙场埋骨,险些令他们娘俩儿都自身难保。 何秋芳对于江芜,有很多愧疚。 当初答应沈兰香好好照看这孩子,也不知这些年来,她都是怎么过来的。 想着想着,何秋芳的眼眶便湿润起来,江芜抬头瞧见她情绪不对,立马放下了汤匙凑过去,“芳姨,这是怎么了?” 何秋芳用帕子擦了擦眼角的泪,摆了摆手,“无事,就是瞧着你想到了你阿娘,你阿娘也最是喜欢我做的酒酿小圆子,可惜她走得早。” 越说,她心中越是难受,江芜连忙上前安慰,“芳姨别伤心,过几日就是清明,芳姨若是想我阿娘,我们便一同去墓园看看她。” 她抬头,对上祁鹤卿的眼神,立马明白了什么,没再多说旁的话。 “好了阿娘,朝朝这才刚坐下,叫她多吃一些东西再叙旧。”祁鹤卿摆了摆手,江芜会意,重新坐回去。 何秋芳也赶忙抹了抹泪,“瞧我这,又伤怀悲秋了,朝朝快吃,还有很多呢,你若是喜欢,我一会儿让子言给你用食盒都装了去。” “好啊!”江芜笑的恬静温婉,“多谢芳姨。” 第23章 纸鸢香囊 在祁府用过午食后,江芜又陪着何秋芳说了好一会儿子话,得知江芜这些年来过得还不错后,何秋芳攥着的心才渐渐舒展开来。 何秋芳嘱咐着江芜,此后若是在江府受了委屈尽管来找她,有她和祁鹤卿为江芜撑腰,还说如果是祁鹤卿惹了江芜不痛快,她必定家法伺候。 一旁的祁鹤卿笑而不语,他早就知道自己母亲这护短的性子,不过还真别说,与江芜倒是有些像的。 两盏茶过后,何秋芳觉得有些困乏,想要去午睡一小会儿,江芜也趁机告辞,并与何秋芳约定清明那一日一同去为沈兰香祈福。 外面的雨还在淅淅沥沥的下着,祁鹤卿取了伞来撑开,打算亲自送江芜回府。 两人之间隔得有些远,祁鹤卿怕江芜淋到,便将油纸伞往她那旁倾斜着,丝毫没注意到自己的肩膀也淋湿了一侧。 “你怎么都淋湿了。”江芜立刻停住脚步,抬手托住了祁鹤卿的手,“光顾着走路,也不瞧瞧自己淋没淋到。” 她嗔怪的话落在祁鹤卿的耳朵里,倒像是**一般,祁鹤卿看着江芜掏出自己的锦帕来为他擦去肩上的雨水,眼底的笑意几乎快要溢出来了。 两人身后跟着的迎春可把一切都看在眼里,这祁大人哪是没看顾好自己,分明是故意将伞倾斜,生怕淋着她家小姐。 等一会儿回了府,她一定照实交代给江芜,让江芜知道祁大人的良苦用心。 看着如此登对的两人,迎春倒是更加期盼起他们两个能早日成亲,把江芜拉出江家这场火海。 马车已经在外面侯着,为了方便说话,祁鹤卿与江芜同盛一辆马车。 今日还有一出好戏在后头,江芜想带祁鹤卿一起看,她命车夫不回江府,而是去丁府一趟。 祁鹤卿搞不懂这个小女娘又在谋划着什么,可既然是丁府,那应当与贺家人也有干系。 毕竟今日是他们两家议亲之日,想来,定是一场精彩的对决。 不多时,马车稳稳当当的停在了丁府门口,祁鹤卿先撩开帘子下了马车,抬起胳膊静待江芜。 丁府的管家瞧着来人是江芜,连忙迎了上来,“江二小姐,我们家小姐已等候多时,请随我来吧。” 他刚要走,却又看见祁鹤卿没有回去的迹象,正想说什么时,江芜已然明了他的意思。 “这是我的未婚夫婿,锦衣卫北镇抚使,祁鹤卿祁大人。” 江芜微微弯唇,“丁香姐姐也认识,不会介意的。” 管家立马点头应下,“好好好,二位随我来。” 两人随着管家穿过小院和长廊,来到了丁香的院子里,太史令家两儿两女,大女儿已嫁人,丁香排行老二,还有两个弟弟不过十三四岁,护不了这个家。 太史令一介小官自然奈何不了丞相之家,所以丁香即便不想嫁也得嫁,太史令也毫无对策,只有听命。 但是,他们还有唯一的救命稻草。 “小姐,江家二小姐和祁大人来了。”管家敲了敲门,递了声儿来。 “知道了。”丁香在里头应声,动作迅速的拉开了门,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把两人拽了进去。 原本祁鹤卿还想着他再怎么也是个男儿郎不好进女娘的闺房,所以便打算在外等候的,结果丁香这一手令他措手不及,还没反应过来时就进了里屋。 丁香和江芜倒是不介意他进来,特别是丁香,一点儿拘束都没有,转头回到圆桌前给两人斟了杯茶。 “朝朝,你说的那个可行么,今日贺泱泱都未跟过来。” 她惆怅着,一想到要嫁给贺临之那个纨绔的花花公子她就忍不住恶心。 江芜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抬手端起茶杯吹了吹,“她不来,我们可以请她来。” 那句话里的“请”字咬音格外重,祁鹤卿知道,江芜现在这般一定是对这件事势在必得,而且这个“请”谁又能分得清是怎么请。 “丁香姐姐,其他的姐姐妹妹们,是不是也该到了。” “自然。” “自然是极好的!” 凉亭中,李常钰手舞足蹈的为各女娘讲述着前几日去踏青时的景象,那叫一个形象生动,把结伴而来的江芜和丁香笑了个前仰后合。 今日说是议亲,实则也算是踏春宴,说白了就是请适龄的小女娘和小郎君来府中一同玩游戏,吃茶点,顺便相看。 祁鹤卿同江芜耳语几句后便去了郎君那旁,江芜和丁香则加入了女娘这边,几人畅谈着京中趣事,直到铜锣声响起。 众人循着铜锣声看过去,原是游戏开始了,李常钰连忙招呼着众女娘来到了场地,今日这第一场游戏是,投壶。 太史令细致,为每场游戏都置办了彩头,这投壶的彩头是一支紫砂狼毫笔,写起字来均匀不易晕染,是一支好笔。 那旁的郎君们也摩拳擦掌,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但秉持着女娘优先的原则,他们都乖乖的候在后面,静待女娘们先结束。 投壶游戏一人三支羽箭,可轮番比试,从近到远。一共设了三个场地,一些性子活泼的女娘早就迫不及待的领了羽箭去投掷,李常钰就是其中一个。 她平日里就喜欢舞刀弄枪,区区投壶对她来说十分得心应手,由近到远,几乎拿了个大满贯,唯一的失误就是最远的三支里,其中一支掉了出来。 江芜原本不想参与,但被李常钰和丁香撺掇着也站到了场地上,丁香为她递来三支羽箭。 祁鹤卿瞧出来她有些紧张,便上前了几步,站在了她的身侧。祁鹤卿没有说要手把手的教她,而是严肃认真的用手中的折扇敲打着江芜不对的手势。 最后他点了头,江芜才将手中的羽箭投掷出去,果不其然,进了。 根据他的指点,江芜一支又一支的往里投,由近及远,出了两支,其余的都进了陶罐。 江芜兴高采烈的回头喝彩,祁鹤卿看着她,笑意直达眼底。 殊不知这一幕被不远处的一人死死的盯着,那人的神色如同恶鬼,嫉妒的要命。 他同身边的贴身小厮说道,“丁家小姐终究比不过江家二小姐清丽让人有征服欲,今日,不论如何,江二小姐我要定了,反正我已是一条烂鱼,大不了便鱼死网破!” 几轮游戏过后,轮到了郎君们上场,贺临之阴恻恻的推开几人,站到了祁鹤卿的身旁,看这架势像是要与他一较高下。 祁鹤卿淡淡的瞥了他一眼,根本没把他当回事,开始进行投壶。 可这贺临之像是故意挑衅一般,手中的羽箭不去投自己的壶,而是投去了祁鹤卿的壶,故意将祁鹤卿的羽箭打偏,落在地上。 “你会不会玩!”李常钰是个急脾气,迫不及待的要去上前理论,幸而江芜眼疾手快拉住了她,随后摇了摇头。 贺临之欠儿登的声音响起,“哎呦,祁大人,真是对不住啊,我今儿个喝多了些,竟没看清楚就投了你的壶。” 说着,他下流的眼神扫过江芜,“不过幸好只是游戏投错了壶,不是进错了房。” 祁鹤卿握紧拳,皮笑肉不笑的挡住了贺临之的视线,“你再看一个试试。” 他将拳头微微举起,睥睨着,“贺公子,你还没试过锦衣卫的手段吧。” 祁鹤卿的声音冷到了极点,在场的人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一些圆滑懂事之人立刻上前来劝和,将两人分开。 江芜连忙提起裙摆小跑到祁鹤卿身旁,她驱散了众人,独自陪他坐在不远处的石阶上。 “莫要同他这等龌龊之人生气。” 江芜笑的灿烂,将脸往祁鹤卿那旁凑,“祁子言,真的无妨。” 祁鹤卿瞥了她一眼,忍不住上手捏了一把她的脸颊,“江二小姐当真是招人喜欢。” 这动作很是亲密,即便祁鹤卿并未用力,江芜还是微微红了脸颊。她连忙坐直身子,从怀中掏出了一个东西塞到了祁鹤卿手中。 “这是什么?” 祁鹤卿一边问一边打开了锦帕,只见一枚纸鸢样式的香囊静静的躺在锦帕中央,散发出悠然的香气。 “上次祁大人陪我做纸鸢,纸鸢只有一个被我拿走,所以便还大人一个香囊替补吧。” “里头我装了些驱虫安神的香料,眼看着清明将至,各种蛇鼠虫蚁也都陆续出现,这个香料是最管用的,我从小到大一直在用。” 面对江芜的真诚,祁鹤卿勾起唇角,当即将香囊佩戴上,抬眸问道江芜,“好看吗?” “还……不错。”江芜匆匆一瞥立马回头,今日也不知怎的,跟祁鹤卿待在一起时,心口总是是不是的“突突突”跳个不停,真不让人安生。 她这一转头,正好对上了贺临之阴暗的目光,贺临之这个眼神她再清楚不过,这是猎人紧盯猎物时那种贪婪又势在必得的眼神。 江芜并不害怕,反而有些兴奋,她知道自己的样貌与伪造出的性子是贺临之最喜欢的,他与贺泱泱不愧是兄妹,有一个通病便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这京城中,没有他想要却得不到的,上一次江芜没到手,这一次,他绝对不会放过。 正是这样的心态,才更好拿捏。 江芜冲他弯起眼眸,笑颜比这春日里的桃花还要明媚上几分,令贺临之看入了迷。 下半身传来的燥热感让他有些头脑不清醒,若不是上次禹王府的事件过后贺丞相收走了他所有的药丸,这一次,他保准让江芜□□。 祁鹤卿看见了两人之间的神色互递,立马警觉起来挡在江芜身前,略微不满的瞪着她,“江二小姐瞧什么呢?” “自然是下钩子,钓鱼喽。”江芜起身,附在祁鹤卿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随后便拉着他重新挤进了还在玩游戏的人堆里。 游戏过后,第二项还未开始,众人分散开各自聊天吃茶点,江芜吃了一盏茶后微微扶住了脑袋,然后独自一人去了后院。 她前脚刚走,贺临之便放下手中的茶盏跟了上去。 眼看着江芜走路有些摇晃,贺临之便知道是软骨散起了效果,很快,江芜就会失去反抗之力,任他为所欲为了。 想到这里,贺临之只觉得下身的灼热感越来越重,呼吸也渐渐急促起来,他亲眼看见江芜推开一间屋子的门走了进去,随后关上了门。 在暗处确定好江芜进的房间后,贺临之立马跟了过去。 今日,他一定替祁鹤卿好好尝尝江芜的滋味。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3章 纸鸢香囊 第24章 演戏 方才晴了一小会儿的天这会儿子又阴沉起来,乌云低压压的夹杂着轰隆隆的雷声,像是随时会落下雨来。 算不上好的天气并没有影响到众人的兴致,反而是微凉的春风驱散了聚在一起的燥热感,令众人更加投入游戏中。 玩击鼓传花时,鼓声停,花在谁手中谁便要表演技艺,其中一位郎君中花,上台表演了个耍大刀,令众人纷纷起身喝彩,丁香一个不小心打翻了茶盏,将茶水撒到了自己的裙摆上。 “哎呀呀,真是玩的不知天地为何物了,我去换身衣裳咱们再继续来。” 丁香偏偏在众人兴致最高时打断了游戏,偏偏她是这的主人,她这一走勾的众人也不能继续,只能眼巴巴的停下等她。 “我们陪姐姐一起去。”李常钰立马跟过来。 有她这一声,其余女娘也纷纷起身。 “就是就是,方才姐姐的琵琶弹得真不错,姐姐改日教教我。” “是啊姐姐,姐姐府里的点心十分精致,不知厨子是从哪找来的。” 众女娘一股脑的随着丁香一起往后院去,女娘们都走了,郎君们也没了兴致,嘴上说正好歇息一会儿,去赏赏府中的花草。 丁香突然停住脚步,一拍手,回过头来冲众人灿然一笑,“诶,这眼看着就要落雨了,后院中有棵玉兰树,雨中观赏别有一番滋味,大家可愿一同去赏赏。” “好啊!” “雨中逢花,别有意境,自然极好!” 这么聊着,郎君们也纷纷随着丁香一同去往后院。 路上,不知谁问了一句,“诶,怎么这会儿没见江家妹妹呢?” “朝朝可是有未婚夫婿的人,别看祁大人面冷,对朝朝那可是一等一的好,现下定是与祁大人说悄悄话去了。”李常钰打趣道。 众人被逗得忍俊不禁,哈哈大笑着一起转去后院。 还没踏进院子便先闻到了玉兰花清幽的香气,院子正中的玉兰树枝干粗壮,应当是棵老树,白嫩的花骨朵开的正好。 走的越近,玉兰清幽的香气越浓烈,令人闻之欲醉,仿佛置身玉兰山的花海之中。 “大家先在凉亭一坐,我这就命人传茶水点心来。” 丁香随手将李常钰拉了过来,“常钰妹妹,你陪我去换衣裳吧。” “成,我陪姐姐去。”李常钰亲昵的挽上丁香的手臂,往厢房那旁走。 “啊!” 一声尖锐的喊叫声响彻后院,众人纷纷赶过去,想瞧瞧怎么回事,可别是丁香和李常钰出了什么事儿。 这一过去可把众人给惊住,厢房的大门敞开,一眼便能瞧见里头的活春宫,女娘们纷纷臊红了脸,连郎君们都不好意思细看。 “怎么了这是?”江芜适时的与祁鹤卿出现,打消了众人的疑虑。 既然他们两个在这儿,那里头的人…… “又是贺家公子。”祁鹤卿皱眉,“看来禹王上次的教训还是太轻了些。” 他这一句话,众人纷纷互相看了一眼,今日来赴宴的人中可不就是独独少了贺临之一人。 可这女娘又是何人? 突然间,人群中传来一声惊呼,丁香颤颤巍巍的指着散落在地上的金簪,或许郎君们不识得这支金簪,但女娘们或多或少都见过,因为这支金簪是一个人常戴的。 “贺……贺泱泱……” “天呐!”江芜惊讶的捂住嘴,“怎么……怎么会……那他们兄妹二人岂不是……” 话不必说完众人也明白了剩下的意思,李常钰上前一步拉上了门,扭头说道,“丁香姐姐,这件事咱们处理不了,快去请长辈们来吧。” “对……对……”丁香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江芜立马上前扶住她,“姐姐,我陪你。” 两人的身影消失在拐角,众人纷纷议论起来。 “不是说贺家今日来与丁家议亲么?” “可不就是,贺丞相都来了,谁能想到会出这种事!” “哎呦,兄妹两人,即便不是亲生,也实在是……哎!” “可怜丁家姐姐了。”李常钰惋惜道。 另一个女娘突然察觉不对,“今日贺家小姐好像并未跟来吧,她怎么会突然出现在丁府,还与自己兄长做出……这等事来。” “好像是啊。” “还真是,今日可没瞧见她。” “怕不是这对兄妹私相授受,故意来这搅浑与丁家的亲事。” 