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环》 第1章 镜瞳 晚高峰的车流把暮色碾的支离破碎,林致攥着帆布包的袋子站在路口等红灯,把散落的几缕碎发别到耳后,鬓角的刘海早已被汗水浸湿,粘的人发慌,衬衫是上周新买的雪纺料,背后还是洇出一片浅印,晚风裹着尾气吹过来,带着初秋的凉意,却没驱散半分写字楼里攒下的疲惫。 街角的“便民超市”亮着暖黄的灯,像块被晒软的奶糖嵌在灰扑扑的街道里。林致推开门时,风铃叮当作响,柜台后老周正低头擦玻璃杯,老花镜滑到鼻尖,指节上的老茧蹭过杯壁,发出细碎的摩擦声。货架上的零食袋歪歪扭扭,最上层的卫生巾还保持着她早上随手扶正的姿势。 “还是冰可乐加关东煮?”老周抬头,视线从镜片上方扫过来,落在她托,特包里露出来的文件夹上,“今天没带加班的笔记本,倒像是能早点歇着了。” “项目交了,最近总算能喘口气了。”林致走到冰柜前,指尖刚碰到冰可乐瓶身,就忍不住蜷了蜷——凉意顺着指尖窜上来,比空调房里的冷风舒服多了。她顿了顿,又转向关东煮柜台,“两串萝卜,一串鱼丸,汤多盛点,要热的。” 老周应着,长柄勺捞起萝卜时,突然开口:“最近回家,没总对着镜子发呆吧?” 林致拧可乐瓶盖的手顿了一下,泡沫顺着指缝溢出来,滴在柜台上的旧台布上。她抬头看老周,对方正低头撇汤面的浮沫,语气听着像随口闲聊,可擦杯子的手却停了,指腹在杯沿反复摩挲着一道浅痕——那是上个月她赶时间,撞翻杯子留下的。 “照镜子?”林致笑了笑,把可乐推到柜台里侧,“洗漱的时候总得看啊,怎么了?周叔您还信这些都市传说?” 老周这才抬起头,老花镜后的眼睛眯了眯,像是在仔细看她的脸。冷柜嗡嗡作响,关东煮的热气飘到林致眼前,模糊了视线。她听见老周的声音压得低了些,带着点说不清的郑重:“前几天夜里,有个姑娘来买卸妆棉,说总觉得镜里的自己不对——有时候眼线尾端的弧度变了,有时候口红颜色深了半度。我劝她少照,她还笑我老古董,结果这三天,没见她来买过早餐。” 林致捏着可乐瓶的手指紧了紧,瓶身被按出几道白印。她想起这几天加班回家,总在卫生间镜子里看见自己眼底的红血丝,当时只当是累的,还对着镜子补了点遮瑕。可现在回想起来,昨天早上画的内眼线,好像睡前卸妆时,镜里的自己眼尾多了道细痕,当时只以为是晕妆了。 “周叔,您这是听多了邻里闲话吧?”林致故意打趣,指尖却悄悄摸了摸耳后的碎发——早上出门时明明用发夹固定住了,现在怎么又散下来了? 老周没笑,把盛好关东煮的纸碗推过来,汤里的萝卜浮着,热气裹着咸香扑到脸上。“不是闲话。”他指了指林致的衬衫领口,“你今天这颗珍珠扣,早上出门时明明扣得齐整,怎么现在歪了半圈?线还松了点。” 林致低头一看,果然,领口的珍珠扣歪着,线头挂着点灰,像是被人轻轻扯过。她中午吃饭时明明没解过扣子,甚至没怎么动过领口。心里莫名窜起一丝凉意,她赶紧掏出手机扫码,接过纸碗时,老周又补了句:“真别大意,晚上洗漱要么闭着眼,要么把镜前灯调暗点——镜里的东西,就怕你看得太清楚。” 林致“嗯”了一声,没再多说,拎着纸碗和可乐匆匆出了门。晚风迎面吹来,颈侧的碎发又飘起来,她总觉得背后有人跟着,回头看时,只有路灯把她的影子拉得老长,像个晃悠悠的黑框。 她快步拐进一个狭小的楼梯口,上楼,推开家门,玄关的感应灯坏了几天,林致摸黑换鞋时,踢到了白天随手放的发圈。关东煮的香味还在,她却没了胃口,只觉得太阳穴突突跳着疼。想起老周的话,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走向卫生间——总得洗把脸,把黏在脸上的汗擦干净。 卫生间的镜前灯是冷白色的,按下开关的瞬间,光线照亮了洗手台。林致刚要伸手拧水龙头,动作突然僵住——镜里的自己,还保持着她进门时换鞋的姿势,弯腰、屈膝,连颈侧飘起的碎发弧度都一模一样,可那双眼睛,却直勾勾地盯着她,没眨一下。 