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死炮灰成了所有人的白月光》 第1章 出来乍到 穿越了,桑楹呆呆坐着,观察自己有点细茧,骨节偏小的手,手腕裹着一圈白色的布,像是护手腕的东西。 身上是淡蓝和素白相间的衣袍,下身穿着雪白的亵裤,脚上也是白色的道靴,一副修仙人士的模样。 不等她思索线下处境,脑子里叮铃一声,出现了系统的声音。 “桑楹,是吧,人没有错吧?” 这个声音既不像刻板印象的电子音,也不像好听一些的人工ai音,听着有点怪。 桑楹收敛心神,心里回应:“是,我现在这样,是需要做什么事吗?” “是这样的,现在我们找到你,你需要把一些关键情节点走完,剩下的可以自由安排了。” “如果走不完会怎么样?” “不会走不完的,到了特定时间点,一定会经历的,不过我们秉持人道主义精神,选择什么方式,怎么走都随便由您做主,不过这样的缺点是,你不会有金手指。” 系统介绍,这是一个接近自主运转,快产生自我意识和规则的剧本世界,她来到这里,需要把既定轨迹走完,促进这个世界成为一个完全独立的个体,完成世界等级跃升。 里面有很多身负大大小小气运的人物,在不同的地方,他们就是那个地区的中心。这里的主角,就是身负最大气运的人,换言之,他就是这个世界的中心。 因为不同气运之子有不同的人生轨迹,故事,错综交杂在一起,整个世界的故事线就比较杂乱。 所以桑楹没有要单独服务哪个故事,而是要不停地多个故事里辗转,走大势,让世界线的大方向走对。 “需要维持什么人设吗?”桑楹有些紧张。 “不需要,按您心情,只要把该做的做了即可。” 桑楹闻言既轻松又有些迷茫:“我不是一个适合做这个事物的人。” “是的,我们也很了解,可眼下已经没有其他合适的人选了,宿主只能看情况做任务。” 桑楹似乎从系统的声音听出来一点无奈。 系统表示,它们那里很忙,没有时间一点一点对照她的进度,会给她发布一个个任务条,桑楹在完成后提交,会有后续检测。 “真的没有金手指?万一我一下就被炮灰掉了怎么办……”桑楹见系统马上要离开了,心里有点慌。 “确实是没有的,因为我们这边资金也十分紧缺,不过……” “经过综合评级,宿主你的能力实在太差,我们这边给你一个防护烙印,保证你在经历任何情况不会死亡,但经历的疼痛是无法免除的,所以宿主还是要好好练级提升自己才是。” 系统说完就消失了,桑楹感觉有一团无形的淡黄光亮移向自己的心脏,慢慢将它包裹起来,暖洋洋的,很有力量,十分安适。这个应该就是它说到防护烙印了吧。 系统还在她的脑海留下了一个透明的蓝色任务框,很快出现了四行字。 初级:完成赵黎歌给桑楹的指令,欺辱打压沐雪一个时辰,需做到使其瘫倒在地,不能行止三天。 初级:对师弟姜情离施展剑术,断其臂,令其无法参加天衍门今年的结业考核。 初级:将赵黎歌的心上人柳漠风的配剑玉霄雪偷下,藏于冷珠湖湖底。 中级:接受师尊珈珑的惩罚,在玄幽风洞受风刃之刑一周。 桑楹:…… 我,的,发,这是认真的吗? 她忽然意识到,系统没说自己的人设,但是,她的任务是什么类型也没说啊。 这,前途一片五颜六色啊。 还是逃不了当恶毒炮灰,被反复揉打的命运吗? 被反复揉打可以,可桑楹不想当恶毒炮灰啊…… 一筹莫展之际,外面有人结伴过来,扰动了院子外围的灵气障。 杂乱的声音隐隐传来:“桑楹,赵师姐说她有事见你!” 桑楹没么想到任务来得这么快,在屋里转了几圈,心里开始紧张,犹豫半天才起身。 出了院子,便见两位和她穿着类似淡蓝素白衣袍的女子,一位仪态优雅,神色冷漠,一位明艳大方,慵懒动人。 那位明艳美人见她出来,晾了她一会,同另一个人聊了半天。 这才转身来掩面轻笑,笑意却不达眼底,眼神是冷淡的:“桑楹,你出来这么磨蹭,怠慢了赵师姐,这后果你可承担得起?” “我承担不起,只是我,我头有些晕,所以行动不便。”桑楹磕巴解释道。 这是实话,她刚才满脑子都是对系统任务的抓狂,一下子被打击到了,都在想怎么办怎么办,神智不清,头都大了。 邬月桐见她这么直白认错,心里讶异,只道她又在搞什么名堂,淡然道:“走吧,赵师姐在太微殿好一会了。” 桑楹被邬月桐晾着时,脑海里也没浮现她们的基本信息,是根据谈话知道她们的名字。 系统为什么连基础人物识别也不给自己…… 眼下已经来不及想这些了,她连连应下邬月桐的话,跟了上去,可很快就傻眼了,因为邬月桐和李诺琳抽了配剑,要御剑离开。 自己的剑呢……怎么使用灵气…… 不是,一点记忆也没有,我艹…… 系统你给我安排的时间是不是有点仓促了? 邬月桐和李诺琳马上就飞身离开,桑楹急忙大喊道:“啊,别别别!!!等下!!!” 邬月桐被她叫得心烦,不耐道:“什么事!” 桑楹脸色惨白,硬着头皮,不敢看对方的眼神,艰难道:“邬道友,李道友,我的飞剑不知去了何处,可否能载我一程去太微殿?” 邬月桐闻言只是冷笑,不屑地摇摇头,对李诺琳道:“你带她,我先去一步。” 她和桑楹可没什么情面,帮她只是碍于赵黎歌的面子。 说完便剑光一闪,邬月桐已不见了人影。 李诺琳没什么反应,只是应了声好,看也没怎么看桑楹,淡然从容地从半空跳下,将剑落于平地,变得宽大,抬头示意桑楹上去。 桑楹很有眼色地快步踩上去,努力稳了稳身子,感激地看向李诺琳,欣喜地向她们道谢。 这桑楹几日不见,怎么变得如此软弱不堪,油嘴滑舌? 李诺琳听她说什么“好人”,“报答”,心里一阵恶心,怀疑她是不是在故意膈应自己,冷声让她闭嘴。 接着飞快提速,剑身变成一道白光。 身后的桑楹一时不察,虽有剑身整体的御罩,可她还是受不住这突然的推力,直接后仰扑到,马上就要从剑上掉了下去。 “啊啊啊啊啊啊啊!!!” 李诺琳理也不理她,该怎么飞还是怎么飞。 要是桑楹就这么从剑身掉下,摔个半死,丢人的是她也不是自己。 估计是危机时刻,幸运到来,桑楹已躺倒在剑,马上就要全身滑落坠下时,她浑身忽然涌起了一股暖流,凭着这股力量双臂用力抱住了剑身的尾部,十分狼狈地被拖着飞走了。 桑楹浑身冷汗涔涔,不久前还整洁的衣物现在已经凌乱不堪,沾了血渍和冷汗。 方才那突然的加速,脚下的剑逸散了剑气,划伤了自己的腿部,现在自己抱着剑尾,又丢人又累先不说,这剑对陌生人十分不友善,甚至有恶意,不断地流散出细小尖锐的剑气,攻击着桑楹的手臂,那素白的双袖很快就染了红,甚至开始向下滴血,滴在自己的脸上。 桑楹忍不住朝底下瞥了一眼,这一眼差点没把桑楹吓得魂飞天外,双手微微松动。 身下是险峻无比的连绵高山,涌动缭绕的云雾翻滚不停,依稀能看见些琼楼玉宇。 太高了!好晕啊! 她居然就这么抱着这个剑在这么高的空中荡来荡去…… 自己一定是要疯了,因为她想的居然是,还好现在的躯体是一副修仙锻体的,比前世结实有力,要是原身来了,自己是肯定在不断被剑气攻击下,抱不住这剑这么久的,估计早就断臂掉了下去,然后重开了。 桑楹心里冷静了点,看样子原主和这两位交情很一般,要不然也不会任由自己出事了。 想到系统给的那些任务,桑楹心里悲催无比,想要把系统喊出来暴打一顿。 可偏偏除了最初相遇,任凭桑楹在脑海里怎么喊,系统也没有出现。 很快,昭阳峰,太微殿到了。 太微殿是昭阳峰最大的殿宇,殿前是青灰玉石铺就的广场,还有几处精致的湖泊廊亭,一片片几百年的灵树,美丽芬芳的灵花,无一处不雅致灵秀,灵气充沛。 有机会选进这里的弟子可是有福气的。 不过眼下的桑楹是没啥福气的,李诺琳在快要降临太微殿时迅速收了剑。 桑楹手臂一空,直直得从半空落了下来,她心里一惊,失声叫了起来。 出乎意料的,她竟没有摔在冰凉的石板上,好像有人抱住了她,后背是软的,热的,自己的腰被人搂着。 一股淡淡的清凉冷厉的气息围绕在她身上。 周围还有叽叽喳喳的讨论声。 “这谁啊?柳师兄怎么把她抱了?” “柳师兄居然会出手救人,真是奇怪啊!” “她是怎么掉下来的,好废物啊!连御剑也不会吗?” “李诺琳道友来了,是李道友把她带来的。” 一听到李诺琳,桑楹猛然回神,意识回笼,连忙扒开了身上骨节分明,白皙修长的手,不顾自己浑身酸痛刺人的伤口,跌跌撞撞离开身后那人,朝不远处的李诺琳走去。 走了两步,发现不对劲,周围的讨论声和眼光越来越奇怪,桑楹忽然意识到自己还没和救了自己的人道谢。 她转过身,待看清谁救了自己时,顿时呆住了。 他长着一张极为清丽的脸,身量高挑,气质突出。 头发黑亮柔顺,皮肤是玉一样的润白,鼻梁窄而直,唇色浅淡,偏生配了双规整明亮的丹凤眼,浓密锋利的剑眉,冲淡他的疏离冷淡,平添几分倨傲。 桑楹很没有出息地低下头,不敢再看他,心里尴尬无比,只是一个劲地点头道谢,连忙跑了。 他怎么长得这么好看。 桑楹想到自己的狼狈模样,一时间心里五味杂陈,自己抱着剑被拖着的样子估计被对方看了真切,太丢人了,怎么这么尴尬。 他姓柳,那全名叫什么? 不知为何,桑楹心里生了些不安的情绪,总觉得这个柳什么的,还是不要接触的好。 李诺琳下来,自然也注意到了桑楹那边的动静,她看到桑楹掉下去没有理会,这距离也不高,反正摔不断什么,最多受点皮外伤。 可没想到桑楹居然被人救了。 更没想的是,柳漠风在附近,出手救了她。 李诺琳见桑楹双臂沾血,一瘸一拐地走来,想到柳漠风身上为抱她沾染的血渍,想到马上要见的赵黎歌,只觉得一切精彩极了。 她慢悠悠地来到桑楹身边,难得善心大发,输点灵气给桑楹,啧啧道:“孙芳雨,你好手段啊,竟然能让柳师兄帮你一回,这消息可不是我能管控的,你说赵师姐要知道了柳师兄对你的态度,你会是什么下场呢?” 啊,赵师姐,柳师兄……赵黎歌的心上人柳漠风??? 自己是不是还要偷他的玉霄雪来着? 这一刻,桑楹内心再次痛苦流涕,宁愿刚才是结结实实地摔在冷硬的地板上。 摔个断胳膊断腿,也无所谓,反正修真界养一段日子也没事了,也不想那个柳漠风来帮自己。 这也太狗血了…… 桑楹心里团团怨气无处发泄,表现在面上的就是石化了一样,更加呆滞无神。 李诺琳看她这副样子,忽然觉得很没趣。 其实吧,柳漠风刚才帮了桑楹一把的愿意很简单。 纯粹是顺手。 他正要回复师命,路遇此处,被几个师弟师妹拉住,说要问问即将到来的结业考核有没有可以透露的东西。 估计是这几个师弟师妹太小,不知道柳漠风的脾气,他这种人,怎么会好心提前告诉他们考核的东西。 柳漠风表面玉貌昳丽,举止高雅,实际骨子里是个比雪都冷漠的,而且性情相当傲慢乖戾。 所以刚才有个不知名的弟子议论得好啊——“柳师兄居然会出手救人,真是奇怪啊!” 是啊,好奇怪。 不过他今天心情不错,他虽然没有告诉这些小辈考核的东西,但也耐着性子停下脚步,和他们聊了几句,随便说说鼓励的话。 巧就巧在,桑楹坠下的方向正好与柳漠风相对,柳漠风只有三个选择,要么躲开,要么站着被压倒,要么救下。 说实话,但凡桑楹坠的地方偏那么一些,柳漠风都不会管她,只会冷眼相看,可偏偏事情就那么发生了。 以柳漠风的脾性,是断不会让自己被这个莫名其妙的女子压倒的。 可直接闪开,那么多弟子在附近,又失了自己身为师兄的威望,柳漠风还不想让自己的名声太难听。 于是,桑楹就被柳漠风抱着救下了。 其实柳漠风完全可以用术法把桑楹托住,安稳在地。 结果不知为何,看着那个浑身带血的躯体坠下来,听她悲慌的叫声,心里竟然觉得这人有点可怜,柳漠风这么聪明的人竟也脑子空白了一瞬,不自觉伸手抱住了她。 身边议论声炸了起来,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的柳漠风心情有些不好,好在这个女子很识趣,很快就起身离开,但是连句谢谢也没有。 柳漠风心情更不好了,反应在脸上就是别人欠了他八百万灵石一样。 对方还是知道礼数的,很快她转来道谢后,受了对方谢礼的柳漠风心里这才舒坦点。 但看清这个人是谁时,他顿时觉得好晦气。 一整天的好心情全没了。 桑楹,赵黎歌身后死皮赖脸,阴险恶毒,手段低下的跟班。 柳漠风记性很好,对上她的面容,瞬间想起了这个一直流传在身边的消息。 呵,手段确实够低下。 天可怜见,桑楹来到这里,什么都还没做,已经有无数的污水朝她泼来了。 只能说,桑楹的运气实在不咋样。 第2章 被打 被李诺琳怎么带着,进入的太微殿内部,桑楹已经不清楚了。 她现在满脑子都是待会儿该如何应对赵黎歌的盘盘追问。 比如,她怎么来这么晚,她怎么应下赵黎歌的任务,那个叫沐雪的,她脑子也是一片空白,没啥了解,待会得咋个回应…… 好多好多事情,桑楹感觉自己脑袋要炸了。 身上黏黏的,又是汗,又是血,伤口还没痊愈,脑袋胀胀的。 旁人观之,李诺琳身后跟着垂头丧气,遍体伤痕的桑楹,怎么看都像是执法弟子押着犯戒弟子刚回来。 赵黎歌深受昭阳峰关峰主的宠爱,除了将她单独的住处院落设施得极为舒适豪华,甚至在太微殿专门划了一个偏殿给她住,说是昭阳峰最受宠的弟子也不为过。 此时赵黎歌摆弄着关峰主送她的,最新天工阁做出的精美法器,心情妙极。 那么多弟子耗费一辈子也得不到的天工阁绝品法器,就这么轻松地来到了自己手上。 她瞥了眼身旁的邬月桐,注意到对方眼底一闪而过的惊羡,勾勾唇角,漫不经心地说些闲话,邬月桐也是极为配合地说了许多舒服的好话。 赵黎歌想起什么,皱眉道:“孙芳雨呢?还没来?” “赵师姐莫气,与她这种人计较什么,孙芳雨若是真有了异心,直接将她赶出去,交给我们几个处理就好。” 邬月桐声音温柔,说出的话却着实不温柔。 赵黎歌想想也是,还听邬月桐接着道:“桑楹今天确实有不少古怪,去她的住处唤她出来,她居然主动认错,态度格外谦卑,而且,” “怎么了?” “她居然说自己的佩剑丢了,让我和李诺琳稍她一程。看她的样子极为慌张,不像作假,可这事太匪夷所思,桑楹今天忽然无法御剑飞行,着实可笑。” “该不会,桑楹换了一个人?” 赵黎歌心念一转,想到了这个可能性。 邬月桐细想,这可能性很大,桑楹的神情,气质和性格与她以往着实相差甚远,要么她是受了刺激,要么是被夺了舍。 若孙芳雨真被夺舍,这可不是小事。二人交谈一番,决定拿出秘宝濯魂玉,等桑楹来了,给她测测魂体。 濯魂玉是有价无市的灵宝,除了能测魂体,还有诸多好处,整个天衍门都不一定能有四五个,赵黎歌是整个昭阳峰最受宠的弟子,手里就握着一块。 不多时,李诺琳带着桑楹来到来赵黎歌的面前。 赵黎歌见桑楹双臂渗着血水,颇有些嫌弃:“怎么伤成这样?” “师姐,我,我这是不小心弄的,没啥大碍。” 见桑楹这弱气无能的样子,赵黎歌和邬月桐对视一眼,均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怀疑和了然。 要真是个夺舍的,这人也太无能,不会掩饰自己的特殊身份? 不管怎样,先验了再说。 赵黎歌扭头示意邬月桐动手,邬月桐立即会意,将袖中早已准备好,光彩湛湛的濯魂玉,以极快的速度念术打入桑楹的体内。 桑楹傻眼了,是错觉吗……怎么感觉有个白石头飞进自己身体里了? 没有声响,没有痛觉,瞬间就飞来融进了自己体内。 再一看赵黎歌和邬月桐,皆用一种严肃,谨慎,如临大敌的神情盯着自己。 扭头看看李诺琳,她的表情也是相当复杂,像是没想到会出现这种事。 桑楹见她们都不说话,盯着自己看,很是无力,忍不住主动开口问道:“师姐,刚才是?” “你现在身体里是什么感觉?” 邬月桐替赵黎歌开口问她。 “什么感觉?”桑楹摸摸进了石头的胸部,实话实说:“暖暖的,热热的,比较舒服。” 她见赵黎歌几人表情越来越奇怪,补充道:“刚才虽然有个石头进来,让我心理上不舒服,但身体没有什么异常。” 被濯魂石附身,居然还能毫无感觉,甚至是舒服…… 赵黎歌心里有些不是味。 就是正常人没有准备,被濯魂石附身测魂,也是浑身酸痛,灵气凝滞,神识动荡。 而夺舍人被附,其魂体会直接被濯魂石里的濯魂水烧得破碎,肢体也如断骨融肌般无力,那种苦痛是几乎无法用言语描述的。 “罢了,收起来。”赵黎歌挥挥手,既知桑楹不是夺舍,便也不在此事上费力。 邬月桐将濯魂玉唤回,恭谨地递给赵黎歌。 “你还记得我要你做什么吗?” 赵黎歌语气不善,眼神睥睨,冷冷地看着桑楹。 “记得记得!”桑楹预料到她要说沐雪的那件事了,忙编纂解释:“师姐,我这段时间修行有碍,退步太大,就想着……” 一道迅疾狠戾灵光飞来,“扑——”一声,直直地撞在桑楹的身上。 打得她立即倒身在地,滚了两下才停下,喷出一口鲜血,本就不干净的衣服染得更脏,光洁华美的地板上也沾了些血渍。 桑楹被打懵了,看着胸口一片红艳艳的血,满脑子都是: 我靠……好痛,刚才差点要痛晕了…… 居然吐血了,吐了这么多的血……这赵黎歌也忒狠了…… “脏死了。” 赵黎歌见自己的地盘上染了血,眉间掠过一丝愠怒。 桑楹很有眼色地爬起,用身后干净的那块衣角使劲搓搓搓。 袖子脏了,正面衣摆也脏了,只有屁股后面的还算干净了。 她刚擦完,一股无形的力量捏住桑楹的脖颈,迫使她抬起头。 赵黎歌那端庄美丽,温婉倾城的脸与她相对应,音量不大,声调很冷:“你的事比我要求还重要?” “不,不是……” 桑楹喉口残留着血,脖子也被捏着,她感觉这样说话很难受,但还是地断断续续地认了错。 然后说赵师姐在自己心里天下第一,自己是无名小卒,连一根头发丝也不如,自己这就回去将那个姓沐的打个半身不遂云云。 修为退步,性格大变,这溜须拍马的功夫倒有了长进。 性子变软也好,这样更易拿捏。 方才桑楹乖乖擦地的样子更是给了赵黎歌心里极大的抚慰。 虽然蠢,但够听话。 赵黎歌心情好了点,松了灵气钳制,大发慈悲地给了孙芳雨最后三天时间去完成任务。 从赵黎歌的房间里出来,桑楹感觉自己自己的前途不是五颜六色,而是一片红色,血红色。 