眼看着众人的说辞顺着他们设想的方向发展,祁鹤卿忍不住微微扬起一抹不易被人察觉的笑意。 不一会儿的功夫,江芜与丁香就带了人来,贺丞相听闻屋里的人是自己的一双儿女,一口气没提上来,直接昏死过去,场面顿时混乱起来。 江芜偷偷与丁香握紧手,这个场面就是她们要的结果,贺丞相就算权势滔天,也无法堵住这么多张嘴,更何况腆着脸来与丁家结亲。 这一切,都是江芜筹谋好的。 踏青出游那一日,丁香与那日的郎君一见钟情,但是奈何受到贺丞相的威胁不得不作罢。 江芜自知那一日也算自己间接伤害到丁香,所以决意帮她永远摆脱贺家,丁香与丁氏夫妇都愿意配合江芜,老两口爱女心切,即便牺牲丁家的声誉也要让自己的女儿嫁的舒心,所以也就有了今天这一场好戏。 至于贺泱泱,她不过是自作自受,如果不是她要陷害江芜,如果不是她拉丁香顶替,那她也不会承受今日之果。 而贺临之更是活该,人家都是吃一堑长一智,而他却屡教不改,只是为了得到江芜,就连续上当两次,当真好骗。 江芜丝毫不费吹灰之力就轻而易举的扳倒了贺家兄妹,让他们再也无法翻身。 想必这次贺丞相醒来,将会收到两家退亲,届时他不论是送走贺泱泱还是让他们两个成亲都无所谓,因为倒台的人,是贺丞相自己。 祁鹤卿已经找出了他受贿的证据集簿,加之疑似与外敌相通包庇奸细往外运送铁矿,他就是想逃,也逃不过了。 一切顺利完成,江芜同丁香一起安抚受邀而来的众人,送走他们后,阴沉了半日的云彩终于落下了雨。 这场雨来的又凶又急,祁鹤卿用自己的披风为江芜挡着雨也没有用,两人还是淋湿了衣裳与鞋袜。 他们坐在凉亭中看着院子里的白玉兰在狂风暴雨中摇曳,的确如丁香所言,别有一番风味。 “迎春见我们没回去,一会儿便会来寻我们的。”江芜毫不在意的脱下鞋袜,光脚踩在石板上,伸出手去接屋檐落下的雨水。 看得出,她今日心情很不错。 祁鹤卿不经意间瞥了一眼她白嫩的脚,连忙移开视线。江芜毕竟是女娘,如此随意的脱下鞋袜,还真是没把他当外人啊。 “祁大人,你往那边看什么?”江芜疑惑的问了一声。 “你……你先把鞋袜穿好。”祁鹤卿还是没回头,声音听起来瓮声瓮气的。 女娘的脚是留给未来的夫婿看的,且不说两人之间是合作关系,就算是真的,在没成亲之前也应该尊重她的一切。 听到他的回答后,江芜忍不住笑,“祁大人,没想到你竟如此古板。” 她伸出手去拽祁鹤卿的胳膊,“你的鞋袜也湿了,脱下来一起踩水,你看我的我看你的,两不相欠。” “不一样……”祁鹤卿欲言又止。 江芜细眉微微一挑,“有何不一样的,这里只有你我二人,守什么老旧规矩。” 他拿江芜没办法,只好转过身来,听话的褪去了自己的鞋袜,跟她一样踩在石板上。 春雨寒凉,落在温热的皮肤上总是会令人忍不住打一个寒颤,浑身像是过电一般被雨水的凉意贯穿。 见祁鹤卿发呆,江芜突然起了坏心思,她接了几滴屋檐落下的雨水,唤了祁鹤卿一声,“祁大人。” “嗯?”祁鹤卿抬头看江芜,结果被她坏笑着泼了一脸水,凉意迫使他打了个激灵,把江芜逗得直乐呵。 “哈哈哈哈哈……祁子言……你也有今天!” 江芜笑的前仰后合,看得出她是真的开心,今日之事完成的圆满,她合该高兴。 看着她开心,祁鹤卿也忍不住勾起唇角,无奈的抬手抹掉了脸上滑落的雨水。 没等来预计中的回手,江芜有些疑惑,祁鹤卿这人不是向来睚眦必报么,今儿个怎么转了性子。 她还没疑惑完,祁鹤卿便伸出一只手来将攒了一小窝的雨水扑到了江芜的脸上。 两人在廊下打闹起来,像两个幼稚的孩童,迎春过来时便瞧见的就是如此的光景。 一个是清冷狠戾的锦衣卫北镇抚使,一个是娇弱清丽的世家千金小姐,丝毫不顾及形象的在廊下光着脚玩水。 但是不得不承认,的确很美好。 迎春看了好一会儿才举着伞跑过去接两人回府。 “小姐,祁大人,时候不早了,咱们也该回去了。” 说着,迎春把油纸伞竖起,预备去帮江芜拧去鞋袜里的水,“小姐和祁大人坚持一会儿子吧,丁府现下大乱,怕是没工夫管咱们,鞋袜衣裳的回府再换吧。” “的确乱。”江芜轻笑,“也的确该乱。” 祁鹤卿也点头,动作自然的接过迎春递来的锦帕,他没有先擦自己的脚,而是抻着胳膊搁在了江芜的脚边。 江芜与迎春都愣了一下,只见祁鹤卿微微蹙眉瞧了一眼锦帕,发觉有些小,便抬手拽过自己的披风来裹住了江芜的双脚,接着又转头去拿江芜的绣花鞋将水倒干,立在石柱上。 白袜在他大手中显得小巧,他用力拧了拧水分,随后递给江芜,“先凑合穿吧。” 对上江芜愣愣的神色,他抬手晃了晃,“想什么呢?” “没有。”江芜回神,连忙接过来套上,然后又小心翼翼的将祁鹤卿的披风叠好。 迎春在两人身后看的直笑,她倒是没想到,祁鹤卿这个人瞧起来像是什么都不会的,没成想还是个会心疼人的。 两个人实在是般配。 静等两人换好鞋袜以后,三人前后走着,准备托管家转达丁香一声就先回府去。 结果还没看见管家却先看见了失魂落魄的贺泱泱。贺家人只带走了贺丞相父子,将她弃之如敝履丢在了这里。 贺泱泱浑身湿透,在雨里缓慢的挪动着脚,每一步都沉重无比。 她也察觉到了几人的目光,抬头时正巧看见与祁鹤卿在同一伞下的江芜。 恨意的目光直射过来,江芜却不以为然的耸肩一笑,露出挑衅的神色。 贺泱泱直直的朝她冲了过来,像是疯子一样的大喊,“江芜,我要杀了你!” 第25章 心意 贺泱泱奔驰而来的速度极快,祁鹤卿左手撑着伞,原想伸另一只手去拉江芜,将她护在身后,结果扑了个空。 方才还在他身侧的江芜几乎一瞬间就躲闪到了一旁,转身伸出腿去轻而易举的就绊倒了贺泱泱。 她冷眼看着匍匐在地的贺泱泱,嗤笑一声,“杀了我?” “贺小姐自己做下的孽自己还,理所应当,与我何干。” 寒光一闪,江芜的匕首已经抵在了贺泱泱的脖颈上,对上她恐惧惊讶的神色,江芜微微歪头一笑,“还有啊,或许要让贺小姐失望了,我可不是什么任人宰割的小白兔,不过你和你那恶心的兄长,倒的确是,蠢货。” 最后两个字她说的轻飘飘的,但贺泱泱听的十分清楚,她不可置信的望着面前这个看起来毫无攻击力的女娘,回忆起从禹王府至今的种种,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难怪她明明找了丁香顶替还会被传出风言风语,难怪她今日刚出府门就被人敲晕带走,难怪今日她一睁眼,就进去了人间炼狱。 原来是她! 竟然是她! 她一直在等一个时机,一举掀翻整个贺府,让他们再也不能与别人结亲。 如果是这样,那能嫁给贺临之的人,便只有她贺泱泱一人了。 贺泱泱低声笑起来,笑声中藏着压抑与绝望,缓缓抬头看去。 雨水打湿了江芜的长发,贴在她的脸上却不显狼狈,雨滴顺着她白皙的脸颊滑落,此刻的她眼中满是清冷与狠戾。 贺泱泱幡然醒悟,她的确蠢,竟然还找江柔做盟友,江芜一人能玩她们十个。 论心计谋算,她终究比不过。 只能低头,认输。 “朝朝。”祁鹤卿走到江芜身边,为她撑起伞,“莫要同不值当的人说废话,我送你回府去。” “好。”江芜应声收起匕首,顺着祁鹤卿伸出的手起身。 两人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雨幕中,贺泱泱摊开手,被雨水泡到发白的掌心中躺着一个青色的小瓷瓶。 这是方才江芜给她的,她自然知道这是什么。 贺泱泱拔开瓶塞,将瓷瓶里的东西一饮而尽后重新躺下,仰面迎接着暴雨,雨水将她彻底清洗干净,这一刻,是她这些年来从未有过的放松。 她倒是,有些感谢江芜了。 若是她回去,不仅要遭受非人的虐待与毒打,还要接受别人异样的眼光与排挤。 更何况,一直温温柔柔的贺夫人视贺临之为心头肉,出了这等事,她绝对不会放过贺泱泱的。 与其被卖去青楼,还不如以死明志,让贺府自此以后身败名裂。 雨一直未曾停歇,江芜回到府里时还在淅淅沥沥的下个不停。 刚进主院的门,江芜便与江柔对了个正着,江柔脸色难看,想必也已经听说了贺家的事,她的金主贺泱泱,此刻应当已经是一具冰冷的尸首了。 江芜莞尔一笑,“姐姐这是去哪儿?” 江柔冷哼一声,一句话都没说,与她擦肩而过。 “姐姐别忘了明日的诗词会。”江芜转身,眼角微微上扬,“这可是秦姨娘千叮咛万嘱咐让我带姐姐去的,姐姐莫让姨娘失望呀。” 顿住的江柔捏紧了双拳,却无力反驳,江芜说的没错,的确是秦雪梅让江芜带着她赴宴,头发长,见识短的妇人之见,真是给她丢脸,害她在江芜这个贱蹄子前抬不起头。 “姐姐?”江芜又唤了一声。 “知道了。”江柔语气硬邦邦的,但江芜并不在意,因为江柔越是这样不爽,江芜的心里就越发的高兴。 让江柔不爽的事,她顺手就做了,让她不爽的时候,她自然也就顺手杀了。 贺泱泱只是一个开始,一切也不过是咎由自取,可她与秦氏母女的账,还没开始清算呢。 看着江柔怒气冲冲的背影,江芜笑的越发开心,转头拍着迎春的手臂笑道,“迎春,今日我给你做桃花羹吃。” 次日清晨,江芜是被迎春喊起来的,昨夜听着雨声入睡,十分惬意。 迎春打水回来时说今日是个好天气,昨夜雨停了,今日就出了太阳。 朝阳染红了东方的一片云彩,将光线洒落在京城的每一个角落里,昨儿个丁香和李常钰约她去食味斋吃朝食,所以今日她并未在府中用餐食。 秦雪梅一见她出来便着急忙慌的迎上来,“哎呦朝朝,你们这诗词会这么早就要去啊,先用个朝食再去吧。” 虚情假意的关怀,不过是怕她不带江柔独自一人前去赴会。 江芜摆了摆手,乖巧的说道,“秦姨娘误会了,我不是去诗词会,我是同阿钰她们约好了去吃朝食,就不在府中用了。” 说着,她越过秦雪梅,将视线落在吃粥的江柔身上,“姐姐,咱们一会儿便在诗词会上见吧。” 江柔不耐烦的点了点头。 得到回应后,江芜冲秦雪梅弯了弯眸子,“秦姨娘,那我先走了。” “欸,欸好。” 转过身后的江芜立刻冷下脸来,就算秦雪梅不去求,她今日也会带江柔赴会。 因为今日这诗词会上,还有一出好戏要上演,势必得江柔与她一同看见才好。 “好!” “老板娘好手艺!” 还未进食味斋的大门便听见了里头的喝彩声。 见江芜进来,食味斋的老板招呼了她一声,“江二小姐,你的小姊妹们在二楼的包厢里等着你。” “好,多谢老板。”江芜微微一笑,提着裙摆与迎春上了二楼。 “朝朝,快来。”李常钰在二楼听见了她的名讳,赶忙出来喊她。 丁香已经坐在了包厢里,见江芜来了,立马为她舀了一碗八珍汤。 圆桌上还摆着几个小碟,又精致又好看。 “朝朝,你尝尝这个翡翠虾饺。”李常钰夹了个绿油油晶晶亮的饺子搁到了江芜的碗里,“我觉得味道很是不错,但丁香姐姐不喜欢,丁香姐姐更喜欢这个羊肉烧麦。” “好,那我尝尝哪个更胜一筹。”江芜夹起翡翠虾饺咬下一口。 绿油油的外皮糯糯的,带着一股青菜的清新之味,内里的馅儿料是鲜猪肉与虾仁和在一起调制的,虾仁个头饱满,能吃到虾肉,再一口下去还有鲜灵的汤汁添彩,的确出众。 江芜这头还没吃完,丁香的筷子便夹着羊肉烧麦递了过来,“朝朝,你再尝尝这个。” “好……我慢慢吃……”江芜嘴里塞着虾饺,含糊不清,为了精确评价,她吃完翡翠虾饺后还用清茶漱了漱口才吃的羊肉烧麦。 羊肉烧麦的皮子滑溜溜的,一口下去,羊肉的鲜香与胡葱的清甜相得益彰,好吃的让人差点咬掉舌头。 面对两人求知若渴的眼神,江芜实在是评判不出,只好老老实实的说,“都好吃,都不错。” “嘁,没意思。”李常钰舀了一口八珍汤放入嘴里,“朝朝,你要不同我和丁香姐姐说着有意思的吧。” “有意思的?”江芜茫然的咀嚼着剩下的那口羊肉烧麦,“什么有意思的?” “比如……”丁香笑的不怀好意,“你和祁大人之间的事情!” 敢情在这等着她呢。 江芜嘴一抿,放下了筷子,“我与祁大人有什么好讲的。” “我瞧着他对你十分上心,朝朝,他可是坊间人称冰山罗刹的人,但他看你时,眼中可全是温柔。”丁香用胳膊肘捅了捅一旁的李常钰,“阿钰,你说是不是?” 李常钰立马接话,“是,太是了,朝朝,你说你是因为他屡次三番救你而心动,那他又是何时?” “总不能是……”李常钰笑的别有深意,“总不能是他一直惦记着你吧,原本他就不想退亲的!” 李常钰的话让江芜想起了祁鹤卿那个随时带在身上的破旧荷包,又想起两人在赏花宴上再遇后的种种,不禁有些晃神。 但…… 她目前没有那么些功夫想这些儿女情长的事情,她现在要做的就是查出母亲的死因,为母亲复仇。 昨夜冷雨还来报信,说是在南下一带好像有人见过通缉令上的那个粗使婆子,她已经派人过去找找看,现在还没有任何的回应。 想到自己的母亲,江芜刚刚柔软一瞬的心重新坚硬无比,不管旁的,她只专心这一件事。 “朝朝。” “朝朝?” 李常钰伸出手在她面前晃了晃,又反手摸了摸她的额头,确定不热后才放下来,“你怎么了,怎么瞧着脸色不太好。” “是啊朝朝,哪里不舒服么?”丁香也十分关怀的凑过来。 江芜垂眸整理好心情,抬头冲两人笑,“没事啊,脸色不好是因为我饿了,你们总是逮着我问问问,我都没吃上几口好吃的。” 她夹了羊肉烧麦到丁香碗里,“羊肉烧麦冷了可就不好吃了,快吃。” “阿钰你也吃,我瞧着这个白玉牛乳糕也十分不错。” 江芜转移了两人的注意力,结束了这个问题,说实话,她自己也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但是她并不想知道,起码现在不想。 为了给沈兰香复仇,她已经将自己的姓名也算上了,即便祁鹤卿对她真的有好感,她也不能回应。 因为祁鹤卿这般好的人,应当有更相称之人在侧。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5章 心意 第26章 撞破 诗词会设在国子监祭酒的园林中,他老人家向来喜欢举办此等诗词歌会,众邀青年才俊来参加,最主要的是这个小老头喜欢当月老,爱给年轻的女娘和郎君们牵红线。 今日来的好些人都是国子监的学生,个个来了以后先去祭酒面前同他行大礼,得到他的点头后才敢自在入园。 小湖边敞轩四面开窗,垂着竹帘,春风带着湖畔柳叶的清香丝丝渗入,受邀而来的宾客们有正襟危坐的,有三三两两,或倚栏,或凭几,姿态闲雅的。 此时,一位青衫公子正击节而歌自己新填的词曲,声调清越。旁边执檀板轻叩节拍的,是平日最持重的礼部侍郎,他微阖着眼,头随拍子一点一点,竟无半分官威。 能来这儿的人都是有些文墨的,他们附庸风雅,像礼部侍郎这种的大官不在少数。 也难怪秦雪梅拉下一张老脸来也要求江芜带着江柔来见见世面,保不齐就在这儿遇见个如意郎君,又恰逢国子监的祭酒爱牵红线,若是傍上个有钱的人家,也算江柔的造化。 “哎呦,我说你这人怎么走路的!”