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忆保镖在线爱上□□》 第1章 第 1 章 “看好这小子,别让他跑了——” 洛川城门外,几个身着短褐的小厮将一个人用力抛上一辆马车,‘嘭’的一声,随后就紧锁车门。 车厢外传来铁链拖动的声音,只听一个人道:“多绕几圈,锁结实一点!不能让这个小贼跑了!” “就是!竟然敢抢咱们的东西,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脚步声和说话声逐渐远去,被扔进车厢的年轻人睁开眼,在一堆杂物中间翻腾了几圈。 他努力地寻找一个支点,好让自己坐直,可惜一抬头就撞上了一堆箱子,顿时龇牙咧嘴地躺了回去。 他现在手脚都被紧紧捆住,像条蚯蚓一样蛄蛹几下,肩膀额头在一堆实木箱子和草料里碰了半天,终于无奈地放弃了。 “唉,早知道出门看黄历了。” 陆重午头靠在一麻袋稻草上,听着外头小厮们吆喝赶车的声音,他歪在一堆稻草上,顺着车厢上下颠簸的方向,在充满杂物的车厢里咣当几声,碰的眼冒金星。 陆重午‘哎哟’一声,将就着用别扭的姿势躺下,开始思考自己怎么沦落到了这步田地。 三天前。 暮色渐浓,夕阳刺穿云层,天边挂着橙红色的晚霞,河边的村屋升起炊烟。 这处野渡在周围的农人归家,爹娘呼唤孩童的声音里被映衬越发寂寥,仅有一名渔夫戴着斗笠,独自一人在船上,手中擎着一根破旧的鱼竿。 鱼漂浮在水面上,半晌也没上钩一条。 “哟,您好兴致,这么晚还钓鱼呢。” 船身微微一沉,渔夫转头看去,陆重午坐上船,两个人一头一尾,他抱着自己的刀,脚边放着一个包裹,笑嘻嘻地看着渔夫:“您这收获如何?” 渔夫也不跟陆重午废话:“大鱼没有,只有些小虾米,你的事办得怎么样了?” “这您放心。”陆重午嘿嘿笑了一声,将那个散发着血腥味,染得乱七八糟的土布包裹踢进船舱里:“您要的猪头肉。” 渔夫仍然坐在原地,只伸手将鱼竿从河心拽出,用鱼钩勾住包裹的边缘扯开。 里面赫然躺着一个人头。 渔夫并不言语,伸手将鱼钩扯下,重新抛进河水之中,鱼漂剧烈地上下浮动着,等到渔夫再次收竿,只见上面挂着一个布袋。 “跑腿钱。”渔夫一甩竿,直接将东西丢进陆重午怀里。 “得嘞。下次有大鱼记得给我留一条。”他掂了掂重量:“这次的客人出手很大方啊。” 渔夫冷哼了一声,没打算理他,陆重午正欲收回自己的赏金,忽然间从水底窜出来七八条人影,个个身着水靠,手持利刃,腰间缠绕铁索,末端装饰着铁爪。 “没错!就是他杀了舵主!”为首的那个人沉声一喝,几人将这条小小渔船包围。 渔夫坐在那里岿然不动,挂上饵食继续钓鱼。 白沙帮的喽啰们拔出刀,立刻大声呼喊起来:“给舵主报仇!” 几只苍蝇围在那颗头颅上嗡嗡作响,陆重午站在船上一摊手:“你们一帮水匪打家劫舍的,自己还给自己冠上个什么白沙帮的名头,弄得煞有介事的。” “闭嘴!你算什么东西,竟然看不起我们白沙帮!”看上去像领头的那个再次发了话,面色阴沉地看着陆重午。 “帮主舵主堂主,名头倒还挺响亮,”他掰着手指头细数,眉目间满是嘲弄:“哎呀,都是做贼的,何必搞这么正经。” 小头目冷哼一声:“弟兄们,别听他胡说,大家上,给舵主报仇!” “慢慢慢!有话好说嘛。