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长久久》 第1章 雪夜 准备死之前,林洁发了好大一通疯。 她细数了自己过去二十八年的人生经历,只能得出一个结论: 不公平。 这一年,整个冬天都有点难熬。 漫长、难寻出口。 大多时候,林洁都穿着秋天的睡衣,缩在薄被里,听外面的风撞击着窗子,偶尔会吹一整夜的风,她索性跪在床边,把窗户开到最大。 在冬天接近尾声的时候,开始下大雪,砸在手上,像是一片揉碎的纸巾。 这时候,她突然想起了宋清河。 那人最好看的就是鼻子,不高不低,弧度流畅,鼻侧有颗痣,秀气极了。 也是这么一个下雪天,林洁攥了一把雪花,抹了宋清河一鼻子。 她永远忘不了宋清河那个呆滞的蠢表情。 不过话又说回来,不是说别的地方不好看。 宋清河哪里都好看。 她估摸着宋清河大概已经把自己忘得差不多了,但她没有。 第一次碰到她,是偶然,那时候,两人已经三年没有见过了。 奶奶去世也刚好三年,她本打算扫完墓就走。 可回到滨南没几天,她便不想走了,连自己都不清楚到底是为了什么。 因为还没想好做什么谋生,她就弄了个小推车,在龙溪大学附近摆摊卖烤肠。 那几天生意很不好,她便常常瞧着朝气蓬勃的大学生们进进出出,想着自己要是没退学,早就毕业了。 就那么不经意的一瞥,宋清河的身影填满了她的视线。 她上大学了? 林洁丢下摊子,远远地跟着,她扒拉着冬青,差点被保安当成贼。 是的,她上大学了,扎起了头发,走路平稳,也能正常跟人说话。 真好。 林洁不由得想,她会有美好的人生,会开始学会跟人交往,会工作,会结婚,会和大多数人一样幸福地活着。 多么想看她越来越幸福的样子。 一开始,只是想想。 可只要想过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最后一发不可收拾。 她总是忍不住跟着宋清河,远远的、肆意的,窥视着她。 宋清河进个超市,她紧张满头都是汗; 宋清河交了很多朋友,她压下仅有的一点酸涩,为她欢呼雀跃; 再到宋清河直博,她喝酒,宿醉,比谁都手舞足蹈。 有时候她也觉得自己像个疯子,但人总得有点指望不是吗? 指望不上自己,好歹指望指望别人。 可惜了,人不是有指望就能坚持下去的。 她本来打算雪停了后就找个地方把自己送走。 但这雪反倒是越下越大,下得她的心底滚烫、燥热、兴奋不已。 柜子里还有半箱啤酒,她索性喝了个干净。 还不够,她正准备继续找酒,结果被桌子底下的外卖盒滑倒在地,摔了个四仰八叉。 她就那么静静地看着头顶的电风扇。 无数次压制着的念头又一次打乱了她的呼吸。 反正都要死了,管那么多干什么? 妈的,这辈子活得这么窝囊,自私一回又如何? 除夕夜,正是雪最大的时候,林洁从被窝里爬出来,随便套了个外套,穿着凉拖鞋就冲了出去。 平时总找事的邻居老太太刚好出来扔垃圾,见她这幅狼狈样便嘟囔了一句:“这疯婆娘。” 林洁扑过去,双手捏住她的肩膀,面目狰狞:“滚!” 老太太吓得垃圾都飞了出去。 南岸小区五栋二单元十一楼二户。 曾有一天,林洁站在门口,徘徊了很久,直到半夜,才回到家。 此刻,她却毫不犹豫的敲响了门。 脚步声越来越近,林洁屏住呼吸。 开门的,却不是宋清河。 那人她认识,是宋清河的继兄张尧,这些年,没少见他给宋清河献殷勤。 对方一眼就认出了林洁,指着她:“你他妈的,还有脸来。” 林洁伸手就给了他一巴掌,张尧被打懵了,捂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她。 她的胸口疯狂起伏,肾上腺激素到达了顶峰。 事已至此,反倒是理直气壮了,她摆出一副抢人的架势:“宋清河呢?我要见她!” 屋内剩下的几个人闻声赶来,先是宋妈妈朱红,再是宋清河的朋友,朱红的表情尤其难看。 最后,是宋清河。 好久没这样看着宋清河了,她瘦了点,皮肤还是很白,头发刚吹干,柔顺地垂在肩膀上,穿着多年前那件宽大的白衬衫。 一切都好像没变。 林洁浑身颤抖。 两人目光相融,宋清河攥住手,微微张着唇,喘气声清晰可闻。 朱红转身回了屋子。 宋清河像是什么都没注意到,就那样看着林洁。 林洁晃神了,刚才种种像是坠入了某场梦魇,应该和平常一样,醒来后,发现自己躺在家里的地板上,头顶是黑乎乎的天花板。 可这一切,并不是一场梦, 她低头看着自己红肿的脚趾和一地的雪水,不知所措。 幸好,她没什么好活了,谁会跟一个将死之人斤斤计较。 只需要几秒,她便想清楚了。 