她眨了眨眼,镜中人还是维持着弯腰的姿势,眼尾却微微上挑,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洗手台的水龙头没关紧,水珠“滴答”落下,砸在陶瓷盆里的声音,在寂静的卫生间里显得格外刺耳。 “嗡——” 耳边突然响起蜂鸣,像是老式电视没信号的杂音。镜中人的嘴唇开始动,没有声音,林致却能清晰“读”到那些字:“进来,或者等着被‘替代’。” 她猛地往后退,后腰撞到洗手台,陶瓷的凉意顺着雪纺衬衫渗进来,让她打了个寒颤。再抬眼时,镜里的场景变了——不再是她的卫生间,而是一片灰蒙蒙的虚空,只有镜中人还站在原地,穿着和她一模一样的衬衫,瞳孔却变成了深不见底的黑色,像两汪吸光的漩涡。 这时,她才猛地想起老周擦杯子时郑重的眼神,想起那个没再来买早餐的姑娘,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 “滴答。” 又一滴水珠落下,镜中人向前走了一步,明明隔着镜面,林致却觉得对方的气息压到了脸上。她低头看向自己的领口,那颗歪掉的珍珠扣旁,不知何时爬上了一道灰黑色的纹路,正顺着脖颈慢慢往上爬。 “替代进度:15%。”镜中人的声音这次直接响在她脑子里,冰冷又清晰,“你在现实里的‘壳’,正在被我吃掉。想活,就钻进我的眼睛里来——那是唯一的入口。” 林致的心脏狂跳,她伸手去摸脖颈的纹路,指尖碰到的地方冰凉,像是贴了块碎冰。镜中的虚空里,突然飘过来几缕灰黑色的雾气,雾气里隐约能看见模糊的人影,那些人影的轮廓正在慢慢淡化,像是要融进雾气里。 “那些是‘犹豫者’。”镜中人笑了,笑容和林致平时的笑一模一样,却透着说不出的诡异,“他们的替代进度到了100%,现在成了鱼儿们的‘养料’。你还有30秒。” 脖颈的凉意已经爬到了下巴,林致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脸颊在慢慢失去知觉。镜中人的瞳孔越来越大,黑色的漩涡里开始传来细微的拉扯力,像是有只无形的手在拽她的意识。她再次想起老周递关东煮时,指尖不经意碰到她手背的温度,想起那个在没来过的姑娘,或许也曾在这镜面前,有过和她一样的挣扎。 替代进度的提示音在脑子里响得越来越急:“28%…29%…” 林致咬了咬牙,往前迈了一步,双手撑在镜面上。镜中人的脸离她只有几厘米,她能清晰看见对方瞳孔里自己的倒影——那个倒影的脖颈上,灰黑色的纹路已经爬到了眼角,连耳后的碎发,都比她自己的更整齐些。 “最后10秒。” “9。” “8。” “7…” 林致深吸一口气,闭上眼,朝着镜中人的瞳孔撞了过去。 没有预想中的玻璃破碎声,只有一阵强烈的失重感,像是从写字楼的落地窗往下跳,风灌满了衬衫领口。耳边的蜂鸣声变成了呼啸的风声,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正在被拆解、重组,发尾的碎发飘起来,像是要脱离头皮。 不知过了多久,她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站在一片灰蒙蒙的空地上。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回头时,看见“自己”正站在一面漂浮的镜子里,对着她挥了挥手——镜里的“林致”,领口的珍珠扣扣得齐整,发尾也梳得顺滑。 “欢迎来到‘镜域’。”镜中人的声音带着笑意,与此同时,一道平缓的电子嗡鸣声响起—— 【恭喜您达成成就?直视镜瞳】 林致此时大脑放空,她愣愣地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掌心不知何时多了一道灰黑色的纹路,和之前镜中人手上的一模一样。远处的虚空中,传来了新的、细微的呼救声,像极了她刚才在卫生间里,没能说出口的、细碎的颤抖。 第2章 入职 渐渐的,失重感慢慢消失,林致努力地瞪大眼睛,却怎么也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 这里的高楼不是向上戳破天际,而是横向折叠缠绕,高楼广告大屏里的内容没有固定形态,时而化作游鱼穿梭在楼宇缝隙,时而凝成人形,嘴角咧开不符合生理结构的弧度,重复着“欢迎来到镜域枢纽”的电子音。