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恶青梅,但哭包竹马》 第1章 最讨厌口是心非的人 高屋之上,秋风凛冽,孤月当空。 “江湖规矩,谁弱谁先出招。” 寒镜月负手提剑,侧身而立,对着另一头同样提剑凝神的男子哂笑。 “你怎么骂人啊?”林浔歪了歪头,“你先!” 不料寒镜月根本没有推脱,数道剑影呼呼几下向他劈来,林浔迅速接剑,然而对方完全不给他反击的机会,月光下剑剑寒光直指要害,打得他连连后退,最后不得不被逼到屋顶的角落,剑锋直指咽喉:“就这?” 寒镜月勾唇一笑,林浔下意识向后退了半步,不料脚下一空,啊地一声被她揪住领子:“蠢得要命。” “你提这个剑指着我喉咙我能不怕吗?”林浔手忙脚乱地站好,“再来!这次我先!” 寒镜月嗤笑,跳到屋顶的另一端:“来!” 林浔将剑一正,凝神聚气,霎时剑端忽聚小风,切如琴弦,惊落半树秋叶,林浔目光一紧,剑刃斜横破浪而上,寒镜月顺势也向他挥去一道剑气,被林浔瞬间劈成两半。 然而未等他得意,那破开的剑气震开几里,林浔慌忙跳下屋顶按剑插地停退,剑锋硬生生在院子里斩开一道长长的裂痕,将他猛地甩撞上树,连没顺上来的一口气儿一起被寒镜月突来的再一剑吓断,冷冽剑锋与林浔擦耳而过,直直刺穿他身后那棵大树。 四目相视,后知后觉的恐惧顺脊骨爬上大脑,林浔深吸一口气:“再来!” “喂,就为了个武斗会你都拉着我陪你一整天不歇息地打了七天了,你不嫌累我还嫌没意思呢。”寒镜月嗤笑着拔出剑,把他从地上拉起来,“愿赌服输,给我买酒去。” “喝酒?你们两个还想跑出去喝酒?我是不是说过别在有树的院子里练剑?!” 一声呵斥吓得二人连忙丢剑站成一排,那女子两划柳眉微微蹙,一对秋波半含嗔,分明素气的打扮却衬得她更似清风明月,林浔讪笑着挽住她的手:“阿见姐姐,我、我们本来是在上面练的,打着打着不小心下来的……” 宋和见拧过他的耳朵:“你还敢说,上次你们两个打架把屋顶踩踏了,当时是不是答应过我和你义父下次再也不敢了?” “对啊对啊!我们就是吸取了在屋顶打架会不小心把屋顶劈烂的教训今天才在下面打的!”寒镜月凑上来挽住她另一只手,“好嫂嫂你就饶了我们两个吧,还不是因为武斗会,我们俩才打得稍微凶了那么一点点——诶算了,实在不行你就饶了我也可以。” 林浔立马扭过头:“寒镜月!你怎么出卖我?” 寒镜月冲他眨眨眼睛,宋和见:“那狗屁的武斗会不就是皇帝过生日,臣子叫来一群人在下面给他当蛐蛐斗寻开心吗?有什么好准备的。” 林浔悻悻低下头:“他们说皇上会提拔武斗会上表现出众的人,你让我学武功,又不让我去施展算什么……” “让你学来防身,谁让你拿出去显摆?再说了,你上次求我让你去,我还不是依了你?”宋和见嗔他,“还有,他们说,他们又是谁?” 林浔:“义父。” 宋和见:“行,我连你们两一起打,佛堂抄书去。” 林浔捡起剑向佛堂去,寒镜月不知何时吹起了口哨:“你高兴什么?” 寒镜月欠欠地笑着:“成功保持了迎战林浔两千三百七十二连胜,所以小小庆祝一下。” “你!”林浔转了个身,“赢我算什么?有本事你明儿去打个第一回来。” 寒镜月:“我要是拿了第二,往后一年任你差遣。” 林浔:“得了吧,看在你是我妹妹的份上,我放你一马。” 寒镜月翻了个白眼:“一,没有你放过我的那一天,二,谁是你妹妹,我是你姑姑,没大没小。” 林浔凑到她旁边掰起了手指:“虽然你是我义父的表妹,但我管你嫂嫂叫姐姐,你呢又比我小一岁,所以你叫我一声哥哥不过分吧?” “行。”寒镜月咬牙切齿地弯住他的脖子,“我现在就去带你找我哥,我倒看看他叫你一声弟弟你敢不敢答应!” “你、你欺负人。”林浔推开她,“不和你扯皮了,早点抄完早点练剑去。” 寒镜月从后跟上,坐到他旁边的位子:“十文钱,帮我抄呗。” “十文?你打发乞丐啊?”林浔帮二人摆好纸墨笔砚,“犯错认罚,天经地义。你离得近把窗户关一下,纸一直飞。” 寒镜月关上窗,对着眼前的佛像认认真真地拜了三拜:“佛祖保佑,希望我一觉醒来全部抄完。” 言罢就趴在纸上开始睡。 林浔:“喂,你不想抄也好歹做做样子吧?” “别吵,我已经做好睡觉的样子了。”寒镜月动了动,调整了一个更加舒服的姿势。 果然跟她根本讲不了道理。林浔认命地提笔一张一张地抄,他本是渤陵人,七年前自己那个嗜赌成性的亲爹终于把家里败得揭不开锅,家中上有一对已经成家的哥哥姐姐,下有一对不足五岁的弟弟妹妹,亲爹就把年仅十岁的他卖给了人伢子换钱。 人伢子牵着这群人卖到玉京人市,自己便是那时被宋和见看中带回府中,虽说没成家奴反成义子令他摸不着头脑,但问过几次缘由,无一不被糊弄回去,没得到个所以然,且宋和见做事向来不容置喙,次数多了自然就不敢问了。 只是娘这个词说重不重说轻不轻,况且亲娘已然去世,若就这么叫了别人娘,他心里总觉得空落落地难过,宋和见知他不愿也没有强求,便任由他一声一声地唤自己姐姐。 至于寒镜月的来历,他并不知道太多,只知道她是义父失散多年的表妹,晚他一年被认回家中,义父傅翊,十年前身为主将大败祁军后班师回京,获封明鸿将军,一时之间风光无限,可惜早年家中因冤假错案惨遭被屠,多年后再寻亲时只剩下他和寒镜月这位表妹。 两兄妹同样一双殷红眼睛,据说是因为祖上是訚国人迁来康国生活,才同他们一样都是殷红眼睛,两人长得几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尤其是冷着脸的时候,那凶神恶煞的样子好像下一秒就要提剑把人砍成十八块。 林浔想着望向一旁的寒镜月,对方正惬意地趴在桌上,丝毫没有打算起来的意思,他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抽了抽她手底下的纸,寒镜月十分上道地抬起胳膊,气得林浔骂她:“你什么意思,就等我帮你抄是不是?” 寒镜月伸了个懒腰:“你也可以不帮我抄,不过呢我会告诉嫂子,今天是你先找我练剑的。” “混蛋。”林浔愤愤地看着她得意洋洋的笑,从小到大她就这个欠样,从前上学堂的时候她想学就学,不学就逃,一个人逃不够还要挑唆一群人和她一起,结果到了年关她文试第二武试第一,那群和她一起逃学的无不掩面叹息,林浔从来不听她的歪理邪说,因为在家已经被骗习惯了,可惜苦苦学了一整年,最后都只拿了中规中矩的成绩。 “我是混蛋?那你是蠢蛋。”寒镜月嗤笑着站起身,被林浔叫住:“你真就这么走了?” 寒镜月:“我听管家说今天晚上有位客人要来咱家,我也想去见见。” 林浔蹙眉:“谁啊?” “你去了不就知道了?”两人一前一后向主院走去,林浔还是担心:“你不能不抄,阿见姐姐要是生气怎么办?” 寒镜月笑他:“她什么时候真的生过我们气了?你见过她真的生气的样子吗?” 林浔嘁了声:“那你还陪我坐那么久。” “万一你真傻兮兮帮我抄了呢?”寒镜月对着他眨眨眼,她长得不算漂亮,顶多算中上,但因着那眉宇间锋芒毕露的狠厉决绝,见过她一次就很难让人忘记。用宋和见的话来说,长得漂亮的人很多,但长得聪明的却很少,寒镜月便是这一类人。她的眼睛狐狸一般狡黠,永远跳动着数不清的心思。 林浔一噎:“无赖。” 寒镜月不理会他的责怪,在哥哥傅翊的书房前停下,刚想敲门,却正好撞见里头的人出来,门板正正好好地砸在林浔的头上,倒在寒镜月怀里。 只见那人身高八尺有余,体态板正,桃花眼羽玉眉,目下一颗不深的泪痣,俊美非凡。 “哟,这是太久没见想死我了?”那人上来就是一脚,被寒镜月轻松躲开,“躲得了初一你还躲得了十五吗?” 寒镜月嘁了声,里头的傅翊高声道:“林浔,送客。” 林浔揉了揉被撞青的额头,怨怼地瞪了那人一眼,但碍于面子还是客客气气地把他送出门,在心里把他骂了个底朝天。第一,他乱和镜月套近乎。第二,他惹义父不高兴。第三,他不长眼撞我脑门。简直岂有此理! 那人似乎察觉了林浔忿忿的目光,不禁抖出几分嘲弄的笑:“这位小兄弟可是对我有什么意见?” 知道了还问,有病。“哪里的话,哪里的话。” “奉劝小兄弟一句,出门在外,心事还是别写在脸上,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那人丢下一句不冷不热的嘲讽便大步离开。 我这不是没出家门吗?在别人家里威胁人?林浔盯着他走远,但想到傅翊叮嘱的那句“送客”,还是忍住了跑上去把对方骂一顿的冲动。 而且,什么叫太久没见?镜月十岁就来家里了,没见她这些年有认识我没见过的人呀?总不能是十岁之前就认识的交情吧? 万分感谢看文的小伙伴[加油]希望你们会喜欢这个故事呀![加油]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最讨厌口是心非的人 第2章 更讨厌阴阳怪气的贱货 林浔越想越可怕,马车忽地一颠,他被寒镜月从后摁住肩膀:“你昨天晚上送了那个人后就一直发呆,他和你说什么了?” 林浔一愣,旋即变了个腔调:“他威胁我。” “威胁你什么?”寒镜月正色,似乎很是警惕。 林浔:“威胁我说要是再敢对他摆出有意见的表情就收拾我。” 寒镜月皱眉:“他要是找你麻烦,你赶紧跑来找我,越快越好。” “为什么?他很厉害吗?”林浔悄悄瞥过眼,观察着她的神色。 寒镜月想了想:“跟我差不多吧。” 林浔:“你怎么那么清楚?你认识他?他叫什么名字?” “顾折刀,以前的死对头。”寒镜月轻描淡写地略过了这个话题,“武斗会他也在,放心吧,我会给你报仇的。” 林浔:“那他以前是不是经常欺负你?” 寒镜月一愣:“你哪来那么多问题?” “我关心你啊,他就不关心。”林浔离她近了几分,清秀的五官好似哪家姑娘,“所以是真的吗?” 寒镜月一指弹飞他的脑门:“假的。” 经验之谈,她说是假的那**不离十就是真的。正忖着马车已在皇宫前停下,赫然一座巨大的宫门撞入眼前,金瓦作顶,朱红成柱,恢宏威仪,雄浑大气,大门之后长长的甬道似乎望不到头般向前延伸,宫人来来往往,地府小鬼似的忙得晕头转向。 皇帝的生辰大宴分为五日,首日群臣祝寿献礼,共赏歌舞,第二三四日行武斗会助兴,第五日祭祖。 相传先帝极好美色,宫内的妃子多达百位,宫殿修了一座又一座,然而当今皇帝却后宫空缺,除去逝去的先皇后只有两位妃子,先帝遗妃在先帝死后都被殉葬,曾经那些人满为患的宫殿如今闲置多年变得荒芜冷清,皇帝见空着也是空着,就命人将外围的宫殿整理了一番,竖墙与内围隔绝,从此外围的宫殿便用来供因事入宫的大臣暂居。 林浔等人被安置在熙凌宫,离内围仅有一墙之隔。首日的宴会安排在申时,傅翊和其他大臣一同去祝寿献礼,留下二人在宫殿里无所事事,就一起去御花园乱逛。 虽说皇帝这些天特许了臣子进来,可林浔总还是觉得莫名有些束手束脚,那种感觉就像进了铺子不买东西就离开一样令人摸不着头脑。 