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穿]我在影视剧里替路人甲加戏》 第1章 路人甲系统 当汽车直直向我撞过来时,我心里最后翻涌着的情绪,是浓烈的不甘。我不明白,为什么阎王偏要挑在今天,在我刚刚和丈夫领完结婚证还不到十分钟的时候,收走我的命。 作为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孩,我没有显赫的家世,没有漂亮的容貌,也没有天才的智商,能在这个吃人的城市一步步打拼到今天这个地位,能在公司里跻身上位,在婚姻上嫁得金龟婿,成为人人羡慕的女人,我不知道吃了多少苦,付出了多少心血,打尽了多少算盘。 可就在我终于摆平了难缠的婆婆,以为能迎来圆满结局的时候,却因为我一时的贤惠,没让我的丈夫耽误时间开车送我回家,就让我丧命于此。这何止是荒谬?简直是对我三十年努力最残忍的嘲笑。我还没有好好享受拼命换来的人生,转眼却要重入轮回,这让我如何甘心? 意识模糊之际,一个冰冷的电子音突然在耳边响起:“影视作品路人甲加戏系统正在绑定……” 再次醒来时,我发现自己身处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环顾四周,入目一片纯白,上下打量,皆是浑然天成的曲面空间,我仿佛被困在了一枚巨大的蛋中。这时我突然想起临死前听到的那个声音。虽然当时没听清具体内容,但依稀记得它自称“系统”。 平时我也看网文,对系统设定并不陌生。难道……我成了天选之女,从此要扮演主角走向人生巅峰?想到这我不禁失笑。像我这样一个连“再来一瓶”都没中过的人,还能遇上这种好事?现在我只求能回到现实,继续过我好不容易争取来的生活,就心满意足了。 正当我胡思乱想时,那个毫无感情的声音再次响起:“宿主你好,我是影视作品路人甲加戏系统,编号7788。欢迎来到新生之蛋。” 尽管有所准备,这突如其来的声音还是吓了我一跳。 7788没有实体,它似乎就是这个空间的一部分。它完全不在意我的反应,一字一句地继续说:“每一部影视作品里,总有那么一些路人甲,他们或只有五分钟的出场时间,或只有一个名字、代号出现,他们无关紧要,只是编剧创设用于丰满主角和推动主线发展的工具人。然而部分拥有观众信仰之力的纸片人世界,幸运的幻化为了真实世界。故事里的人物也就因此有了自主意识,成为有血有肉,有悲有喜,不再受编剧掌控的独立存在。有些故事里的路人甲,在意识觉醒之后,开始不甘心接受作者安排的悲惨命运,想要寻求自己全新的结局,过上闪亮美满的人生。其中有一部分自认能力有限,便委托本系统寻找合适的宿主代为完成这个目标。” 说到这里,7788的语速微微加快,透出一丝得意:“经过筛选,我们发现你正是最合适的人选——你就是那种能把一手烂牌打成王炸的人。” 我立刻明白了它的意思。若我所在的世界也是一部剧,我大概就是从路人甲一步步爬到女四女五的那个吧。难怪会被选中。 见我一直一副犹犹豫豫的戒备神色,不接它的话茬。7788似乎耗尽了耐心,用一种掺杂着蛊惑的语气补充:“只要宿主完成任务,作为奖励,系统可以将你送回原世界你指定的任意时间节点。那时候,你可以规避所有错误,洞悉未来先机,财富与成就,都将唾手可得。” 我想到了从小跟我相依为命,唯一爱我的姥姥。如果我能早早的就带她去医院,不相信她说的那些哄我的话,她就不会离开我。如果能再见她一面,我愿意为此付出任何代价。 “成交!” 第2章 穿越成阿朱阿紫的娘 “阿星,我要回大理去了。” “那我怎么办?” “你先回家去等我,我办完事就来找你” “那咱们的孩子怎么办?” “唉……我看…阿星,我看为今之计只有找户靠谱的人家,先把孩子送去照顾了。” 我刚一进入到阮星竹身体里,大脑就自动的被几秒前的这几句对白刷屏了。我暗道不妙,7788怎么帮我选了这样一个时间节点。 我可是看完系统提供的天龙八部剧情才穿越的。清楚知道这段对话的份量。轻飘飘的几句话,决定了阮星竹和阿朱、阿紫三人命运的走向。若是一个处理不好,我们娘仨儿说不定立刻就会踏上原剧情里的老路。 但此刻我却无暇细想太多。 原主的情绪激烈的冲击着我的意识,剧烈的头痛几乎让我昏厥。阮星竹的记忆被7788一股脑的塞给了我,我被迫像放电影一样的在脑海里回溯着另一个人的全部人生。 原来穿越的滋味是这样的难熬。 二十几载的时光碎片又乱又杂,像一本错页的书,很多记忆已经非常模糊,只是理解都觉得吃力。让我有些奇异的是,在这个女人的过往记忆里,最深刻清晰的,既不是爹娘也不是兄弟,竟是她跟段正淳交往的时光。我无心为这个女人无私的爱情感动,只觉得荒唐可怜。 一个大家闺秀无名无份的跟着一个公子哥私奔,还无怨无悔的为他生下两个女儿,现在这个男人要抛下情人和情人生的孩子回到自己妻子身边去,原主残留的最后心愿,竟都是哀求着不让这个男人离开。 段正淳正深情款款地注视着我,7788在耳边提醒注意人设,我却因穿越的后遗症几近崩溃。灵魂与□□仿佛在被撕扯挤压,气血翻涌间,我猛地吐出一口污血,这才觉得舒畅些许。 段正淳见我面色惨白已是不安,见我吐血更是大惊失色,急忙唤人去请大夫。他一把将我抱起安置在榻上,轻柔地为我拭去泪水,柔声道:“阿星,你刚生产完,身子正虚,莫要再为这些事伤神。这些琐事容后再议,我多留几日,定会妥善安置你们。眼下你的身子最要紧。” 我不知道把亲身骨肉送人的事怎么成了琐事,但却还是略松了口气,知道阴差阳错之下,因我郁气吐血这点意外,反倒让我获得了一丝喘息之机。