空中没有道路,只有一根巨大的,不知是什么鱼类的骨骼在空中铺陈开来,鱼刺好似城市的血管,爬满了大半的天空。 最荒诞的是脚下的构造。她站在一处悬空的平台上,低头能看见下方铺展开的“城市”,所有高楼都像生长在悬崖边缘,齐齐朝着中心倾斜。而那中心,是一道深到望不见底的海沟,黑色的海水泛着幽蓝的磷光,每隔几秒就有巨大的气泡从海底翻涌上来,破裂时溅起的水珠落在高楼的玻璃幕墙上,发出指甲刮擦黑板般的刺耳声响。海沟中央,一栋倒锥形的建筑直直“长”在深渊里,楼体是纯黑色的,只有顶层亮着一盏血红的灯,像深渊睁开的独眼——那想必就是系统提示里的“公司”。 “检测到新‘候选者’林致,任务目标:抵达鱼戏团有限公司并完成入职。”冰冷的电子音突然在脑海里响起,“交通工具将于60秒后从深渊涌现,请做好‘搭乘’准备。” 林致的后背瞬间沁出冷汗,刚想后退,就听见海沟里传来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下一秒,一只覆盖着暗紫色鳞片的巨型生物猛地冲出水面,它的头部像抹香鲸,却长着十几根布满吸盘的触手,背部平坦宽阔,足够站下十几个人。生物的眼睛是浑浊的白色,没有瞳孔,却像是能看见每一个站在平台边缘的人。 紧接着,更多生物从深渊里冲出,有的长着蝴蝶般的巨大翅膀,翅膀上的花纹是流动的人脸;有的像蜈蚣,却在每一节身体上都长着人类的手掌,正朝着平台上的人挥舞。林致看见有人熟练地跳上生物背部,甚至掏出手机对着深渊拍照,嘴角挂着习以为常的笑意——那是原住民,林致心想。他们的眼神里没有丝毫恐惧,只有对“竞争者”的漠然打量。 但也有人和她一样,双腿发颤,手紧紧抓着平台的栏杆,其中一个穿西装的男人甚至蹲在地上干呕,却被身后的原住民一脚踹上了一只长翅膀的生物:“别耽误时间,错过这班,下次就是被深渊吞了做‘养分’。” 林致的心脏狂跳,指尖冰凉,却强迫自己盯着那些生物——她发现,每个生物的触手上,都缠着几缕半透明的“线”,线的另一端连接着搭乘者的后颈,像极了现实里给玩偶缝的引线。她又抬头看向那栋黑色的公司大楼,顶层的红灯闪烁的频率,竟和自己心脏跳动的节奏慢慢重合。 “怕吗?”旁边一个叼着电子烟的原住民瞥了她一眼,烟圈吐出来,在空中化作一只小海马,“第一次都这样,以为要被怪物吃了,其实它们比写字楼里的电梯安全——至少不会突然困在中间,听半小时‘您已到达负一楼’的鬼话。” 林致没接话,反而往前迈了一步。恐惧还攥着她的喉咙,但更强烈的好奇像潮水般涌了上来:这里是什么地方?这些奇怪的生物哪来的?公司?我还能回的去吗? 就在这时,一只触手突然伸到她面前,吸盘上还沾着黑色的海水,散发着淡淡的铁锈味。系统提示音再次响起:“剩余10秒,未搭乘者将被判定为‘放弃’。” 林致无奈,深吸一口气,抓住触手的瞬间,冰凉的触感顺着指尖窜上来。她回头看了眼刚才干呕的西装男,对方正死死闭着眼,脸白得像纸,而载着他的生物,翅膀上的人脸正对着他咧嘴笑。 “放松点,”林致听见自己的声音,居然带着点自嘲的笑意,“总比在现实里天天加班,最后猝死在工位上强——至少这儿的‘通勤工具’,够上社会新闻头条。” 触手轻轻一拽,她稳稳落在生物宽阔的背上。生物开始朝着深渊中央飞去,风灌进她的衬衫领口,她低头看向下方的海沟,黑色的海水里,隐约能看见巨大的影子在游动,比她搭乘的生物还要大上几倍。 她摊开手掌,看着掌心灰黑色的纹路,突然想起老周擦杯子时的样子。原来从撞进镜子的那一刻起,她就不是在“逃生”,而是走进了一场更荒诞的游戏——而现在,她连游戏规则都没摸清,就已经坐在了这可怖的所谓“交通工具”上。 “希望这家公司的‘入职体检’,别是让我们跟下面的大家伙握手。”林致对着风低声说,指尖轻轻碰了碰生物背部的鳞片,对方似乎抖了一下,触手悄悄往她这边挪了挪,像是在“回应”。 没一会儿,载具的触手轻轻落在公司门前的广场上,林致跌跌撞撞地走下来,差点被扑面而来的腥气呛出眼泪。