寒镜月倒是轻松得很,跟来了自己家一样四处乱逛,没见过的花要摸一下,觉得丑的奇珍异草就蛐蛐两句皇帝的品味,时不时还要蹦到假山上踩两脚,林浔起初还一个劲儿地喊她小点声小点声别被看见了,见完全没用干脆自己也跟着胡闹了。 其它一道进宫的少爷小姐们各自凑成一块一块,认识的说些无关痛痒的玩笑话,不认识的就被认识的推着牵线搭桥,说这是谁家少爷这是哪位小姐,大家多熟络熟络日后好相见。 “哟,这不何公子吗?眼睛往哪放呢?” “能往哪放?当然是我们花容月貌的宋小姐了!” 人群哄然一阵大笑,被调侃的那位何公子倏地红了脸,忙把脸藏在扇子下:“你们别乱说话,我根本没看!是……是巧合,巧合!我……我真的没有偷偷看宋小姐!” 方才起哄的少爷们才不打算就这么而放过自己的好兄弟:“谁信你的鬼话?你信吗?你信吗?” 他随手拉了几个同行的问道,答案当然都是一派的哄笑:“不信!” 突然,人群中响起一个看热不嫌事大的声音:“我们信不信有什么用呀?要宋小姐信不信才有用哩!” 这一搅和果然本就热闹的人群变得更兴奋了,众人推搡着何公子向不远处的宋应璃:“宋小姐,何公子找你找得好辛苦嘞!” 宋应璃有些疑惑地看向他们,她不记得自己何时认识这位何公子,出于礼貌,还是上前询问:“何公子找我何事?” 何公子的脸都要烧透了,支支吾吾地憋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我……我……没事!都是朋友们说着玩的!我……我是说!这月二十一锁香阁有、有茶会,宋小姐你、你、你有没有……” 没等她说完,宋应璃身旁的少女打断了他的话:“这月二十一我和应璃说好去我家的,多谢何公子邀请,若是再有机会,我们一定答应。” 说话的是位绿衣女子,身如清风,眸似明月,轻笑时腰间银铃清脆,莞尔间顾盼不言生辉。 被三言两语打发了的何公子十分窘迫,嘟囔着什么抱歉啊唐突了之类的话转身就要逃,却被凑热闹的人一推,不料这一推正正好好撞上了宋应璃,一个没站稳齐齐掉进了一旁的太液池。 “快来人啊!有人落水了!” 绿衣女子急切地叫喊,她虽通水性却因身上来着月事无法下水,然而那群闹事的人群却只顾着哄叫,无一人上前。 绿衣女子急了眼,正要硬着头皮下去时,寒镜月和林浔远远听见她的叫喊,二话没说一头跳进了湖里,太液池不深,两人又都会游泳,很快就把宋应璃跟何公子捞了上来。 “宋小姐,你没事吧?”寒镜月轻轻拍了拍宋应璃的背,帮她把水吐出来,许久才缓过神,怔怔地望着寒镜月,方才在水中的寒镜月抱住自己的画面恍在眼前,她还从没见过这样的姑,水光搅柔了她凌厉的面庞,却难掩她眉宇间不加约束的锋芒,半晌才慌乱道:“抱歉!实在抱歉!我……我没……没事!” “没事的话,小姐还是快点松手吧。” 熟悉的声音吓得宋应璃一哆嗦,才发现自己抓着人家胸口不放,登时红了脸逃出对方的怀抱:“顾、顾大哥……?你怎么来了?” “老爷不放心你和苏小姐,便让我来看看你们,果然出了麻烦。”顾折刀拉过自家小姐,瞥了眼寒镜月,“若没记错的话,二位是傅将军的家眷吧?这次多谢寒姑娘相助了,改日我们定当上门赔礼道歉。” 寒镜月不知何时冷了脸:“宋小姐无妄之灾,你倒不如叫那些起哄惹事的人去给她赔礼道歉,没其它事我们先回去了。” 言罢拽了拽林浔,见林浔还一脸懵,对着他的脸洒了下水:“蠢货,傻站着干什么?” 林浔回过神,委屈地擦了擦:“你甩我水干嘛?我最后再问一个问题,你怎么认识他的?” 寒镜月定定地望着前方,林浔觉得如果此时她手上有一把剑,肯定已经在地上拖着火星子了:“以前我还没来将军府的时候一起捡垃圾认识的。还真让他混出名堂了。” 寒镜月沉了沉眸子,似乎在想什么,是在可惜一位渐行渐远的朋友,还是因为知道如今风光无限的他残破不堪的过往疼痛而窃喜得意呢? 寒镜月自己也不知道。 “虽然不知道他做的每件事是不是都最后成了第一,但他捡垃圾肯定不是第一。”林浔握住了她的手,旋即一笑,“镜月你不也是做什么都想当第一?和他比起来,我还是觉得镜月你更厉害。” “……嘁,谁稀罕当捡垃圾第一啊。”寒镜月握紧了他的手,“诶,你救了那个何公子,他没给你道个谢表示表示就走了?” 林浔沉眉:“可能不想和我扯上关系吧,算了,救人是我自愿的,又不是要和他讨好处,那群起哄的人也真是,把人推水里的时候厉害,问起责任跑得比谁都快。” 寒镜月:“所以不和他们打交道也好,省得心烦。哦对了,我想起来哥哥交待了我件事,你先回去,我马上回来。” “你浑身是水,不整理一下……”没等林浔喊她,她已快步消失不见。 莫名的不爽随林浔一路回了熙凌宫,简单地沐浴和换衣后,寒镜月还是没有回来。 就知道诓我。林浔咬了咬唇,院子空旷,很适合习武,索性也无事可做,就独自练了会儿剑,却忽然听见一声哂笑。 “谁在那?”林浔转身,却未见人影,一阵羞耻倏地涨红了他的脸,“虽、虽然我确实算不上厉害,但、但基本的尊重好歹也要有吧?你、你要是不出来,我、我就……” 没等他憋出下半句,那人笑得更大声了:“你就要把我怎么样?嗯?结巴大侠?” 好闺闺们上线啦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更讨厌阴阳怪气的贱货 第3章 小屁孩也讨厌! 林浔低下头:“……我才不是什么结巴大侠,我有名字。” “哦。”又是一声哂笑,“你的名字很重要吗?” 说着从树林后跳了出来,冲林浔眨了眨眼。 眼前的少年一身黑衣,比林浔还矮些,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猫儿般俏皮,唇红齿白,俊美中还透着几分未消的稚气,看着不过十三四岁的样子。 少年见林浔不作声,歪了歪头:“你怎么不说话呀?我问你呢,你为什么不理我?” 那口气好像不是在故意嘲讽,倒像真诚发问般,令林浔更加难堪:“是。我的名字是不重要,我回答你了,你可以离开了吗?” “不行啊,你这人怎么这样。”少年三两步跑到了林浔跟前,拔出了腰上的剑,“你既然不服气,不如我们来打一场,要是你赢了,我就道歉。” 林浔侧身,收起了剑:“不要。” 少年连忙跑去堵在他跟前:“为什么?我可是羞辱你了,你就一点也不生气?” “你和我搭话时我完全分辨不出你的声音在何方位,现身时行动矫健,甚至看不清人影你已出现在我眼前,刚才拔剑的时候你的手明显欠了欠,因为你害怕你下意识地习惯直接拔剑刺向目标。我有个很厉害的朋友,她出招时也有这个习惯。”林浔咬了咬下唇,握紧了剑鞘,“我判断,我赢不了你,既然如此,又何必自取其辱,反中了你的圈套。” “退一步说,技不如人,没什么可生气的。再退一步,凭什么要我打赢了你才能收到你的道歉?你羞辱我本就是你的错,你本来就该向我道歉,” 少年愣在原地,似乎没想到他会这么说,林浔不理他,径自向殿内走去。 “喂你等等,对不起,对不起还不行吗?你干什么骂我啊……” 那少年反应过来后还颇有些委屈,忙追上去拉住林浔,林浔吓得差点跳起来:“你、你干什么?!你别过来我警告你,不然我就、就用最脏的词来骂你!” “别啊,你别骂我,求你了好不好?”少年听到“骂”这个字瞬间没了气势,“哎呀我实在无聊得很才随处乱逛碰到你的,我师父说‘相逢即是缘’,我悄悄告诉你,你要是有这宫里头想知道的秘闻,说不定我能给你说出一二来呢。怎样,这下你总愿意陪我聊会儿天解闷了吧?” 林浔迟疑地看了眼少年:“你师父是谁?” 少年撇了撇嘴:“这算哪门子宫中秘闻,换一个。” “来历不明又不肯自报家门,我如何敢问你话?”林浔学着平日里宋和见训他的腔调,莫名沾沾自喜起来。 少年目光闷了闷:“虽然我不能告诉你我师父的名字,但我可以告诉你我的名字。” 林浔终于笑了:“哦。——你的名字很重要吗?” 说着趁其不备伸手往对方脑门上一弹,少年一怔,“哇”一下哭了:“你这人真是——卑鄙无耻!我要叫我师姐来骂你,你给我等着!” “就你会叫人,我还叫我妹妹来揍你呢!我可告诉你,我那妹妹一只手能打八个你!”林浔冲少年跑走的身影大喊,心里盘算着等会儿怎么蒙骗寒镜月过来帮他揍人。 申时,歌舞宴准时开场。 寒镜月踩着点赶到熙凌宫,和傅翊、林浔一道前往宴会。 晚宴设在燕清宫,雕梁画栋、金丝帷幕、轻风缠香,墙壁、屏风镶满黄金珠宝,头顶高悬数顶琉璃塔烛,四面八方如应星斗各成奇形各展异色,错落有致地高捧着最中央的那一顶琉璃塔烛,如众星捧月,似众臣迎君,于乐师端庄肃雅的鸣奏下缓缓亮起,迎接着那位目如寒星、身似严松的帝王款步走向最高座,钟鸣鼎盛之际,群臣跪拜,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 皇帝挥袖,珠玉琤鸣,众臣起身,宣然入座。 “朕自即位以来,日夜操劳国事,唯恐有负天下黎民。有卿等贤臣良佐,方有如今大康之江山。愿卿等福泽绵长,康健永续,与朕同享盛世之乐。” 大长串的场面话难免听得人困乏,可惜傅翊被安排在离皇帝最近的那几桌,那两人不敢随意造次,但又实在无趣得很,林浔冲寒镜月眨了眨眼,在她手心写道【你下午干什么去了?不是说马上回来吗?】 寒镜月:【不告诉你。】 林浔自讨没趣:【你不说我还不想听呢,什么时候上菜?】 寒镜月:【没得很。】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俩已经狼狈为奸到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在对方手上写字来偷偷交流,可惜这项本领大多都用在耍小聪明和偷懒上。 林浔:【那你知道今晚有什么好吃的吗?】 寒镜月翻了个白眼:【我又不是厨子我怎么知道?】 林浔:【你读书多,书里没讲过国宴都吃什么吗?】 寒镜月:【不读那种书。】 林浔:【那你平时都读什么书?】 寒镜月:【太多了,忘了。】 林浔不死心:【我今天碰到一个很嚣张的小孩,他看上去武功很强,出招的方式和你很像】 寒镜月闻言一怔,目光中多了几分林浔看不懂的神色:【那你知道他是谁吗?】 林浔得意一笑:【没问!】 寒镜月翻了个林浔见过以来最大的白眼,扭过头不再理他。 林浔见没把自己如何智退顽童的优秀事迹说出去急了,赶忙轻轻踩了踩寒镜月的鞋子,被寒镜月狠狠一瞪,随即更重地踩了回去:【你干嘛?】 林浔:【重复了一遍和黑衣少年的对话,并手舞足蹈地添油加醋表演了一番】 寒镜月气笑了:【所以他要找人来收拾你?】 林浔严肃点头:【但我相信你肯定比他师姐更厉害。】 寒镜月挑了挑眉,似乎明了:【放心,我吵架和打架都没输过】 两人正“相谈”甚欢,无声笑个不停,傅翊清了清嗓子:“别闹了,上菜了。” 上的第一道菜名唤金皮豆腐,相传是湘州一名帮厨一次睡过了头,忘记为第二日宴会上准备的豆腐换水,泡了一夜后表面凝结,成金黄色,然而里头却新鲜如初,食之外酥里嫩,宴会上宾客吃后都不禁赞美,后来这道菜就成了湘州名菜之一,经过一番改良,甚至端上了国宴。 