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揽娇凰: 朕的皇夫是死对头权相》 第1章 碰瓷政敌退婚登基 “相爷,她已经死了。” 谢景行月白的锦袍上溅满暗红血渍,冠发散乱,昳丽的脸上是从未有过的失态。 他死死盯着榻上气息全无的昭宁公主,声音低沉而疯狂:“救活她!” 太医伏地颤抖:“公主中的是牵机剧毒,五脏衰竭,大罗金仙也难救啊…” “不惜任何代价!”谢景行每个字都像从齿缝挤出,“她是破局的关键,必须活!” 曾经娇艳的昭宁公主虞昭宁,此刻如同一支凋零的花,华服凌乱,唇角残留黑紫血痕,脸庞是死寂的青白。 · 永嘉十七年三月初七,距离被毒杀还有三日的昭宁公主,在寝殿榻上猛然睁开了眼睛。 “昭宁,别装死了!”虞弘不耐地用脚尖踢了踢床榻,“能嫁入摄政王府是你几辈子修来的福分!” 见床上人未回应,他俯身,轻佻地勾起她一缕青丝,语气施舍:“不过是个伶人,也值得这般闹脾气?三日后大婚,莫再使小性子。” 他伸手欲抚她脸颊,“你这般痴恋我,京城谁人不知?” 就在他掌心即将触碰的刹那,女子猛地偏头避开,那双杏眸里没了往日的痴迷怯懦,只剩刺骨寒意。 “虞弘,”她唇瓣轻启,字字清晰,“我会找皇祖母退婚。” 虞弘笑意僵住,手悬在半空,如遭雷击。 她是穿来的工科博士,继承了原主所有记忆,也清楚的知道。 原主,一个连宫人都能轻贱的庶出公主,唯一的利用价值就是这桩婚约。 而她痴恋虞弘,却不过是对方眼中一个可笑又可怜的消遣。 作为即将失去价值的病弱傀儡,她明日将先被虞弘当众退婚羞辱,三日后再被皇叔虞銮毒杀。 此刻,她必须用这具卑微的身体,为自己搏一条生路。 “你要退婚,便自己去慈宁宫说清楚!” 虞弘怒气冲冲摔门而去的声音仿佛还在耳边,而此刻的慈宁宫却灯火通明。 虞昭宁垂首立于帷幔前,能清晰感受到四面八方投来的、或怜悯或讥诮的目光,她像一件待价而沽的货物,等待着主宰者的宣判。 她却视若无睹,目光坚定:“皇祖母,儿臣欲与虞弘世子退婚,求祖母成全!” 太皇太后倚靠凤榻,神色疲惫。 原本笃定她只是闹脾气,急匆匆赶来的虞弘急了,若真退婚,他的前途何在? 他忙跪地争辩:“皇祖母!孙儿与昭宁妹妹青梅竹马,感情和睦!婚约乃陛下金口所定,岂能说退就退?” “情深意重?”虞昭宁打断,眼中泪光点点:“表哥口中的‘情深’,是指去岁秋狝,你将我独自弃于狼群出没的西山吗?” 虞弘高声辩驳:“孙儿一片痴心,日月可鉴!妹妹定是受了小人挑拨!” 虞昭宁冷笑:“你名下三处外宅,五位红颜知己,上周还在万花楼一掷千金,与人笑言‘昭宁无才更无德,待皇帝老儿一死,我马上休了她’。如今物证俱在,还想狡辩?” 她示意婢女递上地契文书。 虞弘脸色瞬间惨白,这些都是他私下放浪的铁证,她竟是何时搜集的?他跪地磕头,语无伦次:“孙儿…一时鬼迷心窍…定是有人构陷…” 虞昭宁不再理他,转向太皇太后,声音越发坚定:“皇祖母,儿臣不愿嫁与品行不堪之人,误己误国。” 见太皇太后依旧沉默,神情隐有不耐,她心中一紧,果然,她只是一枚无足轻重的棋子。 可眼下父皇病重,不能再等了。 骤然,她语带羞怯,决绝出声:“儿臣…心有所属,已与右相谢景行情定终身!此生非他不嫁,求皇祖母成全!” 此言一出,满殿皆惊。虞弘目瞪口呆。 太皇太后浑浊眼中闪过一丝惊诧,终于正眼看向她。 右相谢景行?那位心狠手辣,连她都要忌惮三分的“玉面阎罗”?她这色厉内荏的孙女,何时竟与那权相有了牵扯? 记忆中,两人素来不睦。 见太皇太后来了精神,虞昭宁决意再加一把火:“祖母,右相大人曾指天立誓,说自宫宴初见儿臣,便魂牵梦萦,此生非儿臣不娶。否则便要自寻短见,更要与驸马爷玉石俱焚。谢相乃父皇肱骨之臣,祖母也不愿我大晟痛失栋梁吧…” 她适时留白,将一个被疯批权臣深情纠缠却无力挣脱的柔弱公主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 宫女太监们恨不得钻进地里。 虞弘大脑短路,来不及反应。 虞昭宁却不躲不避直迎审视,一身素服,脊背挺直,毫无珠饰的脸更显娇美。 太皇太后眉头紧锁。谢景行确是皇帝倚重的栋梁,文是探花,武有军功。却也是最大的威胁。再对比不成器的虞弘…若能用这无用的孙女暂时稳住他… 她看着孙女那苍白脆弱、泪眼婆娑的脸,终是缓缓点头,带着施舍般的语气:“既如此…这婚,便退了吧。哀家准了。” 悬着的心重重落下,虞昭宁几乎快要虚脱。这第一步,她总算是靠谎言与示弱卡着点迈了出去。 然而这口气还未完全舒出,殿外却猛然传来宦官一声比一声更急,高亢的唱喏。 “陛下驾崩,国丧!宣昭宁公主即刻奉诏登基!”这声音如同丧钟,穿透慈宁宫的寂静,也击碎了她刚刚获得的短暂安宁。 凌晨,天微微亮,太极殿前。 虞昭宁身着沉重衮服,一步步踏上汉白玉阶,百官山呼。 左右分别是一脸正气的摄政王虞銮,和神情莫测的右相谢景行。 告天,祭祖,一切在诡异平静中进行。 直至虞銮亲自捧上金杯,笑容和煦,却令她不寒而栗:“陛下今日登基,乃我大晟之福。老臣斗胆,请陛下满饮此杯御酒,示君恩浩荡,与臣民同乐。” 