那不是海沟里的咸腥,而是混合着铁锈与腐烂海藻的怪味,黏在鼻腔里,像有细小的鱼卵在作祟。 她抬头,最先撞进眼里的是“鱼戏团有限公司”七个鎏金大字——字体歪歪扭扭,大门是两扇巨大的蚌壳,壳面布满凹凸不平的珍珠,凑近看才发现,那些“珍珠”竟是凝固的眼球,瞳孔朝着不同方向转动,死死盯着每一个进场的人。 广场上的人正陆续往里走,原住民大多面无表情,甚至有人伸手戳了戳蚌壳上的眼球,惹得眼球猛地收缩,发出细微的“啵”声。而和林致一样的新人们,要么攥着衣角低头快走,要么盯着那些眼球脸色发白,刚才那个穿西装的男人,此刻正捂着嘴,指缝里漏出压抑的干呕声。 林致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里的不适,故意放慢脚步观察。她发现,每个走进蚌壳门的人,都会被门楣上垂下来的触须扫过眉心——触须上沾着晶莹的液体,扫过原住民时,液体瞬间消失;扫过新人时,液体却会在眉心留下一个淡蓝色的印记,像枚临时印章。 “别盯着那些眼珠子看,越看越容易被记住。”旁边传来熟悉的声音,是之前在平台上见过的电子烟原住民,他吐了个烟圈,烟圈飘到蚌壳前,被一只眼球精准“吸”了进去,“它们记仇得很,上次有个新人骂了句‘恶心’,结果入职第一天,办公桌抽屉里全是这玩意儿。” 林致眼睛一亮,顺势追问:“‘记’住是什么意思?还有,眉心这印记是干嘛的?临时工牌?” “算你聪明。”原住民挑了挑眉,把电子烟揣回兜里,“印记是‘筛选符’,没这玩意儿进不了办公区——不过也别高兴太早,要是七天内没通过‘试用期’,印记会反过来吸你的‘生气’,到时候你就会变成广场地砖缝里的养料。至于眼珠子……它们是公司的‘监控’,比现实里的摄像头变态多了,连你心里骂它都能感应到。” 说话间,轮到林致走进蚌壳门。触须扫过眉心时,她没像其他新人那样瑟缩,反而盯着触须顶端的吸盘看——吸盘里嵌着细小的牙齿,正在缓慢地开合。她心里突然冒出个荒诞的念头,忍不住问:“这触须……是活的?” “不然呢?”原住民跟在她身后进来,声音里带着点笑意,“公司里除了人,几乎全是‘活物’。你以后要是加班到半夜,听见打印机在哼歌,或者饮水机在吐泡泡,别大惊小怪——那是它们在‘摸鱼’。” 穿过蚌壳门,眼前的景象让林致彻底愣住。 办公区不是她想象中的格子间,而是一片巨大的、充满水的透明空间,无数“办公桌”悬浮在水中,每张桌子都是一只巨大的海螺壳,员工们坐在海螺里,神色或怪异、或紧张地盯着面前的屏幕。更诡异的是,天花板上垂下无数透明的“管道”,管道里有银色的小鱼在游动,偶尔有鱼从管道里掉下来,精准地落进某个员工的海螺里,员工拿起鱼,鱼就会化作一张纸质文件。 “是不是比你之前的写字楼有意思多了?”原住民拍了拍她的肩膀,“不过提醒你一句,别随便碰那些鱼——要是拿到‘红色文件鱼’,就说明你被选去做‘深渊任务’,十个人里有九个回不来。” 林致的心脏跳了跳,却没露出恐惧的神色,反而盯着一条刚从管道里掉下来的蓝色小鱼,笑着说:“这么看来,在这儿上班,连‘摸鱼’都得小心翼翼——毕竟摸的可能是真鱼,还是会要命的那种。” 原住民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我没看错你,你比那些一进来就哭哭啼啼的新人强多了。对了,我叫阿凯,以后要是遇到麻烦,能帮的我尽量帮——前提是你能活过试用期。” 林致思考中点了点头,目光落在远处悬浮的、最大的那只海螺壳上——海螺壳上刻着“总经理办公室”的字样,壳口有两只巨大的人头螃蟹守着,蟹钳上还夹着钢笔形状的骨刺。她攥了攥掌心的纹路,心里已经开始盘算:先摸清“试用期”的规则,再看看这个公司究竟是做什么的,至于那些眼珠子和触须……说不定能成为她的“突破口”。毕竟在现实里,她连难搞的客户都能搞定,没道理在这个满是虾兵蟹将的公司里栽跟头。 