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险！体温过高！》 第1章 实验室事变 女孩猛地从床上坐起，气息紊乱，眸底是尽未散去的恐惧。 卫早睁开眼。 方才的梦境如过山车般跌宕起伏。 她深呼吸了一口气，环视周围，钟表上的指针转到了六点。 这是……自己的卧室，是熟悉的环境。 也是…… 熟悉的梦境。 再躺下已没了睡意，卫早索性起身去了学校。 天光大亮。 卫早正在实验室整理数据，突然接到林老师的电话。 语速极快地：“喂？卫同学，你在实验室吗？” “在的老师。” 她保存好最后一个文件。 “太好了，隔壁208实验室有个小姑娘受伤了，你先过去看看。” 说完顿了顿，“应该不严重，这个班是第一次做动物实验，碰上这种情况，都慌神儿了。” “您别着急，我过去看看。” 卫早熟门熟路地站在208门外，门敞开着。 台面上一片狼藉，七八本实验记录本被随意堆叠在一块。 废弃的、皱巴巴的乳白色□□手套，被甩在地面上。 几只蓝色的旋转椅也被踢倒，仿佛是挡了谁的去路，两个穿着白大褂的男生挽起袖子在扑抓着什么。 角落里一个长发女孩呜咽着，右手死死攥着另一边的衣角。 她身边七七八八围着几个手忙脚乱的女孩子，大眼瞪小眼。 卫早匆匆赶来时，实验室内便是这样一副废墟模样。 站在门边的一个女生看到卫早激动地握住嘴巴，向旁边的女孩拼命使眼色：“快看快看，这是卫早学姐吗？” “好像是诶，我只见过照片，没见过本人。”另一个女孩回复，不时偷瞄她。 “诶？她好像过来了……” “你们班有人受伤了是吗？”卫早面无表情，看到离她最近的人便上前询问。 “是何煦……” “谢谢。” “你怎么样？” 卫早穿过讲台，握住了那女孩的手腕，才发现她左手虎口处氤氲着血色，“被鼠咬了？” “是……我捏着它的脑袋来着，它突然挣扎起来，我有点害怕，结果……” 女孩怯怯地，说完嘴角一瘪，涌出委屈，差点又要哭了。 “停，别哭了。”卫早仔细查看了伤口，有点头疼。 只看皮肤的破环程度也不至于哭成这样吧，恐怕是惊吓居多。 那女孩抬头。 卫早撞上一双湿漉漉的小鹿眼，瞳仁是好看的浅琥珀色，这会儿染上了泪气，倒是加深了眸中的颜色，那双眼睛忽闪了两下，卫早有一瞬间的恍惚，强烈的熟悉感涌上心头。 自己分明不认识眼前的女孩，这双眼睛，她记忆中也从未见过。 可卫早却有种错觉，她很像自己梦里的人。 窗边有风吹了进来，她紧盯着何煦的眼神松了松。 也许是起得太早了，思绪有些混乱吧。 这几年，自己一直在寻找梦中的背影。 卫早撇过眼神，自己凭借那条粉色的裙子，查到了一些线索，但对方的消息似乎被保护着，调查起来有些费劲。 眼前的女孩看起来并不像是有特殊家世的样子。 “放心吧，你没事。” 卫早看着小姑娘梨花带雨的模样，还是心中不忍，轻声安慰了两句。 刚准备离开，却感觉到周围有一股小小的阻力，回头看看，自己的衣角被人扯住了。 “可是我很痛呀，姐姐，你带我去医院吧。” 何煦这会有点狼狈。 原本扎起来的头发在刚才的劫难中散开了，头顶被大家蹭到炸毛，整个人都以极其僵硬的姿势站着。 一副受惊苦瓜的模样。 卫早觉得好笑，整理了大半个月数据，人都快要麻木了，此刻看见这张苦瓜脸差点没忍住笑出声。 事实上她也的确这样做了。 “行，带上你的东西。”卫早收敛了笑意，示意女孩跟上她。 驱车到门口，那女孩皱皱巴巴的一张脸上逐渐带上了崇拜：“姐姐，你车技真好啊，我在这方面完全属于一窍不通……” “话这么多，看来是没事了？” 卫早递给她一只白色的保温杯，她看起来好像很热，脸颊比刚才红了点。 “谢谢。” 何煦接过水杯，“姐姐，这是你的水杯吗？我用你的杯子是不是不太好啊……” “叫我卫早就行，学姐也可以，”卫早耳垂肉眼可见地变红，连带着脸颊和脖颈也有点发烫，干脆打断她的话，“无妨，喝吧。” 这小姑娘怎么这么吵闹。 耳边传来一声低低的呢喃：“叫我何煦就行。” 