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因》 第1章 拍戏 黄昏,夕阳摇摇欲坠,即将没入昏沉中。在一个墙角角落,隐约可见夕阳的光打落在靠墙男子的身上,影子被拉的很长。 他穿着一身黑,头顶戴着一个同样黑色的帽子,微低垂着头,帽檐遮住脸,看不清模样,只能看到皮肤很白。衬衫的领口解开两个,露出一截白皙的脖子,漂亮的锁骨若隐若现,喉结滚动,从嘴唇出呼出一缕缕青烟,慢慢消散在空气中。 他慵懒的靠着墙,吸了一口烟后,就用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夹着,左手握住手机,不知道在看什么,入了迷,久久不见动作。 直到烟快要燃尽,他才掐灭烟头,把烟蒂丢进旁边的垃圾桶中,戴上黑色的口罩,抬起头,露出的眼眸清冷,甚至带着一丝的狠戾。 突然,听到旁边的居民楼传来一阵脚步声后,他拉下帽檐,匆匆离开,朝着反方向走去。 一墙之隔,居民楼的另外一边是以前一个荒废的工厂宿舍,现在被一个剧组临时改成拍摄片场。 片场人多,但基本都是拍摄工作人员,所以不算喧闹。 男子还没走进临时搭起来的化妆间,就见一个年轻人气喘吁吁的跑来,站稳后连忙说:“烬岁哥,你去哪了?我找了好半天。” 余烬岁摘了口罩,指了指外边说:“就出去玩了会手机。” 丁旭一脸怀疑的瞅他,还凑过去闻了闻说:“咦,你抽烟了?” 余烬岁退了一步,露出的一双眸子清澈水润,一脸无辜的看着面前的助理。 助理丁旭看着他的眼睛,原本严厉的话,也一瞬间消化没了,连忙从包里掏出一小盒东西,倒出一颗清新口气的糖说:“喏,可别让谭姐发现。” 余烬岁眉眼下垂弯了弯,眼梢泛着笑意,对着他说:“好的。” “对了,前面那栋楼听说发生了命案,你没过去那边吧?太吓人……” “小丁,余老师找到了吗?拍摄马上开始了!”工作人员见到丁旭,远远的问。 丁旭回头应了一声,推着余烬岁进去补个妆。 转过身来,丁旭一如既往,像老妈子的絮叨说:“待会拍完这段谭姐让我们尽早回去,今天你生日,晚上八点要直播……” 丁旭说个不停,余烬岁不断乖巧点头说好。 补好妆换个衣服后,余烬岁和丁旭一起出去前面的拍摄区,快走到时,余烬岁转身说:“定蛋糕的时候帮我多订一个,地址我发你手机上,让他们,大概十点的时候送。” “今天是谁的生日吗?” 余烬岁勾唇一笑说:“我哥。” 丁旭微微一愣,惊讶道:“烬岁哥,你还有个哥哥?可你的户口本不是只有……” “不是亲哥。” 余烬岁第一次打断他的话。 丁旭听出了一丝失落之意,听到剧导演的催促声,丁旭一边推他一边说:“好,我去定,烬岁哥你先过去,我打电话。” 天空红得耀眼,橘色的暖霞慢慢被暗蓝色一点点包围,夜色不知不觉已经快要把天空浸染。 丁旭走出来打电话,不远处响起一阵阵警车的鸣笛,订完蛋糕后,丁旭看着那边的那栋楼,不知想到什么,打了个冷颤,拉了拉衣服领口匆忙往拍摄的屋子里走。 导演陈典正在确认最后的场景布置,他对拍摄很讲究,他的戏基本都是实景拍摄。原本这地方太过偏僻老旧,不在他考虑范围,直到他有一天看到一组照片,才决定在这里拍。 当拍一场后发现,这里简直就是为这部剧量身打造的一样:片场前方没有什么高楼遮挡,到了下午黄昏的时候,霞光绚丽夺目,就像譬如今天这一刻,光线没有完全的昏暗下来,那红橘色的光从窗子里投进来时,红艳如血,衬得整个氛围诡异中又带着一种禁忌的美。 这种光是后期很难做出来的效果。 而这里废弃的工厂宿舍也刚好合适,稍微打扫一下即可,那被黑灰糊起来的墙壁,脱落的腻子粉……无一不是在烘托着这段戏所需要的气氛。 演员余烬岁已经就位,陈典站在他旁边,简单讲了讲这段戏,看着余烬岁认真听的模样,不由对这年轻人多了几分欣赏。 这部剧是犯罪刑侦题材的,双男主设定,而余烬岁饰演的是一个复杂角色,亦正亦邪,游走黑白之间。今天所拍摄的片段,整好是“他”扮演成入殓师,伪造杀人现场的片段,是整部剧中比较重要的部分,所以陈典交代又交代。 