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琵琶捉鬼后我成了玄门顶流》 第1章 琵琶 眉州市中心,“暗涌”Livehouse。 舞台灯光昏沉,台下观众寥寥,有的正心不在焉地刷着手机。 郁弦坐在舞台中央的高脚凳上,怀抱着他那把酸枝木五弦琵琶。琴颈上,镶嵌着一块温润的羊脂玉,在昏黄光线下泛着微光。 他拨动琴弦,一曲《春江花月夜》流水般淌出,清灵悦耳。 观众台最阴暗的角落,蜷缩着一个透明的学生身影—— 一个因过量服用药物而滞留于此的地缚灵。 郁弦上个月演出时就发现了它,本想视而不见—— 师父去世前警告他,远离这些事,安分活下去。“音律术”向来不为天师界所认可,几乎等同于歪门邪道,只是用来自保的。 可……地缚灵身上散发的迷茫和痛苦——它困在这里太久了。 最终,郁弦还是在曲调中融入了几个变调,音符里裹挟上一丝师门秘传的“安魂”曲意。 “就这一次……弹完就走,应该不会有人发现。” 何况,这顶多算是……顺手之举。 然而今晚,地缚灵异常躁动。 它周身弥漫的黑气在乐声中非但没有平息,反而像被激怒一般,剧烈翻涌起来。 “不对……”郁弦心头一紧,指尖加快,《春江花月夜》的平和被打破,节奏略显凌乱。 地缚灵猛地抬起头,空洞的眼眶锁定郁弦,裹挟着冰冷的怨念,直冲而来! 郁弦下意识猛一划弦! “铮——!” 一声裂音炸响。他胸口一闷,试图安抚亡魂的曲意被撞散,指尖传来火辣辣的痛,胃里一阵翻涌。 —— 反噬。 台下仅有的几个观众被这噪音惊动,不满地抬起头。 演出费怕是要扣光了!郁弦脑海里闪过这个比反噬更让他胃痛的念头。 他甩甩手腕,深吸一口气,正准备强行转换更激烈的曲调—— “啪、啪、啪。” 清晰的掌声,从入口处传来。 一个染着红发的年轻男人倚在门上,嘴角挂着玩味的笑。他身边还站着一人,面若寒霜,眸光冷峻。 红发男人径直走到舞台前,目光落在郁弦的琵琶上。 “啧,‘朱砂弦’,‘音渡魂’。”他挑了挑眉,“郁先生是吧?手法挺野啊。” 郁弦的心沉了下去。他认识这两人袖口不起眼的水云纹样——是道教监察会的人。 完了,麻烦还是找上门了! 红发男人掏出证件:“褚奇。这位是嵇松。我们接到举报,你非法动用音律术,扰乱此间阴阳秩序,导致地缚灵怨气激增。请你跟我们回去接受调查。” 那名叫嵇松的冷面男人,目光扫过暂时僵直的地缚灵,屈指一弹,一枚古铜钱破空飞出,精准嵌入地缚灵额心。 “……雷火发,鬼神死。六甲六丁,天丁使者……一切凶恶,风刀斩斫。急急如律令。” 低沉的咒语声中,地缚灵连惨叫都未能发出,便化作一缕青烟,被铜钱吸收。 嵇松手一招,铜钱飞回他掌心,那缕青烟也随之消散。 演出中断,台下观众大为不满,一哄而散。 郁弦闭了闭眼。不仅演出费一分都保不住,估计老板还要他赔钱。 半小时后,道教监察会眉山分部,二仙庵东偏殿。 殿内值班的小道士,一脸冷漠地将一份文件递给郁弦。 “郁天师,基于道教监察会调查,确认你违规运用禁术‘音律术’……现处以个人积分一千五百万,并责令为本会无偿服务十年。由于您之前积分为零,所以当前积分是:负一千五百万。您是否有异议?” 负一千五百万?! 郁弦眼前一黑。咸鱼如他,此刻感觉自己也要被拍死在沙滩上。 供桌上,纯阳祖师吕洞宾的金身法相庄严,默默注视着一切。 褚奇拍拍他肩膀,“小兄弟,想开点。积分嘛,欠着欠着就习惯了。就算最后还不上,协会也不会真拿你怎么样,顶多就是把你扔进某个秘境里关个百八十年……” 嵇松冷冷瞥了褚奇一眼,后者立刻讪讪闭嘴。 “我没有异议。”郁弦声音平静,实则内心已是一片废墟。 异议?他现在连异议的力气都没有了。 郁弦回到家中,反锁上门,随后对着墙壁上挂着的画像上了三炷香,又往供桌的杯子里倒满了可乐,还开了一袋薯片,端正摆在画像边上。 画中人面容清俊,身着道袍,背负长剑,脚踏祥云,眉宇间带着几分疏狂与孤高。 正是郁弦这一门的祖师爷——商咎。 此人生于清末,据说还留过洋,天赋绝伦,精通诸多道术,音律术恐怕是其中最不值一提的末道。可惜,最后却落得个偷盗师门重宝、屠戮同门后不知所踪的恶名。 奇怪的是,最近他总能梦到这位祖师爷,梦境还越来越清晰! 梦中,大佬恶狠狠抱怨他上的香太劣质,熏得头痛!还要他供奉汽水和薯片! 郁弦秉着宁可信其有的态度,斥巨资买了坐忘斋的上等乌沉香。 愿祖师爷在天之灵保佑他能顺利还债! 郁弦轻叹一声,打算练练琴,却提不起精神,随意拨弄了几下琴弦。 此时,一个男人的声音在他脑海深处炸响: 【吵死啦!弹的什么鬼东西,断断续续,呜咽如泣,是给本座哭丧吗?!】 郁弦浑身一僵,血液仿佛瞬间凝固。 幻听? 他已经惨到出现精神问题了吗? “幻听?”那人嗤笑,“本座在你这破琵琶里睡了不知多少年,今日竟被你这不成调的魔音吵醒,真是晦气!” 琵琶?他在我的琵琶里?! 郁弦猛地低头,看向怀中的酸枝木琵琶。声音……是从琴颈上镶嵌的羊脂玉玦中传来的。 “你……你是谁?” “商咎。” 郁弦:“!!!” 商咎!祖师爷?!记载中早已陨落的疯子!他的残魂,竟藏在自己的琵琶里? “不必惊讶。你魂魄不全,八字极阴,乃天生的‘招鬼圣体’,能活到现在已是奇迹。若非我这栖身的琵琶与你气息相连,暗中护持,你早被那些脏东西啃得骨头都不剩了。” 郁弦想起自己从小到大确实格外“吸引”那些东西,师父也曾叹息他“魂魄有缺”。难道,他说的是真的?! “至于你为何能唤醒我——”商咎语气略显复杂,“你方才心绪激荡,拨动了徵弦。加上你的那点微末根基……罢了,阴差阳错。” 他话锋一转:“你现在有两个选择。” “一,我现在就吞了你这一缕孱弱生魂,虽不能彻底恢复,但也能补益不少,提前脱离这玉玦。” 一股寒意窜上郁弦的头顶。 “二,”商咎慢条斯理,“你那‘音律术’只学了个皮毛。后人参不透我留的典籍,故步自封,这术法失传也是可惜。念你诚心供奉,本座便教你真正的‘音律破邪’之术,助你还清债务。作为交换,你要帮我找到另外六块‘白玉锁’碎片。” “当年本座遭人暗算,魂魄被镇压于‘白玉锁’中,后来玉锁碎成七块,其中最大的一块随这琵琶流落至此……待全部找齐,我自会离开,到时你我两清。” “我选二。”郁弦拂在琵琶上的手指微微颤抖。 他强压下心中恐惧,想到欠下的巨额积分,还有监察会的强硬态度—— 无论如何,商咎的确是目前唯一的救命稻草! 商咎:“还算识时务。既如此,便先立个‘魂契’吧。” 一段拗口的咒文钻进郁弦的脑海。 大意是双方在事情办成前不得相互加害。若违背,则受魂飞魄散之罚。 郁弦依样念诵——这下连灵魂都签了卖身契了。 商咎:【别发呆了!想还债,就立刻去监察会的网站,接任务。躲在家里做缩头乌龟于事无补!】 这话戳中了郁弦心窝。他一向得过且过,本想着拖两天再说,谁料这“祖师爷”竟然如此严苛!明明不是债主,还要催他赚积分! 