林浔尝了口,汤面寡淡,豆腐皮太老,咬着不得劲,里头的鲜豆腐和平日里吃的普通豆腐也没什么区别,不免失望:“这御厨的水平也就这样嘛……” 听他小声埋怨,傅翊甚是熟练地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纸包,顺着桌下悄悄塞给林浔:“国宴不同家宴,口味自然要清淡些才稳妥,你若吃不习惯,趁旁人不注意悄悄放点盐到碗里,皇上不会怪罪的。” 寒镜月连忙凑上去:“我也要我也要!” 两人对着那包盐又是一阵抢来打去,不多时第二道菜端上,名曰飞鸿翠,怀州菜,用怀州话来说就是鸭头炖菠菜,怀州地处北部,邻近祁国,做的菜式也同祁国有相似之处,重辣重鲜,不过既然端上康国国宴,定然是减了不少辣度的。 傅翊夹下鸭头后最鲜嫩的几块肉放进二人碗里:“我从前在边疆的时候吃过几次,你们两个口味重,肯定喜欢这个。” “真的假的?”寒镜月闻言赶紧又扒拉下几块肉放进自己碗里,“林浔你吃不吃啊,不吃我都吃了。” 林浔赶紧伸出筷子和林浔在鸭头上打起架来:“给我留点!留点!”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一你踹我一踢地被第三道第四道第五道菜们迷得忘乎所以,借着白吃大餐的兴头聊天聊地胡吃海喝,好不美哉。 菜上得差不多后,教坊司的舞乐应时而上。 舞女们踏着练了无数次的步子,循着乐声跳跃旋转,罗纱飞燕、裙裳踏水,一颦一笑初露风色,一曲《湘女采莲》欢俏活泼,为今日略显严肃的宴会凭添了几分活气。 一舞毕,众座赞叹。 皇帝摇着杯子,侧身对一旁的宸妃道:“你们湘州姑娘,舞都跳得这么好吗?” 宸妃莞尔一笑:“臣妾不跳。” “不跳就不跳,朕还不想看呢。”皇帝故作冷淡地转过身,“——真不跳吗?今天晚上你偷偷跳给朕看看呗。” 宸妃眨了眨眼:“陛下爱看,将那舞女收了就能天天看了。” 皇帝顿了顿,甚是认真地看着宸妃:“涉兰,我就想看你跳。” 方涉兰笑而不语,得逞似的旋过身不再理他。 两人附首耳语的亲昵举动好似故意要让人看见一般,但又没人敢多说一句不是。 众人皆知当今后宫后位空缺,皇帝独宠宸妃,多次提出立宸妃为后,但都被群臣百般阻拦,因宸妃出身江湖,身份低微,膝下只有一位公主,群臣自然不会答应将后位让给一个不知哪冒出来的女子,想方设法地想将自己的女儿送进后宫乃至推为皇后,好让自己的权势更进一步。 林浔饱餐一顿后一个劲儿地探着头,寒镜月踩了下他的脚,吓得他一哆嗦:【哎呀你踩我干什么?】 【就允许你踩我不允许我踩你啊?】寒镜月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看什么呢?】 林浔收回脚到安全区域:【看皇上呀,我倒要看看天下第一人长什么样呢。】 寒镜月憋着笑:【不都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吗有什么可稀奇的?】 林浔伸脚想踢她,岂料寒镜月就等这一刻,双脚一夹将林浔的左脚钳伏:【放开!】 寒镜月得意洋洋地笑着不松脚,林浔蹬个不停妄图摆脱钳制,二人你拉我扯地僵持不下,暗暗发誓等宴会结束后去院子里打一架时,傅翊起身。 “回皇上,家内身体抱恙,恕未能出席。” 听到宋和见的话题,二人立马停止了打闹,林浔想起那日在门外听到的话,笃定皇帝和宋和见定有不能明说的过节。 林浔看不清皇帝藏在冕旈下的目光是何波动,然而那一声不轻不响的冷笑分外刺耳,他只看见傅翊的手松了又握,握了又松。 “陛下有所不知,息女自幼患哮症,很不安生,承蒙陛下挂心了。” 说话的是个满脸络须的老头,乍一看似有花甲之年,背却立得奇直,目光炯炯,说话铿锵有力,全然没有老人姿态,举手投足间颇有骨干之风。 林浔一怔,旋即明白此人就是宋和见的父亲丞相宋不摇了。 对于宋和见的家事,他并不知道太多,宋和见很少提起自己出嫁前的事,即使主动问她也只会不着声色地换个话题,不过林浔猜想她和家里人的关系肯定不会好到哪去,尤其是她的父亲,肯定也和自己的父亲一样是个不折不扣的烂人。 傅翊并没有接宋不摇的话,但宋不摇却不打算放过这位在他眼里不识好歹的女婿:“息女生性顽劣,虽有几分才气,却傲得很,幸得陛下赏识,才得了一桩良缘,可惜息女福薄,年纪轻轻就守了寡,若是就此安生倒也能落个贤良贞惠的名头,如今跟了傅将军,倒给您添麻烦了。” “不麻烦。” 这一声简短的应答不轻不重,可林浔却觉得有那么一根冰柱砸向了宫殿顶端,轰的一声,又冷又静,静得可怕。 结束这场骇人的沉默的是皇帝,他云淡风轻地又询问于尚书的老父亲身体如何?问李统领新官上任有没有不熟悉的地方?问温侍郎上次奏折里提到的问题解决了没有? 大殿俨然成了一坛酒,君臣们泡在里头,一派其乐融融。 而那些再平常不过的话语,却一根根绣花针般,不止不休地刺挑着傅翊的每一处神经,在他的心上绣上一朵不带善意的花。 宋不摇眯缝着眼,目光似有似无地掠过林浔和寒镜月,那感觉就像是你在街上走着走着突然跳出来个人扒光了你的衣服,茫然地愣在原地时听见路人强憋着发出细碎的笑一样令人不适。 林浔下意识握紧了衣角,余光不明地看向那位高高在上的帝王,寒镜月却向前微微倾身,不偏不倚地挡住了他的视线,修长的手指直直地贴上他的唇,摇了摇头。 “流氓啊你!把手拿开!” 寒镜月似乎没料到林浔会来这么一声低吼,愣了半秒才意识到不对,翻了个白眼收回手去。 林浔咬了咬唇:【为什么挡着我?】 寒镜月避开了他的目光。 林浔向她的手看去,如果寒镜月临时起意决定撒谎,她的手一定会微微握着,这是林浔被她坑了七年的经验。 果不其然,寒镜月微蜷着手,林浔猜她现在应该已经把前因后果编完了,按理说她该开口了,但却还是沉默,估计这个谎说出来还要再圆一群谎,寒镜月最讨厌麻烦,所以她在考虑要不要说吧? “算了,不让我知道我就不知道好了。” 他低声道。 寒镜月回过眸子,林浔不知那一闪而过的是动摇还是嘲笑:【以后告诉你。】 只对镜月话痨的阿浔hhh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小屁孩也讨厌! 第4章 变态皇帝简直惊为天人讨厌 宴会结束后,傅翊被皇帝留下,便让寒镜月和林浔先回熙凌宫。 此时已是戌时末,路上突然起了风,浓云渐生,挡了大半的月光,门窗掩着,却敌不过风大,痛苦地呜咽着,院子里种着的枇杷树不住地抖,叶影婆娑,林浔不觉升起一阵怪异的恐惧。 “镜月,这熙凌宫,以前是谁在住?” 林浔平时对这种旧闻轶录并不很感兴趣,可此刻他却仿佛被什么东西牵着,不自觉地去询问这个问题。 寒镜月:“先帝的刘昭仪。怎么了?” 风停了,门窗的呜咽渐渐消散,枇杷树后知后觉地缓过神,踩着近乎消融于夜色的影子,一阵熟悉的恐惧缓缓浮上脑海。 林浔环顾四周,下意识靠近了寒镜月:“我怎么感觉这儿有脏东西。” 寒镜月:“不可能,这世上哪来的鬼,顶多就是有尸体藏哪儿了显得瘆人。” “好了你别说了!”林浔咽了咽,身体已经诚实地挂在寒镜月身上,“说得比鬼还吓人。” 寒镜月把他从身上扒拉下来:“胆子怎么那么小,抓紧手。” 两人肩并肩往偏殿走,一路昏黑,狂风不止,吹得本就二人瑟瑟发抖,就要到的一刻寒镜月忽地脚下一滑,林浔赶紧拉住她:“没事吧?” 寒镜月站稳身子:“没事,踩到东西滑了一下。” 林浔低下头,失声尖叫:“手!” “什么手……”寒镜月刚想骂他一惊一乍,一低头看见一只手臂躺在地上,她蹲下身,隔着手帕摸了摸,“别怕,不是刚死的。” 林浔:“陈年老尸更吓人吧!还是分开来的!我们快去叫人……” “传闻先帝的刘昭仪酷爱虐待宫女,恐怕是那时留下的。”寒镜月拦住他,“皇上故意把我们分在这儿刁难我们,你还去叫宫人来,不是给他看笑话吗?” 林浔一愣:“那就不管了?” “你想怎么管?把刘昭仪从先帝陵墓里挖出来骂一顿?”寒镜月拉着他进了偏殿,“这世上要有鬼,天地早被怨气捅烂了,现在还好好的说明压根没有。” 林浔被她粗暴地安慰了一通,不敢再多想下去,二人正准备歇息时,忽然听见外头传来一阵脚步声。 “哥哥回来了,你先去睡觉吧,我去和他把刚才那事儿说了,马上回去陪你。”寒镜月把林浔送回屋,没有理会他的欲言又止就径自向大门去,刚想喊傅翊才发现来得不知他一个,“民女参见陛下。” 昏暗的月光下她第一次看清君王的面庞,肤如凝脂、眸若寒玉,轻眉婉转、薄唇掩抑,寒镜月敢保证任何人在不知道这个男人干过的那些残忍暴戾的事之前,都会被他那张人畜无害的皮囊蒙骗。 “免礼。”元清瞥了她一眼,沉了沉眸子,“她就是你表妹?今年多大了?” 傅翊回道:“家妹年方二八。” 元清冷笑:“朕倒听说过你家这位妹妹,可是在学堂里单挑五位男同窗差点把人打断气的那个?” 寒镜月汗颜,六年前她刚被傅翊接回将军府后,傅翊安排她和林浔在鼎竹书院学习,鼎竹书院乃玉京众多官僚或富家子弟就读的学府,男女分院,男学生在北苑,女学生在南苑,南北两苑中间竖了座高墙,各自有出口,为的就是不让他们有交集。 但正所谓规矩就是用来打破的,偶有几个调皮的学生翻过墙去找另外一头的人玩也很正常,更有些十五六岁的少女少男们借此互通情愫。 平日里都是那群男学生翻过来挑逗女学生,可自从寒镜月入学之后,所谓的“惯例”就被打破了。 翻墙去找林浔打鸟蛋、掏蚁窝,偶尔心情好了就拉着一群人一起逃课,到点了再偷偷摸回去,零花钱超支了就搞代送服务,谁有情书啊战书啊信物啊之类的东西她帮忙丢过去,收点小费花花。 一般来说这种玩世不恭、吊儿郎当的学生早就被先生狠狠训斥甚至一怒之下叫了双亲来收拾了,但奈何寒镜月这人小错不断大错不犯,武试第一文试第二,学业上没什么可挑毛病的,先生干脆就眼不见为净了。 唯一一次被叫双亲就是那传遍玉京的一挑五光荣战绩了。起因是几个纨绔子弟戏弄林浔,书院里的学生在同辈间说话音量的大小不过取决于两点,一个是出身,一个是自身性格。 林浔对外的身份是明鸿将军的义子,可他又没跟着傅翊改姓,旁人自然以为他不过是个无足轻重的旁支。 出身平平就算了,偏偏林浔又是个老好人,谁叫他帮忙都不会拒绝,在外人看来那自然就是性格软弱。双重因素下,那些个纨绔子弟作弄他也是常有的事。 有次他们戏耍时不慎打碎了先生最宝贵的砚台,先生勃然大怒问是谁干的,四个人一口咬定是林浔和他们推搡时弄翻的,林浔压根就没和他们一块儿戏耍,自然不承认这件事,可又没人敢出来作证当时他并不在场,所谓三人成虎,其他人碍于他们家中势力不敢瞎掺和,先生就罚他站在院子里举着砚台背书两个时辰。 寒镜月放学后翻墙来找林浔,看见一群人经过他,不敢嘲笑也不敢同情,那几个污蔑他的纨绔子弟早跑没了影,留下他一个人可怜兮兮地举着砚台站在那背“人非尧舜,谁能尽善”之类云云。 寒镜月喊他走,他不理,等着太阳落山了时间到了才肯离开。 回去的路上寒镜月问他前因后果,听完之后差点没把她气死: “你就这么给人顶罪了也不反驳一句?