饮鸩止渴,还是当场毙命? 喝下,立刻成为傀儡,皇权性命操于虞銮之手,三日后暴毙。不喝,便是御前失仪,虞銮立刻有借口诛杀她这毫无实权的病弱傀儡。 虞昭宁颤抖着手接过那装的满满的大金杯。 低头一看,暗红色酒液隐隐有异物蠕动。 心想她就一病弱少女就这么难杀?有必要上这种蛊毒畅饮杯吗? 她抬眼看向左侧,那唯一的变数与生路。 “准皇夫”丞相谢景行垂眸跪立,绯袍玉带,容貌昳丽,周身却散发万年寒冰般的气场。 就在虞銮笑意达到顶点的瞬间,她拿出工科生毕生的演技,作势要一饮而尽,手腕却猛地一抖,将酒液向左泼去。 暗红液体呈抛物线,悉数泼洒在毫无防备的谢景行胸前,将金麒麟绣纹染得猩红。少部分溅落她手背,发出淡淡灼热。 金杯落地,满场死寂。 虞昭宁几乎不敢看这位原主记忆中头号政敌的表情。 然而出乎她意料的是。 谢景行缓缓抬头,酒液顺着他精致的下颌线滴落。他并没有发怒,竟极轻地笑了一声,优雅地拂去衣襟酒渍,又取出雪白锦帕慢条斯理地擦拭手指。 “谢、谢爱卿…朕手滑了。”虞昭宁堆起了与原主一般的娇矜模样。 “臣惶恐,陛下无恙就好。” 听到他这句话,虞昭宁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暗道这人似乎不如原主记忆中那般难对付,也许是被她的主动求婚给麻痹了也未可知? 然而,刚喘了一口气,却发现他寒冰般的眸底深处多了一丝诡异的玩味交织。 “陛下的手,”他声音好听如碎玉,却似毒蛇吐信,“若是不稳,臣可代为执杯。” 这分明就是**裸的死亡威胁,虞昭宁才放下来的心又死了,直听的头皮发麻。 然而异变陡生,虞銮暗中打了个手势,玉碑后猛地闪出一名刺客,白刃直指她心窝,御前侍卫竟齐刷刷让开通道。 高台上避无可避。 千钧一发,求生本能让手无缚鸡之力的虞昭宁死死的拽住了离她最近的“避险屏障”,谢景行。 “你—!”他眸中浓浓的嫌恶与杀意骤现。 “刺啦”一声,名贵的绯袍衣袖被撕裂。 两人在刺客冲撞下纠缠着滚下汉白玉台阶。 “有刺客!护驾!”台下终于反应过来,场面大乱。 天旋地转间,虞昭宁头埋入谢景行颈窝,竟闻到一股与他危险外表截然不同的淡淡草莓甜味,这股熟悉的味道突然令她脑中灵光乍现。 这不是穿越前实验室里,那个她只能远远仰望、连靠近都觉得是亵渎的天才教授沈聿身上才有的独特香味吗? 当时她还调侃他草莓吃多了,被腌入味了。 心脏不受控制地悸动,却又被她狠狠压下。怎么可能?那样耀眼的人,怎么成为这个视人命如草芥的疯批权臣? 不过是巧合,是她在绝境中产生的荒谬幻觉。 “陛下这般投怀送抱,”耳边突然传来他带着笑意的诡异低语,“是觉得臣比那些刺客…更好相与么?” 随即而来的是原主记忆,去岁宫宴,她曾当众掌掴谢景行,怒斥其是虞家养的狗。 看来,这梁子结得太深,几乎就没法解。 混乱中,她羞耻地察觉自己唇瓣擦过他冰冷的脸颊,最终在剧烈撞击中,与他渗血的唇角狠狠相触。 初吻…就这么没了。 气息被迫交缠,草莓味的气息带着血腥味袭来,和一种难以言喻的,亵渎了心中神明般的恐慌与心悸。 母胎单身的她双颊瞬间滚烫,几乎不敢看他。 晕眩中,她看到谢景行的嘴角破裂渗出血迹,他竟然浑不在意,甚至还伸出舌尖轻轻舔去那抹鲜红,配上他那张昳丽却苍白的脸,妖异得令人心惊。 这不正是从前沈聿毒舌挑剔她论文时,最经常做的那个招牌式小动作吗,明明顶着不同的脸,但是神情居然与她记忆中分毫不差。 竟然真的是他?沈聿! 虞昭宁的心脏在瞬间狂跳,几乎要撞出胸腔,那个智商超群却性格恶劣的高岭之花沈聿,他真的穿来了? 随着两人双双掉落在祭坛下方的平台上,翻滚终于停止。 虞昭宁被谢景行垫在下面,两人皆是发髻散乱,衣衫不整,浑身疼痛。 然而还不等她生出几分劫后余生的庆幸,却敏锐的察觉自己心脏处猛地传来一阵撕心裂肺般的剧痛。 那非人的痛感竟然比刚才的撞击都要强烈百倍,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她心脏里生根发芽,疯狂汲取着她的生命力。 “好痛。”她感觉眼前阵阵发黑。 上方的谢景行猛地睁眼,苍白脸上先是震惊,随即竟漾开一个比刚才还要灿烂,却无比危险的笑容。 “有意思…陛下这又是给臣下了什么新的牵绊?看来你和我,真要至死方休了。” 虞昭宁敏锐察觉他的脸色比刚才苍白,气息也有几分不稳。莫非他也同样剧痛? 与此同时,她清晰感觉到,一股不属于她的极致的厌恶夹杂着被冒犯的暴怒,如同洪水般猛地冲入她的意识。 这情绪明明白白的告诉她。 他想杀了她。 不是,她怎么突然能感知到谢景行的情绪? 她因这诡异的莫名连接感而感到恐慌。 此时,有忠心的侍卫终于冲破了层层阻碍涌了上来,潮水般将她…不,是谢景行包围。 “护驾!快传太医!保护相爷!” 谢景行闻声,目光却在瞬间冷却。 明明忍着同样的剧痛,他却淡然起身,连身型都不带摇晃半分,迅速扫视了一圈混乱的现场,眼神冰寒刺骨,对着冲过来的侍卫长轻描淡写地下令:“惊扰圣驾者,诛九族。清理干净。” 虞昭宁也想求救,却抵不过排山倒海的剧痛,意识涣散前最后一个念头是,众目睽睽之下,她名节已失,如果想活命,唯有牢牢抱住这条最危险的大腿才行。 