其实余烬岁长相太过清纯,陈典原本想着像他这形象来演这有些阴郁的角色怕会违和,但是试了几场戏,他觉得再也没人能比余烬岁更适合这角色的了,就仿佛为他量身定做的一般,甚至会产生一种,他好像就是这戏里的人一样。 尤其在陈典看过最近由余烬岁主演悬疑电影《悬崖》后,不由感慨后生可畏,他不仅能完美的驾驭复杂的角色,而且和一些大腕儿同台飙戏都丝毫不逊色,所以今天这场独属于余烬岁的片段,他是期待已久的。 余烬岁整理完毕,他微微低头,在听见开拍时,灯光机位就位,他抬眼时,一秒入戏。 余烬岁站在门口,推门而进,步履稳健,一步一步,嘴边轻轻哼着一首不知名的曲子,一直走到一张床前停下。他伸手揭开白布,只见上面躺着一个人,亦或者说,是一具“尸体”,掉落在地的布洁白干净,和这周遭的环境形成鲜明的对比。 他站定了几秒,当灯光骤然亮起,从镜头前传过来一个特写:细碎的发丝遮住眼眸,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圈阴影。脸上的毫毛在光影下竖起,眸光流转,镜头向下时,捕捉到他看着尸体时,透着一股冰冷刺骨的冷意,而微微扬着的唇,仿佛有一种嗜血的兴奋。 全部的人都屏住呼吸,仿佛这空间一下子变成真空,只剩下余烬岁忘我的演绎。 随着他低下头,镜头落在“尸体”上,镜头传来传来一个血淋淋的面容,可见这特效妆化得十分逼真,面目狰狞恐怖,完全看不出来原本的样子。 余烬岁勾唇一笑,他侧身戴上手套,修长的手指拿起镊子,夹了一点棉花,沾了点放在一旁的水,细致的擦拭上面的血迹…… 原本这段应该停下来的,由工作人员去帮忙卸妆,随后又在继续拍摄。 但是余烬岁不知道是入戏太深还是其他原因,他有条不紊的清洗着这恐怖的面容,就仿佛自己就是剧中的人,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而导演摄影等,不知不觉被带入其中,竟都静静看着他这段无声的表演。 快要垂暮的光红得太过刺眼,余烬岁无意识的抬头看了一眼前方的窗户,霞光如同一件橘红色的轻纱,自然的落在他清隽的脸上,身上,地上…… 在这光景的衬托下,让余烬岁眉如墨画,目若朗星,红唇更是像涂了一层血一样的艳,竟有一种介于男人与女人之间的美,明明是一张邻家男孩的脸,但勾起唇角时,却诡异的透着一种蛊/惑人的媚,以及一种杀人不眨眼的狠。 导演陈典挥挥手让继续拍摄,示意摄影师捕捉一个特写镜头,而丁旭也来到他们身后,看着表演。 由于床上的“尸体”脸上本就是特效妆,表演没有停断,旁边的水是强烈卸妆水,所以很容易就擦干净。最后余烬岁取了一块湿巾,展开敷在“尸体”的脸上,最后擦拭。湿巾拿来时,露出一张清秀的面庞。 整个过程就仿佛那残破的容颜是在余烬岁手下一点点复原了一样。 随后,余烬岁拿出旁边的一箱工具,用调好的粉一点点打落在躺着的人身上…… 随着他的动作和神态,丁旭慢慢睁大眼睛,手紧紧的捏住手机,连同呼吸都被扼住一般。 这布置…… 这光影…… 怎么会如此熟悉! 然而拍摄还在继续,余烬岁处理好后,用手温柔的托起床上躺着的“尸体”的脸,大拇指的指腹托着下巴,另一只手从旁边粘了点血浆,温柔的,轻轻的,小心翼翼的抹在“尸体”的双唇上。 他两手又捧着脸,两手轻轻一夹“尸体”的脸颊,大拇指那按着两边唇角往上一提,那唇角的弧度勾起,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就有一种错觉,仿佛紧闭的眼睛随时会睁开一般…… 刹那间,余烬岁目光突然变得阴冷,他抬起“尸体”的脖子,后脖颈搭在他手腕处,让其呈现一种自然垂下的弧度。然后他突然执起一把手术刀,轻轻的割向他的颈动脉,道具刀血喷溅而出…… 恍惚中,余烬岁真正的沉浸在戏中,就感觉,手上的人变成他记忆中的那个人的样子。 