于是索性冲过去一把抱住宋清河,跟条蛇一样,挂在了她身上。 一群人这才缓过神,左右拽住林洁的手想把她拉开。 林洁跟个孩子一样哭了起来:“宋清河,宋清河,你把我忘啦。” 宋清河没说话,就在林洁快要被拽下去的时候,她抱紧了她。 “你们先回去吧,” 朱红把吸入剂塞进宋清河手里:“非走不可?” “对。”宋清河的脸色已经很不好了。 一切都安静了,大脑被蒙上了一层雾嗡嗡作响,只能听到宋清河剧烈的心跳声。 一群人似乎简单争执了几句,然后都离开了。 房间瞬间安静下来。 宋清河轻轻拍了拍林洁的后背∶“林洁……你先松开……” 林洁头晕目眩地从宋清河身上下来。 宋清河腾出手,难受地吐出一口气,赶紧吸了口药。 林洁抽了张纸,熟练地给宋清河擦了擦虚汗∶“还难受吗?” 宋清河脸色苍白,缓了很久才抬起头∶“没事。” 林洁抹掉眼泪,恍惚地观察着四周: 电视开着,春晚的声音很大,里面的人叽里咕噜说着相声。 桌子上放着没吃完的饭菜,冒着热气,五花八门什么都有。 宋清河拿着一双棉拖鞋,蹲下:“你坐这里。” 林洁乖乖坐下。 宋清河喘着气,手有些不稳,她伸手给林洁暖了暖脚,把鞋子一丝不苟地套好。 她总是这样平静,即便是刺入心底的悲痛和欣喜,不会影响她分毫。 林洁伸手把宋清河的下巴托住,宋清河顺从地抬起头。 明明对于她来说,两人七年没见了。 为什么,为什么,你还是这么无动于衷? 林洁站起来,一把把宋清河抱起来,踢开卧室的门,把她丢到了床上。 宋清河支起身子坐起来,伸出手:“抱我。” 林洁再一次提醒自己,不要清醒过来。 她俯身把宋清河按在怀里:“宋清河,宋清河,不要忘了我。” 怀里的人拉住林洁的手放在自己脸上蹭了蹭。 “林洁,你说过的,你再也不要见到我。” “我说了,那又怎么样?” 林洁低头,用力吻住了宋清河,已经很多年没有接过吻了,她几乎快要忘了要怎么做。 怀里的宋清河怔了一下。 两人嘴唇碰牙齿,胡乱扭动了半天,亲得头发凌乱,床单拧在一起,被子掉到了地上。 林洁伸手抓住宋清河的衬衫,宋清河环抱住她。 “林洁,我有一些存款,大概率能满足你的需求,可以不讨厌我吗?” 林洁骤然清醒,她起身呆呆地站着,用力捶打着自己的脑袋,胸口传来无休止的刺痛。 “宋清河,我讨厌你,我恨你,我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你。” 那是彼时,她送给她的最后一句话。 房间的钟表声很刺耳,滴答滴答,每走一步,如同针扎进林洁的耳膜,震耳欲聋。 她又回到梦里了,这是梦里才会千次万次出现的情景。 对,这只是一场梦。 宋清河衣衫不整,顾不得整理,起身拉住她:“你躯体化了。” 一股强烈的羞耻感翻涌而来。 林洁气息不稳地呢喃:“我没有。” “你病了。” 林洁拼命摇头:“我没病,你别胡说!” 宋清河拿出手机:“我给你挂号,明天开点药。” “你够了!我没病!”林洁几乎是尖叫着喊了出来。 宋清河没有说话,依旧低头看着手机。 把手里的问题解决了以后,她才开口:“你来找我了,至少证明你此时是需要我的。” 她伸手帮林洁扣好纽扣:“我帮你解决问题。” 林洁低头不再看她。 过了好一会儿,她拉住宋清河的手,指尖缓缓摩挲她温热的掌心。 宋清河下意识握住,生怕她跑了似的。 “宋清河,是不是太迟了?” 说完这句话,林洁猛地甩开宋清河的手,冲出了房门。 宋清河光着脚追了出来。 “不要走,求你。” 林洁疯狂捶打着电梯按钮。 宋清河出来了,她出来了! 等不到电梯,她只能连滚带爬地从楼梯下去。 她慌不择路,跑了不知道多久,直到再也听不到宋清河的声音,她才停下来。 早就过了凌晨十二点,路边一个人都看不到,林洁半个脚没入雪中。 她逃进一条盘根交错的小巷,路灯昏黄着穿过她的眼睛。 她累了。 于是伸出手,直挺挺倒下去,雪花把她装进怀里,温暖如春。 林洁似乎听到了宋清河好听的声音。 “林洁啊,林洁。” 她总是这么叫她。 回忆如烟花从胸口绽放。 她想起小时候总是奔跑着的那条石子小路,奶奶在后面拿着藤条撵着她,两人你追我赶,直到她心疼老太太累着,撅起屁股自愿挨打。 她闻到婶婶身上那股温柔的洗衣粉味,婶婶正弯着腰帮她收拾屋子,阳光照在她毛茸茸的睡衣上,整个房子都暖烘烘的。 她看到宋清河坐在坐地窗边,她猫着腰扑过去挠她痒痒,宋清河被惹得打了个喷嚏,她穷追不舍,直到两人摔倒在床上,她累坏了,便钻进宋清河怀里喘气,宋清河摸着她的头发。 她还记得她背着宋清河,满头大汗,她承诺两人一定要一起登上山顶,去看缓缓升起的朝阳。 