眼下正是人物命运转折的关键时刻,我冒冒然插手进来,尚需要时间来好好筹划。 原主的悲戚仍在胸中翻涌,我闭上眼,将脸埋进段正淳怀中,任泪水浸湿他的衣襟。不知过了多久,那股不属于我的情绪才终于渐渐消散。我明白从此以后我就是阮星竹了,我已完完全全替代了她。 我边继续伏在段正淳怀里哭泣,边做着自己的打算。 段正淳返还大理,势在必行,强留无益。但他走后我们母女如何安置,却有可操作空间。要想改变原剧情中母女三人惨死的结局,我是决计不能听段正淳的安排把孩子送走的。 眼下首要之务,就是绝不能如原剧情里那样,任性冲动,一气之下就把段正淳赶走。 我是个很现实的女人,比原身认得清自己情人的身份,也比原身更看得懂她当下的处境。 阮星竹是个深闺礼教下养大的姑娘,她从小接触到的不是江湖中的快意恩仇,而是后院里的勾心斗角。她的聪明和灵俏是用来对付和讨好男人的。在这个世道,她做不得什么独立女性,唯有牢牢抓住孩子父亲这根浮木,才是求生之道。 我若是没趴在段正淳身上好好吸够血,给未来的自己和孩子留足保障,那等他走后,带着两个孩子,只怕日子难以为继,仍要重蹈覆辙,难逃骨肉分离的结局。我本人倒是有很多可以生存下去的法子,可是大部分都不是阮星竹这个人物能实施的,若是因为太崩人设导致任务失败,那才是得不偿失。 我虽也暗暗埋怨,阮星竹这个姑娘又傻又天真,做出无媒苟合的事情又没能力解决这个烂摊子。但事情既然已经做了初一,就得有人来做十五,以前的阮星竹做了甩手掌柜,如今在她身体里的已经换成是我,那么阮星竹的命运,阿朱阿紫的命运,就都捏在我的手里了,已逝之事不可追,我只能往后走。 我在心里,用审视的眼光一遍又一遍的评估着这个正柔情蜜意哄劝我的男人,我两个孩子的父亲。 他是个很花心的男人。这样的男人,他的爱不值钱,也靠不住。我相信段正淳是个真诚的人,也相信他不论和哪一个情人在一起,都是全心全意的相待。他的一往情深不是假的,可分别后,他对下一个人的情意也并不会比之上一个减少分毫。 因此,我不需要他现在爱我比别人多,我只想要他此时此刻的怜惜。 若是一个多情的男人马上就要辜负一个女人,那么这个男人心里越觉得内疚,他让步的底线就能越低。 他眼下心烦意乱,我很清楚此时却一味地吵闹,只会让这种男人更迫切的想要逃避问题,绝不会激发出他的责任感。 我心中有了计较,便飞快的打定主意,要将段正淳先安抚下来。 我们住的偏僻,眼下不知是谁,又是去哪请大夫去了,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回来。但是之前厨房里有炖着给女人滋补气血的汤药,这时有人先端进来了。 段正淳要扶我起身喝药,我顺势抬起泪眼,神色凄楚却强颜欢笑:“段郎,我幼时在书中读到,人若吐血便是命不久矣。当年弟弟,就是吐了血,夜里就去了。如今我也是如此,是不是马上就快死了……” 段正淳轻笑:“傻丫头,莫要胡思乱想。” 我不理会他的宽慰,只是痴痴凝望他的面容。阮星竹这双明眸本就动人,此刻泪光盈盈,更添几分凄美。 “段郎,我痛得要死,可见着你又满心欢喜。若我死了,就再也见不到你了……此刻我要多看几眼,过了奈何桥也记着你的模样。” “段郎,我不拦你回大理了。” 我的眼中泪光未消,语气却异常坚定。我深深望进他眼底,将满腔情意化作炽热的告白。 这般大胆浓烈的爱意,恰到好处地触动了他这个风流王爷的心弦。**裸的,是来自21世纪的女性对古代男人的冲击。 我看到段正淳脸上的神情由好笑一点点变得温情起来,他日常带着些玩味的眼眸慢慢挂上了丝丝感动和怜惜。我知道他的心已比平时要更软上一些。 离他启程还有些时日,我需要利用这短短的几日,让他既愿意掏钱长长久久的养活我,又心甘情愿的对阿朱阿紫负起责任。 月满则亏,情话说到七分便好。我不再多言,只是与他静静相望。他想说什么,却被我以指轻抵唇瓣制止。轻轻摇头间,耳畔珠串微动,牵动着彼此的心绪。 他读懂了我的意思——我再不会逼他在妻子和情人之间抉择,神色顿时放松,目光愈发温柔。 我其实有些看不上这样品性的男人,可我的意见在此时此刻算不得重要,我只要完成任务。 然后回家。 第3章 一步步攻陷(上) 大夫来诊过脉后,说我的身体不打紧,只是有些气血不足。 可在我似嗔似怨的眼神下,段正淳还是推迟了离开的时日,打算再陪我几日,等我身体将养得好些再说。 也许因临别在即,我们虽整日厮守在一起,感情却不降反升,浓烈得仿佛回到初遇之时。 实事求是的说,段正淳确实是个有魅力让女人心动的男人。其中最难得的,就是他在女人面前,很低的下头来。王爷的身份带给他风流倜傥和良好教养,却没有带给他傲慢。在现代社会,我也见过不少仗着自己或有钱或有权的身份,就自命不凡得意洋洋的男人。只觉得就凭这一点,段正淳就已经比世上大部分男人可爱的多。 只可惜我接受的教育让我对做别人的情人提不起半分兴趣,不然这样的男人虽有调教的难度,却也值得一试。眼下看来,段正淳既不想娶我,也不想带我走。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恰好我也不打算把心思放在与他长相厮守上。 虽然7788发布的任务是让我改变阮星竹的命运,但我总自视自己是个种在石头缝里都能努力开花结果的狠人,所以比起我这个成年人的命运,这几日,我更操心的反而是阮星竹她两个女儿日后的安排。 阿紫这个未来的小魔头才两个月大,正是最天真无邪的时候。我虽还没完全适应当她母亲,逗弄她时总像在逗弄从前养的小猫小狗,但血缘关系终究奇妙。