她现在心里已经没了怨怼,只有想报复全世界的咆哮。 悲哀的是,桑楹咆哮也没咆。 因为她很明白,自己还在太微殿,要是口吐狂言,定会被赵黎歌的其他手下发现,到时候…… 她现在身上除了双臂和小腿的剑气伤,胸口还受了赵黎歌结结实实的一道灵刃,整个人都是吊着一口气走路的。 因不知太微殿路线,桑楹是每到几个路口就得拉住弟子,询问方向。 那些弟子皆被她人不人鬼不鬼,惨白的面色,黯淡无光的眼神,血淋淋的衣服吓了一跳。 被她拉住后,有直接嫌恶转身就走,有虽嫌弃但耐着性子告诉她答案,也有可怜她要送她一路的。 苍天呐,世上还是有好人在的。 桑楹虽然感动无比,但还是拒绝了,她不想太多麻烦别人。 晃晃悠悠出了太微殿,孙芳雨有一种预感。 自己现在最好去宗门里治人的地方,把现在的伤都治了,要不然她极有可能会因失血过多晕倒在地,因为她已经开始头晕,甚至口干体冷。 不能在赵黎歌的地盘倒下啊! 要是倒下了,该怎么去欺负那个沐雪? 只有三天了。 又回到那个宽阔漂亮的大广场,不过此时附近转悠的弟子已少了许多。 桑楹的目光在经过的弟子里仔细探寻,犹豫半天,还是下定决心,拽住了一个看起来清正端方,好说话的弟子。 “额,你好,” 对方转过来,看向她的眼睛很认真,有些不解,困惑。 桑楹被他盯得紧张,说话磨蹭的老毛病犯了:“那个那个,宗门里,救治伤员的地方在哪里?” 杜允明努力辨析她的话,疑惑道:“道友说的可是涤尘峰?” “差不多吧,就是制药救病这些……” 桑楹听着这名字像那么回事,连连应下,心里再次吐槽系统居然不给自己记忆和这个世界详细介绍。 现在好了吧,她做啥事都要像傻子一样问东问西。 “那就是了。”杜允明微微一笑,问道:“听道友说话方式很奇怪,对天衍门也不甚了解,是刚来此地没多久吗?” 很想说“是啊”的桑楹绝望地闭上眼,咬咬牙还是睁开眼面对惨淡的现实,摇摇头:“不是,我已拜入天衍门已有……” 她面色一顿,说不出来了,什么记忆也没有,她对这些是一点也不知道。 系统啊系统!!! 你要我怎么说你才好……玩穿越不是这样玩的…… 此时杜允明随行的几个弟子凑了上来。 许清彤看见桑楹的血色衣着和相貌,面色一惊,眉头紧皱,喃喃道:“你是不是刚才从天上掉下来,被柳师兄抱住的那个?” 其余人一听,也纷纷七嘴八舌议论起来。 桑楹:…… “大家,不要再说了……” 面对这么多人的探寻猜测目光,桑楹被这社会性死亡打击到了,声音越来越虚弱:“我现在,只想去涤尘峰……” 说完她就再也撑不住了,眼前一黑,真晕了过去。 好累,好痛,好想休息…… 不知陷入昏沉多久,冥冥之中好像有人在给她疗伤,浑身都放松了,特别舒服,要是一直这么轻松就好了。 不对,一个念头倏地闪过脑海。 她睡了多久了? 桑楹霎时惊醒,直挺挺地起身,发现自己在一处装饰素洁清幽,空气里都是好闻的,淡淡的灵草清香的小屋里。 身下是硬实干净的木床,铺着青色床布。 再察看自己的身子,剑气伤和灵刃伤都已痊愈得差不多了,脏脏的衣服整洁如洗。 桑楹下床,刚绕到门口,便见一片绿色葱茏的药田里,远远地走来一个如水般干净的少年。 此时天已黄昏,太阳即将落山,世界笼在一片温暖澄黄的光线里,那块块土地上的株株茁壮灵草皆沐浴淡黄的光晕,叶子边缘还镌着澄红的亮光,看着十分温馨美好。 这个小弟子没有簪发,单单将耳际两边青丝交叠起,用红布绳束在身后,其余头发披散在背。整个人身量不高,看着年纪很小,衣裳普通的绿白,但风度不凡,毫不夸张的说,简直是清雅绝俗,风神秀丽。 那张脸也是格外好看,非常舒服的,清清淡淡的好看。 眉毛纤细秀雅,眼睛水润润的,黑沉沉的,似睡在寒潭的黑石,鼻头小小的,鼻骨细细高挺,唇瓣薄且唇角微弯,给人以亲切和善的错觉。 但现实是,昏黄的暖光交错在他白净的脸上,没有为他增添几分暖意,反倒是他和这温馨灿烂的世界相隔绝一样。 是那种清幽的寒潭,看着清澈好近,实则碰了就冷。 对方已然发现了自己,没有开口说话。 桑楹鼓起勇气,先开口:“道,道友,是你救了我吗?” 美色当前,她已昏了头脑,忘了自己最开始要问的是什么。 对方平静的面容闪过一丝疑惑,淡淡地扫她一眼,声音不高不低:“是杜允明把你送到涤尘峰,来到我这里,他已有事离开。” 原来那个高大阳光的弟子叫杜允明,回去了得好好感谢人家。 自己现在已经在涤尘峰了,被杜允明送到这个小弟子的地方,所以说,自己的伤是这个小弟子治的? “道友道友,那我之前的伤,是你救治的吗?” 桑楹两眼放光,乐呵呵地笑着。 对方看她这副样子,眼底疑色更重,没有回答。 桑楹以为他没听清,又问了一遍。 对方皱起秀气的眉,冷声道:“是又如何。” “不如何,不如何!” 桑楹接连遇上几个好心人,心情都放松起来,同这个小弟子搭起话,完全没注意到对方微妙不喜的神情。 “道友道友,我该怎称呼你合适?” 桑楹还在傻乐,想着和对方结交一下,有机会了好好回报人家,就陪着笑脸,笑意盈盈道:“我对天衍门好多都不熟悉,以后可能得向道友多多指教才是。” 小弟子这时已经来了门口,距门边的桑楹仅三步之遥。 他听见桑楹的话,抬头去看面前阳光灿烂,眼神纯澈,满怀热情的女子,淡然的面容有过一丝裂痕,唇角勾起,露出一点嘲弄:“你失忆了?” 沐雪想不到,这个往日里,总来对他欺骂辱打的恶毒女子居然失忆了。 第3章 大字不识 沐雪救治桑楹的伤纯粹是不想惹上麻烦。 他没料到杜允明会把这个恶毒女子送来了自己面前。 杜允明从不关心门内争斗,不了解这个桑楹也正常,沐雪对他的行为无话可说。 按情理讲,这个人受伤,落了自己手里,正是秘密除掉她的好时机。 可是杀了她,之后的事情却很麻烦。 眼下情况复杂,杜允明把她送来,桑楹背后有昭阳峰的赵黎歌,他没有撇清自己嫌疑的条件。 即使赵黎歌不出手,天衍门的邢审司也会出动。 沐雪不是一个冲动的人,没有完全的把握,不会做这种事。 无奈之下,他还是救治了桑楹。 察伤途中,沐雪发现一件奇事。 桑楹的伤应当只是寻常的剑气破伤和灵力冲撞的俯脏伤,平常修士皆能自行疗愈。 她却因此精血大失,直接陷入昏迷,大概是没有及时将伤口闭合止血,而且,如果沐雪没有判断错的话,桑楹现下的修为有很大问题。 她体内灵力运转非常缓慢淤塞,隐隐有封闭凝固趋势,修为更是跌了好几个大小境界,退步到连外门弟子也不如的水平。 倒霉的桑楹此时不知,之前在赵黎歌面前编纂解释的修行有碍,她是真的修行出了事,一语成谶了属于是。 沐雪不想管她因为什么变成这副样子,随便用点药就得了。 接手救治害了自己多次的女子已经够膈应的了,要救治对方修为有损的问题,他就是得了失心疯也不会做这样的蠢事。 把桑楹治得差不多,沐雪直接出去,他不想看见她。 他施了醒神诀算了时间,对方会很快醒来,等他在外将灵药兑完前,桑楹定会醒来离开。 计划赶不上变化,沐雪没算到孙芳雨昏得太死,用了醒神诀效果也一般,在他回来的路上才刚醒。 被沐雪这么一问,桑楹才反应过来自己真实的处境,心里对系统再次无语,恨不得把它捉出来乱棍打死才痛快。 她视线游移不定,面色煞白,忍不住抓抓头发,吭哧吭哧解释:“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忘记你的……就是情况有点复杂,我是忘了好多事,连自己什么时候来天衍门也不知道了,也不会修炼,不会用灵气,就需要做一些任务……” 是了,干很多坏事的任务。 桑楹现下一穷二白,是纯纯逆天穿越局面。 “任务?什么意思?” 沐雪第一次见这样的孙芳雨,她的神情不似作伪,他要怀疑孙芳雨是不是被掉包了。 桑楹见这小弟子板着脸,怕他生气,心一横道:“我悄悄跟你说,你可千万不要告诉别人。” 沐雪忽然有点想笑,没有同意也没拒绝,依旧用那如水的眼睛疏离地看着她。 桑楹当他默认,开始吐槽发泄,再不发泄一下,她怀疑自己迟早被憋疯。 她脸上表情十分复杂,不停变化,愤懑憋屈,更多的还是敢怒不敢言的窝囊,自言自语道: “那个东西有点烦……我必须要听命于它。我现在在这里什么也不会,什么也不知道!它居然,居然……就这么把我晾在这里!而且我联系不上它,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 “它不停给我发任务就走了……任务都是特别古怪的事情。” 桑楹气得胸口起伏,仰着身后的门板,无奈扶额道:“我得去打人,去断人考核,还要偷人东西……” 她猛地想起沐雪的任务,顿时大惊失色,冲动上前拉住眼前小弟子的衣袖,心急如焚,焦急道:“我靠我靠……道友!我睡了多久了!!!” “半天。” 沐雪看着她抓住的地方,淡淡道。 桑楹立即松了他袖子,作深深鞠躬,道歉道:“抱歉啊,我刚才太激动了……啊呀!” 尴尬事再发,两人头撞一起了。 两人一个在门稍外没多远,一个背靠着门,距离有点近。 要是桑楹微微鞠一下还行,可桑楹狠狠鞠了个大的。 “这,这……”桑楹见他立即后退几步,白净的脸有些阴沉,面色不虞,简直欲哭无泪,想跪的心都有了。 “我刚才是想要道歉的。”桑楹低声道。 沐雪没有理会她的道歉,反问道:“为什么在意昏迷时间?” “这,说来话长。” 桑楹见他不计较刚才的事,胆子上来,敢说的更多了:“那个东西给我的任务和赵黎歌的命令正好吻合,赵黎歌上午已经把我打到在地,教训一番了,我只有三天时间去打沐雪了!” 沐雪:…… 她没发现沐雪面上一闪而过的阴郁和异常冰冷的眼神,沉浸在自己悲伤无望,絮絮叨叨: “可是!可是我不想随便去欺负人啊!那个沐雪是谁啊?我不了解沐雪,之前的我有没有听赵黎歌的,去欺负沐雪也不知道……” “要是之前没欺负沐雪还好说,我找到他,跟人家谈话密谋,来个迂回方式糊弄一下赵黎歌,可,可,” 桑楹一想到这种情况就要崩溃,再次扶额:“要是之前的我已经打了沐雪,那该如何是好?我怎么好意思再站人家面前?估计他见了我,想杀了我说不定。” 沐雪:…… 这桑楹修为大退,是不是神识也随着退化至白痴了。 他没发觉的是,自己其实已经有意无意信了孙芳雨的部分话,他眼神已然没有刚才那么冰冷,多了几分不解和探究。 桑楹倒完苦水,心情放松了点,灵光一闪,想到一个点子,眼神又焕发起生机:“道友,你是这涤尘峰的弟子,对吧!” “是。”沐雪蓦地有种不太妙的预感。 “那你应该对很多灵草,灵药都特别熟悉吧!” 桑楹觉得自己就是个天才,自信道:“有没有那种,对人没有危害,单纯让人浑身无力只能躺在床上三天的药?这样我就不用下手了!” 找药自己毒自己,沐雪觉得自己还是不该救她,任由她失血死了才好。 “你要我给你找药?” 沐雪明白了她现在的状况,想直接开口自己的身份,不知为何又改口道:“我的药很贵,你付得起吗?” 孙芳雨此时和前尘尽忘没有区别,脑子也变得不正常,糊里糊涂。 而且,他忽然很想看看,桑楹拿药那天得知自己身份的反应。 “啊,什么什么,你愿意帮我?钱不是问题!我会付的!” 喜悦来得如此突然,桑楹听他愿意提供药,根本不在意他后面说了什么。 不就是钱吗,等她把沐雪的任务结束提交,系统来验收,她好好找系统要一笔就是。 她来做任务,系统却一点也不尽职,给人那么多坑,那么多绊子,到时候要点钱也不过分吧? “是,既如此。签字吧。” 沐雪不知从何处拿出一张透薄泛着红光的纸,上面迅速密密地出现了许多字,字迹均闪着浅金的光,看着非常正式规整,像秘密协议。 “哦,好的好的,我签我签。” 桑楹乐颠颠地凑上去接过透红的纸,看了一会,皱起眉,神色凝重,没有动手。 “你不愿意?” 沐雪抬起清澈泠然的双眼,平静地问,在说寻常事物般。 “不是啊,你误会了。” 桑楹急忙解释,怕他误会,好不容易得了个帮助自己的弟子,一定要把自己的印象立起来才是! 她托着薄薄的纸,神情纠结,叹了口气,干巴巴道:“这个我看不明白,字好像和认识的字不太一样?是怎么写的?写在哪里?我没有笔墨,而且我用毛笔的话可能写得太好看……” 沐雪玉容一滞,不可置信地看着她,此刻才真正认识桑楹一样。 他绷紧嘴角,沉默片刻,神色几番变化,似是有些疲惫,眉目间有些烦躁,原本清泠如水的少年,此时已不在最初那般冷静。 他怀疑这个不是桑楹。 最开始她不认识自己,他只当是老天有眼,桑楹练功走火入魔,没过多注意。 可很快这人的言行举止越来越古怪,现在甚至连大字也不识一个。 她的那篇说辞沐雪以为是胡言疯语,现在想来,竟是真的吗?如果原来的桑楹已经不在了…… 发现气氛变得不对劲的桑楹慌神了,定睛一瞧,小弟子的脸色凝重阴沉。 她壮着胆子,伸手在他面前轻轻挥挥,温声道: “道友,你怎么了?你真的放心吧,我即使写不了字也会接下这个欠条的,我不是言而无信之人。” 她还在想着药钱的事……沐雪觉得好笑。 他静下心神,怀惴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抬起纤长的眼睫,看向这个格外古怪的“桑楹”,嗓音清亮透越,有如泉水叮咚:“把你的血滴上吧。” “好。”桑楹爽快应下,咬破小指指尖,聚了一滴血,将它滴入那个薄薄的纸上。 滴入前一刹,沐雪心神一动,唇形微动,右手骈指一点。 一道灵气打入透红中,纸上的字似融入水中划开,又迅速出现了新的字迹。 他改变了纸上契约。 但桑楹根本看不懂,没有把它当回事。 血滴了进去,透薄的纸发生了奇妙的变化,红光褪去,变得厚实,完全成了一张红色的纸,字迹金光消失,成了真实的金色字。 “好神奇啊!”桑楹拿着变成实体的纸,发出惊呼。 “欠条我收着,明天你就可以来拿药。” 不知是不是桑楹的错觉,这个小弟子此刻神情比刚才放松多了。 给他就给他,这种东西本来就是要给债主的。 桑楹笑嘻嘻地双手呈现红纸,想起什么,温吞问道:“我忘记你名字是我不对,道友,你可以重新告诉我,该怎么称呼你合适?” 沐雪收过可以拿捏孙芳雨的红纸,心情大好,慢条斯理,一字一顿道:“听雨。” “好的,听雨道友。”桑楹觉得自己肯定不会忘记他名字了。 该解决的都差不多了,桑楹也心情很好,她和听雨道了别,决定回到自己的小院里。 迈出门,桑楹走了几步就发现不对劲,站在药田里迈步动了。 她要怎么回去? 她是被李诺琳带到太微殿,又被杜允明送来涤尘峰的听雨这里。 她眼下连自己的住处也不清楚,哪个峰的也一无所知,而且她用不了体内灵气,御剑也不会。 想清种种问题的桑楹宛如晴天霹雳一样,双腿灌铅般站在药田里动不了了。 太阳已经落得差不多了,只余一个小小的边角,先前的橙光变作浓烈的红色,暗沉,药田外的茂密树林已成黑影,一如孙芳雨无助的内心。 “怎么了?” 身后传来听雨的询问,桑楹拖着脚转身,看见少年还在门口,失魂落魄道:“我不知道怎么回去。” 沐雪已经不惊讶了,自从知道现在的桑楹字也不认识后,对方再出现什么问题,他也视之坦然了。 落日的余晖中,他注意到了桑楹眼底的湿润。 “我送你一程。”沐雪开口道。 他周身气息变动,一柄银光闪闪的飞剑从屋中飞来,变得很宽大,飘落在桑楹身前。 沐雪踏上飞剑,侧身对呆愣的桑楹道:“上来。” “听雨道友,你好好啊。” 桑楹庆幸自己遇上了好人,感动得几乎要涕泗横流,被自己努力憋回去了。 她看着剑,有些犹豫。 “不走吗?”沐雪不理解她现在还站着做什么。 桑楹迟疑一阵,表情讷讷:“要走的要走的,不过,听雨道友,你待会儿御剑时,可不可以慢一点,我上午在另一个人的剑上,差点掉下去了。” 沐雪:“你的剑气伤就是这么来的?” 桑楹:“是啊。” 沐雪:“那是御剑人没有告知飞剑,陌生来人是同行的关系的缘故。你放心上来,我不会这么做。” 桑楹听到这次不会有危险,放心了,立马跳上飞剑,站在听雨身后。 剑载着他们飞了起来,这次站着真的比上次体验好很多,稳稳的,四周也没有四处流溢的风和剑气。 “你是今天才忘记这么多事情?” “嗯,可以这么说。” 桑楹来到这里不过一天,就经历了种种跌宕起伏的波折,她实在担忧日后的任务行程还能不能进展下去。 “你是落雪峰的弟子,师尊尊号珈珑,记下吧。” “放心吧,这次肯定不会忘!” 站在听雨的身后,桑楹清晰地看见他背后的红布绳,映在芳润韧亮的乌发上,格外好看。 她嗅到他身上清清淡淡,舒心好闻的灵草味,忍不住赞叹:“听雨道友,你在药田里住着,天天和灵药打交道,身上都变得好香啊!闻起来特别舒服!” 沐雪身形一僵,想把身后人抓住扔下去。 冷静,冷静,她卖身契都在自己手里了,对付她不急于这一时。 那张透红纸可不是简单的欠条,桑楹感激眼前人救治自己,送自己回落雪峰,其实无意间把自己卖给对方了都不知情,实惨。 即将来到落雪峰时,孙芳雨意识到这峰的名字缘由。 落雪峰很厚重,很高,在这初夏的季节里,峰顶也积着一片皑皑的白雪。 夜已黑,闪闪星空下,从空中看下,雪上还有几个楼宇宫殿,也是浅淡颜色,看着很干净圣洁。 “我记得我的屋子周围没有雪啊?” “下面的是落雪峰的上清殿群,珈珑仙君的住处,你的地方应该在山腰附近,自然没有雪。” 沐雪把她送到了上清殿的殿前广场上。 “你要回自己住处,自己问问落雪峰的同门吧,我只送到这里。” 桑楹连连应是,感恩戴德地给他做了好几的鞠躬,这次没有撞上。 望着对方御剑远去的身影,桑楹有些羡慕,自己必须得快点把御剑学会,这样能省下很多事,不那么麻烦别人。 第4章 落雪峰 与昭阳峰太微殿不同,落雪峰的上清殿的规模更小,而且建筑没有那么精致华美,是一种古朴拙政,简洁大方的气质。 其实吧,就是没钱。 落雪峰峰主珈珑是天衍门数一数二的绝世强者,在整个修真界都有相当大的名号,不过他本人对于身外之财不甚看重,当初珈珑可以选峰落时,随意地挑了个离天衍门主峰群很远的高峰,单纯为了清净修行,其它一概不管。 