郁弦暗自吐槽,却不敢反抗,硬着头皮登录了道教监察会网站。 网站设计简朴,任务列表琳琅满目,但积分高的任务要么地点遥远,要么难度标注为“中”或“高”,不是他一个刚入坑的业余咸鱼能碰的。 他的目光最终停留在一个难度为“低”的任务上。 【任务编号:D-107】 【地点:眉山市,“惊魂”密室逃脱体验馆】 【内容:调查四人失踪及精神异常事件,查明怨念来由,净化怨念之源。】 【报酬:100万积分】 【备注:已有三位同行接取。】 一百万!虽然对于总债务是杯水车薪,但已是目前能看到报酬最高的“低级”任务了。而且人多,应该能划划水……吧? “就这个吧。”郁弦点击了“接取”,右下角突然弹出一个私人提醒窗口—— 【特殊能力使用特许:任务中可使用音律术。注:非任务场景禁用,违规扣减 500 万积分/次。】 郁弦:“…………” 感情道监会的规矩,就是看能不能帮他们干活儿! 又当又立!! 商咎:“他们给你开这个口子,也省得你藏着掖着。准备一下你的琵琶,让我看看你究竟废物到什么程度——” 第2章 风铃1 第二天一早,郁弦背着琵琶,按照导航来到了位于市郊的“惊魂”密室。 一个身材高大、面容冷峻的年轻人已经等在那里,正是来自眉州云台观的陈璋。 他见到郁弦,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 很快,另外两名道士也到了。 先到的是天师丘云,面容稚嫩,看上去不过十六七岁。跟在后面的年长者自称张筌,他直接略过郁弦,仅仅朝陈璋行了一礼。 密室的李老板再次讲了一遍这些天的诡异事件—— 一个月前,叶秋在密室游戏结束后精神失常; 一周前,玩家李南在回家后自杀; 昨夜,午夜场。情侣小苓、小寒和两个学生何思、钱明四人在密室中失踪,至今下落不明。 “具体情况就是这样……”李老板说完,递过几张照片。 照片上,李南的左边耳道里插着一把螺丝刀,脸上却带着诡异的微笑。 郁弦胃里一阵翻腾。 “我们去现场看看。”陈璋说道。 密室内光线昏暗,构造复杂。陈璋取出罗盘,指针微微颤动,却无法精准定位。 “郁道友,”陈璋看向他,“你可有发现?” 郁弦本想划水摸鱼,此时被点到,有点心虚:“我先试试——” 他学艺不精,更没什么实操经验,但“探灵”还是绰绰有余,于是轻轻拨动商弦。 “铮……” 一个清冷、悠长的泛音在寂静的密室里荡开。 郁弦闭上限睛,全力感知。那泛音如同投入水面的石子,激起一圈无形的涟漪。 音波扩散,触碰到的墙壁、道具都能反馈回不同的“信息”。 “神庙’那里……”郁弦轻声道,“残留了极强的怨念,可以听到……无数痛苦尖叫的回声,被记录了下来,怨念不断重复、叠加。” 陈璋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他从未见过有人用这种方式探灵。 张筌扫了郁弦和他的琵琶一眼,嘴角撇了撇,没说什么。 陈璋:“李老板,打造成‘神庙’的那间密室里面有没有发生过什么……怪事?” 李老板苦着脸:“庙门口原本挂着一串白瓷风铃,是从收旧货的那里淘来的,说是民国老物件。之前,有员工想把它摘下来清洁,刚碰到就昏了过去,醒来后胡言乱语,非说听见好多人在他耳朵里哭喊、尖叫。但当时我并未多想……” 陈璋:“风铃还在吗?” 李老板:“不,不见了!就在昨晚何思他们失踪的时候,监控明明拍到他们进去时风铃还在。之后,监控全部失灵……等我们发现人不见了,警察进去找时,那串风铃就找不到了!凭空消失!” 丘云脸色发白:“会不会那些人被风铃给……吃掉了?!” 张筌:“按最坏结果估计,四人可能已经遇难。而且,就死在这密室里。” 陈璋和张筌决定当晚午夜进入密室,举行招魂仪式,看看能否获得新线索。 丘云缩在一边,窥着张筌的脸色,一言不发。 郁弦内心是拒绝的,但其他三人都同意,他只好把“能不能在外面等”的话咽了回去。 午夜零点,密室内部。 四人计划分头行动,分别去“祠堂”“义庄”“村民王家”“神庙”四个密室场景中举行仪式。 丘云抽签抽中“祠堂”,郁弦抽到“村民王家”。 丘云:“郁哥,你一看就是顶尖高手,能不能和我换换!我,我道行低微……” “祠堂”听起来确实比“村长家”要恐怖一点,也许还会招出点别的东西。 郁弦见他满脸惊怖,忽然想起十五岁那年师父死后,自己靠弹琵琶卖艺谋生的悲催经历,心头微动,答应下来。 —— 密室通道内光线昏暗,“安全出口”的牌子散发着幽幽绿光。郁弦怀抱琵琶,背包里装着符纸香烛,慢慢朝“祠堂”那间密室走去。 在他踏入祠堂的瞬间,眼前忽然变得一片黑暗。随之,耳畔响起一阵风铃声。铃声急促尖锐,好像有人正站在自己身边,贴在他耳边摇动风铃。 风铃振动,卷起的气流拂过耳畔,冰冷刺骨。 商咎:【往前走,别停。】 郁弦不敢朝两边看,铃声却亦趋亦步,紧紧跟着他。 周围的温度越来越低,他感觉脚下的路早已不是密室那种平整的方砖地—— 猛然间,只见眼前袭来一片白光,昏暗的密室消失了! 郁弦眼睛被照得酸痛,只见前方出现了一片灰雾弥漫的荒村。 “!!!”郁弦僵在原地,抱紧琵琶,“这,这是哪儿?!” 商咎:【果然是声境! 白瓷风铃是载体,记录了一段含有怨念的声波。声波能量百年不散,形成一方牢笼,类似额——你们说的亚次元空间,将我们吞了进来。你运气不错,第一次出活就碰上这种稀罕玩意儿。】 郁弦适时吹捧:【师祖真是与时俱进!】 ——连“次元空间”都知道。 可这运气他是一点都不想要啊! 商咎:【我是在你电脑上搜到的——顺便查一下当年陷害我之人的下场如何。】 郁弦:? 这位大师和他玩的是同一个电脑吗? 路边有块铜匾,上面刻着“聚铃村”三字,旁边还有一行小字:“……村侧黏土,忽生异变,黏性顿竭……乡人重修神庙,荐献祭品,祈神降福……” 村道上野草丛生,两侧民居破败不堪。 郁弦发现家家户户的正门边上,都挂着一串陶瓷风铃。风铃做工精致,铃身上绘制了不同的图案,不时轻轻摇动,发出一阵细碎铃声,在一片死寂的村庄中回荡着。 风铃招鬼,不过此地村民以制作陶铃为生,有这种风俗不足为奇。 一路深入村庄,眼前出现了一座漆黑古朴的建筑,牌匾上写着“铃业传芳”四个字。 —— 这才是聚铃村真正的祠堂。 “来人啊!救救我……我在这儿——” 祠堂内传出了微弱的呼救声。 郁弦推门而入,赫然见到失踪者之一,小寒。 只见他偏着头,趴在地上,满脸挂着凝结的血块。 忽然,祠堂内阴风大作,供桌上的灵牌开始摇晃起来。眨眼之间,十几只鬼影从灵牌中间钻了出来——皆是左耳淌血的凶戾恶鬼! 它们的目标,正是郁弦这个“活人”! “师祖!”郁弦惊呼。 “叫什么?你的琵琶又不是烧火棍!拨动第四根徵弦——此弦至阳,专克阴秽!再念我教你的‘破邪咒’。” 郁弦一咬牙,指尖拂过徵弦——这是一根颜色暗红、以特殊法门制作的朱砂琴弦。