那人就这么安静的,乖顺的,冰冷的躺在他手中,直到慢慢死去…… 满脸血的余烬岁也勾起一笑,和手里男子的笑容弧度一模一样,而他身后的数道霞光,竟如同那喷溅的血浆,刹那绽放。 陈典满意极了,而身后的丁旭却差点被吓得惊呼出声,这场景,这场景,为何会跟他无意见到的命案现场一模一样! 第2章 尸体 与此同时,命案发生的居民楼前,几辆警车来到现场,迅速在楼下单元楼口拉上警戒线,外面围了不少人,当地派出所的两个民警正在维持着秩序。 光影斑驳,照在那陈旧的楼墙上,把这栋本就老旧的楼,更衬得越发的颓败。 郊区偏僻,居民楼总共有4栋,两两对立,每栋楼有5层,一层楼有两户。而案发现场在二楼,楼上本来就没有住几户人,这会已经全部清空,都被隔在外面。 带队的刚今天早上任职的刑侦支队队长,他率先下车来,身上还穿着警服。和维持秩序的民警打了声招呼后,就带着两人上楼。 楼梯的扶手栏积了一层厚厚的黑灰,当到二楼时,房间门半开着,梁年走上前,只听见“滋啦”一声,推开门,一缕缕霞光从布满铁锈的窗户中洒落进来,尘埃在光中飞旋。 他和后面的人都不由自主的停下了进去的脚步,被眼前的画面怔住一般,驻足在门口,他们露出的胳膊上,隐约可见汗毛一瞬间竖起,甚至有两个年纪稍小的刚入职的警察,脸上慢慢升起可疑的红/晕。 梁年虽然年轻,可命案现场也见了不少,却没有哪个现场,会像眼前所见到这样“漂亮”,如同一副油画。 楼梯传来脚步声,有两个刑警也上来,有人回过神来,询问梁年:“梁队,你看这……” 夕阳的光斜洒进来,血色一般的余晖印在梁年修长的身上,俊郎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转向说话的人时,光落在脸上,薄唇衬得红润。 他背后听见嘈杂的人声,越来越多,微微蹙眉,转过身对旁边的人说:“你下去帮他们看着点,盯好别让拍照。” 声音清朗,却又极具威严。 他向客厅走去,迎面的光整好刺着眼睛,他伸手挡了下光,随后从容的穿戴好脚套和手套,走向摆放着尸体的客厅。 客厅的中央摆着一张床,周围随意的摆放着一些柜子和家具,充满了年代感,房间看上去和外面一样陈旧,但是很干净,这种干净是打扫过后,故意弄旧的那种干净,手摸上去没有一丝的灰尘。 梁年一步步走近床边,四周弥漫着一股血腥味,但是近了,发现还有一股淡淡的腥/味。 而床单被染成大片大片的红,一个皮肤白/皙的“男孩”闭着眼睛,安静的躺在那,仿佛睡着了一般。屋外的嘈杂好像从这里被隔绝开来,只剩刺骨的冰冷,就像周遭布满的密密麻麻小小的孔,幽幽的释放着寒气。 梁年走到床前停下,在看清躺着人的面容时,有一刹那的恍惚,心脏传来一个明显的刺痛。 为何,“他”竟如此像…… 蹲下身,伸出食指,当指背透过乳胶手套触到冰冷时,手指的前关节抖了下,一层白色的粉末沾染在手套上。 死亡的男子看上不到二十岁,目测身高在一米七六左右,身材偏瘦,只是死状诡异。 只见他双眼紧闭,修长的手指紧紧抓着身下的床单,指头甚至陷入床上的垫子里,白皙的手背绷出一道道青色的血管的纹络。背弓起成一个漂亮的弧度,脖子处有一道很深的口子,而血迹顺着脖颈而下,在床单下染成朵朵血花。 他五官精致,睫毛卷翘修长,甚至在睫毛上都有一颗颗水珠,在余晖的照耀下,泛着点点红光。高挺不夸张的鼻梁,鼻尖和眼尾有一层薄薄的红,像哭过一样。 凑近了看,他皮肤近乎透白,上面又有些细微的青色和肉//色的肌理纹络。脸颊透红,狭长的眼角处,有一条透明的水痕,像泪水流过的痕迹,很细很自然,顺着下来,在床边发现了一颗颗透明的泪珠状的东西。 梁年用手指轻轻的碰了下水痕,有些硬,他用手捻起一颗水珠,在光下看,色泽透明泛光,是树脂做的。 嘴唇有些薄,唇/珠粉//嫩可爱,下//唇却红艳得如同抹了血一般,同时,又泛着水光,整个面容有种介于男孩和女孩之间的美。如果不是看到凸出的喉结,第一时间都一以为是个女孩。 