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许吃我的花》 第1章 老子是食人花(1) “哎!你们知道吗?我奶奶说这个世界有很多小植物变成的人和我们生活在一起呢!”前排一个女生神秘兮兮的兴奋道,清脆的声音打破了午休课间片刻的安静。 “啊?怎么可能!”张鹏立刻嗤笑出声,手里的漫画书卷起来敲了敲桌子,“建国以后都不许成精了,你奶奶讲童话哄你呢。” “就是就是,”后座的王浩嘴里还叼着半根辣条凑过来附和,“那都是骗小孩的,什么狐狸精树精的,我爷爷还跟我说我们身边有小玩具小玩偶变成的人呢,真要有,我咋一个没见过?还能考上咱这重点高中?” “哼,就是感觉挺浪漫的嘛……”李晴有点不服气地嘟囔。 “……” 教室里七嘴八舌的讨论声嗡嗡作响,大部分人都把这当成了无聊课间的乐趣,一笑而过。 只有教室最后一排角落里一个身影对这些讨论充耳不闻。 许木整个人都埋在自己的臂弯里,脸朝下趴在摊开的课本上。 他个子很高,即使蜷着也能看出宽肩长腿的轮廓,头发有点乱糟糟地翘着几撮,黑色的校服外套随意地敞着。 午后的阳光正好落在他半边身上,暖洋洋的,但他只想睡觉。 陈锋正百般无聊地转着笔,听到前面的讨论声,忍不住用胳膊肘捅了捅旁边装死的许木:“喂,木头,听见没?植物都能成精了,你说你要是棵树变的,会是啥树?是仙人掌吧?浑身都带刺儿。哈哈……” 许木头都没抬,声音闷闷的从臂弯里传来,有点不耐烦:“……闭嘴。吵死了。老子是食人花,专吃你这种废话多的。” 陈锋嘿嘿一笑,也不恼,显然习惯了许木的臭脾气:“得嘞,您睡您睡。不过说真的,这话题挺逗,建国后都不许成精,哈哈哈……” 许木没再理他,但趴着的身体僵了一下。 刚才他们说的东西他都听在耳朵里,说不在意是不可能的。 他烦躁地在臂弯里蹭了蹭脸,父母严肃的警告在他脑子里响起:“记住你的身份,许木。我们是异类。别对人类动情,尤其是爱……那会要了你的命。” 就在这时,教室前门被推开,一个身影走了进来,原本还有些喧闹的教室瞬间安静了几分。 “班长来啦……快坐下。” “呀!我男神来了!” “啊!?~~??彤彤~~呜呜呜,你不是说我是你的男神嘛……呜呜……” “哈哈哈哈……快回你座位……” “……” 祁寻安刚从老师办公室回来,手里拿着一叠刚批改好的数学卷子。 挺拔的身形裹在丑丑的校服里,校服却愣是被他穿出了一种干净利落的感觉。 他扶了扶眼镜,目光平静地扫过教室,掠过角落里那个趴着的身影时,然后走向自己的座位。 他把卷子放在桌上,然后坐下拿出错题本开始整理。 “啧。”许木微微侧过脸露出一只眼睛,正好看到祁寻安。 那家伙的动作在他眼里透着股说不出的装模作样,让他心里莫名地拱火。 他烦躁地咂了下嘴,把头彻底扭向窗外。 陈锋:“木头,牙缝里有菜就拿牙签剔了。” 许木:“闭嘴。”“我真的是食人花。想死吗?” 陈锋讪讪笑了笑,然后在嘴边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 窗外,冬日的阳光暖暖的,几棵光秃秃的树在风里摇晃着枝桠。 许木的目光下意识地落在远处一棵枝干虬结的老树上,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堵着,闷得慌。 尤其当祁寻安身上那股若有似无的味道随着空气飘过来时,他更加烦了。 这味道……真他妈烦人。 他下意识地皱紧了眉头,把自己更深地埋进臂弯,想要躲这讨厌的味道。 然而,这根本没用。 他越是想忽略,那股气息似乎就越清晰。 心脏有点闷闷的疼,随即是一阵细微的悸动从心口蔓延开来。 他的呼吸急促了一瞬,脸色微微发白,放在桌下的手猛地攥紧了校服裤子。 操,又来了。 第2章 老子是食人花(2) 他又用力蹭了蹭自己的脸,压下那点不受控制的反应。 没事的,没事的,只是离得近了点,冬天……冬天本来就容易这样。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对他…… “许木!许木!”陈锋兴奋的声音突然在耳边炸开,“放学了!打游戏去?” 许木懒懒地抬起头,然后伸了个懒腰,眼神里还残留着一丝未褪尽的烦躁。 他哼哼道:“不去,回去睡觉。” “啊?又睡?你怎么一到冬天就这个死样儿?”陈锋挠挠头,有点失望,但看许木脸色确实不太好,也就没多说,“行吧行吧,那我跟王浩他们去了啊。明天见啊木头。么么哒~” 许木嫌弃地“啧”了声,“滚,恶心死了。” 陈锋将椅子推进桌下:“哈哈哈哈哈~走喽,拜拜!” 许木胡乱应了一声,又在桌子上趴了会,才悠悠起身抓起空荡荡的书包甩到肩上走出了教室。 他习惯性地走向教学楼顶层的天台,那里视野开阔,人少,是他烦躁时喜欢待的地方。 推开铁门,冬日的冷风立刻灌了进来,吹得他一个激灵,头脑似乎也清醒了一点。 他走到栏杆边,双手插进兜,眺望着远处橙红的天空,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还好,离开了。 到底是为什么?冬天到了吗…… 他摸摸口袋,嘟囔着,“我烟呢……奇怪。” “这里禁止学生随意进入。” 他身体顿时一僵,回头。 祁寻安站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镜片后的目光先平静地看了看他,转头又看了看他身后那扇写着“禁止入内”几个大红字的门。 操,阴魂不散。 许木心里的火“噌”的一下就窜了上来。 “禁止?哪写的?”他转过身,下巴微微抬起,挑衅并且不耐烦的看着对方,嘴角该扯出一个嘲讽的弧度,“你规定的?” 