接着卫早便听到断断续续的呼哈的喝热水声。 她刚以为能安静点，便响起旋转杯盖的声音。 紧接着又是那道熟悉的声线，自来熟般：“不过叫我煦煦也行，我妈妈有时候就这样叫我，我更小的时候大家哄小孩儿撒尿也叫嘘嘘，虽然跟我的名字不同，但发音都是一样的嘛，说起小名……” 车内突然又安静了，卫早神色无奈，今天怎么捡到了一个话痨。 趁等红灯的空隙，转头看了何煦一眼。 小姑娘脸颊通红，额头也渗出薄汗。 卫早尝试着叫了她两声：“何煦！何煦醒醒！” 无人回应。 她伸手，手背轻轻贴了贴何煦的额头。 很烫，卫早喃喃道：“怎么还发烧了呢，实验小鼠咬了应该不会这么严重吧。” 后边响起急促的喇叭声，卫早转了转手腕，起步、加速。 第2章 危险！体温过高！ 车在医院门口停住。 卫早立刻解开安全带，绕到副驾驶。 摸摸她的脑袋：“何煦，起来啦，我们到医院啦！” 骨节分明的手指又探了探她的体温，还是灼人的温度。 何煦迷迷糊糊地被摇醒，强撑着站起身，却不想膝盖一软。 任由自己跌倒在卫早怀里。 此刻是下午，人不算太多。 周围有卖小笼包和白粥的小摊儿，摊主慢悠悠地整理着笼屉。 卫早看着八爪鱼一样抱着自己的人有一瞬间呆滞。 她其实很讨厌跟别人有身体接触，平时也会刻意跟所有人保持安全距离。 八年前的YG盛典。 十五岁的卫早经历过那件噩梦般的事之后，接受心理治疗长达三年。 也是在那之后，她下意识躲避所有人的靠近。 只是…… 她叹了口气，“别跟病人计较，别跟病人计较。” 右手绕到何煦的腿弯下，将何煦打横抱起，熟门熟路地乘电梯到三楼。 海城第一人民医院。 何煦睡了很安稳的一觉，只是自己的头脑异常沉重，但刚才那股燥热感已经消散了许多。 她睁开眼恍惚了半晌才意识到这里是医院，抿了抿嘴唇回忆自己是怎么到这儿来的。 昨天下午。 自己在咖啡店洗杯子的时候。 水管突然破裂，四溅的冷水瞬间将自己淋了透心凉，尽管擦干了头发出门，但回学校的路上还是冷得哆嗦。 晚上自觉有点发烧，吃了药便不在意了，没承想今天早上热意又袭来。 但她还是强撑着去上课。 天呐，她在脑袋不清醒的时候拐走了一个学姐？！ 那个人还是卫早！是自己一直崇拜的专业大神。 “救命啊！太丢人了！”何煦认命地两脚一蹬，在病床上躺直，绝望地闭上眼睛，盘算着自己的余额，也不知够不够付医药费和还人情的。 左右思忖间，门被推开了，是室友顾言、熊了了和齐柠。 熊了了第一个冲进病房。 直奔何煦，嚷嚷道：“姐妹儿，我来了！怎么样，烧退了吗？” 何煦默默拈起被角遮住自己扎着针的手背，确认熊了了只是轻轻坐在了床边，不会压到自己的针头，抬眸看着她们，“已经没事了，这组药滴完就可以出院。” “没事就好，我们都吓了一大跳，林老师接到卫学姐的电话说你住院了，”顾言最后进来，顺手掩上了病房门，“怎么回事，怎么会发烧了。” “我知道！” 齐柠举手，一脸认真的样子，“小煦昨天回来浑身都湿透了，一定是着凉了。” “昨天？你不是去咖啡店兼职了吗？” 顾言带来了何煦的水杯，一边拧开递给她，一边摇起病床，“对了，怎么没见到卫学姐？” 何煦闻言被水呛到，咳地撕心裂肺。 熊了了眯起眼睛。 带着黄色□□熊帽子的头移到何煦侧脸一公分的地方，一字一顿地问：“姐妹儿，你有点不对劲啊，瞒着我们什么，快如实招来，你跟卫学姐什么时候认识的？” 齐柠站在旁边双手合十：“阿弥陀佛，施主速速招来，你将得到佛门宽宥。” “走开啦！你们几个，神神叨叨的，”何煦有点心虚。 转头望向顾言，心如死灰，“言姐，我是怎么来的医院，还有，卫学姐，我对卫学姐做了什么？。” 第3章 姐帮你追天鹅 “卫早诶！看来卫学姐也不像表面那样冷冰冰的嘛。” 熊了了一惊一乍的，脸上浮现出崇拜的神情。 “那可是我们学校的传奇人物啊！据说拜倒在她石榴裙下，哦不，白大褂下的少男少女成千上万，光是那张堪比顶流脸就够为非作歹了。” “偏偏这人又正得发邪，一心向学，清心寡欲这是要出家的节奏啊！” 