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头霸总的烦恼》 第1章 第 1 章 晚上九点，锦城区科技园A区的写字楼依旧灯火通明，寰盛互娱占据了写字楼20层到最顶层的25层，明天是集团旗下第三款手游的发布日，工位上坐得满满当当，夜晚总是比早间热闹，也算是互联网公司的常态了。 顶楼的总裁办，同样亮着灯，总裁办公室的门开了一条缝，张秘书小心翼翼地敲了敲总裁办公室的门，听到门后传来一声：“请进。” 张秘书推开门，半弯着腰探了一个头进去：“陆总，我和同事们去对面吃个饭再回来，您有事就电话联系我。” 深灰色调的总裁办公室约八十个平方，十分宽敞，进门处放了一张会议桌，靠近落地窗的地方则是一张深色的实木办公桌，陆定曦坐在办公桌前，从一堆文件中抬起头，他中午随便吃了个午饭后，就一直工作到现在，但看起来还是神采奕奕，毫无疲惫之态。 张秘书候在外面，也跟着工作了快十个小时，晚饭也忙得没时间吃，现下饿得胃疼，刚刚好技术部的同事商量着一起去对面商城吃饭，问他要不要带东西，他就干脆打算跟着一起去。 陆定曦听完他的话，抬眼看了看电脑上显示的时间，落地玻璃窗外，夏日的天色已经全黑，电脑上清清楚楚地显示着是晚上九点十分。 陆定曦冲张秘书微微点头：“行，你去吧。” “好的。”张秘书刚想离开，犹豫一下，多问了一句，“您看要不要帮您带点什么吃的？” 陆定曦本来已经重新埋头看文件，闻言，他思考了几秒。 “多买点宵夜吧，给楼下加班的同事，挂在我账上。” 这显然是他要请客的意思。 张秘书露出一点喜色，高高兴兴找了一帮同事一起去对面商场买吃的了。 总裁办公室的门被微微合上，还是漏着一条缝，公司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总裁办公室的指纹锁大门如果没锁上，就意味着陆定曦人在办公室，也有空，各个部门的人，有什么问题，随时可以来找他。 张秘书来寰盛互娱前在国企上班，后来他被人事挖来当陆定曦的秘书，秘书处就在总裁办公室隔壁，秘书处的门敞着，他每次都能看到技术部、策划部的人急匆匆地来找陆定曦，不存在什么预约，直接敲门就进。 初看到这种场景时，张秘书还挺不习惯。 后来和其他部门的人熟悉了，才从其他同事口中得知，陆定曦最不喜欢在公司里搞泾渭分明的上下级那一套，他做事最讲究效率，整个公司职责明确，奖惩分明，同事之间的氛围也比较轻松和谐。 张秘书当时真的以为是跳槽到神仙公司了，结果发现陆定曦是个工作狂，虽然他从来不强制员工加班，但是张秘书作为皇帝身边的“大太监”，陆定曦热爱加班，他也跟着跑不掉，被迫跟着加班。 还好加班费给得丰厚，上班就像吃屎，至少在这里吃屎钱包能鼓起来，张秘书也就把这加班的苦和累咬牙吞了。 总裁办公室挂了个时钟，此刻偌大的办公室只能听到秒针滴答滴答走动的声音。 其实陆定曦手头没有特别紧急的工作，但身为霸总，他的工作是永远堆积如山做不完的，他刚刚把系统里的单子审批完，点开张秘书发来的备忘录，发现还有一项工作。 【8月8日手游发布会演讲稿】 陆定曦厌恶演讲的工作，站在一个台子上，面对着一群无聊又不得不装作认真听讲的员工，说一堆无意义仿佛能够鼓舞士气展望未来的废话——但这确实是发布会不可缺少的一部分。 其实张秘书已经帮他写好了稿子，可是他从来不会直接拿着下属写好的稿子上台，陆定曦皱着眉头，打开张秘书发来的文稿开始一字一句地修改。 陆定曦一边敲键盘修改，一边嘀嘀咕咕地念出声：“各位寰盛集团的同事……同事们……在万众期待……万众瞩目，不，这个用词也太夸张了……” 陆定曦刚刚改完一段，放在办公桌上的手机就响了起来，贝多芬G大调奏鸣曲第一乐章回荡在办公室里，陆定曦不用看来电显示都知道是谁打来的电话，因为这是他为母亲邓茜文女士设置的专属来电铃声。 电话接通，邓茜文的声音响在陆定曦耳边，她讲话一贯是没有半点废话，直接开门见山：“明天是发布会？我找了一个妆造团队，衣服什么的都准备好了，明天上午八点到你的办公室。” 陆定曦把手机放在桌面上，开的免提，眼睛还是看着电脑屏幕上的发言稿。 “我不需要。” “你怎么不需要？你自己不会弄，就让专业的团队来弄，别又像上次一样顶着个油头就出来了，你看看你哥和你弟，咱们家现在就你能出来撑撑场面，不要给妈妈丢人。” 陆定曦是油头，字面意义的油性发质，两天不洗头，头发就油了，上次庆功宴，陆定曦根本不想露面，可是来了媒体拍摄，邓茜文愣是打了十几个电话把他催到庆功宴的现场。 陆定曦当时刚刚处理完一个紧急的事务，正想回家休息一下，邓茜文的电话打过来，直接就是命令式的口吻，他只好换了一套西装赶去庆功宴。 来到庆功宴，邓茜文见到他的第一句话是：“你头发怎么这么油？” 油头的人真的很难和这个世界和解，明明昨晚洗了头，睡了一晚起来，第二天头发就会变得油亮油亮的。 陆定曦都想直接剃个板寸了事，但是被邓茜文明令禁止：“你看有哪个领导是寸头？” 家里的老三陆定瑛就在一旁偷笑，插嘴说：“领导只有秃头，没有寸头。” 