不管是不是她的错觉,不管他有多厌恶她。 唯有沈聿,才有可能理解她的处境,甚至找到回去的方法。 她竟然靠着极强的意志力,强撑着本就病弱的娇躯,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在谢景行惊愕目光中,朝着一脸担忧而来的太皇太后深深一拜: “祖母!儿臣方才与谢卿已有肌肤之亲,众目睽睽之下,儿臣清白已毁。” 她抬起泪眼,满是卑微的乞求,却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求祖母应允赐婚,即刻立谢相为皇夫!” 谢景行瞳孔骤缩。 与此同时,虞昭宁清晰感知到谢景行内心的厌恶,看来他认定这是她为自己精心设计的圈套。 就在她万念俱灰之际,以为必遭谢景行当场拒绝时,意识渐沉,却听到谢景行轻轻笑了,那笑声带着无尽的冰冷与嘲弄,一字一顿,却清晰传入每个人耳中: “臣,求之不得。” 第2章 以命绑大佬度逼宫 荒谬的帝相大婚,在三日后仓促举行。 古代典礼极其隆重繁琐,吉服厚重层叠,闷热的很,虞昭宁本就病弱未愈,觉也没睡好,登基当日被刺杀如同噩梦般一直在脑中闪现,她强撑着一口气完成了各项仪式。 直到被搀扶着来到太庙进行最后祭告时,她只觉得眼前的一切都在旋转,耳边的礼乐声越来越远。 最后映入她眼帘的,是身旁同样身着大红吉服、俊美得惊心动魄、却面无表情的谢景行。 然后,她便彻底失去了意识,软软地向下倒去。 预料中摔在冰冷地砖上的疼痛并未到来。 一只有力的手臂及时揽住了她的腰,下一刻,她整个人被打横抱起。 迷糊中,她听到头顶传来一声极低却清晰的、带着不耐烦的讥讽:“啧,真是身娇体弱,麻烦。” 那声音冷冰冰的,可揽着她的手臂却稳得出奇,怀抱甚至称得上可靠,鼻尖萦绕着甜的发腻的草莓味,却与他那毒舌的嘴截然不同。 虞昭宁最后一个念头是:这人…好像也没想象中那么坏到家。 大婚之夜,帝后新房设在宫中昭阳殿。 虞昭宁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柔软的龙凤喜床上,厚重的冠冕和繁复的吉服已被换下,只着一身轻软的中衣。 谢景行远远地坐在窗边的榻上,自顾自地斟了杯酒,身上仍是那身刺目的红,侧脸在烛光下显得愈发棱角分明,疏离冷淡,却美得惊人。 整个婚房里静得可怕,只有红烛燃烧时偶尔发出的“噼啪”轻响。 虞昭宁端坐在床沿,心跳如擂鼓。 原主记忆中残存的对这位心狠手辣的疯批政敌的恐惧,此刻却如同潮水般涌了上来,几乎快要将她淹没。 听闻这位谢相初入仕途时,有位漕帮巨头,自恃手握运河命脉,藐视皇粮,拒不配合运粮上战场。 只不过三日,那位巨头及其一百零七名核心亲信的人头,便被整齐码放在他们控制的数十艘粮船甲板上,鲜血几乎将整个运河江面染红,从此“玉面阎罗”之名便不胫而走。 她正走神间,下巴却被微凉的手指猛地攫住,力道之大让她痛得蹙起了眉,一双娇美的杏目瞬间泛起泪水。 伴随着刺目的烛光,一张容貌昳丽近妖,令人惊艳的脸,直直地撞入了她的视线。 那人已经不知何时走近,凤眼微挑,居高临下,斜倪着她。眸色深沉如寒潭,此刻却因沾染了酒意,氤氲了几分迷离的雾气,却反而更添了一种危险的邪肆。 然而,就在四目相对的瞬间,虞昭宁只感觉自己的呼吸骤然停滞,大脑一片空白。 只因他的神态,那紧抿薄唇时的刻薄与挑剔,无一例外的和她上课的大学实验室里,那个屡次在答辩会上,将她批得体无完肤的学术导师,沈聿教授,一模一样。 这个越来越笃定的诡异发现让她浑身一激灵,她用力咬破自己的嘴唇,提醒自己,不行,绝对不能让他认出自己。 在现代,她和沈聿好歹身份平等,还可以据理力争。 但在这里,她只是个毫无实权的傀儡女帝,而他是掌权丞相。 他若带着宿怨,想要捏死她,比在现代让她论文不通过挂科都容易一万倍。 再说了让她在如此狼狈又弱势的情况下,去跟那个曾把她批得一无是处的死对头说“嘿,谢教授,是我,咱俩都穿了,帮帮我?” 这简直比杀了她还难受。 谢景行似乎并没有认出她来。他眸光只多凝了一瞬,便俯下身来,带着酒气的呼吸灼热地喷洒在她耳畔,声音低沉悦耳,却如同毒蛇吐信: “陛下如今,竟然像那无根的藤蔓,除了攀附本王,竟别无生路了?” 他指尖用力,捏得她下颌骨生疼,眸光却幽邃,似叹似嘲:“难道虞銮指望靠你这花瓶傀儡的二两骨头来本相这里当细作?还是觉得,你掉几滴眼泪,本相就会怜香惜玉?” 看来他还是怀疑这是她与皇叔精心策划的局。 她颤抖着弱不禁风的娇躯,以卑微的姿态,哭的梨花带雨,红唇微启,声音细若蚊蚋:“郎君、郎君大人…妾身不敢…” “不敢?”谢景行嗤笑一声,猛地松开手,走到桌边,倒了两杯酒。 那酒杯造型奇特,双蛇缠绕,蛇口相对,在烛光下泛着幽暗光泽。 “过来。”他命令道,语气不容置疑。 虞昭宁心脏狂跳,战战兢兢地走过去。越靠近,那张熟悉的冰美人冷脸带来的冲击力就越强。 他递过合卺酒,又命令道:“喝了。” 她只得上前与他手臂交缠,行合卺礼。 两人非常暧昧的距离,近到她几乎可以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甜香,气氛可以称得上旖旎。 