李常钰双手叉腰,瞪着面前的玄衣郎君,一脸的不快。 此人方才拿着酒壶,摆明了就是冲她旁边的江芜来的,若不是她挡住,那酒壶里的酒怕不是就要撒到江芜身上去了。 “对不住啊姑娘。”那郎君一脸歉意,“在下不是有意的,这衣衫瞧着不便宜,姑娘说个价,我赔姑娘一身。” “用不着!”李常钰翻了个白眼,“青天白日的,郎君还是少喝些酒吧,别这诗词会还没结束,郎君便醉的找不到家了。” “好了阿钰。”江芜拉了拉李常钰的衣角,转头看向一旁的江柔,“姐姐随便去逛,常钰的衣裙脏了,我陪她去换一身。” 江柔点了点头,瞥了一眼那个玄衣郎君,他身上的料子是云锦,纹样立体又华丽,一瞧就是个富贵人家的公子哥。 见他望着江芜的背影发呆,江柔立刻凑过去,“这位郎君。” 玄衣郎君回头看她,只见江柔刻意将耳边的鬓发挽起,眼波流转,“这位郎君,实在是对不住,我这两个妹妹一向没规矩惯了,郎君莫怪。” “你是她们的姐姐?”那人眸子亮起来,“在下威何凌宇,还想请问姑娘一句,方才那个身着豆绿色衣裙的女娘,可否已有婚配?” 一听他自报家门打听江芜的事儿,江柔这心里就郁闷,她不禁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但奈何面子上得过得去,所以只好维持着体面的微笑,“家妹已有婚约,未婚夫婿正是锦衣卫北镇抚使,祁鹤卿,祁大人。” “我就说我没认错。”何凌宇勾唇一笑,面对江柔的疑惑也不曾做解,而是拱手行礼后离去,独留江柔一人在原地茫然。 什么叫没认错? 难不成他认识江芜? 亦或是认识祁鹤卿? 从后院厢房出来后,李常钰拉着江芜往内院走。 另一角上,一对璧人正俯首案前。 穿杏子红绡裙的女娘执一管紫毫,在一幅素绢上走笔如飞,她腕间一对虾须镯随着动作轻轻相击,发出细碎的清响。着烟灰色长袍的郎君则安静地在旁研墨,偶尔抬眼与那女娘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你瞧丁香姐姐,今儿个早晨还调戏你与祁大人,现下倒是与那周家郎君打的火热。”李常钰偷笑,“听闻他们二人情投意合,好事将近呢。” “那很好啊。”江芜远远的望着两人,王家郎君就是那日踏青时与丁香的纸鸢缠线到一处的那个郎君。 两人算是一见钟情,周家郎君自然也知道禹王府中之事,但他并没有为此对丁香有任何改变,而是跟贺临之恨的牙痒痒。 有这般疼爱丁香的人陪伴在她身侧,是件再好不过的事。 “话说,你家祁大人怎的不来?”李常钰拉着江芜就近坐到了一旁的竹亭里。 听她问起祁鹤卿,江芜眨了眨眼睛,“他是武将,对这诗词会定没什么兴趣。” “哦?”两人身后传来一道清沉的嗓音,“是么?” 江芜转头,正好撞进祁鹤卿深邃的黑眸之中,他的眼角微微上挑,似乎在诉说他今日心情不错。 “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既如此我先不打扰二位了。”李常钰笑的意味深长,起身溜之大吉。 祁鹤卿坐到她方才的位置上,与江芜面对面,“怎么了江二小姐,在诗词会见到武将,傻眼儿了?” “你怎么来了。”江芜回神,伸手去够茶壶。 祁鹤卿先她一步提过茶壶,为她的杯中斟了半杯热茶,“我怎么不能来。” 他抬眸,望着江芜的眼睛,“朝朝可是嫌我是一介武夫?” “又发什么疯……”江芜嘀咕着,还没回他一句时,两人身后冒出来了一个人。 此人相当眼熟,就是方才洒了李常钰一身酒的那个玄衣郎君。 江芜立刻警觉起来,出声质问,“这位郎君又有何事?” “弟妹!”何凌宇身手敏捷,为了省那几步路不走石阶,而是一个翻身就翻越了栏杆,坐到了祁鹤卿身旁,“我就说我方才没认错你。” “弟……妹?”江芜茫然,看向对面的祁鹤卿。 祁鹤卿推开了何凌宇的胳膊,正襟危坐,“这是我表哥,威武将军之子,何家何凌宇。” 那这声弟妹叫的倒也没错,只能认了。 江芜抿唇,起身行礼,“嗯……表哥安康。” “哎呀弟妹,坐坐坐!”何凌宇连忙摆手,他这人最讨厌这些繁缛礼节,自在散漫惯了。 祁鹤卿抬手拉住江芜手掌的前半段,让她安稳坐下,“别管他,不必行礼。” “嘿你小子!”何凌宇敢怒不敢言,轮嘴皮子,他没祁鹤卿毒,轮武力值,他又只有挨揍的份儿,实在不敢说太多,生怕祁鹤卿一个不顺眼就给他一脚。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有人为他撑腰。 何凌宇起身坐到江芜身旁,一副“狗仗人势”的小模样,“弟妹你看他,从小到大都会欺负我!” 江芜也遂了他的心愿,狠狠的瞪了祁鹤卿一眼。 祁鹤卿叹气,一句话都没说,何凌宇便知道,自己这次可找对人了。 “何时来的?”祁鹤卿也为他添了一杯茶。 何凌宇讪笑着,“也就昨日才到的,不想打搅姑姑歇息,便想着今日与你碰面了再回家。” “我要的消息你可带来了?”祁鹤卿问道。 “带来了。”何凌宇四处瞧了瞧,确定没人往这旁瞧时才从怀中掏出了一个纸条递给江芜。 江芜茫然的抬头看向两人,“消息……给我的?” “是啊!”何凌宇摊手,“不是弟妹你要找这江湖通缉令上的人嘛,子言托我打听,恰逢有人见过她,这纸条之上便是她现在的住处。” 江芜心头一颤,“多谢!” 她将纸条收入怀里,对上祁鹤卿的眼神后又点了点头,“也多谢你。” “你们小两口谢来谢去的做什么,怪生疏的。”何凌宇拉起两人的手叠在一起,“你们小夫妻先热络着,我一会儿再来寻你们,今夜去食味斋吃,我请客!” 说着他便跑远了,只留下逐渐飘远的声音。 祁鹤卿看着两人叠在一起的手,忍不住红了脸,他缓缓的将手背翻转成手心,与江芜十指相扣,假装不在意的说道,“我们去那旁瞧瞧吧。” “啊……好……”江芜自然感受到了手心中传来的阵阵温热,但是不知为何,她竟一点儿都不抗拒。 前院里的人越发多了,最热闹处当属曲水流觞。 一众年轻子弟围坐水畔,那只荷叶状的盘子托着的酒盏随流水曲折而下,停在谁面前,谁便须满饮一盏,即时赋诗一首。 不远处几位年长的名士并不参与这些嬉戏,只远远坐在临水的石凳上,他们面前的棋盘黑白交错,手边一杯清茶早已冷透。 还有着人坐在竹亭的长椅上看书卷,那其中,便有个熟人。 “你爹也在?”祁鹤卿眉毛一挑,似是猜想到江芜又要整什么幺蛾子。 见江芜冲他狡黠一笑,他便懂了她的意思,因为此时的江应中身旁坐着一名女子,可以说是,互相依偎着彼此。 那女子面容姣好,关键是比秦雪梅年轻,江芜不知,若是让江柔瞧见这一幕,她心里会怎么想。 说曹操曹操就到,江芜这才刚想完,身后就传来了一阵瓷器碎裂的清脆响声。 这声音不算小,许多人的视线都被吸引过来,江应中也是如此。他刚放下面前的书卷就与两个亲生女儿大眼瞪小眼起来,一瞬间便慌了神。 “朝朝,柔儿。”他连忙搁下书卷起身。 江柔早就冲了过去,指着江应中身旁的女子质问道,“阿爹,您今日可是说与同僚下棋去,这位便是阿爹的同僚么?” 相比起江柔,江芜就冷静许多,她抬手挽着祁鹤卿的胳膊,也走了过去开始拱火,“爹爹,就算要娶妾我们也不会介意,但秦姨娘大着肚子独自一人在家,爹爹实在不该骗她的!” 第27章 泡汤 经她这么一拱火,江柔心中更气,谁知她还未继续开口,旁边那个女人先是不乐意起来。 她眉头微皱,冷下脸来,“江应中,你敢叫我为妾?” 江柔或许不知此人是谁,但江芜知道,千机阁早就将这一切打听清楚呈报给她。 此人是伯远候嫡长女白玉霜,夫婿病重身死前为她递了合离书,二人合离后她便回了侯府住。 当今圣上年事已高,身体也不如从前,除了一个虎视眈眈的禹王之外,还有两位灼手的人选。 一位是东宫太子,一位是圣上的第一位皇子,大皇子庆王,二位皇子水火不容,而伯远候就是大皇子一派。 听闻近日圣上身体欠安,大皇子开始广为拉拢朝中众臣,尤其是听说江祁两家结亲,大皇子为了拉拢祁鹤卿可谓费劲心思,江应中既是祁鹤卿未来的岳丈,那必定会舍弃太子那边来投靠于他。 而拉拢一个男人最好用的办法,就是女人,江应中发妻亡故已久,伯远候嫡长女合离,两人是最合适不过的。 见张江应中左右为难的模样,江芜面上不显露,实则心里已经笑出了声,这场戏可太好看了。 她旁边的江柔可就没那么淡定了,一眨眼的功夫就已经冲过去撕扯住了白玉霜的头发。 “你这贱人,怎么勾搭的我爹爹!” 白玉霜毫无防备,被江柔扯住了发髻还挨了两巴掌,可她哪里是个好相与的主儿,反应过来后立马反击开来。 她年长些,力气也大,一个巴掌就扇的江柔晕头转向。江应中立马着急忙慌的跑过去拉架,嘴里说着别打了,可按耐不住两人的战斗力强大,一个误伤的后肘击就将他打退了好几步。 “朝朝!子言!”江应中痛苦的捂着胸膛求援,“快来拉拉架!” “不能再这么打下去了!” 江柔一副害怕的模样,瑟缩在祁鹤卿的身后,双手扒着他的胳膊露出半个脑袋来,见江应中喊她,更是“害怕”的藏在了祁鹤卿身后。 周围人的目光都被这边的吵闹声吸引过来,江应中面上挂不住,见江芜不来只好牺牲自己再次上前劝架。 那边的两人打的正急,江应中一过去再次被误伤踩脚加拳头,疼痛让他顾不及形象,一屁股坐在地上揉起脚来。 见两人打的差不多了,江芜这才扯了扯祁鹤卿的衣角,祁鹤卿了然,抽出佩剑走到两人那边大呵了一声,“住手!” “国子监祭酒私家园林企容你们两个胡闹!” “若是再不住手,我的佩剑可是不长眼的!” 他本来就生的冷峻,嗓音也清沉有威慑力,江柔和白玉霜怒气冲冲的分开站在两旁。 这场架打的十分势均力敌,毕竟两人的发髻和衣衫同样凌乱不堪,地上还有散落的发饰与耳环。 两人刚分开一会儿,国子监的祭酒就赶了过来,了解前因后果后,祭酒立马让围观的人群都散开。 他瞧着凌乱的两个女人和地上坐着的江应中,连声叹气,“江大人,这本是你的家事,老夫不便多说什么,可你瞧瞧,今日来的都是些晚辈,你做的什么表率,若是此事传扬出去,你的脸面又往哪搁!” “对不住,实在对不住……”江应中连声道歉,他回头剜了一眼江柔,白玉霜他得罪不得,自家女儿还是可以的。 “朝朝。”江应中唤了一声。 “父亲。”江芜应声,往前走了两步,距离他们还有些距离时停下,“父亲唤朝朝何事?” “先带你姐姐回府,没有我的允许不许出院子,以后你更不许带她出来丢人现眼!”江应中怒气冲冲的吼着,“带她回去,一切等我回去再算!” “是……”江芜怯懦应声,伸手去拉江柔的手腕,结果被江柔狠狠的甩开,她力气极大,江芜被甩了个踉跄,被一旁的祁鹤卿揽住了腰肢才堪堪站稳。 “爹爹……我……”江芜转身伏在祁鹤卿的身上,泫然欲泣。 江应中怒火中烧,三步并作两步上前狠狠的扇了江柔一耳光,怒喝道,“平日里是我太过娇惯于你,你给我记住你自己的身份!” “若是再敢对你妹妹这般,你便滚回乡下老宅去!” 江应中这一巴掌用足了力气,江柔偏着头,不可置信的捂住自己的脸颊,抽泣着狂奔而去。 “爹爹,你别怪姐姐,我这就去看着她。”江芜安抚着江应中,然后拉起祁鹤卿的手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刚出了众人的视线,她立马弯着腰笑出了声来,方才演戏的泪水还挂在尾睫扑闪,让人瞧着格外的娇弱清婉。 “今日又是唱的哪出戏啊,江二小姐。”祁鹤卿将她身子掰正,面向自己,随即从怀中掏出帕子来为她将眼泪擦去。 演戏归演戏,可若是看见江芜流泪,他心里便堵得慌。 祁鹤卿这突如其来的动作让江芜有些猝不及防,抬眸看向他时,他正在温柔细致的为她擦泪,刹那间,江芜的脑海中一片空白。 周围的一切都像是静默了一般,只剩下她“砰砰”直撞的心跳声喧嚣。 “祁大人可有心仪之人。”江芜鬼使神差的问出了这一句话,话刚出口自己都后悔起来。 祁鹤卿也被问的一怔,似乎是没想到江芜会如此问他。片刻回神后,他坚定的点了点头,“有。” 藏在衣袖里的拳头被江芜握紧,她不敢问剩下的问题,而是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笑,“今夜我便不去食味斋了,替我代表哥问安,改日再聚。” “好。”祁鹤卿又点了点头,江芜不问,他便不说,他不想让这个答案为江芜套上一层沉重的枷锁。 见祁鹤卿没再追问,江芜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感觉,既失落又庆幸,如同分裂一般。 她赶忙隔着袖子狠狠的掐了自己一把,让自己打起精神,“那个……回府吧。” 夜色渐浓,婢女们悄无声息地点亮院子四周的绢灯。暖光透过素绢,柔和地映照着点灯婢女的脸庞。 今日的江府静悄悄的,所有人都照常做着自己的活计,只有江芜知道,这是风雨欲来的前兆。 江应中派人来喊她时,已过了夜食的时辰,去往正厅的途中,江芜抬头欣赏着今夜的月色。 一轮明月不知何时已挂上树梢,清辉倾泻在院子里的每一个角落,与院内的灯火交织成一片烂漫的光景。 现在恐怕整个江家,也只有她还有心思赏夜景,前厅此刻莫不是快被泪水给淹没了。 抵达正厅时,江应中扶额坐在木椅上,秦雪梅扶着肚子在一旁默默落泪,而江柔则跪在地上,倔强的不肯低头。 “父亲。”江芜进门先朝江应中行礼,继而转身朝着一旁微微颔首,“秦姨娘,姐姐。” “朝朝,来坐。”江应中摆了摆手,“一家人不必如此拘礼。” “好。”江芜应下,坐到了一旁,安静的等着江应中说话。 江应中先是仰头深吸了一口气,又低头默默吐了出来,“朝朝,平日里你都是独自一人赴会,今日为何带你姐姐一同去。” 这语气,分明是责怪。 谁知道她没来之前这秦家母女偷偷的串通了什么话。 江芜才不会上当,她面上表现出一副局促不安的神色,时不时的瞥向还在抽泣的秦雪梅。 “爹爹……我……我……” “大胆说!”江应中一拍桌子,吓得几人浑身一颤。 “是我没照看好姐姐冲撞了贵人,爹爹责罚我吧!” 江应中深深的闭上了眼睛,“爹知道你不是鲁莽之人。” 他微微掀开眼皮,看向秦雪梅,“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好闺女,今日在诗词会之上让我丢尽了脸面,所有人都知道我江家的长女是个村野丫头,粗糙不堪!” 他越说越气,指向秦雪梅的食指微微颤抖着,“你还想让她随朝朝去诗词会找个好人家,就她今日这番作为,还指望大户人家看上她,做梦去吧!” “难道爹爹就没错么!”