有人要买你们舵主的人头,我杀了他也是生活所迫,俗话讲要以德报怨,你们要原谅我——” 陆重午话音未落,已经被人重重包围了起来,小头目一听,大声喝道:“别听他说什么胡话,杀人偿命,拿命来!” “哎,这位兄台,那话不能这么说啊,你们舵主多行不义,我这叫送他下去早日赎罪早登极乐,你们应该感谢我,这样他在阴间还能少吃点苦。” 陆重午躲开身侧一个喽啰砍来的刀,“有话好好说,都可以谈,都可以谈嘛!” 身后又飞来一只铁爪,陆重午跳上乌篷船顶,踩着破旧的船顶飞到栈桥之上,嘴上还不忘记跟白沙帮众讲道理:“哎哎哎,江湖风波险恶,生死是平常事,不要这么斤斤计较嘛。” 白沙帮的水匪可不听他解释,手上的多个铁爪共同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陆重午裹在其中。 陆重午再一次跳到船顶上,小小的渔船被他晃得险些翻倒,他躲过贴着耳侧飞过的刀刃,抓住自己掉下的几根头发,不禁咋舌。 “好快的刀,告辞告辞。”陆重午说完就跑,还不忘回头对着渔夫喊一句:“我先走了!晚饭我不吃了!你留着我下次来吃啊!” 陆重午用力踩了一脚船篷,借力飞进了岸边的芦花丛里跑远了。 “那小子跑了,追!”白沙帮的水匪们一声呼哨,纷纷追着陆重午跑了。 渔夫仍然不动如山地坐在船尾,一抬手,一条草鱼落进鱼篓。 渔夫再次挂上饵食,回头看了一眼一片狼藉的船舱,刚刚钓上来的布袋躺在原地,显然被陆重午给忘了。 渔夫一甩竿,将布袋勾起,重新扔回水里。 天色已晚,最后一缕余晖坠落,视野逐渐模糊,远处的村镇还有星星点点的灯火。 身后的空气被一刀劈开,陆重午一侧身,脚下并未停顿,仍然向着前方疾奔。 小喽啰一刀落空,立刻就有两人踩着头前兄弟的肩膀,一翻身落在陆重午面前,挡住了他的去路。 “拿命来!” 陆重午立刻挡下了这横空劈来的一刀,另一人直刀前刺,陆重午一翻腕,三把刀纠缠在一起,再一用力,那两人手里的刀立刻脱手。 身后赶上来的三人见此情况,立刻将人围在中间,小头目眼中迸出更浓烈的恨意,一挥手,八个人不由分说,再摆好架势准备围杀。 “我就一跑腿的小喽啰。”陆重午躲开面门袭来的刀光。 他一脚踹在对方的膝弯,手中长刀一横,刀鞘与刀柄击中扑上来的两名水匪胸口。 “你们要报仇,能不能去找正儿八经的仇家,杀了我也无济于事啊。” 小头目仍是不依不饶:“是你杀了舵主!”他抛出铁爪,勾住陆重午的刀鞘,防止他出刀。 “哎,这就没意思了。”陆重午举起刀鞘,用力绞住铁索,猛一发力,将小头目拽了个趔趄,趁机解开了禁锢:“我说,我说谁派我来的成吗?” 一时间白沙帮的喽啰们举刀僵持在原地,小头目正想再次喝令,陆重午趁机把卖家的消息抖了干干净净。 “你看,咱们做个买卖,我告诉你们谁买凶。” 他双手合十,朝向白沙帮喽啰们晃了晃:“看在咱们这过命交情上,辛苦费我也不收了——” 他话说到一半,果然见几个人都露出了犹疑的神色,唯有那个小头目依旧阴沉。 “冤有头债有主,不然你们舵主死不瞑目。”陆重午继续忽悠:“我告诉你们是谁,你们可千万要给你们舵主报仇啊。” “你废话怎么这么多!”小头目喝道:“到底是谁买的!” “我说我说,大哥你别着急啊。”陆重午嬉皮笑脸地举起双手:“跟你们白沙帮一直抢地盘的青衣帮,你们好好想想,是不是前阵子跟人抢地盘,把他们杀了个片甲不留?” 白沙帮众人面面相觑,陆重午的话提醒了他们,是有这样一件事。 “青衣帮的人,我们自然要他们偿命,但是你也逃不了!”