熊了了一顿输出，“听说之前有学姐的爱慕者得不到她的回应，守在实验室外冲上去抱住学姐，直接被帽子叔叔带走，后来被学校强制退学。” “还有还有，她被称为天才少女，未来医学界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优秀到不需要参加任何考试，直接去医院实习。” 齐柠捂住熊了了的嘴，“好了，这位朋友的发言到此结束。” 而后拖着还在挣扎的熊了了站到床脚。 “你做实验被小鼠咬了，碰巧老师不在，拜托卫学姐来控制场面，” 顾言也在憋笑，“本来学姐都要走了，你拽着人家衣服碰瓷，非要学姐送你去医院。” 何煦越听脸越红。 这么说来，她的确腿脚发软跌倒在学姐怀里，还被学姐公主抱进了医院？ “你脸红什么！是不是要以身相许了？” 熊了了挣脱了齐柠，脱口而出，“说出来，姐们儿一定帮你吃到天鹅肉！” “咯吱”，门被推开，穿着白大褂的卫早神色尴尬。 五个人都沉默了，空气仿佛凝固起来。 熊了了悔恨地左手抠右手，恨不得将自己说的话塞回嘴里。 瞧这张嘴啊，胡说八道。 何煦仿佛听见自己的心在猛烈地跳着，要从嗓子眼儿里跳出来了一样，脸颊也愈发发烫。 最终还是卫早打破了沉默的局面。 “何煦，可以出院了，伤口也已经处理过，回去注意不要沾水，要忌口。”卫早细细叮嘱。 何煦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走到自己床前，查看了输液单。 头脑好像清明了一些，抬手摸摸自己的脸颊，叹了一口浊气，飞速看了卫早一眼。 平整的白大褂，长至锁骨的头发挽成低马尾，戴一副无框眼镜，面容精致，神色从容。 她个子很高，大概有一米七五吧，细长的阴影笼罩着床单一角，带着淡淡酒精的味道。 何煦还想再偷摸看她，额头便一阵冰冰凉凉的触感。 心脏停滞了几秒。 卫早摸了摸她的额头，紧绷着的肩膀小幅度地松懈下来。 体温正常，看来是没事了。 “嗯？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卫早也不知道自己的声线为何像被软化了一样，见何煦脸颊红红的，神色也不太正常，心里有一瞬间的恼火。 “下次发烧别逞强了。” “今天……谢谢学姐，麻烦您送我来医院，对了，医药费是您帮我垫付的吗？总共多少钱呀，我转给你吧。” “好，这些是单据。”卫早将缴费单递给何煦，两人加了联系方式。 “天已经很晚了，跟你的朋友一起回学校吗？” 何煦点头，刚才还一起经历尴尬的三人，不知什么时候偷摸溜出病房了。 两人之间气氛怪怪的。 卫早觉得自己似乎没有理由再留在这里，于是又简单叮嘱了两句便离开。 第4章 她说：不用 话说顾熊齐三人在看到卫早离开后，又三脸八卦地返回来。 打包了何煦的衣物连同她本人一起上了出租车，路上仔细“审问”了何煦。 只是没套出什么有用的信息就是了。 熊了了拍着何煦的肩膀说要承包整个寝室一周的餐食，顾齐二人都欣然接受。 何煦也没理由拒绝。 她怎会不明白熊了了的好意。 自己刚缴了疗养院的费用，还给卫早医药费后，自己的手里的确拮据。 她笑着向熊了了抱拳：“了姐受小弟一拜！” 齐柠也凑过来拱手作揖：“大哥威武！” 几人嘻嘻哈哈地回到学校，何煦就接到一通电话。 不陌生的号码，来自海城城东疗养院。 “何女士，您明天方便的话可以来一趟吗？您母亲的情况有点恶化。” 第二天一早，何煦向学校告假，前往海城第一人民医院取母亲的检查结果。 上周母亲做了几项检查，她打算将检查报告一块儿带过去。 一路上到二十二楼神经内科。 母亲的主治医生面色沉重地翻看CT影片。 “何姑娘，你要做好心理准备啊，你母亲的情况一直在恶化，目前已有脑萎缩的趋势，那场车祸几乎完全损伤了她的脑功能，检查你都看了，大脑中动脉血流缓慢，几乎没有苏醒的可能，还是那句话，我们只能等待奇迹发生了。” 