江柔哭喊着,“自从主母逝世后,府里上下都是我阿娘操持,爹爹连个正头娘子的名分都不曾给,现下我阿娘为爹爹孕育生子,爹爹却在外偷腥!” “啪——” 又是清脆的一巴掌。 只不过这次的巴掌,是秦雪梅打出去的。 江柔偏着脸久久没有回头,似乎不理解为什么自己拼命为母亲维护,到头来只换来了这狠狠的一巴掌。 “上不得台面的东西!”江应中怒火中烧,将桌上的茶盏掷地,摔的四分五裂。 能让他如此生气,一定是与伯远候之女的亲事泡了汤,失去了升官发财的机会又失去了美娇娘在侧,别说是江应中了,换做任何一人都会比今日还疯。 “你。”江应中指了指跪在地上的江柔,又抬手指了指还在落泪的秦雪梅,“还有你,你以为让她搅浑我一次就能万事大吉么,我今日便明确的告诉你们母女,这辈子都别想当上江家的主母与嫡女!” 话音刚落,秦雪梅立刻捂住了隆起的肚子,表情痛苦万分,“老爷……老爷我不行了……我都肚子……好疼……”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7章 泡汤 第28章 清明 “曲郎中,我家姨娘怎么样?”江应中的模样十分关切,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他是什么神情温柔的好夫君呢,不过他在外人面前也的确是如此演绎的。 曲郎中摆了摆手,“无妨,就是情绪起伏跌宕,腹中胎儿随母亲同样激动,有些动了胎气。” 说着,曲郎中来到了台前写下了一张方子,“这是安胎药,吃两服后胎象便可安稳。” “多谢曲郎中,麻烦了还让您跑一趟。”江应中唤了管家来,“找个婢女送曲郎中回去,顺便给秦姨娘抓安胎药来。” “是,老爷。”管家应声,笑脸盈盈的送曲郎中往外走。 床榻上躺着的秦雪梅脸色苍白,这会儿子正可怜巴巴的望着江应中,与江应中对上视线后又挪开,翻了个身朝里去。 “好了雪梅。”江应中坐在床边,将她掰回来,“今日之事,的确是柔儿有错在先,她在大庭广众之下这般胡闹,会让旁人觉得我江应中教女无方。” “柔儿自小不是跟随在你身旁长大的,她十岁才来认亲,在乡野之地她能有今日这般才情已然是我能给她最好的了,我能有何法子。” 秦雪梅说着说着就开始泪水涟涟,“柔儿哪有朝朝那般好命,既有嫡女的身份,又自小学习礼数。” “好了好了。”江应中连忙为她擦泪,“今日是我冲动,不该说那样的气话,曲郎中都说了不可再悲戚,你就别再哭了。” “我虽打了柔儿,但我是因为柔儿不敬老爷你才打的,可不是因为柔儿的话!”秦雪梅挑明了话,这架势分明就是要江应中今日必须给她一个承诺。 江应中的笑容僵在脸上,随之慢慢收起,默不作声。 “老爷~”秦雪梅起身,抱住江应中的胳膊摇了摇,眼中含泪望着他。 江应中没了法子,只好应下,“若你这胎给我生个儿子,我自会考虑。” 听到确切的答复,秦雪梅这才破涕为笑,亲昵的靠在江应中的肩头,一脸幸福的模样。 孰不知,她看不见的地方,江应中的神色已然冷淡下来。 破坏了江应中的好事,又让秦氏母女吃瘪,江芜今日心情极佳,亲手做了桃花羹与迎春和冷雨分食。 听完冷雨的来报,江芜笑意更深,连带着话里都多了几分讥讽,“秦氏还真是天真。” “小姐的意思是老爷不会给秦氏主母之位?”迎春吃的腮帮子鼓鼓,“可我瞧着老爷的确对她这一胎抱有极大的希冀,小姐不会是想……” “稚子无辜,更何况还是个没出生的孩子。”江芜往口中送了一勺桃花羹,“我不是秦氏母女,不会无缘无故的伤害一条命来完成我需要的事。” “但……” 她顿了顿,仰躺在贵妃椅上,“爹爹可不是愚昧之人,若是他想让秦氏登主母之位,即便我想拦也拦不住,他可不是什么重诺之人,当年也不过是借我说的话了却了他心中所想之事而已,不然今日也不会有这出好戏。” 迎春还是一副懵懵懂懂的模样,但一旁安静吃东西的冷雨听懂了江芜的意思,“老爷不是不娶,只是想留着主母之位,为自己的仕途增砖添瓦。” “还是冷雨聪慧。”江芜将吃空的瓷碗搁到桌上,“即便秦氏这胎是男孩,也只会是个去母留子的结局。” 她从怀中取出今日何凌宇给她的那个纸条,神色逐渐冷下来。 纸条上写的地方离京城不远,过几日就是清明,她正好可以借机会去京郊寻上一寻。 清明节当日,祁府的马车一早便等在了外头,祁鹤卿特意告假,要与何秋芳陪同江芜一起去祭奠沈兰香还有亡故的祁家家主及长子。 江应中有意找借口不去,秦氏母女也磨磨蹭蹭,江芜看出了他们的心思,先入为主说道,“秦姨娘月份大了,前几日才动了胎气不宜颠簸,姐姐和父亲便留在府中照应吧,今日有子言与芳姨陪同我便够了。” “我们朝朝就是如此懂事。”江应中一副慈父状的摸了摸江芜的脑袋,“一会儿替为父多为你母亲烧些纸钱,我有空了便去看她。” “是啊朝朝,待我这孩子安稳生下来了,我必定去为主母做法祈福,我这身子不争气,只能辛苦你了朝朝。” “无妨,朝朝明白。”江芜笑的温顺,叫人心中莫名有些难受与心虚。 她转身与迎春跨起篮子和食盒朝外走去,他们几人即便再不想去也要做足面子功夫,所以自然也就跟出去相送。 祁鹤卿等在马车外头时,见江芜与其他几人走了出来。 今日江芜穿的十分素净,一身水蓝色的衣裙绣着简单花纹样式,头上只有两只他送的蜻蜓缠花簪,可即便如此也难掩她的姿容清丽动人。 何秋芳的声音从马车中传出,“瞧什么呢子言,还不快叫朝朝来陪陪我。” 祁鹤卿应声,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去,他冲几人行了个礼,听了两句嘱咐后便拉住了江芜的手,将她扶上了江家那辆小的马车,自己也跟了上去。 临末了还不忘把迎春赶去后面那辆马车上去陪何秋芳。 何秋芳朝着窗外翻了个白眼,她这儿子当真没出息,不赶紧想办法将人娶进门就算了,还天天黏黏糊糊的,一瞧就是个惧内的样儿。 江芜看着人高马大的祁鹤卿陪她窝在狭小的马车里,原本还装的乖巧懂事在此刻也荡然无存。 “祁大——” 江芜在祁鹤卿的眼色中改了口,她轻轻的拍了拍自己旁边的空位置,“子言,你在角落里挤不挤,要不要往我这旁坐一些。” “不用,别挤着你。”祁鹤卿的耳廓瞬间红透,他轻咳了两声试图掩盖什么。 嘴上说着不用,身体却很诚实的往江芜那旁挪了一些。 不知为何,今日跟他单独待在一处,江芜竟有些说不出的紧张,尤其是想起昨日祁鹤卿为她擦泪时的场景,心中这股子紧张越发明显起来。 待启程以后,两人才彻底变回了自己,祁鹤卿也毫不客气的坐到了江芜身旁那个空间宽敞的地方,“方才是为了陪你演戏,你若觉得这马车不舒服就去后面那辆陪我阿娘。” 江芜摇了摇头,“不必,在这里挺好的,这一路若是与芳姨在一处,难免会触及伤心事。” 她拍了拍祁鹤卿的手背,“放心,迎春性子活泼,定不会让芳姨冷清。” 祁鹤卿“嗯”了一声,又默不作声地挪了挪身子,与她靠的更近了一些。 “好像落雨了。”江芜掀开车帘往外头瞧着。 祁鹤卿也凑了过来,果真是落雨了,原本今日的天便阴沉沉的,出门时还瞧见燕子低飞,何秋芳便嘱咐他多带了几把伞,现下倒是能派上用场了。 “无妨,我备了——” 祁鹤卿顿住,他与江芜同趴在窗口往外瞧,方才往回退时,两人竟同样默契的一同转身。 此刻四目相对,近在咫尺,两人立刻红着脸分开扭头看向一旁。 “我……我那个……伞……”祁鹤卿无与伦比起来,“备下了……” “明白……我明白你的意思。”江芜也有些慌乱。 两人就这么互相看着一旁,谁也没敢再转头,脖子差点僵住。 马车摇摇晃晃的载着他们来到了墓园。 远山连绵隐没在青灰色的天际下,细雨如尘,悄无声息地浸润着青石板路。 道路两旁的老槐树初绽的嫩芽挂着水珠,欲坠不坠。 纸灰被风吹起,有的打着旋儿落在溪涧里,顺着墨绿的水草漂远,有的恰巧被雨丝沾湿落下,在地上化为一团黑水。 不知谁家的坟头,摆着新摘的桃枝,花苞还沾着雨露,瞧着十分新鲜。 远处有妇人压抑的抽泣断断续续,很快消散在风里。几个提着食盒的仆人默默跟在主人身后,衣摆已被泥水洇深了颜色,很快的路过他们身侧。 迎春打开食盒为沈兰香的墓前摆上吃食,一旁的江芜手持三炷香,在祁鹤卿的伞下用火折子将香点燃。 新火折子的油多,致使火太旺盛烧起了火苗,江芜习以为常的轻甩两下,火苗随之覆灭,只留一缕青烟缓缓而上。 祁鹤卿将油纸伞搁在墓前为燃起的香挡住雨丝,以免被雨水打湿扑灭。 林间偶尔传来布谷啼鸣,一声声,鸣得今日这般光景更显寂寥。 何秋芳已从马车中取出蒲团搁在青石板上,为沈兰香倒起酒来,“阿兰,你从前最爱喝的桂花酒,去年我新酿了一些,今日带来给你尝尝味道。” 说着说着,泪水不自觉的悄然落下,何秋芳是如此,江芜也是如此。 往年的清明,她几乎也是一个人来祭拜沈兰香,秦氏母女偶尔几次也会跟来,但江应中一次都未来过这里。 年年如此,她也便不再期盼江应中来这。 原以为每年沈兰香墓前的桂花酒是江应中偷偷送来的,她以为江应中不愿让她瞧见思念亡妻徒添伤感的场面,但没想到,年年来此的,竟是何秋芳。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8章 清明 第29章 同进退 “芳姨。”江芜抹了一把泪,她还是想确认一下,哪怕彻底死心,彻底明白自己的父亲薄情,“每一年母亲供桌前的桂花酒……都是您来放的,是吗?” 虽不知江芜这是怎么了,但何秋芳还是迟疑着点了点头,“是,你阿娘喜欢我酿的桂花酒,知道咱们两家退了亲面子上不好看,所以每年清明时节,我与子言便一早来祭奠,尽量不与你们撞见。” 原来如此。 原来江应中当真薄情寡义。 江芜心中仅存的那一丝希冀,在今日这场细雨绵绵中,彻底泯灭。 祁鹤卿瞧出了一丝不对劲,趁着何秋芳还在絮絮叨叨的与沈兰香烧纸说话时,他轻轻拉着江芜的手腕来到了一旁。 “朝朝,怎么了?” 江芜摇头,掩饰着自己的内心。但祁鹤卿偏不让,他一把将想要逃离的江芜拉了回来,微微弯下腰与她四目相对。 见她不说话,倔强的眸子里不自觉的的落下一行清泪,祁鹤卿没了法子。 当初故意吓唬她带她去诏狱她没哭,浮云寺遇见山匪她没哭,被困山洞险些丧命她也没哭,怎的今日像是泄洪一般哭个没完了。 “朝朝。”祁鹤卿抬手为她揩去眼泪,“若是有事,尽管告诉我,不要一个人憋在心里,不论如何,我会与你同进退。” 他这番说辞非但没哄好江芜,反而惹得她眼泪更盛,像是断了线的珠子,扑扑簌簌的不停往下落。 祁鹤卿慌了神,连帕子都来不及去掏,连忙捏起自己的衣袖为她擦拭眼泪,“哎呦,别哭啊朝朝。” 江芜还是摇头,但这次不同的是,她微微扬起了嘴角,祁鹤卿看得出,她这是在假装坚强。 “你若不愿说也无妨,左右我陪你便是了。” 祁鹤卿无奈,他也知道江芜心性向来如此,一直步步紧逼还不如让她先平复心情来的好,若是她想说一会儿便说了。 所以他也沉默起来,安静的为江芜撑起伞,陪她一起在火盆中为沈兰香烧纸钱和纸金元宝。 火舌上窜,很快就将纸钱烧成灰烬,轻飘飘的到处飞。 祭奠完成后,他们各自整理好心情,开始去做正事。 祁鹤卿自然知道江芜要趁这个机会去京郊寻人,所以他将暗卫指派去护送何秋芳回京城,自己则陪同江芜乘坐江家的小马车去了京郊的一处村落。 村落位置偏僻隐蔽,稀稀落落的只有几户人家,像是破败版的世外桃源。 两人一进村就被村子里的人盯着瞧了许久,也不赖村民们看,毕竟两人穿的虽算不上锦衣华服,却也是裁剪合体的好料子,加之两人容貌气质出众,更显得与这里格格不入。 “这位大娘,请问马婆子家怎么走?” 祁鹤卿去问路,语气礼貌恳切,但那位剥豆子的大娘却并未搭理,像是没听见一般。 向来呼风唤雨的锦衣卫北镇抚使哪里受到过这种待遇,他立刻拧了眉,刚想加大嗓音再次询问之时,江芜出手制止了他,冲他轻轻的摇了摇头。 江芜打开自己的荷包,从中取出一块银鱼递过去搁在石板上,笑脸盈盈的询问,“婆婆,您可知马婆子家住何处?” 那剥豆子的老妇果真停下手中的动作,从石板上拿起银鱼来,在手中掂量了掂量,随即才抬起头来认真的打量着两人,“你们说的马婆子,是十年前来的那个老嬷嬷吧。” “我们村子里只有她一户是个外来户,她说是逃难来的,也是蹊跷,这么多年来都无人问津,今日来寻她的人倒是一波又一波。” 两人心中顿时绷起一根弦,仿佛下一秒就要断裂,江芜都有些听不出自己的声调来,“我们是第几波人。” “嗯……第三波吧,方才那帮——哎呦喂!”老妇的话还没说完,江芜已经扯住了她的衣襟,“位置在哪!” 老妇哪见过如此变脸的女娘,方才还柔柔弱弱的,现下突然变得如此骇人,她连忙指着身后,哆哆嗦嗦的说道,“走到头往右拐然后胡同里面最小的一家就是……” 江芜顿时松了手,提起裙摆拔腿就跑,祁鹤卿紧随其后,即便两人紧赶慢赶还是人去楼空。 老妇所说的那户人家大门四敞,院子里有打斗痕迹,还有几具尸首,看起来像是两波人,一道显眼的血迹拖的很长,往屋里去。 江芜立马夺门而入,在血迹尽头看见了画像上的那个人,也就是马婆子。 她的胸口插着一把匕首,似乎还有一口气在。江芜立马上前扶起她,“马婆婆,醒醒!” “你告诉我,当年春风村林家那场大火,到底是谁做的!” “真相是什么!秦雪梅当真清白么!” “她……她是个……白眼狼……咳咳咳噗——”马婆子吐出一口黑血,匕首上有毒,难怪这帮人能走的如此安然无恙,原来是笃定马婆子必死无疑。 “然后呢?”江芜的神色无措,心中无比期盼着马婆子能把话说完。 但马婆子已经没了说话的力气,她用尽最后一丝气力指向床榻,然后手便垂落下去,脑袋也歪向了一旁。 马婆子前脚刚断气,祁鹤卿就察觉出了不对劲,明明是四月的天方才还下过一阵细雨,怎么会如此热,而且还伴随着什么东西烧糊的味道。 “啪嗒——” 门外闪过一丝人影,祁鹤卿反应迅速,跑过去时屋门已经从外反锁,他突然反应过来,是有人点了火,想把他们烧死在这里,如同当年春风村的林家一样,永远的消失在那场大火里。 “朝朝!”祁鹤卿去拉江芜,“快走,那帮人想致我们于死地!” “不行……不行!”江芜疯魔了一般推开了祁鹤卿的手,朝着马婆子最后指的方向跑去,“一定还有什么没找到的……一定有……” 她疯了似的的翻着被褥枕头,想试图从里面找出什么东西来,马婆子被追杀这么多年,一定是因为她知道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而追杀她的人既然做了两手准备就没有必要再放火。 与其说这火是困住她和祁鹤卿的,不妨说是为了彻底毁灭证据的,马婆子这里一定还有他们没找到的证据在! 