依照商咎所授法门,他猛一划弦! “轰——!” 一道带着灼热气息的音浪,以他为中心轰然扩散! 音浪所至,冲到前面的鬼物尖叫着化为青烟。 剩下几只也被灼得浑身冒烟,惨嚎着退回灵牌中。 “居然……真的有用!” 郁弦脸色苍白,手指刺痛。但这是他第一次见识到徵弦,也就是朱砂弦的真实威力!! —— 以往,他最多用音律术净化怨灵。这种攻击类术法只在典籍上见过,却从未成功用出来。他还曾怀疑师门的“音律破邪术”是否真如监察会所言——是江湖骗术。 琴弦颤动不已,郁弦盯着自己的手指,抑制不住心脏狂跳。 原来之前一直在门外徘徊,今日才是初窥门径! 这就是咸鱼翻身的感觉吗! 商咎叹道:“三分力就能吓退的东西,你用了十分,白费体力。” 郁弦:“…………” 刚刚升起的成就感瞬间被打压。 忽然,他的指尖感觉到一股微凉的气息,手指火辣酸痛之感顿时减轻大半。 郁弦一愣,摸了摸琵琶上的玉石。 “激战”后,鬼物暂退。郁弦凑近了才发现,一根木棍从小寒的左耳刺入,贯穿其头部,将其钉在地上。 小寒还没意识到自己已经死了,叫道:“你是来救我的!对不对!我好痛啊,快帮我把这棍子拔出来!” 郁弦转身就跑,只听身后一声巨响,祠堂的门自动合拢上了! 他忽觉脚步一沉,重心不稳,跌倒在地。 只见小寒一把拽住了自己的裤脚。 “留下来……永远留在这里……你走不了的!” 小寒把自己的脑袋从木棍上一寸寸拔出来,朝郁弦方向爬去。他的左耳处冒出浓郁的黑气,其中的强烈怨念熏得人头痛欲裂! 商咎:【想想,昨天我还教你了哪些术法?心法口诀是什么?正好拿他练手。】 郁弦:………… 小寒越爬越近,他的头部被木棍刺穿,破了个大洞,红白相间的脑浆滴滴答答地流了一地,而琵琶里这位祖师爷仍是一幅袖手旁观的姿态。 生死关头!情急之下,郁弦福至心灵—— 宫商角徵羽五弦,第一根“宫”弦主镇封和净化! 邪祟既从此窍入,便从此窍破之! 郁弦灵光大现,对准小寒左耳的伤口,在宫弦轻轻一拨。琴音厚重如山,如同洪钟,直接灌入小寒魂体深处。 只见小寒身体剧烈一震,口中发出的不再是哀嚎,而是一声被镇压的闷响。 道道黑气自他左耳中逸散而出,正是被“宫”音逼出的怨气。 随着怨气散尽,他陷入了永久的平静。 郁弦盯着小寒的尸体,想起案件资料中的玩家李南,是用螺丝刀刺穿自己左耳后死亡。 商咎:“古时燕南地区民风独特,认为左耳象征污秽。在献祭前会刺穿祭品的左耳,以示对神明的虔敬。” 所以,刺穿左耳是一种献祭仪式?! 郁弦忽然想到村口铜匾上写的“荐献祭品”,惊道:“小寒因刺穿左耳而死,刚才牌位里爬出来的鬼魂,死相和小寒一模一样,难道——” 当年的祭品是人! 村民制作陶铃,最依赖黏土质量。而聚铃村的黏土出了问题,所以用人祭求神赐福! 可为何整座村的人都被刺耳献祭? 郁弦带不走尸体,找了一圈,在祠堂角落发现了小寒的手机。 “声境”无法与现实世界沟通,但郁弦发现了一条通讯记录。 是他的同学小苓打来的,持续一分半钟,时间显示——凌晨12:25。 商咎:“从腐烂程度来看,小寒应该是在接过电话不久后遇害的。” 嘟嘟—— 此刻,页面显示出一条来电信息,来电人——小苓。 郁弦:………… 猝不及防。 第3章 风铃2 他盯着通讯界面,狠了狠心,按下接听键。 “小寒……是你吗?”声音闷闷的,像从什么封闭空间中传出来的。 郁弦低声道:“是!你在哪里?” “我……我在一个很黑的地方,周围有人在哭,还有人在说话……” 郁弦:“你身边还有人?!是另外两个人吗?” “我好疼,我……在它的肚子里!” 听筒中忽然传来幽幽铃声。 商咎:【快挂断!】 可那声音极有穿透力,瞬间从左耳钻进大脑中。郁弦只觉脑中犹如万蚁啃噬,神经几乎崩断。他想将手机移开,手臂却根本不听指挥。 琵琶上第三根“角弦”自动振响,盖住了铃声,郁弦快速挂断电话。 我在它的肚子里? —— 郁弦突发奇想,用自己的手机拨通丘云的号码。 根本没“信号”。 商咎:“没用的。只有成为声境中的一员,这些超越时代的东西才能在此使用。” 看来死人,不,只有被献祭给神的人才属于这个世界。 —— 祠堂外,雾气更浓,其中隐隐有黑气流动——正是百年来汇成的强烈怨念。 想来陈璋他们也被卷入此地,郁弦决定尽快和队伍汇合。 商咎催促道:“雾是怨念造成的迷障,会让人丧失方向感,困死在此地。先用泛音探探路。” 郁弦走得缓慢,每隔一段便停下,轻轻拨动用于探灵的“商弦”。 泛音荡开,触碰到破败的房屋。郁弦凝神细听: “土没粘性,瓷坯全,全裂了!马上要交工,这可怎么活啊……” “就是那个寡妇,克死丈夫,还和村里的男人们勾勾搭搭,触怒了清铃元君!” “照我看,就该让她献祭,赎罪……” 郁弦忽听不远处传来一阵铃声,与此同时,一个红衣身影一闪而过。 商咎:【有陷阱!小心!】 可惜,祖师爷说晚了一步。 郁弦后背一凉,脚下踉跄,一头栽进面前的小院,五弦琵琶被甩到一边。 他想快速爬起来,却又重重跌倒。 只见小腿被一条绳索死死缠住,绳索上五色流动——是玄门天师用来缚敌的连环索! 他的余光中,出现了那抹艳丽的红色衣角。 “郁哥,对……对不起!他们要捉我去献祭。我,我不想做祭品,我不想死……” 丘云身着红色广袖长袍,语无伦次,全身颤抖,却使劲按住郁弦肩膀。 此刻,小院院门口挂着的陶铃铃声大作。 “祭品逃到李家了!” 七八个村民鬼魂闯了进来,其中一人拿着生锈的铁签,对丘云道:“王顺,这个月你王家门口的风铃响了,你们被仙君选中啦!必须出一个人献祭!就算逃到李家也躲不了——除非,李家有人甘愿替你!” 一个老者道:“总归要献祭一人。仙君收到祭品才会赐福,我们的黏土才有救啊——” 王家?不就是自己最开始抽中的地点! 看来这些鬼魂神志全无,只是在不断重复生前的言语行为,沉沦于活着的记忆中。丘云进入了王家,也被他们默认为是王家人! 丘云:“他,他就是李家的,他愿意替我献祭!”说罢,他快速脱下红袍丢到郁弦身上,跑进小院正屋,啪的一声关紧了门。 老者面露凶色,“好!你李贵儿既然愿替王家小子献祭,就别怨我们了!” 郁弦:? 这是声境给他分配的新身份?! 死到临头,郁弦咸鱼翻身,甩开那诡异红衣,从背包中掏出几张辟邪符扔过去,随后疯狂向琵琶处蠕动。 但这几张低级符箓的攻击性微弱,只是暂时逼退了冲到前面的恶鬼。 此时,拿铁签之人已经抢上前去,揪住了郁弦左耳! 角落里,琵琶琴颈上原本温润无暇的白玉玦,此刻却晕开了一点墨色——一个身形颀长虚影浮现出来,西装笔挺,胸口挂着一块银链怀表,只是面容模糊不清。 祖师爷显灵! 商咎拾起琵琶,随意揉动几下徵弦。琴音高亢激烈,铿锵有力,瞬间打散那只即将捅穿郁弦左耳的恶鬼。 音波所及,其余几只村民鬼魂随之魂飞魄散。 老者怒道:“这是聚铃村约定好的献祭规矩!你,你你居然敢——” 他话没说完,一柄桃木剑从门口飞来,刺入他胸口。 老者的魂魄开始燃烧,眨眼间消失殆尽。 