如今发布会前夕，邓茜文又打电话过来旧事重提，陆定曦知道，如果不答应，她就会一直找各种理由，直到他同意为止。 通常这种情况，陆定曦都会直接妥协，但这次，他不知道为什么有些烦躁。 他对电话那头的邓茜文说：“用户玩的是游戏，关注的是游戏介绍，哪怕我穿个拖鞋出席发布会都没关系，我不需要什么造型团队，还有工作要处理，先挂了。” 说完，没等邓茜文反应过来，他就把电话挂断了，而后想了想，又干脆把手机关机。 本来要继续修改发言稿，却被电话打断了，陆定曦看着电脑，觉得那些字像是飘着，明明都认识，却无法理解。 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敲响，张秘书手里拎着两大袋打包的炒饭、小炒和甜品，像是个送货上门上门的外卖员。 “陆总，不知道您想吃啥，就随便打包了一点，楼下的同事们都在茶水间吃上了，买了烧烤、煎包和各种小吃，您看要不要一起来？” 陆定曦：“谢谢，你放在这儿吧，我就不下去了。” 陆定曦没有什么食欲，但张秘书都外卖送上门了，他也不好拒绝，他也清楚，本来楼下的同事一起乐乐呵呵地吃东西，要是他去凑热闹，员工们反而不自在了。 张秘书放下打包的食物，就掩门离开了。 每次新游戏发布前，公司都是这个状态，也不是临时抱佛脚，其实工作都做得很充分，本来只有技术部需要留下来值班，但各部门都担心有疏漏，总要反反复复检查，最后变成全体留宿公司加班。 陆定曦本人是个加班狂魔，但是却不支持加班文化，以前大学小组作业，小组成员对他的评价就是：明明是严于律己宽以待人，但是由于过于卷，带动整个团队内卷，看似无辜，实则是罪魁祸首！ 陆定曦知道楼下加班的员工里，不少是有伴侣和孩子的，如果工作已经做得很充分，其实没有必要留下来加班。想到这里，他起身离开办公室，准备去楼下茶水间，让员工们吃了宵夜后，就赶紧都收拾收拾回家。 茶水间的空间很大，放了两个大冰箱，咖啡机、制冰机、沙发和桌椅也配置得很齐全，深夜宵夜的味道确实诱人。此刻，原本工位上的员工都聚集到了茶水间，大家一边吃，一边闲谈。 茶水间的入口处是个拐角，陆定曦正走到拐角处，听到茶水间有人打趣的声音。 “哎呀！我说的是真的，不信你们问张秘书，那个Tony小哥真的很帅，长得很秀气！” 张秘书慢吞吞的声音响起：“我没印象了……” “他当时就站在门口，发传单来着！” “是对面商场的理发店吗？那种理发店我都不敢进去，全是男的，穿得土潮土潮的，说话也好油腻。” “可是这个看起来一点都不油腻哎！” “对面那个理发店吗？我那里洗过头发的，洗头发的小哥还会做头部按摩，按完特别舒服，说是能改善睡眠哈哈哈，就是有点小贵……” 陆定曦在门口听到一半，冷不丁和拿着一串烤牛肉出来的张秘书打了个照面。 张秘书下意识喊了声：“陆总！” 茶水间的说话声瞬间停止了，陆定曦走进茶水间，员工们手里拿着吃的喝的，大都穿得很潦草，眼下也是大大的黑眼圈，像是一群宿醉的流浪汉。 “大家辛苦了，吃完东西就早点回家吧，好好休息，明天一起参加发布会。” 这算是老板发话，直接赶人回家了，员工中有一阵小小的欢呼，有胆子大的员工回话：“谢谢陆总！陆总也辛苦了，早点休息呀。” 陆定曦冲众人点点头，就转身离开了。 等待电梯上楼的过程中，陆定曦脑子里在思考怎么改发言稿，电梯门开了，他走进电梯，镜面的电梯被保洁阿姨每天打扫得锃亮。 陆定曦不经意地扫了一眼镜子，镜子里映着他笔挺的身姿，俊美的五官和……略有些油的头发。 陆定曦清楚记得自己昨天才洗了头，此时，他脑子里浮现出邓茜文电话里说过的话。 ——别又像上次一样顶着个油头就出来了。 第2章 第 2 章 回到办公室，陆定曦掏出手机，找到了一个亮黄色的软件，按照距离排序，找到了附近最近的美发店。 ——彩虹理发店（锦城路分店），位于锦城商场三楼，评分4.9，营业时间为早上十点到晚上十一点。 陆定曦猜测这应该就是茶水间员工们聊天时提到的理发店。 陆定曦今晚是打算一直留在公司的，主要是因为回家也睡不着，他从高中时就有轻微的睡眠障碍，工作后就愈发严重，不过别人睡不着，一般就是躺在床上玩玩手机，而他睡不着，则是爬起床工作。 这在公司里都不是什么秘密，因为员工总是在第二天早上点进系统一看，发现自己提的审批在凌晨三点被总裁批准通过了。 现在还不到十点，深夜漫长，陆定曦还有很多时间去修改那令人头疼的发言稿，于是他临时做了一个决定，去这家彩虹理发店洗个头。 锦城商场是科技园片区附近最热闹的商圈，尤其是写字楼这一块加班严重，每到晚上**点下班高峰期就堵得水泄不通，连带着附近的餐饮店、小吃摊也营业到特别晚。 陆定曦下楼，穿过一条马路，就到了锦城商场，商场里热闹非常，三楼自动扶梯正对着店铺有一个彩虹Logo，用五彩的圆形字体拼成的店名——彩虹理发店。 看到这个可爱风格的Logo，陆定曦站在扶梯口，突然就迟疑了。 透过玻璃橱窗可以看到店里的客人并不多，陆定曦推门走进店里，三个带着耳麦的理发师小哥正在给客人吹头发或是剪发。 