虽然日夜看顾她的是奶娘和丫鬟,可只要见到我,她就像知道我是她娘一样,咬着手指头,视线围着我的身影转。我一扭头,总能看见她傻乎乎地冲我笑。 阿朱比阿紫大九个月,已经会走路,也能顺利说出“爹娘”等简单词汇。我不知道这个未来古灵精怪的小丫头现在的表现算不算聪明,但总归比她娘强——我记得姥姥说过,我三岁时说话还是个结巴。 在我的记忆里,原主因不喜欢孩子打扰她和段正淳的二人世界,几乎不让孩子在段正淳面前露面。可当我听到阿朱指着段正淳天真地问“他是谁”时,我还是深深折服于原主的不着调。 好在只要当母亲的有心,做父亲的就能慢慢感觉到孩子在自己心目中的分量变得不同起来。 这几日,我一直马不停蹄的带着两个孩子在段正淳面前狂刷存在感。效果还是有的,已经有点知事的阿朱,对我和她爹好歹都亲近了不少。 一日午睡过后,我正依偎在段正淳怀里跟他调笑,说着两口子间那些不怎么入目的荤话。阿朱不知怎么了,抽噎哭闹,非闹着要奶娘抱着来找我们。 小丫头哭的委屈。我率先伸手接过她,只觉得沉甸甸的赘手。我的身子很虚,阿朱虽丁点大,但她的分量我现下也经不太住。段正淳只好从我手中把孩子接过去,抱着轻轻摇晃,哄她不哭。 我知道他因为孩子的突然打扰,其实有些扫兴,但我一向不耐烦因为那种事去哄男人开心。做父亲的总以为小孩子什么都不懂,就会把脸色带在脸上,可小孩子其实是对人的情绪感知最清楚的。 阿朱仿佛觉察到父亲不欢迎她,在段正淳怀里仍哭闹不止。我也不急,也不去帮他,反在一旁扮鬼脸吓唬阿朱。 段正淳没好气的觑了我一眼,却也自觉自己有些失态。他大概也意识到作为父亲的自己,似乎是被眼前的小丫头讨厌了,整个人也有些不服气起来。 我见他难得耐的下性子,拿出哄女人的手段哄孩子,自然也是乐得在一旁看热闹。 我很清楚,大家族里所谓的亲情,都是需要通过这一分一秒的相处累积出来的。 那天下午,段正淳既要哄争风吃醋的孩子她娘,又要哄着自己的闺女骑大马、荡秋千,着实是有些手忙脚乱。 待到了晚上,他还跟我抱怨说,这带孩子也实在是太累了,一整个下午,连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 我眼波流转,横了他一眼,没好气的说,我生孩子的时候,不是比这更不容易。 他嘴上好好的哄着我,身体却早已迫不及待的继续中午被迫中断的鱼水之欢了。 我自认是左右不了段正淳的想法,于是也只能不断的加大他在阿朱阿紫身上的感情投入,以期他在做更多关于孩子的决定的时候,能多少更加慎重一些。 阿紫和阿朱眉眼其实长的像我,可这段时日,在我和奶娘仆役频繁又坚定的洗脑之下,段正淳已经能自我欺骗,这两个孩子不管是从长相还是性格,都跟他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男人天生会对比较像自己孩子生出更多的父爱来,特别像段正淳这样有很多孩子,分给每个孩子关注度都不太多的人。 还有阿朱每日雷打不动的早安吻,和那能满足做父亲小小虚荣心的崇拜的眼神,都在与日俱增,潜移默化的加剧着段正淳对女儿的关注。 段正淳总有走的那一天,这一天也并不远,我必须得让我和阿朱阿紫,这个在原剧情里被段正淳遗忘了十几年的情人和孩子,在最短的时间内尽可能多获取到他的重视和关注。 我越来越有火烧眉毛的急迫感。 除了两个孩子,我也在为我自己的未来努力。我整日里都在费尽心机的想要加大自己在段正淳心中的独特性。在天龙八部这部故事里,爱段正淳的女人实在太多太多了,每一个都爱他爱的死去活来的。虽然这些女人长相性格千娇百媚,各不相同,但我总疑心,在男人心里恐怕却并没有太大的区别,都是代表着情人的符号。这就好比你在一片花园里赏花,虽有牡丹有月季有百合有玫瑰,但是花实在太多了,你游览过后,只能记得她们都很美都很不错,却实在没有精力把每一株都记到心里。 我必须得加固我在段正淳心里不一样的标签,让他对我构筑特定的联系,好能保证他在正式剧情开始前的这十几年里,能时不时想起我,不至于把我和阿朱阿紫彻底给忽视了。 我不是需要他心里放不下我,把我当成他最爱的女人。我需要的只是他放心不下我们,能甘愿让我把他当成钱袋子。 第4章 一步步攻陷(下) 男人与女人的相处就是一出又一出的大戏。 是夜。 “阿星,阿星……你醒醒,可是魇着了?”段正淳的声音带着睡意,手却温柔地轻拍我的手臂。 我被他摇醒,悠悠睁开眼,怔忡片刻,待看清眼前人,积蓄已久的委屈顿时决堤。我猛地扑进他怀里,泪水瞬间濡湿了他的寝衣。 他像哄阿朱一般,一下下拍着我的背,柔声问:“怎么了?梦见什么了,难过成这样?” 我抽抽搭搭的说,“我梦见我娘了。我看到她在房廊下绣花。我跑过去抱她,她却冷着一张脸……我喊‘娘,娘’,她不理我,也不看我……我知道,她是真的不肯认我了。段郎,我丢了阮家的脸,家里不要我了,我再没有家了……” 说到最后,我已是泣不成声,仿佛要将离家的彷徨恐惧、委屈煎熬,尽数倾倒给这个带我私奔,却又给不了我归宿的男人。 段正淳沉默了。他似乎到此刻才真切地意识到,怀里的阮星竹与他过往的红颜皆不相同。她并非快意恩仇的江湖儿女,而是来自规矩森严的俗世高门。她是那种家中会教《女戒》、讲究三纲五常的闺秀,本应是养在深宅受人敬仰的阮家小姐,却因着他,成了家族不容的“不贞”之人。他当初只凭一腔爱意便将这枝娇花折下,却从未细细思量过,她离了根,该如何存活。 此后几日,我夜里的“噩梦”非但未见好转,反而愈演愈烈。 我时而梦见早已过世的祖父痛心疾首地骂我不知廉耻,玷污门楣;时而又梦见父亲面色铁青,言称早已与我恩断义绝,此生不复相见。 