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三]预制人生》 第1章 梨糖 是夜了，台风过境，盛开绯霭。 诡谲的红从天空的西边蔓延至东边，伴随着淅淅沥沥的小雨，明月从快速移动的云层中展露头脚，又立马被覆盖。 棠藜回家的时候雨势正弱，提着一把被吹坏了骨架的伞，他独自都在空无一人的小径。地上的积水潭不断，打湿了他的裤脚，男人看了眼手表，不自觉地加快了步伐。 路灯闪烁，或许是因为台风的缘故，点线故障造成了时明时暗。棠藜停下脚步，还未来得及看清发生了什么，便被飞驰而过的助动车溅了一身的水渍。 棠藜：“……” 他的身上还带着劳累一天后的疲倦，被淋湿的衣服让棠藜的心情莫名低落下来。他站在原地叹气，想要动怒，但却只怒了一下。 内心憋着一股无名火，棠藜的手机震了两下，他看了眼消息提示，信息的来源名叫双开门，头像是一只坐在电脑前的牛。 双开门：糖糖，今晚上吗？ 棠藜沉默了片刻，回复了一个字：上 双开门：谢谢哥，2000胜成就做完请你喝奶茶！ 棠藜笑了笑，回道：刚下班，晚上老时间，带你打一个小时 棠藜玩的是一个武侠背景的游戏剑网三，二十个门派各具特点。在三十周年庆典上，这款游戏公布了它未来十年的展望，似乎想要力争让口碑走向世界。 而游戏大多都是些上了班的成年人在玩，在平均年龄32岁的大环境中，棠藜结实了不少爱好相近的朋友——双开门便是其中之一。 棠藜口中的老时间不晚，晚上九点打开电脑的那一刻，身上散发出的芬香从浴室蔓延出来，充斥了整间卧室。 空调房里的温服宜人，但在棠藜登陆游戏后的几分钟内，温度似乎有些变化。 他擦着还未干的头发，水滴从发梢滑落，打湿了肩头的T恤，棠栗单手拿着吹风机，在打开好友列表的那一刻，密聊便瞬间响起。 双开门：糖糖就等你了 棠栗的游戏id名叫梨糖。 【密聊】梨糖：打22？就我们两个人吗？ 【密聊】双开门：打33吧，我还找了个犀利奶妈 【密聊】梨糖：什么职业？ 【密聊】双开门：万花 【密聊】梨糖：这赛季万花和我配合不太好打，先试试吧 【密聊】双开门：包稳的，手法弥补门派劣势，你们俩带我绝对可以 棠栗沉默了片刻，随即进入了双开门发来的yy频道。耳麦里传来了键盘的敲击声，听这速度与频率，棠栗几乎第一时间便确认了对方的身份——不是双开门。 “糖糖！”双开门的声音带着些南方口音，带着些少年气，他开口的同时，yy中短暂的安静了片刻，“你来啦！我们的奶妈已经来了，介绍一下，这是位花萝，我找来的大腿。” “嗯。”棠藜友好地打招呼道，“你好，我玩的无方。” 说完，棠藜打开花萝的界面查看，奶妈的ID叫花见愁，装分不大，穿着一身拓印的校服，唯一花了钱的地方便是买了大橙武武器的外观。棠藜记得，那把武器叫闲心。 “你好。”耳麦里传来了另一男声，那人声音低沉，操着一口标准的普通话，同样与棠藜打招呼道，“无方和奶花的配置我还没打过，先试试。” 男的？ 棠藜一怔，也没有太过惊讶。下意识地觉得对方的声音悦耳，他回说：“先试试。” 男人回道：“嗯。” 两人交流了片刻技能，似乎十分默契，双开门却无从开口。直到话题再一次转回他的身上，双开门听见奶妈告诉自己：“我们的霸刀会躲在后面隔墙就行。” 双开门立马笑道：“我会，但也不会。” 棠藜笑了笑：“花萝大哥见识过他劈的墙吗？” 花见愁愣住，道：“他刚跑商被我奶花单杀了，今天刚认识。” 短暂的沉默弥漫开来，双开门尴尬地轻咳两声，倒引来棠藜开玩笑似的一声逗弄：“DPS被奶妈单杀，瞧你这出息。” 双开门与棠藜是认识了七年的亲友，见对方打笑自己也并未动怒，而是大大方方地承认道：“我们资历党并不是很懂你们这些PVP的打打杀杀，但只要你们能带我2000胜，菜菜的我将永远拥护二位大佬。” 资历党大多都是一些副本玩家，会去参加真人对抗的玩家很少。15万以上资历的人寥寥无几，双开门却以一己之力拼上了17万，距离18只差几个竞技场成就。 “那麻烦两位二打三了。”双开门的笑声憨厚，听着是个性格很好的人。而这也是棠藜能够和他成为亲友的原因，虽然玩不到一块，但列表里始终有这么一个认识的人陪伴，羁绊便一直存在着。 双开门和花见愁的段位不高，此时已在赛季中后期，仍然在五段的水平。棠藜的段位在十二段，连续数月的高强度工作让他的操作有些生疏，接近一个月没有上线的他看着熟悉的操作界面，竟有些晃神。 “好了吗？我排了。”花见愁问。 “等会。”棠藜打断道，“好像技改过，我去看看。” “无方前段时间就改动了一条。”花见愁主动讲解道，“且待时休二段拉人可以不用强制拉回身边，也就是说开人后你可以把对方拉到指定位置。” “这是什么技能？”双开门插嘴道。 “沉默技能。”棠藜感叹说，“算加强啊，但要看配合，其他门派呢？” “天策破重围出奇穴，但删除了击退效果；凌雪阁修复了乱天狼和金戈突进的bug；奶秀增强了大招奶量，冥泽CD时间减少1秒。”顿了顿，花见愁继续道，“其他都是些无关紧要的改动，不看也没有关系。” 双开门：“那这些又是什么？” 棠藜：“破重围可以理解为免控与爆发；你被凌雪阁拴着当狗一样甩的时候，就是被他链住了，但是门派经常出现bug没有修复；冥泽是奶秀的保命技能，可以理解为他们短暂的无敌状态。” “我明白了。也变强了。”双开门打趣道。 “行。”花见愁说，“那排了。” 低段位的人不少，短短几秒三人便进了竞技场地图，地图名叫青竹书院，地形不小，但却有一栋20尺高的阁楼伫立在一旁。 是一栋很好的遮挡建筑。 “对面是国家队配置。”花见愁说，“策藏秀，多数会盯着我和无方打，霸刀你自保。” “嗯。”棠藜附和道，“双开门，你开局跳上旁边的屋顶观战就行，打你了就逃，逃不过就在地上躺着。”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双开门假装嗔怒，“但也不用这么打击我吧。” 花见愁在一旁听着，似乎觉得两人的相处模式有趣，忍不住轻笑了一声。笑声很轻，几乎没有被麦克风捕捉到，但是棠藜却听得清清楚楚。 花见愁很少参与两人的打趣，到比赛倒计时结束的那一刻，他先棠藜一步冲上前去。棠栗一愣，并不知道对方意欲何为，他轻轻喊了声“花萝哥”，随即看见自家的奶妈被敌方天策一脚踩在了马下。 “春泥给我自己了。”花见愁的语气依旧冷静，“不用救我，我自己会后跳。” 意识到花见愁正在骗对方的技能，棠藜“嗯”了一声，转身向着敌方的奶妈灌下了伤害。 无方的伤害依靠dot才能灌满，棠藜在输出的同时留意着花见愁的位置，对方在天策和藏剑的双控之下，竟还能游刃有余地在地图里跳跃。 “五秒后我可以三开。”忽然，棠藜问道，“三人都能沉默，双开门能下来转个风车吗？补一点伤害就够了。” “得令。” 双开门瞬间来了精神，在心中默念着数字，在三人被梨糖沉默的那一刻，操控着自己手中的角色，一跃跳下房顶，于人群之中释放着自己的群攻技能。 他虽不懂得连招，却也知道什么技能可以无目标施放。 当“杀一下”从耳麦里传出，双开门小小雀跃了一番，这才发现对面的天策已经暴毙在了自己的风车里。 “我去！”双开门惊呼，“我太强了！” “补得好。”棠藜称赞道。 MVP的结算画面给了霸刀，棠藜顺手为队友们点了赞，这才发现花见愁的账号名片竟是空白一片。 这像个小号，棠藜心想。 在第一局找到了感觉，双开门变得跃跃欲试，出图后立马匹配了第二把，地图随机在了乐山大佛窟。 “人机局。”花见愁道，“我去倒杯水。” 十段以下的人机局简单，棠藜便想要带着双开门练手。对面的配置是经典的剑气花，对于棠栗来说，并不是一个容易战胜的配置。 “双开门，你骚扰气纯。”沉默了片刻，棠藜吩咐道，“试着把墙隔在我和他的中间，稍微给他一点压力。” “收到，糖哥。”双开门说。 两人没有去注意花见愁的位置，在倒计时结束的那一刻便冲上前去。有时候先发制人的优势便体现在速度上，只用了十秒的时间，棠藜给对面的三人都挂上了毒，在使用沉默之前，却看见双开门将刀墙劈在了霸刀自己与对面的剑纯和气纯之间。 情急之下，又一刀小圈落下。双开门与敌方同时被困在了这三寸天地间，短短三秒的时间，霸刀便暴毙在了自己的技能里。 棠藜营救不得，只得战术性后撤。 只是人机对于玩家状态的检测要优于大多数真人，在花见愁原地不动的第三十秒时，敌方的输出瞬间转向了花见愁。 “花萝哥？”棠藜轻轻询问了句，却没能得到回复。 而当失败二字赫然显示在电脑屏幕上的那刻时，花见愁的声音这才悠悠从耳麦中传出。 “不好意思，来晚了。”花见愁道歉，“家里两只猫刚刚打起来了。” 棠藜一愣，莞尔道：“没事。” “要有事，那也是我的锅。”双开门插话时甚至带上了哭腔，却假得不行，“我们高手不赢第二把！” 花见愁的插曲并未影响双开门的热情，他按下匹配时的手速很快，然而匹配的时间却不如先前那么迅速。 闲暇时间打开游戏商城，棠藜下意识地点开了校服界面。比起每期新出的华丽时装，他更喜欢那些具有特色的门派校服，棠藜的角色是药宗成男，即便衣柜里的成衣有不少件，他的角色始终穿着泽芳套校服。 双开门曾经问过他这么做的缘由。 棠藜想了想，始终没能给出一个答案。他说：“就是一种感觉，这是故事的起点，是我们这段亲友情谊最开始的模样。” 当时的双开门笑骂道：“滚吧，胡扯。” 棠藜看着建模出神，不知不觉耳麦中已经传来了花见愁的声音：“这把能打，对面是苍蓬。” “打奶配置。”棠藜问，“要救吗？” “看情况。” 棠藜轻“嗯”了一声，随即查看起对面奶妈的奇穴：“对面的灵素我这套能打，点的种菜流。双开门到时候记得来补刀。” 十二段以下的竞技场并不能修改奇穴，三人闲聊了几句，倒计时甫一结束，便看见对面的苍云骑着马飞奔而来。 他的目标很明确，焦点着花见愁就是一顿输出。苍云的技能特色是减疗，配合蓬莱的控制，寻常奶妈很难有存活的机会。 “星楼交了，还有5秒结束。”花见愁说，“8秒后对面蓬莱会有一套爆发，需要救一下。” “好。”花见愁的话音刚落，棠藜便聂云冲向花见愁的身边，两人距离五尺的时候正好在第五秒。 “给你落草了。” 