火势越来越大,这里原本就是一间草屋,根本不经火烧,再这么找下去两人都会被困死在这。 但江芜神色坚毅,祁鹤卿也知道她是个不达目的不罢休之人,索性豁出去赌一把,他上前陪她一起翻找,用自己的配剑划开枕头和被褥找。 就在第二个枕头被划开时,祁鹤卿在那堆谷壳子里发现了一个木盒。 “朝朝快来!”祁鹤卿举起木盒,“他们要找的应当是这个。” 木盒上有一把特制的锁,但火势越来越大两人来不及找钥匙,祁鹤卿拉起江芜往外跑,他用力一脚踹烂了屋门,幸好马婆子这门年久失修,不然他还真不能如此顺畅。 就当他以为两人顺利逃出来时,一支利剑破空而来,祁鹤卿一把把江芜护进怀里才堪堪躲过那支箭。 院墙上站着的几个蒙面黑衣人个个手提明晃晃的大刀,摆明了就是要取他们两个的命。 “都是拿钱办事的,买我们性命之人出价多少,我给你们出三倍。”祁鹤卿一边周旋一边带着江芜悄无声息的往后退。 为首那个男人大笑了两声,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这位郎君,虽然你慷慨大方,但咱们虎啸帮向来讲究诚信二字,有人花钱买你们的命,若是你们觉得委屈,那只是因为你们运气不好,没能提前买下他的命。” “杀。” 他一声令下,身后的黑衣人个个冲了过来,提起大刀来就砍。 “一会儿我杀出一条空隙,你冲出去一直跑,别回头。”话音刚落,祁鹤卿把江芜推到一旁,自己冲上前与那帮人抗衡。 江芜愣住,双手握紧木盒,心中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她自认为自己是个自私自利可以不惜一切代价利用身边的人和事的冷血之人,但看见祁鹤卿次次为她拼命时,她竟然动摇了这么多年保全自己的念头。 “江芜,快走!” 祁鹤卿知道自己寡不敌众,更何况是个个训练有素的杀手,即便自己身手再好也没有那么多力气坚持。 他唯一能做到的,就是死前为江芜杀出一条血路,让江芜离开。 见江芜愣在原地不动,他趁机抹了一人脖子朝她跑过来,“听到没,我撑不了多久,你快走!” “那你呢。”江芜把木盒塞进怀里,上前捡杀手死后散落在地上大刀,“让我走,然后你死在这里殿后么?” 祁鹤卿不可置信的睁大了眼睛,但对面的兵刃再次砍过来,他无法分心与江芜说话,只能先专心应战。 杀手的大刀都经过特殊锻造而成,对于江芜而言仿佛有千斤之重,她试了好几次才举起,朝着祁鹤卿身后偷袭之人重重的砍去。 温热的血溅了她一身,白净素雅的脸上也沾染了星星点点,她毫不在乎的抹去,与祁鹤卿背对背而战。 “祁鹤卿,不是你说会与我同进退么,巧了,我也一样。” “今日,要不同生,要不共死。” 第30章 命悬一线 见江芜神色坚毅,祁鹤卿便知道她是认真的,心中不免有些触动。 只不过敌人在前,他无心考虑这些,他现在要考虑的是怎么突破重围,与江芜全身而退,而不是孤身一人以命相抵。 江芜愿随他赴死,他可不舍,有她的那句话,便心满意足了。 “用这个。”祁鹤卿把自己的佩剑扔给她,随后重新从地上捡起一把杀手的大刀。 他的佩剑相比于大刀轻盈许多,但锋利程度可不亚于大刀。 江芜用匕首用的顺当,剑也是第一次用,她咬了咬牙,就当长一些的匕首用吧,顺手就行。 她这握剑姿势相当奇特,对面的杀手面露嘲讽之色,却正是因为轻敌,对面的杀手被江芜轻易反杀。 他捂着脖子不可置信的瞪着江芜,鲜红的血顺着指缝流出,染红前襟。 寒光再次闪过,那人随之倒地,心口处多了个血窟窿。 剩下的几人皆被江芜这番动作给唬住,谁也不敢想,这个看起来娇滴滴的柔弱女娘,竟可以用如此怪异的姿势用剑,而且用的还特别顺手。 虽不算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但江芜也的确因为这另类的拿剑方式划伤了自己的手臂。 鲜红的血顺着手臂滑落到剑柄,江芜却不以为然,持剑之手抖都不曾抖一下。 而她身后的祁鹤卿更是不要命,像是一具没有血肉不知疼痛的躯壳,被砍伤好几处还能反杀那么些训练有素的杀手,不愧是锦衣卫。 两人的打法越来越疯,将原本以少敌多必输的局面打平,浑身是伤还能坚持那么久,这般不要命的打法这群杀手也是头一次见,反而有些不敢轻举妄动,只选择稳妥的方式消磨两人的体力。 刀光剑影下,他们终于因体力不支而单膝跪地,杀手头领立刻发出信号命令剩下的杀手将两人彻底斩杀,不要再浪费时间与精力。 “朝朝。”祁鹤卿抬手擦去嘴角的血,露出一抹苦涩的笑,“若是我死了,你可否帮我多照看照看我阿娘。” “自己的娘自己照顾。”江芜几乎是一瞬间猜出了他的用意,她反应很快,及时扯住祁鹤卿的手,将他推到一旁,手中的剑朝着迎面而来的杀手飞过去。 即便如此,这一剑也只刺死了一个人,不过杯水车薪。 “祁子言,我认了。”江芜坐下,与他背靠背,“若是有缘,来生再续。” 杀手的大刀已经朝着两人砍来,就在千钧一发之际,几只白羽铁箭划破长空飞射而来,杀手们躲避不及,伤到了好几个。 墙围之上,一个身穿银盔的男子立足,挽弓搭箭,他身后的房屋顶上,站着一群与他同等姿势之人。 还没等杀手们反应过来,白羽铁箭再次破空而来。 都说外甥像舅,看来这传言不假,墙围之上的人跳下来,带人以破竹之势冲向杀手团。 杀手团本就因江芜与祁鹤卿损失了几人,现下哪还能打得过这一支白羽小队,不一会儿的功夫就被射穿手腿,嘴里塞了破布,想死又不能死。 “臭小子,怎么样!”何鸿威冲过来扶住祁鹤卿。 “无妨,舅舅。”祁鹤卿伤口多,流的血也多,笑起来苍白无力,“今日多谢舅舅,若不是舅舅,恐怕我已命丧黄泉。” “说什么不吉利的屁话。” 何鸿威即便想苛责也不舍,他欲言又止了半晌,瞥向一旁的江芜身上。 她也有几处伤口,但远不及祁鹤卿,可见这小子是真以命相护。 “威武大将军。”江芜坐在地上,实在起不来,便拱手行了个礼,她还未曾与祁鹤卿成婚,随着叫舅舅有些为时过早。 何凌宇叫声表哥笑闹就算了,但何鸿威毕竟是长辈,不能无礼。 何鸿威“嗯”了一声算是回应,不冷不淡的唤人来将人带走,连句宽慰的话都未曾说。 这般冷待,江芜也不是头一次遇见,习以为常的任由旁人搀扶着往外走去。 祁鹤卿抬手去拽她却拽了个空,何鸿威严严实实的挡在了他的面前,威严不悦。 何鸿威对江芜的态度,他也有所察觉,所以他抬起的手搭在了何鸿威的宽大的掌心上,任由何鸿威将他拉起来。 这一下起的有点猛,扯到了伤口,祁鹤卿痛的眉毛拧成一团也没出声,何鸿威见状,脸更黑了。 “子言,你为了她命都不要了?” “你可曾想过你的阿娘,想过我与你表哥,想过你亡故的父兄!” 祁鹤卿抬眸,将手臂搭在何鸿威的肩膀上,“舅舅,我堂堂七尺男儿,怎么可能抛下未婚新妇独自逃命,况且即便是个陌生人,我也做不到见死不救。” “这些杀手训练有素,挑明了冲我们来的,若是非要说仇怨,应当也是我的仇家更多,算是我连累了朝朝才是。” “你总有你的理!”何鸿威扶着他往外走,“当初让你来军营同我一起,你说圣上和你阿娘不愿,我瞧着分明是你自己想留在京城守着这个已经退了亲的婚约。” “舅舅。”祁鹤卿虚弱的靠在他的身上,“我好歹也是锦衣卫北镇抚使,给我留些面子。” 何鸿威白了他一眼,将他带去营帐歇息,传了医师过来诊治。 好在他们二人受的都是皮外伤,祁鹤卿有几处伤口稍微深一些,也都敷了药包扎起来,只不过发炎红肿导致他有些发热。 医师刚为江芜包扎好,她便急忙赶去祁鹤卿所在的营帐。今日太险了,若不是遇上何鸿威进京复命,在此扎营休整,他们二人怕是已经命丧于此。 想起祁鹤卿不要命似的护在她身前,江芜的心就像是被一双无形的大手给攥住了,生疼生疼的。 掀开布帘,江芜与守在床榻前的何鸿威四目相对,她微微福身行礼,何鸿威点了点头,示意她过去。 “子言现下还有些发热,我去瞧瞧汤药如何,你留下来,陪陪他吧。” 江芜连忙应声,“好,我会好生照看他的。” 何鸿威微微颔首,转身离开了营帐,他自然也不想为难这个女娘,可一想到自己这大外甥为了她改变那么多,他便觉得江芜是个红颜祸水。 他刚走,江芜便拉了张凳子过来坐在床边,祁鹤卿发热昏睡过去了,他的上半身裸着,即便盖着被子也能瞧见密密麻麻的绷带。 这幅样子让江芜心口隐隐作痛,方才杀敌时多果断现下就有多后怕,她拉起祁鹤卿的手与他相扣,搁在自己的脸颊旁轻蹭。 “祁子言,你疼不疼……” 滚烫的泪水夺眶而出,滴落在祁鹤卿的手臂上,像是把他的心烫了个窟窿。 早在江芜进来时他便醒了,原想着一会儿吓唬她一下,没想到她竟然抱着他的手臂边哭边自言自语。 现下睁眼也不是,不睁眼也不是。 纠结之下,祁鹤卿还是舍不得让江芜落泪,他睁开眼睛,抬手为江芜擦去眼泪,“朝朝,我还没死呢,不必哭丧。” “呸呸呸!”江芜抽泣着去拽他的手摸在木质的床架上,随后瞪着他,义正言辞的让他重复,“快点!” “呸呸呸。”祁鹤卿忍不住笑,“你何时也如此迷……迷信了。”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江芜突如其来的拥抱给打断,江芜俯在他身上,将他紧紧抱住。 瞧着面前这个毛茸茸的脑袋和直钻鼻间的桂花香,祁鹤卿的脑海中瞬间一片空白,他只觉得心口处跳动的厉害,仿佛下一秒就会从嗓子眼儿里跳出来一般。 “怎么了。”祁鹤卿轻声问,“可是今日吓到你了?” “祁子言,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儿。”江芜撑起手臂,与他的脸之间隔了不到半臂的距离,她的眼眶通红,我见犹怜,祁鹤卿瞧得心都快碎了。 他一边点头一边为她擦泪,“朝朝尽管说,我一定尽力去做。” “以后,你能不能不要再以命相搏,我好像……” 好像有点接受不了失去你。 好像……喜欢上你了。 江芜泪眼朦胧的看着他,说不出剩下的话。 就现在而言,还不能说。但爱意涌上心头之时,即便嘴上不说,也会从眸子里跑出来。 她话都没说完,祁鹤卿却连忙点头,“行,什么都行,我答应就是了,那你也答应我别再哭了,哭的我心里怪难受的。” 话音刚落,祁鹤卿便感觉到唇上覆了一抹柔软的温热,他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江芜已经坐直了身子,仿佛刚才亲他的那个人不是她一样。 “朝朝……你方才……” “祁子言,你明白我的意思么?”江芜反问。 祁鹤卿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一脸茫然的看着她。 没想到她倒是生气了,袖子一甩就起身,“没明白你就好生琢磨琢磨吧!” “诶,方才还答应舅舅好生照看我的。”祁鹤卿看着江芜决绝的背影离开后重新躺回了床榻上,他抬手摸着自己的唇,痴痴的笑出了声,回味起了方才那个转瞬即逝的吻。 到底……亲没亲上? 祁鹤卿突然有些陷入自我怀疑,方才江芜的动作也太快了,他的感觉,到底是不是真的? 越想越燥热,祁鹤卿索性拉过被子蒙住头又掀开。 “不行!” “得……” 得亲回来。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0章 命悬一线 第31章 吻 原本渐停的雨又淅淅沥沥的下起来,眼看着有约下越大的势头。祁鹤卿伤成这样不能奔波,为防家中人挂念,江芜用千机阁的小信猴送了两封信分别寄给江府和祁府。 信上只说两人上山祈福被大雨所困,并没交代受伤之事,以免节外生枝。 江芜撑伞回来之时,恰巧遇见何鸿威再次从营帐中出来,两人相对无言,何鸿威刚想绕过去之时,被一只细长的胳膊拦住了去路。 “威武大将军,聊聊。” 何鸿威瞥了一眼面前这个清丽的女娘,第一面时瞧着柔弱,现下却有种不同的威压,像是并没有给他拒绝的机会。 他不禁在心里暗暗改观,是他看走眼了,这小女娘,有些胆量。 “可以。”何鸿威点头,指向主帐,“请。” 江芜微微颔首,先行而去。 “行军之人不讲究吃喝,只有些粗茶,江二小姐莫怪。” 何鸿威抬手要去拿茶壶,江芜率先一步拿起茶壶,给何鸿威面前的茶杯斟了半盏,“小女子没那么娇弱,况且我是小辈,该我为长辈斟茶。” 话说完,两杯茶也斟完,江芜搁下茶壶,微微一笑,“大将军,请。” “多谢。”何鸿威也没矫情那一套,端起茶杯轻吹后喝了一口。 他还没说什么,对面的江芜先发了话,“我知大将军不喜欢我,也知晓其中缘由,若是我的家人因为某个人伤成那样,我也会跟大将军一样,讨厌她。” 她如此坦率,倒是把何鸿威给说住了,一时之间有些不知该怎么接话。 正在踌躇之时,江芜抿了一口茶,继续说道,“我说这番话不是要大将军给我解释,也不是博同情,我只是想告诉大将军,我对子言是真心的,这次被算计是意外,此后,定不会再有这种情况发生。” 这回直接把何鸿威说没了声,他不禁认真的打量起面前这个女娘来,从前这种话都是男子保护女子所说,他从未想过有一天会从一个小女娘的口中听到此番话。 “你的意思是……你会护着子言?” 江芜点头,神色真诚无比。 何鸿威忍不住想笑,又觉得不合时宜,笑也不是笑这个小女娘异想天开,而是欣慰他的大外甥终于不再是独身一人战斗,他等来了与他并肩之人。 难怪这小子如此豁的出去,哪怕被退亲折辱,哪怕差点丢了命,也要护着她。 是他们两人,本就站在同一处。 虽不知江芜口中的保护是何保护,但既然她是真心,祁鹤卿信她,他便也信她。 “知道了,你们二人好好的,便是最好的。” 何鸿威抬起茶杯,朝着江芜努了努下巴。 江芜会意,立马端起茶杯与之相碰,随后饮下杯中茶。 她擦了擦嘴,“多谢大将军理解。” “嗯?”何鸿威抬头,“还叫大将军?” 江芜不好意思的咳了两声,“还未成亲……不合礼数……” “不过还是要谢谢……舅舅。” “哈哈哈哈……好好好!” 何鸿威笑的爽朗,他承认江芜的确有自己的人格魅力,毕竟上一秒他还觉得江芜是个红颜祸水,而现在,他倒是也很喜欢这个女娘了。 帐外的何凌宇用胳膊捅了捅一旁的祁鹤卿,憋笑的脸都红了,“表弟,第一次被当做娇妻,感觉如何?” 祁鹤卿嘴角微翘,压都压不住,“表哥,你羡慕不来的。” 何凌宇冲他龇了龇牙,在帐外大喊,“阿爹,子言不好好歇息,偷偷跑出来了!” “阿爹——唔唔——” 祁鹤卿赶紧捂住了何凌宇的嘴,但还是无用,下一秒营帐的帘子就被掀开。 何鸿威在前,江芜双手抱臂在后,就静静的站在那瞧着打闹的两人。 “祁子言,还嫌伤的不轻么!” 