陈璋解开了郁弦腿上的连环索。 郁弦:“多谢道友!”他连忙检查了一遍琵琶——万幸没摔出裂痕。 门口挂着的陶铃忽然疯狂摇动起来,声音尖锐刺耳,小院的门窗被震得噼啪作响。 陈璋和郁弦捂住耳朵,根本无济于事,魔音入脑,令人恨不得捅穿自己的耳膜! 这时,他们才发现风铃下悬挂的根本不是瓷质铃舌,而是一颗血淋淋的人头—— 是个七八岁的男孩,目光恶毒,盯着二人。 小孩子道:“吉时已到,祭品呢!仙君可要发怒了!” 郁弦恍然,原来挂风铃并非民俗,而是仙君用来挑选祭品、监视村民献祭的耳目。 陈璋:“糟了,丘云!” 二人推开正屋门,屋内空无一人。 地上有一串血迹,延伸到侧窗边。窗户大开,显然丘云是从此被拖出去的。 门外雾气更浓了。 陈璋剑尖指向风铃,“到神庙最近的路怎么走?” 小孩儿的脑袋嗖一下躲进铃身,嘻嘻笑道:“晚啦!何况,你不是聚铃村的嘛?怎么还来问我?!假惺惺!” 商咎忽然传音:【方才在祠堂——】 他的声音很轻,听上去有些虚弱。 郁弦反应过来:五弦对应五行,第三根“角弦”对应“木”。陶瓷属土,木克土。刚才,商咎就是用此弦压制电话中的风铃声。 他快速弹了个单音,琴音嗡鸣,震得风铃叮咚作响。 小孩尖叫起来,“别弹了!住手,要吐啦!哕——” “你们从侧窗出去,一直往东走一刻钟就到!” 二人翻窗出去。路两旁,居民家门口挂着的风铃纷纷冒出来,都是一脸稚嫩的孩童。 盯着二人窃窃私语。 陈璋举着罗盘愣了几秒,问:“东在哪儿?我一进声境,罗盘就坏了。” 郁弦:“!” 冷面高手,是个路痴? —— 神庙。 庙宇被一层黑气笼罩,怨气冲天,几乎化为实质。 匾额上题着“清铃元殿”四字。 正殿极为宽阔,并排耸立着十数根殿柱,二人从侧门溜到一根柱子后面。 殿宇中央,立着清铃元君高大的神像。神像通体由白瓷打造,身披红色长袍,右手手持一串白瓷风铃。面目端凝,双目微阖,似笑非笑。 郁弦注意到,神像手持的风铃形制——和密室老板丢失的那串一模一样! 数十只村民鬼魂正跪在殿中叩拜,念念有词。 “……感念元君恩德,谨以清净之徒,恭献座前,月奉洁仪,不敢稍懈。叩祈元君垂慈,令黏土砂秽尽除……” 神像身前有个供桌,桌上躺着个人。 果然是丘云! 他的头部自左耳处被铁签子贯穿,早已死去多时了。 此时,祂慢慢抬起了手,扯掉了丘云的左手臂,送至嘴边大嚼特嚼。骨肉被碾碎,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清铃元君”,原来是个生食人肉的怪物。 陈璋面色发白,郁弦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强忍着不发出声音。 我好疼,我……在它的肚子里! 郁弦脑海中闪过小苓那通求救电话! 他和陈璋对视一眼,掏出小寒手机,拨通了号码—— 下一秒,轻快悦耳的手机铃声在大殿中回荡开来! “哪里来的声音?” “好像……是仙君的腹中?!” “不,这歌声我从未听过?难道是仙乐?” 跪拜的村民骚动起来,却没一个人敢抬起头来看。 陈璋忽然道:“不对,这是夺魄阵。我们中计了。” 夺魄阵! 郁弦曾在师门典籍上看到过记载,此阵不难破解,但可迷人心魄,入阵者往往不自知,除非快速找到阵眼,否则将神智失常,最终困死其中。 郁弦方才听到村民的交谈,便隐隐觉得奇怪: 声境中的村民鬼魂丧失了神志,只会复现生前的言行。小苓是昨晚才被卷进来的,这些鬼魂又如何会有刚才的一番对话? 恐怕他们从踏入带殿门之时,就已陷入阵法了。 “喂,小寒?你在外面吗?我出来找你啦——”小苓的声音从手机听筒中传来。 神像腹部裂开了一道口子,碎瓷片掉落,无数人骨和碎肉从中涌出,掉在地上,劈啪作响,恶臭逼人。 一具完整的白骨扒开口子,爬了出来。白骨挂着许多肉渣,手中还握着一部手机。手机壳上印着卡通猫咪图案,挂着一个水晶吊坠。 骷髅眼眶空洞,却锁定了郁弦,笑道:“小寒!我在这里!”她四肢扭曲,朝郁弦快速爬来。 郁弦急捻动朱砂弦,音刃不强,只打断了小苓一根肋骨,将其逼退数十步。郁弦见状,立刻绕柱逃跑。 跪拜的村民也发现有人闯入,包围了陈璋。陈璋挥剑躲避的同时,祭出一张召神咒,念道:“星斗还罡,还步清堂。神兽辅我,百神扶将。急急如律令。” 符箓红光闪动,霎时天地变色。声境的天空出现了一条裂缝。一只形似虎豹的神兽破空而下,闯入正殿,鬼魂见状纷纷逃窜。 可惜,骷髅类似于僵尸,不在三界五行之中。 小苓这副白骨架子丝毫不惧,朝郁弦穷追不舍。 一骷髅,一活人绕正殿转了一圈,又回到神像破裂的腹部前。 神兽在殿中不断徘徊,似是在寻找阵眼。 郁弦:【师祖,救命啊——】 商咎声音有些沙哑,似乎是刚睡醒,叹道:【她死去多时,只剩一堆白骨,刚才为何不用全力打散?还有,阵眼就在你身后。这一眼就能发现的东西,难在何处?】 郁弦顾不上祖师恨铁不成钢的嘲讽,他猛一回头—— 原本躺在供桌上的丘云正站在他身后! 丘云的胸口黑气缭绕,随着呼吸不断颤动,像是有生命一般。 从天而降的神兽盯着这个死活不明之人,却并未动作—— 阵眼在丘云的心脏里。 “小心!”陈璋叫道,一把将桃木剑扔给郁弦。 丘云和小苓的白骨架子同时扑向郁弦。 商咎:【哎!方才犹犹豫豫,现在被两面夹击。】 郁弦心道这位大爷真是躺着说话不腰疼! 他全力扫拂过五根琴弦,下一秒捞起木剑向身后刺去。 只听呲得一声,殿内恢复了平静。 桃木剑捅穿了丘云的心脏。 九宫阵破了。 —— 偌大的殿中,高大、冰冷的神像矗立中央。 神像脚边,昨夜的失踪玩家何思被绳索束缚在地,面色惨白,昏迷不醒。 何思身边,张筌正盘膝而坐,双手掐诀。他手中延伸出许多透明丝线,连接这座白瓷神像的躯体。神像周身浮动着漆黑如墨的怨力,与其纯白的身躯相比格格不入。 而这清铃元君像的面部竟是有血有肉的,只见其眉清目秀,双眸微睁,皓齿丹唇,容貌昳丽。 第4章 风铃3 陈璋:“是……堕神!” 郁弦:【这面容……难道是最初被村民献祭的女子?】 商咎赞道:【没错。祂吃掉那女子后,反被其怨念侵染,成了这幅非人非神的鬼模样。这种东西已经近百年没出现过了,倒是难得。】 张筌动了动小拇指,那些透明丝线便被牵动,这张活人面容便咧开嘴,朝二人露出一个微笑。 郁弦毛骨悚然。 “清铃元君”虽是堕神,却也早已成为张筌的傀儡—— 从进入声境的那一刻起,丘云、陈璋和他自己都处在张筌的监控之下! “二位的动作真是快!”张筌笑道,“郁弦,其实方才丘云还有一线生机,谁料你为了活命,一剑把他捅死了!” 丘云直愣愣站着,他双臂完好,左耳处也没有什么铁签。只有那把木剑贯穿了他的胸口。 一切都是九宫阵的幻象。 郁弦犹如五雷轰顶,全身血液仿佛在此刻凝固了。 他知道进入天师界将凶险异常,但没料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 商咎:【凝神!