他皮肤白皙透着粉,上面还有些血点,梁年蹲下身子,食指在他手臂上轻轻一摸,手套上沾了一层白色的粉,凑近一闻,有一股淡淡的清香,像是化妆用的定妆粉。 尸体身上只有一张薄被,犹抱琵琶半遮面似的遮盖住小//腹,引人遐想。双//腿笔直匀称,没有一丝的赘//肉,脚踝很细,好像轻轻一弄,就会掰断一样,有一种脆弱的美感。 梁年掀开薄被的边角,就看到有一块块不知道用什么做成的,泛着光的水痕…… 他如同一个被精心制作的艺术品,而四周的布置,无一不透露都诡异。 法医赶来时,梁年起身去搜查周围,他来到阳台,看到和居民楼有一墙之隔的地方很是热闹,看样子和打扮,却不是周围的居民。 “咚咚咚”,又上来一个年轻的警察,他看到尸体时也愣了下,随即回神后大步走到梁年身旁。 梁年先开口问:“问清楚了吗?前面怎么回事?” 他是今年刚进来的刑警,名叫张维,很勤快,笑起来的时候,有两个浅浅的梨涡,眉清目秀的,很讨人喜欢。个子不算高,身材也不胖,甚至可以算得上瘦。 梁年从见到他第一面开始,就有几分好感,隐隐约约,他总能在张维身上看到他记忆中那人的几分样子。 “梁队,问清楚了,是有个剧组在这里取景拍戏。” “剧组?什么戏?谁演的?”他远远的看着,有些漫不经心的问。 张维掏出随身带的小笔记本,“是一部悬疑网剧,但是剧情细节他们没有透露,还需要进一步去核实,今天在场的都是剧组人员,还有主演之一,叫余烬岁……” “余烬岁。”梁年一字一句念出这个名字。 张维以为他不认识,便开口解释说:“哦,他是新晋影帝,最近上映的电影《悬崖》就是他演的,演技很好。” 他一边说一边观察梁年的表情,察觉到似乎他不太感兴趣,转口说:“对了,梁队,我发现一件事,” 他说着,又拿出手机,搜索“余烬岁”的百科,点开一张照片,递给梁年继续说:“我发现房间里死者的模样,和余烬岁长得很像,而且我了解了一圈,听说今天他们在这里拍摄的剧情,就是关于入殓师帮死人化妆杀人的……” 梁年一怔,他握着栏杆的手慢慢收紧,“是吗?那么巧啊……” 在不知道看到什么是,唇梢上扬,眼眸泛着一丝堪称兴奋的光。 而另一边片场,拍摄有序的进行着,直到听见粗犷的声音:“咔!” 片段拍摄结束,余烬岁放下手里的刀,收着下颌,侧目掩住了那骇人的眸光。 床上躺着的演员呼了口气,猛地坐起来,心有余悸,不敢抬头。 虽然他全程闭着眼睛,却感觉到一股强烈的压迫感,尤其是冰冷的手伸向自己时,明明知道演员拿的是道具刀,血浆也是假的,他竟有一种脖颈被割开,濒临死亡的感觉。 “吓到你了吗?” 余烬岁低下头,细碎的发丝遮住眼眸,他看着眼前人头顶的发旋,轻轻一笑。 “抱歉,是我入戏太深,吓着你了。” 声音清明温柔,让人如沐春风。 临时演员张贺阳在听到余烬岁的话后,先是楞楞的摇头,随后又点点头,然后有些不好意思的抓了抓后脑勺。 “是余老师你演技好,是我,是我自己差点没忍住……” 导演陈典上来,递给他一个红包,说了一句辛苦了。 张贺阳慌张穿衣服和鞋子,接过红包说:“不辛苦,只是躺着,没什么的。” 余烬岁说完就安静的站在一旁,旁边的工作人员给他清理脸上的血时,他个子高一些,工作人员是个女生,需要垫脚。于是他弯下身子,就着她的高度。 因为凑近了,女生有些害羞,捏着化妆棉的手一抖,差点弄在衣服上,丁旭赶忙上前,接过她手里的活说:“我来吧。” 陈典大步走到余烬岁面前,嘴角噙着满意的笑,毫不吝啬的夸赞说:“你小子,可以呀,真的没让人失望。” “你当初来试戏时,我还想你怎么可能适合这角色,你来演会不会显得太纯太正了点,现在看来,是我多虑了。” “还有,你这眼神戏是不错,继续保持。” 余烬岁明明已经在娱乐圈发展多年,但是被人一夸,还会不好意思得红了脸,他连忙说:“陈导,是您指导的好,多亏能当时能给我个机会。” “哈哈哈,嘴这么甜呢,不错不错。” “对了,烬岁,你推荐的这地方,拍出来效果太好了,你是怎么知道这地方的?” 余烬岁愣了一秒,他很缓慢的勾起一个笑容,他看向窗户那边的霞光,似陷入回忆:“有个人跟我说过,这里的晚霞,很美……” 第3章 礼物 “谁?”