小头目恶狠狠地瞪着陆重午,“敢和我们白沙帮作对,只有死!弟兄们上,拿他的人头回去祭奠舵主!” “哎,那就是讲不通了呗。”陆重午充满遗憾地长叹一声:“那只有动手了?” 说完,陆重午便抽刀出鞘,劈向距离自己最近的水匪。 天色彻底地暗了下来,白沙帮的小喽啰们功夫不高,奈何人多,好比水草一样难缠:陆重午左脚踹开一个,右边就缠上来另一个。 七个人围成阵势,陆重午避开左肋下砍过来的利刃,身后又有一人凌空跃起,刀锋撕开了夜里淡淡的雾气。 前后左右都有刀光,刀网阻隔空气流动,连夜色都黏稠起来。 利刃的碰撞声不绝于耳,陆重午借助腰力弹跳起身,一脚踹开最近的几名白沙帮喽啰,避开身后之人的偷袭,反手一刀,划伤了右侧几人的手臂。 他跳出包围圈,翻刀压住了他们结成的刀网,顺势缴械。再一用力,将人远远震开。 一盏茶工夫,几人身上都挂了彩,刀剑散乱一地。 “再打下去就没意思了昂,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陆重午抖了抖刀上的血,看着东倒西歪的白沙帮众人,“今晚这么好的月亮,不适合干这些煞风景的事。” “仇人是谁我都告诉你们了,你们这帮水匪也就剩点意气了,可别连这点东西都丢了。” 陆重午说完,正准备收刀离开,只听到耳后风声呼啸,他本能地躲了过去,衣裳却被划开了一道口子。 一只铁爪牢牢锁住了刀鞘。 白沙帮是水匪起家,常用这些铁爪勾住往来船只的栏杆,截杀过往的客商。 这些水匪潜伏在江河之中,遇到船就抛出铁爪,爬上船洗劫过往客商,偶然遇到反抗的,利爪抛过去,就是几道鲜血淋漓的伤口。 陆重午的脸色终于冷了下来。 不论是之前的追逐,或是刚结束的围杀,他都显得游刃有余,此刻衣衫上的破损却让他的神情变了。 “啧,我刚换了新的衣裳。”陆重午好像突然换了一个人,顿时没耐心废话了:“我这个人一向很好说话,你想不死不休,那我就奉陪。” “下去见了你们舵主带个话,敢追魂索命,我就把他挖出来锉骨扬灰。” 听了他这番话,白沙帮的小头目笑得更加阴冷:“小子就会说大话——”说完手上一用力,铁爪勾着刀鞘,从陆重午手里脱出。 陆重午忽然笑了,眼底带着明显的嘲弄,“夺了刀你就能杀了我?”他伸手在刀柄上一按,一把精巧的短刀弹出,落在他手里。 这是一把子母刀,母刀受制于人,子刀就出鞘制服敌人。 小头目来不及收势,陆重午已经逼近他的面门,手中的子刀已然割开他的喉咙。 一捧血花飞溅而出,洒在地面上,尸体倒下,带起一圈烟尘。 第2章 第 2 章 陆重午往后退了一步,生怕被鲜血溅到:“已经赔进去我一身衣裳了,沾上血洗不干净你们知道有多麻烦吗。” 白沙帮的喽啰到底是流寇,眼见领头的死了,顿时打起了退堂鼓。 “要么死战到底,要么速速投降,选一个吧。” 白沙帮喽啰们你看我我看你,其中一人大着胆子,扔掉了手里的刀和铁爪。 下一刻他便身首分离,陆重午握着刀,踏步到了他面前,一刀劈向这名喽啰的脖颈。 无头尸体轰然倒下,陆重午站在血和尘土里,朝着剩下的人举起刀:“嘻嘻,骗你们的。” “投降了我也杀。” 白沙帮喽啰们心知前后皆无路,索性拼死一搏,拿起武器准备再战。 陆重午顺手将尸体挑起,扔向了利爪袭来的方向,自己借着遮挡,飞快接近两名水匪,一眨眼短刀贴在两人的颈侧。 