别忘了,丘云在村民家对你做过什么。】 琵琶颈上的玉玦碎片微光流动,郁弦感觉冰冷的掌心逐渐暖起来。 陈璋一把拔出木剑。 丘云瞪大了眼睛,鲜血从唇边不断溢出,随后重重倒下,很快没了声息。 陈璋:“我只知他早死了,其他的一概不知!倒是你,以活人为祭,强夺风铃中的怨念,化为己用,必遭反噬!” 郁弦这才注意到,神像周身围绕的黑色怨力正被丝线抽出,经由何思的身体,转化为一缕缕白光,涌入张筌体内。 张筌嗤道:“若打断仪式,这人就会立刻死!陈璋,你我同是五品天师,走到这层境界,想更进一步却难如登天!不过,天不负我,竟碰上一尊堕神,怨力又如此之强——” 陈璋面色发白,剑指张筌,剑尖颤抖,却并不出手。 忽然,清铃元君那张活人面孔动了起来! 祂睁开了一只眼。 “嘻嘻,昨日才来了一个小姑娘——让我看看是谁又来和我作伴呀?” 面容千娇百媚,但表情却僵硬无比,格外阴森。 祂抬起手,将张筌捏了起来。 “哎!吃了那么多人,却还是凝聚不了肉身!”祂喃喃叹道,“祭品一次不如一次,可都没有当年那个小娘子美味。罢了,多吃一个也是吃。但还是要先剔除内脏——” “不……不可能!我明明已经将你控制了……” 张筌尖叫着,想切断缠绕在祂身上的丝线,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动弹。 祂得意道:“我本就由人心中的黑暗汇聚而成,你一靠近,就被我识破了哈哈哈!!!怎么样?我配合的不错吧!” 祂轻轻摇了几下风铃,铃声尖利,好似万鬼嘶叫,令人心神巨震。 只见张筌眼球暴突,身体充气般鼓胀起来,他疯狂惨嚎着,叫声激得风铃快速摇动起来,铃声凄厉,在殿内不断回荡。 砰的一声。 张筌腹部破裂,内脏碎片喷溅而出,热气腾腾,溅得满地一片粘稠血腥,。大量黑气从中他腹中涌出,又回到了白瓷神像的躯体周围。 张筌像破布袋子一样,软软垂了下去。祂将其送到嘴边,三两口吞了下去—— 肉眼可见——神像周身的怨念更浓了。 祂手中的风铃开始叮叮当当响起来,显得快活极了。随之,一阵嘈杂的人声钻进二人的脑海中。 “你们这群畜生,为了黏土杀人……你们世世代代全都不得好死……” “有人吗?我被困住了!我的肚子,不,我的内脏没有了!为什么是我!!” “我不甘心……陈璋郁弦,你们走不了的……” 濒死之人的声音饱含怨念,此时被风铃释放出来,避无可避,令人心神动荡,烦躁不安,几乎要抓狂。 陈璋:“只有破祂法身,才能打破声境。郁道友,你帮我掩护!” 陈璋正要冲上去,只听神像轻笑一声,随后快速摇动风铃。瞬间,庙内阴影里涌出大量村民鬼魂,疯狂扑向二人! 陈璋祭出数张符箓,驱散冲到面前的鬼物,又挥动桃木剑斩鬼。 被怨念侵蚀的村民实在太多! 郁弦发现人的适应力果然没有上限,他甚至在短短几秒内挑选了一下破敌曲目。 《十面埋伏》的金石之音奔涌而出,伴随着无数细小的音刃,将靠近二人的鬼物纷纷击退。 琴声愈发高亢,试图盖过诡异的铃声。 就在此刻,腥风扑面! 一张青白人脸出现在郁弦面前。人脸已经腐烂一半,不少蛆虫在眼眶和耳道中钻来钻去。 是失踪玩家钱明! 郁弦被贴脸开大,气息一乱—— “铮——啪!” 朱砂弦断了。 他闷哼一声,腹中翻江倒海,踉跄跌倒。 钱明的脸越凑越近,他转动着剩下的眼球,“救,救救我!我只想活下去……我家人都在等我……” 这声音挤进大脑。郁弦感觉耳道中像被灌满了水泥,头脑昏沉,心烦意乱。 忽听商咎喝道:【稳住心神!你快要被它们控制了!】 郁弦猛地清醒过来,左耳剧痛。原来自己刚才正使劲拉扯自己的左耳,想要撕掉它! “噌——!” 无人弹奏,但琵琶弦兀自颤动起来。 裂帛之音自琵琶上炸响,音刃精准劈中钱明眉心! 是商咎出手了! 郁弦腿也不软了,闪身躲到大殿柱子后面。 只见陈璋正击灭几个眼前的鬼魂,“没时间了!郁弦,掩护我!”说罢他祭出一张符箓,符箓金光流转,朝泥塑神像冲去。 郁弦:“等……” 商咎轻声道:【木头脑袋!杀伐之音不可为,便换一条路。用《普庵咒》!】 郁弦瞬间明悟,强撑着散架的身体,指尖拂过剩余的琴弦。 清净平和的《普庵咒》如流水般淌出。 方才的杀伐之气尽数消散,只有无尽的安抚与净化之意。 琴音清越,音波所至,疯狂扑来的村民鬼魂动作骤然迟缓,脸上狰狞的表情逐渐平和,眼中恢复了一丝清明。他们魂体中的怨气在乐声中开始消融,丝丝消散。 风铃的铃音也逐渐被压制,殿内恢复了平静。 就是现在! 陈璋咬破指尖,在桃木剑上飞速一抹,以血为引,真言敕令: “五星镇彩,光照玄冥……五天魔鬼,亡身灭形!敕!” 桃木剑嗡鸣作响,绽放出璀璨金光,直劈清铃元君那张活人面孔! “咔嚓——轰!” 祂的面孔被劈成两半,血肉模糊。整座白瓷身躯立刻产生数道裂痕,随后轰然倒塌,化为齑粉! 祂手中的风铃掉落,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笼罩庙宇的百年怨念,烟消云散。那些恢复清明的亡魂,向着郁弦与陈璋的方向微微躬身,随即化作点点流光,消散于天地之间。 一切,重归寂静。 四周的景象逐渐扭曲、崩塌。三人回到的现实世界。 风铃碎裂,声境破了。 就在方才铃碎的瞬间,郁弦还隐约听到了极轻微一声笑——怀中的琵琶弦竟也跟着颤动。 不过,笑声一闪而过。 郁弦抱着断弦的琵琶,瘫倒在地,恍如隔世。 何思额头处磕了个口子,满脸鲜血,人事不知。 但玩家小寒、小苓和钱明—— 丘云死不瞑目,临死前还直勾勾的看着自己—— 郁弦打了个寒战,心里闷闷的,全身像被抽干了力气。 商咎轻声道:【多想无用,徒增烦恼罢了。你看看那串风铃——】 声境一破,载体风铃重新出现在密室中。 只见风铃铃身碎裂,铃舌却完好无损。 这铃舌竟然不是白瓷所制,而是一种暗红色的奇异物质,触手冰冷刺骨,仿佛能吸走周围的温度。铃舌背面还刻着“七九”的字样,像是某种编码。 陈璋递过一张回春符:“郁道友,辛苦了。我已经叫人来送何思去医院,小苓的尸骨也会交还给她的家人。至于这串风铃,需交给监察会鉴定……有时间,你一定来云台观找我。” 郁弦接过符箓,只觉疲惫感瞬间减轻许多,道:“多谢,改日一定拜访!” 任务完成。张筌和丘云已死,他可以和陈璋平分100万积分。但陈璋坚持将自己的部分积分让给他,所以目前的积分是——负一千四百万。 看着这个数字,郁弦叹道:“路漫漫其修远兮——” 这100万积分,赚得真是折寿。对了,还要自己掏钱补断掉的朱砂弦。 深夜,郁弦擦拭着琵琶。商弦忽然轻响了一下,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他身旁。 郁弦:“!!!” 房间内只开了一盏小夜灯,光线昏黄。 但这次郁弦看清了商咎的面容——面若凝脂,眉似远山,眸光潋滟,温润柔和,鼻梁高挺,还架着副金丝眼镜。