林致的心情慢慢冷静下来,从下班回家到现在不过一个小时,她所经历一切比她这半辈子的人生都精彩,但她并不因此而仓皇失措,林致伸手捋了捋额前被汗水浸湿的长发,上班扎起的丸子头早已散落,长发披在腰间,清秀的长相和窈窕的身材曾在公司引来不少追求者,但林致总以工作为重而一一回绝,她的人生从很早开始就只过着两点一线的生活,无穷无尽却又无法逃离。 此时,她站在这个怪异的世界,嘴角微微扬起了一抹微不可查的笑意。 第3章 道具间 提示音再次响起:“请立刻前往一楼大厅集合,请勿在办公区逗留超过十分钟。” 林致跟着阿凯的脚步快速前进,大厅的压抑感比办公区更甚。墙壁不是砖石,而是泛着淡粉色的**组织,表面有规律地脉动着,像巨大的心脏壁,每一次收缩都能闻到一股淡淡的消毒水混着海腥的味道。地面铺着黑色的防滑垫,踩上去软乎乎的,偶尔能感觉到垫下有东西在蠕动,让人忍不住想抬脚看看——又不敢真的看。 林致找了个靠边的位置站着,目光扫过人群,大多是和她一样的新人,脸上挂着掩不住的惶恐,只有少数几个原住民靠在墙边,低头刷着手里的“水母屏”,神情散漫得像在等咖啡。她正琢磨着刚从阿凯那里得到的一大批信息,突然听见人群里传来一阵骚动。 “总经理来了。”有人低声提醒。 林致抬头,心脏猛地一缩,手里攥着的衣角瞬间被捏皱。走在队伍最前面的人,穿着一身黑色制服,领口和袖口绣着暗金色的鱼鳞纹路,头发梳得整齐,不再是平时便利店那副松垮的样子。 那张脸,分明是老周! 是那个会给她留热关东煮汤、提醒她少照镜子、指腹带着老茧擦玻璃杯的周叔! 她的呼吸骤然停滞,指尖冰凉。记忆里的画面和眼前的景象疯狂重叠:老周低头擦杯子时滑到鼻尖的老花镜,此刻变成了架在鼻梁上的银色眼镜;平时穿的蓝色围裙,换成了笔挺的制服;就连说话时的语气,都从之前的温和,变成了现在的冷静,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威严。 “周叔……”林致下意识地想开口,又猛地咬住下唇,把话咽了回去。她看见老周的目光扫过人群,在落到她身上时,停顿了半秒——那眼神不再是平时的关切,而是带着某种她读不懂的复杂,像深潭里的水,沉得让人发慌。他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只是微微颔首,像是在确认什么,随即移开视线,走到大厅中央的高台上。 “欢迎各位来到‘鱼戏团有限公司’。”老周的声音通过墙壁上的“脉动”传递开来,带着奇怪的回声,“接下来,你们将进行为期一周的考核,随机分组完成‘演出任务’。系统会实时推演你们的任务完成度,最终排名前50的人,将成为公司正式员工;排名靠后的,或者在‘演出’中‘失误’的——”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那笑容和平时给她递关东煮时的笑一模一样,此刻却让人脊背发凉,“就只能永远离开这个世界了。” 人群里瞬间响起窃窃私语,有人忍不住问:“‘演出’到底是什么?‘失误’就是死吗?” 老周没回答,只是抬手看了看手腕上的表。“考核细节由系统同步,现在,组队通道开启,自行到指定窗口和队友汇合,五分钟内没完成者直接判定为考核失败。”说完,他转身走下高台,经过林致身边时,脚步微顿,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小林,你还是来了。” 林致的身体僵在原地,直到老周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才缓缓回过神。胸腔里像压着块石头,又闷又沉——那个看着她从高中到毕业、知道她爱喝冰可乐加关东煮、甚至记得她生理期的老周,怎么会是这个诡异世界的高管?林致心里有说不出的惆怅。 “叮——系统提示:请尽快前往组队区汇合,剩余时间3分钟。” 电子音打断了她的思绪,林致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现在不是纠结老周的时候,先组队,活下去,才能找到答案。 她快步走向组队区,远远就看见两个男人站在那里,一个穿着西装,还在扶着墙干呕,正是之前在平台上见过的人;另一个穿着连帽卫衣,手里转着个不知道从哪摸来的塑料小鱼玩具,嘴里还哼着歌,看起来一点都不紧张。 “嗨!你也是来组队的吧?”卫衣男生率先注意到她,笑着挥手,“我叫李乐,刚才在广场上看见你跟那个原住民聊天,你挺淡定啊,比这位张诚兄强多了。”他指了指旁边的西装男。 西装男抬起头,脸色苍白,勉强笑了笑:“我叫张诚,之前是做金融的,加班到凌晨对着镜子洗脸,突然就到这了……你们呢?也是被镜子‘抓’进来的?” 林致点头,顺势隐瞒了老周的事,只说:“我叫林致,下班照镜子卸妆时出了点问题。你们进来后,除了系统提示,还遇到过别的怪事吗?” “怪事可太多了!”李乐打开了话匣子,把塑料小鱼揣进兜里,“刚才来大厅的路上,我看见厕所的门是章鱼触手做的,一开门就往我手里塞卫生纸,还问我‘要不要加点香菜’,吓得我差点把手机扔了!对了,张诚兄,你刚才干呕,是不是也看到什么了?” 张诚揉了揉胃,脸色更差了:“我……我看见广场上的地砖缝里,有手指在往外爬,还沾着黏液……而且那个总经理,我总觉得他看我的眼神怪怪的,像在看一件商品。” 林致心里一动,故意引导:“你们觉得‘演出’会是什么?老周——不对,总经理说‘推演程度’,会不会是让我们扮演什么角色,完成某个剧情?” “有道理!”李乐眼睛一亮,“我之前玩过剧本杀,说不定就是类似的!不过他说危险,搞不好剧情里有真的怪物……比如刚才载我们来的那些深海玩意儿。” 张诚皱紧眉头:“要是真有危险,我们三个得互相照应。我在现实里做过项目规划,要是需要分工或者分析规则,我能帮忙。” “好,我观察力还行,有重要信息我会及时和你们分享。”林致补充道。“叮——组队成功!请前往道具间选取初始道具,准备开启首次‘演出’。” 系统提示音响起,三人对视一眼,李乐率先迈步:“走!看看道具间里有什么宝贝,最好能给我把能打怪物的枪,实在不行,给我个防章鱼触手的盾牌也行!” 张诚跟在后面,还在小声嘀咕:“希望别给我太恶心的东西……” 林致最后一个走,路过走廊拐角时,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老周消失的方向,心里的疑惑更重了。但她很快收回目光,加快脚步追上队友——现在最重要的是活下去,至于老周的秘密,总有一天能解开。 推开道具间的门,三人瞬间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道具间大得像个首都体育馆,货架从地面堆到天花板,一眼望不到头。左边货架上,儿童积木旁边摆着一把狙击枪,枪托上还缠着粉色的蝴蝶结;右边货架上,口红和手榴弹并排放在一起,口红膏体里能看见细小的鱼鳍在动;中间的货架更离谱,洗衣机里泡着几只活蹦乱跳的大闸蟹,旁边的标签写着“清洁道具:蟹钳除污,高效不伤‘肤’”;甚至还有一架小型火箭筒,旁边放着一袋洗衣粉,标签上画着个笑脸:“组合使用,清理顽固‘污渍’效果更佳”。 “我靠……”李乐张大了嘴,伸手碰了碰货架上的一个毛绒玩具,玩具突然睁开眼睛,露出两排尖牙:“你好,需要我帮你咬碎敌人的骨头吗?” 李乐吓得赶紧缩回手,哭笑不得:“这道具间比我姥的储物间还离谱,什么都有,就是没一样正常的!” 张诚看着洗衣机里的大闸蟹,脸色又白了几分:“我宁愿手洗,也不要用这玩意儿……” 林致盯着他俩觉得好笑,李乐最终抱着一把枪身缠满银色鱼鳞的□□,枪托上还缀着几缕透明的海草,他试着举了举,海草晃悠着扫过脸颊,惹得他龇牙咧嘴:“这枪特么是给美人鱼用的吧?打怪前先给人挠个痒?” 张诚则选了一把相对低调的手枪,枪身漆黑,只有扳机处嵌着一颗淡蓝色的珠子,他反复检查弹匣,眉头却没松开:“这子弹里好像有东西在动……不会是活的吧?” 林致挑了一把轻便的冲锋枪,枪身纤细,适合快速移动,她正试着调整枪口准星,眼角余光突然瞥见斜前方的货架旁站着个人。 那人留着齐肩短发,一侧刘海被随意撩到耳后,露出线条利落的下颌线,金丝框眼镜架在高挺的鼻梁上,镜片后的浅棕色眼眸清冷而锋利,明明穿着宽大的白色实验服,却没半点邋遢感,反而透着股生人勿近的冷艳。