他毫不犹豫的一刀刺入,白沙帮喽啰惨叫一声,鲜血喷溅在身旁的同伴脸上,挡住了同伴的视线,而后陆重午拔出刀,刀刃的方向一翻,又割开了另一个人的咽喉。 今晚的月光亮的非常过分,照得大地一片银白,血花飞溅,白沙帮喽啰的惨叫不断回响在这片树林里。 眼前只剩下最后两名水匪,陆重午再次抛出问题:“你们,是要死战到底,还是投降?” 两名喽啰互相看了一眼,左边那个哆哆嗦嗦地扔掉武器,双手举过头顶:“饶命,饶命啊!” “哦,不错,识时务者为俊杰,你还挺上道。”陆重午慢慢地将刀收回鞘中,走到了那名喽啰面前:“那你走吧,我说话算话。” 小喽啰慌忙点点头,走的时候腿脚倒是十分灵活,一点不打颤。 “哎哟,胆子挺大,刚才怎么还吓得刀都拿不稳呢。”陆重午忽然一个翻身落在这喽啰眼前:“你骗我是吧!” 说罢,他手中忽然闪过银光,子刀弹出,刺进这喽啰的心脏。 “还剩你一个。” 陆重午将子刀收回,母刀挑起掉在地上的铁爪。 一群乌鸦腾空而起,被林间的惨嚎和血腥味吸引,成群结队地盘旋尸体上方。 “我最后再问一次。”陆重午随意地一振刀,刀身依旧光洁如新,看不出什么沾血的痕迹。“打都打到这个份上了,怎么样,能原谅我杀你们舵主的行为了吗?” “冤冤相报何时了,我愿意原谅你们刚才围杀我,那你们呢?” 仅剩的喽啰面如死灰,周围倒下的尸体还在提醒他方才发生的战斗,最终,他咬咬牙,点了头。 “唉,这就对了嘛。谢谢你的宽容。”陆重午收刀回鞘,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十足的欣慰。 就在陆重午抬脚的一瞬间,最后一人咬咬牙,再一次抛出了铁爪。 最后一次,如果能杀了这个人,自己下去也能给弟兄们一个交代,他脑子里蹦出最后一句话。 一阵凉意贯穿了他的头颅,随即脸上流淌着温热的液体。 “哎,你说你这是——”陆重午拔出了被自己当飞刀扔出去的短刃,“何必呢。” 天边逐渐泛白,陆重午走到一处溪流边,伸手掬起一捧水,洗了把脸。 溪水倒映出他的面容,经历了一夜的奔逃打斗,眼圈周围泛起青黑,几滴水珠从发梢落下,溅起一圈涟漪,扭曲了那张脸。 年轻,看上去就很活泼,带着一股不知天高地厚的意气风发,眼神却很平静。 他就着清洌的溪水洗去了身上的血迹,天色大明,周围的农户已经升起了炊烟。 “反正到了洛川附近,索性休息一下。”陆重午在心里盘算着,忽而想起了自己遗忘在渔夫那里的赏金。 昨夜光顾着和白沙帮的水匪纠缠,赏金这事倒是忘得一干二净。 日头渐渐爬高,洛川城墙出现在眼前,陆重午随着人流进了城,伸手一摸自己的钱袋,顿时觉得阳光刺眼起来。 “得想个办法搞点钱。”他心里想到。 洛川地势开阔,依山傍水,是附近规模最大的市镇,想要什么新奇玩意,去洛川走一趟,十有**能找到。 时值正午,茶馆里人声鼎沸,陆重午走进去,随便找了块空地坐下。 洛川的食宿价格已经飙升到了令他难以理解的程度,照这个架势下去,陆重午自己算了算,他需要无病无伤,每天接一单悬赏令,如此勤劳干上十多年。 才买得起洛川一间正常的房屋。 陆重午忧愁地喝着杯子里的残茶,忧愁地望天,忧愁地找寻来钱的途径。 啊,打点零工好像不错,偶尔当个良民也不差,也不知道洛川有没有能接悬赏令的地方。 他一边漫无目的思考,一边来回打量着往来的人群。 茶馆中央的说书先生一拍惊堂木,客人们顿时屏气凝神。 “今儿不讲古,不说书,咱们讲讲洛川城的新鲜事。” 