白发银须的医者一口气说完这些话，压低脑袋缀了一口热茶。 何煦脸上几乎没有任何表情，只是轻轻地应了一声：“谢谢欧阳医生。”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样从凳子上站起来，怎样拉下诊室的门把手…… 怎样挪动脚步走到电梯口按下按键，面色木然地盯着显示屏上红色的数字变动。 1、2、6、15、18、20、21、22…… 电梯门打开了，她却一动不动，电梯里有上行的人喊她：“喂，姑娘，走不走哇？” “不走关门了？”一个中年男人急着去按关门。 “怎么回事的呀，不要耽误我们时间的呀。”一个大妈也开始抱怨。 卫早听到吵闹声，却不想抬头看见了何煦。 小姑娘正呆呆地站在外面。 她从角落里挤出身，一把揽过何煦，“不好意思啊各位，你们先走吧，不好意思。” “何煦？你怎么在这儿？”卫早抓住她的肩膀晃了晃，“发什么呆呀！” 何煦这才回过神儿来，看到卫早明显充斥着着担心的眼睛。 那双好看的桃花眼眼下还带着浅浅的乌青。 看来是昨天值夜班了，但她的眼眸依旧清明。 何煦这才看清她的脸，语气有点迷茫，“卫学姐？” “怎么又来医院了？”卫早向她伸手，“做的什么检查，我看看。” “不用了。” 她还要去疗养院，不知道为什么，她不想让卫早了解自己的生活。 那个拼命兼职赚钱，努力活着的自己。 为了延续母亲的治疗时间，如何向周围的亲戚、朋友借钱。 如何被人像打发乞丐一样赶出门。 卫早是多遥不可及的存在啊，她不想让卫早看到自己糟糕的一面。 即使是交朋友，她也值得和更耀眼的人在一起。 何煦逃出医院才意识到自己的无礼和怪异。 算了，自己的生活本不该和她有交集。 她站在路边打车，努力赶走自己莫名的情绪，心里重新填满了对母亲病情的担忧。 另一边卫早还没回过神儿，看着诊疗室门口“神经内科”的门牌自嘲般地笑笑。 心里有一种复杂的情绪在拉扯。 ‘卫早，你不是从不多管闲事吗？’ ‘可是，她看起来很低落。’ 松了松衬衣扣子，她垂眸，轻叹一口气，从旁边的安全通道步行到了顶层。 第5章 卫早的保护欲 神内诊疗室的门又被打开。 那老者医生扶了扶着眼镜，语气里有一丝疑惑：“小卫？” “欧阳老师，不打扰您吧，给您带点儿茶叶，您最爱的武夷山大红袍。” “你这后生，又是国生让你拿来的？拿走拿走，我老头儿没这口福。” 欧阳眼睛却偷瞄，说着还扒拉了一下那木制的浮雕盒子。 似乎也带着勾人的茶叶香味。 卫早也笑呵呵，信步走到办公桌前，“非也非也，这次是我有事请您帮忙。” “你？”欧阳挑眉，“你有什么事儿啊？说来听听。” “今天早上来过的女孩，看得什么病啊？”卫早双手撑在桌子上，“很清瘦，长头发，葡萄眼……”说着她停顿了一下。 自己似乎没有仔细观察过她的五官。 只记得昨天下午抱起来很轻很轻，很重的骨骼感，个头比自己矮点儿。 昨天她一直低着头，只看到小羽扇样的睫毛……” “发什么呆呢？”欧阳敲敲桌子，“你说何煦吗？” “是。” “小姑娘是帮她母亲来取检查结果的，半年前出的车祸，这一撞人就醒不过来了，在医院住了几个月，转去了城东的疗养院。” 欧阳脸上满是悲悯和同情，“这不，上周病情恶化，来医院做了检查，脑萎缩，肝肾功能也不太好。” 见卫早一脸凝重和震惊，欧阳又徐徐说道。 “是你们学校的学生，单亲家庭，家里的积蓄都储存到医院和疗养院了，也不知道小姑娘咋生活哟，听说到处兼职呢。” 难怪她那么瘦。 卫早心里弥漫着心疼，恐怕自己早上的举动刺激到她了。 昨天生病还坚持去上课，想必也是为了拿奖学金吧。 “她的父亲就不闻不问吗？” 连欧阳都察觉到卫早语气中的恼火。 他认识卫早好几年了，这孩子虽然年纪不大，却很稳重，在医院里见多了生离死别，慢慢也变得波澜不惊。 “医院也特殊处理这个病人，还是池院长提议的，医院同意免除手术费，可是后续住院费和治疗费也不是一笔小数目……”欧阳欲言又止，最终说到这里。 “医院为什么不把后续费用都免除?我去找院长。” “小卫你今天怎么回事？” 欧阳用一脸你疯了吗的表情看着她，“你也不是第一天来的医院，这里不是慈善机构，你去ICU病房看看，那么多人的费用，全部免了吗？” 是啊，他说得没错，卫早有点泄气，是自己太着急了。 跟欧阳草草道别之后，她才换了白大褂准备驱车离开。 一晚没睡，早上还控制不住去打听才见了两面的……校友的消息。 她觉得自己很不正常，非常不正常。 “一定是昨天上夜班头脑发晕了。” 猛喝了半瓶咖啡，她才踩下油门。 第6章 窗前的油桐花 何煦站在疗养院长长的走廊前。 那里有三三两两的老人在闲聊喝茶。 穿过走廊是一片小花园，有一扇白色窗户下方，圈起来一堵小小的半圆型矮墙，栽种着几树油桐花。 那是母亲最爱的花，此刻光秃秃的枝条延伸到窗口。 何煦默默祈祷：妈妈，您一定要在四月之前醒来，春末夏初，油桐花开。 您要是想睡懒觉，那便五月醒来，五月花落，纷飞似雪。 总之，不要一直这样睡下去，不要辜负一直在窗外等待着的油桐。 走到尽头的房间门口，何煦刚刚站定。 门毫无预兆地打开，带着橡胶手套的中年女人拎着一只脏衣篓，有一片鹅黄色的衣角耷拉在衣篓边上，那是母亲喜欢的颜色。 这是母亲的护工，白阿姨。 何煦在医院外偶然碰到来务工的白霞，观察了她几天，为人勤快，是个实心眼儿。 关键是，她开出的报酬比专业护工少了整整一倍。 何煦最终还是决定请她来照顾母亲。 “妮儿来啦，快去看看你母亲。最近她的状况可不太好，好好的人，遭罪哟。” 何煦跟白阿姨打过招呼，便去询问医生。 跟欧阳医生所说的一样，母亲的病，眼下别无他法，只能祈求能奇迹发生。 回到房间，她为母亲换了一身干净的衣物。 鹅黄色的睡衣，白色的长筒袜。 而后细心地抹匀润肤露。 何煦做完这些事只用了两分钟，仿佛从前做过千遍百遍一样熟练。 白霞进来的时候何煦正在为池女士梳头发，忍不住打趣她：“妮儿以后要是失业了，还能靠这手艺找个护理师的活儿做呢。” 何煦也笑：“白阿姨，辛苦您照顾我母亲了，周末我会抽时间过来陪着妈妈。” “妮儿啊，你放心忙你的，阿姨白天都在这里。” 何煦一直在疗养院待到傍晚，才返回学校。 今天天气不太好。 远处的阴云密布的，一层压一层向前蔓延过来，看起来是要下暴雨的前兆。 何煦愈发加快了脚步。 心里也愁云密布，眼看银行卡里的余额越来越少，自己借的钱还没有还清，家里的积蓄最多还能再撑两个月。 连油桐盛开都坚持不到。 看来自己得再找一份兼职，而且必须要拿到这次的奖学金。 她给自己打气，撑直了手臂，心里默默高呼一声：“何煦你可以的！！万岁！” “啪嗒。”身边路过的人被她吓了一跳，手里的书没拿稳，在地上摔得四仰八叉。 何煦连连道歉，一边帮她去捡。 那本翻开着的神经内科学扉页，用娟秀的小楷体写着两个大字。 卫早。 “卫学姐？好巧啊，”何煦悻悻地向她打招呼，心里直犯嘀咕：怎么在哪都能遇见你。 “真不好意思啊学姐，弄脏了你的书。” 拍掉粘在书皮外面落叶的人也在感叹缘分真是奇妙。 卫早认真地回她，“没关系，还能用。” 两人心照不宣地想到早晨的事。 何煦自觉过分，向她道歉，“学姐，早上是我太着急了，不是冲学姐的。” 一脸抱歉地笑。 “没关系，”卫早声音温柔，“你还好吗？” 卫早的眼神舍不得离开那双亮晶晶的眼睛，自己好像能看到星星眼背后藏匿起来的哀伤和无助。 或许是因为得知了她的身世吧。 第7章 帮她处理“尸体” 空气中飘散开一股淡淡的桂花香，隐隐甜腻的味道。 卫早吸了吸鼻子，这味道似乎来自对面的人。 何煦尴尬地跺跺脚，神色微变，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 她直视卫早的眼睛：“学姐，你都知道了？” “是。”