虽有几分女相,却是神清骨秀,宛若玉树瑶林。 倒是和画中那副疏狂傲世的样子大相径庭。 他身着一袭墨色长衫,衣袖处绣着竹叶暗纹,胸口别着一块铜色怀表。 不过,他记得声境里师祖穿的是一套灰色西装,怎么还换了套衣服?! 商咎坐在他身边,郁弦只觉一抹极淡的沉香萦绕鼻尖。 商咎道:“虽说要集齐玉玦才能恢复真身,但随着你力量的增强,我也能暂时离开一段时间。” 他顿了顿,“今日最后那一曲《普庵咒》,总算有了点‘音律破邪’的威力。” 这算是……认可嘛?! 郁弦受宠若惊,心中不禁生出一丝窃喜。 只听商咎话锋一转,“不过还差得远,连最基本的护身音障都维持不住……明日开始,练习翻倍!若再如此,也不必去还什么积分,直接找块豆腐撞死算了!” 郁弦:“……” 这就是平时练琴摸鱼偷懒的下场吗!放过他吧!! 商咎没告诉郁弦,那曲《普庵咒》只有道行高深的天师才能使得出来。当年,他虽是随手创制此曲,可也是练了两遍才圆满弹下来。 而自己这位年轻可爱的乖徒弟,听了几句指导,第一次使用便发挥出如此威力——天赋之高,连他都不曾见过。 真是有趣儿极了。 —— 郁弦的手机提示音响起。 褚奇:小兄弟,恭喜你首战告捷。好消息,总部推荐你去云台观挂单,毕竟有很多高积分任务,你一人可是独木难支。葛观主是出了名的好人……怎么样,是不是很贴心? 【陈璋邀请您加入群聊“云台观道友交流小组”】 郁弦心道云台观速度也太快了吧!他点击加入,群里立刻有了反应。 陈璋:欢迎郁道友。@全体成员这位是郁弦郁道友,是道教监察会推荐来的,近期在观中挂单。 岳添灵:哇!欢迎郁师兄!听说你音律术超厉害! 迟遇:欢迎郁施主。若有需要帮忙之处,尽可直言。 葛抱真(观主):欢迎小友,今后就是云台观的一员了。若有任何疑难,可与陈璋探讨,亦可来寻我。 郁弦还没来得及回复,岳添灵的私聊就弹了出来:郁师兄!听说你明日要去医院看那个幸存者何思?我和迟遇也想去,带我们一起吧?我们也可以帮他安魂净心…… 第5章 索道 翌日上午,医院门口。 郁弦背着琵琶,打算一会儿弹《春江花月夜》,净化何思在“声境”中沾染的怨念。 风铃案之后,他才知道何思也是眉州大学音乐系的大三学生,主修钢琴,与他算是同系同学。 三人汇合。 何思被诊断为轻度脑震荡,见郁弦来了,苦笑道:“多谢你了,听说那天是你朋友送我来的医院。” 郁弦见他眼下青黑,面色苍白。受“声境”怨念影响,他周身还缠绕着一缕黑气。 “何思,你那天在密室晕倒了,可还记得什么?” 何思:“我听到一阵风铃声,还有很多人在说话……之后,我看到很多没有耳朵的——”他艰难地咽了咽口水,“村民。我躲在了神庙的供桌下面,不敢出声,后来就晕过去了……医生说我有幽闭恐惧症,晕倒时碰到了头,思维暂时出现混乱……” 郁弦松了口气,但愿何思不会留下什么严重的心理阴影。 岳添灵点燃了特制的安魂香,清淡的草木气息弥漫开来。迟遇手持念珠,敲击木鱼,低声诵念着舒缓的经文。 何思看上去放松了不少,周身含有怨念的黑气在诵经声中逐渐消散,面部笼罩的郁郁之气也开始褪去,精神稳定许多。 没过多久,他沉沉睡去。 离开医院时,天色尚早。 郁弦不免想到声境中那些死去的人,还有——住在琵琶里的这位老祖宗…… 心累! 岳添灵道:“发什么呆?走了——听说磐溪路那家西餐厅的甜品特别好吃!咱们去尝尝——” 为了感谢二人帮忙,郁弦做东。三人决定坐“9号渡江索道”前往。 9号索道是新开发的线路,运行不到三年,是前往老城区的最佳方式。 索道缆车全透明,限额八人。 除了郁弦三人,还有提着电脑包的一男一女,估计是去上班的。一个抱着孩子的女人和一个老人也赶了上来。 江边风大浪急,江岸设置了极高的防护网。 脚下是奔流的江水。行至江心,窗外忽然漫起浓雾。 一股腐烂的臭味忽然蔓延开来,其中还夹杂着江水的腥咸味。 味道是从那老人身上散发出来的。 只见老人紧紧抱着一把破黑伞,眼神混浊,喃喃自语。 上班族男人皱着眉,低声骂了几句。 抱着孩子的母亲坐在老人旁边,也往一旁挪了挪。 下一秒,缆车内的灯光闪烁了几下,彻底熄灭。 广播里原本柔美的背景音乐被一阵刺耳的电流声取代,随后,一个冰冷的的女声开始播报: 【欢迎乘坐9号跨江索道。终点站:西山坪。预计运行时间:六分钟。】 【欢迎乘坐9号跨江索道。终点站:西山坪。预计运行时间:六分钟。】 …… 商咎:【现在几点了?】 郁弦大感不妙,缆车发车时是十一点零五,此时已是二十分了。 他们在车上呆了十五分钟,居然毫无察觉! 缆车如同迷失在浓雾中,丝毫没有到岸的意思。 播报声不断循环,在狭窄的车厢内回荡。 “怎么没信号!报警电话拨通不了。” 母亲怀中的婴儿被播报声吓得大哭起来,母亲慌忙安抚。 忽然,缆车悬在半空,猛地晃动起来。车厢内灯光闪烁,广播里的女声变得扭曲尖利! 【时间到了……为什么不走……留下来……都留下来!给我陪葬!】 脚下,是湍急的江水,缆车距离江面大概十余米。 车厢四壁开始无声无息地渗出水珠,迅速汇聚成流。 车厢内,水位正迅速上升! “水!哪里来的水!”众人惊慌失措。 “车窗打不开!”“安全锤呢!怎么没有……” 男人掏出电脑砸向车门,门锁纹丝不动。 郁弦左手绞弦,右手弹拨绞合起来的角、徵二弦,音刃所及,车窗出现丝丝裂纹,却又瞬间消失—— 音律术的威力在水中被严重削弱。 岳添灵低声道:“恐怕是水鬼作祟,看样子想淹死我们。” 水鬼?难道在这缆车里? 瞬息间,车厢内的水位已没过众人的大腿。 迟遇手持念珠,默念咒文。 念珠隐现光芒,形成一道微弱的屏障,暂时减缓了水位上涨的速度,但不过杯水车薪。 商咎悄声道,【先别管这些——是那把黑伞。】 郁弦猛地看向那老人,那老人倏然撑开黑伞,遮在女人和她怀中的婴儿上方。 岳添灵见状就要夺伞,此时母亲怀中的婴儿忽然停止哭泣,眼神空洞,发出一阵尖笑,张口朝岳添灵手腕咬去。 “伞中藏鬼——是水鬼附身!”岳添灵朝婴儿扔出一张雷火符。 但被附身的婴儿动作只是微微一滞,随后四肢并用,快速爬到车窗上。 婴儿像壁虎一样扒住窗户,转过脸—— 只见其面色惨白,身上冒出大量黑紫色尸斑。 众人纷纷躲在迟遇背后,老人则愣愣坐在座位上。 缆车顿时朝一边倾斜。 “我的孩子!”母亲冲上去。 郁弦想拽住她,但触及她手腕的瞬间,只觉一片冰冷。 母亲——不,那被水鬼附身的躯壳停住脚步,背对着郁弦,头却180度扭了过来。 她的面部快速开始腐烂,身体则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起来,像一具充气的皮囊,散发出浓烈的腥臭,缆车内的水位因她的动作翻涌而起。 她转动眼睛,目光逡巡,锁定了那个上班族男人! “留下来……”她喉咙里发出咕噜的水声,伸出浮肿的手臂,一把抓住那个上班族男人的衣领。 