说书先生一起头,立刻有人小声嘀咕起来。 三天前,如意坊进了一批珍玩,其中有一颗价值连城的翡翠珠,据说通体翠绿莹润,是前朝皇宫里流出的宝物。 “哎,找噱头也不找个新鲜的。”陆重午听着说书先生将那颗翡翠珠吹得神乎其神,忍不住腹诽起来。 故事里前朝皇宫的珍宝恐怕都能填满几百个这样的小茶馆了。 “这颗翡翠珠,那可不得了,是前朝皇帝佛珠上的一颗,”说书先生眉飞色舞,语气生动,仿佛自己见过真品似的。 陆重午耳力尚可,隐约听见已经有人开始吹嘘,自己十八根竿子打不着的亲戚是如意坊的伙计了。 “哎,你们看到如意坊那边贴的告示没有?” “看到了,哎哟,那个不长眼的敢偷他们家啊!” 陆重午放下了茶杯,稍微往后仰了仰,方便自己得更清楚些,被偷听的两个人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越说越来劲。 “要我说啊,这贼胆子也太大了,谁不知道如意坊背后靠的是谁,还敢偷人家的货!” “哎,大哥。”陆重午听了一耳朵,决定主动出击:“你们说的如意坊是什么地方啊?” 如果这个货落到自己手里,那他岂不是发了。 “你是第一次来洛川吧?”一个商人打扮的中年人上下扫了陆重午一眼:“小兄弟,怎么你连如意坊都没听过?” “我还真是第一回来,劳大哥您多说说。”陆重午十分自来熟地蹭到同一桌坐下,脸上俨然挂着虚心求教的神态。那商人看了他一眼,跟同伴对上眼神,哈哈大笑起来。 陆重午并不着急,只是安静地等。等那个商人笑够了,才神神秘秘地张口:“如意坊啊,来洛川跑生意的都知道,那可是这个。” 商人竖起大拇指,语气里带着很微妙的幸灾乐祸:“洛川首屈一指的古董商,前两天他们家的宝贝让人偷了,现在还没追回来呢。” “要我说,树大招风,如意坊那样大的生意,谁不惦记呢?”另一个人长叹一声,接上了同伴的话,“可惜啊,人家背后靠的是灵枢盟,那可是武林第一大联盟啊。” 陆重午立刻摆出了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原来如此。” “哎哎哎,小事,我看小兄弟这样子,像个跑江湖的,在洛川,要是能傍上灵枢盟,可就能横着走了!” “多谢大哥指点,小弟日后发达了,一定不忘您二位的提点。”陆重午两眼放光,面上挂着涉世未深的好奇:“那,这如意坊在哪里啊?” “就在闹市正中间,招牌最大最闪那个!” 商人喝了口茶,继续和身边人吹嘘:“我跟你们讲啊,如意坊花重金,在悬赏令上四处通缉那个大盗呢。” “整整悬赏了这个数啊!”那人激动地举起手,比画出一个不小的数目:“真金白银。” 陆重午放下了茶杯。 这个大单子他势在必得,陆重午听得心花怒放,这比他来回杀那个白沙帮舵主三趟都值钱。 “得了吧你,就你那个样,你找个水坑照照,能行吗你!” “就是啊。这一听就是给那些武功高强的大侠准备的,瞅你那细胳膊细腿的,一准被那个打到一巴掌拍死了。” 人群里传来几声气急败坏的争辩,立刻被周围的哄笑压了下去。见周围人的注意力都放在翡翠珠上,陆重午悄悄地结了钱溜出茶馆。 让那帮大傻子听去吧,他可要先下手为强了。 如意坊前悬挂着一张告示,陆重午站在底下,掰着手指,认真地计算着赏金。 刚才在茶馆听了那一耳朵,他心里已然有了另一套方案。 陆重午转身,汇入人流之中,走到了城墙下一处隐蔽的小摊。 “劳驾,掌柜的,打酒。”陆重午向里招呼了一声,不久便听到一声回应:“打什么酒?” “老样子,拆骨酒。”陆重午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涨价了?上次来没这么贵。” 一个相貌平平的年轻人走出来,坐在他对面:“这一碗可贵,怎么,缺钱了?” 陆重午语气中十分熟稔,仿佛对面坐着一个老朋友:“缺啊,我什么时候不缺钱。” “钱都让你拿去喂狗了吗,那么多。”年轻人表情带着些嫌弃:“说吧,拆谁的骨头。” “如意坊那个,洛川城已经传遍了,还能打到酒,”陆重午笑嘻嘻地,浑然不觉自己嘴上在说什么令人毛骨悚然的东西:“看来刀疤脸的悬赏令挂了这么久,到现在还没死呢?” 年轻人白了他一眼:“找他的不少,想喝酒就请早。” “一碗三百两。” “放心放心,我什么时候失手过。”陆重午伸出手:“他的动向?” 离开洛川一百二十里的地方,有一条荒废的官道,一间破落的小庙。 日头偏西,一个身着灰衣,做客商打扮的中年人,独自一人走在这条已经荒废的官道上。 他身边既没有马匹货物,也没有同伴或是仆从。 陆重午蹲在破庙的梁柱上,透过坍圮的墙壁看着那个中年人,周围像他一样紧盯着的人不在少数。 想拿下这碗酒的人果然不在少数,能在悬赏令上挂好几年,果然是本事。 他正这么想着,余光瞧见中年人已经走进了破庙,毫无戒心,在破庙里生火休憩。 一条深长的刀疤划开了中年人的面颊,平添几分凶悍之气。 陆重午蹲在梁柱上,丝毫没有动手的想法,周围的气氛愈发紧迫,大家都在紧盯着中年人的动静。 刀疤脸浑然不觉,只是静静地盯着火堆,天色逐渐暗下来,火光成为唯一的光源。 风从四面八方灌入破庙,吹得火苗明灭不定,热浪扭曲视线,刀疤几乎看不清了。 陆重午在等,等一个时机。 第3章 第 3 章 乌鸦叫了几声,听得人毛骨悚然,破庙外忽然来了一个人影,袅袅婷婷,身披黑缎,手执黑伞,指甲上涂着鲜红的蔻丹。 “竟然把她也招来了。”陆重午思忖道:“跟女罗刹抢人大抵是没戏了。” 破庙的佛像后,又传来一阵怪异的响动,陆重午连忙凝神看去,只见一个身材佝偻的老人,慢慢走出,途经之处,遍地毒虫。 “刀疤脸是把□□得罪光了吗,怎么一个个都不是善茬。”陆重午正在腹诽,忽然又见破庙东南西北四个方位杀来四人,手持长刀,刀尾坠着红缨,身上挂着神刀坞的腰牌。 “这可太热闹了。”陆重午喃喃自语:“黑白两道都来了,刀疤你可千万要死到他们手里啊。” 虽然这碗拆骨酒饮不了,退而求其次,拿了翡翠珠去领如意坊的赏钱也成,不算白费自己忙活一场。 刀疤脸坐在原地烤火,只是冷漠地对围上来的六人说道:“就派你们几个来送死,贵派掌门人真是小瞧了。” “呵呵,试一试不就知道了?”女罗刹笑了两声,一扬袖,一阵香粉飘出,散发着幽幽磷光,“死来!” 她一掌拍向刀疤脸,佛像后的佝偻老人口中念念有词,毒虫蜂拥而上。 刀疤脸忽然从怀里掏出自己的兵器,三个人站成一团。四名刀客作壁上观,似乎也在等待这场乱战的结果。 毒粉四处挥洒,毒虫沿着墙壁爬上房梁,成群结队地扑向刀疤脸。 “去。”陆重午挥刀将靠近的毒虫驱散,眼神紧紧锁定下方的战局:刀疤脸在女罗刹和老人的围攻下仍然不落下风,女罗刹身法诡谲阴毒,老人脊背佝偻看似行动不便,一根拐杖舞动的密不透风。 