种种原因下,落雪峰弟子很少,一般还都呆在自个儿窝里修炼,没事跑上清殿的几乎无人,上清殿很冷清。 天都黑了,桑楹呆在这落雪的山顶,上清殿也有有御灵罩,但也许是这罩子太久没修,即使桑楹是修炼体质,她还感觉浑身冷冷的。 这附近真的有师兄师姐吗? 桑楹在上清殿转了半天也看不见什么人影,到处依旧是空荡荡的,安静地可怕。 “有人吗?” 她伸长脖子,从左到右看了一圈,弱弱地喊了一声,没有任何回应。 好吓人。 桑楹心里生了退意。 还是不要往里面去了,直接往山下走,看看能不能转到自己屋子里吧。 要是碰上同门的住处,就厚脸皮敲人家门,问问自己地方吧。 上清殿太冷太寂,桑楹直觉还是快跑为妙。 “没人我就走了!” 她撂下这一句就转身离开,哒哒哒往山下跑去。 在桑楹离开没多久,一身量不高,白衣白发的少年缥缈地出现在上清殿门口,很快又消散了。 山下的路也不是好走的。 没有前世的手电,桑楹只靠着星光辨识景物。 好在今天星星很给力,都闪得很亮,加上修炼体质,眼睛目力很好,看得还算清晰。 就是乱七八糟的树太多了,很碍事,而且都很粗壮高大,地上全是枝枝叶叶,还时不时窜出一些小动物,根本看不清影子就溜了。 下午在听雨道友那里睡了一觉,此时桑楹还算有精力,没有太多困意。 她在山里兜兜转转,过了许久发现远处有一片比较规整,看上去人为修理过的灌木花丛。 桑楹向着花丛走去,与那里还有一小段距离时,一个人影“倏——”地从灌木林跳出来,由于太过迅速,桑楹蓦地瞧见这么个白衣人立在眼前,以为是孤魂野鬼,禁不住哇哇乱叫起来。 “桑楹,你大半夜来到我这里,叫什么叫?!” 是一个悦耳曼妙的女声。 啊啊?是活人!她还认识自己! 桑楹按捺住处在惊吓中的小心脏,微微睁开眼,见一芳姿绰约,亭亭玉立的女子,她长得很漂亮,特别有气质,就是面色有些难看。 而且她的衣服和桑楹也很像,皆是大片素色配少许浅淡的水蓝。 太好了!找到师兄师姐了! 桑楹直接对她说明自己现下的状况:“师姐师姐,我不是故意要打扰你休息,我不知道自己的屋子在哪,我失忆了,现在什么也不会,我在山上转了这么久,只找到你这里,没有别的去处,我实在是走投无路了。” 冷夕根本不信她的胡话,桑楹向来阴险恶毒,又眼高于顶,对待落雪峰的同门很不屑,一心攀附那些高贵有背景的世家小姐公子,她现在这副样子,定是有计谋。 被眼前美女无情地拒绝后,桑楹眼见她要转身离开,直接跑上去,结果在靠近花丛时,被隐秘的防御罩反击打倒在地,太过痛,一动就四肢发麻失力,以至于桑楹只能爬着,连坐起也不想坐起。 她呜咽着朝师姐喊道:“师姐!师姐!我真的没骗你啊!我现在已经使不出灵气了!” 冷夕听她的声音过于悲惨,发现桑楹现下被一个普通防御罩伤成这样,心里有了纠结。 她仔细观察现在的桑楹,身形五官都没变,但是气质很弱,眼神很清澈,眉宇间聚着忧郁的愁思,完全没有往日嚣张凉薄,阴险算计的姿态,由此连带着面相都和善柔弱,比以前乖巧不少。 冷夕其实和桑楹的交集不多,但被桑楹恶心过几次,又看她一直打压辱骂比自己弱的弟子,实在对她没有什么好感。 再一探查对方的身体状况,冷夕愣住了。 桑楹天赋很好,加上那些攀附来的灵宝秘药,是落雪峰少有的迈入潜元境的弟子,冷夕和她对战,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将其打败,可现在,竟然跌至初元境了,是外门弟子也不如的水平。 发现对方已没了作妖的实力,冷夕暂时对她少了点防御,但还是保有警惕:“你不是最嫌恶我们这种贫寒蝼蚁了吗?怎么,向你最恶心的人求助?赵黎歌,苏枕流什么的,他们才是你的归处吧。” 来不及为自己身体酸痛悲伤了,桑楹内心再次绝望落泪,这原主怎么是个反派啊! 也是,以系统给自己的任务来看,原主不是良善之辈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但当桑楹真实地面对这一切时,她还是很想晕。 没办法,摆正自己之前是个人人喊打的反派身份后,桑楹面对冷夕的质问,绞尽脑汁想想,仰起头直面她的审视,掰扯道: “师姐,我错了,以前是我思想低下,作恶多端,估计老天也是看我不顺眼了,让我如今失了记忆,不会灵力,暗暗警示我,我以后要再做以前的坏事,我必定会落得天打雷劈的下场。” 她见冷夕还没回应,接着道:“师姐,你若是不放心,现在可以对我施一些术法,让我不能对你做歹事,我如今是真心的!” 冷夕和桑楹真澈的眼睛相对,长叹口气,心里有点别扭,声音没了最初的冷厉:“我暂时接受你的说法,不过我不会对你施什么法术,我既信了你,就不会再做这举措,但倘若你再犯前科,我定不会饶了你。” 有救了!我终于有救了! 美丽师姐在桑楹的眼中形象已成了闪闪发光的天使圣人,她接过师姐话茬,不顾身上伤痛,信誓旦旦大声地保证自己日后的言行举措,感恩师姐大人不计小人过,自己日后就是师姐忠实的小弟云云。 冷夕听着她一通夸张言辞下来,皱了皱眉,打断她让她不要说下去,自己也不需要她做小弟。 不知为何,冷夕发现,桑楹这讨好拍马屁的言辞举措,和之前的她既像又不像。 准确来说,她现在做这番行为,没有之前伪善造作油腻的气息,反倒是像傻乎乎的小狗,勾勾手,施点善心就能把她骗走一样。 看着惨兮兮趴在地上,仰头满眼都是自己的桑楹,冷夕为自己突然古怪的联想感到不自在。 她移开视线,象征性地咳了咳,抬起右臂,一道纯净舒缓的灵力流向桑楹的体内,将其被防御罩反击的伤修复得七七八八。 师姐好好啊!不仅愿意帮助自己,还什么话都不说就给自己疗伤! 遇上听雨道友和师姐这样的好人,她就是面对再多困难的任务也有了信心! 桑楹满血复活地跳起来,双眼边作崇拜的星星眼,双手屈臂举在胸前,嗷嗷叫道:“师姐最棒!师姐最棒!” “不要再说了,浮夸不实。”冷夕被她说得很不好意思。 “我说的明明是实话!师姐人美心善,不仅原谅我此前冒犯行为,更是在我一无所有之际帮助我,师姐就是最棒的!”桑楹认真道。 她想起什么,脸上有了心虚,声音弱弱的:“师姐,因为我失忆了,我现在还不清楚你的名字,请问师姐名讳如何?” 本来听桑楹前面说话,冷夕虽然觉得太肉麻,可心里还是不由自主生了喜悦,结果听她说不知道自己是谁,名字不知道时,冷夕莫名地心里一梗,可一想对方已是失忆,就压下心里疙瘩,镇定自若道:“你现在看任何一个不认识的人,只要有求于他,都可以这样吗?” “啊,什么,”桑楹不是很理解师姐说的“这样”,茫然道:“我不知道,应该吧。” 冷夕看她这副样子,摇摇头,恢复淡然的样子:“没什么,我叫冷夕。” 说着她转身要走,让桑楹快跟上,带她去原来的屋子。 桑楹听到终于能回去自己睡觉地方,美滋滋跑了上去。 “师姐,我现在想学习御剑,可是我对修炼之事一窍不通,师姐可以指点我几下吗?” 冷夕答应,她本就同意帮助桑楹,这点小事自然不成问题。 来到了桑楹的屋子,冷夕点亮屋里的夜光珠,开始进行教学指导。 问了几个问题,讲了点理论,冷夕彻底对桑楹放下戒备了。 因为她发现,桑楹现在不仅对修炼之事一窍不通,连一些基本概念也不理解。 拿来基础教卷,得知对方字也不识得,冷夕着实是膛目结舌,无从下手了。 “师姐,是不是我太愚钝了。” 桑楹听课听得云里雾里,很受打击,又瞥见冷夕遇到很棘手事物的表情,对自个也无语了。 “嗯,你的情况很特殊。”冷夕呼出一口气,将那些教卷收起,深深思索一番后道:“不是愚钝,你刚才有的理解是对的,不过,你现在很像一个初入仙途的孩童,所有的都必须从最基础学起。” 判断好桑楹的困境,冷夕决定手把手喂饭教起,从如何感悟灵气到如何吸引,如何运用调动。 好在桑楹体内本身就储有灵气,虽然修为已经掉得很拉,但这些也够她自己慢慢调动的了。 沉下心神,呼吸平稳,放空思绪,感受四周空气游走的动态,当有绵绵淡淡,舒缓怡人的精气与体表肌肤相触时,内视丹田,以神识念力引导灵气流进筋络,汇入丹田,这就是最普通的一次吐纳汇灵。 当打斗,炼药或者做很多活,把灵气用光了,就要这样慢慢充电。桑楹是这么理解的。 这个吐纳汇灵,又称内修心法,各门派有各门派不同的路子,什么大周天小周天,什么从这个穴开始,从那个穴结束,什么这种经络流转灵气走,以那种方式凝气汇丹等等,里面门路很多。 不同的人适用不同的法子,要是倒霉,一直用不适合自己的路子修行,修炼起来就很慢,有的天赋一般,用了套好的适用的心法,修炼起来就快上很多。 哦,这跟以前的背书学习很像啊,都要讲究好坏新旧高级适用,桑楹听着冷夕的讲解,莫名思绪联想起来。 修仙大家族都有独到的修习心法,都是很高级的,不外传的独门心法,修行心法的内部族人,一般会在他们运用灵气,实战的细微处表现出其心法的独特性。每个门派也有不同的心法。 像天衍门这样的大门派,它有许多途径给弟子探究自己的适用心法,可以用天衍门通行的心法,可以从天衍门的万语楼里借书查阅,可以和自己的师尊展开亲切沟通,看看对方能不能给自己些指点。 当然了,很多弟子是没有机会和仙君进行亲切沟通的,一般只有内门弟子和亲传弟子才有机会。 类比一下,这不就是高级家庭私教,大众通用教材,图书馆和教授开小灶私授吗?桑楹感觉修炼一事,没有那么遥远陌生了,反而多了几分奇特的熟悉感,她要开始兴致勃勃地修炼了。 冷夕方才教她的,是修真界初入仙途的孩童,接触的最普遍的法子,得益于原主修炼过,她进入那种身子轻轻,玄妙的境界用时不太长,桑楹顺利地学会了吐纳汇灵,此时已经过了半夜。 桑楹知道自己误了冷夕师姐的休息,给冷夕赔了不是,想着明天再继续。 冷夕摇摇头,解释道:“我无需睡觉,目前没有要紧事,回去了也不过打坐,这点时间功夫不算什么。你现在刚进入状态,还是趁热打铁接着把灵气运用熟悉再说。你不是想把御剑学会吗,快继续吧。” 桑楹再一次被冷夕师姐的体贴善良感动得不行,心里热乎乎的,学起来更有劲了。 御剑飞行就在眼前! 时间一点点流逝,桑楹渐渐地可以将体内灵气引出,从控制一张纸到一本书,从点燃普通蜡烛到点亮夜光珠,天光熹微,初晨的光透过窗棱的薄纸射进屋内,芳雨已经可以把地上的木枝控制在空中转几圈了。 “学得已经很快了,你的之前修炼的底子还是在的,慢慢练,几周后你就能重新御剑飞行了。” “那我现在要去别的地方,该怎么过去?” 冷夕拿出了几只纸鹤,递给她:“用这个吧。我这里也不多,平时根本用不上,现在都给你吧。” 这些纸鹤只需施以意念告知其地址,将灵气灌入,就会变成一只鹤载着人运到目的地。 临走时,冷夕教了桑楹一些生活常识。 像最重要的天衍门弟子的身份牌,很像校园卡,接任务得贡献点变动都在里面,还是灵石账户卡,在宗门里买东西需要用它调动结界空间,取出自己灵石。 此外还给了桑楹一张地图,标注了天衍门的大概势力范围,各各峰的位置和一些建筑的详细介绍。 因为她现在不识字,冷夕建议她最好快点去天衍门的万事通那里转转,看看能不能淘来一本幼小习字书籍好好学学。 第5章 仆从 冷夕师姐要走了,不能陪她去万事通,桑楹决定给对方礼物,她不知东西贵重轻贱,凭着感觉,把屋里看起来最好的宝盒给了师姐。 那是个特制储物盒,打开里面是一株洁白无暇,灵气四溢,阳光照射下,隐隐有彩光流动的花。 “这是顶级白流光,我不能收,太贵重了。” 冷夕说的是实话,白流花不是特别稀有,不过外面野生的易被环境影响,发生变异不够纯正。 而且这花很难培育,一百株下去,留个二十多个很不错了,而且上不了一级,二级,一般都是三四级,种灵药的种几年白流光,冒个一级的够自己吹一壶了。 眼前这个品相绝佳的顶级白流光,拿出去不知能卖多少高价,引得多少人眼热疯求。 桑楹执意给她:“师姐,我说了我要报答你的,我以前干了那么多坏事,对师姐不敬,师姐包容我,就收了这个花吧!” 想起以前桑楹那些设计自己的事情,冷夕无言,收下白流光,当作桑楹迟来的赔偿。 看着手上美丽纯净的白流光,忽然间,一道灵犀闪过,冷夕想起一件事,问道:“前端时间,你给赵黎歌做事,嚷嚷着要找一些高级灵草,里面就有白流光,不会是眼下这株吧?” “啊?什么?!”桑楹傻眼了,茫然道:“还有这事,什么时候的?” 冷夕:“……三个月前。” 她补充道:“你当时声势很大,得知落雪峰有几个人手里有你需要的几种灵草,威逼利诱使手段将其夺得,最后还差特级白流光,一级黄玉果和一级碎云花,不过后来好像集齐交给赵黎歌了。” 桑楹回想昨天赵黎歌对自己的态度,虽然很差,但没提到什么白流光,喃喃道:“我昨天被邬月桐和李诺琳带到赵黎歌那里,她们都没说药草的事情,这个白流光应该不是那次的吧。” 即使不是那次,冷夕也不太想收了,失忆前的桑楹是个恶人,这株白流光不知是用什么手段拿来的。 于是她把白流光推回桑楹怀里,桑楹知道是被以前的事情嫌弃了,很难过,解释道:“师姐,你不要嫌弃我啊!我以后真的不会那样了!你就收下吧!我以前做的恶不会和师姐有联系的!” 被桑楹好说歹说,努力坚持下,冷夕招架不住,无奈收了这花,她决定先把这花收起来,不要轻易使用为妙。 和冷夕道别后,桑楹抬头,看着日光发黄,日头靠东,判断如果用24小时算得话,现在应该还不到7,8点。 嗯,好。接下来她得去冷师姐说的万事通,买几本习字书,再买点有用的东西。 等中午了,去宗门的食堂,尝尝这里饭菜如何。 下午得赶紧去听雨道友那里,取回特质药。 时间如果来得及,最好晚前就找到那位沐雪仁兄,和对方谈谈,看看对方能不能配合自己演一下。 在心里安排好今日种种任务,桑楹满怀热血地拿起冷师姐给的纸鹤,顺利地将灵气渡入,纸鹤变作翩翩白鹤,在她身边停下。 桑楹想了一下直接跨坐在飞鹤上。 虽然不是很好看,但这样安全。 白鹤展翅悠悠飞行,最终将她带到了主峰。 桑楹下身,白鹤化作点点白光消散,纸鹤只能用一次。 主峰很大,建筑也多,多处大大小小的广场、楼阁、殿堂,路也平坦,都铺石砖,上下坡有石阶, 环绕的林子也有布局讲究,都是珍稀灵树,配合灵阵,形成特定的排列,于灵阵有特殊效力。 这里人很多,特别热闹,比桑楹上次在昭阳峰看到的都多上几倍,她每走一会,绕几步就能与三三两两的弟子打个照面。 一路上她就转着问万事通在哪里。桑楹现下状态比昨日好,衣服干干净净,很精神,说话恭谨礼貌,那些弟子对于她问路虽感奇怪,但也耐心解答了她。 因为天衍门几乎没人不知万事通这种地方。 来到一处分岔路,桑楹站在拐口,犹疑不定。 刚刚那人说,在第三处直行,这里有多个路口,究竟是朝那个路口直行? 太阳升起来了,日光慢慢强烈,这春末夏初的季节,云不多,天空通透明蓝,照得整个世界分外明朗,处处亮堂堂的,一切都明媚、美丽。 光洁的石板路反着柔柔的光,来来往往的弟子在阳光下,仙气飘飘不失元气活力,朝气蓬勃,神采飞扬,很有少年意气。 看着眼前景象,桑楹一时失神。 有时候,美好的事物下潜藏着腐堕的种子,光明与黑暗总是共生的。 她忽然间感觉有人在身后观察自己。 侧身看去,与一个身形瘦弱,面相清秀的小弟子撞见眼怀。 被她发现了,对方顿时很慌张,神色忧惧闪躲。 桑楹对他善意微笑致意,想友好交流,让对方不要那么紧张。 结果适得其反,对方直接脸色雪白,怔愣不动,看到了很不得了的洪水猛兽一样,最后以一副视死如归的神情走到桑楹面前,恭敬执礼,低声道:“孙师姐好,有何吩咐?” 桑楹懵圈了,很快意识到他应该和原主认识,禁不住笑起来,温和解释道:“你认识我啊?不过我现在已经失忆了,没有所谓的吩咐,请问道友姓甚名什?” 对方猛地抬起头来,鄂然失色,圆溜溜的眼睛满是难以置信,结巴道:“孙,孙师姐?!失!失忆了?!” 桑楹认真地点点头。 他声音太大,引得周围好几个人往这边观察。何意自觉失态,羞愧道:“师姐,我是何意。” 何意刚才来这片地方是顺路,不知是不是眼花耳背,他竟然看到孙师姐在问路,要去万事通。 孙师姐在这里,他还是尽快逃跑的好,被对方发现了,保不准又来一顿打压辱骂和七七八八的活计。 可是,孙师姐看着很奇怪。 何意前脚刚走,后脚想起孙师姐问话时谦恭温顺的样子,只觉得十分不可思议。 是看错了吧,这个人怎么会是桑楹师姐? 她在苏师兄面前这没这样的温和,怎么会对那些外门弟子好言好语? 好奇心战胜了何意的恐惧,他忍不住悄悄跟在桑楹身后,察看她的言行举动。 越看何意的疑惑越强烈,桑楹师姐是真的在问路,她真的不知道天衍门的路线了。 这人的确是孙师姐,身子面貌都没变,可她的气质神态有了很大变化。孙师姐最近发生了什么事,变成这副样子? 跟着跟着,何意大着胆子,也不躲了,直接站在桑楹附近。没想到她站在这个拐口,愣神了好久,最后忽然发现了自己。 何意一见桑楹看过来,以往的害怕下意识涌上心来。 桑楹更是笑了,是微笑,看着及其友善温和,可何意受的惊吓更大了,他满脑子都是,桑楹一笑,自己是别想逃过一劫了。 认命地走到桑楹面前,何意先开口认罪,等待即将到来的冷斥。 出乎意料的,面前的女子依旧浅浅的笑着,带着几分困惑不解,没有以往的阴毒冷语,没有突如其来的掌风,没有被打倒在地。 有的只是她澄净温暖的眼睛,和令他震惊无比的一则消息,桑楹失忆了。 注意到这个叫何意的道友对自己“失忆”很吃惊,桑楹想了想,摆出真诚以待的样子,胡言乱语起来:“何意道友,也许是我以前作恶多端,老天要治治我了,把我变成这样子,咱们现在都是同门,以后还请多多关照。” 何意此刻大脑有些空白,他想象不出,有一天孙师姐会言笑宴宴,弯腰合手说自己作恶多端,以后多多关照…… “师姐,你,你什么时候失忆的?” “巧啦,就是昨天。” “那,师姐现在还记得多少?” 