她突然置身于小学时那场漫长的马拉松比赛。 为了让周围人刮目相看,她自告奋勇报了名。 好巧不巧,中途突然吹起了大风,那天的风是逆着吹的,小朋友们的衣服被吹成漂浮的海藻,灌进胸口,叫人喘不过气。 许多家长都心疼孩子,让他们放弃比赛,事实上,大多数孩子也都放弃了。 林洁也想放弃。 可耳边不停地传来嘈杂的叫喊声。 带着鼓励、带着命令、带着焦躁、带着祈求。 “林洁,跑啊!” “林洁,快跑啊!” 她只能艰难地伸出腿,攥着拳头,调整呼吸,然后机械般重复着这个动作。 “林洁,不要停!” 她不停地跑,不停地跑。 这一跑,就是好多年。 终于,跑进了一片春意盎然。 她伸出手,握住最后的光亮。 宋清河,对不起。 第2章 工作这不就来了嘛 “林洁,你这死丫头,赶紧给我起来!” 林洁刚睁开眼,屁股上就结结实实挨了一巴掌。 老太太叉着腰,一把拉开了窗帘,刺眼的光照得林洁嗷嗷乱叫。 此人姓张名芳兰,七十出头,手脚麻利,脾气火爆,是出了名的狂乱战斗分子,这一片就没人敢惹她。 “我去,你就不能让我睡个好觉吗?我凌晨才下班!” 话还没说完,张芳兰把林洁拉出被窝,抖了抖热气腾腾的被子,叠得整整齐齐。 林洁趴在床上,感受着最后的余温:“再睡最后五秒、四秒、三秒......” 张芳兰又是一巴掌拍在她脑门上。 林洁疼得大叫一声。 “你就是个懒玩意儿,裤衩子裤衩子不洗,胸罩胸罩扔地上。我上辈子造孽了,这辈子伺候你这么个玩意儿。” 林洁跳起来,穿好鞋,套了件衣服:“我那是太累了,你见过谁能像我一样这么勤恳如老黄牛,暑假还要打工孝顺您老人家。” 张芳兰一脚就把林洁踢出了房门:“你孝顺个屁,今天跟我去超市买点菜。” “你自己不会去吗?买个菜能从城东跑到城西,我懒得跟你货比三家。” 话还没说完,张芳兰上去就是一脚。 林洁只能很命苦地点头了。 两人正说着话,一个大肚子的清秀女人从对面房子慢吞吞走了出来。 林洁赶紧过去扶了一下:“婶婶,你饿不饿?” 张芳兰也收敛了脾气:“锦华,我热了包子,打了个鸡蛋,你赶紧吃吧。” 李锦华难受地揉了揉腰:“妈,建军还没回来吗?” 说到这里林洁就来气了:“最好别回来了,死在外面万事大吉!” 李锦华嗔怪着:“瞎说什么?” “我哪里瞎说了?一年三百六十五天,能有四百天挂在牌桌上,你大着肚子都不收敛,死了算了,免得你挂心。” 李锦华笑出了声。 她扶着腰去了卫生间,没一会儿里面就传来了洗衣服的声音。 张芳兰赶紧过去,看到李锦华坐在一旁,麻利地给林洁洗着内裤。 瞬间气不打一处来。 李锦华拉住张芳兰:“妈,顺手的事,别凶她。” 林洁扒拉着门框:“就是的,别凶我。” 又凑过去狠狠亲了一下李锦华的脸:“我的好婶婶,小女子在此谢过。” 李锦华捂着嘴差点笑出声,突然想起来自己手上都是泡沫,只能扬起唇眉眼弯弯。 林洁跑回房间拿了两个袋子,昨天她给李锦华买了一条好看的碎花裙子,给张芳兰买了一双老人鞋。 她站在客厅郑重其事:“两位美丽的女士,请缓缓向我走来。” “又作什么妖呢?”张芳兰骂骂咧咧。 李锦华则是高兴地接过袋子,拿出裙子细细端详:“你怎么又买啊,以后不许乱花钱!” “我是大款我乐意。”林洁呲牙一笑,掏出手机给李锦华转了一千块钱,“不客气。” 又蹦跶着去了卧室拿现金:“差点把我家老太太忘了,你的,也是一千,小女子特意给你转成现金了。” 两人都被逗笑了,但也没有推脱就收了。 吃完饭,李锦华去阳台给林洁晒内裤,林洁和张芳兰收拾好准备去买菜。 门把手动了一下,酒气冲天的男人鞋都没换就躺倒在沙发上。 林洁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哟?没死呢?” 林建军打了个嗝,挠了挠胡渣:“不好意思,我肯定比你活得长。” “你操心操心自己吧!头秃钱包空,肥头大耳肚子肿。” 张芳兰过去给了林建军一脚∶“反了天了你,一晚上都在牌桌子上?” 林建军话匣子一下子被打开了,他从沙发上弹起来,拉住李锦华的手:“老婆,你猜我赢了多少?” 李锦华有些无奈,她随便说了个数。 “你再猜猜!你男人怎么可能就这点战斗力。” “五万。” 林建军又不高兴了∶“让你猜也不让你瞎猜啊,五万块钱,你当我抢银行了啊?” “三千五!我赢了整整三千五!” 李锦华面无表情地去收拾林建军乱踢的鞋。 他说完,自己倒是高兴了,二郎腿一翘,乐呵呵的点了一根烟开始吞云吐雾。 林洁冲过去手一甩把烟打下去。 “林洁,老子弄死你!” 两人还没来得及干起来,林洁就被张芳兰拽走了。 