大不了你就说那时候你和我逃出去玩儿了呗,先生又不会罚我。” “还有,先生都回家了你还傻站着,灵活一点行不行?” 林浔不答,许久才道: “他们拉我这个无辜的下水垫背,所以我也要拉无辜的人给我垫背吗?” 他耷拉着酸痛的手,撇着头不去看她,寒镜月知道他肯定又哭了,她还从没见过这么爱哭的人,更不会安慰人,只好一把拽过他:“这委屈告状到哥哥嫂嫂那儿我都觉得丢人,你告诉我是哪几个王八蛋污蔑你,明天我帮你教训他们。” “那还是算了,万一你把他们打死了怎么办?”林浔赶紧抱紧她的手,“我老家有个屠夫杀了人,被当街砍头了,镜月,我不想你被砍头,砍头好吓人的。” 寒镜月甩开了他:“谁说我要打他们了?我有的是办法!” 一顿连哄带骗终于说服了林浔把那几个人的名字供出来,然后第二天她就雄赳赳气昂昂地翻墙跳进北苑,趁先生不在的时候冲进去把那四个人拎出来胖揍了一顿,其间有个不认识的跳出来给他的狐朋狗友撑腰,寒镜月也一块打了。 “你不是说不打人的吗?!”林浔大惊失色,心里已经把遗言都想好了,寒镜月却漫不在乎,刚下朝的傅翊马车座儿还没捂热就被通知去书院领两位问题儿童。 那五个家里人见傅翊亲自下场,也自知理亏不好多为难,就让他们赔礼道歉走个流程这事儿就算完了,林浔怕给傅翊惹麻烦,支吾着就要替寒镜月认了,不料寒镜月头一抬,挤出两滴假眼泪:“哥……我没打人,他们欺负林浔,连带着我给林浔出头也要打我,他们追着我不放我害怕得很才用石头砸他们的,谁知道他们自己摔了伤成这样……哥……” 那样子要不是林浔真被寒镜月打过差点就信了她的鬼话。 寒镜月睁眼说瞎话脸皮厚得在场几个人想骂又不知从何骂起,傅翊又是个护短的,最后这事儿就是他赔了点钱上门说了些好话草草了事。 唯一一个难解决的就是萧烁,皇上早逝的胞姐温信公主的独子,他本在宫中有专门的老师,那日却心血来潮溜出来去鼎竹书院找他的狐朋狗友玩,还非要展示一下自己的风范,结果也一并被揍了。 最后寒镜月一挑五的光辉事迹响遍玉京,人人都知道将军府上有位功夫了得的奇女子了。 至于林浔,在那之后再没人敢占林浔便宜,当然也没人敢和他交好,不过林浔在北苑的人缘本就聊胜于无,或是说这世上肯搭理他的同龄人本来也就只有寒镜月一个,所以他也并不在乎这些。 两人狼狈为奸“相依为命”,寒镜月翻墙他掩护、寒镜月喝酒他蹭点心、寒镜月骂人他跟腔。寒镜月做事儿纯看心情还缺德,在家里没少让林浔背锅,但在外头两人就是妥妥的混世魔王和她的小跟班组合。 回想起自己的“光荣事迹”,寒镜月不觉失笑:“回陛下,民女知罪。” “这算哪门子罪,要怪就怪他们没本事,一群人还打不过你一个。”元清漫不经心地绕过了这个话题,“外围许久不来人了,不知宫人收拾得还妥当?” 寒镜月挑眉,傅翊回道:“并无不妥。” 元清:“有不习惯的直说就是,傅卿与我年少相识,何必这般客气。” 寒镜月:还在回味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变态皇帝简直惊为天人讨厌 第5章 果然还是那个一直整我的人最讨厌 所谓年少相识,也不过是拿来敲打傅翊的棒子。 外围的甬道深而长,元清来时没有摆驾,他同傅翊一路从金銮殿走到熙凌宫,秋风渐起,浮云蔽月。 “朕记得第一次见傅卿,也是一个晚上。”元清记性很好,想起这些事并不难,“锁香阁顶一群人赏月饮酒,那时你才十二三岁吧?还完全小孩子姿态,行军几年倒沉稳得认不出了。” 傅翊黯然,十七年军旅如同一道结痂的疤,不去触碰就忘了疼痛:“先帝所托,并非本愿。” 元清忽然笑了,可他眸中却还是一潭静水:“那傅卿的本愿是什么?一辈子做个普通人?” “陛下,于臣而言,其实都一样。”傅翊坦然地荡了荡袖子,风吹乱了他的衣服,“臣只知道,在其职尽其责,怎样都是活着,怎样都难达无憾,但求问心无愧,足以。” 问心无愧。元清依旧笑着,可傅翊却在他目中读出几分悲戚:“傅卿觉得,何为有愧?” 傅翊答:“枉恩情、失所职、伤无辜,此三者为一则有愧。” “那傅卿觉得,朕眼里何为有愧?” 傅翊不答,不解地望着元清,沉默如风席卷而过,却吹不起元清眸中的涟漪:“傅卿当然不知道。傅卿不知道朕的,也不知道宋丞相的,不知道何尚书的,其实连宋和见的你也不知道。朕也不知道。所谓愧与否,不过是虚无的道德,不认则不存,因愧而忧,非大志者所为。” “世上能同心同意的人本就聊胜于无,臣也只是遵从本心罢了。臣这辈子只有一次违逆了本愿,就是受先帝之命征战祁国。人活一世,若不能为自己意志左右,又有什么意义呢?” 自己的意志?元清冷笑,昏沉的夜色几乎要压垮他的眉目,独自一人走在这条回金銮殿的甬道,臣子们同家眷的欢声笑语并未点亮甬道深长无尽的黑暗,冷风却已将此处填满。 从这走回金銮殿,只用一炷香的时间,可他却走了二十年。 我想要什么呢?又起一阵凉风,吹散了浮云,回去的路只有元清一人,他伸手,残月被弯在手指间,很多年前,有人问他天上有几个月亮,他说两个,可惜那另一轮明月到底不是真月,任凭她如何也逃不出他的手心。 “镜月。”傅翊唤她,“你说,什么叫愧疚呢?” 寒镜月皱眉:“不知道,我没愧疚过。” “那补偿呢?补偿也是无用的吗?”傅翊不知是在问寒镜月,还是在问自己。 寒镜月顿了顿:“哥哥所谓的补偿,真的就是那个人想要的吗?我小时候喜欢糖葫芦,可我买不起,长大了我买得起了,可我已经不喜欢了。有个朋友可怜我,说等他发达了把整座酒楼都包下来给我吃,可再稀奇的山珍海味,也终究和小时候嘴馋时看到的糖葫芦不一样啊?” “也对。”傅翊不再继续这个话题,“怎么只有你一个人?阿浔呢?” 寒镜月:“刚才在这儿撞上了先帝年间的尸体把他吓着了,我就先送他回去了,不说了我去陪他会儿,不然明天又要叫唤了。” 言罢就自顾自往偏殿去,此处一片寂静,寒镜月悄悄推开门,却未听见鼾声,她迅速向后急闪,反手将门一夹,一道白光破开缝隙,明晃晃亮在她眼前,若非她反应迅速,可能就被一击毙命了。 “林浔?” 寒镜月一眼认出了他的佩剑“断雨”,松了口气:“是我。寒镜月。都说了没鬼了你拿着个剑干嘛?” “镜月?”另一头林浔的声音显而易见地雀跃了起来,但很快他又突然冷静下来,“不对,你真的是她吗?” 寒镜月气笑了:“你还想我怎么证明?” 小时候没少听民间鬼怪化形的故事,它们大多都变成被害人的熟人,这样才好欺骗过关。林浔将信将疑地凑近:“我问你,之前你在我房梁上藏了什么?” 寒镜月沉默了会儿:“哪次?” “好你个寒镜月,你什么时候没经过我同意进我房间藏东西了?”林浔立马推开门,迎面撞上寒镜月的坏笑,“你还笑?” “笑你呗。”寒镜月进屋躺下,“睡觉吧,不然我给你讲鬼故事。” 真是个混蛋。林浔默默打了个地铺,昏昏沉沉地闭上眼,宫里的床太小,没法像在家一样心情好就能跑去和对方一起睡,冰冷的地板似乎还弥漫着些许阴森,缠绕着起起伏伏的睡去的思绪。 待他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到了床上,林浔叫了两声她的名字,坐起身才发现她已经起床离开了。 起身洗漱后他才看见寒镜月坐在院子里吃东西,对方见他出来推了推桌上的芙蓉糕:“喏,这个好吃。” 林浔掐了一块:“太甜了,没家里的好吃。” “哪里甜了,你口味都被嫂子带偏了。”寒镜月说着就把剩下的两块芙蓉糕全放嘴里了,“蟹黄酥,这总不甜了,吃不吃?” 林浔吃了半块,刚想再夹寒镜月就把最后一块蟹黄酥夹走,他赶紧伸筷子挡住,两人你拖我拽有来有回:“我才吃了一块!你给我留点!” 寒镜月趁他说话噌地将蟹黄酥抢走塞嘴里:“晚了,想吃去厨房自己弄吧。” 林浔张嘴想骂她却又不知道从何骂起,涨着脸你你你我我我了半天终于恶狠狠道:“去就去!” 嘟嘟囔囔着自己也不知骂了什么就要去厨房煮碗面吃,墙头上却突然一阵响动,林浔一激灵:“白天也闹鬼吗?” 寒镜月抬头望去,几只簪钗在阳光下摇摇晃晃,脆泠泠地笑,忽然墙头上亮起一双眼睛,目光相撞的一瞬对方羞得忙转过脸去,结果一个没抓稳掉了下去。 “诶诶诶诶诶!!痛痛痛!!!洛筠救命啊!!!” 寒镜月跃上墙头,冲外头那位摔了个大屁股的小姐狡黠一笑:“宋小姐,翻墙来找谁呀?” 宋应璃倏地红了脸,连忙摆手:“对不起对不起!寒姐姐,我、我不是故意的!我、我……” “寒姑娘,应璃想找你道谢,但她家里管的严不让她来找你们,她就想偷偷翻进来,至于现在嘛——是害羞!”苏洛筠嬉皮笑脸地把宋应璃扶起来,宋应璃一个劲儿地摇头:“才、才不是你说的那样!我、我是……” 宋应璃摇起头来发上的簪钗步摇就叮铃铃地响,红着脸躲在苏洛筠后面,寒镜月: “举手之劳,宋小姐不必挂怀,我们正好要弄些吃的,一起来吗?” “真的吗?我家应璃啥都不会吃最在行了!” “洛筠你不要胡说八道了!我才不是什么都不会!我会翻墙!” 寒镜月跳下墙,牵过了宋应璃的手:“翻墙不是你那么翻的,我教你。” 言罢脚下一轻,右手握住墙边,一脚踩着墙运力一踮,旋身翻过高墙,宋应璃蓦地失声,寒镜月扶过她的腰,将她抱在了怀里,稳稳落地。 林浔看着她抱着位大美人潇洒飞起又平稳落地,指了指自己:“我?得做三个人的份儿?” “辛苦了。”寒镜月拍了拍他的肩,另一头苏洛筠大喊:“还有我呢还有我呢!” 寒镜月又忙去接她了,林浔看了看宋应璃,尴尬地笑了笑:“宋小姐,我先走了……” 话没说完一溜烟跑走了,林浔一路直奔厨房,匆匆点了柴火,下了水,原本只打算弄碗素面凑合了,但想到有客人又不好意思太寒酸,于是又搬来凳子去拿橱柜上的肉蛋菜。 寒镜月野猫似的从房梁上跳下来,拍了下他的肩膀,吓得林浔差点从凳子翻过去:“你干嘛呀有门不走,存心害我是不是!” “看你够不着,就来帮你。”寒镜月帮他把橱柜上的鸡蛋拿了下来,“你说你怎么这么矮?” 林浔咻地跳起来把她拽下凳子:“胡说八道,去年过年的时候我还比你高五寸呢。” “可你现在就是比我矮啊。”寒镜月站到平地上伸手比了比,今年她比林浔还高了两寸。 林浔不服气,边洗木耳边反驳:“阿见姐姐说了,男孩子长个子晚些,我以后肯定比你高。” 寒镜月在一旁择菜,对他的反驳不予置会:“那谁说的准,说不定你就这么高不长了。” “少咒我。”林浔打了蛋,取面下锅,“还有,你闲着没事跟宋小姐和苏小姐她们打什么交道?” 寒镜月将蛋打匀,翻在另一个锅里炒着:“干嘛,我还不能交朋友了?” 林浔有些疑惑地看了她一眼,将菜和木耳下进面里:“我没记错的话,宋小姐是阿见姐姐的妹妹吧?” “名义上算,不是一个娘生的。”寒镜月捞起蛋花放在碗里,向锅里放了调料,“差了十多岁,她应该没见过嫂子。” 林浔沉默了会儿,水呼噜噜地腾着,面渐渐松软下来:“阿见姐姐不喜欢她娘家人,他们也不喜欢阿见姐姐。” 寒镜月敛了笑:“我知道。” “那你还……”林浔没由来升起一阵气儿,寒镜月却先他一步倾身将面捞起,熟练地盛好三碗:“其实也不全因为我想交朋友,还有其他的事。” 