桑楹内心泪流满面,这是我还记多少的事情吗? 这根本是她初来乍到,什么也不了解的状况啊。 看着何意认真询问的样子,桑楹清清嗓子,镇定自若道:“这个啊,我现在什么也不记得了,我连字也不认识啊!对了,我得需要去万事通,有人告诉我可以去那里买识字手册。” 何意:“……不,不识字?” 桑楹被对方真诚不解的眼神看得很不好意思,闷声道:“是啊,很丢人吧。没办法啦,我只能再学喽。” 她的声音没有一开始那么温暖明亮,而是失落,迷茫的。 何意很难描述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万般心绪结在心头。 他看着桑楹故作轻松的姿态,思虑一番,决定道:“孙师姐现在要去万事通,那我带师姐前去吧,万事通距离这里不远,我们走一会儿就到。” 啊?主动帮自己,太好了! 桑楹觉得最近很幸运,老天要眷顾她了,总是遇见乐于助人的道友,她要飘飘然了。 两人并肩走着,桑楹把他一顿猛夸,何意看着这样热情温顺的孙师姐,微微蹙眉,轻轻别开眼,小声道:“师姐,这种不足为道的小事,不用如此在意。” 桑楹还是乐呵呵的:“哈哈,你不在意,我在意啊!我的感谢你收着就好!” 何意不知怎么回复了,孙师姐失忆了,变得特别亲切,这一切像做梦一样, “师姐现在失忆的样子,跟往常,实为不同。” “哦哦,这个我知道的。”桑楹坦率承认:“我昨天失忆,寻了冷师姐帮忙,得知以前的自己实在太混账了,抢人东西、欺压他人,太多了太多了,你放心吧,我以后绝对不会在这样了!” “为何?”这个问题一问出来,何意自己都感到奇怪。 桑楹摸摸下巴,咬住下唇,沉思半天,迷糊道:“做这些事情会让我感到很不舒服,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做不好的事情呢?可能之前的我有着我现在理解不了的想法……” 她想起何意最开始说的话,问道:“何道友,你为何在见到我后,问‘有何吩咐’?我之前总是使唤你吗?” 何意本不觉得有什么,可现在孙师姐这样一问,莫名的别扭,不愿漫上心来。 对上桑楹的眼睛,他叹口气,平静道:“我是在师姐手下做事的。” “在我手下做事?”桑楹一字一顿说着,抬起手,食指指向自己,她把这话仔细分析一番,尴尬地笑笑:“是我理解的,那个,类似仆从的意思吗?” 桑楹再次麻了,在这短短的一天半,发生了太多她生命不能承受之重…… 何意点点头。 孙师姐的表情很快变得特别忧虑,垂下眼睫,不再直视他,半晌慢慢出声:“不,不要,这太奇怪了。” 她说完沉默几秒,目视前方,眼睛无神:“是之前我强迫你吗?我向你道歉,你不需要为我做事,之前冒犯到你的,我日后给你补偿……” 桑楹话未说完,被何意打断道:“我是苏师兄送给孙师姐,就是要专门为师姐做事的,师姐无需多虑。” “……苏师兄?送???” 桑楹呼吸一滞,她猛然间想起,昨夜被冷师姐质问时,除了赵黎歌,确实还有一个姓苏的。 看见她眼底的惶惑、惊疑、不可置信,何意明白,这一切不是梦,孙师姐真的什么也不记得了。 这个事实不断在何意脑海里盘旋,淡淡的疲惫涌上来,他第一次用冷漠疏离的口吻对桑楹道:“师姐,万事通马上到了,关于我之前的事还是不要再纠结了。您要让我离开,可以去找苏师兄商议我的去留。” “好的,好的。”桑楹一连说了好几个。 接下来的一小段路,两人都没说什么话。 桑楹此时的心情和早上完全不一样了,她收敛心神,观察脑海里的四个任务,无声叹气。 抽空,等她做这些事的抽空,必须要把何意和苏师兄的问题解决掉。 在万事通,何意提出帮桑楹挑选书籍,桑楹拒绝了。 “何意道友,你带我来这里,我已经非常感谢了,不能再麻烦你了。等我过几天,我会找苏师兄解决你的事情。” 桑楹认真地把自己的想法都说出来:“我不愿驱使他人,不需要仆从,我更希望我们是普通的,同门朋友关系,所以你不用额外为我做什么。” 她说完了,何意没有说话。 桑楹注意到他虽然面无表情,但身体有些微微颤,眼里藏着她看不懂的情绪。 还是快点道别离开吧,好尴尬啊…… “何道友,我先走了?”桑楹晃了晃小臂。 见何意缓缓点头,桑楹心里松了口气。 一知道他是原主的仆从,站在何意面前,无边的压迫垂在她心上,不重,不强烈,可是存在感很强。 桑楹走后,何意伫立原地良久,出神地望向远方,想了好多好多事情。 万事通不是一个具体的建筑,它是一片区域。 以天衍门的同尘殿为中心,附近有许许多多小铺小店,皆是非天衍门弟子在这里租地做生意,还有天衍门弟子随意摆摊出些不用之物。 同尘殿是天衍门弟子接收宗门任务、审核变更贡献点、贡献点兑换灵石、通知宗门活动、疑难杂惑解决等等,负责诸多琐事的地方。 这个地方弟子来来往往,人流量非常多,又和钱相关,不知从何起有人在这卖起东西,得了天衍门内部首肯后,迅速发展起来,现在已经演变得很成熟繁华。 来了这里,可以解决自己的贡献点、灵石、宗门活动、疑难杂惑……出来了还能买各种各样的东西。在这片地方,基本不严重的问题都能得到解决,所以俗称万事通。 拿起冷夕师姐告知自己的,存着贡献点和灵石的身份牌,桑楹想知道自己现在还有多少钱。 于是她步上台阶,朝同尘殿大门走去。 第6章 再遇柳漠风 “你想知道自己的贡献点和灵石数目?” 同尘殿接待弟子奇异地看着这个女子。 桑楹有些惊讶:“啊,不可以吗?” 那弟子抽了抽嘴角,十分无语地拂住面额,解释道:“你只要把自己的灵气输进去就行了,它能识别。” 当时冷夕告知桑楹身份牌的用处时,下意识认为桑楹学会使用灵气,她会自己把灵气输进去察看。 尴尬道谢离开,桑楹没有勇气再呆下去了。 “真奇怪……”接待弟子看她慌张离去的背影,嘀咕道。 从别处绕来工作的弟子听见他话,来了兴趣:“什么好玩的?” “那个人,看到没有,她居然问我察看身份牌。” 那个弟子笑呵呵地听乐子,抬眼一瞧,面色遽变,捂住他的嘴,低声道:“不要命啦!敢消遣她?那是赵师姐手下的!桑楹!” 接待弟子张了张嘴,一时说不出话来,心有余悸地看了离去人的身影。 还好,还好,刚才没说什么冒犯的话来。 桑楹慢慢走在同尘殿附近商铺街道上,发现一件古怪事。 有的老板,摆摊弟子见她凑上来,神态各异,或僵硬一下,淡淡微笑,或深呼吸着,眼神闪躲,或眼底滑过一道冷光,热情相迎…… 总之很少有正常相待的。 原因么,桑楹大概猜出来了。 她内心感慨,既想哭又想笑,自己还是第一次被这么嫌弃。 原来在前世,虽然无人在意,生活有诸多磨搓,被拿捏被打压啥的,可好歹是个世俗意义的良民,也没人看她特别特别不顺眼。 到这里,好家伙,直接两极反转,成了个知名反派。 桑楹实在不能快速平静接受这一切。 她不是不接受他人的非议讨厌,相反,桑楹的心理承受能力还是很可以的,要不然最初发现自己什么也不会的时候,早就崩溃了。 只是眼下这情况实在复杂,那么多人,那么多情绪一齐扑过来,让她心里笼了层难言的压抑。 好在买书的整体过程还算顺利,转了好几家没有识字书后,终于在一个小铺发现。 卖家没想到有人特意来寻这个,当初摆在那里单纯想清垃圾库存,见桑楹需要,很爽快把两本书都卖给她了。 两本书花费了三块中品灵石。 她的身份牌里还有几千块上品灵石,两万多块中品灵石,很多很多下品灵石和碎灵块。 嗯,好,这些钱可以让她当一段时间的废物。 桑楹还买了一兜飞行纸鹤,这个很便宜,几百个才两块中品灵石,因为这玩意很好做,根本没啥技术含量,材料也不要钱一样便宜。 买完需要的东西,桑楹离开万事通,开始找食堂。 原身应是早已辟谷,从昨日至现在,桑楹没有进食,一点也不饿。 但她实在想吃东西,好确认自己的存在。 无论前世还是如今,心情不好就想吃东西的习惯没有变。 不知道修真界的食物会是什么样子?应该很有意思吧? 等自己把灵气运习掌握熟练了,学学做饭,看看能不能当半个厨子。 反正在这里,除了做任务,剩下的时间都是自己的,再也不用为了前途迷茫烦恼,自己有系统保护,不会死掉,也算是在这个世界里诸多不幸的好事。 天衍门的食堂叫拾花斋,很大,分为四个建筑,可以理解为分食堂。这四个食堂地址相近,摆成个四方形,每个食堂食物特点,接待的弟子各不相同。 桑楹不清楚食堂的机制,随便进了一个没走几步,一扫洒弟子拦住她,脸上是讨好的微笑:“师姐师姐!您是不是来错地了?” “这里不是吃饭的地方吗?” “是的,不过这都是扫洒弟子来转的地方,您身为内门弟子,还是去对面的好。” 桑楹了然,谢道:“多谢了,我太久不来吃食,已经忘记了。” 她停顿一下,问道:“请问,你是怎么判断我是内门弟子的?” 扫洒弟子此时才发觉,这个师姐有些不同寻常,她身上没有一般内门弟子的威压,没有他们特有的高傲神态,向高远处看去的眼睛。 说话也温和柔顺,不像那些人话少简洁,冷淡有距离。 他回神解释道:“师姐身上是内门弟子才有的校服,这衣服是用上好月云锦制作,绣有暗纹,刻了法阵,与我们扫洒的校服不同。而且师姐腰际配了内门弟子的灵玉。” “这样啊。”桑楹弄明白了,道谢离去。 扫洒弟子看她远去的背影,心里止不住疑惑:为什么这位师姐会问这么显而易见的问题? 对面食堂比刚才那个装横高级不少,来的人不多,桑楹进去后,发觉这里很安静。 在前一个食堂,虽迈了几步没完全进去,但能隐隐听到里面热闹欢快的交谈声,很像一个正常的,普通大学食堂的氛围。 内门弟子食堂的装修很有质感,地上摆有花草,餐桌桌椅间皆有花形木栏作隔板,前世那种高级古风原生餐店可以勉强凑上类似一下。 明明是两种截然不同的事物,这里的安静却给了桑楹一种去高级咖啡厅的错觉。 她探着头,亦步亦趋地随便跟住一个人,复制他的方向,来到一处食物窗口。 “我要,这个,这个,这个,还有这个。” 桑楹不知怎么称呼菜品,直接用手指住食物。 盛饭的大叔大手一挥,桑楹挑的那些齐齐飘起来,整整齐齐地落在了碟碗里,碟碗又落在托盘上,主动飘至她的身前。 这样也可以?好有趣啊! 桑楹端过托盘,食物齐齐飞起来的一幕留在脑海里,她的心里的兴奋好奇没有消净。 不行,她也要试试。 寻了处人少区域,桑楹坐下,把托盘中的碗碟都摆好,眼睛微眯,运转体内的灵气。 她把灵气皆凝聚在食指尖,心念一动,最小碟子里的彩色冰雪状食物顺利地飘起来,浮动在桑楹眼前。 她心里一阵激动,笑不过两秒,笑不出来了。 情绪波动太快,灵气失控,食物“嗖——”地窜至前面,眼见要撞在前面人的后背。 结果急中生错,本就不熟练的手法更加一塌糊涂,食物开始乱窜。 它以极高的速度飙至左侧,穿过镂空木花板,飞过隔壁桌的上空。 一连越过两道半走道,最后,正好打在路过人的右侧小臂。 “啊哈哈哈!这谁搞得啊……” 扑哧一声,爽朗开怀,阳光清亮的放肆笑声响彻整片区域,像热油浇进冷水,噼噼啪啪,安静的四周变得热闹。 周围人纷纷循声望去。 但所有人见了后,无一不迅速转回来,面色微变,安顿在原位,低头吃饭不敢吭声。 整片区域只有那一个热烈响亮的笑声,荡在空中久久回响。 十几秒后,他的笑声蓦地止住,很突兀。 桑楹惴惴不安,手忙脚乱地直奔灾难现场。 只一眼,她明白自己完了。 被彩雪冰状物打中小臂的,是柳漠风。 肌似白玉,乌发如瀑,明丽的丹凤眼,灼如寒星,整个人水仙般清傲高洁。 可惜水仙花面色很差。 他微侧身形,瞥见慌张到来的罪魁祸首,目光冷厉,带着不加掩饰的嫌恶,薄唇轻启,声如碎玉:“又是你。” 桑楹不敢直视他,只垂着头,见他精美华贵的淡色衣袖沾着湿哒哒的彩冰沙,冰沙已融化,渗进衣线,往下滴水,她脑子开始发热,发涨,想先开口道歉认错,嘴巴却黏住一样张不开。 被柳漠风这么先出言讽刺,桑楹情急之下,想要辩解什么,结果却是涨红了脸,嗫喏着吐出几个字,像坏掉的收音机:“额,不,不是的……上次,我……” 她想说,她不是故意的。 上次李诺琳临时收剑,她没了支撑物,摔下来是无奈,这次她只想试试灵气托举,没有恶意攻击的意思。 可是,桑楹一开始说不出话,当再想说的时候,许许多多无形的阻力隔在喉口,连呼吸都变得艰难。 她努力抬起头,憋着一口气,撞见一双极美丽,也极高傲的,饱含轻蔑、嘲讽和不屑的眼睛。 这直白的目光直刺桑楹的心,在万事通那种难受压抑的感觉又来了,更强烈,更汹涌。 她忍不住想说点话,让自己不那么局促。 “要,要不,我洗一下,要不……我赔付,我该给多少灵石?” “啊?哈哈哈!漠风你听到没,她说什么?是洗衣服吗?哈哈哈……” 桑楹面色煞白,这才注意到柳漠风身边,还坐着一个少年。 他半个身子扑在桌上,笑得身躯起伏,吃一半的食物碟子碗都被他晃得起了声响。 柳漠风淡淡地觑他一眼,那少年顿时安生起来,不再吭声,规规矩矩地坐在那里,可他一点也不怕柳漠风,依旧是笑意盈盈的。 面如皓月,眉目含春,鼻若玉峰,唇似红琼,总噙着若有若无的笑意,是个非常富有意气,英气翩翩的少年。 他机灵地施了清洁咒,将柳漠风的衣袖和地上粘连的水渍全部弄了个干净。 完事了他还悄悄给桑楹投去了“请放心,已解决”的手势和眼神。 不知为什么,虽然这人嘲笑了自己,可看着对方的眼睛,感受到的全是无害的温暖,仿若初阳。 桑楹不知作何反应,扯了个微笑。 “还站在这里作什么,滚。” 柳漠风看她比哭还难看的笑,眸光微冷,语气可以说是相当的冷漠不耐。 桑楹低声应下,灰溜溜逃开,那些食物她动也没动,全部端起装进食盒,迅速离开食堂,没影没踪。 “漠风,她是谁啊?” “一个趋炎附势的小人,不用在意。” 二人用灵音传话,对话私密,外面看来,一切又恢复了安静。 “趋炎附势?看着不太像啊。刚开始说的‘又是她’是什么事?你们之前有矛盾?” 柳漠风的表情有那么一丝微妙的僵硬,目光幽幽望向对面,冷如霜雪:“薄钰,你问得太多了。” 薄钰依旧笑着,眼睛亮亮的,气定神闲反问道:“我好奇很正常嘛,按你的性子,要是别人泼了食物在你身,你不得踹上几脚,再把饭泼回去才勉强放人一码,你说她是小人,那她的下场应是更惨,可漠风你什么也没做,直接让她走了。” “……我做事只凭心意,今天算她走运。” 柳漠风罕见的笑了,淡淡的微笑,笑意却不达眼底:“你呢,你帮她作什么?” “哎呀,我向来乐善好施,她看着那么可怜,帮一下是自然的喽。” 可怜? 柳漠风心里冷笑,秀眉微蹙。 该说不说,虽然柳漠风很不愿意承认,薄钰说的“可怜”一词,无意间也替他自己点明了那时的心境。 整件事情的展开都很莫名奇妙。 依常理讲,一个修士向他的方向掷来物件,柳漠风定会察觉。 就算柳漠风失意了,旁边也有个薄钰,二人皆是惊才绝艳的天才少年,不会连个食物都挡不住。 问题是,桑楹控制灵气掷来的食物太弱小了。 给人的感觉,就像无害的叶子正常飘落碰一下,小小蚂蚁搬家挡你路口,没有劲,软绵绵的,跟不存在一样,谁会去关注这个啊。 所以当柳漠风向薄钰走去,突然察觉手臂被沾了东西,那一瞬间,他有些怀疑自己的眼睛。 薄钰更是毫不知情,见此情形,当即笑出声来。 周围人纷纷看来,尽管发现是他后都知趣安分着,柳漠风依旧怒火中烧。 **的彩雪附在袖子上,似在嘲笑他的大意。 第一次当众出这样的丑。 小,但实在恶心,让他不快。 薄钰说得很对,他的脾气一般,那人不会有好下场。 那女子慌不迭地跑来,露出一张似曾相识的脸,迅速发白,垂下了双眼。 像有细雨绵绵飘落,浸漫心田,那股怒火忽得消散大半。 她的眼睛和流云一样。 和上次见的一样,但这次更忧惧无助。 他什么都没做呢。 弱小到他拍一掌就要晕过去似的,没意思。 柳漠风没了计较她的想法,依然烦躁。 桑楹不是赵黎歌手下的得力一员吗? 都说有多恶毒,有多能耐,有多嚣张,竟是个连话也说不利索的傻子吗? 是有点可怜。 匆忙逃离的桑楹定是想不到,自己被人怀疑是不是傻子。 这很难解释啊。 其实不是那样的,她也不想那么没出息。 只是,只是,柳漠风给桑楹的感觉太压迫了。 前世,她死前大学临近毕业,被辅导老师喊话以后规划。说真的,桑楹原本打了腹稿,决定糊弄老师,让他不要最近不要再管自己了。 可那天下了暴雨,好大好大,伞都撑不动,雨水顺着风斜进衣服里,那栋教学楼有灯坏了,工人还没修,好阴沉昏暗,走廊楼道里好阴森,所有办公室都紧闭着门,除了外面嘈杂的雨声,什么声音也没有,这压抑沉闷的氛围让桑楹的心开始紧张。 敲敲高大铁绿办公门,在办公位的老师不多,都低头专注着自己的文件,电脑。 走到老师的面前,对方抬起头,轻轻笑了,估计想表示友好,可桑楹感受不到。 他的笑是假的,眼神犀利,带着点傲慢轻视。 那些腹稿无影无踪,什么也说不出来。 最后出来时,放在教学楼一层楼厅的伞不见了,雨还下着。 多好笑啊,一把破伞用了三四年,随意丢在湖边两天她都拿回来了,那天却怎么也找不着,丢了。 桑楹最怕这种人了。 大一时的室友里,有位漂亮有钱的大小姐,睡在她的对面。大小姐很少待在宿舍,她真正的住处在外面。 那时高中时期的傻气还没完全消散,桑楹比现在还要天真,愚蠢。大小姐随意的几句客套朋友话,她当真了。 桑楹为大小姐打理宿舍卫生,为她占座,上课答到,拿外卖快递,听她的任意差遣,桑楹以为她们真的是半个朋友了。 “哎呦,你别担心,我跟你说,那桑楹就是个SB,你让她干啥都行,她一定会答应的。” 怎么回事……又是这样。 桑楹站在宿舍门外,心像是被浇了雪水,呼吸都是冷的。 她没有推门进去,悄悄离开,回来时拒绝了大小姐让自己给她好友做结课论文的要求。 “什么意思啊?不做拉倒!摆着脸给谁看呢!”对方冷眼睨着她,嘴角一边向上挑起,露出讥讽的笑:“装模做样,那么多狗,不缺你一个。” 柳漠风的气质和那大小姐、辅导老师、还有后来碰见的几人,有相似之处。 且比之甚过。 