张芳兰一边下楼一边唠叨∶“一天到晚就你事多,你叔也是长辈,这孩子一点教养都没有。” 林洁跟在张芳兰后面嘟囔∶“还不是你教的?” 张芳兰转过来踢了林洁一脚∶“你再顶嘴?” 林洁吐了吐舌头。 两人去了楼底下不远处的有福超市,超市最近促销力度很大,林洁提了箱纯牛奶放进推车。 张芳兰骂道:“大手大脚,这一箱四十九呢,谁让你买的,有点钱就不知道东南西北了。” 林洁撇嘴:“挣钱不花挣它干嘛,供着吗?买了你和婶婶喝。” “我什么时候能说过你,你以后嫁出去了,真不知道怎么伺候婆婆。” “我还伺候她,我二郎腿一翘让她给我洗裤衩。” “谁敢娶你,我把房子卖了给你当嫁妆。” “拭目以待啊!” 张芳兰去了蔬菜区继续挑挑拣拣,她趁人不注意,掐了掐菜根,把叶子不好的地方扒拉走,这才装进袋子里。 林洁赶紧过去阻止:“哎哎哎?素质呢?这老太太。” “这菜不新鲜,你管我做什么!” 两人正拉拉扯扯呢,突然来了一个电话,显示是本地,不像是骚扰电话。 林洁退到一个人少的地方:“喂?” 一个女人的声音传了过来:“我是启智未来教育的人事,你一个星期前给我们投过简历,还记得吗? 林洁大概想起来了,前段时间她嫌普通兼职挣得太少,家里用钱紧张,就瞎弄了一个简历,想看看有没有别的挣钱法子。 “你是大学学的是心理学对吧?” “差不多吧,应用心理学。” “方便问一下大几,我看你简历上没写?” 其实林洁九月份才开始上大学,对这个专业一窍不通,她很心虚地扯了个慌:“大二。” “这个岗位跟你想得可能有点不一样,但是工资很可观,需要面谈,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方便呢?” 林洁瞬间来兴趣了:“可观,有多可观?” “底薪在六千到七千之间,如果做得好,提成上不封顶。” 林洁咧着嘴,差点笑出声,旁边路过的大爷狐疑地瞧着她,以为她疯了。 “你可以放心,虽然是兼职,但我们公司是正规企业,网上都可以查到的。你看看这两天方便吗?我们约个面试。” 林洁算了算时间,刚好过几天便利店没排班:“那就周三,一整天我都有时间。” 挂了电话后,林洁差点跳出来,她窜过去拍了张芳兰一下。 张芳兰转过头,林洁双手举过头顶,从蔬菜区旋转滑行到了水果区。 “我发财了!” 她把刚才的电话原原本本跟张芳兰讲了一遍。 林洁兴高采烈地拿了一大盒荔枝,捏着下巴若有所思。 “如果我明天面试,后天上岗,底薪六千,以我的能力再来个五千块钱的提成,说不定光暑假我就能挣一万多!” 张芳兰把荔枝放回去:“年轻的时候在乡下,我对门住了个女的,给我吹嘘要卖鸡蛋挣钱,说是先买个小鸡,小鸡长大,鸡生蛋,蛋再生鸡,以后准能发财。” 林洁抢过荔枝又放进推车,她好奇问道:“后来呢?那女的怎么样了?” “后来呀......” “到底怎么了?快说!” “鸡还没买回来两天,就被狗吃了。” 张芳兰说完,把荔枝拿出来,又放回去了。 想了好半天,林洁才反应过来,好家伙,明着不说来阴的,合着阴阳怪气呢! “咒我是吧?”林洁从货架把荔枝拿出来紧紧抱在怀里,“我会让你五体投地的,等我发财了,你可别想从我这里挣好处。” “行,那我等着你,看看你这牛能吹得多大。” —————— 到了面试这天,林洁特地画了个妆。 说是妆,其实就是抹了点素颜霜、画了个山路十八弯的眉毛,又涂了个粉粉嫩嫩的Q弹唇膏。 顺便,还穿了条八百年都不碰一下的格子连衣裙,一副乖乖女做派。 “我们洁儿跟个小公主一样。”走的时候,李锦华这么说。 林洁故作扭捏:“人家本来就是娇滴滴的公主。” 公司离家里不远,坐公交七站就到了,大厦的电梯楼层处标着启智未来教育的指引条。 林洁悬着的心彻底放下了。 助理小王过来,打量着这位面试的姑娘: 这姑娘显然是好看的,快一米七的个子,一双杏眼清澈明亮,嘴唇粉嫩饱满,走起路来虎虎生风。 就是打扮得多少有点不和谐。 特别是那对画得乌黑的眉毛,再加上一头卷上天的长发,整个人看起来怒发冲冠。 小王憋着笑:“您好,填好这个表格就可以去这间了,这个岗位老板亲自面试。” 林洁进去的时候,办公室里面有一个人。 环境倒是跟寻常办公室大差不差,明亮的落地窗、嵌入墙壁的大书柜、密密麻麻的奖杯、生龙活虎的发财树。 那人一身黑西服,背着手,看着外面的风景。 林洁抿着嘴过去,谄媚地笑了:“老板你好。” “我在这儿呢。” 林洁转头,才发现一个秃顶中年男人蹲在桌子旁边,不知道在翻找什么。 哦,差点没注意下面还装了个人。 男人见林洁来了才站起来,笑得那叫一个喜气洋洋。 林洁把腰挺得笔直,保持着谄媚的表情:“老板你好。” 