祁寻安推了下眼镜,一脸理所当然:“当然不是,校规第七章,第三条。天台、配电室等区域,未经允许不得入内。安全手册上也有写。而且,这个大的禁止入内四个字你看不见吗?”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许木敞开的校服和没拉拉链的书包,“另外,你的校牌呢?规定要求在校期间必须佩戴。” “呵,”许木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嗤笑一声,往前逼近一步,抬眼,然后他愣了一下。 靠……这傻逼怎么还比他高点? 他一时心里有些不服气,偷摸踮起点脚,和对方平视。 “喂,我说祁寻安,你管得挺宽啊?这都放学了。”他刻意把声音压低威胁道,“老子爱在哪待着就在哪待着,关你屁事?校牌?丢了,你管得着吗?” 祁寻安站在原地,抬手用力按下许木的肩膀。 许木:卧槽?说不过我就羞辱我? “我只是提醒你遵守规矩。”祁寻安从校服口袋里掏出一盒烟拿在手上晃了晃,“不该待的地方别待,只会给自己和他人带来麻烦。校牌丢了,可以去教务处补办。还有……” “这是你的烟吧,未成年不可以抽烟。” “拿来!规矩?麻烦?”许木从他手里把烟盒抢回来,双手重新插回兜,吊儿郎当挑衅,“老子最烦的就是你们这种满嘴规矩、自以为是的傻逼,少他妈在这儿教训我。” 他猛地抬手,似乎想推祁寻安一下,但手伸到半空,又硬生生停住了。 心脏又他妈不争气地跳了一下。他烦躁地收回手,揉揉后颈,“滚开,别挡道。” 他侧身想从祁寻安旁边挤过去,动作显而易见的粗鲁和厌恶。 祁寻安在他动作的瞬间,嫌弃地蹙了下眉,身体下意识地侧开半步。 就在两人即将擦肩而过的刹那他的鼻尖似乎捕捉到了一丝清幽冷冽的香气。 腊梅花? ……腊梅花已经开了吗? 他下意识地朝许木的方向又看了一眼,却只看到对方烦躁的背影和用力甩上的铁门。 “砰。”巨响在天台上回荡。 祁寻安站在原地,他低头看了看自己干净的校服袖口,又抬眼看向那扇还在微微震颤的门,嘴角勾了勾。 然后又从口袋里掏出一盒烟还有一个打火机。 “刺啦——” 他靠在墙上吸了两口。 许木?脾气真臭。 ……他嘴角向下撇了一下。 刚刚只是巧合,没想到会在这儿碰到那家伙。 算了,只要对方不来惹他,他也没兴趣去管一个麻烦精的闲事。 第3章 老子是食人花(3) 出校门后,许木胸腔里那股无名火烧得他口干舌燥,脚步也越来越急。 刚走到学校后门那条僻静的小巷口,就听到里面传来一阵争吵声。 “妈的!叫你拿点钱出来孝敬哥几个这么难?重点高中了不起啊?” “我……我真的没钱了,这个月的饭钱……” “少他妈废话!搜他!” 许木脚步一顿,探头往里看了一眼。 昏暗的巷子里,三个流里流气的混混正围着一个瘦小的男生推推搡搡,那三个混混看校服不是他们学校的。那男生眼镜都歪了,吓得瑟瑟发抖,书包被扯在地上。 呵。 他本来心情就糟透了,正愁没地方发泄。 “喂。”许木把书包往旁边墙角一扔,活动了一下脖子,发出轻微的咔哒声,然后双手插着兜慢悠悠晃进巷子,“你们几个,堵我学校门口欺负人?” 三个混混闻声回头,看到只有许木一个人,脸上立刻露出轻蔑的笑。 “哟?又来个送钱的?识相的滚远点,别多管闲事!”为首一个染着黄毛的混混叼着烟,吊儿郎当地指着许木。 许木扯了扯嘴角,笑眯眯看着对方:“哦?闲事?老子今天心情不好,正好想活动活动筋骨。”他一步步走过去,“一起上?还是一个个来?” “我操?口气这么大?巴子的给你脸了!”黄毛被他的态度激怒,骂了一声,抡起拳头就冲了过来。 许木皱了下眉,侧身躲开一拳,他没给对方反应的机会,右手一把抓住黄毛挥拳的手腕狠狠往下一拗。 “啊——!!”黄毛发出一声惨叫,手腕扭曲着,整个人被对方的力道带得弯下腰。 另外两个混混见状,同时扑了上来。 许木松开捏着的手腕,顺势一脚踹在对方的膝窝把他踹得跪倒在地。 接着身体猛地后撤半步避开左边混混的拳头,左手顺势抓住对方打来的手腕,用力一拉一带,那混混收不住力,踉跄着撞向墙。右侧混混的脚已经踹到他腰侧,他右肘猛的向后一顶。 “呃!”闷响伴随着一声痛哼,那偷袭的混混捂着肚子蜷缩着倒了下去。 巷子里只剩下混混痛苦的呻吟和哀嚎。 那个被欺负的男生早就看傻了,眼镜滑到鼻尖都忘了扶。 许木拍了拍身上的衣服,走到黄毛面前蹲下。 黄毛疼得满头冷汗,捂着手腕看向许木的眼神充满了恐惧。 “还要钱吗?嗯?还**不**了?”许木扯着阴森的笑拍了拍对方的脸,“说话。” “不…不敢了!哥!大哥!我们再也不敢了!”黄毛都快被他吓哭了。 许木:“滚。” 三个人连滚带爬头也不回地跑了。 许木这才站起身走到墙边捡起自己的书包,又看了一眼那个还在发呆的男生:“喂,没事吧?” “没……没事!谢谢!”男生这才回过神,手忙脚乱地扶正眼镜,捡起书包,然后对着许木连连鞠躬,声音还有些发抖,“谢谢许木学长!” 许木摆摆手,一脸不耐烦:“行了行了,赶紧回家。”他转身就要走。 就在这时,巷子口的光线似乎被什么东西挡了一下。 许木下意识地抬眼。 祁寻安正站在那里。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来的,看到了多少。 他背着书包看着巷子里的一片狼藉,然后视线缓缓移到许木身上。 阳光从他背后照过来看不清表情。 但许木能清晰地感觉到那道目光让他下意识起鸡皮疙瘩。 操。他怎么在这儿?! 一阵类似冰雪融化的清凉气息又幽幽挠了下许木的心尖,那股熟悉的悸动和恐慌感瞬间席卷而来。 