卫早脸上浮现出一丝尴尬，掰着自己的手指， “我不是想打探你的**，放心我不会跟别人讲，你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可以找我，” 说完看看何煦的脸色，不太自然地补充，“你，你会不会不开心啊，对不……” “怎么会呢。”何煦打断她的话。 勾勾嘴角，眼神里闪过一道狡黠的光，“学姐，我现在就有事想请你帮忙。” “你说。” “今天晚上帮我去处理尸体。” 彷佛是自己打的小算盘成功了，何煦有种跃跃欲试的兴奋感。 “好。” 对面的人点点头。 真是波澜不惊啊，何煦心想，都不问是什么尸体吗？ “那我们晚上八点见。” 云雾愈来愈重，果不其然，晚上下起了大雨。 何煦带上雨伞打算出门，刚好碰到一身湿漉漉的熊了了风风火火推开门。 “真倒霉，打完球出来发现居然下雨了，快，你们都别跟我抢卫生间。” 等等？！ 打算去洗热水澡的熊了了看到穿着短裙的何煦，发出一声“见鬼”的尖叫。 眯起专业八卦家的眼睛，“哟，您这是要上哪儿去啊？大冷天的穿短裙？更何况，外面！在！下！雨！” “去抛尸，”何煦朝她眨眨眼，“这样的天气最合适了，不是吗？” “咔咔”两声，门被关住。 被冻僵的熊了了朝着门口大喊，“你穿小短裙去抛尸啊你！” 手机屏幕显示时间是七点五十。 何煦收到一条消息，是卫早。 “实验楼三楼最后一间。” 何煦一路小跑到三楼。 今天的风实在太大了，尽管她撑了一把双人伞，头发还是被无情地打湿。 实验楼没什么人，只有走廊尽头的房间正对着的墙壁被照亮。 何煦很怕黑，平时上课的时候也没这么可怕呀。 她有点发怵，几乎是闭着眼睛冲刺完整条走廊。 实验室倒是一派宁静。 中间的实验台有一个白色的背影，墨色的中长发依旧扎成低马尾。 “学姐。”何煦轻轻叫她的名字，彷佛带着某种信仰。 卫早转过身，嘴角向下抿起，她在憋笑，“听到你跑过来的脚步声了。” 何煦有点尴尬，装作不在意地翻翻面前的记录本，转移话题，“学姐，你怎么知道要来实验室？” “抛尸啊，不来实验室去哪，说吧，要我帮什么忙？” 卫早眼角依旧带着笑意，“诺，小鼠都给你准备好了。” 实验台正中央放着一个鼠笼，里面是四五只小鼠。 何煦看到这个场面差点眼前一黑。 “害怕？”卫早猜到了她是找自己来教学，自顾自带上手套，拆了包装袋。 顺手丢给何煦一双，“我先给你演示一遍。” 将那白色生物的尾巴提起来，卫早一手捏住它的头，“抓鼠也是有方法的，首先你不能害怕，先抓尾巴，将鼠拎出来。” 那白色生物十分乖顺地躺在卫早手心，她拿起提前准备好的注射器。 “提前准备好要灌胃的药，”从下腹部注射，卫早放慢了操作速度，灌胃成功。 “看吧，很简单，”整个过程一分钟都不到，“你试试。” 何煦搓搓戴着手套的手，虔诚地双手合十，“鼠老师，冒犯了，你们可别吓我啊。” 卫早听到她说完这些话后，发出一声闷闷的吞口水声。 眼角的笑意又加深。 第8章 共享心跳 何煦上手时，鼠子十分不老实，又是挣扎又是甩尾。 何煦一边尖叫一边把鼠扔三米远。 最后还是在卫早的帮助下，勉强将鼠固定在手心。 此时何煦已经是有点神志不清的样子，嘴里念叨着：“快扎，扎它。” 右手拿着针头逼近小鼠下腹，小鼠受惊挣扎起来。 何煦正想一把扔出去。 突然手背触碰到一片冰凉。 卫早站在她的身后，把住她的左手，发力，帮她牢牢固定了挣扎的小鼠。 何煦整个后背都贴在她的怀里，她觉得自己更僵硬了。 卫早也是愣了一下。 下意识的动作，只是想防止她又将鼠子丢出去。 她努力说服自己，“教学需要，教学需要。” “别害怕，我在，我帮你控制。” 卫早虽然不理解她怎么会害怕成这副模样，整个人像被点了穴似的，但还是觉得不忍。 何煦此时完全忘记了自己手里还拿着鼠。 心里有种莫名的情绪：学姐她，教其他人也会这样吗？是不是只是觉得我们都是女生，才这样毫无顾忌地身体接触。 正揣测着的何煦，被卫早又抓住了右手。 这下是完完全全被圈在了她怀里。 整个三楼很安静，只有一前一后两道心跳声在交错。 