逐云寒蕊是无方的群隐技能，在预判对方的爆发前在队友的周围落下一片草，花见愁的技能真空期就在棠藜的保护之下安全度过。 “好草！”双开门抢在花见愁前开了口，声音之响，几乎到了炸麦的地步。棠藜下意识地一哆嗦，险些将技能丢错了目标。 “我要没蓝了。”棠藜看了一眼左上方的角色栏，“碧水有吗？” “我在后跳。”花见愁冷静道，“5秒后给你。霸刀能来劈个刀墙吗？站在无方的位置，焦点着我劈。” “收到！” 意识到霸刀水平的苍蓬几乎放任了双开门的自由行动，他轻而易举地移动到了棠藜的身边，将面向调整至花见愁的位置，毫不犹豫地向前劈出一道墙。在刀墙产生的那一刻，花见愁似乎预判到了敌方蓬莱的击倒，几乎在同一时间太阴指至刀墙的另一侧。 一道亮蓝色的刀墙将敌我两方隔绝，花见愁瞬间用碧水给棠藜回蓝。 棠藜在上天的那一刻关闭了耗蓝的减伤，配合着花见愁的碧水，短短几秒，内力条几乎恢复了近二分之一。 “对面灵素五秒后落地，她技能真空了。苍云血怒马上结束，到时候我能三开。”棠藜紧盯着目标，分析道，“双开门来人群里转风车，你往蓬莱的方向靠，不要让他有机会来下鸟盾救人。” 没等双开门回答，棠藜在灵素落地的那一刻同时沉默了三人，看着敌方的三人一时动弹不得，霸刀便在此刻入场。 “灵素解控没了，当归马上好，准备读条。”棠藜说。 “打断了。”花见愁会意，配合道。 “双开门，你继续补。”棠藜又道，“去对面奶妈脸上，哪个技能亮按哪个。” 双开门在键盘上找技能的时候有些手忙脚乱，也不知哪个技能伤害高，在它们亮起的那一刻，用着自己最快的手速尽量挨个按遍。 第一刀，空。 第二刀，空。 第三刀，空。 第四、第五刀，空。 “惊鸿灵素了。”惊鸿是无方为数不多的控制技能，棠藜见状，在踩头灵素的那一刻，看着双开门劈下了最后两刀。 第六和第七刀足足砍了对面100w血量，听着“杀一下”再一次在耳麦中响起，双开门一声欢呼，炸麦的声音之响，棠藜这一次摘下了自己的耳麦外放。 “糖糖！我是不是很厉害！”双开门乐道。 “是的。”棠藜称赞道，“我们的花萝哥也很厉害。” 棠藜的话音刚落，他似乎听见了花见愁轻轻笑了一声，随即，他的密聊频道收到了对方发来的私信。 【密聊】花见愁：最后那下补控很厉害 【密聊】梨糖：你们配合得好[猪头][冰激凌] 在竞技场的玩法中，棠藜很少和其他玩家组排一起玩。身为“独狼”，他的战绩经常在散排时上下浮动，但有了花见愁的配合，今晚的竞技很少有失败的场次。 他看了眼自己的战绩列表，默默打开了电脑中的录屏软件。耳边还是双开门不停的叨叨，在继而连三的胜利之中，密聊中忽然又响起了另一人的密聊。 【密聊】棠泠泠：还不下？ 棠藜看了眼时间，距离他该下线的点已经超过了一个小时。 【密聊】梨糖：准备下了 【密聊】梨糖：最近忙完了？ 【密聊】棠泠泠：还没有，但估计快了，下个月就结束了 【密聊】棠泠泠：你明天不上班？ 【密聊】梨糖：上的，明天微信再聊 “我今天就打到这里了。”回复完棠泠泠，棠藜开麦道，“稍微有点晚了。” “我也差不多了。”花见愁说。 “谢谢两位哥。”双开门道谢，“还差36把，明天晚上我还能找你们吗？” 双开门虽说的是“你们”，询问的却是花见愁，见听见对方轻“嗯”了一声，霸刀大喜过望，对着两人一人放了一个烟花。 扬州主城的地上出现了两个心形烟花，惹来了不少人的焦点。 棠藜思忖了片刻，焦点花见愁点击了“好友”二字，却没想到瞬间得到了对方的拒绝。 棠藜一愣，有些失望，却也没多说什么。 “那我先下了。”棠藜的语气依旧平常，“大家晚安。” “等一下。”花见愁忽然开口。 “嗯？” 没有等到花见愁的回复，片刻之后棠藜收到了另一人的好友申请。 那人id叫李山松，门派是天策。 明天还有更新！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梨糖 第2章 李山松 棠藜看着这ID愣在了原地，他记得这个天策，是个经常出现在马嵬驿商路上的浩气号。 【密聊】李山松：花见愁不是我的号 【密聊】梨糖：怪不得之前就看你挺会应对天策 【密聊】李山松：嗯，天策最熟 【密聊】李山松：下次可以一起再排 【密聊】梨糖：没问题的 因为一晚酣畅淋漓的战斗，棠藜难得熬了夜。闭眼后，脑袋中不断有竞技场的画面传出，棠藜在床上翻来覆去一整晚，再一次醒来时，才发现自己的睡眠时间，竟只有短短五小时。 醒来前的梦似乎有些奇幻，棠藜躺在床上试图去回忆，得到的反馈只有脑袋传来的隐隐作痛。 他打了个喷嚏，喉咙有些泛痒。 直到闹铃第二遍响起，刺耳的手机铃加剧了他身体上的不适，棠藜摸索着爬起身来的那刻，险些被床沿绊倒。去厕所洗了把冷水脸，棠藜这才发现在这盛夏，自己竟然被空调冻出了感冒。 棠藜的单位距离住所需要一个小时的通勤时间，地铁换乘两部，从中间站坐到尾站，直到八点上班的那一刻，人的精气神几乎快要被耗完。 在推开办公室房门的那刻，领导的声音在同一时间从背后传来：“棠藜啊，昨晚没睡好？” “谢主任早。”棠藜转身，向着旁边跨出一步，先把路给主任让开，“有些感冒。” 伸手揉了揉鼻尖，棠藜笑起来的时候，脸颊的左侧会有一个酒窝。 “当心点身体。”主任说，“去病房的时候戴好口罩，注意防护。” “嗯，我知道的。” 棠藜在S市的一家三甲医院的康复科工作，研究生毕业后，他便留在了学校所在的这座城市，至今已经是第五个年头。 医院的工作忙碌，他每日来往于家和单位之间，时间似乎开始磨平他的棱角，比起刚毕业那年的自己，棠藜总觉得如今的自己充满了佛性。 为自己冲泡了一杯美式咖啡，棠藜在科室里找了个角落坐下，在进食之前先将咖啡喝去了大半，他听见有声音从一旁传来：“棠老师，空腹喝咖啡不好。” “我知道。”棠藜回道，“这不在吃早饭了。小孔，你吃了没？” 小孔是棠藜带的实习生，名叫孔令飞，大四刚开学的他，即将跟着棠藜学习近一年。 “出门前吃好了。”孔令飞道，“就是……老师，我今天能不能跟你请个半天假？” 棠藜一愣，问道：“有事情吗？” 孔令飞点头：“有个朋友来S市找我，就待两天，我想带他到处转转。” “我这里是没有问题。”棠藜说，“你吃饭之前去科教科报备一下，那边同意了你就回去吧。” 孔令飞欣喜若狂，又听见棠藜补充说：“哦对了，别跟他们说的太详细，就说有事就行。” 康复科的病人大多都有些功能障碍，棠藜所在的病区以神经内科的患者为主，疾病类型多数在脑卒中与脊髓损伤。 在这个漫长的疾病周期之中，这里的患者大多都是棠藜的“老朋友”，日复一日的康复训练似乎让他们的生活格式化。 患者如此，身为治疗师的棠藜也是如此。 忙忙碌碌一整个上午已是腰酸背痛，棠藜在走进医院食堂的那刻才抽空看了眼手机——微信消息多达二十条，甚至还有一通未接来电。 没有着急回复消息，棠藜端着饭盘在食堂的角落坐下。中午的菜并不合他胃口，棠藜拨弄着手机，用筷子随便扒拉着饭。 双开门：[图片][图片][图片] 梨糖：又出新外观了？ 双开门：游戏制作人咸鱼刚发了微博，说这期外观他很吃 梨糖：他很吃关我什么事？ 双开门：你不觉得很适合药宗成男吗？ 棠藜点开图片仔细查看，放大的时候，图片正好停留在了胸口的深V处。他下意识地皱眉，随即打开微信回复。 梨糖：难看，不买 想了想，棠藜又回复道：除非你送我 双开门：爬 棠藜没再回复，随即又切换到另一个窗口。那人的名字和她的游戏ID一样，头像是一只戴着墨镜的粉色卡通兔子。 棠泠泠：还没午休呢 棠泠泠：午休了记得打个电话给我哦 棠藜点开对方的头像观察了一番，总觉得这只兔子或许还有配套的另一张。 情侣头像？ 他将语音电话拨出，没想到电话在三秒后便被人接通。 听到熟悉的声音传出，棠藜停下筷子，关切道：“怎么起得那么早？你这才早上六点吧？” “在实验室呢。”电话中的女人声音疲倦，“跑了一个月数据，应该就这几天快要完成了。” “注意点身体。”棠藜又问，“你叫我打电话来什么事情？” “秋假的时候我准备回来一次。”女人道，“回来待两个礼拜，和你打个招呼。你现在还是一个人住？” “不然和谁住？”棠藜反问，“我倒想养一只狗，不过陪它的时间不够，想想还是算了。” 电话那头的人笑了一声，棠藜也跟着轻笑。 “对了，棠苓。”忽然，棠藜严肃了语气，问道，“你是不是有对象了？” 棠苓一愣，随即想要反驳，甫一开口，便被棠藜打断：“什么时候的事？” 棠苓笑笑：“也没……就是那个……游戏里找了个情缘，哈哈哈。那个，哥，我还要做数据呢，先挂了哈。” 棠苓挂断的时候叫了一声“哥”，棠藜听出了她的心虚，却没有机会提醒两句。他无奈地看着聊天界面，只得用文字表达。 棠藜：你自己把握好分寸 棠藜：回来之前说一声，帮你们整理一下房间 棠苓：谢谢哥，但就我一个人回来 棠藜：妈不回来？ 棠苓：有个德国老头在追她呢 棠藜一愣，随即回复道：哦，那挺好，你也给她把把关 聊天就此结束，棠藜看着棠苓的头像发了会呆，心中总觉得怪异——他并不赞成网恋，人与人之间隔着屏幕，总有些了解不到的事情。 “棠藜！”思绪被人打断，棠藜寻着声源望去，看见同事王磊端着食盆在方桌的对面坐下，“今天怎么来吃食堂了？” “天天吃外卖也不健康。”棠藜说，“我一个人住，又不会烧菜。” 王磊追问：“你也三十了吧？家里人就没催着你结婚？” “没有啊。”棠藜理所当然道，“我家推崇恋爱自由、结婚自由、生孩自由。” 王磊一怔，随即感叹道：“开明，羡慕。” 棠藜的家境不算好，父母自他十岁时便离了婚。母亲独自一人抚养他和棠苓长大，终于在他研二那年，陪着刚大学毕业的女儿申硕前往德国。 然而棠藜并不想离开，如今也是她们定居他国的第六个年头。 “对了。”王磊忽然问道，“下班后有活动吗？主任说咱们科室啥时候组织一次团建，让我安排。” “今晚应该不太行。”棠藜想起了昨晚的竞技场之约，他拒绝道，“晚上和朋友约了有事。” “没事，只是初步有这个打算。”王磊说，“周末呢？周六你值班吧？值完班大家一起外面吃个饭。” “周末我可以的。”棠藜道。 团建暂定在了周六，棠藜算了算日子，打算提前和帮会的攻防团请个假。