他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上头顶,脸色瞬间白了,他立刻避开了祁寻安的视线,然后装作若无其事地用力撞开对方的肩膀,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巷子。 祁寻安被他撞得微微踉跄了一下,他看着许木消失的方向,微微嗅了嗅鼻子,然后又环视了下周围。 ……奇怪。 接着目光又看向旁边惊魂未定的男生。 “没事吧?”祁寻安走过去。 “没……没事。”男生连忙回答。 “嗯。”祁寻安应了一声,没再多问,他弯腰捡起地上被混混拉扯时掉落的书本递还给他。 就在他递出笔记本的瞬间,他的目光落在了自己外套上。 靠近肩膀的位置沾着一点极其微小的淡黄色碎片。 祁寻安伸出手指,小心地将那片微小的东西拈了起来。 它非常薄,薄得几乎透明,边缘带有一点点自然的卷曲,凑近了还能闻到一丝香气。 他又怀疑的四处看了看。 花?哪儿来的? 他转头再次望向许木消失的巷口方向,然后低头看着指尖那片一碰即碎的小东西,半晌,才将它轻轻捻掉落在地上。 冬日的冷风吹过空荡的小巷卷起几片落叶。 祁寻安整理了一下衣袖,推了推眼镜,对着那个还在发愣的男生说了句“早点回家”,便转身,不紧不慢地朝着相反的方向离开了。 第4章 臭臭的人味儿(1) 祁寻安回到自己的卧室,窗帘拉得严严实实,书桌上课本和习题集按照科目和进度放得整整齐齐。 他从书包里拿出今天发的习题册,随便翻开一页,又有一片淡黄色的花瓣安静地躺在那里。 祁寻安:……? 他没有立刻把它拿出来,只是静静地看着,眼前浮现出一个人的身影。 “……搞什么。”他嘟囔了一句,把那片花瓣捻在手里研究着。 看着看着,指尖上的花瓣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嘴里微微的苦涩。 当他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什么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他连忙从旁边拿起矿泉水狂灌了几口漱了漱口,“操……” 妈的,怎么不知不觉就吃了…… 他拉开书桌最底下带锁的抽屉,拿出一包香烟,修长的手指熟练地抽出一支烟夹在指间把玩。 烟草辛辣的气息隐隐透出,祁寻安靠在椅背上,烦闷地闭上眼。脑海里却不受控制地再次闪过那股倏忽即逝的香气。 好烦。 一种被什么东西扰乱心绪的烦躁感升腾起来。 他讨厌让他摸不着头脑的事情。 与此同时,许木几乎是冲回家的。 他租住在离学校不远的一个老旧小区顶楼,带个小天台。 一进门,他就把自己摔进沙发里,胸膛剧烈起伏,心脏还在不规律地狂跳。 他用力闻了闻自己身上,味道虽然很淡,但他知道自己情绪波动大的时候,香会不受控制地逸散出来。 应该没闻到吧…… “靠。”他低骂一声,烦躁地抓了抓头发。然后猛地坐起身走洗手间,拧开水龙头捧起冰冷的水狠狠扑在脸上。 刺骨的寒意让他打了个哆嗦,狂跳的心脏似乎稍微平复了一点。 他抬起头,看着镜子里的人。 水珠顺着棱角分明的下颌线往下淌,眉眼间带着挥之不去的疲惫。他撩起额前湿漉漉的碎发,露出光洁的额头,然后侧过头看看自己的脖子。 怎么回事,额头和脖子怎么那么痒。 仔细检查了一下,没什么异样,他才松了口气,但心里的石头并没落地。 冬天还没真正来呢。而且他之前冬天没什么异常的,奇怪的心情,他不会真的喜欢那个家伙吧…… 这个想法一出来他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赶紧甩了甩头打消了这个想法。 怎么可能,疯了吧,他又不是基佬,对方要是跟他一样是树精倒也勉强说的过去,但祁寻安一个人类大男人,长得比自己还要高,又不是甜美可爱的小女孩,他怎么可能会喜欢那种家伙,那家伙除了脸好看成绩好之外简直一无是处,喜欢他还不如喜欢陈锋呢。 他再次确认了一下自己的皮肤状态,然后走到小阳台,那里放着几个花盆,里面种着些普通绿植。 但此刻,他的目光却定格在一株小腊梅树桩上,那是他本体分出的一点小枝桠,种着玩的,平时没什么动静。 但此刻,那枯槁的枝干上,竟然抽出了一点点芽孢。 许木怔住了。 他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碰了碰那点嫩芽。 一股极其微弱的暖意顺着指尖传来,它好像很开心。是因为他今天情绪波动太大,影响到了它吗? 一种更深的恐慌攫住了他。 这不对劲。太早了。 而且,这感觉……像是被什么牵引着。 他猛地收回手,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第二天课间,陈锋凑到许木桌边。 “木头,你真没事吧?” 许木正趴在桌上,下巴搁在交叠的手臂上,闻言懒洋洋地掀了下眼皮:“没事。烦,想回家睡觉。” “又睡?”陈锋一屁股坐在他前面的空位上,反坐着胳膊搭在椅背上,“我说木头,你这状态不对啊。是不是病了?脸色看着比昨天还差。”他伸手想摸许木额头。 许木“啪”地一下打开他的手,语气不算凶但有点不耐烦:“滚蛋。老子好得很,就是没睡醒。” “行行行,你好得很。”陈锋也不生气,嘿嘿笑着,眼神贼兮兮地往旁边排瞟,“哎,不过话说回来,我怎么听说昨天学霸也跑后巷去了?还跟你撞一块儿?你俩……没打起来吧?” 许木心里咯瞪一下,脸上却没什么表情:“打什么打,我跟他又不熟。” 他不想提祁寻安。 “啧,也是。”陈锋摸着下巴,“不过,他刚才好像往我们这边看了好几眼。” 许木身体僵了一下,依旧趴着但耳朵却竖了起来。 他?看这边? “你看错了吧。”许木闷闷道,用袖子蹭了蹭自己后颈。 