她从没想到,有生之年竟然可以和沈聿喝交杯酒。 毕竟,在现代,他是年纪轻轻就高不可攀的,也是她默默仰慕多年的对象,而她只是他眼中资质尚可、却总被他批得一无是处的学生。 他居然都没有叫人来试毒,便仰头一股脑饮尽。虞昭宁虽然害怕,却只得屏住呼吸,小口将那辛辣的液体咽下。 谢景行放下酒杯,却并未起身。他忽然伸手,捏住了她小巧的下巴,力道不轻,迫使她抬头与他对视。 他的指尖微凉,目光却晦暗难辨,那双从前在实验室里只流露出古板刻薄的眼睛,此刻却变得异常深邃,令她心神恍惚。 难道这人穿越来了以后就性情大变了不成?还是说天底下真的有神态表情乃至气味都一模一样的两个人? “既然成了本相的人,”他靠得离她更近了,灼热的眼神意味不明的扫过她湿润杏眼与红艳唇瓣,语气竟然充满了危险的暗示,“是不是就该学学,如何取悦你的夫君。” “譬如…别再当着我的面露出这幅蠢不可及的表情?” 他背对着她起身,高大的身影投下沉重的阴影,语气听来似乎还是厌恶居多: “滚到榻上去!” 虞昭宁战战兢兢照做,犹觉心有余悸。 她颤巍着娇小的身躯,几乎是一步一挪的,爬上了那铺着大红金鸳鸯锦被的床榻。 暗暗说服自己不要紧张,如果他真是沈聿,那按照她对这位重度洁癖,且从不近女色的高岭之花教授的了解,他应当不会轻易染指她这个敌人送来的棋子才对。 然而,即便如此,她的脑海中还是不受控制地闪过那些关于眼前这位“玉面阎罗”那些令人闻风丧胆的战绩,三日沉江、头骨铺路… 她不知道他是何时穿越来的,又在这个位置上经营了多久,才养出了这般狠戾乖张的性情,想到要与这样的他做夫妻,就令她脊背发凉。 就在她如同风中秋叶般瑟瑟发抖,心神紧绷至极点时,察觉身侧的床榻微微一沉。 谢景行俯身而来,昳丽的容颜在她面前无限放大。 同时,一股清冽中带着冷甜的气息瞬间将她笼罩,如同密密麻麻般逃不脱的网。 虞昭宁只觉得心脏几乎骤停,下意识地紧闭双眼,如鸦的羽睫因恐惧而剧烈颤动,胆战心惊的等待着狂风暴雨。 然而,预想中的侵犯并未到来。 他只是俯身,一把攥住了她的纤细手腕,他的手虽冰凉,力道却不容抗拒。 虞昭宁痛得轻嘶一声,不明所以地睁开眼睛,却恰好对上他近在咫尺的脸。 烛光下,他那张昳丽的脸如同雪雕玉砌般,看不出情绪,却更显美得惊人,可她却敏锐发现他眉心微皱。 她正走神间,突兀的,感觉手指一痛,竟是他用银簪刺破她的手指,借了她的血,滴了几滴来落在床榻上那方洁白的喜帕上。 做完这一切,他立刻松开她的手,取出雪白帕子神经质般反复擦拭手指,仿佛触碰了什么不洁之物般。 一样的微表情,一样的洁癖,下一秒该毒舌了? 果不其然。 “今夜之事,若敢泄露半字,”他声音冰冷,目露杀意道,“本相会让你知道,什么叫真正的生不如死。” 虞昭宁明白,他是在伪造落红,刻意维持这场婚姻表面上的“圆满”。 好歹算是逃过一劫,她松了口气,乖巧的垂头敛目,羽睫抖动,声音微颤:“妾身…明白。” 心头那根紧绷的弦,终于稍稍松弛。 至少,暂时安全了。 紧跟着,他褪去外袍,只着中衣在她身侧躺下。两人之间隔着一掌距离,红帐内气息交融。 “睡吧。”他背对着她,声音听不出情绪,“我对病秧子没兴趣。” 虞昭宁望着他挺拔的背脊,心想这人连后脑勺都写着“别扭”二字。 但奇怪的是,明明是和深不见底的政敌同床共枕,应该保持紧张的时候,她竟然很快就沉入梦乡。 * 第二天早上,虞昭宁是在被一种被猛兽盯上,毛骨悚然的感觉中苏醒的。 还好,没死,还活着,手指也被细心包扎好了。 然而就在她刚松了口气,就猝不及防的与一双含笑的妖冶美目对上,这才发现那危险的疯批权臣谢景行竟然就半跪在塌前。 他换了一身月白锦袍,如鸦的长发未束,几缕垂落,更衬得他脸色病态苍白,唇色却殷红如血,指尖正把玩着一柄镶嵌着红宝石的金色匕首,那寒光闪闪的刀刃令她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凉气。 “陛下,醒了?”他轻笑,凤眸中却无半点笑意,只有一片探究的冰寒,“这饮血刀锋利精巧,臣很好奇,用它来取血解蛊,效果是否会更好一些?” 虞昭宁头皮发麻,只觉心脏狂跳。沈聿,果然不会轻易放过她! 只见他手中那柄匕首优雅的转了一个刀花,那刀刃便在瞬间精准的抵住她喉咙,可他低头望向她脖颈的眼神却阴鸷而痴迷,似乎只是在欣赏一件艺术品一般。 “解药。”他俯身,冰冷的薄唇几乎贴上她的耳廓,如同恶魔低语,手上的力道微微加重,“别考验本相的耐心。” “郎君…” 虞昭宁强迫自己冷静,压下骨子里翻涌而上的恐惧,用上了她能想到的最亲昵的称呼,声音带着刻意的示弱与柔软,“若杀了妾身,您…您能安然无恙吗?” 这声突如其来的“郎君”,似乎让谢景行眸光几不可察地一凝。 她趁势抬起手,不是去扒扯他的手腕,而是颤巍巍的指向自己的心口,杏眸因窒息而泛红,“郎君,不防先感受下…” 谢景行轻笑了一声,眸中戾气却更盛,手下匕首力道又重了几分,然而,几乎是同时,他眉心紧紧蹙起,脸色惨白了些,额角冒出些细微的冷汗。 他猛地松开了她,像被什么东西烫到一般。 