林浔神色恹恹,找来三只木托盘将面放上:“宋小姐和苏小姐看着倒不像坏人,你看人准,我不信她们,但我信你。”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厨房,寒镜月忽然道:“林浔,你进将军府之前有关系要好的朋友吗?” 太阳落在面汤上,浮着的菜叶折起一尾光,小小的池塘似的,困着一团浅浅的浮沫,鱼儿般找不到方向。 林浔盯着那碗面出神:“有过,但是很小的时候了,已经很久没见过了。” 他小时候没什么朋友。家里兄弟姐妹多,他不算出众,父母很少关注到他,和附近的街坊邻居家的孩子们一块玩闹,也总是混在人堆里,他们玩泥巴他就玩泥巴,他们抓蚂蚱他就抓蚂蚱,他们偷偷跑去地主家的鸭圈里蹲在鸭屁股后面接鸭蛋,他就被安排去放风,地主气急了来打他们,他们揣着鸭蛋跑没了影,林浔被打了个稀巴烂。 唯一有一位对他还算不错的朋友叫张换,别人欺负林浔的时候张换会帮他欺负回去。可惜张换十岁那年他那个屠夫老爹杀了人,被当街砍头,他们一家老小在老家过不下去,他娘带着他改嫁了,至于去了哪,林浔也不知道。 来不及为张换难过,没过两年林浔就被他爹卖了。如果那天在人市买走他的不是宋和见,他现在可能就是个不知在哪户人家里卖力干活的家奴,要是干得好,到了年纪被主人家开恩指门亲事,生孩子,他继续干活,孩子大了,成了下一位当家的家奴。 寒镜月慢下脚步等他:“我小的时候也有个很好的朋友,但我和他绝交了。前人说他们说超过了七年的朋友就会是一辈子的朋友,可我和那个人认识了不止七年,由此可见,前人说的不一定都是对的。” “我不知道。”二人平排走着,一阵沉默后林浔转过头,“……镜月,你以后想去哪?” “想去哪就去哪。”寒镜月几乎不假思索地回答了这个问题。 林浔:“那不就是还没想好吗?” 寒镜月:“你懂什么?我的意思是以后当个随心所欲的人,不过你要说最近几年的话,咱们大康不是也有女子作武官的先例吗?我想先跟着哥哥做事。” 林浔忽然雀跃起来:“我和你想的一样,那我们又可以每天见面了。” 寒镜月沉默了一瞬,旋即一笑:“无聊。” “寒姑娘!快些快些!应璃等不及要吃你做的面啦!” 不远处院子里苏洛筠冲二人招手,宋应璃涨着脸比了个小小的手势:“哪有!我只有一点点、就这么一点点想吃!” 喷香的面腾腾着雾,宋应璃起得晚,宋不摇亦对武斗会有所想法,早早离殿,下人们自然也不会催她吃饭,醒后随便垫了点,就跑去和苏洛筠一起来翻墙找寒镜月了。 这面来得太及时,宋应璃不顾形象地吃起来:“想不到寒姐姐不仅武艺高强,厨艺也这么好!” 因为那是我做的。林浔心里翻了个白眼,寒镜月心领神会地朝他眨了眨眼:“厨房里没什么东西了,我还怕你看不上,你喜欢就好。” 宋应璃忙点头,头上的簪钗止不住地响:“喜欢喜欢超级喜欢!吃了这碗面,我下午看武斗会都有精神了!” 听到“武斗会”三个字,林浔夹面的手抖了抖。 苏洛筠见他一言不发,忙笑道:“这位小哥就是林公子吧?寒姑娘手艺了得啊,小哥埋头嗦面头都没抬几下呢。” 林浔有些不好意思地冲她笑了笑:“还行还行。” 然而林浔抬头笑的一下,苏洛筠却突然闭了嘴,有些惊讶地盯着他看了会儿,最后看向宋应璃。 宋应璃吃得不亦乐乎,被她看得有些莫名其妙。 苏洛筠马上转移了话题:“说起来其实我很早就听过寒姑娘的名字了,可惜我们没在一个堂没怎么见过面。” “是啊是啊,寒姐姐打人的事儿在我们那儿传得可有名了。”宋应璃讲得两眼放光,“一个人把五个人摁着打,想想都兴奋啊!” 寒镜月想起昨晚的事,莫名有些想笑:“传言难免有夸张的成分,不过没想到应璃竟然会对拳脚的事这么感兴趣。” 宋应璃:“要不是我爹管着我不让我学这些,我也能有一天把那些讨厌的人通通打一顿。” 苏洛筠听笑了:“那岂不是全世界都要被你打一顿了?” “那种事情根本不用担心,镜月她心情不好的时候路过条狗都要被她踢一脚,也没见她把所有人都打了一顿。”林浔说完就开始笑,被寒镜月狠狠拍了一下后背,呛得他差点翻过去。 几人又随便聊了些便作别,除了宋应璃,其他三人都参加了武斗会,寒镜月和林浔不必多说,苏洛筠家祖上却是武官出身,到她父亲这一代才弃武从文,她从小跟着祖父母和几个哥哥们习武,但不知为何她从未参加过南苑的武试,今日当是她的首秀。 苏洛筠拉着宋应璃出了熙凌宫,行至很远才开口:“应璃,你觉不觉得,林公子长得很像一个人?” “啊?”宋应璃抓了抓头发,试图回忆林浔的脸,光顾着和寒镜月聊天,她其实根本没多注意林浔,“像谁啊?” 苏洛筠隐隐感到一阵不对劲:“也不是完全一样的那种,就是眉眼之间隐隐约约,大概六七分吧,有六七分像!像秦公子……” 宋应璃忽然明朗:“你不会只要长那种款式的都喜欢吧?” “哎呀你个笨蛋!谁说那方面了,还有,我对秦公子才不是那种轻浮的感情!”苏洛筠恨铁不成钢地拍了下宋应璃的脑袋,“扯远了扯远了,我是说真要论起来,你和他们两个还算亲戚呢。” 宋应璃皱眉:“你说我家大姐姐?我出生的时候她已经嫁人了,我还没见过她呢。可这和那位林公子有什么关系?” 苏洛筠急了:“你这让我怎么说呀,又没有确切的证据。” “我看你啊肯定是被那个姓秦的迷昏头了,看见个长得还行的男的就想起他,等会儿到了场上你可不能再这么分心了!”宋应璃拉了拉苏洛筠的手,从袖子里取出一张平安符,“我来之前去静山寺给你求的,好洛筠,我爹不让我习武,所以我可羡慕你了,我不求你拿第一,就求你千万不要受伤,平平安安的,我们当一辈子好朋友。” “切,笨蛋应璃。”苏洛筠踮脚一下拍了下宋应璃的脑袋,将平安符小心翼翼地塞回了袖中。 镜月撩不自知,某浔醋不自知[比心] 后续四人会变成好朋友嘟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果然还是那个一直整我的人最讨厌 第6章 讨厌不三不四的人 武斗会选在禁军校场的其中两围,放眼而去一派肃杀,众人立于高台,神色各异。 林浔和寒镜月到时傅翊已等待许久了,元清传令叫走他,却不与他议事,白白地在这等了两个时辰,听着他和其他大臣聊些有的没的。 傅翊兴致缺缺地站在一旁,见二人来了才舒了口气:“昨晚休息得怎么样?有没有住得不习惯?” 寒镜月肘了肘林浔:“我很好,他不好。” “别乱说,我好得很。”林浔嘴犟地把昨晚被尸体吓到的事略了过去。 傅翊见二人嬉笑打闹,豁然许多:“幸好来得早,占了个好位子,坐着也能看清,要是在后头长得矮就麻烦了。” 说着朝离他们最近的那位大臣的方向看了看,冲他们两个眨了眨眼睛。 然而林浔仿佛只听到了“长得矮”三个字,默默踮起脚站到一旁。 寒镜月识趣地趁那位大臣不注意把三张凳子拖了过来,傅翊边摇头不好意思边接过凳子迅速坐下:“镜月、阿浔,坐,快坐。” 林浔踮着脚,奇怪地看了他们两个一眼:“刚才这里有凳子吗?” “你刚才不也没这么高?”寒镜月把他拽了过来,“快点坐,等会儿你想坐都没得坐。” 林浔不情不愿地坐下,傅翊:“阿浔你有得坐了,第七场才轮到你。” 比试的名单进宫前他已看过,共三十人,分东围、西围两个场地,前十五场同时进行,赢者进入后十五场,抽签决定对手,层层对下,直至最后二人决出第一。 碍于只是比试,又多是世家子弟名门高徒,若是打出性命问题自然不好收场,故而决胜方式秉承尽全力但止于礼的原则,参赛者胸前挂一玉牌,能使对方的玉牌先被斩断落地为胜。 虽看似变得有些虚浮,容易让人钻小空子,但武艺亦是艺,能不伤人又服众的取下对方胸口的玉牌绝非易事。大多平庸者多选择战至对方力竭再取下,轻招智取者仍是少数。 林浔和寒镜月都被分在东围,寒镜月第四场,林浔第七场。 林浔反反复复地摸着剑柄,脑海中一遍又一遍地回忆着往日里同寒镜月对打的招招式式,尽管他在北苑武试中也能排个前十,但心底深处却始终徘徊着不安,他闭上眼,面前寒镜月恍若又持剑向他袭来,如果当时向下刺,会不会有破招的可能? 他悄悄看向寒镜月,对方正无所事事地坐着发呆,目光游离一圈,不偏不倚对上了不远处的顾折刀,那人正擦剑,对着寒光的眸子倏地抬起,恍若黑夜中独行的狼犬,冷淡、令人战栗。 寒镜月微微攥拳,迅速移开了目光,撞上了林浔一脸欲言又止,一时有些尴尬:“你怎么了?” “……没什么。”林浔想了想也没什么可说的,无非是紧张罢了,寒镜月敏锐地发觉了他额上的冷汗,抿了抿嘴:“你也不用太担心,我们不是看过名单了吗?第七场你对何子谦,昨晚你救的那个,那人出了名的样样平平,还承了你救命的情,你肯定会赢的。” 林浔颔首,不再言语。 一阵繁冗的开场辞后,第一场开始了。 第一场沈含风对苏承礼,沈含风虽非出身平平,但师承谢成欢座下,在年轻一辈中算的上佼佼者,一袭明黄背着一把长剑,不疾不徐地走进场内,向苏承礼拱手:“久闻苏兄大名,今日一见,但求赐教。” 苏承礼端着脸回礼:“过奖,还望沈兄手下留情。” 苏承礼,中书令第三子,苏洛筠的三哥,年十九,为人端正古板,不同于他的兄长修习苏家祖传的短剑流,他自小拜他外婆门下学双剑流,“朔风”斩贼人的事迹玉京城内无人不晓。 话落礼毕,沈含风脚底一轻,剑气簌簌若乘风而起,冷光凌凌似踏雪归山,苏承礼双剑交叉作抵挡状,早闻谢成欢二弟子修为高深,但却迟迟不出师,直到去年禁苑围猎时他只身战二熊才名声大噪,彼时他已经二十五岁了。 那场围猎苏承礼没去,但今日接这一招,他心下已明了胜算不大。 不等苏承礼反击,沈含风踏风刺来,直指苏承礼胸口,苏承礼向后一侧,左剑撞向剑锋,右剑向后一折,直直插在地上,硬生生向后拖出一道长长的沟痕。 沈含风伏身疾步,背手握剑,苏承礼赶紧拔剑向旁躲开,凝气一跃,“朔风!” 刹那间忽来两道剑气,破开沈含风唤起的寒风气障,沈含风一惊,迅速调转方向抬剑接下两道剑气,转瞬的碰撞震得他向后踉跄两步。 苏承礼趁势腾步,朔风双剑霎时凝起万丈寒气,天降骤雨般于半空中闪过数刃残影,旋即向下狠狠一刺。 “等等!” 沈含风大呼,苏承礼一滞,未等他等到下半句话,沈含风手中的长剑闻声一震,猛地向上劈去,一阵强烈的耳鸣后,苏承礼胸前的玉牌已稳稳落地,报幕的太监高声道:“第一场,沈含风,胜——” 苏承礼向前一趄,沈含风伸手扶住了他,他下意识捂住胸口,寒气迟钝地向外散着,每散一分,疼痛便随之明朗一分。 沈含风从容一笑,伸手三两下点了点苏承礼穴位:“你中了剑气,胸口闷痛乃正常反应,我已通你气脉,回去好生休息,不出三日即可恢复。” 被点了穴位的苏承礼呼地咳出几口血来,胸口果真清畅了许多,见沈含风就要下场离去,忙上前拦住:“沈兄请留步!” “苏小兄弟还有何事?”沈含风言笑自如的样子仿佛早就猜到苏承礼会跟上来。 苏承礼拱手:“多谢沈兄赐教。只是,苏某还有一事不明。” 沈含风将长剑背回背上:“但说无妨。” “沈兄当时,为何要突然大喊一声‘等等’’?” 