啧,好痒。 “不可能!我眼神贼好!”陈锋信誓旦旦,“就刚才,我跟你说话的时候,他转头,那眼镜片反光,唰一下,绝对是看这边!你说,他是不是对昨天巷子里的事儿好奇?还是……”陈锋摸着下巴思考着,然后贱嗖嗖拍了下许木的肩膀,“还是对咱们木头哥好奇?” “滚!”许木终于抬起头瞪了陈锋一眼,耳根有点不易察觉的热,“少特么胡说八道。他那种好学生,跟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 “那可不一定。”陈锋耸耸肩,“学霸也是人嘛。不过话说回来,木头,你真不好奇?他昨天干嘛去后巷?” 许木没回答。他下意识地抬眼,装作不经意地扫向旁边。 祁寻安正低着头写题,侧脸线条干净利落,阳光落在他细碎的额发上,有一说一,他真是长得人模狗样,怪不得那么多女生喜欢他。 心跳,又不争气地漏跳了一拍。 他赶紧收回视线,心里暗骂自己没出息。 就在这时,一阵清凉的气息随着空气流动隐隐传来。 他猛地低下头,呼吸变得有些急促。 脚步声停在他们桌边不远的地方,一个女生似乎和祁寻安说了句什么,祁寻安抬起手,指着对方手里练习册低声解答了几句。 许木趴着,能感觉到那道目光似乎在自己这边短暂地停留了一下,又移开了。 就像看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许木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 更加烦躁地把脸彻底埋进臂弯。 妈的,爱看不看,关老子屁事。 随后他突然想起了什么,抬头拍了下陈锋的后脑勺。 “操?你干啥?”陈锋被他拍的一愣,转过头。 许木向前凑近点压低声音,“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奇怪的味道?” 陈锋使劲嗅了嗅,然后点了点头,“有。” 许木:“什么味儿?是不是……” 陈锋一脸嫌弃道:“臭臭的人味儿。” 许木:“……” 许木:“呸。……那好闻的味儿呢?比如雪融化后的那种味道?” 陈锋听完他的话,一脸看神经病的眼神看向许木,“你睡傻了吧,雪融化了能有啥味儿?我放个屁崩雪里雪就是我的屁味儿。” 许木无语地瘪了瘪嘴,“我知道,我说的是那种,就是那种雪融化后沾了植物的那种味道。” 陈锋又皱起鼻子嗅了嗅,然后摇摇头,“没有。” ……没有? 许木还是不死心,有些尴尬地搓搓鼻子,搭上陈锋的脖子,“兄弟,我们是好兄弟是吧?” “那是!”陈锋双手抱胸头一偏,鼻子自豪地翘地老高,“我们包是好兄弟的!” “那行,”许木笑眯眯地看着对方,“偷偷从祁寻安后面走一下,然后仔细闻一下他身上味道,来告诉我。” 陈锋:? “不要。我为什么要去闻他身上的味道,咦,好恶心。”陈锋皱起脸一脸不情愿。 许木:“晚上我请你吃麻辣烫。” 陈锋立马站起身:“中!” 许木看着陈锋的背影,嘴角抽了抽。 没原则的家伙…… ……过了会儿,陈锋假装上厕所回来。 许木立马凑上去,“怎么样?” 陈锋坐回他旁边撑着头想了想,咂咂嘴,“啧……嗯……我感觉没啥味儿,就是洗衣液和洗发水之类的味道。” 许木:“其他呢?” 陈锋想了想:“……好像没了吧?其实味道比咱班男生好闻。但是没你好闻,你一身骚包一样的腊梅花味儿,一到冬天味道就更重了,你丫是不是偷偷喷香水了?” 许木:“哦。” 然后他又埋进自己臂弯里。 ……是怎样?难道只有自己能闻到?不应该啊…… “我靠,你别睡啊,你说话啊,你是不是喷香水了?你要勾引谁啊木头?” “……滚啊,我没喷香水,我用的所有东西都是那个味儿。还有,我哪里骚包了?” “呀?你还说你不骚包?穿的骚包,耳朵上还有四个钉子,还总是香不拉叽的,你不骚包谁骚包?嗯?你说哥说的有没有道理?” 许木:“……哦。” 陈锋瞪大了眼睛:“哦?哦?????不许睡!起来!你这样老师就没说什么啊?” 许木闷闷道:“说了,没用。” 陈锋真没招了,“小子,你听点课吧!不然大学都考不上了!还有!请我吃麻辣烫啊别忘了。” 许木哼哼道,“知道了。” 然后重新将头偏向窗外。 大学吗…… 第5章 臭臭的人味儿(2) 午休时间,祁寻安没有去食堂,而是习惯性地走向图书馆顶楼一个几乎无人踏足的露台角落。 这里视野开阔,能俯瞰半个校园,更重要的是安静,没人打扰。 上次那个地方不能再去了,因为他发现许木也习惯去那里。 他从口袋里摸出烟盒和打火机。 “刺啦——”,幽蓝的火苗跃起。 点燃香烟后,他深深吸了一口。 辛辣的烟雾滚入肺腑,再缓缓吐出,形成淡淡的烟圈很快被风吹散。 哈……身心舒畅多了。 烟雾缭绕中,他的目光扫过楼下喧闹的篮球场。几个熟悉的身影在奔跑跳跃,其中就有陈锋那个大嗓门。 他眼神淡漠地掠过,他对这种挥洒汗水的集体运动毫无兴趣,也没时间。 视线继续移动,落在图书馆侧门的花坛边。一个身影正懒洋洋地靠坐在花坛边沿,嘴里叼着一根棒棒糖。 对方一条腿曲着,一条腿随意伸着,手里拿着手机,似乎在打游戏,神情专注又点无聊,阳光落在他身上,勾勒出流畅的肩背线条。 祁寻安夹着烟的手指微微一顿。 ……怎么又是他。 对方似乎赢了游戏,低低地嘟囔了一声,嘴角勾起一个野性得意的笑,和他平时那副颓废吊儿郎当的样子完全不同。 然后他像是感觉到了什么,猛地抬起头,盯着图书馆楼顶看了会儿。 祁寻安静静地对上那双突然望过来的眼睛,也没打算躲。 许木皱着眉眯着眼看了几秒,好像在确认什么。 但图书馆顶楼和花坛之间有视角盲区,许木最终没发现什么,疑惑地挠了挠头,又低下头继续戳手机。 祁寻安缓缓吐出一口烟圈,低低嗤笑了声。 “傻瓜一样的家伙。” 