男人对着窗边的人摆摆手:“你先出去吧,等会我再跟你说事。” 面试正式开始。 男人对着林洁伸出手:“我姓宋,名万成。” 林洁学着电视剧里的狗腿子,弯下腰,伸出手:“宋老板,久仰久仰。” 宋万成哈哈大笑起来:“这个岗位详情你了解吗?” 果不其然,幸好做了充足的功课。 “我知道,这个工作是表面上是家庭疗愈师,人类心灵的魔法师,但我明白,作为一个教培企业,最核心的就是课程的销售。您放心,我拥有着常人没有的伶牙俐齿,二十四小时不休息也可以跟客户无障碍沟通。” 宋万成眼睛亮了:“无障碍沟通,跟什么人都可以吗?” 林洁把自己高中时跟话不多的同学交朋友的事情添油加醋告诉了他。 “所以,她告诉我是我拯救了她,没有我就没有今天的她。” “那敢情好!” 宋万成彻底来了兴趣,两人相谈甚欢。 话到最后,他拉开抽屉,拿出了张照片,摆到桌子上。 “我有一个女儿。” 第3章 宋清河 林洁拿起照片。 这张照片显然是没有经过当事人同意拍出来的。 照片里的女孩看不清脸,长发,只有一个侧身,坐在窗边,手里拿着一本书。 宋万成得意坏了:“我女儿好看吧?这头发、这小脸。” 林洁赶紧吹捧:“好看,太好看了,令女简直是国色生香啊!” 宋万成很受用,他继续说,但是收了表情。 “所以,这个工作是我私人的请求,林洁同学,希望你能帮帮我,我这也是死马当成活马医了。” 简单来说是这样的: 宋万成的女儿叫宋清河,今年十七岁,阿斯伯格患者,体弱多病,有严重的哮喘,打小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小姑娘不喜欢说话,一旦说话也从不拐弯,情商基本为零。 她读过几年小学,把老师、同学得罪了个遍,退学的前一天,还被一群小朋友群殴了。 这下彻底完了,以后的日子里,她整日以书为伴,嘴里的话比林洁口袋的钢镚还要少。 不过这姑娘打小就聪明,对着课本和练习册就能自学成才,压根不怎么需要辅导老师。 因为宋万成和前妻朱红老早就离婚了,各自都有家庭,实在腾不出手来照顾宋清河,在加上宋清河厌恶一丝一毫的吵闹声。宋万成一合计,干脆给宋清河买了套大房子,这样就没人打扰了。 好消息是宋清河生活彻底稳定了下来,允许保姆每隔一天进房间打扫一次卫生,一日三餐很规律。 坏消息是,这家伙更不爱说话了,彻底成了沉默的羔羊。 宋万成和朱红就接下来的事情产生了矛盾。 朱红认为,必须出门接触社会,宋万成则心疼自己的宝贝女儿,觉得不出门就不出门,只要愿意说话就好。 两人为此三天两头干架。 宋万成也急啊,这些年他尝试了不少办法,找家庭教师、找心理咨询师、找各种各样的人尝试介入宋清河的生活。 结果她还是不为所动,用自己的沉默对抗全世界,并且战无不胜。 最近他又琢磨出了一些办法,雇几个年纪差不多的人来温暖温暖女儿冰冷的心。 不管用什么办法,能撬开她的嘴就好。 可前前后后送过去了十几个人,坚持下来的只有两个,并且没有任何成效。 而林洁,就是他想试的最后一个人。 宋万成是这么说的:“你有种很莫名其妙的幽默感,说不定可以试一试。” 这是什么阳光少女拯救高冷富家男主的故事吗? 虽说宋清河的经历让人着实心疼,但是林洁更关心自己的薪资。 像是猜到了林洁的心思,宋万成立马开口:“钱的事情好说,暑假你如果时间够,每天来,基础薪资给到你七千,如果效果好,开学你也来,按天给你,一天三百。” 宋万成还承诺,能让宋清河主动多说话,提成;能让宋清河出一次家门,提成;能让宋清河愿意出去玩乐,提成。 同时,如果宋清河想出去吃什么、玩什么,费用全包。 提成提成提成! 林洁失去了理智,像个导弹一样立马站起来拍着胸膛∶“义不容辞,不辱使命!” 刚出了公司的大楼,林洁就忍不住嚎了一声。 姐发啦! 她突然觉得今天天气格外得好,明明是盛夏,却不显燥热,竟然还有那么一丝暖意融融的滋味,像是把一瓶子阳光装进了心口。 公交车晚点了十来分钟,林洁也不生气,乐呵呵地看着行人来来去去。 回到家以后她赶紧给了李锦华一个大大的拥抱。 “婶婶,咱家发财了!” 李锦华从张芳兰那里也听了这件事,有些不太放心:“不会是骗人吧?我跟你说,现在这种新型骗局可多了。” 林洁从包里拿出劳务合同:“你看看,合同我都签了。” 李锦华仔仔细细检查着合同,看到上面的数目也是惊了。 “我的天,这么多,你这是给人家干嘛呢?” 林洁耐着性子解释了一番。 李锦华去厨房给林洁热饭:“那你得好好干啊,要对得起人家给的这么多钱。” 林建军冷不丁插话:“合着不就是给人当保姆吗?