虞昭宁立刻弓起背,爆发出剧烈的咳嗽,新鲜的空气涌入肺部,带来一阵刺痛。 “登基大典上,皇叔在那杯酒里给朕下了傀儡蛊,因你我共同滚下祭坛鲜血交融,发生了异变。郎君博览群书,难道没听过‘同心同命,一损俱损’的古籍记载吗?” 她趁热打铁,眼神丝毫没有躲避,看向榻边那手中匕首仍未入鞘,美眸中带着半信半疑光芒审视自己的谢景行。 “若是郎君还不相信,妾身还可以试验。” 她强撑着这两天饱受折磨的病弱小身板坐起身来,目光锐利的扫过榻边那根掉落的银发簪,毫不犹豫地拿起朝着自己右手食指指尖一刺,血珠立刻沁出。 几乎在同一时刻,身旁的谢景行,右手食指指尖竟凭空出现了道一模一样的伤口。 谢景行猛地抬手,瞳孔骤然收缩,眼神有些不可置信,深沉的眼底却多了一丝被冒犯的疯狂杀意。 “看来…有效距离内,物理伤害共享。”虞昭宁拿出了平时做实验记录数据的严谨与冷静。 “那么,再来测试一下感应距离。” 她忍着浑身酸痛,踉踉跄跄的下榻,一步步倒退着向殿门方向走去。 一步,两步……起初并无异常,但当她退到约莫十步开外时,一股强烈的心悸感猛地袭来,让她眼前阵阵发黑,几乎站立不稳。 而另一边坐着的谢景行,脸色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更加苍白,她下意识地向前迈了一步,那心悸感便稍有缓解。 虞昭宁又往回走了几步,平静道:“看来,超出一定范围,蛊毒就会反噬,倒逼我们两人靠近。” 内心却在疯狂吐槽,这什么鬼强制绑定机制,怎么比公司上班打卡还严格? 就在她以为谢景行的沉默是相信了时,却突然被他一把拽住手腕,往怀中一带,那力道大的几乎快要捏碎她的腕骨,身体被冰凉的怀抱禁锢,雪白的刀刃再次贴上她娇嫩的皮肤,激起一阵鸡皮疙瘩。 整个人被甜香笼罩,她心脏狂跳。 不是吧,沈聿,她已经足够严谨了吧,还来? 虞昭宁花容失色,瑟瑟发抖。 他的眼神毒蛇般锁住她,声音阴鸷的几乎快滴出水来,一字一句的像从牙缝里挤出来,问了一个十分关键的问题:“你、究、竟、是、谁?虞昭宁那个草包,绝无此等心机!” 虞昭宁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不是吧?她这么快在死对头面前掉马了?。 “我是谁不重要。”她整个人被他圈在怀中,无法动弹,强忍着被他拽得生疼的娇弱手腕,看着他美眸中变幻莫测的神采,决定再加一把火。 她索性挺直了背,直视着他,用一种近乎破釜沉舟的平静语气说道:“郎君若始终不信,大可现在就杀了我,用您手中的匕首即可。只是,您敢用您的命,来赌妾身所说的是真是假吗?” “本相最恨受人胁迫!”谢景行似乎成功被激怒了,晦暗的眼底翻涌着毁灭一切的疯狂,“即便同死,又何妨?” 玩脱了?!虞昭宁心脏骤停。 但箭已在弦上,她把心一横,非但不退,反而伸长雪白脖颈迎着刀锋向前一凑,脖子上立刻传来轻微的刺痛令她眉心下意识一紧,她却没有躲闪。 谢景行盯着她,那疯狂的眼神像是要将她生吞活剥,半晌,才从齿缝里挤出几个字:“你真当我不敢?” 几乎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殿内阴影处一道寒光乍现,一名隐匿已久的暗卫如同鬼魅般袭向虞昭宁前心,显然是谢景行暗中下达了格杀令,要做最后的试探。 虞昭宁心里怕的要死,但不躲也不避,索性把心一横,闭上了眼睛。 然而,那暗卫的匕首还未碰到虞昭宁的衣角,攻击却突然诡异地僵在半空,随即闷哼一声,软倒在地,不知死活。 殿内死寂。只剩下谢景行粗重的喘息声。 他轻轻抹去自己脖颈上凭空出现的血痕,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越来越大,带着一种癫狂的意味:“好…好一个同命蛊!虞昭宁,你好的很!” 半晌,那把精巧的匕首以一个干净利落的刀花入了鞘。 总算是…暂时相信了。 虞昭宁一张娇美的小脸上冷汗涔涔,虚脱般靠坐在榻边,内心欲哭无泪,说服一个死对头天才疯批,更比她通宵赶一百篇论文还要累一百倍。 * 然而,未等她喘过气,就在这时,窗外突然传来震天的喧哗声。 多件甲胄碰撞的整齐声音,杂乱的脚步声,伴随着数道正气凛然的高昂呼喊: “女帝陛下登基大典失仪,天将降灾厄!为保大晟国祚,请陛下即刻退位静养!” “臣奉摄政王之命清君侧!诛杀挟持陛下成婚的奸相谢景行!” 殿内的虞昭宁听的心惊胆战,这虞銮的动作快得惊人,显然,下蛊失败后,他选择了直接撕破脸,提前散步天象谣言来制造舆论攻势,再强行动用武力逼宫,反正她只是个毫无实权的傀儡。 这一整套连招十分丝滑,誓要将她这个废物与他的眼中钉政敌谢景行一并诛杀,一网打尽。 她青葱手指用力攥着衣角,惨白嘴唇几乎被咬破,额头上渗出密密麻麻的细汗,听着殿门一点点被撞开的声音,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第一次真切的感受到了什么叫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任人宰割的恐惧。 