苏承礼确实想不明白突然喊这一句是想干嘛,沈含风闻言大笑:“因为我的这把剑,就叫‘等等’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沈含风大笑着甩袖离去,远远听见场下沈含风的一位同门师弟埋怨:“你怎么跟每个人打都要来这么一出?存心要对方问你你再答他才有成就感是吧?” 首战就输的苏承礼撑着脸回到苏家的位子,苏家这次来了三个,一个老二苏承信,一个他,一个小妹苏洛筠。 见自家平时最古板严厉的三哥在场上被沈含风狠狠碾压还戏弄了一番,苏洛筠不免发笑:“三哥!你走什么呀?不留着继续看吗?” “不看。”苏承礼黑着脸,转身就走。 苏洛筠在后面大喊:“等等!等等!” 苏承礼的脸压得更黑了,连忙加快脚步逃回住处,苏承信笑道:“筠筠你再笑他,过年他就不给你红包了。” “谁稀罕那点钱,谁让他平日里总说女孩子家家不能打打杀杀之类的话叨叨我,逮着机会儿我还不能叨叨他了?”苏洛筠漫不在乎地略过了这个话题,她在西围第八场,还早着,碍于自家人都在东围,不好直接走开。 宋应璃被她爹拉去了西围,苏洛筠盘算着等第四场寒镜月比完就溜去找她,东张西望了一圈,第二场开始了。 第二场并没什么看头,最高台上的元清兴致缺缺地看底下二人打来打去,没忍住打了个哈欠。 方涉兰见状替他新添了盏茶:“若是觉得无趣,不如我们去西围看看?” 元清摆摆手:“不必着急,等傅翊家的那个丫头打完再去。” “这么说来,你很中意那位姑娘了。”方涉兰轻笑,向寒镜月的方向看去,“可否一听缘由?” 元清抿了口茶:“单纯好奇谁能把烁儿气成那样罢了。” 谈笑间第三场结束,可惜把场地砸得有些不成样子,武斗会历来都是打成什么样算什么样,越向后的选手场地越恶劣,运气也成了能否取胜的一大因素。 第四场寒镜月对季初明,对方乃工部侍郎次子,玉京出了名的风流公子哥,酷爱在外沾花惹草,长得确实是玉树临风一表人才,可惜文试一塌糊涂,武功倒还算勉强能看。 林浔皱眉,拉了拉寒镜月的袖子:“你小心些他,别被他带乱了。” 寒镜月掂了掂“修罗”,看上去心情不错:“你提醒我不如去提醒他,说不定人家到时候还记你个人情。” 林浔翻了个大大的白眼:“爱信不信,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寒镜月哦了一声,三两步跳进场内,季初明吊儿郎当地逛进来,向她敷衍地行了个拱手礼:“寒姑娘,百闻不如一见呐?” 寒镜月回礼:“承蒙抬举,若有冒犯之处,还请见谅。” “冒犯?什么叫冒犯嘛!早听闻寒姑娘以一挑五神勇非凡,季某人早就想见见你了!今日一见,寒姑娘不仅武艺过人,长得也是别有风范啊!若是能被寒姑娘打上一巴掌,那季某人也是死而无憾呐………” 没等季初明继续说他的流氓话,寒镜月像抓住了什么把柄似的,一剑劈向他的脚踝,季初明吓得赶紧跳到一边,哪知围场上坑坑洼洼,他前脚刚站稳,后脚又踩上松土,踉踉跄跄了半天才稳住脚跟:“寒姑娘你怎么能偷袭呢?!我们习武之人,不仅要有武才更要有武德啊武德你懂不懂?!” 寒镜月失笑,瞬步至他身后,又是一击剑气,季初明没料到对方会来真的,一趔趄掉进一旁的坑里,本以为寒镜月会来斩断玉牌,结果忽地喉中一塞,连带着气儿也瞬间断断续续地卡着。 “救、救命啊……寒……姑娘,我和你无冤无仇……咳咳咳……玉牌……你要赢……我的玉牌给你就是!咳咳咳……何必如此折磨……咳咳咳!” 寒镜月一手勒着他的脖子,另一手抓住他的玉牌,漫不经心地把玩起来:“季公子刚才不是还说,就算被我打了你也死而无憾吗?” 她松了勒着对方脖子的手,可握着玉牌的手却加大了劲儿,季初明:“我说的是你打了我一巴掌我也死而无憾,没说要往死里打啊!而且!寒姑娘也根本没扇我巴掌,不然这样,你扇我几下,我马上取下来玉牌给你!” 寒镜月突然明白林浔让她小心点是什么意思了,这人根本就是个没脸没皮的色鬼。 季初明说着向她凑了凑脸,寒镜月握着玉牌的手一松,季初明立即旋身拔剑,疾步向她刺来,寒镜月向右一躲,左脚向前一伸,季初明来不及反应,她勾住对方的脚,狠狠向上一踹,痛得他直接向坑里砸去,寒镜月跃到他身侧,一脚踩向他膝盖后脚窝,漫不经心地蹂躏了会儿,季初明连连求饶,她回头看向观众席蹙眉的傅翊,耸了耸肩:“算了,今天心情好放你一马,你自己保佑以后别碰到我吧。” 言罢手起剑落斩断彩绳,冲他吹了吹口哨,在太监尖细的报幕声中吊儿郎当地逛出了场地。 季初明被季初言扶下场,越想越气:“世界上竟然有这么绝情恐怖的女人!大哥,她绝对是故意折磨我的!士可杀不可辱啊!” “谁让你成天没个正经样子,撞到刺头了知道痛了。可怜你这腿得养个十天半个月咯。”季初言恨铁不成钢地踢了下他的膝盖窝,痛得季初明连连大叫:“痛痛痛痛痛!!等我找到机会,我一定要报仇!报仇!” 季初言向傅翊的方向看了眼:“报仇?你别给家里添麻烦就不错了,更何况报仇这事儿,还轮不到咱们来办。” 季:嘿美丽的小姐[狗头叼玫瑰] 镜月:?(拳脚并用)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讨厌不三不四的人 第7章 阴魂不散的人也很讨厌 西围正值第七场,宋不摇的儿子宋邵此刻正被对手压着锋芒,剑剑不得要领,而更令他难堪的是他的对手竟然还是个寒士堂出身。 宋不摇显然不满意儿子的表现,黑着脸不说话,宋应璃和苏洛筠站在一起,不敢去找父亲搭话。 很快,宋邵在接连三次被对方切中破绽后被斩断玉牌,僵着脸站在原地。 “第七场,付若,胜——!” 付若拱手告辞,宋邵却不回礼,怨怼地瞪了对方一眼,愤愤回到自家席上,想好的借口刚到嘴边就被宋不摇呼了一巴掌。 “爹!” 宋邵捂着脸还想再辩解,宋不摇却冷哼:“没用的东西,连个寒士堂出来的贱骨头都打不赢,你和你那个成天鬼混的哥一样不成气候!” “哪里一样了?”宋邵一下急了眼,“爹您当年多器重二哥,结果他成天流连烟花之地,不思进取,可我,我不一样,您的教诲儿子一直记在心里从未懈怠,皇上是百姓的天,那爹您就是儿子的天,儿子对您的……” 宋不摇打断了他:“少在这拍马屁,今日你让我们家丢尽了脸,回家自己领罚去。” 言罢宋邵忙不迭跑走,生怕再在宋不摇面前惹了错处。顾折刀回头望了眼不远处大气不敢出的宋应璃,确信她听不见这边讲话后,才凑身到宋不摇后:“大人,需不需要属下……” 宋不摇伸手作停,落在那个名叫付若的年轻人身上的目光令人分不清善恶:“留着,尚有用处。” 寒镜月遥遥地站在人堆里,望着那边的一举一动,不知在想些什么时,背后却被苏洛筠一拍:“怎么一个人站着,快去找应璃吧,我要上场了。” 对方悄无声息的靠近吓了寒镜月一跳:“我刚刚没看见你们,挤来挤去就被挤到这了,你快去吧,我和应璃在下面看着呢。” “谢啦!”苏洛筠粲然一笑,运着轻功三两步跳进场内。 寒镜月向宋应璃处走去,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想什么呢?” 宋应璃一激灵:“没……没什么,我爹刚又在骂人。” 寒镜月:“你爹经常训斥你们吗?” 提到家事,宋应璃不免有些沮丧:“二哥和五哥经常被骂,我和四姐倒被骂得少些。” 宋应璃顿了顿:“其实以前还好些,二哥分家后,他脾气突然就变得很差,我娘和姨娘她们也没少被他数落,真羡慕寒姐姐啊,傅将军可是出了名的好脾气。” “兄长为人温和,但规矩也不少的。”寒镜月握了握她的手,“别难过别难过,下次来我家,我让林浔给你表演后空翻。” 宋应璃失笑:“林公子还有这等技艺?” 寒镜月脑海中不自主浮现出林浔指着自己一脸懵地问她“我会后空翻?”,没忍住笑了:“世家公子们会的他也略知一二,可他会的那些公子哥可不会。” “什么呀,原来外头那些人传得是真的?”宋应璃有些惊讶,寒镜月皱眉:“传什么?” “就是说寒姐姐和林公子都是傅将军的小辈,关系要好还正好无亲无故,他们都说将来你们要凑一对呢。”宋应璃悄悄瞥过眼睛去看她,试图从寒镜月的目光里读出什么不一样的情绪。 寒镜月下意识摸了摸头发,面不改色:“瞎说,兄长和嫂子从没和我提过婚嫁的事儿,再说了,我和林浔但凡有一个人脑子正常都绝不会和对方成亲的。” “哦——”宋应璃拉长音调,“寒姐姐这么损他,不怕我偷偷告诉他呀?” “他就是半夜睡正香我也敢拉他起来把他骂一顿。”寒镜月说着却突然抓住了宋应璃的手,冲她眨了眨眼,“再说了,我才不信应璃是那种会说我小话的人。” 宋应璃恼笑着甩她的手:“不理你了,我看洛筠去了。” 台上的苏洛筠出剑招招到位,逼得对手退无可退,“洛水”剑轻冽稳健,若游龙踏水,剑气之中了无怒气,却剑剑令人胆寒望却。 台下的众人连连为她的首秀惊叹,中书令的小女儿势头一点不输她的几位哥哥,寒镜月不禁扬眉:“她的剑,当真漂亮。” 宋应璃骄傲地抬起头:“其实洛筠家不同意她习武,她偷偷趁她哥哥们习武时偷学的功夫。后来她爹看她功夫全不逊色她哥哥才作罢,若是女人能当家主,哪还轮得到她那群哥哥啊?” 谈笑间,苏洛筠斩断对手的玉牌,轻笑着离开场地向二人奔来:“怎么样?我说了不用担心我。” “没事当然好啦,你还想有事啊?”宋应璃跳起来拍她的头,“大笨蛋洛筠!” 寒镜月扑哧一笑:“你刚才还和我夸她呢。” “哦——”苏洛筠也拉长了音调,“我知道我知道,应璃她又害羞了!” 宋应璃忙红了脸:“才没有!对了,既然洛筠也比完了,我们去御花园转转?在这儿看打打杀杀多没意思。” “等一会儿,等一会儿就去好不好?”苏洛筠冲二人眨了眨眼睛,寒镜月歪了歪头。 宋应璃一下明了,牵过了寒镜月的手:“某人要看她的心上人比完才高兴,寒姐姐我们先走,等她看完那个姓秦的自己会追上来的。” 两人手拉手一路晃到御花园,秋时少花,冷风起竟一时有些冷清。 宋应璃左看右看,不觉微惑:“往年这时候宫里的秋海棠最漂亮了,今年怎么不见了?” “姑娘有所不知,这秋海棠是宸妃娘娘故乡所产,皇上为她高兴,特地派人从湘州快马加鞭送来宫里种下。可惜去年冬天碰上十年一遇的大雪,宫里的花花草草好多都被冻坏了,皇上本想再栽,但宸妃娘娘体恤民情,见多地歉收百姓生计紧,就请皇上不必再栽了。” 说话的宫女看着不过十三四岁,双平髻上两串鎏金环钗衬得她格外俏皮可爱。 宋应璃一下认出她腰间的宫牌:“你是楚婕妤宫里的人?怎么不当差跑来御花园了?” 宫女忙叉腰辩解:“我家小主说了今儿给我放一天假,我才没有偷懒!” “你最好不是撒谎,楚婕妤和我家三姐姐从前是顶要好的朋友,你家小主我可是认得的,小心我告到她那儿去。”宋应璃说着上前捏了捏宫女的脸,“叫什么名字?不想我告诉你家小主的话,快快给我们带路去御花园最好玩的地方转转!” 宫女被她捏着脸,气鼓鼓的:“我叫桂圆,你不信我没有偷懒,我还不信你认识我家小主呢!” 站在一旁的寒镜月看不下去了:“应璃你别逗她了,越逗她越不干。” 桂圆被捏得说话都有些含糊不清了:“唔……你介个不知道啦里冒粗来的小姐……!快点松擞……!” “桂圆妹妹,你怎么这么可爱呀?”