白日里,我也常是精神恍惚。常因一句话、一个景,便怔怔地落下泪来。一双本是璨若星辰的眸子,如今终日水汽氤氲,那份活泼娇俏被憔悴哀婉取代,反倒生出一种破碎的可怜,愈发惹人疼惜。 段正淳终究不忍,握着我的手道:“阿星,我带你回家去!我倒要看看,谁敢将你拦在门外!” 我只是咬着唇,泪珠滚落得更急,倔强地摇头:“段郎,莫要说傻话。我家中还有待字闺中和已然出嫁的姐妹,因我一人,她们在人前已是抬不起头。我怎能……怎能再带着你上门逼迫,让他们难堪?” 我的话带着自嘲,也一针见血,段正淳的脸色霎时有些难看。他年轻气盛时,对名声还是有些在意的。 我话锋一转,泪眼盈盈地望定他,声音软了下来:“可我不后悔。若没有你,我便活着,又有什么乐趣呢?” 他闻言,神情明显动容,竟也罕见地怔忡了片刻,情绪才慢慢回转过来。 以前的阮星竹不爱跟段正淳说自己家里的事,觉得自己的那个家和家里的人都无趣极了。我却恰恰相反,因为我得让他知道,阮家也是姑苏有头有脸的人物,阮家的女儿也不是那么轻易就能让人给抛弃掉的。 另一方面,我也懒得继续延续阮星竹温柔体贴、听话懂事的人设,而是把娇小姐的那一面,加倍的展示在这个男人面前。 说来就是奇怪,当你自轻自贱时,男人虽不拒绝你,却也未必会多宝贝你,但当你把自己看的很重很贵时,拥有你的人反而加倍郑重的待你,对你珍而视之。 阮星竹这个不食五谷的大小姐,心甘情愿的为这个男人洗手作羹汤,做小伏低之时,他并没有过丝毫动容。 但如今的我任性狡黠,捉摸不定,娇里娇气,这个男人反倒愿意在我面前一步步退让低头。当我撒娇耍横,鸡蛋里挑骨头,不肯吃厨娘做的饭时,他也能把君子远庖厨的圣人言论抛到脑后,为我大献殷勤。 当我一步步将我对于世俗琐事、人心险恶那“天真到傻气”的认知,不着痕迹地流露出来时,他眉宇间的忧虑,便也来得顺理成章,水到渠成了。 他终于开始认真地思考,等我离了他后,带着两个孩子,要如何生存如何生活的问题。 一日,窗外飘着毛毛雨,我正坐在窗下为他绣一只荷包。 他刚从外头回来,带着一身潮湿水汽。 我随手摸了摸他的外袍,觉得有些凉意,便催促他去赶紧换下来。这人却不依不饶,非要先讨些好处,见我不允,就耍起小孩子脾气。他从我身后一把将我搂住,赌着气说要用我体温来暖热他的衣服。 我只觉得好笑,仍故作认真地低头引线。褚色缎面上,一簇墨竹已见风骨。我知他已懂这其中的未言之意。 “绣得真好。”他低声赞道。 我唇角微扬,带着点小女儿的得意:“我爹当年,可是专程请了江南最好的绣娘来家里教我们姐妹女工。” “待你绣好了,我定日日佩着。” 我嗤笑一声,话里娇嗔,眼底却无甚波澜:“你说的好听话,也就听听罢了,谁敢当真呢。咱们段王爷腰间的佩饰,一日里不知要经过多少双纤纤玉手品评呢。” 他听我语带讥诮,便侧过头来打量我的神色,见我喜怒难辨,习惯性地想开口哄劝。我却无意打破这刻温情,更不想在无解之事上徒费唇舌。 “我心中视你为夫君,自然盼着你只我一人。”我声音轻柔下来,带着一丝无奈的难过,“可也正因视你为夫君,我更盼你能事事顺心。也因你是我的夫君,我愿意去体谅你的……身不由己。” 话音落下,正好绣到最后一针。我利落地收线、咬断,拉过他环在我腰间的手,将完成的荷包轻轻放在他掌心。他下意识想握我的手,却被我抢先一步牵住了。我慢慢把手指插进他的指缝中,十指相扣。 老套的戏码有用就好,很多心意不必太多的话来修饰,也许只要一个坚定的动作便已足够。 过犹不及。 他手臂收紧,将我更深地拥入怀中,脸颊在我颈后眷恋地蹭了蹭,像是在无声地回应我的“体贴”。这些时日,我总爱在各种小事情上跟他发发小脾气,可在会让他为难的事情上却是分外善解人意。这份知情识趣反倒让他心中的愧疚愈发深重。 我放松了身子,软软地靠进他怀里,慵懒地打了个哈欠。雨声潺潺,最是消磨志气,我一时也懒怠再谋划新的琼瑶戏码。 不知过了多久,在我昏昏欲睡之际,听见他在身后闷闷地说:“阿星,我若不是王爷就好了。” 我眼皮沉重,含糊应道:“不做王爷,你想做什么?” “做个耕田打猎的寻常百姓,或者,做个劫富济贫的绿林好汉也行。” “你若是个强人,我跟了你,说不定要挨饿受冻。” “那你还跟不跟我?” “跟吧。” “跟着我吃苦受累,饿肚子怎么办?” 我心中暗道何必假设,等你一走,我和阿朱阿紫说不定真要有这一日。嘴上却软软地应着:“我能吃苦。只要跟你在一块,什么苦啊累的,我都不怕。” 许是这话实在违心,段正淳非但没感动,反而朗声大笑起来:“阿星啊阿星,你这句话可是完全在哄骗我了。鸡肉你嫌腥,羊肉你嫌膻,野草禾苗不分,柳絮棉花不辨,似你这般的娇娇儿,怕是唱不出卓文君当垆卖酒那等佳话喽。” 我对他这话很是不以为然。我从前不曾为凤求凰的故事感动过,今后也绝不会,一个被历朝历代的男人意淫和凝视着丰满的故事,我实在是敬谢不敏。 “傻阿星,若换作是你,怕是冬天真能用柳絮给我絮棉袄,你分得清棉花和稻草么?”他还在打趣我。 我敷衍地应付他,嘟囔道:“你别小瞧人。” 他反倒来了兴致,开始细数我犯过的“傻气”,在他口中,仿佛一个七八岁的稚童都比我会照料自己,连阿朱阿紫都比我更懂事听话,具备基本的生活自理能力。 他就这般絮絮叨叨了许久,末了,竟真把自己说得忧虑起来“你这样子,一个人生活真叫人放心不下。若我不能顾你周全,只怕我前脚刚走,你后脚就要饿死、渴死、冻死了。” 这话虽是玩笑,但几日之后,我见他竟真的开始着手安排他离去之后的一应事宜。 谢天谢地,这位风流王爷,总算对我这位情人,生出了几分实实在在的责任心。 