辅导老师会表面温和,大小姐会虚假客套,柳漠风什么也不做,冷冷地站在那里,就能感受到他的盛气凌人,冷情冷血,美丽摄人的丹凤眼全是骄矜刻薄。 她实在不知和这种人如何相处,也不想再和这种人打上交道。 天意弄人,系统强行让自己做些奇葩行径,去偷这种人的佩剑? 怎么想都好绝望。 第7章 烧身 痛苦回忆后,桑楹拎着食盒,使用纸鹤,飞往涤尘峰。 没有办法啊,再疲惫也要拖着身子去做任务,赵黎歌给了自己三天时间。她想象不出失败后要面临什么。 上次来涤尘峰,全程昏迷,被杜允明送来,桑楹没有好好观察涤尘峰。 在空中距涤尘峰不远不近时,桑楹注意到,涤尘峰在各各峰丛中,稍矮,更宽厚。 除了峰顶的几座大殿,高楼显眼与环境隔别,整体望下去,涤尘峰满山苍翠,林海莽莽,翠竹成阴。 清风阵阵,飒飒作响,掩映在林下竹间的屋舍显现青灰屋角。 整体看着很清幽,适合种田隐居。 桑楹对涤尘峰很有好感,她喜欢这种风景。 来到涤尘峰大殿附近,桑楹转悠一会儿,随意找了块平坦的宽大石块,坐在上面,把食盒摆好,开始吃饭。 她想法很简单。中午还没过,时间来得及,她饭没吃,舍不得浪费花掉的灵石,不管怎样,吃是要吃的。 回落雪峰要绕路,去了再来好麻烦,干脆在涤尘峰找个角落,随便吃吃得了。能有多的时间来观察涤尘峰的路线,说不能能早点找到听雨道友,多方便。 这块地方处在树冠与树冠的空隙间,阳光轻易直射进来,照在石头上,照在食盒里的食物上,把它们照得闪闪发光。 一碟金黄的,看起来炸得脆脆的球球,吃一个,口感像是鸡肉,但比鸡肉更嫩更滑,一点也不油腻,味道丰富,好吃好吃! 一碗淡紫色的粥,里面有紫色的小花和白色珠珠,喝一口,香滑顺甜,暖暖的,喝进肚子里很舒服,好喝好喝! 最后是装在木制编盘的四块糕点,绿色、黄色、白色和红色,清淡芬芳,怎么会有这么软糯合适,香甜宜人,好吃到差点咬掉舌头的糕点。 太好吃了,修真界的食物都太好吃了。 这种美味很难描述。应是食材特殊,烹饪手法有别,食物吃起来不会有腻的感受,灵气四溢,吃进去身体都变得轻盈有力,心情愉悦。 好幸福,吃到这种美味真的是太幸福了。 为了这些食物,桑楹对系统的怨念不那么强烈了。 她不会死,她可以尽情在修真界吃各种各样好吃的。 太好了。 那些任务和美食比,又算得了什么呢。 桑楹静坐在石板上,晒着太阳,心情是从未有过的轻松欢快。 时间流逝,日光变幻。阳光不再直射进来时,桑楹起身,走回涤尘峰的宫殿群。 涤尘峰的石阶修建得比较随意,没有主峰和昭阳峰那样平整洁净,石料没有太多修整,砌得也歪歪扭扭,石缝里有野草,潮湿的石面还有苔藓。 桑楹走起来有些费劲,心里却很高兴。 前世一直没爬山,来了这里也算爬了山。 涤尘峰弟子数量不算多,整个大殿广场的人流稀稀寥寥,桑楹混在其中,有点显眼。 她的衣服形制和涤尘峰的略有不同,校服是素白加淡蓝,涤尘峰的是素白加浅绿。 不过没有人在意她,有很多其它峰弟子会来涤尘峰寻找需要的灵丹妙药。 晃悠半天,桑楹来到广场上的一座小亭子,抓人询问:“道友你好,请问涤尘峰的听雨道友现居何处?” “你说什么?” 对方不确定道:“听雨?是这个人吗?” “是啊是啊,他在哪里,我有要事需和他联系。” “没听说过。” 桑楹没有灰心,她把小亭子里所有的人都问了一遍,可惜答案皆是没有听见过这人。 “你去消云室找韩易师兄吧,他身负涤尘峰少政司之职,涤尘峰所有弟子的名录都在他手上。” 消云室,韩易。 桑楹道谢,默默记下信息。 消云室很好找,问了一圈,就在主殿左前侧。 一路上,有两个弟子抱着文书宗卷也朝消云室走去。 她随着他们的步子,跟了上去。 进去后,那两个弟子把宗卷放在长长的书桌上就离开了。 桑楹回头看了他们一眼,再转回来,书桌旁竟已站着一个人。 她没有任何预防准备,吓得连退几步。 注意到对方奇怪不解的眼神,桑楹冷静下来,低声道:“那个,我是来找人的。” “谁?” “韩易师兄在吗?我想问他一些事情。” 对方轻轻笑道:“找我何事?” 桑楹放心了,坦白道:“听说你这里有涤尘峰所有弟子的名录,我想知道关于听雨道友的信息。我从他那里买了药,待会儿该去拿了。” “你和他不熟?”韩易反问:“你不了解他,就和他做交易?” “额,我确实不了解他。我昨天受伤,和他算是初次见面,是他救治了我。” “你想知道他什么信息?” “他说,让我今天来找他就好了,我想知道他住哪,然后,我自己去那里找找就好。” 韩易的表情像是在看什么稀奇物种,他沉默着,静静观察桑楹的言行,好半天缓缓道:“行,我了解了。” 一本文书飞起,书页翻飞,文字发出白光,白光像移动的光标,飞速在一行行文字上闪动。 很快,所有的书都翻完了。 “你确定对方叫听雨?” 被这么一问,桑楹犹豫了:“他是这么说的,我应该没听错吧……” 韩易:“长什么样子。” 听完桑楹的描述,韩易脑海中略过一个小弟子的形象。 如果没记错的话,她口中长得非常好看的“听雨”,应当是青阳真人的一个外门弟子,沐雪。 涤尘峰每个弟子都要月月缴纳灵草。韩易在几次替友人坐台收纳上交的灵草时,见过沐雪几次。 他上缴的灵草,总体质量比其他外门弟子好上不少,甚至有几株可以直接拿去炼药,不用额外去芜存菁。 涤尘峰对弟子们很宽厚,缴纳灵草并不严苛,不低于四级,数量足够,就可以应付任务了。 沐雪灵草种植很好,作一个外门弟子,有点屈才。但韩易仔细观察他后,明白了青阳真人做法的缘由。 他的灵脉太过纤细弱小,修仙之途不会顺利,日后修炼只会越来越艰难。 沐雪,听雨。 思虑一番,韩易知了其中机窍,决定把这个小小的谎言掩饰下去。 桑楹最后得到的答案是,听雨确实是涤尘峰的弟子,可他身份不明,所以韩易也不清楚对方具体住处。 那她该怎么找他? 韩易笑道:“你可以在大殿附近等一下,不出意外,他今天应该会去大殿结交青阳真人的课业。” 没办法了,桑楹垂头丧气地出来,绕着大殿转了一圈,最后选择在露台观察慢慢等待,这里视野开阔,方便察看。 日光移动,光线微微倾斜。 有些人好奇她一直坐在这里,跑来问话,桑楹都如实回答了。 时间久了,没有人来了。 慢慢地好无聊。 她仔细察看脑海里的任务,发现它们有了微微的变化。 有关沐雪的任务字符,由原来的深蓝色变成淡蓝色。诡异的是,关于姜情离的,竟然变成了淡红色。 剩下两个,偷柳漠风佩剑的,被师尊施罚的,都没有任何变化,依旧是深蓝。 怎么回事。 沐雪的字符变化,桑楹可以猜测解释,自己正在努力,所有有了微弱的进度。 可姜情离的字符,为什么会变成淡红色? 警告自己时日不多? 目前连姜师弟的影子都没见过,任务就开始有了插曲,真的是…… 桑楹在脑海里疯狂呼唤系统。 她骂系统的“睿智”摇人功能,骂系统把自己摇来不给前提资料,骂系统甩手掌柜好不潇洒,骂系统连个双重字体识别都不给…… “宿主您好,我来了,今天只是第二天,您有什么问题吗?” 那个不像电子音,也不像ai音的声音出现了。 桑楹没料到系统就这么突然来了,一时卡壳,气势弱下来:“我的问题很多很多,最重要的,你们为什么要我来做这些事情?” 系统没有回答,而是滋滋电音沉默后,问道:“宿主,你是不是和任务对象说了些不该说的话?” “啊,啊?”桑楹被问得一愣,不该说的话? 是指昨天在听雨面前不受控的发疯言论吗? 好像确实讲了点关于系统的坏话。 “我们这里数据显示,已有人物对宿主你的身份产生了怀疑,这样会对任务结果有不可测的风险。” 系统的声音似乎很疲惫:“我们这里有硬性要求,不能把关于我们的事情说出来,如果您有意无意把无关此世界的外来讯息透露出去,对您没有任何好处,后果是非常严重的,还请见谅。” “这样啊,抱歉,我昨天实在情绪不受控了。” 系统继续用那种淡淡的疲惫调子说道:“关于为什么是宿主您的问题,一开始也有解释,我们找了许多人,没有合适的人选,让您来做这些事情实属无奈之举,有一点我能解释的是,” 系统停顿了一下,滋滋声响起,有种离奇的荒诞感。 桑楹好奇得不得了,追问:“是什么?” “您和之前的桑楹是有关联的,宿主你可以理解为她是你的半个前世。” “出现这种问题,我们也很抱歉,这是前工作人员操作失误导致的,涉事人员已经被调到别的部门了。” 前世,还是半个。 桑楹理解无能,心里的空虚少了点,但焦虑更重了。 她是不是可以理解为,原主是这个世界里,之前的她? 这样一来,那些坏事,就确确实实,和她是有联系了…… 她把自己的猜想说出来,系统没有反对,也没有赞同,只说自己不用在这里纠结。 “宿主,还有什么问题吗?” “好吧,那我既然算转生,怎么一点这个世界的记忆也有,我这样做好多事情,都特别特别麻烦,这里的字我也不认识,连看个书都从习字开始,我感觉自己的行为在他们眼里像智障一样。” 桑楹越说越好笑。 连个前提资料也不给自己,有这样让人做任务的吗? “好的,我来查看一下,正常来说不会出现这种情况。” 系统的声音更累了。 一阵刺刺电音滑过脑海,突然响了个音口,桑楹感觉脑中的筋弦在被不断拨动。 “……xxx这个见人!!!啊啊啊啊啊!把所有前置数据都删了!艹……” 她是不是听到了系统在骂人。 系统还在骂:“……全改了!全改了!全改了!xxx你做的错为什么要我来擦屁股!去死!去死!去死!……” 感觉系统比自己还惨怎么回事。 系统身边好像来了别人。 “……xxx,发什么疯!……” “……你管我!你知道什么!说你了吗,犯见上赶着护主是吧,你主子早就发达滚了……” 砰!哗啦哗啦—— 有重物砸落在地,发出巨大的声响,不断地传来轰隆故障音。 “……你个疯女人!你砸的什么你知道吗!!!……” “……你撕我资料!我凭什么不能砸……” 后面越来越激烈,来的人更多了,闹得更疯。 桑楹脑子像被棍子搅来搅去,晕眩疼痛,那些声音太刺太剧烈,把桑楹的神智冲撞得七零八碎,一道气鸣长音在脑海中波荡,刀割般划开意识,桑楹眼前一片漆黑,是暗无天日,突如其来的黑。 她身子无力,直接昏死在地上。 外人视角,就是一个奇奇怪怪的女子突然睡在了涤尘峰殿前露台上。 有人喊她,别睡了,睡这里不好,却发现对方一点反应也没有,呼吸微弱如缕,面比纸白,没有一点血色。 明明没有一点受伤的痕迹,怎么脆弱成快要死掉的样子。 也许真的只是睡觉。 路人不管了,他怕自己乱出手,对方没死最后死了那就说不清了。 涤尘峰的弟子大部分都很有善心,但今天估计凑巧,他们都太忙了,于是这天下午,几乎没几人关注一个睡在大殿露台的桑楹。 陷入无知无觉的黑暗,不知过了多久,桑楹的意识从涣散慢慢凝聚,系统在呼唤她。 “宿主,宿主!能听见吗?” “还,还好。” “太好了,没事了。有人把我的无界隔音线剪掉了,杂音流进了异界,这种杂音危害很大,好在当初我给你下了不死心域,宿主现在受了损伤,慢慢养养,后面应该没事的。” “好的。你,你那里还好吗?” 系统沉默,桑楹好像听见了它的叹气。 “宿主不必担心,这边的无界隔音线已经修好了,但是那些原来的记忆资料已经找不回来了,至于识字,我这边看看能不能弄来道具,请耐心等待。” “谢谢,谢谢。之前是我误会你了,我不会再骂你了。” 桑楹知道这算是打听**,还是忍不住问道:“有点冒犯,但你们那里,是不是老板很坏?” “这,这,”系统幽幽道:“不能说,什么都不能说。” “啊……?” “宿主放心,我这里不会出事,您只需把任务做完,促使世界等级跃升,就可以获得我司专属奖励,我的工作也就多一个完成的项目,这样一切都好。” 说到任务,桑楹想起那几行字迹颜色变幻的任务,提出自己的疑问。 系统听完再次沉默,最后和她解释,沐雪的字迹变淡是时日不多的意思,姜情离的红色是综合评比,难度增大的意思,还说会把这个任务显示好好修修,以便她看得更简单易懂。 系统走了,它说自己非常忙,它有很多杂七杂八的事情需要处理,识字道具的事情和任务显示的事情可能会花费时间较长,但一定给她送来,她只需耐心等待即好。 然后她就醒了,醒来竟已是黄昏。 陷入黑暗时的晕眩感没有完全散去,看所有事物都晃晃的,染了色的云朵是七彩馒花卷,澄黄发红的天空在桑楹眼里成了一盘巨大的西红柿炒鸡蛋。 怎么都联想到吃的了。 不是中午吃过了吗。 奇怪,好饿。 桑楹努力曲腿,支起手臂,想坐起来,却怎么也起不来,身体好像不是自己的了。 现在的情况有点危险。 昨天从剑上掉下来,被赵黎歌打伤,只是疲惫且累,现在却难以控制自己的身体,使不出力气。 微微歪头,涤尘峰树林顶冠在视线里飘荡,跃动起伏,如一顶顶形状各异的帽子推推拉拉,扯来扯去,画面很搞笑。 桑楹笑了。 很快她意识到,自己的眼睛,是不是有了毛病? 她笑不出来了,努力把脑袋再歪下,使身子侧起,视野出现了涤尘峰殿前行走的人,所有的人在眼里都成了莫奈画的模糊影块。 心沉了下去。 桑楹呼吸忍不住急促起来,喉口呛住,咳了好几声。 怎么找人……怎么找人…… 时日不多……时日不多…… 想崩溃地大声喊叫几声,却因害怕尴尬,只在心里发泄了几声。 老天,你敢不敢对我好点,吓死我? 啊?敢不敢? 不知是不是情绪波动,四肢有了些气力,桑楹成功把自己从躺下的姿态,改成了坐着倚在宽大柱子边。 但随之而来的,心脏开始猛烈砰砰直跳,血液流动变快,气血上涌,直冲脸上,桑楹感觉有团团的火在脸上燃烧,烧得她口干舌燥,两眼发昏,本就变化不好的视力更是糊成一片。 怎么了,她到底是怎么了。 好难受…… 谁能救救她,她什么都会做的。 桑楹无声哀求着。 很快,真的有一个人慢慢朝她的方向走。 看不清身形,更看不见对方的脸。 桑楹只能判断对方是涤尘峰弟子,他身上是涤尘峰的素白加淡绿校服,在如今她眼里,就像一颗移动的巨大白菜。 露台前有一段不高不矮的台阶,共七阶。 大白菜不知在第几阶停了下来,距离恰到好处,能感受到对方是和自己平视的。 可惜现在桑楹的眼睛实在很差,她只能看到大白菜很白,眼睛很黑,嘴巴好像在动。 “你怎么又这么狼狈。” 陌生又熟悉,流水一样清冽的声音,是听雨。 第8章 一个又一个坑 “听雨?”桑楹说话,发现自己声音竟也是有气无力。 她努力张着嗓子,想让自己说话清晰,方便对方听见,但效用甚微:“你,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你蠢吗?这么大个人在这里,我当然能看见。” 奇怪,为什么不受控般说了这样的话。 沐雪其实在未时之初就看见她了。 “那个人在干嘛?” “小芸问了,她说在等人。” 涤尘峰大殿前几个弟子交流道。 他原想直接过去,让她下来,最后却一人回了自己住处。 像往常一样,给药田施水、昀灵、设阵……沐雪的心不再那般平静,总有股难言的焦躁不安萦绕心底。 又一次划阵出错,沐雪将阵石丢掉,不再理会那块田地。 为什么会不自觉得想起桑楹坐在那里等他的样子? 这么晚了,她还没来,那蠢女人不会一直在等着吧? 最后他鬼使神差地回来了。 看见桑楹躺在那里,沐雪冷笑。 挺潇洒,睡起来了。 很快他发现自己误会了,桑楹现下并不是睡了那么简单。 她现在更弱了,一点威胁都没有。 刚才见她,她还算有个躯壳装装样子,不过半天,这副身躯就跟纸糊一样,一戳即破,如四面漏风的破败屋子。 她醒了,爬起来,看得出来很费劲,咳得满面通红,气喘吁吁。 比昨天一身血淋淋的样子还狼狈。 桑楹听对方说自己蠢,不以为意,睁大了眼,想看看对方漂亮的脸蛋,却还是糊糊的。 “太好了,咱俩终于再见了。”桑楹感慨道:“本来是我想找你的,但是我不记得你的住处,来了涤尘峰后,问了好多人,他们都说没听过你。” 她声音很弱,风一吹就能吹散。 “韩师兄说,他也不知道你消息,让我最好慢慢等着,没想到你真的来了,我好高兴。” 是真的高兴,她以为今天无望了。 时间太晚,身受奇伤,起身都难以做到。 她已经自暴自弃放弃任务了。 我好高兴。 这清淡真诚,不加矫饰,自然流露的话语让沐雪思绪有过一瞬的空白。 他这时发现,桑楹变了之后,她的眼睛很好看,圆圆的,眼尾微垂,棕褐色的瞳孔清澈,看人时柔和无害,好像会永远温柔注视你一样。 就是,她看事物的焦距不太对。 沐雪压下异样翻滚的情绪,闭上眼,再度睁开,平静问道:“你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你的眼睛是不是出了问题。” 桑楹被提醒不能透露系统,又不知该怎么编,想了想道:“我确实看不清东西了,不过估计过几天就好了。这个不能跟你说,说出来会被骂,我答应别人不说了。” 沐雪:“……你在说什么?” 桑楹不再回答了,她怕自己再张嘴会抖出来别的信息。 看她倚着柱子,低头逃避不说话的样子,沐雪不再追问,先把对方带走再说。 “走吧,我给你检查一下。” “啊,我现在没力气。”桑楹怕对方以为自己装的,疯狂解释: “我没开玩笑,刚才坐起来就用了好大的心力,特别困难,我现在上半身还很热,有火在烧一样,我不知怎么描述,非要形容的话,有点像灵魂出窍,身体和意识的链接是松散的……” “知道了,别说了。” 沐雪仰头长叹,清莹秀澈,新荷出水般的脸露出了些许认命似的无奈。 “我扶你下来,下了石阶我背你。” 仔细听得话,能感受到他声音的纠结生硬,不自然。 桑楹是个特别容易被打动的人,比如现在她的关注点,就全在对方为了照顾自己要背她,尽管这根本没什么。 “哎?谢谢,谢谢。” 桑楹伸出手臂,很快感受一双温凉的手搀住自己臂膀,拉起自己后,整个胳膊被对方揽住,手能碰到他腰际的环带。 因看不清阶梯,开始差点崴到后,她每走两步都要试探高低,触到实地再走下去。 终于下来了。 揽住她的手臂慢慢移开,桑楹再次坐回地上,她看到他转过身,再蹲下。 模糊的画面只看见对方乌黑黑一片的秀发中有一条红红的发带。 