前台也没有人，所以在陆定曦走进去的时候，并没有人招呼他。 “您好，有预约吗？” 陆定曦猝不及防迎上了一张笑脸，年轻且清清爽爽的脸庞，黑发，穿着白色T恤，耳边同样别着一个耳麦。 陆定曦没有预约，他的生活里，理发师从来是都是□□，去任何店里也是专人服务VIP包厢，预约是个很少出现在他生活中的词汇。 他摇头：“没有预约，我想洗个头。” 这位店员小哥环顾了一下店内：“没有预约的话，可能要稍等十分钟左右哦，您比较着急吗？” 陆定曦确实不想等，他宁愿花大价钱也不愿意等待，花钱买时间在他的思维里，是一项很划算的买卖。 他正要开口问能不能加钱，免去等待的时间，就见这位店员小哥眉眼一弯：“不过正巧，我们店里的史蒂夫老师正有空，可以马上帮您洗头。” 陆定曦恍然，原来理发店不是所有小哥都叫托尼，现在又多了一个史蒂夫。 陆定曦：“请问哪位是Steve……老师？” 只见店员小哥抬手，伸出的食指朝自己一指：“就是我啦。” 艺名史蒂夫的店员小哥领着陆定曦走进洗头区域，他手里搭着一张洁白的毛巾，动作娴熟地拉过一个矮脚凳坐在陶瓷盆后：“您先躺下吧。” 陆定曦依言躺在洗头的躺椅上，他腿长，脚都能直接踩到地面，他听到店员小哥说“您再往后躺一躺”，又往后挪了挪，正好挪到一个凹凼处，脖子卡着黑色的皮垫。店员小哥一只手托着他的后脑勺，轻轻抬了抬。 “我先调一下水温，要是温度不合适，您和我说。” 陆定曦没回话，因为完全没回过神，当店员小哥的手碰到陆定曦的后颈时，毫不夸张的说，以那双手的指尖为起点，他的鸡皮疙瘩瞬间就冒了出来。 太奇怪了，他从来没有过这么不自在的感觉。 水声哗啦啦响起，店员小哥调试好了水温，水流柔和地浇在陆定曦的头上，那双手又轻柔地将他的额发一起顺到耳后。 将全部的头发打湿后，就开始涂抹洗发水，洗发水打出泡沫后，那双手一边轻轻搓揉发根，一边给陆定曦做头皮按摩。 一旦进入工作状态，店员小哥的话就变得很少，只偶尔问一句“水温合适吗？”“力度可以吗？”之类的话。 按摩的力度刚刚好，店员小哥的指尖仿佛带着催眠的魔力，陆定曦被按摩得头皮发麻，他闭上眼睛，明明店里放着音乐吵闹得不行，却感觉自己舒服得能一秒入睡，听到店员小哥的问话，也只能晕晕乎乎地点头。 洗发水洗了两遍，也按摩了两遍，再涂抹了一遍护发素。 等被柔软的毛巾包住头，把头上的水分擦拭得七七八八，店员小哥温柔地让他起身时，陆定曦有一种被人突然从美梦中叫醒的感觉。 他像是提线木偶一样，遵照着店员小哥的安排坐到椅子上。 史蒂夫老师给他端水喝，他便乖乖举起纸杯喝水，史蒂夫老师拿来吹风机给他吹头发，让他低头，他便低头，吹完头发，问他满不满意，他便点头。 吹头发很快，头发吹完显得非常蓬松，油头总裁可以暂时摆脱油头的称号。 服务结束，陆定曦来到前台，掏出手机准备付钱。 店员小哥向他介绍：“您可以在手机上团购我们店的头发护理服务，会便宜一点。” 陆定曦是想要直接付钱走人的，但在之前的十几分钟内，他已经习惯听从了店员小哥的安排，于是他打开软件，下滑，找到团购的项目——49.9元。 陆定曦的指尖不易察觉地停顿了一下。 以他的消费水平来说，这简直便宜得惊人！ 购买团购，出示二维码核销后，店员小哥说：“您可以点一下我的头像，评价我的服务。” 陆定曦往下翻了翻，果然看到了一个空白头像名字叫Steve的店员，后面跟着中文名——叶知书，岗位是理发师学徒。 陆定曦抬手点了个五星好评，名叫叶知书的店员小哥瞥到了，笑眯眯地冲陆定曦说了句“谢谢”，又他问需不需要加一下微信，有后续的问题可以直接微信联系， 陆定曦矜持地拒绝了加微信的请求。 他的微信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加的，哪怕他头洗得再好也不行。 被陆定曦拒绝，叶知书也没有说什么，脸上依旧是面对顾客时满分的笑容：“好的，那欢迎您下次再来。” 陆定曦走出彩虹理发店，有一种诡异的困倦又精神的感觉，困倦是因为难得感受到了睡意，精神是因为叶知书的按摩手法确实很不错，在缓解疲惫感方面很有效果。 叶知书……真不像一个理发店小哥的名字。 明明没有特意去记，叶知书这个名字却记在了陆定曦的脑子里，他将其归因于自己记忆力太好的缘故。 第3章 第 3 章 陆定曦回到办公室继续加班，可能因为刚洗了头，脑袋清清爽爽，陆定曦一口气就把演讲稿全部改完了，他自己顺了一遍，没有发现什么语病和错别字。 写一篇演讲稿比草拟一份策划方案还要让他头疼，现在演讲稿写完，陆定曦也松了一口气，他往宽大的办公椅上一靠，闭上眼睛，脑子里梳理明天发布会的流程。 发布会下午三点在锦城商场召开，下午两点五十，播放介绍短片，十分钟的短片播放完，正好主持人上台……产品展示……上台发言……用户互动……啊对了，今晚理发店的小哥手法确实不错，头部按摩很舒服……名字好听，洗头的手法也好…… 陆定曦脑子里的思绪断断续续，不知什么时候，他居然就这样靠着椅子睡了过去，梦里他又来到了彩虹理发店，彩虹理发店店如其名，被装点成彩虹的造型，店里的每一位托尼老师都把头发染成七彩的颜色，赤橙黄绿青蓝紫，陆定曦的脑子也跟着这炫目的色彩晕眩了。 “这位客人，是来洗头的吗？”一张清丽干净的脸就那么突兀地顶着一头七彩的头发出现了，明明也染着和店里其他人一样的七彩短发，但陆定曦就是觉得他看起来比其他人要顺眼得多。 陆定曦乖乖跟这位理发师走进了理发店，再睁开眼时，他听到理发师温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您看这个发色满意吗？” 镜子里的人有张和陆定曦一模一样的脸，却顶着一头七彩的头发，在白炽灯的照射下熠熠发光。 陆定曦的表情还是平静，但是内心却非常惊恐：“……你对我的头发做了什么？” 我这么信任你，我把我的头发交给了你，你对它做了什么？！ 虽然它是油头，但我不允许你这样残忍地对待他，退款，不对！赔钱！ “陆总？” 陆定曦在愤怒中听到了张秘书的声音，正奇怪为什么张秘书也出现在了理发店，他突然身子不由自主往后一仰，失重感让他瞬间清醒过来。 睁开眼，张秘书正站在门口，“陆总，您叫我？我好像听见您说什么退款之类的话。” 陆定曦从刚刚那个荒诞的梦境中抽离出来，他捂着额头，看了一眼手表，深夜十二点，他刚刚眼睛一闭，居然就在椅子上打了个盹，除了那个难以理喻的梦境外，睡眠质量出奇的高，感觉又能精神奕奕地连续工作上十几个小时。 “我没事，”陆定曦顿了一下，“刚刚睡了一会儿，你下班吧，不用留着陪我。” 张秘书本想客套几句，但眼下也是困得抬不起眼皮，感觉下一秒就要打哈欠了，他点点头：“好的，陆总您也早点休息，明天见。” 关上办公室门的一瞬间，张秘书不由在心里嘀咕，不愧是工作狂，睡着了都在担心用户退款的事。 张秘书留下一句“明天见”后离开，下一秒秒针迈过凌晨十二点，已经到了明天的时间。 …… 彩虹理发店十一点闭店，店里的客人陆陆续续都离开了，可是今晚有个客人要烫头发，一头快齐腰的长发，修剪加烫染，弄了快七个小时还没结束。 终于头发吹干，客人满意离开，叶知书和同事张帅打着哈欠收拾残局，其他同事早就回宿舍了，只是今晚是叶知书值晚班，必须要把店里打扫干净后才能走。 张帅和他抱怨：“烫头发不知道来早一点，搞到这么晚，回去都快一两点了。” “你饿不饿？”叶知书问他，“等会咱俩回去搞桶泡面吃？” 说到吃的，张帅就不抱怨了，两人加快了打扫的速度，赶在晚上十二点之前闭店走人。 商场比起白天安静了很多，大部分的店铺都关门了，只有同在三楼的KTV正是生意最热闹的时候，两人按电梯到负二楼，张帅的电瓶车很好找，半新不旧的蓝色电瓶车被推出来，也没有头盔，叶知书挤上后座，电瓶车开动，缓缓驶出地库。 夜风吹拂在脸上，比起白日的风多了一丝凉意，张帅骑着电瓶车，停在商场和写字楼中间的马路上等待绿灯。 “靠，白领怎么比我们下班还晚？” 张帅口中的白领，就是写字楼里的打工人，在他看来，只要是坐在办公室里吹空调，抬起手指敲敲键盘就能赚钱的人，就是高端的白领。 叶知书仰头，漆黑的天际中，25层高的科技园A区写字楼亮着灯，因为是夜晚，写字楼里忙忙碌碌的身影却越发清晰。 “好高啊。” 叶知书仰头，和六层楼高的商城相比，写字楼确实显得高耸入云。 他想起晚上来洗头那位男士，穿得西装革履，像是刚刚匆匆忙忙从写字楼里跑出来，急急忙忙地洗个头，又得跑回办公室上班。 不知道他现在是不是还在写字楼里加班。 两人住的员工宿舍在六公里外的一个老小区，理发店帮忙租的，套三，四间卧室改造成四人间上下铺，学徒可以免费住，因为住宿条件简陋，基本工资稍微高一点的理发师都不会选择住这里，只有刚刚来打工的学徒，兜里没有几个子儿，才会选择住员工宿舍。 叶知书和张帅就是一个宿舍的，住对铺，另外两个床铺之前也住了两个学徒，来了半个月，没坚持住，走人了。 现在宿舍就叶知书和张帅住，房门一关，就和其他宿舍隔开了，也算是清净。 因为已经是凌晨，叶知书开门的动作静悄悄的，一进门，隔壁宿舍的同事穿个大裤衩和拖鞋出来倒水喝。 “今天怎么这么晚？”同事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问道。 叶知书笑了一下，笑容里有些无奈：“今天客人有点多。” “这逼班！”同事呸了一声，骂骂咧咧地进屋了。 卫生间在宿舍外，叶知书轻手轻脚的洗了个澡，张帅速度更快，几分钟冲了个凉水澡，只穿了件短裤就从卫生间出来了。 宿舍空间小，就摆放了两张上下床，平时叶知书和张帅睡上铺的对铺，下铺堆了一些杂物，用作椅子，张帅在二手网站上淘了两张破课桌，就当做两人平日的饭桌，平时有点杂物啥的也堆在上面。 叶知书从床底掏出他的假发头模，摆在桌上，假发头模是最廉价的款式，五官都没有，只能模糊看出来是个人脸的形状，平时主要用来固定假发。他还有一套理发工具，咬牙买的，一般用假发练习剪发时，他都不舍得用那套贵的理发工具。 他在这头摆弄假发，张帅找出两盒泡面，用热水壶去卫生间接水，准备烧水。 烧水的期间，张帅就枕在床上歪着脑袋看叶知书练习剪头发。 “最近那老登开始教你剪头发了？” 张帅嘴里的老登就是带叶知书的老师，江湖人称杰克老师，是彩虹理发店的头牌，点进某团，店员介绍里排在第一个，棕色短发黑色西装，摆出双手抱胸成功人士Pose的时尚男士。 杰克老师原名张强，带了叶知书半年多，这半年来，叶知书除了当洗头小哥，还要兼职前台和保洁员，杰克老师手卡得严，半点技术不漏给他，叶知书只能私底下自己练习剪发。 叶知书摇头：“还是洗头，感觉每天有几百个脑袋要洗。” 张帅突然坐起身，仔细端详了叶知书一阵：“不行，干理发这一行还是没出息，长你这样的，不能浪费了，就应该找个富婆包养你。” 叶知书随手从头模上扯下一个一字夹朝张帅丢过去：“你怎么不找个富婆包养你？” 张帅叹息一声，重新躺回床上：“我也想啊，可惜我是有心无力。” “有心无力？”叶知书重复了一遍。 张帅意识到这句话不对劲，赶忙说：“我说的不是那种‘有心无力’，人家富婆都喜欢包养你这种小白脸，我这种硬汉已经过时了。” 正巧水烧开了，叶知书把头模放到床板上，腾出桌子，招呼张帅：“这位硬汉，赶紧下来吃泡面吧。” 第4章 第 4 章 因为这一周都是夜班，第二天不用早起，张帅一觉睡到早上十一点才醒，他迷迷糊糊地爬下床，没在对铺找到叶知书。 走到卧室外上卫生间，才发现叶知书站在小阳台外面修剪一顶白色的假毛，他手里拿着牙剪，半弯着腰，神情严肃，眉头微微皱起，阳光洒在他的睫毛上，落下非常漂亮的剪影——不外乎上门的顾客，尤其是女性顾客，总要指名他来服务。 店里单次洗头是有提成的，基本每单能提成八元，学徒的基础工资非常低，只能靠洗头、办卡、推荐顾客做护理或烫染提成。 叶知书承包了大部分新客的洗头业务，而且顾客的回头率极高，经常让其他学徒羡慕得牙痒痒。 张帅打了个哈欠，推开小阳台的玻璃门：“你一大早在这里干啥呢？” 叶知书用牙剪剪掉假发尾的碎毛，退后一步，欣赏片刻：“我在做Cosplay的假发，毛娘，你听说过吗？” 毛娘，张帅是知道的，主要是根据二次元角色的发型特点，对假发进行修剪和定型，转手买给那些有Cosplay需求但是不会打理假发的人群。 “啊？”张帅摸摸脑袋：“那这能赚几个钱呀？” 叶知书：“这是我接的第一单，能赚个五十元吧。” 张帅也不知道这个定价是高还是低，他想了想道：“那你不应该叫毛娘，应该叫毛郎。” 叶知书：“……赶紧去洗漱吧你。” 理发店的夜班是下午两点上班，叶知书又在阳台苦干了半个小时，把假发基本的雏形修出来了。十一点半，他围上围裙走进厨房开始炒菜。 在叶知书搬进来之前，宿舍的厨房基本是闲置状态，只有橱柜里其他同事放了几个泡面碗，台面上全是浮灰，根本没人开火，大家下班后除了点外卖就是泡泡面。 叶知书是高中毕业后，老乡介绍来当学徒的，给了介绍费一千元，当时他兜里揣着一部破手机和奶奶给的两千块钱就进城了。 张帅也是差不多同时期来的，他是本地人，大专毕业，在网吧当网管混了两年，家里人觉得还是得让他学点手艺，给他报了个半年的美容美发培训班，拿到培训机构的毕业证书后，让他先从理发师学徒做起。 刚来的时候，张帅带着他点外卖，叶知书点了一次，选的最便宜的套餐加上配送费都要二十元，他兜里没几个钱，就在网上买了便宜的厨具，改为自己买菜做饭，每个月在吃饭上就能省下不少钱。 叶知书从小就开始做饭，炒菜对他来说最简单不过，一盘醋溜白菜和一盘茄子肉末利索炒好，装盘上菜。张帅从楼下买了卤猪耳朵，两人就着两素一荤迅速扒拉完了两碗大米饭。 张帅夸他：“你做饭真好吃，比我妈做得好吃多了。” 张帅作为蹭饭人员，基本上每顿饭都要这样夸上叶知书一顿，叶知书也都听得麻木了。 “靠！”张帅瞥了一眼手机，骂了一句：“傻X店长让我们下午提前一个小时去店里，说下午商场有大型活动，忙不过来。” 叶知书也拿起手机，大群里，店长@了他俩：小叶、小张，下午商场有大型的游戏发布会，客流量很大，咱们店会安排一些人去做宣传活动，现在人手有点紧张，辛苦你们提前一小时来上班哈，收到请回复。 后面还跟了个贱兮兮的笑容。 叶知书在群里发送：收到。 张帅嘴上骂骂咧咧，也发了个收到。 两人赶紧收拾了碗筷，换了身衣服，抓起衣服和钥匙直奔楼下，张帅的电瓶车就在一楼拐角充电，他载上叶知书，顶着正午的阳光，紧赶慢赶地骑向店里。 锦城广场今天格外热闹，正门搭建了一个巨大的展台，看起来花里胡哨的，路口堵得水泄不通，两人路过，张帅吹了个口哨：“哟，寰盛互娱出新游戏了。” 叶知书拉拉他的衣服：“什么游戏？” “不知道。”张帅迎着风大声回答：“但是寰盛互娱，很牛逼的，《赛博纪元》就是他们公司出的游戏。” 叶知书回想一下：“就是你经常玩，冲了很多钱的那个游戏？” 张帅下班没事干，就爱窝在床上玩手游，经常玩得青筋暴起大吼大叫，或是突然间傻兮兮地呵呵一笑，月末还会因为给游戏充钱太多吃不起饭，只能天天吃泡面。 提起这个，张帅心里还美滋滋的：“说起来，我也算是股东了，等会下来瞅瞅他们新发布的游戏。” 路面堵得厉害，地下的非机动车停车区更是密密麻麻停满了电瓶车，两人兜兜转转找了十分钟才好不容易找到一个空位，勉强把电瓶车塞了进去。 