第5章 分别前的筹算 一日午后闲谈,段正淳忽然收敛了平日的风流笑意,神情郑重地将一块玉佩系在我颈间。 我低头细看,玉牌玉质温润,显然已有年头。上面的纹样颇为奇特,与中原精雕细琢的风格大相径庭。我辨认了很久,也没认出来玉佩上的是什么图案,如果硬要说的话,似是一只大鸟展翅,追逐着日轮。 “这是大理皇室的信物,”段正淳将我重新揽入怀中,在我耳边低语,“姑苏城里有几家咱们自己的产业,虽说生意做的不大,但只要拿着这个玉佩,去见掌柜,便可调动铺中一切银钱人手,亦可托他们传信于我。” 我指尖轻抚玉佩,越看越觉得那鸟形高贵不凡,定是凤凰之属。 我知晓他尚还有大段的话要唠叨。果然,他又开始絮絮叮嘱起日常琐事。这些时日,这位风流倜傥的王爷竟变得婆妈起来,事无巨细都要过问,直听得我耳朵起茧。 我虽安坐他怀中,心思却早已飘到那几箱金银上。饶是自觉见过世面,在这满箱珠光宝气面前,我还是难免心神荡漾,连带着对段正淳都殷勤了几分。男人或许靠不住,但这些真金白银却是实实在在的保障。 段正淳含笑看着我一遍遍清点金银,似乎觉得我这财迷模样很是可爱。他生来就是皇子,自然不懂我这苦出身的人对银钱的执着。此刻我只觉眼花缭乱,数来数去总也数不清,却乐在其中。 然而除了钱财,还有一桩更要紧的事——安危。 段正淳在江湖上树敌不少,虽说段延庆尚不知在何处,但难保没有其他仇家。那些宵小或许不敢去大理寻衅,但来这小镜湖撒野却是易如反掌。更不必说他那各个红颜知己,武功都在我之上。单是同在姑苏的王夫人,就够我提心吊胆。 我这点微末功夫,一半是幼时跟着家中请的镖师学的粗浅拳脚,一半是段正淳情浓时当玩笑教的。若真遇上仇家,莫说护着两个孩子,就是自保都难。 虽说段正淳留下了几个护院,可在这天龙八部的世界,出门三步就能遇上高手。阿朱、阿紫日后都是要卷入江湖纷争的,若因我的出现耽误了她们学武,反倒不如原著的命运,那我岂不是成了罪人。 思来想去,我就盘算着不如要段正淳把惯常随身带着的这四大家臣,给我留下一个两个的,好歹也都是老江湖,摆在家里作钟馗,充充门面也行啊。段正淳却很是犹豫,我知道求他给钱容易,想问他要人挺难。虽然名义上朱禇古傅四人只是下属,但在段正淳眼里只怕就好比他的亲兄弟。而且我也很有自知之明,这四个人虽然对段正淳的风流韵事可以视而不见,但心里只怕很瞧不起我。 我本来是个很知情识趣的人,很少逼着旁人左右为难。可因着我还有阿朱阿紫这一重的打算,就打定主意在这件事绝不能做打折扣的买卖。 我又跟段正淳商量,“除了保护我们娘仨,我还想让他做两个孩子的武师傅。两个孩子的爹爹是那样英明神武的人。我不愿她们跟她们的娘和家中舅舅那般,只知道读书考学,满身的迂腐之气,将来嫁了人,被人欺负也没有还手之力。我不求孩子能像你一样,做什么顶天立地的女英雄,只盼着她们,好歹学些成器的武艺,将来无拘无束,不堕了你的威名。” 可能老婆和孩子的分量加在一起大了很多,我感觉段正淳有些动摇,他叹惜着说“可惜段氏一阳指传男不传女,否则教给阿朱阿紫,将来定能青出于蓝。” 我哼了一声,娇嗔道“可不敢劳烦她们的爹,不然岂不是不识抬举了。” 正当他沉吟之际,忽然抚掌大笑:“我怎么把他给忘了!” 段正淳眉开眼笑的拉住正准备往外走的我,将我按在身旁凳上:“我想到一个绝佳人选。离大理前,他曾说想来中原散心。我这就修书请他到姑苏小住,引你们相见。待阿朱阿紫到了学武的年纪,正好由他来做师父,顺便打理中原事务。” 我好奇追问,他却卖起关子,只说此人性情相貌皆是上佳。 又过了半旬。 这天我正在闹脾气。天气正热,小镜湖碧波粼粼,我忍不住诱惑,就想下去游一会,反正不管是阮星竹还是我本人,水性都很不错。可段正淳死活不同意,说我身体还没恢复,不能受着凉水。 正当我们笑闹之际,前院忽然传来一阵喧哗。我赶忙整理衣衫,随段正淳快步往外走去。 才穿过回廊,就听见一个清朗的男声高呼“淳哥”。但见来人一袭白灰宽袍,面容清癯,腰悬铁笛,气度雍容。他天生一副慈悲相,俨然是个温文公子。可不知为何,见他的第一眼,我心底就生出莫名的警觉。 段正淳激动地上前与他相拥,连声唤着“泰弟”。随行众人纷纷行礼,口称“小侯爷”。 原来来人正是原大理宰相高公侯之子,现任善阐侯高昇泰。他比段正淳年幼几岁,二人自幼一同长大。去年高公侯逝世,高昇泰悲痛欲绝,皇上本打算安排他继任宰相一职,也只得暂时作罢。段正淳邀他来中原,也是想让他散心心,排解一下苦闷情绪。 段正淳将我引荐给他,又带他去看孩子。阿朱很快与他熟络起来,抱着他的腿“师父”“师父”叫个不停。 高昇泰端详着阿朱,挑眉笑道:“这孩子与淳哥小时候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好在淳哥那对剑眉太过刚毅,长在女孩脸上本是缺点,偏生随了嫂子。” 段正淳闻言大笑,将古灵精怪的阿朱抱在怀中。 我在一旁含笑看着二人叙旧,觉得自己对高昇泰莫名其妙的警戒心来的奇怪又毫无根据,最后只得把这归结为一个已婚妇女对于年轻帅小伙“看得见吃不得”的遗憾与惋惜。 不过这个高昇泰确实是个妙人。就冲他对我一个王爷的外室都礼数周全,恭敬中又显得很是亲切,我就觉得这个人很是有意思。若是换成段正淳别的女人,恐怕一下子还真认为高昇泰已把将自己看作了段正淳的正牌王妃。 只是……天龙八部中有这号人物吗?我回忆剧情良久,也没想起这人。7788含糊其辞,“这人在原剧情里,也就开头露过几分钟面,很快就下线了。”我一听是个比我还背景板的边缘角色,就没有深究,把这个问题抛之脑后。 