陈典突然有些八卦。 丁旭却用手肘撞了下余烬岁,他回过神,无害一笑说:“是赵胜哥,他给我看过一张照片。” “是吗?唉!现在天时地利倒是都有了,就是……我现在担心,赵胜那小子能不能接住你后面的戏……” 陈典在圈子里说话向来直爽,毫无顾忌,当然也是因为他有能得罪起人的资本,否则,他又怎么会直接在一个演员面前说这话。 余烬岁也在圈子里摸爬滚打多年,自然深谙低调的道理,谦逊说:“赵哥的演技是出了名的好,反倒是我,还需要多学习。” 陈典也得他这话提点,知道四周都是人,也就没再继续话题,拍拍余烬岁的肩膀,让他过来看看刚才的片段。 余烬岁认真看着,陈典也十分满意。 他对余烬岁没话说,因为他提前也做过背调,余烬岁在读大学时就已经开始拍戏,一路走来几乎没有什么绯闻,扎扎实实演戏。到现在也收获了不少大奖,粉丝破千万,但性格依旧不急不躁,夸几句还会害羞,是个好苗子。 就是这赵胜…… 他出道早,岁数比余烬岁大一点,演了一部耽改剧爆火后,一路吃着炒cp的红利,势头很旺,性格就有些焦躁。 原本他们团队心仪的男主并不是他,但是因为制片方要求,只好用了赵胜。 陈典之前让两人搭过一场戏,赵胜在和余烬岁对戏的时候,总是压不住余烬岁,这让陈典有些发愁,只好一遍遍的磨。 “对了,今天是你生日吗?”陈典突然问。 余烬岁听到陈典这一问,欲言又止,但是最后只好点头,因为按照原本的通告,天黑后还有一场戏。而且,因为前面出了命案,后面要来这里拍摄就不容易,所以陈典是打算今天一起拍摄的。 丁旭正组织语言,想和他说说让他们早些回去,还没开口,陈典就说:“那早点回去吧,谭红中午就打过电话给我了,天黑的戏等明天看,这不赵胜今天也有事请假没来,你一个人也拍不了。” “不好意思了,陈导。” “这有什么,赶紧收拾收拾回去,我们补拍一些镜头再收工。对了,前面那栋楼听说出了命案,你过去的时候记得和警察说一声,我们又没去过那边,一直来问真是够烦的,明天看来要重新找地点拍了。先回去吧,最近挺累的。” “好。” 余烬岁一边跟着丁旭走,见到丁旭不像刚才那样活跃,心神不宁的,便开口问道:“你这是怎么了?怎么像没了魂似的。” 丁旭拍了拍胸口,看了余烬岁好几秒,余烬岁失笑:“我脸上的妆没擦干净?” 丁旭摇了摇头,随后垫脚小声小气的问:“烬岁哥,你刚才去那边抽烟真没去看命案现场?” 余烬岁一脸不解问:“什么命案现场?” 丁旭一边翻手机,一边说:“我不是过去找你没找到吗,然后就听见有人说发生了命案,我担心你出事,就匆匆过去看了一眼,偷偷拍了一张,那场景太诡异了。那个人,不像死人。” 余烬岁拿过他递来的手机,还没看,听到他这么一说就随口一问:“不像死人像什么?” “就是像活人呀,就那种,我想想怎么形容,哦,对,就跟刚刚你演的那个场景很像,连同摆放的东西都好像一样,而且,那尸体好像被化了妆一样,就像,就像那种油画……”他越说越邪乎,余烬岁认真听着,直到他说完,都没有打岔。 “不过,那场景是真的漂亮。”丁旭正感慨着,没有注意余烬岁近乎痴迷的看着前方的楼上,仿佛能透过厚厚的墙看到什么人一样,很久很久。 楼上的梁年只感觉到一股灼热的目光,但是隔得太远,看不清什么人,他转身,一边脱手套一边匆匆往外走,边走边对张维说:“我过去看看。” “我跟您一块去吧。”张维说。 梁年停了下,看了他一眼,没拒绝,把摘的手套交给旁边的人,然后带着他过去看。他没有直接过去,而是绕了整栋楼一圈,查看了周围的情况后,才朝着前面走去。 小区总共就一个出口,围着的墙还是那种老式的红砖砌的围墙,没有监控,连门卫室都没有,小区居住的很多都是农民工,流动性很大。 拍戏的剧组和他们就仅仅隔了一堵墙,梁年远远就见到他们的人还正和剧组的工作人员交涉,就站在原地,没有过去。 梁年心里突然升起一股躁乱的情绪,脑海里不断闪现过一个人的脸,烟瘾来,他从包里掏出烟盒,倒出两根,递了一根给张维。 