打开□□时帮会群里跳出了99 的消息，棠藜没有一一查看，简单请了个假，消息便很快被淹没在了不断更新的群聊之中。 棠藜在帮会群中不算活跃，每周参加一次攻防团，只能让他的ID眼熟在人群中。再偶尔，他也会参加战场车，但他的职业无方并不算这类玩法中受欢迎的那类。 手机再一次传来振动，是帮主发来的消息。 小落落：糖糖最近很忙吗？ 梨糖：有一点，上线的时间不太多，所以没怎么参加帮会活动 小落落：没事没事，就是想问一下你过段时间的帮会联赛有兴趣参加吗？ 梨糖：下个月吗 小落落：是的，今年我们帮会打算认真搞一次，也许会和其他帮会组织几次对练。我们现在一个无方都没有，希望你能来。 棠藜沉默了片刻，回复：帮主，最近工作比较忙，不一定行 小落落回复得很快：没关系，如果有空你和我说 帮会联赛讲究装备手法的同时，也看重阵容的合理搭配，而队友们之间的默契配合与指挥更是决胜的关键。 棠藜忽然想起了李山松，也不知道对方会不会参与这场活动？ 思绪在发散出去的同时，棠藜意识到了自己竟产生了一股惺惺相惜的冲动，这是他打游戏十多年以来，从未遇到过的队友，宛若珠联壁合。 想到了今晚的竞技场，他竟有些期待。 “棠藜，棠藜！”王磊几声呼唤将他的思绪唤回，“想啥呢？对了，忘记和你说了，明天早上425床交班，我记得是你的病人吧？” 棠藜点头：“对，好像是行政那边的关系。要做PPT？” 王磊无奈地笑着，端着空食盆起身擦肩的那刻拍了拍棠藜的肩膀：“听说院领导都会来听这次交班。真倒霉，你摊上关系户了啊，哥们加油。” 突如其来的交班让棠藜头疼，盘算着几时能够完成这项额外的任务，他紧赶慢赶地工作，直至下班后的饭点都粒米未进。 他坐在电脑前敲打着键盘，这是一种与打游戏截然不同的感觉，全然不觉轻松与自在。内心被痛苦所压抑却又无可奈何，棠藜看着时间的快速流失，最终与双开门打了声招呼。 梨糖：今晚加班，打不了了 双开门秒回：没关系没关系，你先去忙 梨糖：不好意思啊，下次你再叫我 双开门：谢谢哥，下次还倚仗你们 他的言语中充斥着歉意，在加班完的那一刻启动游戏，内心的娱乐冲动也不再那么强烈。他的精力仿佛被耗干，在签到完的同时，忽然有股无所适从的无奈。 他打开好友列表，下意识地看了眼在线的朋友。 双开门的定位在乐山大佛窟。 花见愁的定位同样也在。 棠藜一怔，心中没由升起一股子落寞。他有些烦躁，在下线前去厨房到了一杯水。 九月的夜晚还是很炎热，窗外蚱蝉鸣叫不断，棠藜站在窗口吹了阵夏风，温柔地抚摸脸颊时，他感受到了一股栀子花香从楼下悠悠飘来。 好热。 好吵。 棠藜转身离去，回到电脑前坐下的那刻看见了窗外忽而闪过的一道闪电。夏日的每场骤雨来得令人猝不及防，它从出现到到来只间隔了短短十分钟，顷刻间天地被大雨倾覆。 将鼠标移动至退出，棠藜没想到在下线前居然看见了李山松的密聊。 李山松：不好意思，今天临时有事 梨糖：？ 李山松：花见愁本人也是个犀利奶妈，介绍给霸刀了，我还以为你们在打33 梨糖：巧了，我今天也临时有事 下线未成，棠藜在自己的家园中挂机，他看着李山松的游戏名片，是在万景阁拍下的一张天策大头贴。 对方在干什么？ ——好感度未到100暂时无法查看 棠藜莞尔，才想起他们加入了不同阵营。 发呆的时候看到了李山松发来的组队邀请，棠藜毫不犹豫地点下同意，随即听到昨晚耳麦里的低沉男声从扬声器里传出。 李山松开着团队麦，他对棠藜说：“想让你帮个忙，现在方便吗？” 棠藜懒得打字，也开了麦：“什么忙？正好现在没事。” 李山松发起了团队召请，在棠藜神行到他身边的那一刻，发现对方正在恶人谷马嵬驿的据点外不远处。 “你在劫镖？”棠藜问。 “懒得跑商了。”李山松说，“前面劫了会，攒了几天的货。” 棠藜打趣道：“下次再让双开门给你送点货？” “一起玩过了，再打他有点不厚道。”李山松说，“不过我现在劫的大多数是脚本。” “还算有良心。” 现在这个点马嵬驿地图来往的玩家很多，大多都是些在做日常任务的上班族。因为李山松是红名，路过的人三三两两焦点着两人，他们匆匆路过，但没有一个上前。 “我在做拔牙成就，你做完了吗？”李山松又问，“要刷两万个狼牙叛军。” 棠藜点开成就界面：“还差一万三千个。” “比我少一点。”李山松道，“一起刷会？” 棠藜看了眼时间，说：“嗯，刷会。有可能刷不完。” 还未等李山松回复，他想了想，又说：“刷不完的话，要不到时候过两天再刷？” 第3章 大唐认输小王 李山松的欣然同意让棠藜顿感云开雾散，他坐在屏幕前一时没了话，但在转念后，似乎又觉得有些不妥。 棠藜有个不为人知的秘密，那便是自己打小不喜欢女孩。自打高中起发现了自己异于常人的取向，棠藜便一直避免和大多数同性产生亲密联系，大学四年间交往过两个对象，但最终却因为各种情况，各奔东西。 他并想以玩闹的心态对待每一段感情，也不愿将就，于是也并不奢求。 “怎么了？”见棠藜沉默，李山松问，“是不是有点晚了？” “不是。”棠藜回答，“我平时下得也没那么早。” 看着怪不断地在屏幕前刷新，棠藜的思绪放空，意识到冷场之后，他才说道：“我刚才在想……双开门到底今晚能刷几胜？” “不超过五场。”李山松直截了当，“花见愁虽然犀利，但他的劣势在于不会指挥。双开门不会打架，可他的优点便在听话。” 棠藜笑出了声：“变相夸自己吗？” “事实。”李山松的语气没有太大起伏，“我和花见愁上赛季打的33，队友是剑纯，500场左右上的15段，高段位的局还是有些吃力。花见愁很吃队友间的配合，逆风局的时候队友需要有救人的意识，双开门做不到。” “可他们是5段局。”棠藜反驳。 “所以得看他们另外一个DPS，给力的话就赢，不给力的话……”李山松顿了顿，继续说，“赢的那5局会全是人机。” 话音刚落，密聊框里传来了连续不断的消息，棠藜还未来得及查看，手机上便收到了双开门打来的语音电话。 棠藜下意识地点开，还未来得及关麦，便听见了双开门哭麦似的叫喊，从扬声器里传来：“糖糖——！一晚上……整整一晚上才赢了五局！还全是人机！花萝哥都被我打破防啦！” 还没回答，棠藜便听见了李山松的笑声。 棠藜也没忍住笑出了声，他清了清嗓子，安慰道：“没事，我之前最多一晚上掉了一百多分。” “那能一样吗？”双开门不理解，“我不要分，我只要胜场啊！” “下次。”棠藜说，“下次一定带你。今天临时加了个班。” 双开门的声音还带着些稚气，棠藜下意识地将对方当成了弟弟，哄着霸刀安心下了线，他这才发现李山松自始至终在一旁聆听，一言不发。 “我认识他的那年，他15岁。”棠藜说，“当时为了催他学习，我们一群的亲友使了不少招。不过当时的亲友现在都A完了，现在只剩没几个人，有些话他只和我说。” “还有能一起玩的人很好。” 棠藜没有回答，对着屏幕释放了好些个技能。他看着好友频道，那些令人降智的骚话一条接着一条刷屏，棠藜眼熟那些人的ID却并未与这些账号一同游戏，他想这个江湖偌大，来来往往这么多人，能有一两个知心的朋友，他已经知足了。 在狼牙叛军的数目刷新在五千的时候，棠藜便准备与李山松道晚安。两人约定好了过几日再刷，下线睡觉一气呵成。 棠藜并不会将游戏凌驾于生活之上，更多的时候，他喜欢把游戏当作一种消遣，而不是宣泄。 他的感冒在夜晚加重，昨晚的失眠也让棠藜在躺下的那一刻瞬间入了眠。这一晚，他似乎睡得特别安稳，临近起床的时候，棠藜做了一连串乱七八糟的梦，梦里似乎有数十个天策，他们围绕着无方骑马，时不时上来策马扬鞭踩上一脚。 棠藜想逃，使用无方技能上天的那一刻，突然看见李山松从天策群中跑出，他挥动长枪的那刻险些将他从头顶打下。他睁大了眼，试图想要去看清李山松的长相，可在长枪直至自己胸口的这一刻，棠藜忽然感受到了一阵天旋地转的头晕。 他醒了。闹钟响在了六点三十分。 脑中还清晰记得那柄长枪的冰冷温度，棠藜心有余悸，感叹着这个游戏全息展望的不可行性，新的一天如期而至。 “棠老师！”办公室外，孔令飞的声音传来，“27床患者今天出院来找你！” 棠藜还未开始一天的忙碌，看见办公室门口的病人已然换下了病号服。那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头，走起路来右脚划着圈，他走进办公室的那一刻还拄着拐杖，走上几步，就已经花费了几分钟。 “老叶。”棠藜在电脑上书写着病例，他停下手中的动作抬头，却并未起身上前搀扶，“大腿抬高点。” 被唤作“老叶”的病人憨笑了两声，他按照棠藜说的去做，迈步的动作果然自然了些许。 “这次出院就不转院了。”老叶说，“转来转去，我快要有十个月没回家了！” “这次回家自己注意点。”棠藜嘱咐道，“床位医生配的药按时吃，血压血糖监测好。还有平时训练的一些要点，你自己千万别忘了。” 老叶一边笑着，一边将手中的锦旗递出。他的动作十分缓慢，展开锦旗的那一刻，老人招呼着棠藜过来。 “医德高超暖人心，医术精湛传四方。”老叶将锦旗上的文字大声读出，快乐自心底弥漫出来，“我等会就把这面锦旗送给你们主任。说实话，我当时的情况那么危险，脑出血30ml，能恢复成现在这样已经很满足了。” 老叶年近八十，比棠藜多活了近半个世纪，两人的相处方式却像是朋友，一场维持了十个月的“友谊”，改变了一个老人原本应该提早迎来的结局。 “你这条命可算是医院捡回来的。”棠藜说话的时候并不客气，“回去以后戒烟戒酒，一把年纪了，活得健康点。” 老叶“哈哈”两声大笑，回答说：“我哪敢再喝啊，再喝就没命咯！” “你知道就好。” 棠藜在这家医院工作的五年间送走了不少像老叶这样的病人，但是也有更多的人因为疾病，被永远困住在一张狭小的病床之上。 他时常帮助，偶尔治愈，更多的时候，棠藜觉得自己是这本生命之书的阅读者。在这本书中的结局有喜有悲，人间百态会以各种形式在他的眼前呈现。 医院也是一个小小的江湖，棠藜觉得自己是其中一环，或可被替代，也必不可少。 老叶离开的时候留下了一幅画，是他用着偏瘫侧手，握着狼毫笔画下的一副国画。画面中一朵荷花绽放，它隐藏在荷叶中，却又开的鲜活，涂色时的颜料有些不均，勾边时的线条也能看出人手的颤抖，但是棠藜却喜欢得很。 