忽然间只听到一声闷哼,女罗刹倒飞出去,连退了好几步才稳住,黑色的伞面上落下几滴鲜红;刀疤脸捂住口鼻,面色铁青,显然身中剧毒。 一只毒蝎扬起尾刺,被刀疤脸一鞭甩在女罗刹脸上,方才还在联手对敌的两人,忽然就翻了脸,老人一声令下,那只毒蝎的尾刺立刻扎进女罗刹的面颊。 女罗刹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黑伞一抖,铺天盖地的毒粉瞬间弥漫整个破庙,陆重午见势头不妙,立刻一踩梁柱,远远遁走。 他落在附近的大树上,长舒一口气:“看热闹的也要被误伤,惨绝人寰啊。” 毒粉接触到火苗,立刻蹿起一丈高,老人发出一阵古怪笑声:“今日,你们都死在这里吧。” “你做梦!”女罗刹啐了一口,黑伞旋转之间,从伞骨里射出十几根毒针:“要死,我也得拉着你们两个垫背。” 破庙里再次乱作一团,打得难分难解,就在此时,一直观望的神刀坞四刀卫忽然冲出:“尔等宵小之徒,还不速速束手就擒!” 陆重午忽然笑了出来,“嘿,真是一出好戏啊哈。” 为了一张悬赏令,黑白两道的高手斗得如火如荼,一边刀阵刚起,另一边毒虫已至。磷光和刀光相映,火光飞舞交织,构成了一幅画。 陆重午站在树下,静等最后的结果,忽然之间火光大盛,破庙瞬间坍塌,在碎石和火光中走出一条人影,浑身血迹,凶煞非常。 “哎呀。”陆重午叹了口气,自言自语起来:“这可难办了。” 离开破庙,再往前走二十里,有一座孤零零的驿站。 上面的旗帜早已褪色,招牌上不知积了多久的灰,看上去摇摇欲坠,大堂的门半掩着,里头一位客人都没有。 这处驿站早就成为过往劫匪盗贼的落脚点,维持着一点微妙的平衡,至今没能彻底关门。 能有个歇息的地方不容易,何必给自己找不痛快,即便,这是家黑店。 刀疤脸带着一身血气,撞开了摇摇欲坠的破旧木门,就近捡了一张桌子坐下。 “哟,客官打尖还是住店啊。”陆重午换了一身跑堂的衣裳,肩上搭了条白布巾,晃晃悠悠地出来了。 刀疤脸随手扔出一颗银馃子:“来碗面。” 陆重午接住银子:“得嘞您稍等。”转身就向后厨走去,不一会就传出些锅碗瓢盆的响动。 刀疤脸在原地静坐,眼神四下打量,确认没有人在暗处窥视时,伸手摸了摸怀里的翡翠珠。 如意坊的那几个废物,肯定是追不到这里来的,刀疤松了口气,目光触及自己已经被剧毒侵蚀的手臂上:女罗刹的毒难解,他需要尽快找到医师。 正在刀疤脸沉思的期间,陆重午去而复返:“客官——” 话音未落,刀疤脸忽然抽出腰间的铁鞭,距离他头顶不过一寸:“你要做什么?” “嗐,我一个跑堂的能做什么。”陆重午表现得十分镇定,好想自己没有被人直指要害:“就是问问,客官您除了要面,还要不要其他的。” “不来点酒吗,咱这都是上好的——” “用不着。”刀疤脸略微缓和了一些,收回了铁鞭:“不用做多余的事。” 陆重午耸耸肩,转身进了后厨,不再理会这位一点就炸的客人。 刀疤脸重新坐回原处,感受着毒素在自己经脉当中的流动,他将全部内力用于压制毒素蔓延,至少还有两天时间。 黑白两道都想让他死,眼下自己中了毒,正是动手的好时机。 刀疤脸静下心来,缓缓吐纳运气,调节自己的体力。 驿站里只剩下些微厨具的响动,安静得有些不同寻常。 “嗒。” 过了大约一刻钟的工夫,刀疤脸调息完毕,睁开了眼睛,陆重午端着托盘,将一碗汤面放在桌上。 “客官,您的面。”陆重午将粗陶碗放在他眼前,笑得十分殷切:“您还有什么需要,尽管告诉小的。” 