来到三楼店里，一路上人头攒动，一楼已经搭建了一个巨大的、鲜花堆砌的舞台，现场配备了一个非常豪华的LED高清显示屏，中间摆放了一圈围起来的座椅，媒体记者、嘉宾都已经就坐。 一楼的围观群众太多，连带着二楼到五楼都挤满了人，所有的人都伸长了脖子往下张望着。 叶知书和张帅气喘吁吁地从人群里挤出来，好不容易来到店里，结果店里根本没有多少客人，店长把两叠传单分别往两人手里一塞：“趁现在人流量大，你们俩去楼下发一下传单，传单发完了再回来。” 叶知书把传单接过来，没说话。张帅拳头紧了一下，被一旁的叶知书拉了一把，忍住了，扭头走出了店里。 店长看着他怒气冲冲的背影，哼了一声：“本事不大，脾气不小。” 一走出店里，张帅转头就找了个垃圾桶，把厚厚一叠传单一口气扔了进去，他扭头，见叶知书站着没动。 “扔呀，愣着干嘛？” 叶知书摇摇头：“算了，我去楼下随便发一下，顺便凑凑热闹。” 张帅还在气头上，刚才店长的冷嘲热讽他也听见了，他可没有耐心陪着叶知书慢慢发传单，而是直接走人，留下一句：“随便你。” 叶知书没跟着去劝他，张帅其实家境不错，家里有人兜底，自然脾气大了些，但是叶知书没有发脾气的资本。 其实他也不怎么高兴，如果是在店里帮忙洗头，至少还能拿提成，出来发传单，又累又渴，还要受路人的冷脸和漠视，钱也赚不了几个。 但好歹是在商场里发传单，还能吹吹空调，叶知书只能这样安慰自己，准备去一楼商场门口人最多的地方，一口气把传单发完。 第5章 第 5 章 叶知书站在商场正门的出入口发传单，这种时候，外貌优势也能发挥一些优势，他带上笑容送上传单，大部分人都会把传单接过去，偶尔有不想接传单的人，抬头看了一眼这张脸，也就当拿了张轻飘飘可有可无的废纸，顺手接下了传单。 今天的人流量确实大，叶知书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手里的传单就发出去了大半。 突然间，商场的灯光全暗，没等人反应过来，LED屏幕亮起，原来是游戏发布会正式开始了，背景音乐响起，游戏先导片开始播放。隔着层层人群，叶知书实打实一米八的身高，垫着脚，勉勉强强能看到三分之二的屏幕。 灰色的赛博世界，雨声和混乱的脚步声夹杂，一声枪响穿透观众的耳膜，银灰色的字体出现屏幕正中央——《AI混沌》 ——混沌序章，当代码开始质疑创造者。 ——是销毁者，还是共生者？是潜伏者，还是革命者？ ——我们终将重逢在人类与AI的墓碑前，或是新文明的摇篮边。 【现在登录，选择你的阵营。】 五分钟的短片简短精悍，冰山一角揭露了游戏庞大的世界观，视频播放结束的一瞬间，原本吵嚷的现场有几秒钟的寂静，随即，爆发出热烈的掌声还夹杂着几声的尖叫声。 不知不觉间，叶知书挤到了人群中，只为了更清楚的看清先导片中的画面。 聚光灯亮起，屏幕上显示出一个人名和职称。 【游戏总监 Game Director——宋毅明 Victor Song】 万众瞩目下，一位带着椭圆镜框眼镜，个头不高，穿着西装外套和黑色长裤的女性走上台，她穿着平底鞋，步伐是从容的，但可能是台阶略高，她突然被绊了一下，踉跄着抓住了地毯才没摔了个四脚朝天。 本来台下的观众看到宋毅明这个名字，以为会看见一位男士，结果是一位其貌不扬的女士，还差点当着众人的面摔了，场下瞬间变得闹哄哄，台下笑声清晰地传到了宋毅明的耳中。 她知道现在几乎商场里的所有人都在看着自己，包括坐在第一排的总裁陆定曦，今天上午八点，他临时把发布会主讲人的任务转交给了她，顺带还有一篇A4纸打印出来的发言稿。 他把宋毅明喊进办公室时，宋毅明还很迷茫，游戏定档明天上午九点正式上线，她作为游戏总监，发布会前期的工作已经全部完成，不知道被陆定曦临时叫过去干啥。 结果陆定曦把任务说完，宋毅明愣住。 陆定曦看着她傻愣愣的表情，以为她觉得为难：“让你担任主讲人，确实是临时突发的工作，如果你觉得有难度，我也可以安排——” 这哪里突发的工作，这也是天降的机会，傻子才不知道抓住。 宋毅明一时情绪激动，没来得及多想，甚至直接打断了陆定曦：“陆总，我可以的，没有问题。” 宋毅明虽然是游戏总监兼首席制作人，但她基本是在幕后工作，从来没有担任过发布会主讲人的工作，可她此刻斗志满满，仿佛随时能冲上战场，向所有人介绍她投入了无数心血所创造的游戏世界。 陆定曦点点头，念头一转，随手把发言稿丢进碎纸机：“你作为游戏总监，对游戏的了解程度比我深入得多，参考我手上的讲稿，反而限制你的思路，你自己准备一下介绍的内容吧。” 宋毅明内心发出无声的呐喊：不要啊，陆总，我需要你的演讲稿！表面上却是淡定地点点头，正要走出总裁办公室，走到一半，被陆定曦叫住。 “讲稿准备好，发给我看看。对了，抽空去对面商场买身衣服——公司报销。”陆定曦抬眼看了一下宋毅明因为昨晚熬夜，今早昏昏沉沉出门时随便套上的，连续穿了三天皱巴巴灰色格子衬衫，委婉表达：“公司没有着装规定，但是发布会还是要穿得稍微正式一点。” 