她不确定刚刚才被自己“说服”的谢景行,会不会因为他准皇夫的身份,并与她同命相连,而好心的管她的死活,毕竟他眼眸深处凝着的杀意与厌恶似乎并没有减少。 就在殿门即将被撞开。 千钧一发之际。 “哐当!”沉重的殿门被人从里面一脚踹开。 随即,一枚薄如柳叶的飞刀破空而出,精准地钉穿了最前面那名叫嚣的最厉害的虞銮亲信的咽喉,那人甚至还没来得及反应,鲜血便如瀑喷洒,瞬间倒地而亡,死状凄惨。 谢景行不知何时已经起身,整理好了衣袍,束好了长发,重新变回了那个睥睨一切,狠戾肃杀的丞相。 他站在门口,高大的身影在逆光中更显挺拔,月白色锦袍无风自动,如同神祇降临般,美得令人移不开眼睛。 他淡然扫过门外惊骇万分的叛军,最终落在脸色惨白虚弱的虞昭宁身上,薄唇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 “本相的人,”他缓步走出,华贵的靴子轻踏过地上的血迹,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每个角落,“也是你们这些杂碎能碰的?” 得,暂时安全,小命又苟住了。 虞昭宁刚松半口气,就听见他回头,下一句是对她说的,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浓浓嘲讽: “陛下这般无用,倒不如直接拟了退位诏书算了,省得拖累臣一同赴死。” 这嘴还能再毒一点吗! 第3章 放逐皇叔崭露锋芒 那人数众多的叛军很快就被谢景行暗中埋伏的一支身手极高的精锐暗卫军无情镇压。 他们不仅以少敌多,身手更是快得如同黑影般,来去自如的穿梭在那些乌压压的叛军中,使用的暗器五花八门,分工与行动都极具纪律性,几乎只是弹指一挥间就将那支叛军悉数杀光。 偏殿内外瞬间血流成河,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血腥气,而谢景行甚至连眼皮都没抬,只对最前面一身黑衣的心腹手下淡淡吩咐:“夜枭,清理干净,别脏了陛下的眼。” 语气平静得像是在吩咐打扫院子里的落叶。 她心想,这心理素质,不愧是沈聿。 他无论在哪里,都是这般掌控全局,冷静得近乎漠然。 从小到大连只鸡都没见杀过的虞昭宁强忍着胃里翻涌的恶心,颤抖着瑟瑟如秋叶的娇弱身子,告诉自己必须尽快适应这个世界的残酷。 然而他刚才那句毒舌,却如同匕首一般,狠狠扎进了她因为意外穿越为了苟命而残破的自尊心上。 她虽不是原主,不是那位真正的傀儡公主,不至于被这毫不留情的藐视打击得心神俱碎。 可是他这句话却瞬间点燃了她骨子里的胜负欲,尤其是在他面前。 “陛下,请吧。”谢景行转身暼了她一眼,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声音里带了几分催促“虞銮老贼想必已在朝堂上等着了。臣倒真想看看,您这位‘真龙天子’,能否镇得住场子?” 转头看向她的眼神却仿佛在说“戏台子给你搭好了,敢不敢上?” 又是这样的藐视与毒舌。 从前在现代实验室里,他就是用这种居高临下、全盘否定的语气,一次次将她辛苦得来的数据批得一文不值。 然而整个实验室的人都畏惧这位年轻有为的工科泰斗教授,唯有她,从不服输,为了自己坚守的理论和看不惯的学术不公,敢一次次的与他据理力争,两人才结下梁子,成为“死对头”。 可内心深处,她清楚,那一次次争执,何尝不是想引起他的注意,哪怕换来的是更严厉的批评? 凭什么到了这里,她还要被他看扁?就因为她此刻顶着个病弱傀儡的壳子? 她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喉头的腥甜,再抬眸时,那双总是氤氲着迷蒙水汽的杏眸里,竟迸射出一种清亮到近乎锐利的光芒。 她转过身几不可察的朝谢景行偷偷翻了个白眼。 谢景行捕捉到了这丝异样,眉梢不着痕迹地动了一下。 “去宣政殿。”虞昭宁吐出几个字,声音不再颤抖,反而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平静。 她径直往前走去。 那单薄娇弱的背影挺得笔直,竟然如同狂风暴雨中吹不折的翠竹,透出一种不符合年纪的决绝。 谢景行看着她的婀娜背影,眼底深处闪过一丝极淡的的讶异,随即又被惯有的寒冰覆盖,迈步跟上。 两人前往宣政殿的路上,气氛诡异到近乎压抑,谢景行虽然落后她半步,姿态看似恭敬,但那闲庭漫步的样子,更像是一种无形的掌控。 他忽而开口,声音不高,恰好让她听清,虞昭宁心中却感受到了他的厌恶,“你觉得用这婚姻与同命蛊的双重枷锁,就能将臣彻底绑死在您的船上?” 虞昭宁知道他认定这一切是她的算计。 她却并未辩解,只是轻声道:“形势所迫而已,丞相多虑了。” 心里却暗暗吐槽,如果不是为了苟住小命,谁愿意上你这个死对头疯子的贼船呢。 沿途遇到的宫人皆匍匐在地,瑟瑟发抖。 但虞昭宁还是能敏锐的察觉到,中间还有数道或好奇、或恐惧、或幸灾乐祸的目光偷偷打量着她这个刚刚经历“天罚”和“刺杀”却还顽强苟活着的新帝。 