他掐灭还剩大半截的烟,烟草的余味萦绕在鼻尖,但他此刻更清晰地记起的那股清香,说实话那味道让他莫名的感到轻松。 到底是哪里的腊梅花开了?他找很久,但心里有个疑虑,他不确定那个花香到底是真花还是许木身上的味道,花瓣又是从哪里来的? ……越想越烦,本来就烦,妈的。 与此同时,楼下。 “啊切——陈锋那傻逼不会在骂我吧?” 下午最后一节是自习课。 教室里只剩下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和偶尔翻书的轻响。 许木依旧趴着,但没睡着。他手里捏着一朵极小极小的、近乎透明的淡黄色花朵。 这是他在衣服里发现的,不知道什么时候掉下来的。 他用指腹轻轻摩挲着那片脆弱的花瓣,然后用力捻碎。 这花,是他的。 他听说过一些,它们这类植物在人形状态下会有掉花的情况,而且会有痕迹。 自己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他也有点束手无策。 放不下心,他也找陈锋看过,额头和脖子上都没有异常,那大概是从背上掉下来的。 ……或者是很早就掉了,痕迹本来就淡,自己也没注意就消了。 祁寻安应该没看到吧……不对,他为什么要在意祁寻安看没看到,那家伙根本不会注意他吧?别自己吓自己。 他烦躁地把捏碎的花朵塞回口袋,坐直身体,从桌肚里胡乱掏出一本物理练习册摊开。 看着上面密密麻麻的公式和题目,他只觉得头大。他其实不笨,甚至可以说有点小聪明,但就是没心思学。父母留下的钱足够他衣食无忧,他也没什么远大志向,在人类社会混混日子挺好。 他下意识地又瞥了一眼旁边几列。 祁寻安那家伙依旧那个死学的臭样,让人心烦。 他赶紧收回目光,瘪瘪嘴。 “喂,木头,橡皮借我一下,我的不知道滚哪去了。”陈锋用胳膊肘捅了捅他。 许木正烦着呢,没好气地从笔袋里摸出一块用得只剩小半截的橡皮,头也不回地往旁边一递:“给。” 陈锋伸手去接,婆婆妈妈道,“唉,你说你,天天不学,来学校干啥。” 许木假装盯着练习册严肃道,“我在学。” 陈锋啐了一口:“呸。认真回答我。” 许木叹了口气又趴了下去,“……我学不进去,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要来学校。” 屁,其实他就是想来体验人类的生活,但人类的生活真的是比他想象的要枯燥无聊太多了,这些话又不能和陈锋说,说了那个一根筋也会以为他在开玩笑。 趴了会儿,他慢悠悠站起身。 陈锋也抬起头:“去哪?” 许木:“嘘嘘。” 陈锋立马放下笔,“我也要去,等我!” “嚯?”许木痞痞一笑,“怎么?要给我把着吗?” 陈锋又啐了他一口,“去,你大爷的真恶俗,老子也要嘘嘘不行吗?” 两人一前一后悄悄从后门出去了。 祁寻安停下笔,转头若有所思地看向空无一人的后门。 这时,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打破了他的思绪。他拿出手机,屏幕上跳动着“母亲”两个字。 他眼神微微一暗,从后门出去,然后接通电话:“妈。” “寻安,刚李老师给我打电话了,说你这次月考物理最后一道大题解题步骤不够规范,虽然答案对了,但扣了步骤分。晚上回来把解题过程重新规范地写一遍给我看。还有,下个月市里有个物理竞赛,我已经给你报名了,资料我发你微信了,抓紧准备。” 祁寻安沉默了两秒,握着手机的指节微微收紧,声音却没什么情绪:“知道了,妈。” “嗯。对了,”对方的声音顿了顿,“听说你们班有个叫许木的?风评不太好?少跟这种人来往,浪费时间。” 祁寻安的目光下意识扫过许木空荡荡的座位,又落回自己指尖。他推了推眼镜,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嗯,知道了。没来往。” 电话那头似乎满意了,又交代了几句学习和生活上的琐事,才挂断。 祁寻安收回手机,他重新坐回座位,拿出笔记本翻开新的一页,拿起笔,笔尖落下在空白的纸页上,清晰地写下两个字:许木。 然后,在名字下面,画了一个小小的问号,笔尖停顿了下,又在那问号旁边,画了一朵五瓣小花。 许木……风评是有多烂?没注意过。 第6章 关你屁事 厕所里。 “嘶——”许木猛地抽了口气,下意识地伸手捂住脖子。 那痛感来得突兀又怪异,像一根细长的针瞬间扎进了皮肉里,又有点痒。 他皱着眉,指尖在疼痛的位置摸索。那里皮肤光滑,没有伤口,但触感下似乎有一个软软的凸起。 那凸起还在……动,好像在生长。这感觉……不对劲。 他立马拿出手机打开相机。 还没来得及看,隔间的门就被敲响,陈锋的声音从外面传来,“木头,我先回教室了啊!” 许木下意识握住门锁,应了一声。 听到门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远,他才松了口气,打开相机照了照。 他的手慢慢移开捂在颈侧的手。 然后,他看到了。 就在他左侧脖颈靠近锁骨上方一点的位置,白皙的皮肤下清晰地鼓起了一个小小的饱满的凸起。那凸起呈现出一种奇异的半透明质感,隐隐透出内里一点嫩生生的黄色。它像一颗被强行按进皮肤里的珍珠,又像……一个急于破土而出的花苞。 许木的瞳孔骤然收缩,他死死盯着脖子上那个小小的异物,喉咙开始发紧,他亲眼看到,那个小小的“花苞”在他皮肤的包裹下在生长。 皮肤被撑得越来越薄,透出的黄色也越来越清晰、越来越亮,逐渐显露出清晰的花瓣的雏形,那个位置,皮肤下的血管似乎被轻轻推挤开,让那朵花显得更加立体饱满。 他甚至能感觉到花瓣边缘在皮肤下舒展卷曲,皮肤上只有钝痛和麻痒。 “操……”他忍不住骂了句。 这他妈都什么破事。 