张维摆手拒绝,尴尬一笑说:“梁队,我不抽烟。” “不会抽烟?”他已经把烟叼在嘴里,微微弯下头,左手挡风,右手点火。 “不会,哈哈哈。” 梁年吐出一缕青烟,看着烟雾丝丝缕缕缭绕在空气中,又一点点随风慢慢消散,心中的郁结之气也随着消逝许多,他看着张维,目光深邃:“不会挺好的,这东西能不沾还是别沾,有瘾的。” 张维不由的脸红,沉默不语,梁年手指夹着烟蒂,把烟盒装进包里说:“不用跟着我,你过去帮他们盯着些,注意别让他们朝这边走,也别拍照,我去那边看看,人员出去的时候挨个登记。” 张维说了好后,就进了人群。可能是拍摄这个地点偏僻,也没有剧组透露消息,所以围的人不多。 梁年转身朝着两楼之间的小路上走,刚找到一个稍微隐蔽的墙,就意外看见一人。 第一眼,他就看出了他是余烬岁。 他比七年前高了些,依旧很瘦,穿着一件黑色的T恤,露出的胳膊白的有点反光。 面上戴着口罩和黑色的帽子,帽檐遮住了半张脸,慵懒的靠着墙,拿着手机,不知道在看什么,像在等人。脸一半隐藏在了阴影里,一半在夕阳的光里,快要下落的太阳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许是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四目相对,两人均是一怔。 恍如隔世,又恍如记忆里那个黄昏: 年少的余烬岁低着头,但是遮不住他漂亮的唇,红得如同天空的中的晚霞。只是漂亮的脸上挂了彩,手臂上有几道很明显的伤痕,可是他却不在意似的,伸手向自己面前的梁年。 梁年沉默着,冷峻的脸面无表情,在看到他手上的伤痕时,眸光变得有些发冷。他握住手,细细的手腕被他握得死死的,扭开瓶盖,一点点上药。 余烬岁突然开口问:“梁年哥,以后你想做什么呀?” 梁年没有回答,余烬岁却自顾说:“我想当警察。” 梁年抬头看他,眼里满是怀疑,你这小身子板,行吗? 余烬岁狡黠一笑,凑近了讨好说:“不过,我知道你以后想做什么,你想当明星,想成为影帝是吗?” 梁年默认了,余烬岁仰起头,认真的一字一句说:“梁年哥,你一定会找到你妈妈的,她一定会看到你,你那么好,她怎么会不要你呢?” “我那么好还会带你打架?”梁年收起药盒,瞥了一眼说。 余烬岁拉下袖子,辩解道:“你就是好。” 梁年目光顿了下,揉了揉他的头说:“以后,不会让你再受伤了。” 余烬岁没出声,梁年伸手拉他,说:“走吧,我送你回家。” 余烬岁咬着唇说:“我没有家。” 梁年主动的拉住他的手,然后把他的书包也背在自己身上说:“以后,我家就是你家,我在哪,哪里就是你的家,可以走了吗?” “好。”余烬岁跟在他旁边,影子被拉得很长…… 过往如云烟,一会就消散了。天空刚才还红得耀眼,这会橘色的暖霞却慢慢被暗蓝色一点点包围,夕阳落下,夜色不知不觉已经把天空浸染。 梁年兜里的手机震了下,他回过神来,掏出一看,还没有看到内容,突然意识到什么似的赶忙抬头去看前方,却发现余烬岁已经走了。 梁年微眯眸子,捏紧了手机,他一步步走到刚才余烬岁站着的位置,狠狠地抽了口烟,吐出烟雾。 他用背靠着墙,后背传来温热的感觉,似乎还有余温,连同的,他突然感觉周围都还有余烬岁的气息。 梁年抽了几口烟后,掏出手机查看,是一条陌生号码的彩信: “梁警官,欢迎来到这座城市,送你的入职礼物,喜欢吗?” 配了一张图,他点开放大,正是命案发生的地方,只不过是他们没来之前的。 被血染红的白布,被划着精致妆死去人,一束束光倾泻在他身上,如梦似幻…… 梁年的指腹轻抚过手机屏幕上的每一个字,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来,薄薄的唇轻轻勾起,露出意味深长的笑。 他打下两个字回复: “喜欢。” 既是礼物,那好的坏的,都应该喜欢,更何况是他…… “嗡嗡嗡”,手机震动,电话突然想起,接通就听见一个年轻人的声音:“梁队,有两个人要出去,是个演员和他的助理,演员叫余烬岁,助理叫丁旭,说是要去赶下一个通告,但是口供还没录,放人吗?” 