那这点钱也太少了。” 林洁冷笑一声:“买包烟都要拿别人手机偷偷给自己转账的贼不配跟我说话。” 林建军啧啧两声:“你给过家里多少钱啊?就你挣得那三瓜两枣,家里还不是靠我。” 林洁把包往桌子上一扔:“不靠我靠你?废物一个,捡条狗都能看家护院,多个你有什么用?” “你这话什么意思?老子一晚上都能赢几千,你算个什么东西!” “行了行了,你别吵了。”李锦华拉住林建军,“洁儿你先吃饭吧。” 林建军不满地嘟囔:“老婆你脾气咋这好?” “不是我脾气好,是你管不住自己的嘴。” 他可算是闭了会儿嘴。 李芳兰不在,林建军完全拿自己当家里的老大了。 他翘着二郎腿看了会电视,怎么想都觉得不得劲。 于是对着林洁悠悠开口:“一个捡来的废物,竟然还敢在我家耀武扬威。” 林洁捏着筷子,恨不得杀了他。 她看了一眼大着肚子的李锦华,闭眼释放心中邪念,用力吸了一口面,没有继续跟林建军掰扯。 剩下的这几天里,除了辞掉店里的兼职,林洁都在家里研究宋清河。 面试那天走的时候,宋万成给了她几本宋清河看过的书,说是前段时间偷摸从书柜上顺的,让林洁看看能不能从这里入手。 林洁翻了一下,基本都是一大堆叽里咕噜的物理化学书。 书本很旧,但是保存得很好,看得出使用者十分爱惜,并且看了很多遍。 扉页右下角写着“宋清河”加上一个日期,字迹娟秀。 看不懂,根本看不懂。 这对于林洁一个物理化学考二三十分的文科生,简直是地狱难度。 她灵机一动,在网上摘抄了几段优美的赞美词,其中有一句她印象深刻。 “啊,物理,你是牛顿的苹果,你是薛定谔的猫,在我的世界里左拥右抱。” 对啊,想想也简单,不就是爱好嘛。 去了告诉对方自己对物理什么的很感兴趣,再装出一副虚心学习的态度,做出虔诚的表情,对方会肯定欣喜若狂,就算林洁不懂,大概率也会手把手给教上那么一教。 而林洁只需要故作崇拜装一装,这关系可不就拉进了嘛! 她沾沾自喜了好几天。 林洁出发前,跟上次一样化了个妆。 不一样的是,这次她调整了个人风格,特地用了前段时间刚买的口红画了个烈焰大红唇。 为了展现自己的热情似火,她甚至还穿了小背心和超短裤。 看着镜子里火辣劲爆的自己,她得意地笑了。 李兰芳路过的时候差点没认出。 “我就说家里怎么一股狐狸味,原来这里有个狐狸精,林洁,你给我脱了!” “骚就对了,我就喜欢骚。” 林洁拔腿就跑。 南岸小区,算得上滨南市寸土寸金的宝地,来这儿,首先映入眼帘的一定是门口的大喷泉,小区的门前很是宽敞,铺满了红白色的花岗岩,楼层复古,顶部呈阶梯状层层收分,很是赏心悦目。 但好玩的是,虽说位于市中心,人流却不算密集,安保也不是很严格,林洁跟着里面的住户轻轻松松就混进去了。 本以为宋清河的住处也跟这小区外面一样像模像样,结果跟林洁设想的大相径庭。 灰黑调的装修风格,家具寥寥无几,客厅只有一个沙发,别说装饰品了,连个电视机都没有。 明明是白天,窗帘却半掩着,开着灯,但依旧看起来灰蒙蒙的。 沙发上躺了一男一女,都拿着手机,一个在打游戏,另一个在追剧, 见林洁来了,男的才摘下耳机:“新来的?” 林洁点点头,径直过去扯开窗帘,温暖的阳光瞬间洒满了屋子。 “不可!不可!”女的赶紧站起来把窗帘拉上。 “什么情况?” 男的放下手机,神神秘秘:“咱们这儿的规矩多着呢。” 林洁来了兴趣:“说来听听。” 她赶紧跟两人交换了名字,男的叫焦沐阳,女的叫刘一诺,都来了一个月了。 焦沐阳压低声音:“这儿有三''不可''。一不可喧闹,二不可拉窗,三不可敲门。” 刘一诺继续补充:“这一不可,只要有噪声,主子就会因为吵闹而身子不爽;这二不可,只要有阳光,主子就会因为刺眼身子不爽;这三不可嘛,只要你敲门,主子就会因为被打扰了身子不爽。” 林洁起身想去看看:“什么?哪来的规矩,还不让人说话?” 焦沐阳拉住林洁,一副奴才样:“不可不可!你要是惹了她,闹到金主哪儿,咱们就被开除了。” “什么金主啊?” “是朱红,主子的母亲,她本来就不爽咱被招进来,还是最好别惹事。” 说了一会儿,两人的意思很明确,这钱不拿白不拿,只要和宋清河相安无事,能混多久就混多久。 林洁可不乐意了,正所谓“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怎么能这样惶惶不可终日的得过且过呢? 正好保姆准备打扫卫生,林洁赶紧跟过去打算一探究竟。 两人在旁边气若游丝:“要去给佛爷请安吗?那您试试吧,那滋味,可叫一个地道。” 屋子里面共三个房子,有两个相对而立,房门大开,里面都放了床,估计一间是保姆的,一间是客人的。 