宋应璃松开了她的脸,“好嘛不逗你了,你说说这御花园可有时新的好玩处呀?” 桂圆揉着脸,忿忿道:“御花园能有什么时新的好玩处,不都长一个样吗?非要说的话,你们去千鲤池转转,那儿新换了几只大胖鲤鱼,稀奇的咧。” “谢谢桂圆妹妹,寒姐姐,我们走!”宋应璃拉过寒镜月的手,待走远了寒镜月才嗤笑:“我猜那个桂圆绝对诓了我们,千鲤池那儿指不定有什么蹊跷。” 宋应璃漫不在乎:“一个池塘能有什么蹊跷?真有危险,还有寒姐姐保护我不是?” 千鲤池离她们在的地方并不远,没走几步就遥遥望见一片青水辽阔,亭台楼阁错落交互,重叶多色,绿红黄棕。 两人行至桥上,却忽然听见一声惊呼,寒镜月侧身一挡,拈住了飞来的暗器:“何人在此斗殴?” 桥的另一头急急跑来一位少年:“伤到二位姑娘实在抱歉,我与另一位公子并非斗殴,只是……” “当然不是斗殴,你根本就是在单方面攻击我!” 寒镜月听见那道熟悉的声音,向水池看去。 林浔扑腾着从水里爬出来,头发上还沾了泥巴:“臭小子,谁要和你打了?你一个劲儿地往我这儿飞暗器什么意思?” 少年不卑不亢:“你上次骂我的仇还没报呢!要不是我师姐今天不在,你早被打成渣渣了!” “你!”林浔抖着湿漉漉的头发,气急败坏地想把它捋顺,却被结卡着怎么也解不开,“你给我等着,这就是我妹,她一个人能打你八个,等我把我头发解开我们就来找你算账!” 寒镜月打断:“谁是你妹?我是你姑姑,没大没小。” 林浔:“啧,别在外面拆我台行不行?” 寒镜月帮他拆开发结:“他就是你说的那个高手?” “你承认我比你强了?不过我暂时还不考虑收小弟,你——另择良人吧。”少年顺了顺额前的发,倏地将剑拔出,“你们要一个一个来,还是一起上?” “叽叽呱呱吵什么呢?”寒镜月乜了他一眼,“皇宫之内禁止私斗,我们不会和你打的,若是执意要争个高下,我们武斗会上见。” 寒镜月转身拉过林浔:“名字报上来。” 少年扬头:“今茶。” “知道了,滚吧。”寒镜月挥了挥手,左牵宋应璃右拉林浔就要走,今茶大喊“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呢?”,她嗤笑,“不告诉你!” 宋应璃没忍住笑:“谁家小孩,又蠢又没礼貌。” 寒镜月冷哼:“真是什么人碰上什么人。” “喂,你是不是在骂我?”林浔猛一回头,忽然想起什么,“等等,我头发是不是你干的?” 寒镜月扭过头去:“不知道呀,你掉水里才打结了的。” “你说谎。”林浔看向她微蜷的手,“就知道作弄我。” “真没作弄你,信我,信我好不好?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你不是要回熙凌宫吗?怎么到御花园来了。”寒镜月随口问道。 林浔躲开了她的目光:“呃……迷路了。” 宋应璃:“寒姐姐刚还说你比那些公子哥都厉害呢,没想到连路都走不清楚呀?” 林浔皱眉:“这又是什么新的骂人方式?” “我没说过。”寒镜月立刻打断,“不对,既然你没回去过,我的剑呢?” “你的剑……”林浔犹豫了半刻,“义父说你等会儿还要用到,让他留下了。” 寒镜月一颤,又迅速收了一刹的茫然:“知道了。” “你……”林浔还想再问,却被寒镜月向前一踹:“往北一直走就到熙凌宫了,你要回就快回吧,磨磨唧唧的!” 第8章 全世界都在和我作对 林浔走后,宋应璃意味深长地笑了:“寒姐姐,这有什么不能说的,难道你……” “你夸洛筠不也不让我告诉她?”寒镜月轻描淡写地略过了对方的打趣,“实在抱歉了,哥哥可能找我有些事,没法陪你和洛筠了,等武斗会结束我再寻你们玩去。” 宋应璃捏了捏她的手:“朝堂上的事儿……我不太懂。我也知道,官场行事从来只论利弊不分对错,轮不到我来左右。但就算有一天我爹和你哥哥真的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我也想继续和寒姐姐做朋友……” 寒镜月思忖着手里的温度,不自在地扯出一个笑:“当然。” 不知何处飞来一片落叶,惊得千鲤池中聚在一块的锦鲤们四散逃开,作别宋应璃,寒镜月疾步向校场去,一路迎上许多试后离开的人,今日的比试将要结束了。 傅翊坐在原地等她,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修罗”,见寒镜月匆匆赶来,起身将剑丢给她:“刚好。走,和我去西围。” 寒镜月接住剑,摸了摸,并无不同:“哥哥怎知我会来?” “猜的。”傅翊语中听不出什么情绪,寒镜月不再多问,紧随其后。 二人行至西围,第十三场刚刚开始,原御史中丞第七子秦辞对宗正寺卿嫡次子杨胜。 比试的二人刚刚上场,秦辞敷衍地行了礼数,一脚向对方下颚踹去,出招之快连台下众人都没反应过来,杨胜已被打得口鼻喷血,没来得及爬起来,又被秦辞掐住脖子,轰地一下向地上摔去。 傅翊皱眉:“你觉得此人如何?” 寒镜月:“武功还行,出招挺狠。” “出招太狠,不是好事。”傅翊紧攥的手忽地松开,指向台上那个平静的暴徒,“赢他,你做得到吗?” 寒镜月看向台上,秦辞近乎碾压杨胜,宗正寺少卿见儿子被打得实在太惨,忙向掌事太监提议停止比试,掌事太监面露难色,望向元清。 元清挥了挥手,置若罔闻。 终于,在杨胜躺在地上气若游丝时,秦辞方斩断了他的玉牌,杨胜咳咳地呛着满口碎牙血水,而秦辞踩着掌事太监尖锐的宣读声,坦然离场。 “能。”寒镜月挑眉, “不过为什么?” 寒镜月试探地看向傅翊,傅翊少见地冷笑了声:“打了就知道。” 秦辞下场后径自向外宫闱去,周遭起起伏伏的好的坏的声音层层远去,他恍若未闻,却又突然被一把剑劈开,吵闹声轰地一下从他的耳朵灌进头颅。 “你是不是故意这么打他的?” 苏洛筠挡在他身前,冷着脸。 秦辞向前一步,“洛水”簌地一侧,架在他腹上,秦辞一怵,旋即正色:“是,又如何?” 苏洛筠皱眉:“不分时机乖戾倨傲,全不似你平日半分稳重。” 秦辞冷眼向身后被抬走的杨胜:“从前他出言羞辱我,既非君子,何须礼数。” 苏洛筠收剑,却上前一把掐住他的脸:“如今你刚在秦家立足,哪来的底气去招惹旁人?你觉得我多管闲事我把耳环还给你。” “你答应过我永远不会还我的。”秦辞不敢看她,良久才又道,“我做事,你信我心里有数。” 苏洛筠松手,踹了他一脚:“我是喜欢你,你喜欢向是非处卷,我不拦你,但你也得看清自己的位置,既答应了我家明年下聘礼,你若随意行事,我也不是非你不嫁。” 秦辞欲拉住旋身而去的苏洛筠,最后却又收回手,回头幽幽看了眼正怨怼地瞪他的宗正寺少卿,暗自冷笑。 寒镜月和傅翊待到比试结束才回熙凌宫,回去之时却左右不见林浔踪迹。 “又走丢了?”寒镜月埋怨着将挂回墙上的剑又取下,“我去找他。” 傅翊蹙眉:“宫中有侍卫宫女,若真迷路了应当也不会这么久还没回来,他会不会是和什么人去别的地方了?” 寒镜月望向天边,暮色渐散,隐隐泛着灰:“依他的性子真和朋友去了别处也会留张纸条告知,莫不是被人找了麻烦。” “我往西,你往东,分头找找。”傅翊隐隐感到一阵不安,却又道不清缘由,“若是寻不到,再来此处碰面,我再禀报掌事的帮我们找。最好先别惊动其他人。” 寒镜月握剑向东处去,外宫闱一直向东便至奉先殿和钦天监,先帝晚年沉迷观星仙术,钦天监盛极一时,元清即位后冷清了许多。 一路越向东越荒凉,薄黄缓缓地沉进一片黑中,山的那头已彻底不见日影,白天和黑夜的交际中,钦天监破败的前殿现在眼前。 四下无人,唯听见几声鸟叫,“修罗”忽地颤动起来,似乎感应到了熟悉的剑气,寒镜月径自走向前殿,殿门虽老旧,扶手却被擦得干净,伸手推了推,没锁。 “打扰了。”寒镜月高声道,随后推门而入,中殿耸立的高塔静伫在渐深的夜下,一言不发,“管事的呢?” 她耐心等了片刻,墙后方出来一个举着扫帚的小童:“我师父在闭关,不见客,姑娘请回吧。” 寒镜月眯起眼睛:“那你们可有见到一个同我差不多年纪的少年经过?” 小童摇头:“不曾。”旋身又向里处去,寒镜月瞬步至他身后。 “当真不曾?” 小童双肩一颤,很快冷静下来:“不曾。” “可我的剑分明感应到他的剑气,嘴巴会骗人,我的剑不会。”寒镜月倏地拔剑,小童忙向下一躲用扫帚对她劈来一击,寒镜月轻松躲开,从后擒住对方的脖子,“说实话。” 小童被掐红了脸,挣扎道:“你……放开我!咳咳咳……!是他自己闯进来的!咳咳咳……我师父不过是请他喝喝茶罢了!” 喝茶?寒镜月松开手,随处找了条麻绳将小童捆在了一旁的树上:“告诉我你师父在哪,等我带走了我要的人我就放了你。” 小童愤愤地用头指了指中殿:“第七层!” 传闻钦天监掌官易伏生乃前任掌事祢光的唯一门生,当年祢光曾对先帝预言,他命里有个儿子命格凶煞,乃祸乱之星,宜杀之后快,却又不道明究竟是谁,先帝晚年因此猜疑众皇子,乃至最后闹出了五年杀七子的惨祸。 元清登基后肃清了大批先帝旧臣,其中就包括祢光,而他的徒弟易伏生却逃过一劫,其中缘由少有人提及。 寒镜月行至中殿,错杂的楼道盘旋而上,楼中弥漫着淡淡的水香,未等她到第七层,就听见林浔的声音。 “前辈说我像谁?” “你义母当年收养你的时候没告诉你,她原来也有一个孩子吗?” “……虽不知阿见姐姐缘何收留我,但她待我极好,前辈别再说些伤情分的话了,时候不早,晚辈告辞。” 林浔起身就要推门离去,却被易伏生飞来一掌,他迅速向旁闪躲,那一掌轰地劈掉了门,寒镜月闻声向上一跃,却又听易伏生道:“你躲我这掌的身法倒与她有些相似。” “挑拨离间。”林浔拔剑正要迎击,却被易伏生一鞘击向墙壁,猛地咳出一口血。 易伏生轻笑:“凭你还不配我拔剑。” “那我呢?”寒镜月一剑劈开砸下的窗棂门板,跃步至第七层栏上,冷眼瞥向林浔,“还不快点起来。” 易伏生按住剑:“你是‘无影’的人?” “吴莹是谁?我不认识。”寒镜月一剑向他胸膛刺去,易伏生迅速拔剑挡下,旋即转剑刺向她上颚,寒镜月向后闪去,手却一把拉过对方,狠狠向地板上一砸,“说,为什么把他引到这里?” 易伏生被她拽着的手臂脱了臼,愤愤骂她:“我凭什么告诉你?无知小辈,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身功夫是哪学来的,不过是出身……” “修罗”噌地一下横在了易伏生脖间:“踩着你师父的骨头坐到这个位子上的滋味如何?不过你也没想到皇上用完你就把你丢了吧?说是钦天监掌事,可钦天监早已名存实亡,而你被一辈子囚禁在此,当真讽刺。” “方才是小的唐突,还望姑娘大人有大量………” 易伏生还没说完,寒镜月却已一把抓过林浔跑不见了。 林浔被她半背在肩上,一时还没反应过来:“我们就这么把他打了还跑了,真的没问题吗?” “弃子罢了,皇上留他一命已是开恩,他还能翻出什么浪花来?”寒镜月翻了个白眼,“倒是你,怎么跑到那里去的?叫我和哥哥好找。” 