江芜一句话,两人立马松开,笔直的站在一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敢说话。 “回去休息。”她拉住祁鹤卿的手,为他撑起伞,祁鹤卿立马乖巧的接过伞来撑在两人头顶,任由江芜挎着他的手臂离去。 瞧着两人的背影,何鸿威笑着摇了摇头,所谓一物降一物,他这大外甥是被降服的彻彻底底喽。 他不经意间瞥见了一旁傻笑的何凌宇,忍不住冲他白了一眼,到底何时能再出现个人,把他这傻儿子也收了去,省的叫他操心! 回到营帐里,江芜收起伞立在门口,一转头就被祁鹤卿捞进了怀里,他的双眸在阴暗的营帐中闪闪发亮,眼角微微上挑,笑意直达眼底。 “做什么?”江芜被他盯的有些不好意思,试图逃离他的怀抱。 没想到祁鹤卿猜中了她的心思,将臂弯收的更紧了些。 江芜刚想用力,他便装出一副柔弱状,眉头微蹙着吸气,“朝朝,我身上还有伤呢。” 他这么一说,江芜只好败下阵来,任由他环腰,凑近。 看着眼前逐渐放大的脸,江芜心跳的越来越快,砰砰砰的像是要冲破胸口跳出来一般。 “方才,我有一事不太确定,所以特意去寻朝朝讨教讨教。”祁鹤卿此刻的嗓音不同以往的清沉,而是带着一丝蛊惑,扰的耳朵痒痒的。 江芜忍不住缩了缩脖子,“什……什么事?” 祁鹤卿抬起手来,略粗糙的指腹轻轻擦过江芜的朱唇,眼眸深邃望不见底。 他弯腰与江芜的额头相碰,低声说,“朝朝,这个可以再教我一遍么?” 话音刚落,江芜的唇就被堵住,祁鹤卿说是讨教,自己分明更会一些。 他扣住江芜的后脑勺,温柔的轻咬着她的唇角,身上的药油味似有似无,比清酒更容易让人沉醉。 江芜将胳膊搭在他的脖颈上,慢慢回应他的吻,这一吻缱绻绵长,江芜的腿都软了,还好祁鹤卿的另一只手勾着她的腰,不然怕是要滑落在地。 松开以后,江芜红着脸把头埋在祁鹤卿的怀中,从前不知道亲吻是这般滋味,现在知道了,实在有些不好意思。 祁鹤卿笑的一脸开怀,他抱着江芜,将下巴搁在她的头顶轻轻蹭了蹭,“朝朝,你害羞了?” “才没有。” 怀里的声音闷闷的,祁鹤卿听完更想笑了,“方才偷亲我时,胆子不还挺大么,怎么我讨回来便害羞了。” “我没有。”江芜死鸭子嘴硬,实际上埋在祁鹤卿怀中的小脸已然通红一片,连带着耳根子都热起来。 她越这么说,祁鹤卿越想笑。 他故意使坏往后退了两步,江芜立马紧紧跟过去,生怕被他发现自己红成晚霞的脸。 “祁鹤卿!” 江芜的声音带着一丝威胁,祁鹤卿立马缴械投降,“好好好,我不动就是了。” 他抱着江芜,心里有种前所未有的踏实感。 终于,得偿所愿。 次日清晨,雨下了一夜还未停息,不过倒是不如昨日那样大,细蒙蒙的,淋上一阵浑身潮湿。 祁鹤卿与江芜受了伤,淋不得雨,何凌宇特意给两人寻了马车来,进京复命耽误不得太长时间,所以即便冒雨也得去。 刚入京百姓们便纷纷夹道欢迎,大声庆贺着威武大将军凯旋而归,江芜第一次见这种阵仗,心里也十分钦佩。 可高兴之余又有些唏嘘,她转头看向没什么表情变化的祁鹤卿,拉住了他的手。 祁鹤卿察觉到她的手,立马转过脸来看她,“怎么了朝朝?” 江芜摇了摇头,往他身边挪了挪,若是他父兄未身故,此时的他应当也同何凌宇一般意气风发吧。 “子言。”她唤了一声。 “嗯?”祁鹤卿应声,抬手摸了摸她的额头,“是不是马车颠簸你累了?” 他拍了拍自己的肩头,“累了便靠着我歇一会儿。” 江芜越发心疼,她不过是唤了他一声,他便如此担心,可见她没喜欢错人,祁鹤卿的真心无需多言,她都看在眼里。 从前是她不敢回应,但经历过生死考验后,她再也不愿叫他等了。 “是了。”江芜靠过去,鼻尖萦绕着他身上淡淡的药油味,“我就是想靠你一会儿。” “好,那便靠着。”祁鹤卿轻笑,“若是这旁靠累了,还有另一旁。” “你的伤口,还疼不疼?”江芜靠在他肩上,仰起脸来看他,“回去记得莫沾水,还得多换几次药。” “知道了,我不疼。”祁鹤卿捏了捏她的脸颊,“倒是你,伤了好几处地方,我府里还有上好的玉颜膏,待回去我便差人给你送过去。” “好。”江芜应声,脑袋蹭了蹭祁鹤卿的颈窝。 突然间,祁鹤卿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又说了一句,“朝朝,你方才问我的问题能不能再问一遍。” “什么?”江芜茫然了一瞬,“你的伤口……还疼不疼?” “疼!”祁鹤卿一副可怜兮兮的小狗状,把江芜立正后立刻抱住了她,靠在她肩上,“若是朝朝肯亲亲我,可能就没那么疼了。” 不是说冰山罗刹么? 不是说清冷狠戾的锦衣卫北镇抚使么? “祁子言……我从前竟不知你如此没脸没皮。” 江芜叹了口气,却忍不住嘴角上扬,她低头亲了亲祁鹤卿的唇,“还疼吗?” “疼。” 她又低头亲了亲,“这样呢,还疼吗?” “疼。” 江芜没了法子,只好耐着性子又亲了亲,这一下着了祁鹤卿的道,被他扣住后脑勺深深的吻了下去。 他很快便翻身起来,反客为主把江芜抱在了腿上,与昨日不同,今日吻的极具侵略性,像是要把她给拆吃入腹一般。 不知过了过久,马车停下,他才停下,微微喘着粗气分开,最后更是不舍似的又凑过去啄了一下才松口。 “表弟,江府到了。” 何凌宇的声音从马车外响起。 “好。”祁鹤卿应声,亲了亲江芜的额角,“我送你回去。” “不行。”江芜拒绝,“昨日之事不知是否是秦氏母女所为,不可掉以轻心,你伤的太重,会被她们发现的。” “昨日那个木盒有一把独特的锁,盒子里有机关,若是错了便会摧毁里头的东西,所以我已让千机阁去查解法。” “我相信,里头一定有我们要找的东西。”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1章 吻 第32章 突逢变故 回到梧桐苑后,为避免节外生枝被发现自己身上有伤,江芜称病谢绝了秦雪梅与江柔的假意探望。 望着门外秦雪梅假意叮嘱迎春好好照看她的剪影,江芜不禁冷笑一声,秦氏这番做派是为了给谁看? 是她? 还是江应中。 司马昭之心,说是关心探望,实则是借机打探,瞧瞧她有没有受伤才是最终目的吧。 昨日那帮杀手说有人出钱要买他们二人的命,而他们又是去找马婆子,与马婆子有联系之人只有秦雪梅。 杀人灭口,滴水不漏,秦雪梅向来都如此佛面蛇心,若是说与她无关的,怕是连她自己都不信。 此次她见江芜全须全尾的回来,心中必定焦急万分,想着下一次怎么杀的更干净利落吧。毕竟江芜死了,她们母女才能借机上位,才能完成她们心中所愿之事。 只不过不难看出,是有两批杀手曾来过马婆子家,若秦雪梅的杀手算一波,那另一波又是受谁指使? 江芜心中不禁泛起丝丝凉意,敌暗我明,不知到底是谁,竟这般盼着她跟祁鹤卿殒命。 贺家已被处置,定无法作妖,若是祁鹤卿得罪的人,那也不应该冲她而来,冲出火场的第一箭,分明是朝她射来的。 越想越乱,江芜揉了揉脑袋,起身写了纸条,托千机阁专属信鸽送了出去。 虎啸帮,知道名字,就好查。 秦氏走后不久,江应中也来了一趟,皆被迎春用怕过了病气一话给推拒了回去。 江芜躺在床榻之上,透过窗幔看去,朦胧一片,只能听见江应中对医师的嘱托。 贴身照顾她的医师早就被换成自己人,所以江应中不论说什么他都应承着,江芜厌恶江应中虚伪的嘴脸,索性用被子蒙住了头。 直到所有人都出去后,整个房间才彻底安静下来。 冷雨给江芜换了药,迎春一边红着眼偷偷抹泪一边为江芜制可以盖住血腥味的香囊。 她知道江芜定然有要事才会伤成这般,但江芜不说,她们便不问。 冷雨是被江芜救过性命,半道儿来做了江芜的婢女,帮她打理千机阁的一切,可迎春是打小儿就跟江芜一起长大的。 她自然知她家小姐的布局谋略是一把好手,也知她家小姐并非真正柔弱,可是瞧着她家小姐受了伤,迎春还是忍不住难过的想哭。 “迎春,怎么了?”江芜身着寝衣,伸过来的手还带着刚擦好的药油味。 她捏了一把迎春的脸颊,“我就两天不在,秦氏可是为难你了?” 迎春摇了摇头,一言不发。江芜只好看向冷雨,结果冷雨耸了耸肩,一副无辜的模样。 “迎春,说话。” 过了好半晌,迎春才抽抽搭搭的回答,“小姐受伤我心疼。” “小姐从小到大都是被呵护着的,哪受过这么重的伤,即便浮云寺那次也只是扭伤了脚着了风寒,这次的伤口如此深,还不知要养多久。” 迎春越说越难过,再次抽泣起来。冷雨听完这番话后也垂下了眉眼,她平日里糙惯了,竟忽略了她家小姐是个柔弱女娘,这次伤的确有些重。 江芜忍不住笑起来,连忙抱住迎春与冷雨,“哎呦,好啦好啦,一点小伤而已,我真的无碍,你们别担心。” 她松开两人,笑脸盈盈的看着她们,“为了弥补你们为我的担心,我给你们做艾糕。” 说着,她抬手用胳膊捅了捅迎春,“好迎春,莫哭了,哭花脸再让外头的人以为我苛待你呢。” 迎春立马止住哭声,掏出绢帕擦泪,一副乖巧懂事的模样。 三人围在一起,不知是谁先挠了痒痒肉,然后便一发不可收拾,嬉笑着到处跑。 看着眼前的两人,江芜不自觉的勾起唇角,沉寂了这么多年的心,在这一刻才彻底回温。 她不再是一个人,她有迎春和冷雨笑闹陪伴,有李常钰和丁香的扶持与照顾,有何秋芳的疼爱与惦记,还有祁鹤卿的保护与喜欢。 真好。 都说江南多雨,可今年春日的京城雨水却比前几年要多,春雨绵延而至夏日,落在碧绿的荷叶上,顺着叶脉堆积在中心处。 雨水越积越多,荷叶不堪重负倒向一旁,中心的雨水立刻倾泻而下,隐入湖中。 江芜坐在茶楼饮茶,千机阁向来探听消息极快,可这把锁难解,叫她等了将近三个月的时日。 好在她与祁鹤卿需要养伤,秦雪梅这几日准备待产,也没工夫盯着她,所以待两人伤养的差不多时,信件也到了。 今日,她便约了祁鹤卿来此茶楼饮茶。 只不过向来从不迟到的祁鹤卿,今日迟迟未到,江芜越等越觉得心中不安。 茶水已换了一壶新泡的,江芜也渐渐坐不住,她起身下楼,在门口撑起伞想要去迎一迎祁鹤卿,说不准他是被什么事给拖住了。 但不知为何,她总觉得心慌的厉害,所以越发焦灼起来。 刚出茶楼不久,江芜便瞧见渡口处围了一圈人,她不是个爱凑热闹的,却鬼使神差的走了过去。 拨开人群,江芜一点一点靠近,看清里头的人时,她顿时感觉心凉了一大截。 “子言!” 江芜几乎是扑过去的,她颤抖的扶着祁鹤卿的肩膀,为他撑起伞。 当她看清祁鹤卿怀中之人时,不禁愣住,手中的油纸伞因失力脱手,狠狠的砸向地面。 祁鹤卿像是没听到她说话一样,眼神空洞的抱着何秋芳,一言不发,任由雨水将他浇了个透。 他怀中的何秋芳面色灰白,双眼紧闭,胸口处还插着一把匕首,血迹被雨水冲刷,却隐隐能闻到一股血腥味夹杂着土腥味。 江芜不可置信的摇头,好似接受不了这个现实,“芳姨……怎么会这样……” “芳姨不是去寺庙祈福了么,子言,这是假的吧,你们一定是在逗我玩。” 她笑着,眼眶却通红。 突然间,江芜起身赶走了围观之人,何秋芳低调喜静,定不喜欢这么多人围着她。 人群散去后,她握紧何秋芳的手哈气,“芳姨,你的手好冰啊,定是淋了雨的缘故,我帮你暖暖。” “芳姨,我想吃你做的酒酿小圆子,你别吓唬我了,咱们现在回家给我做好不好芳姨。” 她再怎么捂也捂不热何秋芳的手,一股无力感涌上心头,江芜浑身都在抖。 “芳姨……” 她的话还没说完,何秋芳的手就因雨水湿滑从她的手中脱落。江芜手疾眼快的接住,却也知道她那个亲切温柔的芳姨却再也不能睁开眼逗她一句了。 江芜难过的捂住嘴失声痛哭,眼泪陡然落下,与雨水交织在一起。 “是谁做的。” 她的嗓音哭的有些沙哑,她明明记得前几日何秋芳还说他们两个近日身体不好,所以要去寺中为他们祈福,怎么昨日还与她欢声笑语的人,今日就无声无息的倒在了这里。 祁鹤卿机械般的摇了摇头,随后又自嘲一般的扯了扯嘴角,“是我。” “我是丧门星,克亲克妻,若不是我,我阿娘怎么会死。” 江芜握住祁鹤卿的手,摇头,“不是的子言,这是有人故意而为,你不能中圈套,我们要查出真凶为芳姨报仇,绝不能让芳姨枉死!” 话音刚落,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领头之人是大理寺少卿乐辰,他望着这幅场面,嘴再毒也说不出什么话。 “祁大人,节哀。”乐辰拱手行礼,“我知现下说这些不合适,但圣上下令,命我将你带回诏狱审讯。” “为何!”江芜张开双手拦在他们面前,“祁大人对朝廷忠心不二,凭何入诏狱!” 乐辰叹气,“朝中有人上奏,说禹王联合威武大将军欲叛变谋逆,与漠北通奸,还说……”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还说祁大人是中间人,利用职位之便传递消息。” “不可能!”江芜暴怒,双眸猩红,“子言不会做这种事,威武大将军也绝对不可能做此事,到底是哪个小人在栽赃陷害!” “江二小姐。”乐辰再次拱手行礼,“清白与否,祁大人都得随我回去,若不然,倒真成谋逆了。” “朝朝。”祁鹤卿唤了她一声,随后拉住她的手,缓缓的站起来,语气苍白无力,“阿娘的后事,只能麻烦你了。” “不能去!”江芜摇头,泪水与雨水混淆,分不清什么是什么,但是她的手指冰凉,比腊月的雪还要凉上几分。 祁鹤卿将她拥入怀中,疲惫不堪,“朝朝,我不能再连累你了。” 说完,他便推开江芜,随着乐辰一起回了大理寺。 望着雨幕中的身影,江芜心绪混乱,久久无法平静下来。 她努力的说服自己,先去拾起伞为何秋芳挡雨,然后又去一旁的麻袋那旁寻了个麻绳来。 她的力气不算大,背起何秋芳用了好久的时间,尸体一遍遍滑落,她就咬着牙一遍遍继续。 茶楼中有人认出了她,连忙冒雨来相助,在何秋芳再次滑落的时候帮她稳住,然后系紧了麻绳。 “多谢。”江芜抬头,与那人对视一眼,“郡……郡主?” 琳琅郡主抹了一把雨水,将伞捡起撑在江芜的头顶,“想必朝朝妹妹也知道朝中之变,圣上疑心,想必我很快就不是什么郡主了,若是妹妹愿意,可唤我一声琳琅阿姊。” “琳琅阿姊,今日之恩,朝朝没齿难忘。”江芜紧了紧肩上的麻绳,语气坚韧,“这是我的婆母,我要带她回家。” “好。”琳琅应声,撑伞的手并未落下,“我陪妹妹,一起送祁夫人回家。” 尸体比人难掌控,重量也沉许多,江芜背着走的有些吃力,琳琅在旁边撑着伞,另一只手帮江芜用力提着麻绳为她减轻负担。 她知道江芜现下心中难过不愿多言,所以两人静默一路,咬着牙把何秋芳背回了祁家。 就在两人歇息的空当,江芜毫不避讳的问道,“琳琅阿姊,你相信王爷会夺兵权么?” “自然是不信的。”琳琅喘了口气,“我阿爹性情的确有些跋扈,但他这人情深义重,与当今圣上可是手足之情。” “他若是稀罕那皇位,早在圣上登基之前便夺了,又何苦白白等到今日,因为这莫须有的事背黑锅。” 