刀疤脸看着他,目光似水,压逼得人透不过气,陆重午反而毫无所觉,依旧挂着一脸期盼的笑容。 陆重午眨眨眼,“怎么了,客官。这么看我,这面哪里有问题吗?”说完,他仔细盯着那碗热气腾腾的汤面,眉头不经意皱起:“不合您的口味?” 浅褐色的汤底上飘着几颗翠绿的葱花,微黄的面条蜷缩在碗里,看上去很是无害。 刀疤脸紧紧盯着他,手上的铁鞭仍未放松:“我三天前来过这里。” 铁鞭砸在桌上,木桌瞬间碎裂成块:“那个时候跑堂的不是你。” “难道就不兴我是三天内来的?”陆重午往后退了几步,避开飞溅的汤水与烟尘:“万一你前脚走,我后脚来?” “你说谎了。”刀疤脸的声音低沉,透露出威胁之意:“这间驿站从上到下的人我都认识,我从来没见过你。” “唉,真是失策啊。”陆重午颇为哀怨地叹了口气,语调一波三折:“我要是知道这驿站是你的堂口——” 他侧头躲开再次砸来的铁鞭:“就该把他们的脸扒下来做人皮面具。” 铁鞭砸在一旁的柱子上,木屑簌簌落下,陆重午一脸牙酸:“啧啧啧,好歹心疼一点嘛,这木头也不少钱呢。” “你把他们弄到哪里去了?”刀疤脸满面杀气,一时不察,被自己强行压下去的毒素又开始翻涌。 “哎,没把他们怎么样啊,都好好地在这里呢。”陆重午回答得格外轻快,“路上顺手弄了点药,给他们下井里了。” “不过我也没仔细看,好像是女罗刹留下的,哎呀,废物利用一下,她那么宽宏大量不会介意吧。” 刀疤脸闻言面色更加紧绷,手臂上的青黑色逐渐蔓延至肩膀:“那没什么好说的,拿命来。” “不愧是上了悬赏令这么多年的前辈,果然临危不乱。”陆重午夸赞的语气十分真诚,听得人三伏天直打寒战,他架住刀疤脸当头砸下来的铁鞭,嬉皮笑脸地看着对方。 整座驿站安静地犹如一潭死水,刀疤脸粗重的呼吸成为唯一的声响,陆重午仿佛故意戏耍这头即将力竭的野兽,并不正面还击,只是一味格挡躲闪。 刀疤一声怒吼,铁鞭在手中舞出呼呼风声,力道大的几乎只能看见一点银白色的影子。陆重午‘哎呀’一声,踩着桌椅从刀疤脸头上飞过,顺手撒出一包不知名的粉末。 刀疤脸当机立断,用衣袖掩住口鼻,铁鞭扬起,驱散了粉末。 “哇,好可惜,我就这么一点了。”陆重午心疼地看着自己手里的白色粉末,“这下好了,大木头下次不给我了怎么办。” 刀疤脸冷笑一声,“跟我用毒,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他提起最后一点内力,铁鞭自上而下,狠狠砸在陆重午的刀鞘上。 “我混迹江湖多年,难道还会中你这区区蒙汗药?” 洛川,如意坊中。 一名伙计匆匆奔上如意坊后院的小楼,推开了二楼的门:“少主——找到了!” 室内的琴声戛然而止,连香炉里飘散的烟都被脚步声撞乱了,珠帘互相碰撞,发出格外清脆的声响。 他口中的少主正坐在琴桌前,似乎正在抚琴,因为他的闯入才被打断了。 伙计站在门口,狠狠喘息了好几口,才将话接着讲了下去:“找到那个贼的下落了,有人看到,他往洛川一百多里的破庙去了!” 伙计说完,才意识到自己好像冒犯到了屋中的人,顿时无措起来,大气也不敢出。“知道了。”坐在窗前的年轻人应了声,伙计听罢,关上门退下了。 年轻人面前放着一架古琴,琴弦微微颤动,他伸出手按住琴弦,平息了震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