他仔细回想了一下,班里没有他喜欢的女生,最近扰乱他的只有祁寻安。 难道……真的是因为祁寻安?不应该啊。 “……许木……你的身份……那会要了你的命。” 脑海里又回想起这句话,他不太理解,要了他的命是什么意思?直接死掉吗?如果他爱上祁寻安现在就会死掉吧?这又是什么情况? 冬天已经到了吗……?还是因为人类的身体这个年龄刚好是成年的时间? 说他爱上人类会要了他的命,但他非常肯定,自己现在并没有爱上人类,他没有喜欢的女孩子,男生更不可能。 他不可能爱上祁寻安,他讨厌那个家伙。 所以是为什么?他感到很茫然无助,没有人可以给他答案。 ……就当是因为自己现在18岁了吧,人类意义上的18岁,应该是这样。 终于,那朵完全成型的腊梅花顶开了最后一丝与皮肤连接的薄膜,从皮肤上脱落下来,那块皮肤也迅速闭合。 它掉落下来,被许木接住,小小一个,只有指甲盖大小,却很饱满,而且鲜活娇嫩,散发着他熟悉的清冽冷香。 而他的脖子上,原本长着花苞的地方,留下了一个红痕。那红痕颜色不深,但却像是被吮吸过,又像是皮肤下毛细血管破裂形成的轻微淤血,乍一看……就像一个新鲜的吻痕。 许木呆呆地看着自己,又低头看了看手上那朵小小的、还带着他体温的腊梅。 他收回手机,然后伸出另一只手,小心翼翼地拈起那朵小花,花瓣柔软,他把它托在掌心,眼神复杂地看着。 跟他在之前口袋里发现的一模一样,所以他现在确定了一件事情。 那就是在他没注意的时候,自己已经掉过好几次了,记忆里背上是有过这种疼痛和麻痒感的,但他没注意。 他深吸一口气,把掌心那朵脆弱的小花狠狠捻碎扔进垃圾桶,然后推门出去,拧开水龙头,用刺骨的冷水狠狠搓洗脖子上的红痕,试图把那看起来暧昧的东西洗掉。皮肤被搓得发红发烫,那块红痕却顽固地留在那里,颜色反而更深了。 他放弃了,颓然地靠在墙上。 怎么办?顶着这个出去?陈锋那个大嘴巴看见了,指不定怎么编排。 还有祁寻安……要是被他看见…… 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把校服的立领使劲往上拉了拉。 幸好是深秋,校服领子勉强能遮住大半。他对着镜子调整了半天,确保不仔细看不容易发现,才深吸一口气走了出去。 走廊里空荡荡的,自习课还没结束。 他低着头快步往教室走,刚走到教室后门,下课铃声就响了起来。 “木头!”陈锋几步就蹿到许木身边,一把揽住他的肩膀,“你丫掉厕所里了?这么久?脸色咋还这么白?” 许木被他撞得一个趔趄,脖子上被搓过的地方隐隐作痛,他皱着眉推开陈锋:“滚蛋,离我远点,烦。” “啧,脾气还这么大。唉~也就只有你通情达理的儒家男孩,没错就是陈爸爸我,能够包容你傲娇的小脾气了……”陈锋也不在意,依旧贱嗖嗖调侃,扫过许木脖子的时候愣了下,“真事?怎么把领子拉这么高?让我看你脖子……卧槽!”他眼尖,趁着许木侧头想避开他视线的时候,猛地看到了被立领没完全遮住的那抹红痕边缘。 陈锋的眼睛瞬间瞪大了,声音陡然压低:“我靠!许木!你这脖子……可以啊木头!我说你怎么跑厕所那么久,原来……” 他后面的话没说出来,但那挤眉弄眼的笑和故意拉长的尾音,已经足够引起周围几个还没走远的同学的注意了。几道好奇的目光瞬间聚焦在许木的脖子上。 许木的脸“腾”地一下红到了耳根,一半是羞愤,一半是恼火。他一把捂住脖子,恶狠狠地瞪着陈锋:“闭嘴!你他妈瞎说什么呢。是……是蚊子包,我挠的!” “蚊子包?”陈锋一脸“你骗鬼呢”的表情,“这都深秋了,哪来这么大这么红的蚊子包?还就一个?位置还挺……嗯……”他凑近许木,再次压低声音,“跟哥们儿说实话,是不是……嗯?哪个班的妹子这么野?” “陈锋。”许木有些火了,一把揪住陈锋的耳朵,皮笑肉不笑道,“你是不是皮痒痒了?你再胡说八道一句试试?信不信老子把你嘴缝上?” 他这一下动静不小,刚走出教室的祁寻安和蒋薇薇也停下了脚步,看了过来。 祁寻安的目光扫过许木揪着陈锋耳朵的手,然后落在了许木因为动作而敞开了些许领口处。 那抹新鲜深红色的痕迹在许木白皙的皮肤上,无比刺眼。 祁寻安的脚步顿住了,他脸上的表情没什么太大变化,依旧是那副清冷淡漠的样子,但握着书包肩带的手指却收紧了。 蒋薇薇也看到了,惊讶地微微张了张嘴,随即有些尴尬地移开了视线,轻轻拉了一下祁寻安的衣袖:“寻安,我们走吧?老师还在办公室等……” 祁寻安没动,目光像是黏在了许木的脖子上,一种陌生而尖锐的感觉毫无预兆地扎进他心里。 烦躁。 比任何时候都严重的烦躁,毫无道理却又汹涌地翻腾起来。 这就是他出教室的原因? 祁寻安推了推眼镜,但看不清他眼底真实的情绪。 他听到自己开口了:“许木,别打架。” 许木本来没多气的,就是吓唬陈锋玩的,但听到祁寻安这高高在上的指责,心头那股邪火“噌”地一下烧起来。 他松开陈锋转过身,故意把领口向下拉了拉,脖颈上的红痕更加清晰地暴露在灯光下,像是一个无声的挑衅和嘲弄。 “关你屁事?”他声音有些嘶哑,看向祁寻安,眼神里充满了被冒犯的戾气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狼狈,“祁寻安,管好你自己,少他妈在这儿装模作样。” 祁寻安的目光从许木的脖子移到了他的眼睛上。 四目相对。 就在这时,一个略显急促的高跟鞋声音由远及近地响起,打破了这僵持的气氛。 “寻安!” 一个穿着米白色羊绒大衣,容精致气质干练的中年女人出现在走廊尽头。 她保养得宜的脸上有些焦急,正快步走过来。 直到走到祁寻安面前,眉头才微微蹙起:“怎么还在这里?竞赛班的加训要开始了,王教授最讨厌学生迟到。打你电话怎么不接?” 