江芜微微点头,她信不过禹王但是信得过琳琅,琳琅口中的禹王与千机阁探查出来的禹王别无二致,只要知道禹王不是敌人,那么一切就好办了。 这一次,她一定要早日救出祁鹤卿。 第33章 秘密 又是一个阴沉的天,乌云黑压压的,让人心中压抑,悲痛。 何秋芳的棺椁已下葬,祁家人命丧沙场,何家剩下的人又被全部抓走,只余下威武将军的夫人贺氏连夜赶来,陪同江芜一起完成丧事。 江芜身穿孝服跪在坟前烧纸钱,随着纸灰漫天飞舞,一旁的贺氏跪在碑前声泪俱下,这是这几天里,江芜第一次见她这般模样。 她风尘仆仆赶来时,眼圈都没红一下,井井有条的准备起白事所需的一切,那时的江芜还在想,不愧是将军夫人,就是有魄力,不像她,心里一团乱麻。 可今日瞧见贺氏哭倒在何秋芳的坟前不断的忏悔自己当年不该拦着何鸿威来接他们母子二人,江芜心中也有些说不出的滋味。 像是吃了一把还没熟透的海棠果。 又酸,又涩。 贺氏说,当年的何鸿威也不过是个八品副尉,官小没有话语权,俸禄也不多,家里几度穷的揭不开锅。 所以便以性命要挟何鸿威,只可接济,但不准接祁家母子回去。她知道对不住祁家母子,更是为了此事险些与何鸿威合离,可她没办法,她也是为了这个家。 当然贺氏也不是什么狠心之人,她拿了自己的嫁妆换成银钱,托人给祁家母子送了来,最后却被何秋芳退了回来。 何秋芳信上说朝廷给了不少抚恤金,让他们自己留着花,还顺便封了一些给他们用,说是给何凌宇的。 贺氏羞愧难当,只觉得自己罔顾这段亲情,自此再也没有来京城看过他们母子,即便知道他们不曾埋怨她,却自己过不了心里这道坎。 曾几何时,贺氏与何秋芳关系也不错,她也是真心拿何秋芳当妹妹看待,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一次隔阂即便拆解了也始终留着那道疤,所以又何必为难自己也为难旁人。 越是不见,心里的愧疚越深,贺氏从未想到再次见到何秋芳竟是她的丧仪,那个有说有笑的人,躺在冷冰冰的棺椁里,了无生气。 仅仅因为自己的那道坎导致两人多年未见,贺氏更是后悔莫及,可若是再重来一次,她依旧会保全小家。 选择了,即便后悔,也无用。 回到祁府时,外头再次落起了雨。 夏日里的雨多半是阵雨,又急又凶。江芜坐在廊下观雨,想起了曾在丁府时,也是这么一场大雨,她与祁鹤卿打着赤脚伴着玉兰花香在廊下玩雨。 笑意凝固,江芜接了一捧水扑在自己脸上试图清醒一些,何秋芳的事完了,祁鹤卿与何家父子的事还没完。 她曾用千机阁查过虎啸帮,但查到之时虎啸帮已经解散,杀手们不知去了何处,追都追不到,痕迹被抹的相当干净。 但她从未放弃,一直留意着虎啸帮的消息,随着解锁图来的,就有一条虎啸帮的消息。 原本是留着与祁鹤卿同看的,但现在等不到了,她必须要知道这一切与那日之事有没有联系。 所以江芜不顾江应中的劝阻,代替祁鹤卿守灵堂,同时也根据图纸,借机在祁府开了那个木盒的锁。 锁扣发出“啪嗒”一声轻响后落在木桌上,江芜掀开盖子,探头看去。 木盒里有一枚被火熏黑的玉扳指,一坨铁块,还有一封叠的四四方方的纸,江芜立马拆开纸,读起内容来。 “秦氏女,狼子野心,利用乔哥儿与人争斗,说好嫁给乔哥儿做媳妇,却转头攀上富贵人家。” “白眼儿狼,没良心的东西,亲手放火烧了乔家老宅,跟那个狗男人私奔,他们都该死。” “如果我死了,一定是他们做的,他们在找我,我不知道还能藏多久,这种东躲西藏的日子我过够了。” “铁坨坨,他们有很多,他们看见我了,他们一定会杀了我。” 马婆子是个乡下老嬷嬷,不识字也不会写字,还带着阳城的口音,所以这纸上写的才不像信,像是一句句断断续续的话堆砌而成,让人一时间摸不着头脑。 信件上的字体潇洒大气,笔锋处的锐利瞧着是个男人的字迹。所以马婆子是找人代笔,那帮她写信的人定听过她说的话。 江芜心头一紧,立马起身给千机阁发信,她要找到那个代笔之人,好好问问。 可这个玉扳指是谁的? 铁块又是什么意思? 马婆子到底看到了什么? 信中的他们,又是谁? 江芜想的头疼,她揉了揉脑袋,将信件发给千机阁。 随后打开了写有虎啸帮秘密的信纸,信上说虎啸帮是被屠了满门,重伤侥幸逃出去的一个杀手也已命不久矣,只说他们办事不利得罪错了人。 他不知那人是谁,但认得那身衣裳,明黄色的锦袍绣着麒麟纹样,普天之下能穿这身衣裳的人,恐怕只有一个。 太子。 可江芜想不明白,祁鹤卿本就效忠圣上与太子,为何太子会要他的命? 私自开采矿山的领头人又为何出没禹王府? 江芜想不明白,她总觉得一切都有联系,可一切又串联不起来。 到底缺了什么…… 暮色四合,烛灯轻晃。 贺氏悲伤过度被下人扶去歇息了,只有江芜一人跪在灵堂之中守着何秋芳的牌位。 江府派人来过,说是秦氏身子不好,提前生了,生了个儿子。江应中叫她不要扫了众人兴致,早些回去庆贺这件喜事。 江芜不觉得这对于她来说有什么好庆贺的,所以回绝了此信,随即另起一封托给迎春让她封礼,左不过面子功夫得做好,毕竟现在还不是撕破脸的时候。 谁知回信后第二日一早,江应中便亲自登门祁府,上来就劈头盖脸的冲江芜说道,“祁家已经无人了,你还守着这个空府做什么!” “你还没嫁过来呢,真当自己是祁家人了不成,知不知羞!” 他语气中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气愤,唯独没有心疼女儿的怜惜。 江芜不语,一言不发的看着他,冷漠淡然,仿佛说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江应中见她执迷不悟,索性把婚书丢给了她,“我已托人去狱中告知祁鹤卿,你与他亲事已退。” 听到这句话后,江芜有了反应,她缓而慢的抓起怀中那卷婚书,指尖不由自主的微微颤抖,“他怎么说的。” “他说不能拖累你,自然就答应退亲这事。”江应中叹了口气,“爹知道你难受,可好儿郎又不止他祁家一人,爹已经为你寻了另一门好亲事,成亲之日就定在半月之后,你好生准备吧。” 说着,他瞥了一眼何秋芳的灵堂,“你若想在这待着也行,最多三日,别一副晦气样的来为你弟弟庆贺!” 说完,他便拂袖离去。 敢情是在这等着呢,江芜嗤笑一声,将婚书卷起系好,搁在何秋芳灵位旁。 一切变故来的太过突然,像是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在推着他们进去深渊,从两人捡回一条命开始,好像就已经进入了那背后之人的圈套。 先是何秋芳被人暗害身故,后是祁鹤卿与何家人被扣通敌帽子抓去诏狱不准探视,最后便是两人退亲她另嫁他人。 这一切的一切,受益最深之人,便是江应中。 这个想法令江芜浑身冰凉,像是坠入冰窖一般。 从前她只觉得江应中此人虚伪懦弱,如今看来,她倒是从未看懂过她这个爹。 江应中走后不久,千机阁来信说是找到了那个为马婆子写信之人,江芜立刻换衣裳根据信纸上的地点赶过去。 人是冷雨亲自抓住的,在地下赌庄。 此人输了银钱,险些被赌庄之人打死,冷雨出面替他还了赌债,将他带去了千机阁暗室。 江芜出现时,他正在吃面,一副书生打扮,身上的衣裳被赌庄的人撕烂了几处,眼底乌青一片,不知赌了几天几夜没睡。 “阁下就是管事的吧。”那书生开口,嘴里的面还没咽下去,含糊不清,“阁下帮我还了赌债,是不是有什么事要问小生。” “为什么这么说。”江芜坐在他对面,取了两个白瓷茶杯,“郎君怎么会如此肯定在下有事要问,或者是说,郎君有什么秘密值得在下问?” 那人没说话,又往嘴里塞了一口面,冲江芜笑了笑,朝她伸出五根手指头。 “郎君何意?”江芜的声音听不出波澜。 “五十两银子。”书生搬起碗来喝了一口面汤,心满意足的抹了抹嘴,“五十两对阁下来说不过是从手指头缝里流出来一点而已,可对小生来说却是不小的数目。” “不小?”江芜嗤笑一声,“是不小,前提是郎君不再去赌。” 面具之下只能看见她那双眼睛,不同以往的清澈明亮,而是冷厉异常,像是蒙了一层冰霜,只肖看上一眼就会忍不住打个冷颤。 书生没想到这个女娘竟有如此的气场,险些自乱阵脚,他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继续说道,“小生知道阁下要问谁,是要问一个老嬷嬷的事吧。” “啧啧啧……那日小生听完她说的话后便知道日后绝对会有人为此而来,这不,等到了。” “郎君也不怕,是来要你性命的。”江芜把玩着手中的茶杯,没有要喝的迹象,可书生隐隐能感觉到一点杀意,他便知道,赌对了。 “阁主有所不知,我们这种亡命之徒,只要有一丝机会,便会逮住不放。” 江芜不屑与他扯皮,抬手唤冷雨来,“去给他取银票。” “是,阁主。”冷雨应声退下。 江芜搁下茶盏,缓缓抬头透过面具紧盯着眼前之人,“现在可以说了么?” “自然,阁下如此痛快,小生自然也痛快。” 他从怀中掏出了一方帕子,缓缓展开,露出里头的信纸来。 江芜一眼便认出此信纸与木盒里的信纸是同一张,她抬手要去夺,却被书生虚晃一枪,将信纸塞进了怀里去。 “阁下莫怪。”书生拱手,“一物换一物,公平的紧。” 江芜面色冷下来,她想知道的真相近在咫尺,可偏偏够不着,一霎间,她竟起了杀心。 桌下的那只手已经缓缓的摸到了匕首的鞘,就当她握紧之时,冷雨的出现打破了僵硬的局面,江芜瞬间松手,额角流下一抹汗。 索性藏在面具里,求生看不到。 她偷偷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险些为此坏了大事,若是信件是假还能找书生问,若是杀了他,可就再也找不到知晓此事之人了。 江芜接过冷雨拿来的银票,朝着书生递过去,“郎君,这下总可以了吧。”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3章 秘密 第34章 相看 书生抬起手,与她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他摸索着手中的银票,欣赏着江芜看到信件内容后的反应。 很可惜,她戴着面具,欣赏不到。 “惊讶么?”书生将银票收起塞入怀里,“当初我听那老嬷嬷说的时候也惊讶,这可是朝廷秘事,会掉脑袋的!” 江芜面不改色的收起信件,连指尖都未抖一下,书生没看到她不同寻常的反应,竟还有些失望。 “不过我也没想到的是,堂堂千机阁阁主,竟然是一介女流之辈。” 说着,书生起身欲走,“今日多谢阁主招待,后会有期。” 刚走到门口,书生察觉到身后传来一阵异样,顿时冒了一身的冷汗,他缓缓的转头,一把闪着寒光的匕首已经抵在他的脖颈之间。 “你你你……你做什么!”书生紧张的结结巴巴,“你可知道随意杀人可是有罪的!” “有罪?”女娘的鼻间溢出一声轻笑,似是嘲讽,“我杀一个烂赌成性的废人,是为民除害。” “我千机阁是做什么的郎君不清楚么?请郎君来之前,自然是将郎君家中世代查了个底儿朝天的。” 书生移开视线不敢与她对视,面具之后的这双眼如同鹰眼般锐利,叫人不敢看。 他后退一步,她便跟紧一步,逃无可逃。 “阁主,阁主……这银票我不拿了,留我一命可好……” 书生颤颤巍巍的递出怀中银票,结果被江芜重新塞回了他的怀中,面具后的那双眼眸微微弯起,“拿着。” “这可是,买命钱。” 江府。 八仙桌上摆满了热气腾腾的菜肴,江应中端坐在主位,筷子规整的搁在止箸上。 秦雪梅刚生产完还在坐小月子不能经风,所以桌旁只有江柔陪伴。 自从上次在祭酒园林中大闹过后,江应中一直看她不顺眼,所以江柔也不做声,只默默的坐着。 她毕竟不是嫡女,就算秦雪梅此胎生的是个男儿郎,江应中对主母之事依旧闭口不提。 江柔又不是傻子,自然不会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招惹江应中的不痛快。 又过了一小会儿,桌上的菜逐渐变温之后,一道熟悉又扎眼的身影才出现在厅堂。 “爹爹。”江芜福身行礼,一身素衣白净淡雅,加之略显憔悴的容貌,宛如一朵我见犹怜的小白花。 瞧着江应中方才的脸色还不好,此刻也舒缓了许多,江柔不禁在心里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儿,江芜这小蹄子惯会装可怜,自贺泱泱的死,她便知道之前一直是她小瞧了江芜。 能设计两场戏只为让贺家人身败名裂,她江芜能是什么省油的灯? “坐下吃饭吧。”江应中唤了一声,从江芜面前取了一只碗,亲手为她舀了一碗红枣党参鸽子汤,“喝些补补身子。” “多谢爹爹。”江芜应声,连忙抬手接了过来。 见江应中没有下一步动作,江柔也识趣的没有动筷,就这么静静的等着。还是江芜先夹了一块坛子肉给江应中,这顿饭才开始吃起来。 饭桌之上,江应中喝了一口鸽子汤,假装不经意的问道,“朝朝,那日阿爹同你说的话,你可放在心里了?” 江芜当然知道他问的那一句话,她笑了笑,随即乖巧的点了点头,“朝朝想明白了,爹爹也是为我好,一切全凭爹爹做主。” 说着,她又顿了顿,“爹爹,朝朝若是出嫁,这家中便冷清许多,秦姨娘生子有功,姐姐也还未出嫁……” “爹爹,我想,阿娘在天之灵也会愿意秦姨娘来做这个江家主母,为爹爹分忧的。” 江柔似乎没想到江芜竟然会主动提及此等避讳之事,瞬间被她惊的瞪大了双眼。 江应中持筷子的手一顿,随即想了个旁的话圆了过去,“你秦姨娘尚在月子中,待她出了月子也不晚。” “也是。”江芜泯然一笑,“是朝朝心急了,左右还有姐姐陪伴爹爹,朝朝也就放心了。” 一顿饭吃完,三人各有各的心事,江芜声称身体有些不适率先离开了厅堂,江应中瞧着近日还算乖巧的江柔,心中也有了另一个打算。 “柔儿,为父是怕朝朝伤心过度,所以才提前为她寻了人家,你也不用过于担心你的亲事,为父早就为你相看好了人家。” 江柔心中隐隐有些踌躇,面上却笑的甜美,“柔儿多谢爹爹记挂。” “诶,乖女儿,虽说礼部侍郎年纪有些大了,但毕竟年纪大的会疼人,你若嫁过去,他定好好疼你。” 江应中拍了拍江柔的手背,方才还笑的甜美的江柔瞬间石化,笑容僵在脸上,不可置信的看向江应中,“爹,您方才说……礼部……侍郎?” 见江应中点头,江柔几近崩溃,她甩开了江应中的手,“噌”的一下站起来,委屈的眼泪潸然落下,“爹爹!” “礼部侍郎的年纪都能做我爹了,他比您小不了几岁,您怎能叫我嫁给他呢!” 