这幅画被留在了医患互动之角，成为了藏品之一。每当这时，棠藜那颗被生活拷打的心，才能稍稍回暖些。 人间自由真情在。 “棠老师。”老叶走后，孔令飞悄悄问道，“像这种病人，还有可能恢复到和之前一样的程度吗？” “很难。卒中后遗症的预后因人而异，部分脑细胞的受损是不可逆的。即便他能再一次站立、行走，单从功能的角度来说，他每一个动作距离标准，还是有很大的差距。”棠藜实话实说，“但康复的意义并不仅仅在于让他们重新获得功能，而是让他们再一次有意义、有质量地活着。也许疾病会伴随他的一生，但是他们得学会理解、接纳，试着与疾病共存，这也是另一种心理上的康复。” 孔令飞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离开的时候，咧着一张嘴，傻乎乎地笑着。 棠藜看着他的背影，想起了自己大四实习那年，当时自己同样带着这股稚嫩的傻气，如今一晃眼已经过去了八年。 老叶送的锦旗中午便被主任发在了群里表扬，棠藜看着图片按下了保存键，片刻之后又将它发在了□□亲友群中。 他的亲友群名叫“大唐认输小王”，除了棠藜和双开门，剩余的两位亲友也在三次生活里忙碌得不可开交。而比起游戏，他们更多的会在群内分享自己的日常。 梨糖：[图片] 双开门：糖糖厉害！ 散财童子：谁周六还在上班？ 梨糖：再多说一句就不礼貌了。 散财童子：[呲牙笑][呲牙笑] 双开门：糖糖今晚要带我33，你别忘了 散财童子：你们俩还在玩啊？ 棠藜准备回复的时候，主任推门走入了办公室，似乎是因为交班的事情，一整个中午，他都没有机会再掏出手机回复一句。 人一旦忙碌起来，时间的流逝就会变得飞快。棠藜的突然消失让群里冷了场，又因为另一位亲友山枫的出现，聊得不可开交。 山枫是棠藜捡来的徒弟，一直处于游戏的半A状态。他偶尔也会上线挂机，更多的时候，是在群里和亲友们天南海北地聊天。 直到下班的那一刻，棠藜看见了99 群聊消息，他打开屏幕后又关闭，最终看见了散财童子的一句私聊。 那是一句语音，而散财童子的声音显得格外疲倦：“糖糖，感觉你上班也挺累的，你有没有想过辞职啊？” 第4章 散财童子 散财童子住在B市，在他提出想找棠藜散心的那一刻，即便隔着屏幕，棠藜也感受到了对方的状态似乎有些不对劲。 午休的时候，棠藜拨通了电话，散财童子的声音充斥着倦意，在电话接通的一瞬间，率先传出的便是对方的一声长叹。 棠藜独自坐在医院的后花园里，面前有不少病人正在此处散步，偶有认识他的人向他点头问好。 “叶石乔，你最近怎么了？” 叶石乔是散财童子的本名，而“大唐认输小王”群里的四人，经过这么多年的相处，早已对彼此的情况知根知底。 “我就是觉得很累。”叶石乔闷声道，“我昨天发烧，跟领导请了一天假，领导没批，说这个项目在收尾阶段，我为什么还好意思请假。我为什么不好意思啊？我是来赚钱的，我又不是来卖命的。” “我赞同。”棠藜附和说着，但话锋一转又道，“但是领导可不会这么想，所以我们自己活得透彻就行，有些道理不能奢求所有人都感同身受，毕竟他们和我们不是一个阶层的。” 棠藜顿了顿，他试图安慰对方：“前面我主任找我聊天，一个vip患者的治疗师是我，说领导希望看到她能有较大的进步。不瞒你说，不仅他们希望，我也希望，可问题就出来这是一个接近九十岁的老奶，一身的基础疾病，甚至很难脱氧。” 棠藜回忆起方才的对话，突然笑出了声：“家属希望她两个月可以回家，生活可以自理，我就算是神仙，我也做不到这样。不过我们领导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还是把压力推到了我身上。” “棠藜，你就没想过辞职吗？”同样的问题，叶石乔再次询问。 “没有。”棠藜回答得果断，“但如果你真的很不开心，我会支持你辞职。” 叶石乔短暂的沉默让棠藜也不作声，他能听见手机对面呼啸的风声，正透过话筒传到数百公里外的另一座城市。 “你在哪？”棠藜问道。 “海边。”叶石乔回答说，“海边果然比城里要凉快一点。” “你到底在哪里？”棠藜严肃了语气，“我记得B市没有海。” “这么凶干什么？”叶石乔反问，“糖糖，我其实已经辞职了，昨天被领导阴阳完后，一气之下交了辞职报告。我打电话给我爸妈，他们完全不能理解，觉得出来上班，就是应该做到逆来顺受。但我听到你支持我，我一下子好受多了。” 听到电话那头的人轻轻笑着，棠藜心中紧绷着的那根弦才慢慢放松。 “你吓死我了。”棠藜叹气。 “你以为我要跳海？”叶石乔打趣道，“我只是想不通，不至于想不开。”顿了顿，他又问：“我出来散散心，这段时间来找你，不打扰你吧？” “不打扰，你想来住多久都没事。” 叶石乔来找棠藜的事成了板上钉钉，日子定在了三日后，棠藜调休了一天，周末晚上准备去机场亲自接人。 现实生活充实了起来，游戏里的任务便顾不得做。周六的下午闲来无事，棠藜上线挂机，他将号停在了北天药宗地图里的天池旁，听着音响里传出的悠扬旋律，他将客房整理了出来。 三年前，亲友群里的三人曾短暂地见过一面，除去正在备战高考的双开门，他们见面的地点约在了K市。当时的场景还历历在目，棠藜感叹着时间的流逝，忽然听见了密聊的声音响起。 他停下手中的活跑去一看，是双开门发来的消息。 双开门：糖糖接到童子了吗？ 梨糖：晚上六点的飞机，我四点出门 双开门：还想找你和花萝哥一起jjc的，你们这两天都没带我，一战未胜 棠藜一愣，看见好友列表中李山松的头像并未亮起。 他回复：人家万一没空呢？ 双开门：嘿嘿，我上次厚脸皮问他要了□□，说下次打的时候可以手机上叫他 梨糖：过两天吧，这两天石乔来，我应该抽不出空 双开门发了个表情后便没再回应，棠藜的视线在李山松的号上停留了片刻，忽然想起了在马嵬驿挂机的那个晚上。 他们的拔牙成就还没刷完呢…… 手机倏地响起，前序航班抵达B市的消息传来，棠藜在家估摸着，留给他整理客房的时间并不多。 棠藜的家不小，两室两厅的电梯房，坐落在S市的市中心。傍晚的时候，夕阳斜射过来，正好洒满整座落地窗，将屋子渲染成金黄。 他出门的时候打开了屋里的空调，号也依旧停留在天池的边缘，旋律不断回旋在整间屋子不散。 叶石乔没有多少随身行李，棠藜还是选择了开车。周末的四点多已开始堵车，车在高架路上缓慢前行，在接近机场的路口，半个小时竟只前进了百米。 等到棠藜小跑着赶到接机大厅时，叶石乔的落地消息已经传来。 叶石乔和棠藜同龄，身着一件黑色的无袖背心，脱下了西装衬衫的这一天，他似乎格外轻松，而在看见棠藜的这一刻，他发自内心地大笑起来。 “棠藜！”叶石乔给了棠藜一个拥抱，“好久不见。” “三年没见了。”棠藜说。 “是啊。”他拖着行李与棠藜并排走着，“上次见面，双开门……江恒那小鬼还是个高中生呢，可惜他那时候太小了，都没见过他。” 江恒是双开门的真名。 叶石乔滔滔不绝地回忆起来：“你还记得卜小枫那个家伙吗？当时在景点把自己的游戏ID山枫做成横幅拉起来，还写着携双开门到此一游，太丢脸了。” “我记得。”棠藜点头附和，“本来打这游戏就自卑，当时被他一搞，立马能住进三室一厅。但说实话，他挺有趣的。” 说话的同时，叶石乔拿出手机发送了一个定位，消息甫一发出，群里的剩余两人便发了声。江恒只发送了一个单一的表情，卜小枫却一连串发送了好几条语音。 山枫：“童子你去找师父了？” 山枫：“背着我偷偷见面是吧？” 山枫：“我也好想一起过来啊。” 棠藜带着叶石乔上了车，顺手回了条语音：“石乔会在我这暂住几周，小枫你要想也能过来。” 群聊沉默了片刻，卜小枫的声音才悠悠传来：“算了，最近公司太忙了，实在是请不出假。师父，下次我来找你们玩。反正H市离你这也不远，我过来很快的。” 卜小枫的语气同样闷闷不乐，因为工作的原因，没能一同前来与亲友们相聚。但这么多年来让他们念念不忘的正是这份情怀，即便身在五湖四海，很少有见面的机会，他们仍是彼此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伙伴。 棠藜回了个表情，发动了车子准备驶离，忽然目光在略过车库候车区时有了停顿。那是一个穿着黑色衬衣的男人，纽扣自上而下开了两颗，隐隐约约露出了一部分胸膛，他提着行李箱在路边通话，向右边探望的模样，应该是在等网约车的到来。 好帅。 是他的理想型。 棠藜不由自主地多看了两眼，却并不准备付诸行动。 “咋了？”叶石乔坐在副驾，凑身前来问道，“那边有啥？” “没什么。”棠藜摆手。 车载音乐随着车子的发动响起，它随机播放到一首九十年代的英文情歌，蓝调风格充斥着情感的张力，氛围在此刻被渲染成了浪漫主义。 叶石乔在一旁捣鼓着车在屏幕，在片刻之后，音乐声戛然而止，棠藜瞥见了歌名显示着《雪霁春波》，直到悠扬的旋律传来，他这才发现对方正切换到了另一个的歌单。 这首是藏剑山庄的背景音乐。 夕阳下、西湖畔，棠藜闻声识景，似乎看到了山庄的九曲石桥上停留着一个打着伞的人。他身穿黄白色的长衫，样貌英气，身后一把重剑携背，俨然一副世家公子的模样。 “诶糖糖，我换首歌。”叶石乔打着笑脸道，“好久没听到这个旋律了，好怀念啊……之前因为工作A了游戏，现在辞职了，我准备回归了。先玩他几个月再说！” 叶石乔拍了拍手中的公文包：“这东西也用不着装文件了，我把电脑带来了。” 棠藜笑道：“三年前我们三个在K市的网吧打游戏，三年后没想到是在我家。” “是啊。”叶石乔感叹说，“谁能想象到我在30岁这年失业了呢？” “这不叫失业。”棠藜纠正道，“这是泽优劣汰，你只是主动把一个没有发展前景的企业从你的规划中剔除，先休息几个月，然后去物色下一家。” 叶石乔点头，想到就业，话题似乎又变得沉重。 “这两年金融发展得好，你又是B大毕业的研究生，找工作不愁，但还是得有个双向选择的过程。”棠藜替他分析，随即话锋一转，“但这都是后话了，还准备玩你之前那个号吗？” 叶石乔点头得毫不犹豫，他说：“我将永远拥护藏剑山庄。” 他永远拥护藏剑山庄！