最让林致愣神的是她的动作——手指修长,捏着一颗包装花哨的水果糖,慢悠悠地撕开糖纸,舌尖轻轻一卷就把糖含进嘴里,全程没看周围的枪支弹药一眼,仿佛这满屋子的“武器”还不如一颗糖重要。 “嘿,林致,你看啥呢?”李乐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也愣了一下,“丢,这姐们儿够淡定啊,别人都抢枪,她倒好,揣着糖当宝贝——难道这糖能炸怪物?” 林致收回目光,心里却还留着那抹白大褂的身影,她摇了摇头:“不知道,但能在这儿这么从容的,要么是厉害的原住民,要么……比我们更懂这‘演出’的规则。” 话音刚落,系统提示音就像催命符似的响起:“首次‘演出’即将开始,请所有参与者前往‘传送入口’,10分钟内未进入者,判定为考核失败。” 第4章 不法分子 三人不敢再耽搁,抱着枪快步往提示的方向走,越靠近入口,空气中的腥气就越重,脚下的黑色防滑垫也变得黏糊糊的,偶尔能感觉到有细小的东西顺着鞋底往上爬。 等看到“入口”时,张诚倒抽一口凉气,手里的枪差点没拿稳:“这……这叫入口?这不就是地板上掏了个洞吗?” 眼前的地面上,整齐排列着十几个圆形洞口,每个洞口直径约两米,洞里是翻涌的黑色液体,像融化的沥青,汩汩作响,偶尔有银色的光点在液体里一闪而过,又瞬间消失,不知道是鱼还是别的什么东西。洞口边缘还挂着透明的黏液,滴落在地上,发出“嗒嗒”的声响,和墙壁的脉动声混在一起,格外渗人。 “别愣着了,有人跳了!”李乐推了张诚一把。 林致抬头,果然看见几个原住民说说笑笑地走到洞口边,其中一个甚至还吹了声口哨,毫不犹豫地纵身跳了下去,黑色液体连个涟漪都没溅起来,就像被深渊吞了似的。还有个原住民跳之前,还回头冲新人们挥了挥手,嘴角挂着戏谑的笑:“一群怂货,哈哈哈哈” 张诚的脸更白了,他攥着枪的手都在抖:“真要跳下去?这玩意儿看着就像会吃人……” “没事儿,张哥,留这儿等着被判定失败?”林致拍了拍他的肩膀,李乐也跟着起哄:“就是!张诚兄,你想想,咱们现在跳下去,说不定能赶上‘演出’的‘前排座位’!我先跳,给你们探探路——要是底下有美女接应,我肯定喊你们!” 话虽这么说,但他抱着“美人鱼□□”的手微微颤抖,指节发白,却还是闭着眼就往洞口跳,临消失前还喊了一嗓子:“要是我没上来,记得给我烧两包小鱼干!” 林致和张诚对视一眼,张诚深吸一口气:“我……我跟你一起跳。” 林致点点头,走到洞口边,低头看了眼翻涌的黑色液体,系统提示音再次响起:“剩余时间1分钟。” “走了!”林致拉了张诚一把,两人几乎同时纵身跃入洞口。 下坠的瞬间,没有预想中的失重感,反而像被一股温暖的液体包裹住,耳边传来细微的“簌簌”声,像是有无数小鱼在身边游动。林致睁开眼,能看见周围有微弱的光,隐约能看到其他跳下来的人,像悬浮在墨水里的剪影,正朝着某个方向飘去。 “林致!你在哪儿?”张诚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带着点慌。 “我在这儿!别慌,跟着光走!”林致回应道。 越往里走,眼前的光感越来越强烈,当黑色液体褪去的瞬间,林致只觉得身上一沉——身上原本的便服竟换成了蓝白相间的高中校服,布料粗糙,领口别着枚歪歪扭扭的校牌,上面印着“高一九班林致”。她刚扯了扯校服下摆,就听见李乐的哀嚎:“握草!这不我高中校服吗,666这是真的恐怖本…” 林致笑了笑,却在看清眼前景象的瞬间白了脸,天空不是现实校园里该有的暖白光,而是泛着诡异绯色的光,像是把整个世界泡在了血水里,楼房全是黑压压的瓷砖,气氛压抑而难受。 “叮——系统提示:已进入‘绯色记忆笼’演出现场,关联场景【矢野文和的高中校园】,获得身份:普通学生。推演任务:未知。提供线索1:禁止否认他人感受。” 没等林致理解这句话的内容,系统提示再次响起“检测到林致,李乐,张诚携带违规武器(非本场景原生物品),触发成就【不法分子】,效果:校园内所有NPC学生对玩家警惕度 100%,将优先判定为‘威胁’,政教处‘特别关注名单’自动录入。” “不是吧?!”