唯独拐角处的房间房门紧闭,宛如禁地。 林洁跟着保姆过去,猫着腰把自己的脸对着门把手。 保姆也不敲门,攥着笤帚轻声细语:“清河,我来给你收拾一下屋子。” 过了大概一分钟,房门开了一条缝。 首先从门缝里溢出来的,是清清淡淡的栀子味。 隐约看到里面的人穿着白衣,脸很小,一副闲杂人等禁止入内的模样。 林洁跃跃欲试,我管你的三不可! 遂趁其不备,猛地把门推开,一切昭然若揭。 房内单调、毫无美感,一层一层的书本齐整地摆在桌上,床铺整洁,一丝褶皱都看不到。 女孩微微张着嘴,骨节分明的手指此刻正拂在门框上。 由于许久不出门,她的皮肤要比常人白上好几度,黑发披落于肩部,鼻子侧面有一颗漂亮的痣,抬起眼,睫毛小小地颤了一下。 她的目光透过林洁不知道投射去了何方,脸上没有任何情绪。 林洁赶紧后退一步,在脑子里检索准备好的台词,想好以后,她莫名其妙来了个西方绅士礼。 “宋清河你好,很高兴认识你!” 宋清河没搭理她。 林洁抬起头,感情饱满:“啊,物理,你是牛顿的苹果,你是薛定谔的猫,在我的世界里左拥右抱!” “啪!”的一声,门被重重关上了。 第4章 我就不信了 没关系的林洁,有难度才有挑战。 被风力冲击伤害到的林洁如是说道。 客厅一阵窸窸窣窣,林洁耷拉着脑袋走过去,两人看到她的一瞬间,捂着嘴发出沉默的狂笑。 特别是焦沐阳,蛄蛹着差点从沙发上滚下去。 林洁一个跨步坐在沙发上,摆出沉思的姿势:“有点难度。” 刘一诺拍了拍林洁的肩膀:“放弃吧,这是小的们最真诚的忠告。” 保姆站在门口,显然在为林洁的狂浪行径擦着屁股。 “清河,你开一下门,让我给你收拾一下屋子吧。” 门纹丝不动。 “清河,现在门口只有我。” 过了好久,门才动了一下,露出一条缝。 保姆叹了口气走了进去。 林洁站起来还想试试,被刘一诺一把拉了回去:“想死吗?惹她干嘛!” “那她都出来不洗澡吃饭吗?” “房间有独立的卫生间,饭保姆做好送到门口,想出来都难。” “衣服裤衩子总得洗吧?” “裤衩子?林洁同志,你多少有点粗俗了。” “少废话!” “裤衩子,咳咳,内裤衣服也差不多,都不准别人碰的,听说是自己洗好挂阳台上。” “老天,她的房子里是有三室一厅吗?” “谁知道呢,反正对于佛爷来说,一人一屋一书足矣。” 林洁可算是明白宋清河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了,她就像只蛋壳里的鸡,母鸡不帮她破壳就不说了,还把壳子上的裂缝用五零二粘回去了。 整整一个下午,林洁都托着脑袋看焦沐阳打游戏。 “你们真的就打算这么混着?她没意见吗?” 焦沐阳正打得激烈,大概是队友拖了后腿,气得做出口型骂人。 刘一诺凑过来:“这样最好,你不招惹她,她就不会说什么。她妈大概一个月来一次,她爸来的频繁点,但也不会呆多久。做做样子就行!” 又说:“之前就是有个女生太吵了,直接被她妈赶走了,这钱不挣白不挣,你别惹事。” 林洁压根没听进去。 保姆送饭的时候她又蠢蠢欲动了。 她鬼鬼祟祟走过去,接过保姆手里的饭,整个人都不好了。 这能吃嘛?一小碗寡淡的米汤,盘子里一拳头米饭、一块鸡胸肉、再就是一些素菜。 不知道的还以为宋清河被虐待了。 保姆阿姨友好提醒:“你最好别说什么多余的话。” 林洁赶紧点头,保姆在一旁也有些紧张:“清河,午饭做好了,我给你放门口了哦!” 果不其然,门又开了一条缝。 林洁这次学乖了,她轻轻一推,把门推了四分之一。 她谄媚地笑了:“清河你好,我是林洁,是你的工作人员,以后就由我来伺候你。” 宋清河冷着脸就要关门。 林洁一把抓住她的手:“这么无情?” 保姆赶紧助攻:“对呀清河,偶尔也找个人说说话嘛!” 宋清河终于开口了,珍贵的嘴里蹦出了一个字:“滚。” 我的天,金口玉言啊。 林洁笑嘻嘻把饭呈上:“让我滚可以,你把饭端走我麻溜地滚,对了,你想吃点别的......” 话还没说完呢,门又被摔了,喷出一阵冷风。 “你闯祸了,本来就吃得少,今天估计是不会再吃了。”保姆无奈了。 林洁咽了咽口水:“不至于吧,那怎么办?” 保姆没说话,吐出一口气,离开了。 “那她吃零食吗?” 依旧没人搭理。 这一举动搞得林洁惶惶不可终日,要是真饿着了怎么办?先别说工作质量不达标了,就单单良心上也过不去啊。 “过不去也得去。”刘一诺一下子就猜中了她的想法。 “这就是你以卵击石的恶果,后悔了吧?” 焦沐阳做出拥抱蓝天的姿势:“来吧,孩子,加入我们吧,让我们一起掏空这些资本主义的金库。” 