两只手腕被拉住,向前环在他的颈间,后背被一只手臂揽住,整个人就这么被背了起来。 身体悬空的刹那,桑楹心里有种不真实的感受。 脸颊上沾到的柔顺发丝,胸前明显的少年脊背,鼻尖嗅到的熟悉芬芳,无一在向她说明了,你没睡,你脑子醒醒吧,你就是被一个还没你高的小孩背了。 想到这一点,桑楹心里像有蚂蚁在爬一样,一个古早词蹦进脑袋里,万分准确描绘了她的心境,好囧啊。 “那个,我比你大,背起来会不会很累啊?” 沐雪开始认真思考,桑楹的脑袋是不是也出了问题,他解释道:“修仙之人,这点重量不算什么。” “那就好,那就好。我担心会给你带来麻烦什么的。”对方好闻的清香把桑楹熏得头晕晕的,她有些口不择言了:“对了,你有没有女朋友?” “女朋友,是什么?” “啊,就是就是,”桑楹已经神智不在线了:“对了,就是道侣。” “……没有,你问这个做什么?” 桑楹放下心来,老老实实道:“要是你有了道侣,你就不该背我的好,惹人误会,你可以把我放下,找你没有道侣的朋友来帮忙,对方要是不愿意,我可以出灵石,或者有没有一种法术,可以让我直接位移……” 她又在说令人费解的话。 “不想被背着,我也可以把你拎起,拖着走。” 这,不太人性化吧。 “被拖拽着,那也太丢人了吧……搞得我好像俘虏一样。” 那画面桑楹不敢想象,虽然她能屈能伸,但也是个要脸面的。 俘虏?沐雪想到那张红色的纸契,不想打击她,她和俘虏其实已经没什么区别了。 自己心善,没追究罢了。 桑楹还在叨叨:“我不想再沾上狗血的事情了,说实话,我现在还担心赵黎歌要知道那事,她会不会给我好果子吃。” “赵黎歌知道什么?” 桑楹计划要打自己,沐雪还记着呢。 “昨天被李诺琳带到昭阳峰,我从她的剑掉下来,本来以为要摔在地上,但被柳师兄抱住了,赵黎歌师姐喜欢柳师兄,要是她知道了,我就要吃好果子了。” 柳师兄。 天衍门里,所有人称为柳师兄的,只有那位柳家五少爷,柳漠风。 “桑楹。” 沐雪心里起了小小的恶意。 “哎?在。”这么正式被喊着全名,她直觉不会有啥好事。 “你真的没力气了?一直说话,不会累吗?” 桑楹:“……听雨道友,你说话有点毒哎。” “不要叫我听雨。” “……嗯?” “你在涤尘峰一直找不到我,因为我在外的名字是沐雪。” 晴天霹雳。 桑楹彻底凌乱,安静如鸡。 身下人令她沉醉的发间清香,现在却好比毒药,多吸几口就会死翘翘。 为什么他们的对话会变成这样。 这不对吧。 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吧。 她大气不敢喘,环在他颈间的手慢慢松开。 却被对方发觉,牢牢锁在胸前,能感触到其衣下肉骨轮廓。 桑楹现在脑子特别乱。 她想到沐雪的任务,想到和“听雨”定下的药,想到昨天当他面的狂言狂语,想到自己傻傻找人的样子…… 这个世界太狗屎了。 她每走一步都会跳进一个又一个坑。 前一个没爬出,下一脚跳进更深的坑。 很快到了住处,沐雪把桑楹安顿在床上,见她神情萎靡,一脸菜色,蔫蔫的,深受打击,心下有些不快,轻笑一声。 “你这是什么表情?” 想死的表情。桑楹心里腹诽。 她缓了缓情绪,尽量让自己声音平静:“你,为什么一开始,要骗我?” “你之前对我做了那么多‘好事’,一朝失忆大变,我当然会警惕。” “那现在……?” 沐雪慢条斯理道:“以你如今的才智实力判断,不得不相信了。” 很有打击力的话,但桑楹对此免疫。 因为她自己潜意识也这么认为的。 桑楹叹了口气,直面惨淡的人生,声音很轻:“沐道友,失忆前的事情,我都认,我真心向沐道友赔罪道歉,如果有任何需求,我能做到的,我都愿意接受,希望沐道友能接受在下的歉意。” 她说话方式变正常了。 看得出来,桑楹整个人确实非常恳切真心,眼巴巴雾蒙蒙地瞅着自己,姿态拘谨,神情惶惶,两手绞着袖口,要把它揪烂才罢休似的。 可她为什么看着去对这套流程如此熟练? 给人一种既真又假的错觉。 熟练?熟练就对了。 桑楹从小就对各种认错场合熟知无比,不熟练才奇怪呢。 沐雪端详她柔软温顺的眼睛,猛然发觉,短短两日,那些和桑楹对峙的旧日情形竟如同前世幻影,虚化起来。 少年神清骨秀的脸有些僵硬,纤长的眼睫垂下淡淡阴翳,辨不清其中情绪。 “沐道友,沐道友?”桑楹半天没等来回复,试探着喊他。 “何事?” “我刚才说的那些?” “好,我接受。”沐雪应下,不再看她,淡淡道:“有三个条件。” 桑楹心里的石头落下来了,安心多了,只要对方原谅就好,只要对方配合就好。 她趁热打铁,接过他的话,热切道:“明白明白,三个条件说吧,我一定会好好去做的!” “一,将你之前毁坏的药田打理回原貌,所有掠走的灵草悉数归还; 二,你之前打断我左腿,用玄阴针钉入,害我两个月不能正常行走,你要给我做两月的药田助手; 三,去跟赵黎歌解释清楚,顶级白流光种出来需要运气,上次那株她诬陷有问题,她就是再派你来打死我,也不可能短时间再给她新的。” 前面内容,桑楹一直都听得好好的,甚至可以说非常欢欣,她举双手同意,毫无意见,早解决早结束,形势一切大好。 听到最后,她的手举不起来了。 直接塌了。 先声明,她不是对沐雪的要求有抗议,而是发觉,自己好像无意间在一条作死的路上越走越远。 白流光,白流光…… 沐雪见她听到白流光时,神情一怔,脸上满是震惊忧虑,轻声道:“白流光经由你手给赵黎歌,她说白流光有瑕疵,其实是你做的手脚吧?” “白流光被你们抢走不说,反来对我拳脚相向,说它是假的,有瑕疵,还要逼我再供出一株。” 沐雪声音没有起伏,在说寻常事物般,双眸幽深,看桑楹越来越不安崩溃的表情,迷蒙无神的双眼,意识到,她现在很不好受。 何止是不好受,桑楹整个人都麻了。 她早上给冷师姐献礼,牛皮都吹出去了,现在居然告诉她,这礼其实是个定时炮弹,乱动的话,会把自己炸飞。 晚了,她已经被炸了,她现在就在空中无助地幽幽飘着,看着自己即将到来的坠落。 “额,其实,我,”桑楹深深吸一口气,忽然说不下去了。 她努力平息自己的情绪,却作用毫微,一股肿胀酸涩,从来到这世界以来,一直混沌积于心底的压抑无力齐齐反扑,潮水一样涌上来,将她吞没。 露台起身时那种火热的感觉又来了,烧得她心口阵阵的疼,脸颊发烫,头皮黏着汗津津的碎发,一点力气也没有,一点说话的意愿也没有。 沐雪注意她的异样,拉过她一只手臂,输入灵气,开了灵视,探查其体内状况。 她的筋脉像被某种锋利器具割过,连接处只有丝缕相接,几近断裂,且不止一处,浑身筋脉一半都被伤过,毫无章法。 这种伤势,沐雪从未见过。 修真界有不少对修士造成内伤的术法,小到肌肉僵硬,大到内脏腐化,丹田碎裂,但再怎么变幻,再怎么高超的术法,它施向对方时,一定会留下痕迹,残余些许人为手脚的烙印。 可桑楹的伤,非常诡异,没有任何术法气息,很自然,很锋利,由内向外,自发出现一样。 是毒?不对,毒药会改变人的灵息和血液,她没有变化;是咒?不对,她身上没有被施咒的缚灵;是邪魔禁术?不对…… 少年面色越来越凝重,甚至有几分焦躁。 他睁开眼,再度看向桑楹时,怔住了。 灼热,鲜妍如血的面庞,淌着几道透明,晶莹的泪。 流泪的眼睛,圆圆的,静静地看向虚空的一点,没有悲愤,没有痛苦,只有迷茫和忧虑。 她的身子随着呼吸微微起伏,那些泪水也这样悄无声息地滑呀滑,滴入其颈间的领口。 沐雪要说的话,已经全然忘记。 热,好热啊,怎么会有这么磨人的热,桑楹的脑袋烧成了一团浆糊。 接二连三的不幸消息加上身体的孱弱无力,心底的负面情绪猛烈扑来,身体比她的意识先不自觉流泪,毫无察觉。 她看到眼前模糊的白色人影静静地站在面前,忽然的,慢慢朝自己靠近,伸出一只手向自己招呼过来,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他,要做什么? 那只白净的手很快贴近她的眼睛,出人意料的,微微移向下,摸过她的下眼睑,轻轻擦去了什么,湿润的,水一样的东西。 脸上的滚热与他指尖的清凉相触,鲜明的异样触感令她浑身一僵。 “我会配合你表演应付赵黎歌,白流光的事我不会再计较,你只需对赵黎歌说明我这已没有白流光即可,不用这般忧虑。” 声音清越,泠泠如泉,流进桑楹耳中。她恍然回神,这才意识自己居然哭了,沐雪为自己擦泪。 羞赧之情涌上来,桑楹下意识想往后退,但她现在已被安顿在床边墙角,退也退不到哪里,只得缩起脖子,微微低头,好让自己有些空间。 沐雪注意到她的回避,自然地移开一步。 “谢,谢谢。”桑楹想着他刚才说的话,颇为感动,有些不知所措,说了些颠来倒去感谢的说辞,自己也不知在自己在讲什么。 也许是刚才流泪,脑子流短路了,她现在最大的念头,不是和沐雪交谈解决赵黎歌的任务,而是想吃饭。 真的好饿。从露台起来时,腹内就有饥饿感,现在胃里翻江倒海,她有预感,再不吃点,肚子就要咕咕叫了。 怎么会这样?她一个修仙人士,好吧,现在算小半个,早已辟谷,昨日没进食,一切如常,今日中午更是吃过了,为何现在会饿? 估计对方看出了她的心不在焉,开口道:“你在担心什么?” “没,你说的那些都很好,我都接受,我会在赵黎歌面前帮你说话的。本来做了错事,偿还你天经地义。”桑楹慢吞吞道:“不过,我没念着什么,只是单纯觉得有些饿。” 很应景的,桑楹的肚子真的咕了两声。 沐雪很显然被她的回复和肚子声弄懵了。 他看着安坐角落,虚弱无力的桑楹,整个人像受了风吹雨打的小草。 他竟觉得桑楹很可怜。 她眼角因热而出的密汗和残泪混在一起,湿漉漉的,少年不自觉捏紧指尖刚才沾上的泪水。 他微微抿唇,纤长的眼睫翕动,清亮乌黑的眼不复最初冷淡,有了些正常温度。 那些想安慰她的话在胸口翻滚着,一出口,却很生硬:“好,你在这好生休息,我给你取饭,回来就给你疗伤。” 桑楹有些惊讶,她没料到沐雪会主动这么做。 她不想麻烦他,反正不是什么大事,饿一会,饿过头就不会饿了,以前懒得吃早饭,她有这个生活经验。 刚斟酌着说辞推掉,便见那恍惚的白绿身影已然离去,屋内安安静静,昏暗的环境下,什么也看不清,能感触到的,只有身下干洁凉爽的床布,还有无处不在,萦绕满屋的清新灵草香。 第9章 一起作戏 把话说差不多后,两人相处模式和谐了一些,至少沐雪对她说话,依旧毒舌,但那种真正嫌恶厌恶的恶意已经没了。 沐雪将炼好的灵药递她嘴边:“喝下,我给你运功。” 桑楹道谢,一口气喝个精光,很快感觉肚子里一阵凉意,接着被点穴坐正,后背传来一道温暖的灵气,那股凉意被带动着渗进四肢,游走全身。 虽不知桑楹筋脉的伤是怎么来的,但对于这种伤,治疗手法都大差不差。 沐雪耐心将她断连的筋脉细细连结稳固,因其全身断处太多,整个治疗过程消耗了不少时间。 待桑楹力气恢复,手脚行动无碍后,外面的天已全黑了。 她身体气力好了,眼睛依旧模糊,拿着沐雪带来的食物,虽看不清是什么,还是统统把它们吃了下去。 沐雪视察了她的眼睛,太过古怪,似有什么东西在里面,鉴于桑楹不愿意透露这伤的原因,他不好轻易下手,以防伤势加重。 “你的眼睛,什么时候会好?” 桑楹想了想,模棱两可道:“那得看我待会梦里能不能喊来人了。” 这伤应该是那什么杂音造成的。 把系统喊来,就能解决,喊不来,嗯,就要再等等了。 梦里?喊人? “是你之前说的,不得不听命于他,将你晾在这里的那人?”沐雪微微蹙眉。 桑楹面容凝滞,笑得极勉强。 他记得这么清楚?不行不行。 系统说了,再乱说些什么,任务大概率要统统泡汤。 她轻轻咳了下,认真地看向淡黄莹亮灯光下的白绿人影,很没底气道:“这个,沐道友,你可以把我那天的胡话当作没说过吗?” 沐雪轻哼一声:“为何?” “这,如果没问题我一定会告诉你的,你对我很好,不仅原谅我之前的无理行为,更是救了我好几次,我真的很感谢沐道友的宽容大量和善良仁义,可这件事,沐道友还是不要再提为好。” 见她很是为难,沐雪静默片刻,问了另一个问题:“你看不清路,是我带你回落雪峰,还是留在这里休息?” 不管回去,还是留在这,都会麻烦沐雪,那还是留在这里好了,方便明天一起合作应付赵黎歌。 而且,桑楹对于他提及让自己留下来,很是高兴。 像在朋友家过夜一样。 自己被对方接受了。 桑楹一想到这里,心软了起来,像是被温暖的力量托举着。 她笑嘻嘻的,歪着头,朝着沐雪的方向拱手作谢,周身洋溢着一种喜气,说出了自己的选择。 “我想赖在你这里。”她嘴角微扬,迷蒙的眼睛定定地看着对方模糊的身形,说罢微偏过头,补充道:“反正沐道友答应了。” 这话实在有些亲昵了。 特别是在这个世界。 桑楹显然意识不到,也看不见沐雪闻言的瞬间,那如水般澄净眼睛里的不知所措,紧锁的秀眉,缩成拳的白皙手掌,僵硬的四肢,整个人浑身透着股不自在,比方才背着桑楹回来的状态还要糟糕。 他一时有点懊恼自己的提议,但,并不后悔。 少年很快冷静下来,清秀绝伦的脸淡然自持,看不出刚才变化,他凝神细思,水中青石般黑净的眼睛紧紧盯着桑楹的面孔,要从她微笑热情的脸看出别的什么。 没有,她展露出来的除了真挚喜悦,微微腼腆紧张,别无其它。 她现在对谁都这么如此言行吗? 沐雪忽地想起柳漠风,想像她在这人面前好声好气的样子,心下顿生不快。 待她偿完工,还是和她保持距离吧。 桑楹乐呵呵的,哪知眼前人心里的弯弯绕绕,她只当沐雪没有异议,开心地想着,自己这算不算多了一个朋友。 夜渐渐深了,沐雪早已离开去了隔壁,屋内四下漆黑,桑楹躺在在床上,没有一丝睡意,脑海中不停呼唤系统。 来啊!快来啊! 她不想当半个瞎子啊! 系统你快来吧! 不知喊了多久,系统拖着疲惫的声音来了。 “宿主,怎么了?” “你快帮我看看我的眼睛吧!明天去完成赵黎歌的任务,这样不太方便啊!” 系统检查一番,明了意思,很快表示这就给她修复。 桑楹听它的声音很累的样子,忍不住问道:“你最近没有休息吗?” 系统:“我这种级别的,休息时间少得可怜。” “那,累坏了怎么办?” “躺好了接着来。” 桑楹叹息一声:“我原来的世界,打工人也很惨,没想到你们那里,世界应该比我们发达得多,辛苦职员的地位还有没有什么改善。” 系统不说话了,轻轻叹息。 桑楹想了想,把明日与沐雪合作,应付赵黎歌的做法告诉系统,问问它,此法可行与否,算不算任务成功。 系统沉默片刻,如实道:“这个,应该是可以的,只要以外人视角,看出来是你以赵黎歌的命令,来欺辱打压沐雪的,他们都这么认为了,就算可以。” “总之,这些任务,我们不会强迫你规规矩矩地去做,可以随心所欲,因为最终的目标是促使此世界完成等级跃升,你做的小任务都是使世界里的气运之子与整个世界的连结纠缠,让这个世界更丰富自主,所以,没有问题,宿主,加油吧。” 得了系统鼓励和肯定,桑楹满怀着热血和激情,在心里细细规划流程。 系统走前把她的眼睛治好了,桑楹下床,来到门前,月光下,所有事物都染了层白霜,院子里的物件都整整齐齐的,静谧,安详。 重新看清世界真好。 她转过身去,看了眼隔壁沐雪所在的屋子,冷夕师姐说,修者一般不睡觉,所以,他是在修炼? 一想到沐雪的意识是清醒的,桑楹有点心虚,怕被他发现,迅速转进屋内,爬到床上开始睡觉。 第二天早上,沐雪来到桑楹的门前,轻轻叩门。 自己宅院,这样小心真是头一回。 桑楹还在睡觉,听见这动静,一开始没有在意,还当自己在前世休息日睡懒觉。她微眯了眯眼,看见屋顶的古朴的木梁竹板,想起自己的处境,老老实实下了床。 打开门,入目便是一张清丽出尘,仿若新荷般的脸。 桑楹微微别开眼,摸了摸鼻子,这是她缓解紧张最常见的动作。 “早,早啊。” 沐雪察觉到她眼睛已由迷蒙变得清亮有神,问道:“你的眼睛好了?” “是的。”桑楹充满活力地指了指两眼,它们弯成了小月牙,笑着展示道:“沐道友你看,是不是亮了,清晰了!” 沐雪看她热情的举动分享,莞尔微笑。 美人微笑,着实令人心醉,桑楹更是吃这种清雅面相的,她被沐雪这一笑迷得五迷三道,呆呆得看着他,说起傻话:“哎,这这,还好现在眼睛好了,看见沐道友这么好看的人,要是再也看不见沐道友,那真是伤心。” 沐雪不动声色地面色一顿,唇角微扬,眼睫翕张,声若泠泉,一字一顿道:“你知道自己现在的表情像什么吗?” “什么,什么?” “民间无脑好色的地痞无赖。” 沐雪说时,认真地看着桑楹的神情变化。 桑楹一点也不恼,眉目温和,笑意盈盈,佯作抗议道:“我跟他们可不一样,他们那么坏,我只是单纯的欣赏美好。” 她说着,给自己做了个加油打气的动作,坚定道:“虽然我之前做了很多错事,但现在,哼哼,我可是心怀正念,向往光明!” 此时阳光正好,灿烂的光照在她身上,呈现出纯真柔善的气质。 她笑着,眼睛亮晶晶的,透着与常人迥异的柔软清澈,他人若细细端详,便会觉得自己如落云端,受着那无边亲切的柔软。 停下,快停下。 少年收敛心神,呼出一口气,不再看她,只淡淡道去取药,便转身先走一步。 紧跟他身后的,是桑楹欢快明媚的笑声。 方才那一瞬间,沐雪看着她的眼睛,心里蓦地一颤,隐晦微妙的直觉告诉他,他最好停下对视,不然,会失控,会很危险。 如果少年此时再冷静些,以最初的最初那般薄情冷厉的态度审视自己,审视这奇妙的心情,便会知晓现在那微微骚动,不安和落寞,究竟意味着什么。 身在局中的人盲目自信,所以沐雪很快把它放下了,没有把它当回事。 桑楹接过沐雪递来的特质药,想到待会他们要做什么后,颇有些紧张道:“沐道友,待会儿我假意攻击你,你一定要小心别伤着了,还有还有,等会在他们面前,我要说了不好的话,不要把它们当真啊!那些都是套话,是骗外人的。” “比起这个,你还是担心,琢磨一下你的表演吧。” 沐雪见她诚惶诚恐,浑身没有半分“恶霸”的样子,忍不住提出自己建议。 “你是说,我看起来不够有威慑力?”桑楹很认真地思考这个问题。 她明白自己长相属于普通一挂,一般恶人配角要么是丑得明显的丑八怪,要么是个小有姿色或大有姿色的美人,如此一来,比较显眼,引人注目,好大做文章。自己这样平平无奇的,一般是配合他们当路人甲吆喝或者小小议论一下。 待会她要在涤尘峰广场面前表演一番,仔细想想,真有点难以施展。 “威慑力?”沐雪闻言秀眉一挑,毫不留情地轻笑道:“你选择一言不发,直接动手,倒是有那么一点意思。” 微风吹过,几缕乌发顺风贴在他玉白的颊边。他笑得眉眼弯弯,眼睛亮,极富神采,是少有的狡黠。 桑楹哭笑不得,有点郁闷:“你,你把我看得太扁了吧。” 对着这么漂亮的脸,无论何种状况,她其实都是局促的。 “兔子急了也是会咬人的。”桑楹绞尽脑汁,想来一句俗语,给自己辩驳。 “好,拭目以待。” 二人来到涤尘峰广场开外附近,按商议的计划,各自寻了路线,分散开,绕着前往广场的一处标志点。 风和日丽,天朗气清。 一个似乎与往常一样,无甚大事,平平无奇的一天。 “啪——”一声,这声音极响,引得好几个弟子循声看去。 嚯,有人在寻衅滋事。 “你身份低微,有我这么厉害的人,找你办事,是给你机会!你竟然丝毫不领情!快,把白流光拿出来!” 说话的女子叉着腰,趾高气昂,瓮声瓮气地朝面前瘫坐在地的弟子大声指使着。 再一瞧那被逼迫的小弟子,面色苍白,双手无力地支着地,看来刚才那一击吃了不少苦头。 “那谁啊?看着不是咱峰弟子,那么嚣张?” “我跟你说,你最好别出头,惹不起的,人家是赵师姐手下的。” “哦哦,这个我听说过,她是落雪峰的,据说恶毒得很,自己的同门都不放过,我有个落雪峰的相识,向我说过几次。” 眼见着看向这边的人变多了,桑楹一口气凝结的气势禁不住弱下来,叉在腰上的手臂也颓下来。 她不敢看远处的弟子们,也不想看沐雪,怕自己下不去手,开不了口,就虚虚地把视线局在空旷处,忍着难言的别扭,再次开口:“你不要指望会有来帮你!你不给出我想要的东西,就别想起来!” 说着右手一挥,几道灵气打过去,看着没什么杀伤力,弱弱的,结果落在那弟子身上,他看上去甚是痛苦,脸颊多了淤青,嘴角还溢出鲜血,像是受了多大的打一样。 桑楹眼神飘忽,瞥见他的伤,吓了一跳,她已经刻意弱放了,没想到还是伤了对方。 她深呼一口气,仰起头来,决定速战速决:“姓沐的,你给我记住,速速上交白流光才是你的最佳选择!不然,后果你承担不起!” “呵。”一声低低的笑。 谁在笑? 这么近,这么低,只会是沐雪。 可桑楹看了他一眼,他依旧是病恹恹的样子,唇角紧抿,不像是在笑啊。 那些弟子来来走走,议论的声音叽叽喳喳,也没笑声传来。 她不再细想,手微抖着,掏出沐雪给的特质药,犹豫再三,还是没把瓶盖打开,匆匆忙忙地把药瓶往沐雪的嘴边递着。 嘴里念念有词:“哼!看你这么不顺从,那我就来硬的!” 桑楹把整个药瓶都推给他,转身再次说了一番恶言恶语。 见时机差不多了,有两三个弟子看不惯了,要朝自己这边走来,桑楹立即收工,按计划转身就要离开。 她匆匆走着,没人敢阻拦她,可偏偏有那一个家伙杵在那里,桑楹低着头,不敢直面这些人,跑时和这人撞上了。 “你的眼睛呢!没看到我要,过去吗……”桑楹想继续维持表演效果,抬头刚骂两句,说不出声了。 很眼熟,清正端方,面皮俊朗,是那个送自己来这儿的人。 哦,对了,杜允明。 对方面无表情,说不出是怒还是冷漠,眼里有桑楹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跑吧,赶紧跑吧! 不管那么多了,他误会就误会吧。 桑楹急得汗都出来了,不再看他,只低低骂几声看不见人吗,急头白脸地跑了。 沐雪观了全程,想再次笑,憋了半天,看上去神情奇怪,为大局考虑,还是忍住了。 方才已经破功笑了,再笑,就把这效果一般般的表现破坏了。 他摸索着手中没有开封的药瓶,静下心,思量一番,暗中对自己施几道法术,吐出血来,把自己弄得惨淡异常。 这才好让那些人信服些,把事情传开。 她还是太拘谨,做起来给人的感觉不相符。 杜允明慢慢来到沐雪面前,看他一身愈重的伤,传音道:“我识人不清,没料到她是这样的人,与你有如此纠葛,是我的错。不过方才,为何让我不要过来?” 沐雪:“不,你不用道歉,说来我还要感谢你把她送来。” 杜允明:“……你真不是在讽刺我?” 沐雪摇摇头,神情不似作伪。 杜允明觉得自己要不认识沐雪了,刚要开口,对方便道:“过两天你就明白了,那女人很傻。方才是与她作戏,你若过来,她招架不住,这戏就演不下了。” 这边桑楹来到昭阳峰,想要快快和赵黎歌见面,结果在昭阳峰的太微殿里绕了半天,好不容易找到对方居所,却被告知赵黎歌不在这里。 有时候,越想做什么事,老天就偏偏不如你的意,净添堵心的糟事。 桑楹仰天长叹。 她对此已无话可说。 慢慢离开,桑楹想着刚才弟子给的信息,心里犹疑不定。 赵黎歌去了主峰,说是进行今年即将到来的结业考核训练,在天衍斗阙里与人会武交锋。 结业考核,有点耳熟怎么回事。 桑楹调开系统任务面板。 那个字体变得红红的第二个任务,就是让自己阻止师弟姜情离参加结业考核,还要顺带断人家手臂。 桑楹摸摸自己的双臂,莫名感到一阵冷意。 现在明白为什么系统评判这个任务难度变化了。 听刚才那几个弟子聊天,今年的结业考核只剩一个多月就开始了,这段时间里,她又该如何和姜师弟打好关系,说,兄弟,你可不可以别去那个劳什子考核了,你接受胳膊断一阵子吗? 天衍门每年的结业考核就像前世学校里的期末考试,比完了会有诸多奖励,由各峰派分发下去,比试得再差,宗门也会给些安慰性的补品,让一个人好端端的,放弃考核甘愿倒数,断手臂,怎么想想,都不太可能吧。 真的好麻烦…… 桑楹要暴走了,让自己不再想这事情,逃避地将其抛之脑后,决定等和姜情离相处一段时间,再视情况看看怎么办。 现下还是去主峰的天衍斗阙,找到赵黎歌为重。 拿出纸鹤,桑楹施出灵气,坐着它飞往主峰。 她打听两圈,来到天衍斗阙的门外。 这天衍斗阙建得甚是恢弘,占地很大,从外面看,辨不清其内部结构,整体约呈椭圆形,墙壁高耸厚重,檐下坠着一排大小有序排列的黑铃,有风吹过,却并无声响。 它有好几个入口,最大的那个,是正朝阳的高大玄黑门,上刻复杂深浅不一的纹路,有淡淡流转不定的白色光芒。 门口弟子见她要进去,向她要弟子身份牌。 桑楹把牌子递过去,看他们把牌子放在黑门接触了一下,门上纹路里的微光暗了暗,旋即恢复正常。 “这是在登记吗?” 桑楹有些好奇。 “登记?”那个双目有神,神采奕奕的弟子看了看桑楹,笑道:“差不多吧,只有把你的讯息告知黑门,它才会让你进去,道友之前没来过吗?” 桑楹:“……印象不深,可能是太久没来了。” 那弟子也没有疑虑,好心补充道:“那道友得注意了,来这儿是要花钱的,一次一百中品灵石。” “什么?!” 桑楹懵了。 一百中品灵石? 真的不是开玩笑吗。 她当时在万事通那里逛了半天,简单的药,符咒价格均是几十中品灵石,品级好一些的才过百。 为什么来天衍斗阙,进去就要花这么多? 那弟子微微一笑,给她解释一番,桑楹这才明白其中原委。 说白了,这天衍斗阙就好比前世最新的,有着精密统计分析的高级考试仪器,里面有各种对战类型密室,结束后综合分析使用者的弱点长处,给出一些推荐练习方案。 还有双人,多人作战的场所擂台,有幻境实演,有神识测试等等多重锻炼自己的密室。 里面分为前院与后院,中间有阵法作隔,前院占整个场所的八成,公开为天衍门弟子使用,后院不作开放,一般是几个长老的地盘,或者给亲传弟子的专属场所。 当年天衍门建造这个天衍斗阙花了三亿上品灵石,建筑石料、阵法、灵眼设计、处处景致、每个房间的灵器设备、防护材料等等等,用的都是当时顶好的。 那时的执任掌门因此遭了几个长老非议,觉得花销太大,不值当,弄得他们那年领的灵石都缩水不少。不过以后来视角看,天衍斗阙给天衍门助力不少,许多弟子实力增长,天衍门从修真界七大门派里的中流跻身上流。 所以,来这里一次花一百中品灵石,价格也没有多夸张,钱都是从弟子牌里扣除,直接传到宗门同尘殿的主部司里。 桑楹谢过他,领回自己弟子牌,怀着好奇,一探究竟的心情,走近高大玄妙的黑门。 迈入门后的一刹那,原本景象变幻起来,一道若有若无的灵膜穿过她,眼前是一座清幽雅致的阁楼。 阁楼的四周佳木葱茏,奇花异草繁盛芬芳,很是好看。 桑楹走开几步,向远处望去,发现那里有冷雾环绕,将其它地方与此处隔开。 看来,这应该是某种类似秘境,结界一样的东西,把这个地方单单显现出来。 她转回身,朝阁楼走去。 进去后,里面是正常的一楼布置,几个弟子在里头一张长桌上摆着块块石壁,不停地讨论争执着什么,见有人进来,出了一人来接待她。 “去哪个场所?走吧!” “我,我是来找人的。” 对方有些讶异:“我只负责带你们去想去的地方,找人,我没那权力。” 他说着,来到长桌边,抓来一人,拽在她面前道:“你问问狄江吧,他管的东西比我们多。” 狄江见了桑楹后,面色一直不太好,冷着脸,不太耐烦,眼里透着嫌恶,正眼也不瞧她,淡淡道:“找谁?” “赵黎歌师姐。” 他面上划过一丝不屑,冷冷道:“赵黎歌在后院有独栋密楼,你要进去,得有她给的玉匙才可以。” 狄江说着,视线终于移向她,用一种生冷,讥诮的目光看着她,幽幽道:“你跟了赵黎歌这么久,不会连她密楼的玉匙都没见过吧?” 桑楹实诚地点点头,对他一直散发的不友善气息坦然接受。 看这样子,狄江一定和她的上半辈子原主有纠结,发发脾气,也是情理之中啊。 狄江见她这样,表情像是见了鬼,不满厌烦的情绪更不加掩饰起来,挑眉嗤笑道:“桑楹,你到底要来搞什么鬼?你没有赵黎歌的玉匙,就要去她的密楼,你是来挑事的吧!” 这,被误会冤枉大了啊。 那边讨论的弟子们已纷纷收了物件,朝狄江这里看去,俱是看热闹的神态。 桑楹硬着头皮,好声好气道:“狄道友,我真是找赵师姐的,没别的想法,关于玉匙,我来时没想到这个,实在是给大家添麻烦了,抱歉。” 狄江瞪大了眼,满是不可置信,将她左右打量几番,冷笑几声,转身坐在一长椅上,不再作话。 第10章 苏少主 桑楹见他不理会自己,想着各种事都没有了结,一阵阵不强烈却磨人的倦意袭上心来。 “那,有没有什么方法,能联系一下赵师姐?这里有没有紧急联系的物件?” 狄江依旧背过身,淡淡道:“你是她的人,你不知怎么联系她,我们怎会知道。你实在紧急,就去天衍斗阙的主心楼。” 桑楹事出反常必有妖,他决定对她持远观态度。 这对吗,明明是在修真界,她办一件事,怎么繁琐得像前世在学校找老师盖章一样。 哎,有人在地方,永远不会少层层级别牵制。 “主心楼?这在哪,去了那里可以见到赵师姐?” 后面有弟子道:“你第一次来天衍斗阙?主心楼没有具体方位,除了那些长老司管,我们普通弟子要去那里,要在迷雾中接受层层考验,才会被传送至那里。” 有人附和道:“那些考验难度不一,有人第一关就被送了回来,也有人每一关都简易异常,直至最后。” “反正我没试过。” “我也没,除了可以拿到后院历练资格,还有别的用处没?据说那楼主……” 那些弟子围坐一团讨论起来,桑楹已经完全听不下去。 回去吧,还是回去吧。 别找了赵黎歌了,现在回涤尘峰找沐雪比较合适。 她并不觉得自己有直接通关的好运气,但在桑楹温善可欺的性子下,她在有些时候,对一些事情,有着常人难以理解的执拗。 所以,桑楹顺了顺气,选择去找主心楼。 今天,她是不撞南墙不回头了。 得知桑楹的选择,那些人均以好奇的目光看向她。 狄江把桑楹带到她刚来看见的那片浓雾前,给了她一个圆形石头,眼里除了探究还有警惕:“桑楹,我不知道你现在这副样子想搞什么名堂,这可是天衍斗阙,你若是再做些小把戏,可骗不了那些长老们。” 桑楹有点无奈:“狄道友,其实我失忆了,我真的不会再……” 还未等她话说完,狄江便目瞪口呆地看着她,那表情彷佛在说,你疯了吧。 然后以一种看奇葩的眼神扫了桑楹两眼,摇摇头走了。 桑楹捏了捏手中的圆石,叹了口气,也摇摇头转身走进浓雾里。 没走两步,身后的景象已经完全消失,她已完全置身于虚无缥缈的雾中,圆石开始浮现字迹,“一”。 旋即天昏地暗,风云变幻,暴雨突至,幽暗阴冷的雨中出现了团团黑色的气,有意识般化作刀剑齐齐飞向桑楹的身上。 她一时反应不及,那些刀剑黑气戳进体内,留些道道深黑痕,冒着滋滋黑烟,血流出来,混在黑色的伤口上,腐蚀般疼痛。 桑楹强忍着晕过去的巨痛,坐下来,用刚学没两天的灵气捏一个罩子,想先抵御一二。 奇怪的事出现了,她刚捏出半个罩子,手中圆石的字开始变化,“准”,再然后是“特允”。 一瞬间,风**都没了,不再昏暗,她又坐在最开始的雾中。 若不是身上强烈醒目的伤,阵阵腐蚀的痛依然刺激着她的神经,她都要怀疑刚才那些是否存在过。 因着伤痛,她手不住地颤抖,圆石握着几近滑落。 字又变了,“二”。 地面变得滚烫,开裂条条地缝,裂口越来越大,爬出密密麻麻无数的红色虫子。 地面开始摇晃,桑楹撑着起身,下一瞬,这些景象再次消失。 看了看那石头,字是“特允”。 后面的三道关也是如此。 甚至消失得更快,几乎是闪一下就没了。 石头上的字变幻着,“三”,“特允”,“四”,“特允”,“五”,“特允”,最后停下来,成了一个“至”。 它从桑楹的手中挣脱出来,飘在半空,开始向前飘移。 桑楹跟上它,注意到脚下地面开始变得有实感,有小草出现。 雾气淡了许多,前面隐约有一幢高高的华楼。 那就是主心楼吗? 她打起精神,忍着伤痛,微微提速,拉近与石头的距离。 那华楼在视野里也越来越清晰。 玉栏绕砌,金辉面兽,金钉攒玉户,彩云舞琉瓦,如鸟斯革,如翚斯飞。 华美,实在华美。 这是桑楹来到这个世界,目前见到的最贵气华丽,最富丽堂皇的建筑。 昭阳峰的建筑也比较华丽,但不及这个精致贵气,主峰的多是端庄大气,涤尘峰多清灵幽静。她所在的峰落,落雪峰,落雪峰比较特殊,属于古朴乡间。 站在白玉基台上,桑楹开始犹豫。 还有进去吗? 这里如此富丽,为什么没什么人呢? 有点冷清,有点莫名的,妖异的气氛。 那块圆石替她做了选择,直直地,毫不犹豫地飞了进去。 桑楹心下微微一动,有点紧张,不知从何而来的慌张,畏惧慢慢浇着她的心。 她手脚僵硬地跟了上去。 里面梁顶很高,柱础襄玉,有柔软透明的绡纱秀帘静静垂立,各种物件也是叹为观止的精贵,摆放得有点乱,桑楹不明白它们是作什么的,但能感觉它们散发的明显的价值不菲的气息。 石头往前飞,快飞至这层楼的后门,桑楹忽然不太想过去了。 她直觉去了不太妙,那忧惧无措越来越强烈,强烈到身上的黑色伤痕痛楚都不再难以忍受,是体内潜意识的抗拒。 桑楹深深吸口气,想到沐雪,系统,慢慢踱着步子走向那后门。 石头碰到后门,门开了,飞了进去。 门后是一个阔大的院子。 桑楹进去,注意到院里有四个人,微微松了口气。 有人就好,应该不会有太大的意外出现,她安慰自己。 这四人的衣服,举止,看样子最起码也是内门弟子。他们看了眼桑楹,不在意地收回了视线,走向院子深处。 院子很大,曲径回廊,朴亭疏竹,不知从哪里引了水,一带清流绕着奇花异草,隐于石坳树抄,无一处不仙美,无一处不充满意趣。 石头还在飘飞,桑楹继续向里走。 不知绕了多久,不知走到了哪个方位,它终于停下来,在一处精美的亭子面前,直接掉在了地上。 它亮光不再,成为铺路的石头之一,融入其中,自然无比,看不出任何区别。 她抬头看眼那亭子,微微飘荡的纱帐中,有几个人在里面,大概一个坐着,其他站着,看得很模糊。 一个冷厉的声音传来:“桑楹,你突然来这里,是把少主要求的东西带来了吗?” 少主?要求的东西? 不是说来主心楼,可以去后院找赵黎歌吗? 是之前的她和他们做的交易? 想到这里,桑楹心下一悸。 目前系统的任务里,没有提到少主,也许有,在后面,可她现在是什么也不知道啊。 “我,我,不太明白。” 桑楹的心开始慌乱跳动,听闻“少主”,一股寒意从脚下直至头顶,眩目的日光下,无端的冷汗从背后冒出。 “不明白?你这什么意思,想反悔吗?” 这话里有隐隐肃萧的杀意。 无形的威压压得她呼吸难受痛苦,本就受伤无力的四肢再也撑不住身体重量,桑楹直接坐倒在地,无力地低下头。 太痛苦了,她甚至想直接躺下。 鼻子热热的,有温黏的液体流出来,铁腥的气味,是血。 眼球发胀,看着血滴在衣上,浸出一块块红点,衣服黑红一片,不复最初蓝白的洁净。 巨大威压下,桑楹说话也艰难:“我,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我没有,反悔的意思…,因为,我,已经失忆了,根本不知道…什么少主……” 那人似是惊呼一声,旋即疾声厉色道:“不知所谓,狂妄至极!少主宽心给你如此期限,你竟一概不认!” 威压越来越重,耳朵开始麻痛,嗡嗡眩鸣,桑楹的意识渐渐涣散,朦胧中,她好像听见了一声懒散轻狂的笑。 “停下。” 声如金石相击,优雅明净,语气直接,不容置疑,一听便知说话的,是惯居于人上的人。 巨大威压立刻消失,瞬间强烈的压力反差令桑楹器脏一震,喉口一阵发紧,甜腻铁腥的血气涌到口腔,四处流窜,吐在了石路上。 有明显的脚步声传来,不紧不慢,带着某种闲适的优雅。 修士稍稍控制体内灵气,即可做到步履无声,所以这人,是在刻意告知对方自己的到来。 桑楹微微抬眼,注意到了前方月白锦靴,和白底金纹绣,团团繁花的衣摆。 再向上一瞧,看见了一个玉质矜贵,轻狂不羁的少年。 一身月白华衣,只衣袖和衣摆有金色瑰丽的繁复花纹,这衣料不知是由何材料制成,走动间彷佛有昆山美玉的华光。 