宋毅明泪目：我也不知道今天走上舞台表演的，不是西装三件套每天一换、每套西装抵我半个月工资的陆总，而是因为工作熬了几个大夜眼下黑眼圈堪比黑洞的打工仔我本人啊！ 有道是，出师未捷先摔跤。 虽然台下的嬉笑声响在耳边，宋毅明还是坚强的爬起了来，并在内心庆幸还好因为自己腿粗坚定拒绝了销售让她穿包臀短裙的建议，她的目光轻轻扫过了台下的围观群众，微微扬起下巴，走到了演讲台前，竟透露出几分自信。 与其说她是对自己有信心，倒不如说她是对自己亲手制作的游戏内容有信心。 宋毅明抓起演讲台上的话筒，她的声音不大，却借助话筒，轻松地传到了商场的每个角落： “看来我们的AI已经学会给制作人使绊子了——各位准备好迎接这个人工智能会‘造反’的世界了吗？欢迎大家来到《AI四部曲》！是的，我们一口气做了四个游戏——《AI混沌》《AI叛乱》《AI混乱》和《AI新生》……” 叶知书在台下听得入神，宋毅明已经完全进入了状态，她介绍时张弛有度，轻松自如，冷不丁还会冒出几个幽默的段子，台下大部分的观众都在认真倾听她的发言，连叶知书这个从小到大只玩过连连看的游戏小白都对这款新推出的游戏产生了想要试玩一下的兴致。 主办方也考虑十分周到，舞台边早就搭建好了试玩区，等待试玩的队伍排得老长。 锦城商场是桐林市规模最大的商场，从家乡小镇来到桐林市半年多的时间，叶知书的生活圈子还一直在围绕这里打转，店里上六休一，休息的那天，他只能坐地铁在周边转悠一下，大都市光鲜亮丽的、时尚的一面在这时才向他浅浅掀开一点面纱。 手机铃声响起，叶知书愣了一下，接起电话，店长的声音透过手机传来，有几分刺耳。 店长在电话那头问：“张帅那小子呢？我让他发传单，他就给我发到垃圾桶里去了？！垃圾桶里的传单是不是他扔的？” 叶知书一时之间没吭声。 店长扔下一句：“你在一楼赶紧把传单发完了回来。”说完，店长挂断了电话。 叶知书猜测店长是安排了人来查他俩的班，结果张帅不见踪影，还在垃圾桶里发现了被扔掉的传单。 店长和张帅一直关系恶劣，主要是店长喊他们学徒做事，语气总带了几分居高临下的命令口吻，让人心里不舒服。叶知书忍得了，但是张帅忍不了一点，好几次差点和店长怼起来。 叶知书掏出手机给张帅发消息：店长找人来查岗，好像发现了垃圾桶里的传单，你回来和我发一会儿传单，就说垃圾桶里的是路人扔的。 叶知书等了一会，没见张帅回复，只好收起手机，重新站到出入口的位置发传单。 第6章 第 6 章 宋毅明介绍的环节结束，为了活跃气氛，主办方还特意邀请了好几位知名的CV前来献唱，现场来了不少粉丝，一时间尖叫连连。 随着CV登台，舞台的灯光变暗，陆定曦起身离场，他不打算看到最后。见他要离开，张秘书连忙跟上他，低声问：“陆总，要走了吗？” 陆定曦点头：“不用跟着我，你留在这里，盯完全程。” 起身离开的时候，他脑中闪过几个片段。 作为家中的二儿子，他从小个性内敛，做事沉着冷静，比起读到大二就辍学改名陆游，去当旅游博主的大哥陆定康，成绩差劲到离奇、勉强拿到高中毕业证书去当短剧演员的小弟陆定瑛，他是最让父母省心的孩子。 当不受重视的二儿子成为了继承家族企业唯一可靠的人选，母亲邓茜文最可惜的是小时候没注重对他的培养。 灾难性的片段发生在小学毕业典礼，陆定曦作为优秀毕业生上台发言，六年级毕业生班级共计五百多名学生，加上陪同参加毕业典礼的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叔叔婶婶，现场可能来了差不多一千多人，乌泱泱坐满了大礼堂。 上台前，陆定曦的发言稿有老师帮忙修改，主研比较文学的中文系博导父亲陆辰文也居然抽出时间亲自帮忙润色，发言稿陆定曦熟读数次，已经可以做到倒背如流的程度。 但是他其实不擅长在各种场合发言，或者说，受到众人目光的注视，让他感到一种类似于晕车感的不适。 “下面，让我们以热烈的掌声，欢迎本届优秀毕业生代表——六年级一班的陆定曦同学上台发言！陆定曦同学在刚刚结束的小升初考试中，以优异的成绩荣膺全市第一名；不仅如此，他还在全国中小学生编程大赛中勇夺冠军，展现了卓越的学术实力与创新精神……现在，让我们用最热烈的掌声，欢迎优秀毕业生代表陆定曦同学上台发言！” 在掌声中，陆定曦走上了发言台，他们的校服是西式的黑色西装，从台上看下去，黑压压的一片，因为距离隔得远，连坐在第一排人的表情都看不清。 陆定曦靠近了话筒架：“亲爱的老师……” 面对着台下乌泱泱的人群，他突然有一种反胃、恶心的感觉，胃酸水似乎瞬间涌到了喉咙，咽了咽口水，他抓紧话筒，继续： “同学们，大家……呕——” 用尽全身力气都无法控制住，陆定曦按着自己的喉咙，在台上干呕起来，因为正对着话筒，干呕声被扩大无数倍，礼堂里的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优秀毕业生发言的环节终止，父母带陆定曦去了医院，肝胆胰超声、幽门等检查做了个遍，但是却检查不出任何毛病。 检查过程中，他一直沉默，父亲陆辰文问他话，他也不做声。 母亲邓茜文冲父亲抱怨：“这孩子真的有问题。” 