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散财童子 第5章 摸金 棠藜家的书房不小，并排坐上两个人绰绰有余。叶石乔约摸着有半年没有打过游戏，重新触摸上鼠标键盘的那一刻，整个人似乎都充满了生气。 “棠藜。”书房中，叶石乔探着脑袋，目光投向一旁挂机的号上问道，“你怎么还在玩药宗？” “始终如一。”棠藜说着走进了屋，“帮你把被子放客房了，如果有什么还缺的和我说。” “我缺陪伴。”叶石乔不由分说地招呼棠藜过来，“好久没一起玩了，来玩会。” 忙活了一个晚上，棠藜停留在电脑旁，看见密聊处有好些个人名出现。眼神划过对话框，除了帮会群密，棠藜发现了李山松的名字出现。 【密聊】李山松：今晚有空刷吗？ 【密聊】梨糖：离开一会儿，稍后回来！ 密聊发送的时间在十五分钟前，棠藜看了眼列表，对方仍在线。 “糖糖，现在有什么好玩的？”叶石乔问道，“刚回归，我没有装备，打不了jjc。” “吃鸡？摸金？”棠藜思考了片刻，“还是那些模式，和你A之前一模一样。没什么特别好玩的东西，你想玩什么？我陪你一会。” “双开门和山枫都不在……”叶石乔思索，“我们就两个人，没法摸金……吃鸡去？” “或许我还能再叫一个。” 棠藜回复了李山松，又问：来摸金吗？ 李山松：可以，但我网不是很好 梨糖：没关系，摸着玩，还是之前那个yy 棠藜和李山松之间的私聊并不多，进入了yy互道了一句“晚上好”，叶石乔便自然而然地插进话来。 他没有带多余的耳机，和棠藜用的是一个yy麦。 “这藏剑是我亲友。”棠藜向李山松介绍道。 “嗯。”李山松轻应，“我在外面出差，酒店网络不稳定。” “那先试一把？” 叶石乔：“冲冲！” 参与摸金模式的玩家并不多，三人为一组进入游戏地图搜寻宝藏，只要能在规定的时间内安全抵达撤离点并离开，在地图中搜寻到的装备和道具便能占为己有。 然而身处摸金地图里的玩家门派，却有可能并非自身门派。他们并非拥有所有的门派技能，无法打坐回血，无法轻功赶路，只能依靠仅仅五个技能和有限的内力在地图中进行搏斗。 “我是丐帮。”棠藜问，“你们呢？” “和尚。”李山松说，“藏剑呢？” “我还是藏剑。”叶石乔道，“一个赛季没玩了，手生了。” 棠藜回答：“藏剑这赛季手法和之前其实没太大变化。” 开局倒计时结束，棠藜三人的落脚点随机到了林海绝境的沼泽边缘。沼泽中心的物资很多，但通常也是游戏中最危险的地方。 三人在沼泽的边缘徘徊，看见不远处一堆红名晃晃闪过，不约而同地选择了后撤。他们没有选择直接入场，而是在不远处观望着中心区域的打斗。 “有三对人。”李山松说，“其中一队是三个藏剑，还有两队看不清。” “糖糖，给个标记。”叶石乔嘱咐，“三藏剑那队装分很高，我们尽量不要碰上。” “嗯……”棠藜一边在边缘处搜寻着别人丢弃的蓝装，一边打量着不远处战事的发展，“大哥队，我们三个装备不行，打不过。先猥琐发育吧。” 远离中心的区域虽然安全，但因为没有太多资源的原因，很少有机会见到蓝色品级以上的装备。偶尔有宝箱出现了三人的眼前，大多也只是一些无法装备起来的道具。 “有落单的人。”忽然，叶石乔向着左侧跑出，棠藜跟上的那一刻，李山松自断读条，同样聂云而出。三人的交流不多，作出的判断却几乎相同，当陌路侠士的姓名出现在屏幕的那一刻，他们不约而同地准备集火。 棠藜说：“是个花间，好抓。” “我先上。”叶石乔闻言虎跑上前，他的机动性要比少林和丐帮要高上些许，短短几秒缠上花间后，男人忽然喊道，“砸鹤归了，准备转风车！” 棠藜：“解控交了，右前方有两个人朝他跑过来，50尺左右，装备比我们好。” “再往后撤一点。”李山松道，“太近了。” 在叶石乔风来吴山结束的那一刻，李山松使用捉影式，他将陌路侠士于一瞬间拉回了20尺外，一记大狮子吼，眩晕了准备反击的花间。 “队友是冰心和毒经。”棠藜朝着于李山松相反的地方走去，“我去骚扰一下就回来，你们两个去摸坟。” 棠藜对丐帮的技能同样熟悉，一口酒中仙上前，他聂云至毒经的面前，直接拍出一掌亢龙。一旁的冰心试图将他推出至8尺外，却意外打到了棠藜的免控上，她被丐帮封了轻功减速。 “糖糖！那花间真肥！”叶石乔激动道，“我们撤！” “不用。”棠藜说，“过来帮我，三打二，能打。” 叶石乔犹豫了一瞬，李山松却是不由分说地上前。少林技能的冷却CD结束，他使用同样的招数套路将毒经拉到自己的身边，却在下一秒被冰心的技能眩晕。 “被雷霆。”李山松冷静道，“藏剑还有蓝吗？再来砸个风车。” 风来吴山的范围不小，叶石乔攻击的速度很快，李山松的话音未落，藏剑便拔出重剑挥舞而上。 “冰心交解控。”棠藜调整面向，聂云到冰心的身后，回蓝的小药被他拖至技能栏使用，又是一掌亢龙，冰心径直被他推回风车的伤害范围之内。 系统播报击杀的女声不断在叶石乔的电脑中响起，战斗只持续了短短两分钟，三人便以接近满血的状态，拾起了满地的战利品。 “好配合！”叶石乔翻阅着背包，语气慷慨，“真是一场酣畅淋漓的战斗啊。” 李山松在一旁丢弃着装备，叶石乔没有上前，焦点却是落在了棠藜的身上。 片刻之后，他说道：“我这有几件紫装，我们分了吧。” 见两人没有回应，他补充道：“梨糖你和藏剑一起分了。” “分赃环节”是摸金模式的必备，替换了一身的绿装，三人的装分已然提高了不少，遇到大哥队或许还有一线生机。棠藜查看了背包中奇境宝砂的数量，距离三人期望的数值相差甚远。 “地图右下角九曲渡有公共任务。”李山松问道，“要不要去那？” “刚大哥队也往九曲渡的方向走了。”叶石乔说，“糖糖想去吗？” “去。”棠藜毫不犹豫道，“来都来了。” 李山松笑出了声，学着棠藜单位语气重复道：“那走，来都来了。” 从沼泽通往九曲渡的路线漫长，几乎要跨越整张地图，林海绝境中无法使用轻功，三人在一条上坡小径上边捡边走，只片刻功夫，数十格背包便被塞得满满当当。 “前面有橙色光。”九曲渡桥头不远处，李山松忽然道，“这个地方应该不是装备，玄晶花？” “等会上去。”棠藜拦住两人，“我们重新分配一下包里的东西，值钱的物品都放在童子这边吧，他逃起来比较快，正好撤离点就在旁边。” 叶石乔：“你是说大哥队在撤离点埋伏别人？” 李山松表示赞同：“不排除这种可能。” 棠藜和李山松清空了背包，叶石乔并未与两人一同上前。他站在30尺外看着两人靠近桥头，直到棠藜的读条进行到一半，周遭都没有第二队人的出现。 叶石乔站在两人身后观察着四周，他似乎放下了戒心，正准备向着棠藜二人走来，电脑扬声器忽然响起一阵技能音效。 “卧槽！”叶石乔大喊，“他们伪装成旁边的蘑菇了！” 只一眨眼的功夫，玄晶花四周的三朵蓝菇成了三个红名，棠藜在读条结束的那一刻，在他的前方砸来的是敌方的鹤归，带着一个伤害爆炸的风车。 棠藜和李山松同时交了解控，朝着东西两侧各自聂云离开。 “双藏剑，还有一个天策！”叶石乔替队友查看着敌人的信息，“两个藏剑全紫装，天策也比我们大3万装分。” “能打吗？”棠藜问。 回答他的是李山松，这次的语气显然有些急促：“不一定，先试试。” 面对强控门派，少林显然占了下风。解控的CD还剩25秒，李山松只能依靠后跳去规避藏剑与天策的伤害，然而后跳的过程中，伤害却是实打实地灌到了自己身上。 “我还有金创药。”李山松说，“梨糖你重新标记一下，我这边这个藏剑给他白云，风车CD应该快好了。” 棠藜在规避伤害的同时给了标记，他在挂扶摇的那一刻就起跳，与此同时白云的鹤归再一次砸来，风车的伤害竟半分未吃。 “童子，小剑藏剑往你这去了。”棠藜嘱咐道，“你带着他去撤离点里打，坚持30秒就行。” “我们也撤。” 李山松说话的同时向着棠藜靠近，甫一离开十尺，便又被天策一个突控在了原地。他无法动弹，随即用狮子吼眩晕了对面，棠藜距离李山松五尺，他见状封了天策的轻功，用一掌亢龙将对方推离了队友的身边。 棠藜一掌亢龙会心，天策的血量减少了三分之一，他没敢再贸然上前，与他的藏剑队友同样在观察棠藜二人的情况。 “对面藏策会玩的。”李山松赞赏道，“在和我们拉扯。” “佛丐打藏策，我们追不上。他们一拉扯我们就显得劣势了。”棠藜表示赞同。 李山松：“只要我们的藏剑能够出去就行。”顿了顿，他又问：“这像不像劫镖？” 棠藜一愣，脑海中又回忆起当年马嵬驿的情景，只是如今劫镖的人却成了自己的队友，这一瞬间，他感觉恍若隔世。 第6章 初遇 棠藜回忆起与李山松的初见，故事其实在七年前的一场攻防战之后，发生在人来人往的马嵬驿。 他带着新收的徒弟跑商，护着山枫从扶风郡跑向龙门镇。彼时的丐帮还是个萌新，一路跟随着师父跑向东边，他在yy里向徒弟诉说着日常任务的规则，却没想到山枫被路边突然窜出的天策踩了个正着。 “师父——！”山枫不知所措，双手离开键盘，“有人冲出来打我！” “交解控。”棠藜的讲述被突如其来的劫镖打断，他看着天策对着自己的徒弟穷追不舍地殴打，惊鸿一脚上前，将对方从赤兔马上打下。 下马后的天策不再紧盯山枫，而是将攻击的矛头指向了棠藜。 棠藜并不恋战，与天策丢了几个回合的技能，他欲转身离开，却没想到被对方紧追着黏上了身。 只是棠藜的身上没有货物，单纯陪跑的他，也并未打算与对方死磕到底，天策似乎看出了他的意图，仅仅用了控制技能而非伤害。两人拉扯了数个回合，硬是半罐血都未曾减少。 山枫在不远处的过图点等待自己，看着棠藜久久不能脱身，年少气盛的他似乎有些愤怒。 [地图]山枫：专截小号镖，以大欺小 [地图]山枫：脸呢？ [地图]李山松：吹散叠凌月叠思念 [地图]小织月：成男的神 [地图]笔数：成男的神 [地图]老公外面做零：成男的神 棠藜看着地图频道的聊天笑出了声，发现天策在此刻也停止了对他的攻击。他看着对方的id，默默记住了这个名字，并不讨厌，而是带着些幽默，给他那个平平无奇的夜晚带来了一点欢乐。 棠藜焦点着天策，密聊道：先走了兄弟 【密聊】李山松：不再打会？不劫镖 【密聊】棠藜：带萌新呢 人最初的记忆总是会过于清晰，棠藜的回忆到此结束，思绪被李山松的一句嘱咐唤回，林海绝境中，两人向着彼此缓缓靠近。 “你金创药还有吗？”棠藜毫不客气道，“等会脱战了给我一个。” “我点你交易。” 敌方的藏策似乎还在等待技能的CD，棠藜与李山松在此刻却停留在树后打起了绷带。一棵巨树卡在了四人之间，很好地成为了彼此的视角障碍。 “藏剑到撤离点了。”李山松观察着远方，“小剑也追进去了。” “三十秒没问题。”棠藜信心满满，“童子拿过藏剑山庄的插旗大王。” 听闻棠藜对自己夸奖，叶石乔并未自谦。他对藏剑内战的手法早已常记于心，似乎是刻在DNA里那般，在上手的那一刻便给了小剑压力。 只是装分的碾压让他并没有因手法占到优势，他与小剑在撤离点周旋，分心问向棠藜：“糖糖，你们可以吗？” “不一定。”棠藜直接道，“装备差距大，对面的意识也不错。” 在装备碾压的情况下，棠藜并不觉得两人能全身而退。 李山松在一旁补充说：“有机会的。摸金模式的技能不全，策藏一套下来会有几秒的真空期，我把控制技能留着，这个模式新增加了月影砂，我会自己留着用，你只要规避掉他们第一波的爆发伤害，就还有机会。” “只有一次机会。”棠藜道，“试试。” 棠藜话音刚落，对面的藏剑便虎跑着冲上前来，白云的速度很快，几秒功夫便从50尺外的地方黏上了棠藜的身前。 棠藜聂云上前，将视角卡在一旁的木屋后方，他趁机给自己挂上扶摇，在预判到藏剑的鹤归砸来之时，他起跳至屋顶，却没想到被接踵而至的天策突了个正着。 “交解控了。”棠藜说。 李山松在木屋的另一侧，同样扶摇起身，却是焦点着天策。他将天策从屋顶拉下，给棠藜创造了一丝喘气的机会。 “天策交解了。”李山松为棠藜播报着对方的技能，“我去后面打一波白云吗，他鹤归还剩10s才好。” “嗯。”棠藜点头，“我去打天策。” 白云还在木屋的下方，被棠藜卡着视角，李山松此刻却聂云到他的身旁，接连几棍，消耗掉对方三分之一的血量。 藏策将矛头从屋顶的讨论转向了李山松，接连不断的攻击，一副将他的血线压低。 棠藜在一旁伺机，为自己叠上酒中仙的buff，待天策的解控时间甫一结束，他便上前至天策的身边，向着身前拍出一掌亢龙。 只是木屋的背后是一座山坡，天策并未因亢龙的僵直效果，向后滚出八尺。待到僵直结束，他仍身处李山松的不远处，准备开启一套爆发。 “这里位置不行。”棠藜当机立断，“白云一个风车，我们两个全都得死。” 李山松表示赞同：“往散财童子的方向走。” 棠藜与李山松战术性后撤，敌方的藏策却看出了他们的意图。打斗陷入了较为被动的僵局，一旁的叶石乔却在此刻大喊：“糖糖！我撤离了！” 结算界面跳出，叶石乔被自动传送出头。他探过神来看着棠藜的电脑屏幕，目光落在棠藜的焦点目标上，说道：“白云失误了。虎跑目标不小心切换到一旁的npc怪上去了。” yy里传来李山松的一声“嗯”，紧接着捉影式将白云倏地拉至自己的身边，一声狮子吼加上几棍闷棍，白云的血量被李山松打到了极限。棠藜想要上前补刀，却见白云毫不犹豫地使用了金创药，紧接着四人之间的距离再一次被拉扯开——藏策继续进行拉扯战。 “不能继续拉扯了。”棠藜聂云上去追赶，一招恶狗拦路成功封住了白云藏剑的轻功。酒中仙buff再一次被他叠上，一掌亢龙后耗光内里，紧接着回蓝的小药被他用尽，棠藜再次补上亢龙一掌，在会心的效果之下，白云藏剑竟直接被他击杀。 “干得漂亮！”叶石乔在一旁激动道，“天策哥！小心对面的天策，他技能CD都好了！” 叶石乔还未说完，在天策开启爆发向李山松突来的那一刻，李山松使用月影砂暂时隐藏了身影。天策见自己的爆发落空，转身将所有技能向着棠藜用去。棠藜在击杀白云后技能真空，在小药公CD结束之前，更是无法使用金创药回血。 他硬生生扛下了天策几乎一整套爆发，血量条瞬间见了底。 “流血dot挂上了。”棠藜道，“我估计扛不到下一波。但是他快没蓝了。” 只停顿了片刻，棠藜问李山松：“你这边CD又快好了吧？” “嗯。”李山松回答，“我下一波没问题。” 棠藜试图用聂云拉远自己与天策的距离，可无奈天策在林海绝境中的机动性却要比丐帮高上些许。只几秒他再次被天策追上，一记战八方后，棠藜瞬间被击杀。 而在棠藜被击杀的那刻，李山松聂云至天策的身旁，他敲击键盘的速度很快，瞬息之间少林棍法打上，天策转身正欲逃走，又是一套捉影式加大狮子吼，一套乱棍后进入了天策的技能真空期。 “杀一下！”yy中，李山松电脑的语音播报传来。 “好！”叶石乔在棠藜一旁喊道，“天策哥，松哥，太强了！” 天策的叹息风碑与棠藜相距不远，李山松向着棠藜走去：“我把你拉起来。” 棠藜轻轻“嗯”了一声，看着李山松停留在自己的风碑之前。他想起了数年前在马嵬驿的那个夜晚，也有好些个躺在跑商路上的小号，李山松就这样独自一人站在一旁。 当时的对方为什么会注意到山枫呢？ 棠藜看着李山松拉人的动作，思绪回到了很久之前。 “卧槽！”忽然，叶石乔一声惊呼，棠藜回过神来，忽然瞧见撤离点旁的巨树后，小剑藏剑竟一直未曾离开。 他焦点着李山松，径直聂云过来，鹤归风车一套一气呵成。满血的小剑没有技能CD，在风来吴山结束的那刻，目标着李山松虎跑、听泉。 李山松的血量条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只短短几秒便将残血的少林打成了叹息风碑。 结算界面此刻在屏幕上跳出，“撤离失败”四字，同时亮起在棠藜和李山松的眼前。 “居然把小剑忘记了。”棠藜叹息，“没想到童子出去后，他一直躲在树后打绷带。” 李山松沉默了半晌，回应道：“我也没注意。” 叶石乔在一旁插话，憨笑了两声：“游戏嘛，开心就好。” “不过…….我还有个好消息。”顿了顿，棠藜把自己的结算界面展示在了叶石乔的眼前，“那朵玄晶花被我在脱战的时候，换到了背包的第一格。” ——在林海绝境之中，背包中前两格物资，在玩家死亡之后并不会掉落。 棠藜在结算时的奇境宝砂高达10000，归功于这朵被人当作诱饵的玄晶花。 “牛逼！”叶石乔用着棠藜的麦喊道，他抬起右手想要拍上棠藜的肩膀，却因为起身时的幅度过大，无意间打翻了一旁盛满水的玻璃杯。 叶石乔：“卧槽——！” 水杯摔落，打翻在主机上。耳边似乎传来了电线短路的声音，只片刻功夫，两人的电脑开始黑屏，随即关机再无响应。 第7章 工作 棠藜和叶石乔的下线令人猝不及防，一杯水引发的悲剧让今日的娱乐时间提前结束。棠藜并不会维修电脑，只得等着次日去店里返场，然而叶石乔却主动揽下了重任，他对自己造成的影响心怀愧疚。 “真没关系。”睡前，棠藜安慰道，“说不定明天太阳晒干了自己就开机了呢？” 叶石乔对此表达着自己的歉意：“如果修不好，我重新给你买台新的。” 棠藜制止道：“你是真藏剑山庄的少爷啊？” “我就是之前赚了很多钱。”叶石乔直言不讳。 摆了摆手，棠藜不再与他争执。躺在床上回想起方才的那场摸金游戏，棠藜能够清晰回忆起当时的每一招技能，自然也对李山松的意识和走位有了更清晰的认识。 他在游戏中很久没有遇到这么会配合自己的人了。 打开手机后找到江恒，棠藜问道：你是不是有李山松□□？ 江恒此刻正在玩手机，秒回道：谁？ 梨糖：花萝哥 双开门：他姓李啊？ 梨糖：……他是天策 江恒沉默了片刻，似乎还在消化棠藜话中的讯息。霸刀并不知道李山松的号，只当对方的本体是个花萝，带着他一起打了几次竞技场。 “你是说上次带我的花萝哥，不是第一天的花萝哥？”江恒的语音发来，甚至震惊。 “你一直以为是一个人？”棠藜反问，“那你加了谁的□□？” “我也不知道啊！” 江恒的一句不确定，让棠藜搁浅了添加好友的计划。两台电脑的同时故障，也让棠藜一下子失去了与李山松的联系。 “对了。”棠藜又问，“你是不是在线？” “在的。”江恒回复，“我在挂机做钓鱼成就。” 棠藜拜托双开门：“你能不能加一下李山松，帮我们打个招呼。我和石乔电脑坏了，今天估计上不了了。” 江恒发了句“ok”之后便再无回复。 因为几日的操劳，棠藜的感冒在半夜变得愈发严重，凌晨两点的时候甚至发起了烧，起夜的叶石乔路过他的房间，听见屋里传来的闷哼，才发现对方的身上滚烫。 “棠藜，棠藜。”叶石乔轻唤了两声，将手背覆上对方的额头，“你发烧了。” 棠藜有些迷糊，睡意朦胧时被人叫醒，这才发现自己竟被闷出了一声汗。 “石乔。”棠藜开了灯，在对方的搀扶在半坐起身，“怪不得这么热……” 叶石乔：“你家有药吗？” 棠藜摇了摇头：“都过期了，没备新的。” 叶石乔正欲出门买药，却被棠藜一把拦住：“最近的24小时药店在2公里外。没事的，我睡一个晚上就好了。” 棠藜执拗起来的时候很少听人劝，估摸着自己的体温得有39度，他跑去厕所洗了把冷水脸。浑身的酸疼让他几乎寸步难行，叶石乔为他在床头倒了杯水，在额头覆上一条冷水冲洗过的毛巾，一捂就是一整个晚上。 一夜无梦。 棠藜再一次醒来的时候已是第二天的早上，屋子里飘荡着食物的香味，还未起床，他便猜到是叶石乔正在厨房里忙碌。 “你醒啦？”看着棠藜走进厨房，叶石乔道，“我给你熬了点皮蛋瘦肉粥，出门买了点早饭。也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就都买了点。” “救命恩人。”棠藜谢道，“你要不在我家，我今天早上铁定饿死。” 一个鸡蛋，一碗粥，小区门口的包子店很有特色，棠藜一眼就认出了他家的包子，拿起一个对着叶石乔道：“他家的菜包比肉包好吃。” 瞧见棠藜的玩笑，叶石乔伸手抚摸上对方的额头：“总感觉还有点低烧。” 棠藜被对方突如其来的亲密接触震惊，他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手掌上的包子险些掉落在地。 “你反应这么大干嘛？”叶石乔不明所以。 “没，没有。”棠藜否认着，他扯开话题，“今天再休息一下估计就没事了，还好给我排了两天连休。” “就你这身体还想着上班呢？”叶石乔困惑，“我要是有你一半热爱工作，我现在就不会出现在S市。” “那不一样。”棠藜摇头，“我要是工资能有你的一半高，上了这么些年班，我也有底气可以辞职。” 