林洁伸手朝侧面打去,焦沐阳两腿一蹬倒在沙发上弹了好几下。 她居高临下:“看吧,你们的联盟,我四根手指就弹飞了。” “那你就等着与魔共舞吧。” 林洁在客厅坐了一会儿,眼珠子一转,鬼点子又上来了。 知道吸引力法则吗? 不相信自己,怎么会成功。 她凑到两人跟前:“我有一个主意。” 听完后,李一诺长叹一声:“吾命休矣!” 说干就干,在林洁的催促下,两人去找凳子,林洁从包里拿出宋万成给的书,叫什么《路径积分》。 很快,两个凳子一左一右摆在宋清河的门口。 林洁手左右乱指:“小、公、鸡、点、到、谁、我、就、选、谁。” 焦沐阳认命地随便坐了个位置。 刘一诺看着两人,笑得跟哭似的:“我觉得这个法子不行,并且很愚蠢,现在放弃还来得及。” 焦沐阳挠了挠头:“让我一个大男人陪你演戏,林洁,你真是没脸没皮。” 林洁一不做二不休,把自己扔到另一个椅子上,正襟危坐。 焦沐阳接过书,轻咳出声:“林洁,听说你是一个物理天才啊,我刚才看到你包里有一本,那个什么,那个什么来着,量子力学与与与路径积分。” 林洁赶紧接话:“对啊,这本书是我的人生之书,我看了大概——五十三遍吧,书我都翻烂了。” “那么,亲爱的林洁,请你讲讲你的感悟。” 林洁把脚放在椅子边:“我经常在思考一个问题,人,为什么要活着?或者说,人活着的意义是什么?” “是尝遍天下美食,还是赏完世界风景,亦或许是和自己爱的人缠缠绵绵?不,NO,NONONO。” 焦沐阳翻了个白眼:“那是什么呢?” 林洁继续胡言乱语了一会儿,然后匆忙点题。 “总而言之,这些都不是人活着的意义。人活着,就是要探索宇宙的奥秘,学习更深的东西。” "比如、比如、哦对了,比如......” 刘一诺和焦沐阳投来期待的眼神。 “比如牛顿的苹果和薛定谔的猫。" 两人翻了个白眼。 时候差不多了,林洁做了个手势,焦沐阳把书翻好递给她。 林洁打开书,从第一章开始读,声情并茂: “大约,就是那个大约啊,从二十世纪初开始。宋清河,接下来你知道书里面说了什么吗?” 一片寂静,林洁没死心,胜负欲熊熊燃烧。 “实验物理学积累了什么?对,积累了大量奇怪的现象呢,哎呀好神奇呀!” “这表明经典物理学已经不够用了,亲爱的宋清河宝贝你知道什么是经典物理学吗?” 三个人同时看向紧闭的房门,一只苍蝇飘了半天被刘一诺打飞了。 “哦?我们亲爱的宋清河宝贝不知道啊!” 中文流畅读,读到不认识的符号含含糊糊应付过去,林洁就这么左摇右晃地读了整整一章书。 读到最后只有一个感觉,她被骄阳吞没,死在了沙漠中。 那扇门在林洁的言语骚扰中屹然挺立。 焦沐阳和刘一诺早就回到沙发里躺着了。 林洁贴在门上:“宋清河同学,你真的不想和博学多才的我探讨一下吗?” 门内终于有声音了:“滚。” 林洁欣喜若狂。 不容易啊,一天蹦了俩字,舍我其谁? “你们来了这么久,她一个字都没跟你们说过吧?”林洁惬意地躺在沙发上。 两人一起抬头:“那确实,别说我们了,她爸她妈都撬不开佛爷的嘴,你开创了一条先河啊!一条由脏话应运而生的先河。” 林洁打开前置摄像头,看着里面红光满面的自己:“等你们能像我一样读完一整章《路径积分》,差不多就能到达我这种无人之境了。” “您还是自个儿升华吧,我们先撤退了。” 差不多到傍晚七点了,刘一诺站起来,伸了个懒腰。 “下班下班!” 焦沐阳拎起包就要冲:“小洁子,一起吗?” 林洁看了一眼依旧紧闭的房门:“你们先走吧。” “不会吧?你还来!” “合格的牛马就要有主动加班的魄力” 林洁说完,踮脚过去,把耳朵贴在门边,里面一点动静都没有。 她抬起手,习惯性打算用手心拍门,反应过来后赶紧改成了骨节。 “宋清河,宋清河。”她夹着嗓子,整个人贴在门上,“你饿不饿,我带你出去开开荤。” “我可会吃了,滨南好吃的摊子我吃了个遍。” 直到离开的时候,宋清河都没有半点动静。 “宋清河,我先走了,明天我再用火热的爱意融化你被冰冻的心。” 林洁瞅了好几眼,宋清河都没搭理她,只能蹦跶着离开了。 林洁走后,宋清河起身下床,把床单整好。 不吃饭也没什么,她本身胃口就小,吃饭只是为了最基本的饱腹。 她不喜噪音,所以不理解父亲为什么要这么孜孜不倦要送人进来。 不认识的女生叽叽喳喳了一天,叫人头疼欲裂,书都没看进去多少。 估摸着已经走了,屋子里终于褪去了那股汹涌的热气。 宋清河拉开门,外面空无一人,鼻息都是挥之不去的劣质香水味。 莫名的,叫她有些心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