直到这一世终结,重返初始空间再遇到7788,我才补上了一段要命的场外信息——“这人确实在《天龙八部》里出现过,戏份不多,没多久就退场了。”7788的语气慢慢悠悠,仿佛闲谈,“不过历史上嘛……就是他,成功篡了段家的皇位。” 男主哥,一个在武侠世界搞权谋的奇人。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分别前的筹算 第6章 春风化雨暗藏锋 段正淳启程那日,小镜湖畔的荷叶格外青翠。马车轱辘声渐行渐远,我立在门廊下,竟觉得这方天地忽然宽敞了许多。 独居的日子,像是被细细拉长的糖丝,清甜中带着几分空落。不必再费心揣度男人的心思,不必再强颜欢笑地迎合。这样的自在,竟让我在某个清晨醒来时,不自觉哼唱起前世常听的歌。 高昇泰便是在这样的日子里,渐渐成了小镜湖的一道景致。他总是一袭月白长衫,坐在水榭里煮茶,见我从回廊经过,便会含笑招呼:“嫂子今日气色甚好。”那笑容如三月春风,连带着满池荷花都显得格外动人。 他的用心,更是让人无可挑剔。阿朱前日追蝴蝶时磕破了膝盖,他亲自寻来上好的金疮药;我不过随口提了句想在院里搭个秋千,次日清晨,工匠便已候在门外。 “高叔叔最好了!”阿朱常搂着他的脖子撒娇,他也会温柔地拍拍她的背,眼神里尽是宠溺。可我分明记得,有次阿朱不小心将枇杷汁蹭在他新换的锦袍上时,他端着茶盏的手指微微一顿,虽然转瞬又恢复了笑意,但那片刻的凝滞,逃不过我的眼睛。 这般滴水不漏的周到,比疾言厉色更让人心惊。 闲来无事时,我常坐在窗边做针线,目光有时瞥见他的身影。他待我确实礼数周全,从家常琐事到世故人情,无不妥帖超过,真诚得让人感动。可前世在职场摸爬滚打练就的敏锐,让我能捕捉到他温和面具下那一闪而过的审视。 那不是恶意,更像是在评估一件物品的价值——评估他那位王爷兄长留下的这份“牵挂”,到底值多少分量,又会带来多少麻烦。他或许自己都未曾察觉,那偶尔掠过的眼神里,带着上位者对依附者命运的天然掌控。他并未看不起我,只是也未曾将我看作一个需要平等对待、具备独立心智的个体。 这反倒让我心安。被低估,往往是最好的保护色。 闲适之余,我也并未虚度光阴,努力把日子经营得有声有色。凭借段正淳留下的钱财,我以旧仆阮叔的名义,在姑苏城最热闹的观前街盘下一间绣庄,又在文人聚集的桃花坞开了一家书肆。 初时经营颇为艰难。绣庄的绣娘手艺参差不齐,书肆的货源更是堪忧。那日我对着账本发愁,忽然想起幼时兄长最爱收集市井人情,便提笔写了封信,未提自身境况,只以“友人”名义请教江南丝绸与笔墨行情。 回信来得比想象中快。展开信笺,熟悉的字迹让我鼻尖一酸。信中所附的几家商行名号,皆是行内翘楚,更难得的是连掌柜的脾性喜好都标注得清清楚楚。 靠着这不着痕迹的助力,铺子总算渐渐走上正轨。那日我正哄着阿紫午睡,兄长又遣人送来书信。这次除了例行的商路指引,末尾添了一句:“闻姑苏近来多雨,若觉潮湿,可试以艾草熏屋。” 我盯着这行字看了许久。幼时每至梅雨季节,我身上总要起疹子,兄长总会这般嘱咐嬷嬷。他到底还是猜出了“友人”是谁。 高昇泰知晓铺子之事后,只温言赞了句“嫂子有心了,有些寄托总是好的”,便不再过问。想来在他眼中,这不过是内宅妇人排遣寂寞的无心之举,甚至可能觉得我这“小打小闹”更显安分。 借着这个由头,我与家中的关系也悄然回暖。 一日大弟竟突然来访,带着大包小包的土仪。 我正要开口,他却抢先道:“父亲让我来的。”语气生硬,眼神却不住地往阿朱阿紫身上瞟。 “外祖给阿朱带糖人了!”阿朱举着个栩栩如生的糖人跑来,小脸笑成一朵花。 大弟蹲下身,笨拙地替她擦去嘴角的糖渍,那神情,与我记忆中严肃的模样判若两人。 虽然我始终没鼓起勇气上门,怕给家中惹来非议,但阿朱阿紫却已成为“阮府”常客。 母亲偷偷来看望我,说父亲虽然还在人前骂我“不知羞耻”,暗地里却没少为我叹气。有一次阿朱回家玩耍,不小心打碎了书房里的砚台,他非但没生气,反而抱着吓哭的阿朱哄了半晌。 “你爹啊,就是嘴硬。”母亲拭着眼角,“阿紫爱吃桂花糕。每次来,他都特意嘱咐厨房做,还非要说是厨娘自作主张。” 母亲素来身子不好,不便时常亲来,但每逢换季,却会亲手为我们母女三人缝制新衣。针脚细密,绣样精致,连袖口的滚边都是最新的样式。兄长弟弟们也常来探望,尤其是年纪最小的小弟,被比他小不了几岁的阿朱阿紫“欺负”得团团转。 “小舅舅最笨了!”阿朱常骑在小弟肩上,得意地晃着两条小短腿。小弟也不恼,反而乐呵呵地当起马儿,满院子跑得欢快。 每日教导两个孩子,成了我最大的乐趣。 清晨,我会带着她们在院子里认字。阿朱聪明,三遍就能记住;阿紫还小,以为在陪她玩,只是一味调皮。小巴掌按在墨迹未干的纸上,胡乱的作着画。 我又好气又好笑,随她自顾自玩得开心,只专心握着阿朱的手,一笔一画地写:“这是‘人’字,一撇一捺,互相支撑。” “就像娘和阿朱阿紫!”阿朱抬头看我,眼睛亮晶晶的。 我心头一暖,将两个小家伙搂在怀里。初为人母,我总怀疑自己是在拿她们当实验田。可那份与日俱增的牵挂却是真真切切。我恨不得把前世栽过的跟头、悟出的道理都教给她们,让我的女儿不必再吃我吃过的苦。 这里虽是武侠世界,但江湖之外更有广袤天地。我从不指望她们成为什么武功盖世的大侠,反倒更愿意给她们讲故事、教她们明事理。 待到阿朱阿紫再大些时,我给她们讲“孔融让梨”。阿紫撅着嘴问:“为什么小的就要吃小梨?” 我摸摸她的头:“不是小的就要吃小梨,是心里装着别人的人,宁愿自己吃小梨。” 