她心想,别人穿越当皇帝都是三请三让。 她这上岗流程倒是‘高效’,遇刺、中蛊、被疯批权臣拿刀赶着去打卡,中间连口气都不让喘。更是连个岗前培训都没有,差评! * 好不容易走到那灯火通明,金碧辉煌的宣政殿内,虞昭宁感觉后背衣服都已被冷汗浸湿。 而以虞銮为首的宗室和部分核心大臣已经明显等候多时,见她昂首踏步进来,脸上神情各异,气氛已是剑拔弩张。 虞銮几乎是在见到她的一瞬间,脸上已经迅速切换成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 要不是祭坛上亲眼看到过他的变脸与阴险。 就凭这精湛的演技,虞昭宁都恨不得亲自给他颁一个奥斯卡小金人。 “陛下您受惊了!”虞銮率先开口,声音依旧是洪亮正气到无可挑剔,“登基大典竟出如此不详祸事,实乃天降警示!为我大晟江山社稷思量,老臣与诸位宗亲商量,恳请陛下暂居昭阳殿静养…” “皇叔。”然而,那向来娇纵无度,又懦弱无主见的草包侄女突然出声打断了他,那声音不大,却仿佛自带了威严一般清晰地传遍整个大殿,令虞銮神色微诧。 她一步步走向那高高在上的龙椅,身旁的谢景行如影随形,她竟然真的搞定了那个与她向来不对付的妖相,虞銮心里一惊。 “朕无恙。倒是皇叔,朕有一事不明。” 她停下脚步,转身稳稳的坐在龙椅之上,姿态威严,目光锐利的扫过虞銮:“刺客为何能轻易混入祭坛?御前侍卫为何临阵脱逃?皇叔口口声声为朕安危,为何所调动的京畿营,包围的却不是刺客,反而是朕的偏殿?” 这一针见血的三连问,句句诛心。 瞬间引得殿内一片哗然。 虞銮脸色在瞬间微变,根本没有预料到她何时竟然变得如此伶牙俐齿,逻辑惊人,但很快镇定下来,甚至搬出了道德绑架,语气满是痛心疾首:“陛下此言差矣,皇嫂早逝,自陛下年幼至如今十余载,老臣以皇叔之心精心抚养陛下长大,无一日不兢兢业业,苍天日月皆可作证,可您看看您现在的样子!” 他声音洪亮,带着刻意营造的沉痛,不仅避重就轻,还试图转移所有人的注意“您从前是何等的娴静知礼,连只蚂蚁都不忍踩死,可如今,不仅在登基大典之上举止疯魔,更是于这庄严朝堂之上,眼露凶光,言辞犀利,对自己的皇叔步步紧逼,这哪里还是从前的昭宁?!” 呵,说不过就上精神病污名化?玩阁楼上的疯女人这一套?这老东西理念玩儿的还挺超前啊,虞昭宁在心底冷冷嗤笑。 虞銮转向群臣,状似无奈的摊开双手,仿佛在寻求认同:“诸位同僚都看得分明!陛下自幼体弱多病,此等剧变定是祭坛之上冲撞了神灵,以致邪祟入体,心神失守,老臣恳请陛下,为江山社稷着想,即刻移居温泉行宫静养,由高僧法师做法驱邪,更需即刻用药安神!” 说着,他使了个眼色,一名内监迅速端上一碗漆黑的汤药。 而一时间,“邪祟入体”、“心神失守”等词语迅速在殿内回响,诸臣纷纷面露忧惧,展开了热议。 虞昭宁几乎快被她这位皇叔这一手颠倒黑白的本事折服,他看似成功将她钉在“疯子”的耻辱柱上,让她所有的指控都变成“胡言乱语”。 然而就在这舆论即将被虞銮带偏的关键时刻,虞昭宁非但没有动怒,反而笑了。 她的笑声清冷婉转,带着一丝嘲讽,清晰地压过了殿内的嘈杂。 “…安神药…”龙椅上的虞昭宁似是自言自语的沉吟,却反而看向谢景行,语气调侃道,“皇夫,朕看你脸色也不太好,不如这碗药,赏给你先喝?” 一直沉默不语的谢景行挑眉看了她一眼,似乎对她的主动调侃有些意外,随即冷笑一声:“臣无福消受。” “邪祟入体?心神失守?”她转头坐正,嘴里重复着这两个词,“皇叔,你找的借口,比你调动京畿营的速度还要慢半拍。” 说罢,她不等虞銮反驳,猛地提高声调,如同宣判:“你说朕神智不清?那好,朕就让你,让满朝文武都看看,究竟是谁在装神弄鬼,谁在包藏祸心!” 她淡然的从发间取下刚才那支雪白银簪子,探入那太监送上来的漆黑药碗之中。 果然不出她所料,只是探进碗中不到五秒钟,那根银簪就变得通体黝黑。 刚才这药碗一端上来,虞昭宁就敏锐的闻到了一股不同于普通药材的苦涩杏仁味,那虽不是现代化学物,但却类似慢性植物毒素。 作为精通化学反应的工科博士,她瞬间起了疑心,毕竟从登基大典的刺杀就能看出,虞銮对她这个草包傀儡侄女一贯都是如此明目张胆的轻敌与蔑视。 “诸位爱卿请看!”虞昭宁举着那根银簪子,声音铿锵有力,“这便是朕的皇叔口口声声,要给朕灌下的‘安神药’,银针入药即黑,此乃三岁孩童都知的剧毒之药。” 她目光死死锁住瞬间脸色骤变,满头冷汗的虞銮,一字一顿地质问,提高声调,响彻大殿:“皇叔!你来告诉朕,告诉这满朝文武,你究竟是想要‘安’朕的神,还是想要朕的命?你这是‘忠心护主’,还是‘弑君篡位’?!” 那漆黑的银簪子,比虞銮那蛊惑人心的煽情言语更具冲击力,之前还被“邪祟”之说迷惑的大臣们瞬间一片哗然,看向虞銮的目光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与愤怒。 “竟然真是毒药啊!” “弑君!摄政王这是弑君大罪啊!” 虞銮彻底慌了神,指着虞昭宁,口不择言:“你、你陷害我,这毒肯定是你自己下的!” “笑话!”虞昭宁无所畏惧,直接乘胜追击,气势声音如虹,“药是你命人端上来的,人是你指派的,众目睽睽之下,朕如何陷害?