她自然而然地伸出手,想帮祁寻安整理一下衣领,动作亲昵又带着一种说不出来的掌控感。 反正在许木眼里看起来不太舒服。 祁寻安的身体僵硬了一下,在她手指碰到自己之前,轻微地侧身避开了。 他垂下眼帘,解释道:“手机静音了。刚下课,这就过去。” “嗯。”女人似乎没在意他细微的动作,目光却扫过他全身上下,最终落在他拿着习题的手上,确认他没有“不该有”的东西,才点了点头。 随后她的视线才不经意地扫过祁寻安身后的许木和陈锋,尤其在许木还没来得及完全拉好衣领,露出的那点红痕上停留了几秒,眼神里飞快地掠过一丝轻蔑和厌恶。 “少跟不三不四的人浪费时间。”她的声音却清晰地传进了许木的耳朵,“你的时间很宝贵,寻安。走吧。”她转身,示意祁寻安跟上。 祁寻安沉默地跟在她身后,只是在经过许木身边时,他放在身侧的手指,用力捏了一下。 许木站在原地,看着祁寻安和他母亲离开的背影。 不三不四? 脖子上的红痕还在隐隐作痛,而祁寻安那仿佛看什么脏东西的眼神…… 他猛地低下头,把校服领子死死拉高,遮住那该死的红痕,也遮住自己瞬间涌上来的难堪和酸涩,然后咬紧了唇瓣。 陈锋看他脸色实在难看,也不敢再开玩笑,小心翼翼地凑过来:“木头……真没事吧?班长和他妈……啧,你别往心里去啊。” 许木没说话,只是用力推开他,声音沙哑低沉:“没,走了。吃麻辣烫。” 陈锋愣了一下,“啊?哦哦!”然后紧紧跟了上去,心里还美滋滋,兄弟虽然脾气臭了点,人是真的好,唉。 回到家,打开灯。 许木径直走到洗手间,再次站在镜子前。 他慢慢拉开衣领,露出那个深红色的痕迹,然后伸出手指轻轻碰了一下。 嘶……还有点疼。早知道不搓了,一开始还没这么明显。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镜子里的人,然后缓缓地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朵小小的腊梅。这是刚刚吃麻辣烫的时候从他手心长出来的,花瓣已经有些蔫了,失去了初绽时的鲜活,但那股清冽的冷香依旧固执地萦绕着。 他把它放在洗手台上,自己盯着看了很久。 冬天并没有到。 “啧。”他烦躁地伸出手拿起那朵小花,手指微微用力,脆弱的花瓣在他指间碾碎,簌簌落下,被水流冲进下水道。 第7章 嗅你大爷 体育课上。 许木懒洋洋地靠在单杠上,额发被汗水浸湿,被他草草撩上去露出光洁的额头。 他刚跑完一组体能训练,胸腔起伏着,外套也随意地敞开着。 脖子上的红痕已经消地差不多了,他刻意没再穿高领,就这么晾着。 无所谓了。陈锋那小子最初几天还挤眉弄眼,被他冷冷瞪了几次,加上印子也快没了,他也渐渐失了兴趣,其他人更不敢多嘴。 祁寻安站在不远处的篮球架下和几个女生说着什么,脸上还带着笑容,那几个女生也红着脸不好意思。 许木“嘁”了一声,踢了踢旁边的石子儿。“假惺惺,装模作样。” “嚯,”陈锋蹲在旁边听他这么一说也说着视线望过去,然后打趣道,“你是嫉妒了吧?但凡你脾气收收也有那待遇。” 许木瘪了瘪嘴,一脸不屑,“嫉妒个鸟。”然后直起身,“走了,快下课了。” “许木!祁寻安!”体育老师粗犷的嗓门响起,“今天你们两个把垫子和铅球送回器材室!其他人下课!” 人群哄地一声散开。 许木停下脚步啧了一声,认命地去拖那叠厚重的垫子,祁寻安则走向装着铅球的铁筐,沉默地搬了起来。 去器材室的路上,两人一前一后隔着几步远的距离,谁也没说话。 空气里只有垫子拖地的摩擦声和铅球在筐里滚动的闷响。夕阳的余晖斜斜地将他们的影子拉得细长,短暂地交叠,又迅速分开。 器材室位于体育馆最角落,光线不太好,味道也臭臭的。 许木用力把垫子推进去,撞倒了一排竖着的跳高杆,发出哐当一声响。他也懒得扶,喘了口气,转身就想走。 “站住。” 身后传来祁寻安的声音,听起来没什么情绪。 许木脚步一顿,没回头,语气也冷了下来:“东西送到了,还有事?” “那个,”祁寻安的声音更近了,虽然很平静,但让人心头发毛,“你脖子上的东西,怎么回事?” 许木慢悠悠转过身,正对上祁寻安近在咫尺的脸。 “关你什么事?”他口气依旧冲,“班长什么时候管这么宽了?连同学脖子上长个包都要问?哦不对,您好像管的一直很宽。” “包?”祁寻安嘴角扯了一下,舌头顶了顶腮帮子,“许木,你当我瞎,还是当别人都瞎?” 他向前逼近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缩短到几乎能感受到对方呼出的气息。 “那个位置……呵,你他妈告诉我那是蚊子包?还是你自己挠的?谁信?” “哦。那怎样?”许木双手抱胸无所谓道。 祁寻安盯着他看了几秒,偏过头“嘁”了一声,嘟囔了句,“浪货。” 许木顿时一怔,脸色一变。浪货?说他是浪货?? 他火气一下子窜了上来,猛地揪住祁寻安的衣领,把人狠狠怼倒在身后的垫子上,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老子爱长什么长什么!爱跟谁搞跟谁搞!轮得到你在这儿指手画脚?你算老几?管好你自己那点破事!少他妈在我面前装圣人!” “还有,老子特么就是浪货,怎样?嗯?我现在就能在你面前打飞机,你要看吗?” 他激烈的反应和话语里承认似的“爱跟谁搞跟谁搞”,彻底点燃了祁寻安心底那团压抑已久连他自己都未曾完全看清的暴戾。 祁寻安后背撞在垫子上,抬手揉了揉额头摘下眼镜放在一边,然后借着许木揪住他的力道,猛地一拧身。 许木只觉得后背重重砸在刚才祁寻安撞过的垫子上,灰尘呛得他咳嗽了一声。还没等他反应过来,祁寻安沉重的身体已经狠狠压了下来。 膝盖顶开他的腿弯,一只手死死扣住他两个手腕按在头顶的垫子上。