阿朱眨着眼睛想了想,把手里最大的果子递给妹妹:“那阿朱做心里装着别人的人。” 夕阳西下,母女三人常坐在秋千上看晚霞。我指着天边的云彩说:“你们看,那云聚了又散,就像人生离合。但无论走到哪里,都要记得,娘永远在这里等你们。” 江南的冬天来得猝不及防。 第一场冬雨落下时,我这个北方人尚且不知厉害,只披了件薄斗篷在园中赏梅。谁知当夜就发起热来,咳得撕心裂肺。 阮星竹这身子本就娇弱,一来二去竟拖了月余才好。病中昏沉时,常听见阿朱在门外压低声音说话: "高叔叔,娘什么时候才能好?" "等梅花开了,你娘病就好了。" 待我能下床时,推开窗,果然见院中红梅怒放,暗香浮动。 快要病愈之际,竟还意外收到了段正淳的来信。厚厚一沓信纸,字迹潦草,显然写得急切。信上说听闻我病了,他心急如焚,恨不能立时飞来看望。又嘱咐我好生将养,不日便来姑苏。 字里行间情真意切,倒让我有些意外,原来他真会关注这边的动静。 这封信终于让我打起松懈已久的精神。我精心写了回信。絮絮叨叨说了许多日常趣事:阿朱已学会认自己的名字,阿紫最近总爱学大人神情,园里的腊梅开得正好…… 信写到一半,我忽然心念一动,在页脚画了幅小像。两个扎着总角的小丫头正在放纸鸢,眉眼弯弯,天真烂漫。想了想,又添上一个倚窗望月的女子背影,衣袂飘飘,似有所待。 最后封缄时,我在信封里塞了一枝腊梅。干枯的花瓣隔着信纸,依然暗香隐约。 说到底,既然做了人家的外室,花着人家的钱,用着人家的人,哄他开心岂不是分内之事?自那以后,我们虽未再相见,书信却再未间断。 只是每每提笔时,我总会想起那日病中醒来,看见阿朱阿紫趴在我榻前熟睡的模样。她们的小手紧紧攥着我的衣角,仿佛我是她们全部的倚仗。 窗外,高昇泰正在指导工匠修剪梅枝。他抬头看见我,远远颔首微笑。那笑容依旧温润如玉,只我心知笑意却未曾抵达眼底。 梅花香气透过窗纱飘进来,清冷袭人。我低头看着熟睡的女儿,轻轻将她们的小手包在掌心。 这场戏,才刚刚开始。 第7章 人闲易有芳时恨 时光荏苒,小镜湖的荷花开了又谢,谢了又开,转眼已是一年光阴。 阿朱三岁生辰这天,府里一早便热闹起来。我亲自下厨,做了几样阿朱最爱吃的点心。高昇泰送了一对玲珑剔透的玉铃铛作为贺礼,系在阿朱的腕上,跑动时叮咚作响,清脆悦耳。 “我们阿朱又长大了一岁。”我搂着穿着崭新石榴红裙衫的小人儿,在她圆嘟嘟的脸颊上亲了亲。阿朱咯咯笑着挣脱我的怀抱,跑去追那只段正淳前不久前刚派人送来的雪白狸猫,腕间铃铛声和着童稚的笑语,洒满庭院。 刚学会走路的阿紫摇摇晃晃地跟在姐姐身后,急得咿呀挥手。奶娘在后边心惊胆战的看顾,生怕她摔跤。 阳光透过扶疏的花木,在青石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岁月静好不若如是。 午后,宴席将开,我却发现玩得满头大汗的阿朱不知何时跑没了影,连腕上的铃铛声也听不见了。我只当她又躲到哪个角落去寻她的猫,便笑着摇头,亲自去寻。 穿过连接前院与后花园的抄手游廊,行至假山后,隐约听见人声。我初以为是丫鬟仆役在偷闲,也没在意。正想转过假山去另一侧,却在听清谈话内容时猛地顿住脚步。 “消息确凿……部落那边……”一个陌生沙哑的男声压得极低,断断续续。 高昇泰的声音随即响起,平日的温润尽皆褪去,语气里淬着冰凉的锐利:“跳梁小丑,不足为虑。倒是大理城里那几个老家伙,近来有点不太安分。” 鬼使神差地,我放轻脚步,借着嶙峋假山的遮掩靠近。 “侯爷放心,一切尽在掌握。只待时机成熟……” “时机?”高昇泰轻笑一声,笑意里听不出半分暖意,“时机要等,更要争。段氏江山坐得太久,也该换换人了。” “侯爷英明!只是……小镜湖这边?” 高昇泰语气玩味:“我的这个小嫂子倒是有些意思。左右不过是个无足轻重的妇人,带着两个稚子。看顾好,莫出纰漏便是。他日或可成为牵制段正淳的一步闲棋。” “是。那后续联络……” “老地方,‘书雅斋’后巷。” 听到这里,我的心脏骤然缩紧,一股寒意从脚底瞬间窜上脊梁。书雅斋!那正是我在桃花坞开设的书肆之名! 高昇泰的人一直在暗中监视着我的产业!还是说……这个书肆本就是他引着我开的,一个他正好可以遮掩利用的工具,而我本人却一直不知不觉? 电光火石之间,无数念头在脑海中疯狂碰撞。 他要谋反,这秘密却被我撞破。若被他发现……强烈的求生欲压下惊骇。我不能慌!高昇泰心思缜密,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第一个念头是退。可脚步未动,更可怕的念头如冰水浇下——这圆形小道无处可退! 眼见我与他二人已越离越近。高昇泰武功高强,我靠这般近,他当真毫无察觉? 进退维谷之际,一股狠劲从心底升起。既然无路可退,那便破釜沉舟,主动搅浑这潭水! 我猛地深吸一口气,脸上瞬间切换上焦急惶恐的神色,眼神慌乱,脚步踉跄地从假山后冲了出来,仿佛全然没有注意到不远处站着的高昇泰和那个作仆役打扮的精悍男子。 “阿朱!阿朱!你在哪儿?别吓娘亲啊!”我的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哭腔和颤抖,目光涣散地四处张望,仿佛真的因为找不到女儿而心急如焚。我甚至故意让裙摆绊了一下,险些踉跄摔倒,看起来更加狼狈不堪。 “嫂子?”高昇泰的声音适时响起,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惊讶和关切,“何事如此惊慌?” 