现实的话题总绕不开肩上沉重的包袱，棠藜顺手将碗中白煮饭的壳全部剥了去，他伸手递出一枚交给叶石乔。 “吃鸡蛋。” 叶石乔毫不犹豫地接过：“我五年刷不出鸡小萌的原因找到了。” 棠藜一笑而过，目光瞥见桌上放置着的药品，这才意识到叶石乔已然起了个大早。 被人照顾着的感觉真好。 棠藜暗爽，一瞬间内心的愉悦，超越了病痛带给自己的不适。 叶石乔第一次来到S市，却没有要求棠藜陪伴着自己游览。他出门的时候带上了两台进了水的电脑，交付给商场里的维修店，独自一人踏上这座城市，开启了一个人的旅程。 棠藜虽说在家养病，却也是个闲不下来的性子。下午三点的时候，他接到了领导的电话，电话足足通话了一个小时，直到挂断的前一刻，电话里的人才道：“这件事就交给你办了。你感冒还没好吗？休息天在家好好休息。” 尬笑两声，棠藜向主任道了谢，心里却想着，哈哈，休息天，你也知道。 主任交给棠藜的事说大不大，要说不麻烦，却也本不因由棠藜负责——医院要给他们康复科拍记录形式的宣传记录片，在宣传科牵头选定了拍摄公司之后，剩余的工作便丢给了底层的一线负责。 棠藜一边抱怨着宣传科的不作为，在与主任的对话界面中，收到了对方推送过来的一张名片。 棠藜点开那人的微信，发送了好友请求，才发现接头人的头像，竟是一只戴着红色围兜的小狼崽。 他想起了东都之狼，却又下意识地觉得自己想得太多。 棠藜的好友申请很快被人通过，还未来得及开口，对方便礼貌地问好。乙方负责人的微信名叫Song，很常见的一次工作中的寒暄，棠藜不愿在休息日花费太多的精力在此，与对方交谈两句，便草草结了尾。 双方的合作探讨约定在了次日的中午，当棠藜结束了半日的忙碌，带着一身倦意走进办公室，他抬头，看见窗边的工位上坐着一个陌生的男人。 那人只留给他一个背影，却约莫能看出对方的身高或许有一米八。看这背影是个帅哥的模样，棠藜小小期待了番，走上前去的时候压着声音招呼道：“你好。” 男人还未转身，同事在一旁插话：“棠藜，宣传公司的人来了，主任说全部交给你负责，你接待一下哈。” 棠藜轻应，在男人正面自己站起来的那一刻，忽然愣在了原地——他是见过这个人的，在接机叶石乔的那一天，他在车库的打车处看见过面前人。 “你好。”男人伸出手来，“我姓瞿，瞿塘峡的瞿。” “你，你好。”棠藜与对方握手，“我姓棠，棠花的棠。” 瞿崧道：“很少见的姓。” 棠藜点头：“是的。” 瞿崧将手中的咖啡递给棠藜：“棠老师吃饭了吗？” 棠藜接过，他道谢，同时回说：“我刚想问你。我请你去食堂吧。” 医院食堂的菜算不上出众，但对于第一次见面的两人来说却正好。棠藜点了三荤两素，带着瞿崧坐在了食堂的一角。 瞿崧的模样在医院中显得格格不入，棠藜注视得久了些，倒惹得对方反问：“棠老师，怎么了？” 棠藜笑笑：“就是觉得你一眼就能看出不是我们医院的人。” “为什么？” “气质吧。”棠藜坦然道，“你们搞艺术的，和我们气质不同。” “其实都一样。”瞿崧说，“从本质上来说，每一行、每一业，都是出来混口饭吃的。工作的目的是为了生活，为了有能力养活自己，得到口饭吃。” 棠藜莞尔，随即道：“说得也有道理。” 话锋一转，瞿崧又问：“棠老师知道这次你们科室要拍摄的主题吗？” 点点头，棠藜道：“是有关融合发展的。医院的本意是想让我们科室联合社区开展一些康复宣教和活动，但前提是要让康复的概念走向大众。现在很多人都不了解。”停顿了片刻，棠藜皱眉，他又说：“但我觉得有点难度，现在的工作量根本抽不出时间和社区医院合作，更别说传播了。” 瞿崧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对于棠藜的困扰，他并没有立即回复。吃饭的筷子停下了动作，他思考了半晌，再一次抬头的那一刻，正好和棠藜对上眼。 两人相识几秒后，棠藜再次进食。瞿崧却盯着对方的侧脸瞧了片刻，等到棠藜将最后那口饭眼瞎，他才问到：“其实距离拍摄的日子还有一段时间。棠老师，我这里有个想法，但要征得你们的同意。” 棠藜一愣，问：“什么想法？” 瞿崧犹豫着，最终还是将自己的诉求全盘托出：“我想在拍摄之前跟着你一段时间，不知道这方便吗？我想只有我的亲身经历和体会，才能更深一步了解康复科。” 第8章 友好 瞿崧的请求让棠藜一愣，却不意外。艺术工作者的创作离不开生活，电影如此，宣传记录片亦是这样。 “瞿先生是来S市出差的？”忽然，棠藜问道。 瞿崧点头：“公司在H市，离这不远。” “H市？”棠藜想起了卜小枫，他的徒弟似乎也是H市人，“我有个朋友也在那里，是个很好的地方。” “棠老师怎么看出来的？” 棠藜回想起那日的场景，只好全盘托出：“前两天我在机场看见过你。” 瞿崧意外，在原地愣了片刻，随即说道：“那还真是有缘。” 对此，棠藜不置可否。 瞿崧的请求得到了默认，棠藜同领导和患者说明了情况，为对方预留了一周的时间，来感受他们科室的正常氛围。 在接触到这门学科之前，瞿崧几乎从未接触过这类群体。他跟随棠藜走在病房的走廊上，身边堆放的轮椅车让男人清楚地意识到，病痛其实可以在一瞬间彻底摧毁一个人。 “你们公司之前一直给医院拍纪录片吗？”走廊上，棠藜问道。 “第一次。”瞿崧坦白说，“之前拍的都是微短剧。” 棠藜有些惊讶，犹豫着还是问道：“微短剧和纪录片的拍摄手法一样吗？” 听出了棠藜的言外之意，瞿崧笑了笑，他直接承认：“其实我们没有拍摄纪录片的经验，这是第一次。” “那说明你们公司老板还挺有实力。” 瞿崧说：“公司里我就是老板。” 棠藜有些尴尬，试图挽回气氛：“我是说……有实力，我们医院才会和你们合作。” “因为你们院长是我爸朋友的朋友。” “……” 棠藜一时之间无话可说，心道，有关系，其实也是实力的一种。 意外于瞿崧的坦诚，棠藜意外地并不反感。他驻足，站立在病房外，身旁有病人在走廊上练习走路，护工在一旁搀扶着，每一步都无比艰辛。 和婴儿学步一样，走廊上患者的走得小心翼翼，棠藜看着他，瞿崧也注视着蹒跚的人，片刻后，病人向两人回之以微笑。 “任何事情都是从零开始学起的。”棠藜肯定道，“万事开头难，但只要肯开始，就算是成功了的。” 瞿崧追问：“那会有不肯开始的人吗？” “当然有。”棠藜毫不犹豫地回答，“愿不愿意，其实都是自己的主观意向。可以做，却不肯做，其实这类患者的预后通常不会很好。在病情稳定的情况下，如果患者的主观意愿不是非常强烈，那便很有可能不进则退。” 棠藜下午的第一个病人是一位六十多岁的阿姨，轻微脑梗让她的行动变得迟缓，然而一手艳红色的美甲配上一头卷发，她的气质并不像是一位患者。 棠藜带着瞿崧走进病房的那一刻，她暂停了正在播放短剧的ipad，捣鼓起了一旁的塑料袋，掏出了两个新鲜的橙子。 她伸出的手还不太利索，捧起橙子的时候似乎有些脱力。 “小棠，带学生呢？”阿姨姓唐，她递出手中的水果，“你们一个拿一个，休息时候吃。” “不是学生。”棠藜解释道，“今天感觉怎么样？” “左边还是没力气。”唐阿姨说。 棠藜同她开玩笑：“刚刚看你玩平板的时候，状态还不错。” “看剧的时候，我可以忘记很多东西。”唐阿姨说话的时候眯起眼睛，眼角微微翘起的模样，让她的愉悦心情变得显而易见。 棠藜无意间瞧见了她的平板，屏幕定格在剧中男女主角确定关系的那一幕。 谁说中年人没有追爱的权利？ 棠藜心道，中年妇女原来同样也有颜控的一面。 轻微脑梗的康复方案并不难制定，棠藜带着患者在治疗大厅训练，从一点到五点，几乎没有休息的时间。 临近下班的时候，瞿崧离开了片刻，再回来时手中多了一杯七分糖饮料，糖分的摄入，让此刻成了棠藜这一天之中最幸福的时候。 “谢了。”换下白大褂，棠藜同瞿崧并肩走出医院，“今天跟了一天，你有思路了吗？” “没那么快。”瞿崧说，“但我的确见识到了很多不一样的东西，收获还是很大的。” 棠藜颔首，却发现瞿崧驻足在了原地。 “你累吗？”忽然，瞿崧问道。 “不累是不可能的。”棠藜说，“我现在我做的每一件事，却都是有意义的。虽然每一天的生活就像是一道预制菜，但你不能否认它的美味，以及它赋予的意义。” 棠藜说话的时候神情专注，眼底虽疲倦，但在下班的那一刻，似乎又有了些人气。 瞿崧点头，认真道：“明天见。” “明天见。” 下了班，棠藜与叶石乔约在了市中心的一家Bistro。餐馆坐落在一条小巷的深处，提前预约，并不需要等位。两人坐在餐厅的角落处，周围被数对情侣包围。 叶石乔环绕四周：“总觉得有些不自然，我们俩看上去像gay。” 棠藜拨弄着手机，说话的语气自然：“万一我真是呢。” “好兄弟，你可别吓我。”叶石乔皱眉。 棠藜抬头，压低了声音道：“玩了那么多年剑网3，你不会还喜欢女的吧？” 听到了世界频道经常出现的语录，叶石乔这才一副放心的模样，打定了棠藜在听他玩笑的想法，他下意识地将对方的话重复了一遍。 说完，顿了顿，叶石乔补充道：“人类的本质就是复读机啊。” 棠藜笑了笑，没再说话。这家店是棠藜大学时候的私藏，叶石乔初来乍到，棠藜点了几个招牌菜。菜的摆盘十分小资，白瓷盆的面积大于食物的量，桌面上有一支蜡烛被点燃，照亮了昏暗的角落。 “电脑修好了。”叶石乔向棠藜报备，“我那台笔记本的主板有点问题，我给换了。台式的主机倒没啥，烘干处理完自己就开机了。” “还好没什么大问题。”棠藜感叹。 “昨天那天策哥估计还有点懵。”叶石乔回想起昨日发生的情形，“我们突然两个人都掉线了……” “我让江恒和他说了一下。”棠藜有些不确定，“应该没关系吧。” “江恒也认识？” “他跑商路上被人开着奶花打死了。” 叶石乔笑出了声：“这小子真没出息。” 叶石乔回忆着，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但是话说回来，天策哥的操作和意识都挺好的，可惜他是个dps，不然还能拉过来一起打33。” 棠藜颔首，对于李山松会玩奶妈的事，并没有全盘托出。他思考了片刻，还是说道：“其实我也能玩灵素。” “你玩灵素？”叶石乔一脸不可置信，“当初劝你多少次切奶妈心法，你都不肯，情愿开着小枫的丐帮号过来。