这般高雅华贵的衣裳,穿在少年身上,也只成了他耀眼无双的容貌气质的点缀。 他身形高挑修长,气度雍贵,浓云乌发未绾,未着一饰,简单地披散在身后,莹白如玉的脸,似有宝光流转,五官精致好似玉瓷偶人。 他笑了,这一笑,有如日月落怀,光辉耀耀。 但他的眼睛很冷,带着某种天真的残忍,邪气。 看她好像在看一个有趣的物什,没有任何看人时应有的温度。 心里无名的忧惧越攀越高,终于在这一刻,知道了那情绪的源头。 她有系统的保护,在这个少年面前,却还有着游走于生死边缘的窒息感。 “方才你说的失忆,可以说来听听吗?” 少年微微笑着,声音如玉击石,清脆悦耳,虽是询问,可显然没有商量的余地。 “我,咳咳……”桑楹刚一开口,嘴巴里残留粘腻的血滞在喉口,嗓子发痒,不受控地咳了起来。 她赶紧捂住嘴巴,别开上身,咳了个干净才转回身。 不远处跟随出来,静默站立在其后的一男一女,见状均皱了皱眉,没有人在少主面前这么粗鄙过……再看少主,却没有任何不虞之色。 “这说来有点奇怪,但我说的,都是真的!” 桑楹说着,抬头见少年只是静静地看着她,没有异样的神情,壮着胆子,用黑红一片的衣袖擦擦嘴角的血渍。 她不管擦干净与否,让嘴巴不那么黏糊,不干扰自己说话:“我是前天上午失忆的,醒来就发现自己什么也不记得了,然后被邬月桐和李诺琳带去了昭阳峰,见到了赵黎歌师姐。” “当时看她们样子,也疑惑我的言行,虽然没问我发生了什么事,但拿了一块奇怪的石头放在我体内,问我有何感受,看上去,都非常严肃。” “所以,你当时的感受是?” 少年手中忽地闪现一柄合起来的折扇,整体呈灰银色,散发着幽寒的气息。 他乌黑好看的眼睛闪过几丝玩味,薄软的嘴角翘起,俨然是兴致很好的样子。 桑楹不太理解他们都对这个问题感兴趣,但如实道:“像在泡在水中,有点舒服。” 他对这个答案似乎很满意,眼睛微微弯起,像明亮的月牙。 蓦然的,那合起来的幽寒折扇倏地向她的头顶打去。 后边两人见此情形,面色划过几分惊异。 桑楹瞧那灰银扇子马上落下来,也不闪躲,只呆呆地看着对方握住扇柄的手。 白皙莹润,指节分明,不过,为什么他的小指根部,会有一圈暗红色的伤痕? 扇子打下来,没有想象的那么痛,轻飘飘的,羽毛一样。 明明看着很迅速用力,落下时却这么轻盈。 “为何不避开?” 他这时才认真打量桑楹的样子。 “……不知道。” 这难道不是一个普通的扇子? 很危险吗? 但,他这样的人,要对她下手,她其实没有什么反抗的余地吧。 心像裂成两半,一块虚无平静,一块忧惧哀伤,她的情绪被不断牵扯变化。 少年闻言笑了,天真邪气的眼睛盛满了愉悦。 虽然他笑得很高兴,桑楹也能感觉的对方现在是真的快乐,但她并不能从他身上感到丝毫的温暖。 那漂亮的,月亮似的眼睛,依然冷,是冬日的阳光,看着灿烂明媚,皎皎若玉,实则没有什么温度可言。 “好,我信了。”扇子消失,他定定地看着桑楹的眼睛,语气带了点诙谐:“我叫苏枕流。” 是冷夕师姐说那个。 是让何意在她这里做事的那个。 苏枕流。 桑楹缓缓平复难言的情绪:“好,好的,我记住了。” 她顿了顿:“苏少主,请问你们一开始说的,拿来的东西是什么?” “珈珑的魂息。” 出乎桑楹意料的,苏枕流没有犹豫,直接说了出来。 “既然你问了,这件事情你继续接手好了。” 苏枕流注意她眉眼微微抗拒的神态,微微一笑。 他眼睛亮亮的,看着是那般骄矜可亲,有着孩童恶意捉弄后的俏皮。 嗓音也温和极了,又低又慢:“你若是再失败,不会有今天的好运。” 其实,他就是故意的,对吧。 桑楹深深吸口气,好让晕眩的脑袋多点清醒。 “明白!” 她硬着头皮接下,眼神飘忽发虚,嘴巴一张一合,说着自己都怀疑的糊弄话,硬邦邦道:“感谢少主宅心仁厚,放过我此次的失忆之误,请少主放心,无论如何!我都会把珈珑的魂息带来!为少主分忧解难!” 直念自己师尊名字,有点怪。 管不了那么多了,赶紧让苏枕流放自己一码再说。 对方被她的新奇言论逗笑了,笑声朗朗清脆,金玉质声。 不远处两人,见事情一步步变成这样,看向桑楹的眼神,都变得复杂。 笑完了,苏枕流问她,一开始来这是要做什么。 “我是来找赵黎歌师姐的,听说她在天衍斗阙的后院进行训练。” “赵黎歌?” “是,那天失忆后,赵师姐让我做了点事情,我现在得告诉她一些消息。” 苏枕流没有问到底是什么事情,只招了招手,后面两人中的女子便来到桑楹身边。 “走吧,我带你去后院。” 尽管身体虚弱,没甚气力,桑楹还是咬牙撑地起身,装作一切尚好的样子,走在那女子身后。 待桑楹感觉离开那亭子有一段距离后,她终于坚持不住了,一屁股坐在地上,说不出话来。 带她去后院的罗蓉有些警戒:“你要做什么?” 她这样能做什么,当然是歇口气缓缓。 “我……我,已经动不了了。” 这几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罗蓉:“刚才那里,你还好好的。” 桑楹:“……我装的。” 被苏枕流的手下打趴已经够丢人了,她不想在那里,一站起来就倒下。 快走为妙,倒就倒在外面,她也是要面子的啊。 罗蓉皱眉,仔细查探,发现她状况确实危险,丢过去一瓶灵液。 “喝吧,会好受一点。” 灵力威压确实会对人造成很大伤害。 但这样奄奄一息,半死不活的,也属于少见。 更何况,少主的素羽没有真的打在她身上。 桑楹道谢,立即喝下,很快感到缕缕的暖意涌向丹田,气力渐渐恢复。 “好神奇啊,喝了后,身体很快就好了。” “这不过简单的云气丹,只能让你恢复一时,撑一阵,你之前没吃过?” “额,吃应该是吃过的……” 罗蓉看着她,忽然意识到,有哪里不太对劲,脱口而出道:“你为什么不给自己运功疗伤,只单单让灵液在体内自行流溢?” 桑楹:“啊,要这样的?好,谢谢提醒,我回去就学。” 罗蓉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回去就学?” 桑楹摸摸鼻子,掩饰自己的慌乱:“我其实,对修炼灵药之类的,也都忘了。” 罗蓉紧紧盯着她,一言不发。 桑楹站起,拍拍早已不成样子的衣裳,打破这尴尬的安静:“好吧,虽然这听上去很离谱,不过我没有骗你。” 她挥挥右小臂,慢声道:“我已经好了,咱们,继续走?” 第11章 自由身 终于啊终于,到了赵黎歌的密楼。 罗蓉带桑楹进入密楼,将她引见给赵黎歌后就离开了。 徒留桑楹现在和赵黎歌面面相对。 赵黎歌心情很不好。 那几道剑法一直练不顺利,没有进展,现在自己的地盘,还要被人闯进,喊出来。 她眯起明珠般美丽的眼睛,见桑楹一副落魄不中用的样子,轻蔑一笑,声音疏离:“来得这么急,连罗执事都给你带路,什么事?” “师姐师姐,我已经找到沐雪,把他教训了。” “白流光的事,他答应了?” 桑楹背后发毛。 “师姐,沐雪说,白流光的培育,很看运气,他现在就是有心也很难种不出了。” 对方美目倩兮,端的是温婉明丽,却冷冷一笑,从兵器架上随意唤来一把,不由分说掷向桑楹胸口。 闪身避开,哗啦一声,有木板被刺破的闷声,剑已直直地插入桑楹背后的高厚屏障。 桑楹眼皮一跳,咽了咽口水,讪讪道:“师,师姐?” 赵黎歌不语,只召回剑,再度狠绝地劈向她。 桑楹根本没有身手,完全是靠本能躲避。她狼狈地摸爬滚打,在赵黎歌手下像逃窜的虫子。 任她再怎么躲,也是躲不了多少的。赵黎歌出完气,玩腻了后,桑楹身上已是剑伤累累,衣服成了乞丐装,破破烂烂。 “实在没用。” 赵黎歌嗤笑道:“几个月了,一直完不成,现在修为也弱得如同蝼蚁,脑子痴傻不堪,我要你还有何用?” 没等桑楹回话,赵黎歌已决断道:“滚吧,我不需废物。” 说着她手指一勾,桑楹腰间的一块玉佩飞到她手上,收了起来。 那是赵黎歌给他们这些人赏赐的灵玉,以示身份,可以凭借它在宗门捞到一些好处。 这说明赵黎歌彻底放弃桑楹了。 最主要原因并不在白流光,赵黎歌其实已经得到了比白流光更好的东西。 她这么做的原因很简单,桑楹现在对她已经没有什么利用价值,她要把给桑楹的资源转给上进的新人。 桑楹几乎是走一步缓三步出去的。 虽然受了这么多伤,但得知赵黎歌把她抛弃,她还是挺高兴的,为自己可少受别人牵制而高兴。 哈哈,她这就去告诉沐雪,赵黎歌不会再打探过来了! 等等,她现在又是这样一身伤的样子,再过去估计会麻烦沐雪。 他最近已经帮了自己很多次了,让他休息休息吧。 桑楹拿出一张纸鹤,录音道:“沐道友!告诉你一个好消息,经过我的不懈努力,赵黎歌不会再找上我们了,而且,我也不是她的手下了!以后欺负同门的事,我不会做了。 “总之还是非常感谢沐道友的谅解,配合,我欠缺的那些灵药,还有补偿的事情,我会记下的,等我休息好了就去!因为我现在,有点累了,受了一点伤,我想着过几天再和你说说后面的事。嗯,总之,祝沐道友一切顺利!我们还会再见的!拜拜吧!” 纸鹤录入声音,稳稳地飞起,飘向空中,向沐雪飞去。 这个用法,是在万事通的商铺那里学到的,纸鹤有很多用法,不止载人飞行。 看着纸鹤离去,桑楹的心稍稍安定下来,拿出另一纸鹤,飞回落雪峰。 来了这里两三天了,也该把自己师门的一些信息知道了。 不然,真的是在哪哪都会遇到各种问题啊! 此时还是白天,接近黄昏,从空中向落雪峰的方向看去,雪白的峰顶有着浅金的光亮,很是好看。 上清殿附近有一些弟子走动,不像那天晚上安静得什么也没有。 停在上清殿的广场时,还有几个同门朝她那里看了看。 就是眼神嘛,不是那么友好,很多都是对她现在落魄的样子,高兴大快人心。 桑楹不在乎,没关系,过不了多久,他们就会发现,这个坏师姐已经是过去式了。 她一瘸一拐地离开,想赶紧回到自己的小屋。 余光中看到有人朝自己这里走来。 定睛一看,英婉大方,丽质天成,是冷夕师姐!她身边还有一位俊逸翩翩的弟子。 桑楹不由得笑起来,朝冷师姐欢呼:“师姐!你来啦!” 冷夕微微一笑示意,旋即担忧蹙眉:“你这是怎么了,伤成这样?是有人报复吗?” 冷夕旁边那位弟子闻言嗤笑,不作言语,态度已明。 报复……桑楹心里凉凉,万一真有人要报复她…… 啊——先不想了! 她摆摆手,解释道:“冷师姐,你放心吧,不是报复,就是一些意外,不过后面问题都解决了!” 冷夕的表情依然有些严肃:“你的修为出了这样大退,又一身伤,让师尊给你看看吧。” “还有,你自来了落雪峰,很少上师尊的课,现在既想重新开始,给师尊道个歉认错,他定会愿意重新教导你。” 冷夕身边,嗤笑她的弟子给了答案:“冷师姐,桑楹心心念念一直要去昭阳峰,她可瞧不起我们这儿吧。” 桑楹对他解释道:“这位道友,我已经失忆,现在我已经洗心革面,决定不再走那些歪门邪道了!” 褚淮看着这个往日威风作武,刻薄狠毒的桑楹,突然冒在他面前,以一种认真淳朴的姿态,说着祈求理解的话,一时难以适应,扭头转身,绕在冷夕的另一侧。 冷夕看着褚淮,又看向脸上略有感伤的桑楹,替她解围道:“褚淮,我已同你说过,孙师妹已不再是之前的性子,不用这般嫌恶。” 褚淮目光落在别处,只嗯嗯敷衍几声。 冷夕同桑楹道:“师妹,你也不必如此伤怀,褚淮之前被你设计欺压几次,你想同大家解开隔阂,就慢慢来吧。” 桑楹感觉两眼一黑。 她要哭不哭地对褚淮道:“褚道友,之前真的真的很抱歉!我不会把那些错误视而不见,可之前做的恶太多,我现在有点忙不过来了……但褚道友你放心,我会弥补之前的过错的。” 褚淮这才重新正眼看她,就是表情,有点怪异:“行,我等着。” 在冷夕的要求,和褚淮看好戏的默认下,桑楹还是被架着前往师尊的去处。 一路上,他们给桑楹补了些师尊珈珑的信息。 珈珑是少年天才,初入仙途就展露头角,精于剑法,在体术,琴修上亦有造诣。进天衍门后,一直专于修道,是那一届弟子中翘楚中的翘楚。 后来出行历练,声名更震,更是在一次剿魔围猎中,凭借那惊世,冰裂满山的一剑,震惊了当时修真界的所有人,那时的珈珑,还未出师。 再然后,珈珑被问及在出师后的意向去留,他只是道,皆可,有助修行既便。 天衍门很高兴,他们又多了一位强大助力,便顺着珈珑的心意,同意他去了最偏僻的落雪峰,也很少给他宗门事务,好让他静心修炼。 珈珑刚收徒那会儿,不少弟子慕名想拜入他门下,后来又有大量弟子退出师门,另寻他处。 因为宗门给落雪峰分配的修炼资源有限,很多弟子修炼资源就很少,还有一个,那时的珈珑对于教学业务,还不是很熟练。 底下徒弟听得云里雾里,常达不到珈珑所说的要求,在不断挫败、虚度浪费时间、看着同行他峰道友不断向前的焦虑里,半道跑路,转去他峰了。 “啊?”桑楹面色纠结,忍不住嘀咕道:“他们都听不懂,我去了不是更听不懂,自取其辱吗……” “扑哧——”褚淮笑出了声,俊朗的面庞满是揶揄的嘲笑:“不错,变得有自知之明了。” 冷夕也笑了一下,但冷师姐是带着善意的微笑:“师尊现在教导我们,自是不会像刚开始那样。而且,你现在去师尊那里,是请师尊替你看看身上的伤病,修炼一事,不急。” 桑楹很感谢冷师姐安慰自己,她笑笑回应师姐,心里还是七上八下,不安紧张。 更深层准确地说,是心虚。 那个苏少主安排她要取师尊珈珑的魂息……想想都好可怕。 怎么可能取得下来!她一介弱鸡,珈珑那么强,被发现了岂不是会被直接一剑戳死…… 取不到魂息,被苏枕流一扇拍死; 取魂息,被珈珑一剑戳死。 横竖都是死。 好无力的选择。 不对,系统给了保护,死不了。可还是很困难啊! 桑楹内心叹息,魂息,魂息到底是什么? 冷夕见桑楹神色飘忽,眉聚忧愁,知她心里定是想了其他事:“芳雨,你在想着什么事吗?” “是,是在想一些事情。” 桑楹转转脑子,掰了个借口过来:“师姐,我刚刚来的路上,听到有人在讨论魂息,好像说,要取下谁谁的魂息。这个,魂息,是什么东西?它能取下来吗?” 冷夕闻言,正色严肃道:“魂息是修士魂体的特殊衍化物,有保护修士神识魂体等诸多作用,且魂息还藏有修士的个人信息,万不可随意被他人取走。不然,小则神识波动,大则致命缺陷暴露,被仇家利用,后患无穷。” 桑楹被吓到了,好吧,虽然潜意识知道魂息比较重要,没想到这么重要。 褚淮突然开口:“谁没事,会突然说要取他人魂息?桑楹,不会是你想又搞什么事吧?” 桑楹:……她,她这就要完了……? 冷夕见桑楹面色惨白惶然,只道桑楹被褚淮的猜忌吓住,纠正褚淮:“褚师弟,我已和你说,孙师妹变了,你如此言行,岂不是叫她伤心?” 桑楹感动地看向冷师姐,欢欣雀跃,目光诚挚濡慕,像被人安抚后的小兽。 这副可怜做小,傻傻讨好他人的样子,让褚淮莫名有些烦躁。 冷夕被她这样看着,心下一软:“取下魂息,除了用镇魂剂之类的强行介入手法,还有两种方法,一是魂息的主人自行取出,二是……” 冷夕迟疑一下,面上似有微微尴尬。 桑楹听着这半截话,好奇追问:“二是什么啊?是,不方便说吗?” “二是双修道侣在行欢好时,可将自己与对方的魂息交换。”褚淮淡淡道。 双,双修? 桑楹傻住了,喃喃道:“啊,好吧好吧,确实不方便说……早知就不问了……” 冷夕忍不住笑了:“其实这也没什么,道侣交换魂息除了以示永诚之心,还有其它好处,对二人的修为也有裨益。” 桑楹趁机找补:“原来如此,对了!我当时听到他们说取魂息的,好像就是一对道侣。所以,” 她转身看向褚淮,硬着头皮撒谎:“褚道友,不是我。” 好别扭……明明就是自己要做坏事,却不能被发现,不断圆谎…… 桑楹根本不敢直视褚淮的脸,只垂着眼,看对方清劲的身形。 “好,知道了。” 呼——她心终于落回原处了。 谁知下一刻冷夕的发问,又叫她的心直直提起来,冲向天端。 “芳雨,你有喜欢想结为道侣的人吗?” 冷夕的表情有些微妙,看好戏一样,好像很期待她的回答反应:“对了,你现在失忆,之前的事都忘记了,你还记得你之前喜欢的那个人吗?” 这是继沐雪其实是听雨后,第二个把她炸到的消息! 冷夕如愿看到桑楹震惊得不行的样子,笑容有些邪恶,贴心道:“需要我帮你回忆吗?” 啊啊啊啊啊啊!!! 当然是不要了!她现在烦恼的事情已经够多了……把她劈成两半都不够用了,她真的不想再知道些什么了。 桑楹像一个苦瓜,苦巴巴地逃避:“师姐,既然是过去的事,那就让它先过去,我对那种事情也不感兴趣,不用知道对方是谁。反正要是有缘,它哪天主动找上来再说吧。” 看见师姐眼中有些可惜的神情,桑楹悲伤叹了口气,哎,冷师姐也开始打趣自己了。 这样一路说着,三人来到了落雪峰的琼华院外围,珈珑的居所。 桑楹看着琼华院的外围设置,莫名有些熟悉。 这几块石头,那几棵古松,那堵旧旧的墙,凹凸不平的小广场…… 她是不是来过这里? “桑楹,走啊,师尊在里面等我们呢。”冷夕唤着愣在原地的桑楹。 “哦哦,师姐,我来了。” 即将踏入琼华院的那一刻,她想起来了,第一天夜里,迷失逛上清殿时,路过这里。 那,那她的师尊,应该没有注意到她吧……她没转几下,根本没人,很快就走了。 桑楹心下忐忑,乱作一团。 她低着头跟在冷师姐后头,为等下和师尊珈珑相见既迷茫又退缩。 琼花院种有棵棵雪云树,枝头若堆雪,远看如云聚,有清冽悠远的芬芳,闻之静心。 忽然间四周气流变幻,并不压迫,但很有存在感的气息弥漫着整个院落。 带着点微微的寒意。 源头就在前方。 她想抬头看,又不敢看,只低头看自己的脚,听冷师姐道:“师尊,桑师妹来了,她最近不知遇了什么事,修为直退,想来请师尊指点一二。” 下一刻,桑楹被冷夕拉出来,传音道:“快,和师尊说说你的情况,师尊很好说话的。” 很好说话? 桑楹深呼一口气,摆起惯常温顺的微笑,抬眼去看这位师尊。 那一瞬间,她整个人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