难道朕能未卜先知,算准了皇叔你会‘好心’送来这碗夺命汤药吗?” 工科生的严密逻辑彻底碾压。 虞銮的狡辩在这铁一般的人证物证面前,几乎苍白得可笑。 “谢景行!”虞昭宁不再看面如死灰的虞銮,直接点名。 一直如同影子般静立一旁看戏的谢景行终于动了,他只是淡淡开口,但声音里那彻骨的寒意却令人心惊:“摄政王虞銮,弑君谋逆,罪证确凿,拿下。” 殿外等待多时的甲士瞬间以雷霆之姿涌入。 虞昭宁这才沉声下达了她穿越而来,真正意义上的第一道政令:“将逆贼虞銮一干人等,押入天牢,严加看管,没有朕的手谕,任何人不得探视,其党羽,由皇夫谢景行协同三司,严查到底,绝不姑息。” 虞銮似乎被这一朝之间便天翻地覆的惊变镇住,愣了半响,突然抬起头,眼神怨毒地看了一眼虞昭宁,然后死死盯着谢景行,狂笑了起来,那笑声状若癫狂,却令人毛骨悚然。 “谢景行!你以为你赢了?边关三万铁骑早已收到我虞銮的密令!到时我看你要如何护住这个草包傀儡!你放心!这大晟的江山,迟早都是我的!” “押下去。”谢景行眼神如同看一滩烂泥般, 甚至懒得回应,直接冷声命令,夜枭立刻上前将状若疯癫的虞銮强行制住拖走。 一场荒唐的逼宫篡位的闹剧,这才总算暂时落下了帷幕。 虞昭宁稳坐在龙椅上,看着虞銮被拖走,看着群臣头一次心生敬畏地跪拜告退。才终于敢片刻放松心神,早已被冷汗浸湿的背缓缓靠向椅背,紧张的心跳逐渐平复。 她深知虞銮虽然已经被短暂扣下,但他身为前朝至今根基深厚的重臣,不仅手握兵权,而且党羽派系极多,背后的势力更是牵涉甚广,盘根错节,今天只不过是一碟开胃菜,一个微不足道的开始。 一想到后面还有数不清的麻烦与敌对势虞昭宁只觉得瞬间身心俱疲,太阳穴突突直跳,恨不得当场表演一个龙驭宾天。 另一边,殿门终于缓缓合上,隔绝了外界的喧嚣同时,只有那枚阴晴不定的美丽危险炸弹谢景行还站在仅仅距离她龙椅三步之遥的地方,姿态十分疏离。 虞昭宁刚想主动对谢景行说点什么,类似于“郎君辛苦,合作愉快”这种冠冕堂皇的场面话,他却已经先一步开口了。 只见他慢条斯理地用一方雪白的丝帕一根根的擦拭着手指,仿佛刚才下令拿虞銮是玷污了他的手一般,殿内暖黄色的烛火照在他昳丽而冰冷的侧脸上,为他添了几分温度。 “陛下今日…”他顿了顿,语气里依旧听不出喜怒,唯有惯常的浓浓讽刺,“倒是让臣刮目相看。” 虞昭宁心中微动,正为这疯批美人总算是说出了一句“好话”而高兴,他接下来那句恶劣的话语却让她再次遍体生寒:“看来这同命蛊,除了让臣恶心之外,偶尔也有点用处,比如,至少能逼得兔子学会咬人了。” 他终于抬眸,视线第一次真正的落在她身上,虽然那双优美的凤眸里依旧没什么温度,但之前那种纯粹的看待废物般的鄙夷,似乎淡化了一丝。 “不过,”他话锋一转,唇角却又勾起一抹没什么笑意的微妙弧度,“陛下若以为凭这点小聪明,就能让臣心甘情愿当您的护身符,那便是痴人说梦。” 他又悠然向前的走了两步,依旧保持着君臣之间的礼貌距离,眼神却如同毒蛇吐信般居高临下的锁定她。 “今日之事,不过是清除了一窝聒噪的老鼠。边关铁骑,朝廷暗桩,虞銮留下的烂摊子,桩桩件件,麻烦,才刚刚开始。” 说罢,他又轻笑了声,冰冷的眼神锐利如刀,仿佛在说“倒要看看你还能撑多久”。 最后,他微微颔首,语气轻描淡写却字字清晰如寒玉: “陛下好自为之。在解开这该死的蛊毒之前,臣会确保您…活着。但也,仅此而已。” 说完,不待她回应,他转身便走,月白色锦袍在空中划下一个冰冷的弧度,没有丝毫留恋。 这就走了?这是把她当成工具人用完就扔? 虞昭宁看着他的背影,只觉得一口气堵在胸口喘不过来。 * 然而,当她傍晚回到寝宫,却惊讶的发现原来虞銮精心布下的用来监控她的眼线侍卫居然全都被换成了陌生面孔。 为首的侍卫长甚至恭敬禀报:“奉丞相令,护卫陛下安全。” 虽然眼神锐利,却明显的让她多了一丝可控的安全感。 这个疯子,嘴上说着麻烦,行动倒是很诚实。虞昭宁心下总算稍安,心想至少短期内,她的生命安全有了一定保障,小命能苟住。 夜深人静,她躺在宽大的龙床上,却毫无睡意。白天一直处于高度紧张的心弦终于放松了下来,内心同命蛊的存在感反而更加清晰。 她能隐约感觉到另一边谢景行似乎也未曾安寝,甚至还有一种烦躁压抑的情绪隐隐传来。 更让她心惊的是,在某一瞬间,或许是因为蛊毒的深层连接,她眼前竟然模糊的闪过一个破碎的画面,刺耳的警报声,四处弥漫着浓烟与刺鼻气味,混乱的人群四处逃窜,而一个高大俊美的年轻男人,竟逆着人流,用力推开阻拦的手臂,在那此起彼伏惊呼声中,义无反顾地冲向了那间仍在爆鸣的,她的实验室。 画面戛然而止。 虞昭宁骤然睁眼,心脏狂跳,冷汗涔涔。 他竟然真的是沈聿! 可是他为什么要冲进去? 那个平日里对她极尽挑剔刻薄的人,在那种时刻,为何明知危险却还想救她? 难道…一丝荒谬的、不敢深想的期盼,悄然在心底滋生,却又被她迅速压下。 别傻了,她对自己说,他救你,只是出于教授的责任,或是别的什么原因,却绝不会是因为…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