我仿佛这才看到他,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般,疾步上前,也顾不上什么礼数,一把抓住他的衣袖,语无伦次地道:“高叔叔!阿朱不见了!方才还在院里,一转眼就没了人影……水池边,假山后……这府里上下我都找遍了……她那么小……今日人又多……我怕她……”说着,眼泪便如断线的珠子般滚落下来,演技精湛得连我自己都快要信了。我努力的将自己出现在此地的原因合理化,想将他的注意力都引到了“寻找阿朱”这件事上来。 高昇泰深邃的目光在我脸上停留了一瞬,似能穿透人心。他身旁的那个“仆役”眼神锐利如鹰,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我。 我心中警铃大作,但脸上却保持着纯粹的,一个丢失爱女的母亲的恐惧和无助,泪水涟涟,哭得几乎喘不上气。 片刻,高昇泰脸上那丝审视隐去,他轻轻拍了拍我的手背,温言安抚道:“嫂子莫急。阿朱那孩子机灵,定是跑到哪里贪玩去了。我这就命人四下寻找,绝不会有事。” 他转头对那名仆役吩咐道:“还愣着干什么?没听见小姐不见了吗?立刻召集所有人,仔细搜寻府内每一个角落,务必尽快找到小姐!” “是!”那仆役躬身领命,似已恢复了寻常仆役的恭顺,随即快步离去。 高昇泰则继续温声安慰我:“嫂子放心,有昇泰在,定将阿朱完好无损地寻回来。您先定定神,许是虚惊一场。” 我抽噎着,用帕子拭泪,趁机遮掩住自己可能泄露情绪的眼神,顺着他的话道:“多谢高叔叔……我,我就是怕……这孩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可怎么活……” 我一边说着,一边暗中观察高昇泰的神色。他依旧是那副温文尔雅、关怀备至的模样,仿佛刚才在假山后与人密谋造反的根本不是他。 但我知道,这不过是风暴前的平静。他方才那一瞬间的审视,绝非错觉。 “娘亲!娘亲!”就在这时,阿朱清脆的声音从游廊另一端传来,只见她抱着那只白猫,笑嘻嘻地从一个灌木丛后跑了出来,发髻有些散乱,小脸红扑扑的,“我和雪球躲猫猫呢!” 我心中一块大石落地,既是庆幸阿朱无事,也是庆幸这场突如其来的危机似乎暂时得以化解。我立刻扑过去,将阿朱紧紧搂在怀里,这一次,泪水带了几分真实的成分,是后怕,也是庆幸。 “你这孩子!跑到哪里去了!吓死娘了!”我哽咽着责备,语气中却满是失而复得的欣喜。 高昇泰也走了过来,蹲下身,笑着摸了摸阿朱的头:“小寿星,以后可不能这样乱跑了,看你把你娘吓的。” 阿朱懵懂地点点头,窝在我怀里,好奇地看着高昇泰:“高叔叔,你刚才在和谁说话呀?那个人看起来好凶哦。” 我心猛地又一沉,下意识抓紧了阿朱的手臂。 孩子无意间的一句话,有时比任何试探都更致命。 高昇泰面色不变,笑容依旧和煦,他从容答道:“哦,是府里新来的花匠,我在问他园子里的几株名品牡丹要如何养护。许是他长相粗犷了些,吓到我们阿朱了?叔叔回头就说他。” 他解释得天衣无缝,语气轻松自然,仿佛事实果真如此。 随后,他站起身,对我道:“既然阿朱找到了,嫂子也快别伤心了,莫要坏了兴致。前厅宴席已备好,咱们过去吧。” 我点了点头,抱着阿朱,努力平复着狂跳的心脏,脸上挤出一个如释重负的笑容:“是啊,虚惊一场……多谢高叔叔费心。” 牵着阿朱软软的小手往前走,我能感觉到身后高昇泰的目光似乎若有若无地落在我的背上。我没有回头,只是将阿朱的手握得更紧。 生辰宴依旧热闹温馨,阿朱的笑声充斥着整个厅堂。我坐在主位,面含微笑,看着女儿吹灭特制的小寿桃蛋糕上的蜡烛,接受着仆役们的祝福,高昇泰亦在席间谈笑风生,不时逗弄阿朱阿紫,俨然一位温和亲切的长辈。 然而,只有我自己知道,此刻的我,如坐针毡,如履薄冰。 宴席散后,我哄睡了玩累的阿朱阿紫,独自一人坐在窗前。夜凉如水,月光洒在庭院中,将假山的轮廓勾勒得如同蛰伏的巨兽。 白日里的一幕幕在我脑海中反复回放。高昇泰的密语,他那瞬间的审视,阿朱无心的问话后我的反应,还有“书雅斋”后巷…… 逃?焉知这整个小镜湖,乃至我身边的仆役中,没有他的眼线?带着两个年幼的孩子,我能逃到哪里去?段正淳远在大理,远水救不了近火。我此刻一旦退缩,便是做贼心虚,不打自招!他无需证据,只需一丝疑心,就有方法让我们“安静”地消失。 一个更可怕的念头浮上心头:今日之事他是不是在试探我?是不是我不够谨慎,暴露了自己穿越者的身份让他察觉…… 我不敢再想,打了一个寒颤。严厉告诫自己不要自乱阵脚。 “驱虎吞狼……” 一个危险大胆的想法毫无征兆地闯入我的脑海。我记得系统提供的剧情里,还有一个人对大理皇位执念更深——段延庆。四大恶人之首,武功高强,手段狠辣。 高昇泰要谋反,段延庆要夺位。若能让他们相争…… 这个念头让我精神一振。虽然不知段延庆如今何在,高昇泰显然也未将此“前朝余孽”放在眼里。但这难道不是机会? 若能让高昇泰意识到这个更具威胁的皇位争夺者,引导他将精力投入到对付这个强敌上……两虎相争,必有一伤。 虽然不知段延庆如今何在,高昇泰显然尚未将此“前朝余孽”放在眼里。但这难道不是机会? 若能让高昇泰意识到这个更具威胁的皇位争夺者,引导他将精力投入到对付这个强敌上……两虎相争,必有一伤。 只是,“段延庆”于我不过是个模糊的名字。他在哪里?势力如何?如何让高昇泰“偶然”又“合理”地注意到他? 这需要契机,需要信息,需要无比谨慎的操作。眼下,我必须更深地隐藏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