江柔陡然拔高的嗓音让江应中有些没面子,他抬手就是一巴掌,江柔被打偏了脸,跪坐在地上。 “你不过是个庶女,合该知道自己的身份!” “从前之事我不与你计较,你为什么就是如此不懂事,你瞧瞧朝朝,就你还想做嫡女,你哪里比得过朝朝!” 说完,江应中起身拂袖而去,临走之前还下了令,命江柔今夜去祠堂罚跪一整夜,明日起搬离海棠苑,去西边的无名小院禁足直到出嫁。 望着江应中决绝的身影,江柔失声痛哭,江芜再不济嫁的也是太傅之子,虽留恋花楼纨绔不堪,却也是个年纪相当的公子哥,相貌也不算差,嫁过去起码穿金戴银,吃穿不愁。 可她要嫁的,是个比江应中小不了几岁的中年男子,一想到天天对着一张老脸笑脸相迎,江柔就巴不得一头撞死在这石柱上。 得知江柔亲事后,江芜同迎春与冷雨笑了好半晌才算完,自从何秋芳殁了以后,江芜头一次笑的这么开心。 江应中不是想让她嫁么,那她自然得听话,来个将计就计。 她猜,她的姐姐此刻,应当已经开始盘算着怎么抢走她的亲事了吧。 小池塘中的荷花开的正盛,阵阵清香悠然远扬,一群橘色的锦鲤在荷叶间灵动的游来游去。 江府上下忙碌着宴席,嫁人之前,两人总是要见上一见的。 江柔今日被特许放出,她存了些不该有的心思,将自己收拾的花枝招展,只为抢走江芜的风头。 见到江芜的那一刻,她便知道自己赢了。 自何秋芳殁后,江芜一直穿着打扮素净,即便今日相看也依旧一身简单的素衣,梳着普通发髻,只簪了一支银蝶流苏钗。 而江柔则穿了一身水红色的石榴裙,头上簪着不少珠翠,珠宝光宝气的,衬得气色也好。 江应中瞧见江芜的打扮后立刻拧眉,让她去重新换一身,江芜掐算着时间,刚应下,林家人就来了。 林夫人打眼瞧过来,对珠光宝气的江柔不屑一顾,对一旁素净淡雅的江芜倒是暗暗满意。 江柔自然也看得出来,但是无妨,她需要的是引起太傅之子林仲的兴趣,只要林仲喜欢,她便成功了一大半儿。 她虽困在庭院里不得出,却也托人打探了林仲的喜好,他既然流连青楼,定喜欢打扮的娇美的女娘,所以今日这身装扮,就是特意为他设计的。 果不其然,林仲瞧见她时,眼睛都直了。江柔还在沾沾自喜之时,江芜已经把一切尽收眼底,默不作声的扯了扯嘴角,为了给他们腾位置,特意选去了江应中身旁。 随着精致的菜品一道道摆上,长辈们互相聊着两家的亲事,江应中官不大,所以能攀上太傅定是少不得几句阿谀奉承。 林母则对江芜十分感兴趣,刚想搭句话时,秦雪梅抱着江应中的小儿子来到了前厅。 “哎呦,对不住啊林太傅林夫人,这孩子实在是太闹腾。” 她的脸上堆积着冠冕堂皇的笑,不难看出是敷了珍珠粉和胭脂出来的,但即便如此,也掩盖不住刚生产不久后的亏虚。 还没出月子就火急火燎的赶着出来见人,好生有意思。 江芜抿了口茶,继续沉默的看这场笑话。 “这是?”林夫人出声。 尴尬的表情在江应中和秦雪梅的脸上凝固了一瞬,还是江应中率先反应过来,“夫人早亡,这是我家姨娘,也是大女儿的生母。” 林夫人松了口气,瞧秦氏这市井做派也不像是能教的出江芜这般文静淡雅之女的人。 林太傅抬了抬手,示意秦氏坐下。 秦氏笑眯眯的将小儿子交给奶娘和婢女抱下,随即顺势坐在了江应中身侧。 这个位置,本该正头夫人坐,她一个姨娘属实僭越,江应中原本还想提点两句,但是当着林家的面,又怕林家觉得秦氏毫无体统,只能暂时作罢。 林夫人上下打量着对面的秦雪梅,嫌弃之色快要溢出眼眶了,接着她又转头一撇,眼瞧着打扮的花枝招展的江柔,鼻间忍不住溢出一声不大的冷哼。 果真有其母必有其女,秦氏市井小家子做派,她教出来的女儿也如此,当着这么多长辈的面就敢跟准妹夫眉来眼去,能是个什么好货色。 林夫人在桌下偷偷的掐了一把林仲的大腿,他这才略显尴尬的清咳了两声,把视线转向江芜。 “朝朝妹妹,吃这个。”林仲夹了一块黄金糕搁在江芜碗中,“本应早些来见妹妹的,前几日听闻妹妹着了风寒,遂不敢冒昧打搅,不知妹妹现下可好些了。” “多谢林家阿兄挂念,朝朝好多了。”江芜脸上挂着得体的笑,惹得林仲面颊一热。 他向来更喜欢些花枝招展的小娘子,见江芜的第一眼便不喜欢,可方才与她讲话,她的一双眼眸灵动的像是会说话似的,叫他不知不觉便沉沦进去。 一转头,江柔正在对面瞪着她,一副娇嗔的小模样,着实惹人怜爱。 这江家二女,各有各的美,林仲只恨自己不能一颗心掰成两半,更恨为顾及父亲颜面不能同娶两姐妹,不然日后的生活,岂不**美哉! 林夫人也给江芜夹了一筷子鱼,“瞧瞧这孩子瘦的,多吃些补补。” “多谢林夫人。”江芜眉眼弯弯,笑容端庄大方,瞧得林夫人心花怒放。 江家虽是高攀,但江芜值得,如此懂事乖巧的女娘,日后嫁过来也定能照顾好她的小儿子,定不会嫌弃她的小儿子的。 第35章 画像 用过午食后,为了给他们小年轻腾出空来多相处相处,林夫人特意命林仲陪同江芜去逛逛今日的市集,买些京香楼的糕点来配茶。 秦雪梅瞧着自己的女儿被晾在一旁,心中顿时有些说不出的感觉,她扯了扯江应中的衣袖,眼神中带着哀求。 江应中刚想拒绝,江芜却率先他一步转过头来看向江柔,“姐姐在家也无事,不如与我们同去?” “听闻今日远景街上新来了个戏班子,杂耍演的相当不错。” 江芜突如其来的热情让江柔起了疑心,她不信江芜不知她的亲事,可江芜现在这番做派又令她费解。 “人多热闹。”秦雪梅赶忙接话,“柔儿,朝朝身子刚好,你好生照应着。” “欸。”江柔立马应下,冲几人福了福身,便假装亲昵挽上江芜的手臂。 眼瞧着三人离去的背影,江应中剜了秦雪梅一眼,随即便对林太傅与林夫人继续笑脸相迎。 林夫人毕竟是一家主母,见惯了这勾心斗角的事儿,方才秦雪梅插话让她心中十分不爽利,颜色也沉着。 对上秦雪梅的目光时,林夫人冷笑了一声,“秦姨娘好大的话语权,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江府的当家主母呢。” 江应中觉得面子有些挂不住,立刻吩咐道,“雪梅,你去喂孩子吧,还没出月子就好生歇息,不用过来了。” 秦雪梅一愣,若是从前没有生子之前江应中是这个态度,她也不会觉得什么。可她没想到的是,即便她生了儿子,江应中依旧没有想让她做主母的想法,反而如此嫌弃她。 见秦雪梅原地不动,江应中索性招呼了一旁了婢女来,“扶秦姨娘回去。” 婢女应声,扶着秦雪梅的胳膊将她带出了厅堂。 出了正院,江柔便不动声色的松开了江芜的胳膊,与她隔出一小段距离。 林仲与她们交谈着,还未出府,迎春便追了过来。她冲几人行了一礼,随后便微微皱起眉头,“小姐,药还没吃呢,这就快成亲了,可不能拖着一副病殃殃的身子。” “是是。”林仲点头,“朝朝妹妹先去用药吧,身子要紧。” 江芜一脸歉意的冲两人笑笑,“真是对不住,姐姐先替我陪同林家阿兄逛一逛吧,若是赶得上,我一会儿再去寻你们。” 她这一出正好顺了江柔的心意,她正愁没机会与林仲单独待着,现下便来了机会。她假意嘱咐了江芜两句,便随着林仲出了江府的大门。 迎春搀扶着江芜往梧桐苑走,她不解的问,“小姐明明不喜欢林郎君,为何要应下这门亲事,祁大人在狱中……也是为了不拖累小姐。” 她欲言又止,“祁大人定是思念小姐的,方才叶郎君还来过,说是乐少卿的画像师丹青妙手,画人画的极好,小姐无法探望,他也怕留下遗憾,便想请小姐找画像师画一幅画,留着以后做个念想。” “叶郎君,何时来的?”江芜顿住脚步,眉头紧蹙问道。 “方才小姐在席间时来的。” 江芜似是想到了什么要紧的事情,“迎春,不回梧桐苑了,去一趟食味斋。” 食味斋中,乐辰要了两份樱桃味的酥山来吃,他刚吃第一口时,江芜便来了。 “乐少卿。”江芜福身行礼,“听闻大理寺的画像师丹青妙手,故,小女子想求乐少卿帮个忙。” 乐辰像是早就知道江芜来要说什么,他没应声,而是做了个“请”的动作。 江芜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为了祁鹤卿,也管不了三七二十一。 她刚坐下,那份樱桃酥山便被乐辰推到了她的面前,“江二小姐尝尝,味道还不错。” 见江芜不动,他叹了口气,“是祁大人托我为你点的,他怕你忧心如焚,吃不好,睡不好,所以才借这个由头叫我带你吃点东西。” 听到祁鹤卿的名讳,江芜心中恻隐,她看着微微融化的酥山,神色复杂,“所以,画师是假的。” “是真的。”乐辰吃了一口酥山,“若江二小姐真想画像,我便叫他来。” “若不是画我呢?”江芜紧盯着乐辰。 乐辰微微一怔,眉头不自觉的拧起来,“江二小姐是何意?” “字面之意。” 诏狱。 外头阳光明媚,里面却阴冷潮湿,祁鹤卿坐在铺满干草的席子上,背靠着脱皮的墙壁,抬头望着那一方能看见光的小窗。 他从未想过,这个再熟悉不过的地方,有朝一日竟然会将他自己关进来。 刚进来时,他整日浑浑噩噩的,直到这几日才沉静下来,江芜托人送口信说是何秋芳已安葬好,叫他不必担心。 送口信的人前脚刚走,江应中后脚便来了。祁鹤卿不用猜便知道他要说什么,他也不想因为自己连累了江芜的生活,所以在江应中开口之前便说了退亲一事。 江应中欢喜着答应,说他懂事又说他与江芜实在无缘,转头就拿着婚书离开了诏狱,也难为他,为了自己的青云路如此惦记这门亲事。 望着他的背影,祁鹤卿陷入了良久的沉默。 他想,江芜那么聪明一定会保护好自己不受欺负,反而是跟着他受到的危险才更多,何秋芳就是个例子。 祁鹤卿不知自己惹恼了谁,竟然致何秋芳于死地,但他知道若是江芜留在他身边,便会多一分危险。 他不想放弃江芜,但现下不能不放弃。 怕江芜心里难受,他特意托乐辰带江芜去食味斋吃些新鲜吃食,乐辰虽然与他像冤家对头,却也一直在帮他找证据。 只是帝王之心一旦起疑便一发不可收拾。最可怕的是,他们着了道,但不知是着了谁的道。 他们是太子的人,而原本最有嫌疑的禹王竟然被牵扯进来,同样关在这诏狱之中,那从中获利的那个人,便只有大殿下庆王了,只不过现在一时找不到证据辩解。 好在圣上为了不寒将士们的心,暂时不处置他们,就这么关着,从白日到黑夜再到白日,浑浑噩噩的一天又一天。 祁鹤卿不止一次在梦中梦见江芜被人追杀死在自己面前,每每被惊醒,他便大口的喘着粗气,捂着心口看向铁窗外。 他想,他必须出去,失去何秋芳是猝不及防的,他来不及准备和应对,但是,他不能再失去江芜。 江芜是在回府时撞见的江柔和林仲,两人亲热的很,双手紧握着彼此,见江芜过来,才惊慌失措的松开。 “朝朝妹妹……你……你方才出去了?”林仲紧张的问道。 江芜点了点头,像是没看到方才那一幕一般笑着,“是啊,姐姐和林家阿兄走的太快,我没赶上,想着你们说不准快回来了,我便也往回赶,这不恰巧遇见了,也是缘分不是。” 她笑起来眉眼弯弯,一双琥珀色的眸子亮闪闪的,干净清澈,林仲一下子被吸引住。 他曾经与贺临之同是京城中的纨绔,时常结伴出入青楼喝花酒,所以自然也听贺临之提起过江芜。 贺临之说,江芜是个娇弱的美人儿,叫人忍不住想把她狠狠玩坏。现在看来,他说的也没错。 幸而贺临之已死,贺家破败,不然若是让他抱得美人归,林仲定会心生不悦。 一旁的江柔像是瞧出了什么似的,悄悄的拽了拽林仲的衣袖,林仲这才回神,笑着与她们姐妹二人一同进了江府的大门。 她们刚回来,管家便过来禀报,“二小姐,李家郎君与小姐来寻您,现下已等在梧桐苑。” 江芜点头,“好,我知道了。” 接着,她转头一脸歉意的冲两人笑笑,“林家阿兄与姐姐先行过去吧,我一会儿就到。” 回到梧桐苑时,李常钰正抱着双臂焦急的等在院子里,相反,李常烨便安稳许多,他端坐在石凳上,等待着江芜。 见江芜出现在院子门口,他率先唤了一声,“朝朝。” 李常钰回头,连忙朝着江芜跑过去,“朝朝,我们前段时日去了洛城外祖家,今日刚回来便听说了你和祁大人的事情,这现在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江芜拍了拍她的手臂,领着她坐到了李常烨对面,“出了一些事情,子言被牵扯进了夺嫡之争,芳姨也不知被何人所暗杀,一时间天翻地覆,我也缓了许久。” “我父亲与子言都怕他的事连累我,所以子言与我退了亲,父亲也为我重寻了一门亲事,今日两家正相看呢。” 见江芜波澜不惊的说出这些,李常烨不禁有些心疼,他想去握江芜的手,又觉得太过唐突,伸出去的手又慢慢缩了回来。 “可是那林仲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他可是与贺临之齐名的浪荡纨绔,你若是嫁他,日后定不安生的!”李常钰越说越烦躁,拿起茶杯一饮而尽,随后重重的将茶杯摁在石桌上。 瓷器清脆易碎,那茶杯就这么在李常钰的手心碎成了两半。 “是啊朝朝,林仲不是嫁人的好人选。”李常烨欲言又止,犹豫了好一会儿才说出,“朝朝,若是你愿……我可以去跟家中说,我——” “不必了常烨哥。”江芜毫不犹豫的打断了李常烨的话,她不傻,看得出李常烨的心意,也明白他的意思。 李常烨微微怔愣,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李常钰也深深的叹了口气,“朝朝,有没有什么是我们能帮上忙的,你尽管说。” “嗯,我方才也是想说,我可与家父一同为祁大人求情。”李常烨为自己找补着,他知道江芜心有所属,但看见她憔悴不堪时,他还是忍不住心中的情意。 他真想扇自己一巴掌,往日自诩君子,如今却生出趁人之危这种卑劣的想法。 对于江芜,他爱而敬之,即便江芜不喜欢他,他也觉得只要江芜幸福安乐便好了。 只不过听闻江芜要嫁给纨绔子弟,他实在是忍不了,这才冒失了。 江芜冲着两人笑了笑,“我知你们担心我,但是这等事,李家不能参与,尤其是你,常烨哥。” 李常烨抬头,与她的眸子撞到一起,江芜语重心长的说道,“前些时日,李伯父便因漠北之事被圣上疑心过,若是此时再去为威武将军和禹王他们求情,那不更加坐实了通敌的头衔。” “子言那边我会想办法,但是你们不要牵扯这件事,免得惹火上身,那幕后之人巴不得找出更多他们的同伙一同灭之。” 江芜顿了顿,继续说,“还有我的亲事,那日你们不必来,我自有安排。”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5章 画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