梁年眯起双眸,抽完最后一口烟说:“放吧。没关系,来日方长,不着急。” “好。” 梁年远远看着前方,很久才收回目光。 第4章 生日 夜色深深,月光温柔,悄无声息给城市盖上了一件薄纱,朦朦胧胧。 一座单身公寓内,客厅的灯光被调成最暗淡的那一档,配合着屋外的夜色一般,内敛沉寂。阳台没有关紧的窗户,帘子随着晚风,一点点鼓起,又落下。 客厅墙上的电视正放着余烬岁的生日直播。 余烬岁坐在中间,背后的墙上贴着“Happy birthday”字样的气球,他没化妆,穿着一件白色的卫衣,头发柔顺细碎,看起来就像高中生一样。 他皮肤白皙,脸颊泛着红光,在镜头的作用下,能看出他下睫毛下那灰青色的黑眼圈,疲惫之色难以遮掩。 可他状态很好,一直挂着恬静的笑容,弯起的眼眸泛着星光,仿佛春日里的一阵清风。 他认真的看着弹幕,并且温柔的回应,说话的声音又好听,清清郎朗,仿佛林间溪水流过心头。 当然也有时遇到一些回答不上来的问题,他会不直觉的半垂眼眸,遇到各种彩虹吹的,更是害羞极了,腼腆的模样让人心生怜爱 直到直播接近尾声,传来的画面突然变成漆黑,镜头拉远,一群人簇拥着一个蛋糕,伴随着蜡烛微弱的光,播放着“生日快乐”歌入场,一直来到余烬岁面前。 “余烬岁,生日快乐。” “许个愿望吧。” 众人说着,闹着,他如同众星捧月。 灯蜡火苗微闪,余烬岁会心一笑,清隽的脸凑到暖光前,眸光随着火苗的闪动流转,他闭上眼睛,双手合十,声音从唇中溢出:“第一个愿望,希望大家平安喜乐,万事顺意。” “第二个希望能好好演戏,不辜负大家的喜爱。” “第三个愿望……” 随着蜡烛被吹灭,灯光亮起,他睁开眼,目光温柔,看着镜头一笑。 而镜头外的客厅里,一个压抑的喘/气声在昏暗的客厅中变得很重。 单人沙发上,梁年他微微往后仰头,他看着天花板,额头渗出的汗珠一路往下,一点点没入衣服里。 形单影只,是他现在最好的写照。 镜头上,余烬岁在被追问第三个愿望是什么? 梁年抬头,余烬岁的脸红的像熟透的苹果一样,他支支吾吾的,竟把“害羞”演得如此勾//人…… 梁年目光如炬,紧紧盯着屏幕,似乎要把他这时的模样刻入骨血中。 而直播里工作人察觉到风向不对,立刻转移了话题,问余烬岁印象最深的一次生日。 余烬岁看着镜头,不知道是故意还是无意,好像是在透过屏幕看谁一般。他漂亮的嘴角上扬,微微弯起的眉眼温柔,眸光汇聚,如永夜里的星河,他慢慢说道:“印象最深的生日呀,我记得是和一个哥哥一起过的,他……” 他停顿了下,声音拖得略显绵长。 “他对我很好,我们很有缘,生日都是同一天……” 梁年看着那张脸,背靠着沙发,心中烦躁随着过往回忆一点点累积,他低头看着自己,再看视频中那热闹的场面,心里欲//望如同困兽肆意暴走。 他把手里的纸团丢进了垃圾桶里,从茶几上的烟盒里倒出一根烟,起身走到阳台,打开窗子,靠着墙,看着直播里的人,点燃手里的烟。 直播还在继续,虽然话题岔开,但是有人还在不停的问他第三个愿望,余烬岁笑着不说话,弹幕一直在刷,余烬岁在结束前调皮一笑说:“如果实现了,就告诉你们。” 看着他的模样,梁年目光深深,眯着眼,细细的看着,一点也舍不得离开。 直播结束,声音骤停,他垂眸,看着夹在手上的烟,轻轻呼一口,幽蓝色的烟雾缭绕着手,一点点散开,慢慢消失在空气中。 心中那无限空虚的念头如同一根缰绳,紧紧的勒着,梁年最后皱了下眉,把烟按灭在烟灰缸里,转身去了浴室。 而这时,门铃声却突然响起…… 另一边,余烬岁才下直播,就被丁旭拉着到一旁,他指了指看手机的谭红,压着声音小声的过来说:“烬岁哥,你这第三个愿望……额,都上热搜了,当时你……还好你没说出来,把谭姐吓的。” 余烬岁无奈一笑,“你以为第三个愿望是什么?” 丁旭八卦的凑近:“那是什么?” “小岁,过来我问你。”谭红瞪着两人,余烬岁用湿巾擦了擦手。 “谭姐,我给大家添麻烦了,怪我……” 虽说是他的生日,但是他是明星,平日里私事公事都要被人拿出来审判的,更何况是直播。所以今天不单单是他的生日直播,也是给正在上映的电影宣传,所以他们准备了流程和该说的事,可他却突然把第三个愿望改口,还模棱两可不说明白。 谭红原本想呵斥几句,但是抬眼一看到他的黑眼圈和疲惫却强撑的样子,又给忍了回去,苦口婆心说:“小岁,其实你走的也不是偶像路线,公司不反对你谈恋爱,但是现在……” 她还没说完,余烬岁就打断说:“谭姐,你想哪去了,我没有恋爱。” “那是?”谭红难得好奇,她带过很多艺人,可以说各式各样的都见过,但是唯一让她感觉到看不透的只有余烬岁。他很听话,没有绯闻,除了有一次被她发现余烬岁会抽烟。 但这也是让她不安的,总觉得,他并不是表面看上去的样子。 余烬岁看到她微微发愣的眼神,依旧挂着温柔的笑说:“谭姐别乱想,我其实是想找一个人,很多年前因为一些误会他离开了,我想好好跟他解释,对不起,刚才是我没忍住就说出来了。” 谭红忍不住问:“男的女……不是我的意思是这个人是?” 余烬岁失笑说:“男的,就以前认识的一个哥哥,我读书时,额,高中的时候被孤立,是他帮我……” “我今天其实见到他了,但是,我挺害怕,就没打招呼,不知道他能不能接受我的道歉。” 谭红看着他满脸委屈的样子,不忍的安慰说:“听你这么说他对你挺好好的,很有正义感,会有多大仇啊?我刚听你说你们是同一天生日,今天你让小旭定蛋糕就是送给他?蛋糕送到他会明白的,你别多想,待会发个微博解释下,不然现在的粉丝不知道会闹出多大动静来。” “对了,他是做什么的?会不会对你……” 余烬岁知道她想说什么,立刻接口说:“他是警察,他不会害我的。” “哦,警察啊,那不错,找个时间和他好好沟通,你现在不是正在拍的戏不就是这方面的,借着取经的机会,多多联系,不就解除误会吗?” 余烬岁扬起唇,轻点了下头说:“好,对了,谭姐,我待会微博能发今天的剧照吗?我挺喜欢的。” “可以呀,你不是一直想演这个角色,之前受伤住院了都还要去面试,你发这张吧,我让小旭拍的。” “好。”他笑得弯起眼,眸光聚集,谭红纵然见过无数俊男靓女,也被他一笑击中,有些尴尬的咳了声转头。 谭红走后,余烬岁回到刚才直播的地方,谭红发给他的,正是他饰演的角色捧着替身演员脸的那种照片。余烬岁保存下来,发布在微博,再加了一张蛋糕的图片,发布:“愿望实现。” 丁旭在一旁说:“烬岁哥,不愧是劳模,你第三个愿望弄那么大阵仗,就是演这部戏啊!” 余烬岁笑了笑,没作答,只有他自己知道,鱼饵已经落下,鱼,该上钩了。 夜渐深,梁年一直到洗完澡才出来开门,他找了件衣服就随意套上,打开门低头就看到门口的蛋糕。 外面的凉意已经十分明显,他拿了东西进屋,拆开包装后打开手机微博,看到了余烬岁发的微博,上面的蛋糕和这个一模一样。 梁年微愣,手机却突然响起,梁年接听。 “梁哥,我是张维,你让我查的事情查到了。” 梁年“恩”了一声。 “啪……” 他已经拆开蛋糕,用打火机点燃蜡烛,可是有风 ,火苗晃动,他用手挡住。 “片场那边确实有人去过现场……” “哦,谁啊?” “就是明星余烬岁的助理,叫丁旭。” 梁年笑了一声,“助理?他为什么会去现场?” “哦,问了旁边的住户,说看他的样子是在找人……”张维正在翻口供,突然想到什么,立马接口说:“梁哥,我想到了,这就说明有可能还有人也去了现场!是余烬……” “明天下午他们还有场拍摄?” “恩恩,对。” “到时候我们过去问问。” “好,对了梁哥,今天是你生日呀。呼,还没过十二点,来得及,生日快乐呀,梁年哥。” 听到这一声称呼,梁年一晃神,直到那边挂了电话他都没反应过来。 蜡烛即将燃尽,他却没有吹灭,看着蛋糕喃喃自语道:“余烬岁,你的愿望实现了,那我的呢?” 没有人回答,但梁年知道,心中的缰绳已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