男人吓得魂飞魄散,全身瘫软,却在被拖倒时拽住了离他最近的郁弦! 两人一同跌入已没过胸口的水中。 郁弦猝不及防,呛了好几口水,咸腥的江水灌入口鼻,视线瞬间模糊。 他挣扎着试图浮出水面。刹那间,一只手握住了他的脚踝。 这手不知是从哪里冒出来的,苍白、冰冷,正死死拽住他的脚踝。 冰冷的江水灌入口鼻,他感觉肺部快要炸裂,但无处借力,根本站不起来。 死亡的气息从脚踝向上蔓延,冻结血液,似乎要将他的灵魂一并冻僵。 那个夜晚! 郁弦脑海中忽然闪现出七年前,那个死亡降临的夜晚—— 也是这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师叔满身污秽之气,像是被什么东西附身了,满手是血,屠戮了师门满门。 满院的血腥味至今不散。 师父拼死将他推开,让他快跑,远离玄门,不要再动用任何道术! 它又出现了?!它附身师叔,杀死师父,如今终于找了回来!要把自己溺死在江水中! 【你清醒一点!】 商咎的声音在郁弦脑海中炸响。 下一刻,一股无形的力量自他怀中琵琶爆发而出! 无人弹奏,朱砂弦却自发震颤,发出一声锐响! “铮——!” 一道音刃劈向缆车侧窗,玻璃应声碎裂,江水如决堤般向外涌去! 尾音荡开一股杀伐之意,狠狠撞向那只苍白诡异的手。 郁弦脚踝一松,转瞬间,那只手已消失无踪。 他快速爬起来,大口喘气,心脏狂跳。 原来仇人一直离他如此之近! 商咎无奈道:【想必你已经猜到了……这么多年过去,它终于肯现身了。】 缆车内的江水褪去,女鬼挪动着肥胖的身躯,猛地将男人拽向车窗处—— “救我!救我啊!”男人半身悬空,死死扒住车窗边缘。 那附身婴儿的水鬼正要被岳添灵逼到角落,见状窜出,一口咬断男人的四根手指。 “啊——” 男人掉入江水,女鬼随之跳入水中。 男人的惨呼声很快隐没在滔滔江水声中。 “它跑到钢索上去了!” 岳添灵叫道,“那小鬼在啃缆车钢索!” 钢索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只听砰砰几声闷响,缆车开始剧烈摇摆,向下倾斜! “缆车要坠了!” 混乱中,迟遇一把拉住那名上班族女子和那老人。 第6章 玉玦 缆车朝江面砸去,所幸距江面不过五六米。 郁弦抱紧琵琶,落入水中,只觉全身剧痛。 他勉力睁开眼睛,只见身边出现了一道墨色身影。 商咎竟现身了。他的灵体快速凝实,一把拽住郁弦肩膀,向上游去。 郁弦发现商咎的身影比之前看上去更为真切——他还能感觉到肩膀处传来的丝丝凉意。 水中跳动着幽幽冷光,不远处,还能见到一两张青白浮肿的人面 —— 都是溺死在此地不得解脱的水鬼。 居然都梳着发髻,身着古人的服饰。 可这些鬼物见到郁弦身旁那位深不可测的存在,纷纷一闪而过。 郁弦热泪盈眶——这就是大佬保护的感觉吗!! 即将浮出水面的刹那,他忽觉颈间剧痛,鲜血四溢。 一根暗红色的朱砂弦静静缠绕在他脖子上。 是在声境中断掉的那根! 他当时把断弦扯掉,扔在声境里了,绝不会认错! 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朱砂弦的另一端,正是缆车上那只女鬼。 只是被附身的母亲早已死去,成了女鬼操纵的躯壳。 女鬼攥紧琴弦,嘶声道:“你……别想……离开。” 郁弦这才看清,这躯壳里的绝非普通水鬼! 它的灵体中浮动着一股极重的阴气—— 估计在这水中已经呆了上千年之久! 鲜血不断渗出,诱惑着水中的水鬼。郁弦本就是极阴体质,血肉对鬼物的吸引力更是极强。 几只水鬼已经来到跟前,几乎要抓到他的手臂,搅动起一阵腥臭旋涡。 郁弦眼前发黑,手中琵琶几乎脱手—— 【宵小之辈,也敢来犯我的人——】商咎冷笑。 那根朱砂弦骤然崩开,断成数段,朝四周鬼物直射而去,发出尖锐的爆鸣。 水鬼们尖叫着后退,却被断弦劈中,灵体烟消云散。 那女鬼见状,脱离了“母亲”的身躯,在远处冷冷盯着郁弦,随后居然张口——歌唱起来?! 歌声如同壮汉呕吐时的声音,魔音贯耳,缭绕不绝,郁弦差点一口气没憋住。 您当自己是美人鱼吗! 此刻,琵琶颈上镶嵌的白玉忽然发出亮光,清辉流转,温润剔透。 只听商咎道:【我灵体不稳定,要上你的身体。】 郁弦瞬间心口一凉,身体像提线木偶一样,被人牢牢控制,但五感未失,如同在玩4D游戏。 商咎操控郁弦躯壳,飞身出水面。与此同时,拔下第五根“羽弦”,足尖轻点其上。羽弦浮于江面,若一苇横江,稳稳拖住躯壳。 商咎手持琵琶,摸了摸玉石,弹出几个古怪的音调。 音波并不强悍,却极具穿透力,激得白浪飞溅,声音甚至传导到江岸上。 江水中的几人感觉神经被击中,头痛欲裂。 而那水中的女鬼闻声,原本肿胀的灵体继续快速膨胀,眼球突出,发出嗬嗬的怪叫—— 砰的一声,女鬼的灵体爆了,沉积百年的阴气消散殆尽,连周围江水的温度都迅速降低。 几乎是同时,岸上一中年人猛地瞪大了眼睛。 他手中罗盘指针疯狂旋转,最终死死指向郁弦的方向。 “好凶的邪祟!非仙非鬼非人,凝而不散,竟能隐匿在这世间……” 他身旁的女子提着个鸟笼,道:“哇塞!这是什么道术,新发明的吗?!好酷啊啊啊!可比符箓省事多了——还好我这次跟你溜出来了,不然怎么见识到!” 中年人惊道:“琵琶破邪?难道是——音律术!想不到回音派销声匿迹了近百年,居然还有人会这种道术,看来香火没断哪!不过可惜,道监会把这个列为禁术。” “我猜他们就是嫉妒——” 青岚子边说边录下了视频,发到了蜀中天师交流论坛上。 中年人:“你可少说两句吧!这次你偷偷跑下山,是我向你师父担保……” 商咎一击即中,飞速藏回琵琶玉石内,郁弦浮出江面,感觉全身冰冷酸软,好像—— 身体被掏空。 这就是鬼上身的感觉吗?! 只见几米外的江面上,迟遇和岳添灵正拖着那老人和上班族女人,朝这边游来。 江水极深,暗流涌动,若是继续游下去非出人命不可。 岳添灵叫道:“岸边有人!救命啊!!” 郁弦指尖已经触到朱砂弦——他想借朱砂弦的至阳之力划开江面,为众人开辟一条上岸的路。 他心中隐隐不安,方才抓住自己的那只手似乎正在江水深处窥视着他,等着将他拖进黑暗。 商咎:【别急——有人来做顺水人情了,何不接着。】 两只皮毛油亮的画眉飞了过来,鸟喙中叼着几张黄符。 岳添灵:“六戊符!” 六戊符也称渡水符,郁弦曾在《道教中阶符箓大全》一书中见过。 众人只觉身体一轻,好像在水中行走,转瞬之间就到达岸边。 青岚子收回画眉鸟,嘻嘻笑道:“阿灵,迟遇!怎么是你们?!” 又朝郁弦招呼道:“嗨,小琵琶,我是白云山的青岚子。你弹琴好帅哦!哎,你脖子在流血唉,痛不痛——” 崔六翮打断自己这位不着调的师侄,道:“郁道友,久仰大名!我是止心观观主崔六翮,我们在道监会网站的论坛上看到消息,最近江底古墓异动,阴气更盛。你们遇到的这些水鬼都来自那座古墓,格外凶恶,只知食人血肉。” 江底古墓? 