何煦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但好像不完全的自己的。 卫早也是，怎么自己的心率这么快，再这样下去得叫救护车了。 两人脸唰地一下就红了，何煦哪还想得了那么多，只听到耳边有浅浅的气息声。 她说：“何煦，下针呀。” “哦。” 她的声音有种蛊惑煦心的魔力。 何煦稳稳地将针扎进鼠子皮肤，完成操作。 卫早放开握着她的手，“很简单吧，自己做一次给我看。” 模仿着她的样子，何煦成功自己操作了一只小鼠。 “也没什么难度嘛。”恢复理智的何煦有点骄傲，“学姐，我做的怎么样？” “很好。”看着何煦那个兴奋到炸毛的样子，卫早下意识摸了摸她的头发。 下一秒她就想给自己的手两巴掌。 什么疾病？ 最近得什么皮肤病了？ 还是中枢神经错乱了，身体怎么总是自己行动。 看着何煦也不太自然的神情，她决定不能再这样“动手动脚”了。 死嘴，快说点什么缓解气氛啊！ 卫早又拎起一只鼠，眨着真诚的大眼，“要不要看看它的脾脏？” （鼠：？？有人为我发声吗？） 第9章 两杯冰美式 自那晚两个人在实验室亲密接触之后，何煦自觉和卫早的关系亲近了许多。 两个人甚至互道了两天早晚安。 何煦以感谢卫早帮忙为由请她吃饭，卫早欣然答应。 寝室里某只冒着粉红泡泡，连神经大条的熊了了都看出了不对劲。 在熊齐二人的逼问下，何煦扭扭捏捏地讲了实验室事件。 齐柠眨着星星眼：“我的老天奶，卫早诶，那可是卫早啊，传闻只可远观的高冷女神诶，可是……不是说她讨厌一切身体接触咩？” 熊了了剥着第三只橙子，口齿不清地说：“还得是你，煦，”熊了了竖起拇指，“学校有一些关于卫学姐，不太好的传闻你有听到过吗？” “你是说白月光的传闻？” 熊了了点点头。 何煦状似不在意的摆手：“毕竟没有人亲眼见过嘛。” 只顾着将手机和纸巾装进挎包。 “我先走啦，今天要去兼职，晚上约了学姐吃饭哟。” 市中心临湖公园旁边有一家咖啡店，名曰“唱片”咖啡。 据说以前是唱片行，老板宁风喜爱摇滚，墙上挂着各种专辑唱片。 这家店共三层，一楼二楼都是咖啡厅，三楼布置成书店，收集一些小众的、经典的书籍，只借读不售卖。 “唱片”咖啡从前是何煦父亲和宁风合资所开。 后来父亲破产，将股份全部转手给宁风。 何煦在这里兼职，宁风得知了她母亲的事，对何煦实行“小时”制工作安排。 即一个月内任何时间来工作都可以，只要足够时间即可。 其实宁风一直按两倍薪资给何煦，还会找理由附赠补贴和奖金。 不过何煦来工作的时候，总能留住一些回头客。 大概小姑娘长得太耀眼了。 何煦跟同事打过招呼便上了三楼。 今天她的任务是整理书架，却不想在上楼时停到一声熟悉的声音。 “两杯冰美式，一杯加浓。” 是卫早的声音，何煦惊喜地探头。 的确是卫早，正在翻看着菜单。 只是，她旁边还站着一位少年。 看起来清瘦但不觉得他柔弱，头发一看便知是精心打理过。 个子很高，站在他身边，卫早都显得有些娇小。 两人看起来很熟捻的样子。 从何煦的角度看，卫早伸手抵住了男生的肩膀，还娇娇地瞪了他一眼。 是她喜欢的人吗？ 原来是为了他才拒绝学校里的追求者吗？ 还真是…… 郎才女貌啊。 何煦垂下眼，眸中情绪翻涌，晦涩不明。 不想再看下去了。 她迅速上了三楼，搬着一筐需要归置的书。 最上面那本是森见登美彦的《**苦短，少女前进吧》。 何煦苦笑，要是真有旧书市之神就好了，真想拜托他去看一看楼下的场景。 楼下。 卫宵梗着脖子：“姐，我不喝冰美式，这玩意儿苦了吧唧的。” “加浓的给你，你请便，”卫早懒得理他，随意找了一个位置，“不是说有事求我帮忙吗？” “姐，我的好姐，篮球馆那边，资金周转有点问题……” 少年眼神明亮，虽然嘴上在求人，但语气还是不卑不亢。 “怎么不告诉二叔？”卫早翻出手机，翻来覆去地看聊天框。 “哎呀，姐你也知道我爸，根本不支持我开什么篮球馆，一心想让我出国学金融管理，”卫宵有些激动，“我要是失败了，我爸能拍手叫好。” “需要多少？” 