林浔挽着她脖子的手忽地一颤:“我本来照你说的方向打算回去,结果走着走着路却迷糊起来,我也说不清是什么情况,等再清醒时就到了那里,一个小童说有人找我,不由分说就把我推进了楼里,那个自称掌事的人就拉着我让我陪他喝茶聊天还说认识阿见姐姐,起初他看着还挺和善的,谁知道竟是这么个人。” “果然是装神弄鬼故意引你去。”寒镜月沉眉,“哥哥去另一头寻你了,等他回来我们再把这事儿告诉他,至于嫂子那边,你打算……” 林浔哑然失笑:“揭人伤疤的事有什么可做的,阿见姐姐不说自然有不说的道理。诶对了,刚才那个人说你是什么五影的人是什么意思?” 寒镜月眉毛一跳:“神神叨叨的被关疯了吧,谁知道他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话。” 林浔眯起眼睛:“我怎么感觉你又在糊弄我?” “你的感觉什么时候准过?”寒镜月顶了顶肩膀,痛得林浔失声叫唤:“轻点!疼死了!我莫名其妙被人拐进去还被打了,你到现在一句关心的话都没说。” 寒镜月一下撇过头:“谁让你蠢被人骗了,要不是我来救你,指不定你现在还被那个神经兮兮的疯子吊起来抽呢。” 林浔蓦地涨红了脸:“这种变态方式只有你才想得出来,算了,看在你刚刚确实很帅的份上,我原谅你了。” “谁要你原谅,我又没做错。”寒镜月回头瞪他,好巧不巧撞上林浔的眼睛,“你瞪什么瞪,转过去!” 林浔又羞又恼:“谁瞪你了,我看你才像疯子。” 两人你推我搡地顶着一片黑走回熙凌宫,冲夜色中急得走来走去的傅翊招手,将方才之事尽数告知,傅翊听完若有所思:“还有这么个人?我怎么不记得了。” 镜月:帅不帅 浔:(捧场)哇噻大王你好痞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8章 全世界都在和我作对 第9章 你其实并不懂我 “哥你到底记得什么呀?”寒镜月忍不住了,“嫂子的事儿你也不知道,怎么好意思的。” 傅翊被她说得有些窘迫:“实不相瞒,我出征两年年和见才出嫁,中间十多年的事她鲜少和我提。” 有关宋和见的过去恍若成了他们所有人不能宣之于口的禁忌,或是不知道,或是不忍心提,再或是不屑于去提。她的人生被皇帝、父亲当做嚼烂的渣滓,被他们唾弃、嫌恶、轻视。就连珍重着她的人,也并不真正理解她。 “这几日越发冷了,不知她身子受不受得住。”傅翊一时茫然,目光不自觉望向西边家的方向,“阿浔,今日那人对你大打出手,你有无大碍?莫要为了明日的比试瞒着不说,伤了内里。” 林浔哑然,落水之后又受一掌,胸口总感到一阵似有似无的闷:“我没事,那人没下死手。” 寒镜月顺势搭上他的肩膀:“真没事?” “你刚才不问,现在来凑什么热闹?”林浔呛她,“我休息去了。” 这一夜比昨夜更难熬,林浔本还精神,但越躺着胸口的气儿越被闷着郁成一团,翻来覆去,不觉冷汗湿了半身,夜中骤冷,他艰难地咳了几声,喉咙却仿若被卡着,灼痛地发不出声。 迷迷糊糊中他好像看到宋和见坐在床边,轻轻地拍他的背,替他顺气,刚被收留那会儿总是做噩梦,又水土不服,老是生病,宋和见担心,每晚夜中时都来看他,若是不舒服了就抱起他,轻轻地拍他的背,柔声说别害怕,这里是你家,阿见姐姐在呢,别害怕。 小时候邻里的孩子聊到自家阿娘时,刘大牛说我阿娘挑水特有劲儿,李三达说我阿娘炒的菜最香,张换说我阿娘会在我哭的时候变出一颗糖,林浔不知道他阿娘挑水比不比得过刘大牛的娘,毕竟他娘一个人干的活能顶两个男人,他也不知道他娘烧菜烧饭比不比得过李三达他娘,毕竟他娘从前在员外家里当过厨娘,他也不知道他娘会不会在他哭的时候给他变出一颗糖,反正他爹从来没给过。 阿娘是什么性子?温柔还是泼辣?平日里最喜欢吃什么?有没有讨厌的害怕的东西?林浔不知道,什么也不知道,就连阿娘的脸也模糊得记不清了。 阿娘会在他难受的时候像阿见姐姐一样抱着他轻轻地拍他的背,告诉他不要害怕吗?阿娘会嫌弃自己太笨吗?阿见姐姐总说我愚钝,出门在外要少说两句。阿娘、阿娘……林浔挣扎着去抓,可恍惚间的温热是阿见姐姐替他掖实了被子后残留的余温,是她一遍又一遍的不要怕、不要怕,阿见姐姐在呢,在呢。 他搭上自己的额头,阿娘不在,阿见姐姐也不在,一阵不可自控的沮丧几乎要将他的额头淹没,汗渍黏黏乎乎,贴着手,沉得抬不起来。 时而沉闷时而漂浮,林浔也不知自己是醒是睡,他胡乱地翻身,里衣汗津津地贴着背,枕头也湿漉了半片,如此漂荡了一夜,门外寒镜月已敲得不耐烦了,索性一脚把门踢开,冲到他床边。 “喂,你醒了没?武斗会要开场了。”寒镜月掀了林浔的被子,见对方全无反应,忙又盖了回去,“林浔,你没事吧?” 她蹲下身握住林浔的喉咙,林浔挣扎着咳嗽了几声:“别掐我……你干嘛?” 林浔慌忙坐起来,后脑勺却一麻,又瘫软地半倒在床上,视线又模糊了起来。 寒镜月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你躺着,我去叫太医。” 她正要起身离开,却被林浔拉住了衣角:“让义父去吧,你先去校场……咳咳咳。” “……武斗会,真的有那么重要吗?”寒镜月背对着他,林浔昏着头,没力气思考她的话:“阿见姐姐……” 寒镜月打断了他:“这世上哪还有比嫂子还对你好的人?你做什么她不由着你? ” 林浔不说话,半张脸埋在枕头里。 “那个叫今茶的害你落水,你又被易伏生打了一掌,昨天我问你有没有事你还呛我,活该。” “算了,等我比试结束了再来骂你。” 寒镜月嘴上骂他,步子却匆匆去找傅翊道明情况,傅翊了然,索性留下照顾他,但仍不放心寒镜月,拉着她叮嘱:“除了我昨天指的那个人,对旁人切忌冲动行事,别把人伤得太严重,可记住了?” “我有分寸,无须担心。”寒镜月应下,思绪不觉乱成一团,去校场的路上人不比昨日多,今日比试的所有人都聚在东围,现场抽签决定对手,想着没走多久背后就被轻轻一拍。 苏洛筠神秘兮兮地笑着:“镜月姐,你怎么又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寒镜月一噎:“哪有,怎么就你一个人,应璃没和你一起吗?” “我和她约好等我比试完了她再溜过来,她爹说她要是想来必须跟着顾大哥,不然指不定要跑哪去撒野。”苏洛筠翻个白眼,“我爹都没她爹古板,烦人得很。” 寒镜月眉毛一跳:“这么说来,丞相很信任他的幕僚啊?” 苏洛筠凑近了她:“何止是信任,都快当成自己的干儿子了,怎么,你认识顾大哥?” “不认识,略有耳闻罢了。”寒镜月面不改色,找了处位子坐下,今日的比试要等上场了才知道对手是谁,她简单地脑海中回忆了一遍昨日有印象的对手,除了沈含风和顾折刀,几乎没人令她觉得要认真才行。 不过武斗会对自己而言本就不重要,完全是看林浔来所以才顺便凑个热闹的,就算拔得头筹也得不到什么实质的好处。 林浔到底在执着什么啊,明明他什么都不用做嫂子也会把他当亲儿子一样疼,为什么我不能当她的女儿呢?明明我比他更聪明、更厉害,哥哥总叫我要心平气和要包容大度,可嫂子从来不会要求我和林浔这样,要是谁惹了我们,她只会挥挥手说“骂得过就骂,骂不过就打,打也打不过的话就来告诉我和阿翊,我们俩替你们收拾去。” “镜月姐?镜月姐?” 苏洛筠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怎么又走神了,有心事?” 寒镜月赔笑:“没,抱歉。是不是要公示名单了?” “你猜猜你的对手是谁?”苏洛筠眨眨眼,笑得狡黠,“今茶,谢成欢的小徒弟,谢叔叔经常来我家作客,他那小徒弟算我半个熟人呢,长得那叫一个可爱。” 寒镜月一怔,旋即失笑:“原来是他啊,昨个儿林浔还被他耍了一通,今天我去给他报仇,回去之后他又欠我个人情了。” 苏洛筠:“他们两个认识?诶,说起来林公子怎么没和你一起来?” 寒镜月抖出几分笑意:“他昨天掉水里,今天生病了来不了了,现在躺床上喊冤呢。” 苏洛筠松了口气:“幸好没来,他抽到秦公子了,林公子要是对上他的话可就不妙了。” “洛筠你也太偏心你相好了吧?他昨天那场我也看了。”寒镜月半笑半嗔道,“虽然林浔不一定能赢,但和他打个四六开还是没问题的。” 苏洛筠挑了挑眉:“你也偏心,我不理你了,我要和你冷战半柱香的半柱香的半柱香。” 寒镜月噗嗤笑了:“那还冷战什么,不冷了好不好?” 苏洛筠撇过头:“不行,应璃都会乖乖遵守的,镜月姐不许搞特殊。” 两人半开玩笑地又闹了会儿第一场才结束,第二场苏洛筠对付若,昨日他大败宋邵,也算这次武斗会上初露锋芒的一员。 苏洛筠欣笑行礼:“还望付公子手下留情。” 付若抬眼的一瞬蓦地一怔,半晌才微侧过脸回礼:“请……姑娘赐教。” 苏洛筠喝声起剑,“洛水”踏风袭来,付若向上一跃,“淮歌”顺势挡下攻击,两人皆擅刺、挑,你来我往一时不分上下。 宋应璃坐在另一头,不免心中焦急:“那位付公子昨日好生厉害,洛筠不会有事吧?” 顾折刀冷着脸,目光阴森森地从寒镜月的身上转回了场上:“论技巧自然是苏小姐更胜一筹,但付公子出身贫寒,自然更重苦练,实战上苏小姐未必能占上风。不过依属下看,付公子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顾大哥你说什么胡话,小心那姓秦的疯狗来咬你。”宋应璃没忍住笑了,忙拍顾折刀的肩膀,“不过顾大哥比那疯狗更厉害,要是你们对上了就终于能叫他吃次瘪了。” 顾折刀有些不自在地抖了抖:“论辈分秦公子算小小姐的侄子,小小姐还是少招惹他吧。” “我是他小姨,要躲也是他躲我。”宋应璃越想越来气,“那个臭不要脸的成天迷着洛筠,要不是他死缠烂打,洛筠怎么可能喜欢他?” 顾折刀故作惊讶:“秦公子还有这样一面?” 宋应璃忙道:“那当然了,你都不知道他多不要脸,洛筠她爹、姨娘还有她四个哥哥都看不上他,他来找洛筠一次他们就站在门口堵他一次,没把他抓起来全是看在官家面子上了。结果他半夜趁人不备翻墙进来找洛筠玩儿,你说他要不要脸?” “那当真是和大小姐很像了。”顾折刀嗤笑,意有所指地瞥向宋应璃,“听说你最近和傅将军家的那位姑娘走得很近,想来她也和你提过大小姐。” 宋应璃微微蹙眉:“顾大哥连我和什么人说话都要打探吗?” 顾折刀顿了顿:“自然不是这个意思,小小姐多虑了。……诶,苏小姐赢了。” 场上苏洛筠手起剑落,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斩下了付若的玉牌。下场后苏洛筠追上付若:“方才最后一剑,付公子为何让我?” 付若一窘,瘫着脸半晌才憋出一句:“……手抖。” 说完忙逃走了,苏洛筠原地站了良久,旋身向掌事太监去请降。 寒镜月问讯皱眉:“他自己不想赢,你又何必在意。” “虽不清楚他目的,但我从不受人平白之恩。”苏洛筠迎风拂袖,坦然一笑,“可惜请降的话二人都要出局,也不知他会不会后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