崔六翮忽然道:“迟遇小心!” 方才两只水鬼都藏在老人的黑伞中,此时,老人竟又打开伞,遮住了迟遇。 小鬼从伞中钻出来,正趴在迟遇肩头,张口欲咬。 迟遇的念珠忽然迸发着金光,将小鬼的门牙崩掉了几颗。 商咎:【捉住它!这小鬼身上有玉玦的气息,别让它跑了!】 郁弦福至心灵,拔出琵琶上的朱砂弦,念诵口诀,朱砂弦暴长数寸,卷住小鬼的灵体,强行将其从婴儿身上剥离! 小鬼灵体是半透明的,被朱砂弦烤的啧啧作响。面颊上忽然浮现出一块黑色印记,若隐若现,像是—— 一把锁?! 青岚子捏住小鬼,奇道:“小朋友,你口味蛮独特,怎么小小年纪还纹身,你妈妈知不知道呀!” 小鬼龇牙咧嘴,又要咬青岚子的手指。 青岚子反手锤了小鬼一拳,“咬人不是好习惯哦!” 众人:“……” 崔六翮道:“这是白玉锁。由千年前北宋葛檀天师制成,也称定魂玉玦,可镇压妖邪鬼怪。据说百年前碎成七块,不知去向——只要被白玉锁镇压过,脸上就会出现这种黑色印记。” 郁弦的目光朝琵琶颈上那块羊脂玉上溜去。 商咎:【别看了,这就是白玉锁的其中一块。问问他古墓的事,估计这老头儿知道点什么。】 郁弦身心俱疲,奈何祖师爷有命,于是强打精神:“崔观主,这江底古墓和白玉锁可有关系?可知是什么来历?” 崔六翮脸色微变,“十多年前施工队挖断江底岩层,挖出了这座明代古墓。墓主是一个有孕的女子,其尸骨早已消散。墓中陪葬品大多流失,其中就包括一块白玉锁残片。监察会追查时,只知残片被一个姓林的古董商买走,后来林家举家迁去南方,音讯全无——怎么,郁小友感兴趣?” 郁弦:“没有,没有——”,他生硬地转移话题,“想必那小鬼便是这墓主的腹中的孩子,墓中这些死者的魂灵百年来受阴气影响,已成为厉鬼,法力大增。” 墓主带着她的孩子上岸,阴差阳错,潜入了老人的黑伞中,想就此害人性命,又恰好被郁弦一行人撞上。 岳添灵道:“小鬼虽然被捉住,但婴儿魂魄受创。我已经暂时封住了他的灵墟穴……” 道监会眉州分部的人收到崔六翮通知,此时正巧赶到,那名上班族女子和持伞老人被带去接受检查和治疗,婴儿也被送医。 郁弦三人经受一番无妄之灾,全身湿冷,已经累到要原地关机,但还是坚持去吃了一顿火锅。 毕竟,美食才能慰藉他们饱受摧残的心灵。 迟遇问道:“江底古墓中的水鬼平静了这么多年,为何突然跑上来杀人?” 岳添灵从热气翻滚的锅中捞出一筷子毛肚,裹上一圈红油,边吃边道:“不知道唉。不过,那个崔六翮一定知道真相! 据说他当年参加过围剿生煞的行动,一百多名玄门高手,就回来十几人,其中就有他——这人是只老狐狸,还是敬而远之为妙!” 生煞? 郁弦想到缆车上缠住自己的那只“手”,师叔就是被那东西附身,屠光了师门…… 难道二者有什么关联? 商咎幽幽道:【它就是生煞。当年,它借你师叔之手杀死你师父。如今来看——它又找上了你。换言之,这些年来它一直在暗中窥视你。】 郁弦:【生煞,究竟是什么?为何那么多天师高手都杀不死它?】 此时,岳添灵叫道,“郁弦,你火了!!!你快看蜀中道友地下交流论坛——我靠,播放量破十万了!” 是青岚子在论坛上发布的视频。 画面中,郁弦面色冷漠,脚踏江水,半抱琵琶,随意拨动琴弦,江面便涌起一阵急流。江风凛凛,江上之人闲庭信步,颇有宗师风范。 下面的评论被刷爆了—— 白云观小青鸟:青岚,怎么你每次偷偷下山都能遇到好玩的! 紫霄宫划水道人:一觉醒来,玄门变异啦?怎么琵琶还能做法器? 云岫真人(闭关中):白痴!这是音律术!音律破邪古已有之,多读点书吧。 清玄不打烊:好眼力!确是音律术。不过,自从民国高手商咎被封印后,回音派四分五裂,如今怎么还有传人?而且这音律术——被监察会列为禁术吧…… 松鹤(辟谷ing):我听我师祖说,当年回音派虽没落,但不少功法典籍都被保留下来,也许他们一直秘密传承到现在? 神卦碧根子(价格公道童叟无欺):最新消息!这小子叫郁弦,私用音律术被道监会判罚1500万积分,还要免费服役十年。道监会特许他用禁术还债!!前两天,刚和陈璋破了风铃案。 炼丹手(48h发货):看他年纪轻轻,道行就如此之深。可惜,被道监会坑了一把!! 算不准道人:说不定视频有假呢!之前论坛里不就有人发假视频,坑蒙拐骗,还想骗你的丹药! 清玄不打烊:视频是真的。崔六翮在场,我跟他确认了。 一笔成符:这算什么!百年前,天师商咎不过二十岁,便已精通诸般道术,自立门派,成为玄门第一人。音律术乃是他随意所创,恐怕是他最不值得一提的法术! 还有一个月出关:哎,玄门青黄不接!这孩子不过中人之姿,但已是难得。清玄,你跟道监会那边说说,看有没有转圜余地呢? @清玄不打烊 清玄不打烊:张前辈,在下尽力一试。他现在跟着葛观主,应该暂时无碍 @还有一个月出关 茅山第五峰:欺人太甚!老子早看监察会那群人不爽了! 撞了晚钟就下班:是啊,王初平仗着龙门派是全真道首派,把玄门搞得乌烟瘴气! 松鹤(辟谷ing): 慎言,慎言!小心道心不稳哦! 茅山第五峰:玛德!!本山人要骂便骂,有本事那姓王的来找我! 【公告:茅山第五峰、撞了晚钟就下班被论坛禁言三天】 …… 郁弦刷着评论,百感交集。 这算什么火?简直是把他架在火上烤! 只听商咎冷冷道:“哼,还算他们有些眼力。不过‘中人之姿’?”他嗤笑一声,“井底之蛙,又如何知我回音派弟子的真正实力!” 郁弦内心吐槽:祖师爷,人家说我是“中人之姿”已经算客气了,我就是个废柴好嘛!您哪只眼睛看到我的“真正实力”了?! 迟遇:“郁哥,清玄道长认识道教监察会副会长,和咱们云台观葛观主也是好友,说不定你这事情真有转机!” 岳添灵:“多想无用!哎,不如你下次接单,开直播好了!之前有个散修前辈在秘境中开直播,在线教学捉红衣厉鬼,一夜之间收了十几万的打赏费!” 郁弦:放过他吧!他能活着就不错了!!! 由于后天有校级演出,当晚郁弦回了学校宿舍。 他在心中呼唤道:“师祖,小鬼被监察会的人带走了。目前唯一的线索就是当年买走白玉锁碎片的林家。要不我查查?师祖?商咎?” 他连唤几声,商咎毫无反应。 郁弦:“……”他碰了碰琵琶颈上的玉石,冰凉一片。 得,师祖估计是今天强行现身消耗过大,又或是……睡回笼觉去了。 他缩在被子里,身体像被拆开重组过一样,脖子上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 冰冷的江水,诡异出现的朱砂弦……以及,缆车上那只试图将他拖入深渊的“手”。 师父惨死的画面再次出现—— 这是他多年来的噩梦。 查林家,找玉玦?对付生煞? 光是想想就觉得能量被瞬间抽空。郁弦猛地拉过被子,把自己从头到脚裹了个严严实实,像只蒙头鹌鹑。 算了,天塌下来也得先睡一觉。明天……明天还有该死的排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