怎么现在突然转性了？” 棠藜沉默下来，思忖着，最终他插起一块牛排，毫不犹豫地塞入口中，他说：“算了，还是不玩了。” 棠藜不玩奶妈的原因很简单，便是嫌弃太累。治疗心法在竞技的时候总是需要付出更多的关注，需要抗压不说，输了更容易背锅。棠藜不想下班了回到游戏中继续上班，从萌新时候起，便开始单修无方。 回家后准备做个日常，棠藜在打开房门的一瞬间，便看见了叶石乔将昨晚乱糟糟的书房恢复成了原样。棠藜的电脑没什么太大的毛病，他的这位亲友甚至帮他升级了驱动。 打开游戏的时候并没有出现以往的卡顿，棠藜亲自为叶石乔泡了一杯茶，放在不容易被打翻的角落。 回到电脑桌前的时候，李山松正巧给棠藜发来了密聊，棠藜还未来得及回复，叶石乔的组队请求便发送过来。 “糖糖，打个大战去。”叶石乔说。 “嗯。”棠藜顺手点了同意，“等会，我回一下天策哥消息。” 【密聊】李山松：电脑修好了？ 【密聊】梨糖：还好没什么大问题，昨天不好意思了 【密聊】李山松：没事就好 棠藜停顿了片刻，又问：大战打吗？ 李山松向棠藜发送了组队请求，叶石乔作为队长，在第一时间同意了对方的加入。 在天策入队之后，叶石乔打开了团队麦：“晚上好啊，天策哥，一起来做日常吗？” 李山松打字回说：晚上好，今天有点不方便开麦 “没事。”棠藜的声音通过叶石乔的麦传出，“我看双开门和山枫也在，叫上他们一起吧？” 李山松并不认识山枫，在丐太入队的时候，棠藜便向他解释道：“这是我徒弟。” 山枫没有开麦，也没有向队中的亲友们问好。他发了一个黄鸡大笑的表情，随即切换到团队频道发送了一句骚话。 [团队]山枫：大家好，我是个萌新，我师父教我说跟别打字发发笑脸会显得比较友好 [团队]双开门：大家好，我是个萌新，我师父教我说跟别打字发发笑脸会显得比较友好 [团队]散财童子：大家好，我是个萌新，我师父教我说跟别打字发发笑脸会显得比较友好 [团队]梨糖：？ [团队]李山松：[黄鸡大笑][黄鸡大笑] 第9章 大战 五个人的大战队，却组了五个输出，唯一拥有治疗心法的棠藜，成了最终被“优化”掉的职业。 “我灵素的装分很低。”棠藜试图给在队的所有人打下预防针。 叶石乔说：“没事，我装分更低。” 棠藜又道：“其实我不太熟悉PVE。” 江恒开麦反驳：“打本的事，我熟悉。” “我玩灵素的时候会……” 卜小枫立马打断道：“师父，你就奶吧。” 李山松没再发声，角色停留在原地像是在待机。棠藜一直觉得天策的待机动作比药宗要帅气、硬朗许多，他看着对方的建模稍稍出了神，听着团队麦里的几人聊天，忽然被一旁的叶石乔轻敲了一记。 棠藜回神，看见李山松切换了铁牢律心法。 “你玩T吗？”棠藜开口问道。 李山松打字回复：装分也不够，我试试吧 棠藜扬起嘴角偷笑，私下却密聊了李山松一句“谢谢”。 “你舅宠他爸。”叶石乔公然开着玩笑，棠藜却上前从包里取出一根糖葫芦喂给天策。成男得到糖葫芦buff的时候，不会触发任何的喊话，或是动作，李山松回之以同样的道具，随即又在队里的每一个人贴上“喜洋洋”道具。 这赛季的大战本比以往的要困难许多，数值同样超模。老一的机制只是单纯躲圈，对于队里的任何一个人来说都不是难事。 只是五个人中有四人只参与PVP活动，剩余的双开门虽然能够算上PVE大佬，DPS在400w的情况下，也很难带的起一群与他相差一半的队友。 “哥们几个暴力打啊！”江恒开麦道，“老一在血量30%的时候会处于暂时无敌的一个状态，他会在四周生成四朵花，花会向着你们丢技能，一定要躲圈，然后把花打掉就行，但是近战会稍微难受一些。” 近战的处境在副本里一向不如远程，加上装分的缘故，导致叶石乔的输出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卜小枫和棠藜的PVE装虽然不大，但在应对大战副本时，还是绰绰有余。 两人在击打完面前的晶花时同时转火向了叶石乔的位置，在所有晶花消失的那一刻，忽然数十尺大的红圈出现在了众人的脚底。 “挂扶摇，起。”江恒一声令下，所有人齐齐向着上方跳去。 老一在数秒后被击败，脚下泛起的橙光意味着掉落。掉落的装备正巧都属于藏剑，叶石乔感叹一声好运，跟着队友们一路向着老二走去。 “老二有什么要注意的吗？”叶石乔又问，“这赛季的大战本，我一个都没打过。” “老二有个机制比较麻烦。”江恒替他解答，“他会随机点名一个人，被点到的玩家身上会有个寒冰buff，需要跑到右边的石柱下面的火堆里去消除。点名的环节会持续两轮，在他剩余10%血量的时候，除了花萝哥，我们其余四个人都需要站成一条直线，去帮他挡伤害，不然T或者奶妈会暴毙。” 叶石乔点头，语气有些疑问：“我应该明白了，但花萝哥又是谁？” 棠藜笑出了声，在叶石乔身边说：“天策哥。”他的声音很轻，却还是通过团队麦传到了队友们的耳机里。 意识到两人正处在同一屋檐下，卜小枫的话筒麦炸开：“师父，童子还没走啊？” “这么想我走？”叶石乔反问，“那我就再待一段时间。” 卜小枫反问：“你不上班？” 叶石乔自豪道：“哥裸辞回家全职剑网3。” “剑网3是生活。”卜小枫补充说，“剑网3也是上班。” 老二开始之前，叶石乔偷偷给自己喂了几份小药，他的动作被一旁的江恒看见，对方毫不留情地将藏剑身上的buff贴到了团队频道。 “童子！你吃飞鱼丸干啥！”江恒道，“还有几个小药都是前几个赛季的古董了，你怎么还都留着？” “不吃白不吃。”叶石乔笑着回答。 一边说着，叶石乔率先用了技能。副本老二在向他跑去的同时，李山松吸引了仇恨，在他T稳的那一刻，江恒才开口提醒道：“童子，你让松哥开怪啊！” 因为江恒突如其来的一句“松哥”，棠藜有了片刻的愣神。李山松屏幕前的人同样一愣，随即开麦轻声道：“没关系。” 李山松的声音同往常一样清缓，棠藜总觉得对方的语气熟悉，一时之间却又想不起来在哪遇见。 开启一键宏的时候，棠藜解放了双手，他偷偷密聊了天策，问道：开麦没关系吗？ 李山松很快便回复：没事，同事回去了 【密聊】梨糖：这么晚还在工作？ 【密聊】李山松：我上班时间比较自由 李山松没有细说，棠藜也便不再追问。老二的机制明显比老一复杂，输出不够，只能靠站位来躲，好几波技能没能躲掉，DPS的血量已经被压到了很低。 “小枫，点你名了。”江恒指挥道，“你往后跑，不用打了，到石柱下面去。” 卜小枫的反应迅速，在插件显示自己被点名的那一刻，反身聂云出去。因为寒冰buff，卜小枫的血线一度被压得很低，没有奶妈抬血，其余四人只能靠暴力输出快速结束这场战斗。 “暴力打，暴力打。”江恒催促道，“还差30%。” 不懂本职业的PVE输出手法，其余三人的暴力，不过就是开启武学助手。 [团队]梨糖：在打了在打了ffffffff [团队]山枫：在打了在打了ffffffff [团队]散财童子：在打了在打了ffffffff 寒冰buff被消除，在山枫龙跃回到boss身边的那一刻，江恒的暴力dps已经将老二的血线压到了10%。当一条红线连接将石柱与李山松相连，江恒还未开口，剩余三人便下意识地挡在了中间。 最后一下伤害需要所有人平摊，在老二的技能袭来，打在三人身上的那一刻，残血的卜小枫和叶石乔瞬间暴毙，棠藜的血量同样只剩一丝，只剩下江恒仍在暴力输出。 10%。 5%。 2%…… “这赛季大战本的成就还挺多。” 战斗结束的那一刻，叶石乔的屏幕上跳出数条成就，邮箱里同时收到了10w资历的奖励。棠藜还未脱战，身上挂着的dot未消失，直至血量最终停在了1w的位置。 李山松和江恒在原地打坐，棠藜则负责将叶石乔与卜小枫从原地拉起。他上前摸索老二的掉落，发现这一次的装备竟又属于藏剑。 “童子运气好啊。”江恒感叹道，“是不是知道就你没装备？” “两个boss装分提高1w。”叶石乔打开装备界面查看，“怎么全是加速装备？藏剑pve吃加速？” 棠藜在一旁悠悠道：“天下武功，唯快不破。” 五人骑着马向着老三的方向走去，穿过一条林荫小道，避开九曲桥上的红名怪，在准备赴要跳上围墙的那一刻，30尺外的弓箭手射来了弓箭。 “那边几个小怪需要打掉。”江恒率先霰流霞上前，扶摇上了屋顶，无脑转起了风车。棠藜站在屋子下方点着技能，眨眼间，老三便从阁楼最顶层一跃而下。 “怎么是谢云流？”叶石乔看着从楼顶跃下的npc疑惑道，“现在剧情进行到哪里了？” “谢云流和李忘生彻底冰释前嫌，两人带领刀宗和纯阳弟子一同御敌。”江恒娓娓道来，“御的是李重茂，和大唐的北衙禁军。” 棠藜对剑网3的剧情一知半解，知道些故事，却了解得并不全面。他追问：“李重茂好像当皇帝了？他的嫡母把皇帝给毒死了。” “是啊，唐殇帝。”江恒接着说道，“现在主线剧情正进行到各势力联合起来逼迫他退位，这个大战本里好像说的是谢云流对玩家的考验，时间线是在攻入皇城之前。谢云流和李忘生正在长安城外集合。” 棠藜感叹说：“剑气都复婚了啊……吕洞宾泉下有知，月泉淮死得一定很欣慰。” 叶石乔又问：“那老三的机制呢？” 谢云流最终停留在了广场的中间，江恒上前，停留在他的面前，毫不犹豫地点开香膏，给为小队有时候都填上了增益buff。 ——全队的会心效果提高。 “老三的机制有点复杂，说实话，这赛季的大战本难度都快赶上十人本了，也不知道策划在想什么……”江恒抱怨的同时，他耐心向叶石乔解释起来，“开场就会有好几道截辕从东南西北四个方向袭来，四个dps要挡在花萝哥的四面替他承伤。60%的时候谢云流会点名血量最少的那个人，他会用弛风八步追上来，被点名的dps需要聂云出去，然后绕着广场跑。” “打pve还要预判了？”叶石乔不解。 在他认真聆听机制的时候，一旁的卜小枫召唤出了挂件里的斗篷，换上了一身银霜口的冬衣，在一旁敲锣打鼓，自娱自乐。 “在插件提示你的第三秒就能聂云了。”江恒承认，“这个环节会持续两次，还有一次会在20%血量的时候。最后5%的时候一定要暴力打，10秒内没有打死boss，全队暴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