奇怪，手机坏了？何煦早该发消息过来了吧。 卫早有些担心，还没起床？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 她说过今天要去咖啡店兼职来着。 “第一批，两百万？”卫宵比了一个“耶”，紧紧盯着卫早的神情。 “好。”卫早起身，“明天打给你，没事你就先回去吧。” 卫宵欢呼了一声：“呜呼！姐万岁，我这就圆滚滚地离开。” 说完一口气干掉了那杯加浓美式，五官拧作一团：“姐，我说，这玩意儿真心不好喝。” 那张脸实在是狰狞，卫早成功被他逗笑了。 第10章 有人吃醋了 楼上，何煦接到店长的电话：“小何啊，你今天在店里吗？” “是的店长，怎么了？” 何煦正拿着两本传记，数着往第三个书架的第五排放上去。 “你先去顶替一下收银，原料厂那边出了点问题，我让点单的三名同事去帮忙，估计得一会呢。” “哦，好，我马上去。” 穿着工作服的何煦戴上口罩，压低帽檐，顺利绕过卫早的视线抵达收银台。 店里几乎坐满了人。 今天是冬日里难得的晴天。 何煦的视线还是不自觉得去寻找卫早的身影。 越过面前的黑色贝雷帽、越过夹着蝴蝶结发夹的丸子头、越过灰色费尔岛风帽子上那颗憨态的毛球…… 正好看到卫早温和的笑，颊边漾出浅浅的梨涡，若隐若现。 何煦心里有点酸酸的，收回眼神。 “嗨？何煦？”熟悉的声音。 话音刚落，何煦一个激灵，思绪瞬间被聚集，“不好意思啊，您看看要点什么？” “我啊，何煦。”卫早歪歪脑袋，“怎么又在发呆，原来你说要兼职的咖啡店是这家呀。” “学姐？”何煦脸上闪过一丝窘迫。 偷看她不会被正主发现了吧。 “远远地看身形有点像你，”卫早翻看菜单，“什么时候下班呀，我在这儿等你一起去吃饭。” 何煦想问问她那个男生到底是谁，又觉自己跟卫早相识不过短短一周，又将话都咽回肚子里去了。 只是语气还是不受控制地冷淡了许多：“只有我们俩吗？” “嗯？”卫早对那句酸溜溜的话毫无察觉，“你有朋友要一起吗？” “……” 何煦被呛声，“没有，我想学姐有吧？” “我吗？”卫早神情自然，“我这边暂时没有。” “那我可以邀请一个人吗？” 何煦的目光直直落在正走过来的卫宵身上，“他，可以吗？” 卫早皱皱眉，觉得奇怪，请问这俩人认识吗？ 正巧卫宵已经走到两人身边，拿胳膊肘怼了卫早一下，“聊什么呢？把我一个人丢那儿，过分！” “这位是何煦，我的学妹，比我小两届，”卫早懒得理他。 “这位是……”我弟弟卫宵还没说出口，便被打断。 “你好，初次见面，我是卫宵，”卫宵伸直胳膊，“可以叫我宵哥。” 何煦打量着这个男孩，蓝色的棒球服，工装裤，比卫早高出两个头不止，鼻梁高挺，仔细看五官长得神似卫早，尤其是那双桃花泛滥的眼。 至于他说了什么，何煦完全没听见，好像叫什么宵来着。 真有夫妻相啊，何煦在心里感叹。 卫宵也好奇得盯着何煦。 这是她姐第一次介绍自己的朋友，不简单啊。 难道是…… “姐夫姐”？ 眼前的女孩穿着淡黄色的圆领工作服，露出棕色的细格子衬衣领，同色系的灯芯绒直筒裤，印着咖啡店logo的围裙在腰后系着一个小小的蝴蝶结。 头发扎成侧麻花辫，垂在胸前，系一颗小小的星星，戴着口罩看不清脸，但一双眼睛睫毛浓密，瞳仁是清澈的浅琥珀色。 只是眼神却带着明显的敌意。 卫宵瞄一眼他姐，又瞄一眼何煦。 弱弱地开口：“那个，我待会还有事，就先走啦，煦煦既然是早早的朋友，那也是我的朋友，下次请你吃饭。” 煦煦？ 早早？ “你好好讲话！”何煦和卫早同时提高音量。 卫宵早溜没影了，卫何二人尴尬对视，两人都嘴角勾起弧度，忍不住笑出声来。 最终还是卫早一直等何煦到日落，二人去吃了晚餐。 何煦刻意回避着没有提起卫宵，用餐过程倒过得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