李乐脸一垮,把枪往身后藏了藏,“早知道刚才在道具间拿根棒球棍了,这破成就,是怕我们死的不够快?” 张诚的脸色也没好到哪去,他攥着手枪的手沁出冷汗。 “先别慌。”林致打断他,目光扫过周围——校门口的公告栏贴着泛黄的作息表,上面用红笔圈着“早自习7:30”,而此刻公告栏的电子钟正显示7:28,“上课铃要响了,既然是‘普通学生’身份,就先把角色演好,贸然行动才容易出问题。” 李乐和张诚点点头,决定先找个地方把枪藏起来,免得等会被抓了都没机会狡辩。 最终三把外形帅气的“违禁品”被扔到了一处花坛里静静躺着,俨然没能发挥它们的用处。 办完事后,尖锐的上课铃就炸响在校园里,像生锈的铁片摩擦。林致低头看了眼校牌上的“高一九班”,拉起还在吐槽的李乐和发慌的张诚,快步往教学楼跑:“先去教室,说不定能找到提示里那个矢野的线索。” 高一九班的教室在三楼拐角,门虚掩着,里面传来朗朗的读书声,却透着股诡异的僵硬——像是录音反复播放。林致推开门,全班同学齐刷刷转头,他们的眼神空洞,嘴角挂着一模一样的、机械的笑,直到林致走到教室最后空着的几个座位,那笑容才缓缓褪去,恢复成面无表情的样子。 李乐忍着爆粗口的冲动,甚至想跑回去把枪拿回来防身,最终还是被林致拦住,一起坐在了空座上。 林致找了个靠门的位子,目光往旁边一撇,看到了隔壁桌的景象,不由得皱了皱眉。 “这座位……不会是矢野的吧?”张诚凑过来低声说,指了指林致旁边的空桌——桌面刻满了“妓女的儿子”“去死”的涂鸦,抽屉里塞满了揉皱的纸条和发霉的面包屑。林致伸手拿出一张纸条,上面用红笔写着:“他爸跳楼那天,我看见他在天台笑,真是个怪物”;另一张则画着个女人被刀子捅的简笔画,旁边写着“他妈的下场”。 李乐看得皱眉:“这群人也太过分了……父亲跳楼、母亲被害,他已经够惨了,还这么欺负他。” “不对。”林致捏着纸条的手指紧了紧,眼神沉了下来。 “副本规则说禁止‘否定他的感受’,比如‘你不该享受被欺负’。但这些纸条里,所有人都在骂他‘怪物’‘冷血’,等于否定了他痛苦的根源” 想到这,她突然站起身,拉着李乐和张诚往教室外走,“我们不能在这待着,得去找矢野本人,光看纸条只会被误导。” “现在去找?上课呢!万一被抓了怎么办?”张诚急得想挣脱,却被林致拽得更紧。 “规则是‘扮演普通学生’,但没说不能‘关心同学’。”林致的声音里带着股不管不顾的冲劲,刚拐过走廊拐角,却突然顿住—— 窗边的长椅上,坐着个穿同款校服的女生。齐肩短发别着银色一字夹,金丝框眼镜后的眼神很静,正低头翻着一本旧书,阳光透过绯色的玻璃落在她身上,竟让那身普通的校服透出几分冷艳,如果在现实世界绝对是活脱脱的校园女神。林致看得有些发怔,连脚步都忘了挪。 “叮——玩家林致上课期间擅自离校且分心观望,触发成就【目无规矩】,效果:政教主任将于3分钟后抵达当前区域,对‘违规学生’进行‘制裁’。” 系统提示音像泼了盆冷水,林致猛地回神,拉着四处张望的李乐和慌神的张诚撒腿就跑:“快跑!政教主任要来了!” 身后很快传来沉重的脚步声,伴随着金属摩擦的刺耳声响——林致回头瞥了一眼,心脏瞬间缩紧:那政教主任穿着黑色中山装,皮肤皱得像脱水的树皮,眼睛是浑浊的乳白色,手里攥着根缠满铁刺的戒尺,戒尺上还挂着几根断裂的头发,每走一步,戒尺就往地面砸一下,留下深深的凹痕。 “我靠!往哪跑?!”李乐喘着气,指着不远处的杂物间,“诶诶诶,那边能躲!” 三人跌跌撞撞冲进杂物间,刚想关门,就听见里面传来沉闷的殴打声。林致拉住两人,扒着门缝一看,心瞬间提了起来:四个穿校服的男生正围着个身材瘦小的男孩拳打脚踢,男孩蜷缩在地上,校服被扯破,露出的胳膊上青一块紫一块,可他却一声不吭,只有那双橙黄色的瞳孔,在昏暗的杂物间里泛着微光——像某种安静的兽。 “是矢野文和!”张诚压低声音,声音发颤,“他为什么不反抗?” 林致刚想推门进去,就看见矢野的嘴角似乎勾起了一丝极淡的笑——快得像错觉,却让她心里咯噔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