另一只手则猛地掐住了他的下巴强迫他抬起脸。 “爱跟谁搞跟谁搞?”祁寻安的声音低沉得可怕,他逼近许木,鼻尖几乎要碰到许木的鼻尖,那股混合着植物的清冽气息变得极具侵略性。 “许木,你就这么贱?这么饥渴?在学校里,在厕所里……就迫不及待地让人在你身上留印子?嗯?” 羞辱的话语狠狠抽在许木心上,他剧烈地挣扎起来,也很委屈:“祁寻安,我操你大爷!放开我!你他妈才贱!你特娘懂个屁!” “我不懂?”祁寻安嗤笑一声,掐着他下巴的手指用力。他盯着许木脖子上那块碍眼的痕迹,眼底的暗火越烧越旺。 然而,就在这愤怒和失控的边缘,一股清幽的香气毫无预兆地钻入了他的鼻腔。 那香气很淡,若有若无,像寒冬腊月里第一场雪后,在寂静无人的庭院中悄然绽放的腊梅,它带着冰雪的冷意,又蕴含着一种无法言喻、生机勃勃的甜香。 这香气纯粹、干净、凛冽,却又……该死的勾人。 跟他之前时不时闻到的味道……等等。 祁寻安的思绪诡异地停滞了一瞬。 这香味……是从许木身上传来的? 他下意识地松开了些力道,身体压得更低,鼻尖几乎贴到了对方汗湿的颈侧,那股冷冽清幽的腊梅香气更加浓郁。 它仿佛是从对方的皮肤深处渗透出来的。 祁寻安愣住了。 这味道……让他紧绷到快要断裂的神经奇迹般地松弛下来。 胸口那股翻腾的烦躁和怒火被这清冷的香气丝丝缕缕地缠绕、抚平。 妈的……太舒服了……舒服得让他灵魂都在战栗叫嚣。 他不受控制地深深吸了一口气,更多带着许木皮肤的微温气息涌入肺腑,一种难以言喻的餍足感瞬间席卷了他紧绷的神经。 妈的…… 祁寻安紧绷的身体软了下来,扣着许木手腕的力道松了,掐着下巴的手也滑落,转而撑在了对方耳侧的垫子上。 高大的身躯依旧沉沉地压着许木,然后他更加低下头,半张脸几乎完全埋进了对方的颈窝,滚烫的呼吸灼烫着敏感的皮肤。 “哈操……”他忍不住喟叹了声,又用力深深地吸了一口。这一次,他甚至无意识地用高挺的鼻梁蹭了蹭许木颈侧那块敏感的皮肤,嘴唇几乎要擦过那块淡红的皮肤。 许木整个人都僵住了。 这他妈是什么情况?! 祁寻安像狗一样在他脖子上闻什么?! “祁寻安!你他妈干什么呢?!放开!滚开啊!妈的,死变态!”许木浑身汗毛倒竖,手腕挣脱了束缚,他猛地去推祁寻安沉重的身体。 祁寻安这才回过神,他猛的抬起头,眼神有一瞬间的茫然。 但当他看清许木脸上极度抗拒的表情时,刚才那种被香气抚平的混乱情绪瞬间又涌了上来,只是这次更加复杂,还有点头疼。 靠……他刚刚都干了什么? 在看到许木脖子上那片淡红后有些尴尬地摸了摸自己脖子。 不过……他怎么一幅看变态的表情? 哈……莫名其妙地又有点恼火呢,变态的不是许木他自己吗?刚刚还说要当着他的面打飞机来着。 “滚开?”祁寻安非但没有被推开,反而再次压低了身体,用更重的力道将试图起身的许木牢牢按回垫子上。 “许木,”他缓缓开口,一字一句,“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整天身上弄那么香勾引谁呢?” 器材室里死一般寂静。 空气中,那清冽的腊梅香丝丝缕缕缠绕在两人之间,将所有的愤怒、屈辱、困惑和吸引紧紧捆绑在一起。 许木累得躺垫子上,被对方压得几乎喘不过气。 妈的,祁寻安这傻逼劲儿怎么这么大。 “什么我是什么东西,我不是东西满意了吗?让开!”许木没好气地偏过头。 祁寻安的眼神越发幽深。 许木见还是推不动他,就放狠话,“还不让开吗?是想打架吗?” “……我不跟你打架,你打不过我。”祁寻安低下头,鼻尖再次贴上许木的颈侧粗暴地嗅了嗅。 “妈的口气挺大啊你,还嗅!嗅嗅嗅嗅你大爷!”许木死死咬住下唇,抬手揪住身上人的头发,“想死吗傻逼?!” 就在这时。 门,被从外面推开了。 “谁在里面?还没弄完?”一个粗声粗气的男声响起,是负责管理器材的大爷。 祁寻安的身体猛地一僵,然后迅速和许木拉开距离,重新戴上眼镜,除了呼吸略显急促,几乎看不出任何异样。 压在身上的重量骤然消失,许木只觉得胸口一松,新鲜的空气涌入肺中,他狼狈地撑着垫子坐起来,手忙脚乱地整理自己被扯得凌乱的衣领,试图遮住脖子上那块被反复“关照”过的皮肤,心脏还在胸腔里疯狂地擂鼓。 刘大爷探进半个身子,眯着眼睛看了看里面。 昏暗的光线下,他只看到祁寻安笔直地站在一边,脸色不太好看,而许木则有些狼狈地从垫子上爬起来。 “哦,是你们两个啊。”对方松了口气,随即又皱起眉,“弄个东西这么久?杆子都倒了,赶紧收拾好锁门!别磨蹭!”他嘟囔了一句“现在的学生……”,便不再多管,转身走了,铁门在他身后虚掩着留下一条缝。 器材室里再次恢复了安静,但气氛却比之前更加诡异。 祁寻安活动了脖子,走到墙边将刚才许木撞倒的跳高杆一根根扶起来,重新靠墙放好,脸上也没什么表情。 许木也爬起来,低着头把散乱的垫子用力踢正。 两人都沉默着,像是在掩饰各自剧烈的心跳和无法言说的混乱。 收拾完最后一点,祁寻安走到门口,手放在门把手上却没有立刻拉开。 他背对着许木: “锁门。” 说完,他直接拉开门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门外的光线涌进来,将他挺拔的背影拉得很长,很快消失在走廊拐角。 许木站在原地,看着祁寻安消失的方向,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有些发抖的手。 脖子上被祁寻安蹭过的地方,皮肤痒痒的。 他烦躁的踢了脚旁边的桌子,“这特么都什么破事儿……啧。没发现什么吧……” 他抬手用力搓了搓脖子,然后摇摇头走出了器材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