此后数年，在台上干呕的画面无数次回闪在陆定曦的脑海中——或许，他真的有问题。 但问题是什么，要怎样解决，陆定曦并不知道。 …… 发布会现场的人太多，陆定曦从专用通道走出内场后，还要侧着身子逆流挤过人群，才终于来到出口。 “您好，彩虹理发店福利大放送了解一下，新客洗剪吹仅需49.9元，进店还送护发体验装！” 比映入眼帘的笑脸更早的，是带着活力的年轻人的声音，陆定曦的记忆里很好，连带着对听过的声音也过耳不忘。 昨晚刚刚见过面的史蒂夫老师，中文名叶知书，此刻穿着白色的T恤，笑脸盈盈地站在门口给经过的每一个人都塞上一张传单，附赠一句一模一样的宣传语，但这样滚轱辘的宣传话术从他口中说出来却并不惹人厌烦，基本上不会有人拒绝他递过来的传单。 陆定曦也没有例外，可能因为他稍微愣了一下神，就错过了拒绝的机会。 叶知书递出了传单，根本没注意收下传单的路人是谁，又忙着找下一个手里空空荡荡适合接下传单的人了。 陆定曦捏着彩虹色的传单回到了办公室，办公楼里空空荡荡，大部分员工都在发布会现场帮忙，铺了厚实地毯的办公区，连脚步声都听不见。 陆定曦躺进柔软的沙发椅，他随手把传单扔到会议桌上，扯开领带，半晌，又重新拿起那份传单。 传单上彩虹色的背景和彩虹色的字体非常刺目，如果手下员工把这种设计交上来，他都不会看第二眼，直接扔进垃圾桶。 宣传单上写着： ——剪出彩虹好心情！ ——新客专享：洗剪吹49.9元 ——会员充值一千送两百 …… 实在是乏善可陈的宣传语，陆定曦都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莫名其妙接下这个传单，回办公室的路上经过了大大小小十个垃圾桶，也没有把传单扔进去，还带回了办公室。 但昨晚睡了个好觉，今天的游戏发布会也非常顺利，陆定曦决定不为这种小事计较。 中午太忙，没有吃午饭，胃里的酸痛劲又犯了，陆定曦给张秘书发了个消息，让他帮忙订餐。 作为霸总，陆定曦有霸总标配的毛病，失眠和胃病，当然，油头不算。他饮食不规律，熬夜多，还挑食，长年累月，肠胃变得非常脆弱，时不时就胃疼，又吃不了辛辣刺激的食物，现在每天都是花大价钱从附近的五星级餐厅订餐。 菜式是固定的，两荤两素一汤搭配羊脂籽米，主打清淡营养易消化，餐厅那边每天安排专人送餐，陆定曦这头发完消息，那边张秘书就立刻联系了餐厅。 四十分钟后，陆定曦坐在办公桌前，桌上摆着四菜一汤，黑松露煎和牛粒、清蒸东星斑、松茸鸡油焗芦笋尖、蟹粉煨高山娃娃菜和金汤海参盅，恒温送餐箱送来的，菜还冒着热气。 摆在面前的一切都很精美，连装盘都是金边白瓷盘，陆定曦却没有什么胃口，他拿起筷子，犹豫了片刻，不知道先从哪道菜下筷，似乎每道菜都不想吃，于是放下筷子，拿起汤匙，海参盅是金黄色的，汤面浮了一层浅浅的油边。 白色的汤匙沾到汤面，最先沾上的是一些油沫，陆定曦盯着挂在汤匙上的油沫。 啪的一声，汤匙砸进碗中。 陆定曦冲向卫生间，他扶着盥洗室的瓷台，还是干呕，像是要把胃和其他器官一起呕出来。 几分钟后，陆定曦打开水龙头，用凉水冲了冲脸颊，他抬头，看向镜子里的自己。 镜子里的人有一副英俊但冷漠的面孔，额发因为沾水，湿湿地贴在额头。 陆定曦通过冷静的观察，意识到自己可能需要在今天抽时间去一趟彩虹理发店，因为他的头发湿了、油了，还可能是因为他迫切需要洗头时那片刻的放松，来获得一次安稳的睡眠。 第7章 第 7 章 下午发完传单，叶知书就回到店里，一顿猛猛洗头，有好多客人在微信上和他预约了洗头的时间，一下午排得满满当当，连喝口水的时间都没有。 但是一直到吃晚饭的时间，张帅都没有回到店里。 叶知书和其他店员轮班去吃饭，晚上七点还有顾客约了他，他只能在负一楼点了一碗豌杂面速速吃完回到店里。 找他预约的是位年轻的女性，互联网行业高强度牛马，留了一头齐腰的长发，平时都没有时间来打理这一头长发。 说起来，她算是叶知书主动招揽来的客人。 那天晚上，叶知书依旧是站在门口发传单，这位长发的女生背着背包，包里塞着电脑，头发泛着油光，浑身疲惫地经过。 叶知书觉得，如果要用一个成语来形容她，那一定是“怨气冲天”。 叶知书一边喊着宣传语，一边给所有经过的人送上传单：“彩虹理发店周五大酬宾，洗剪吹造型仅需49.9元。” 这个点发传单，其实只是在店长面前做做样子，念念口号，因此叶知书递出传单的时候，并没有想到对方会回话。 “现在可以洗头吗？只洗头。”女生盯着他，被工作榨干了精力，脸上似乎连一个表情都挤不出来。 叶知书一怔，立刻回答：“可以的！” 叶知书带着女生去到三楼店里，本以为就可以功成身退，继续回到楼下发传单，但是女生抬手点了一下他。 “能让他帮我洗吗？”女生加重语气，“可以吗？” 店长很快反应过来：“当然可以，小叶，你去帮这位女士洗头。” 洗头的时候，女生全程没有说话，她闭着眼睛，像是已经疲惫不堪到无力睁眼，随时都能睡着。店里会要求洗头的时候陪顾客聊天，顺带推销会员充值活动和头发护理的项目，但这位女士看起来太累，叶知书怕打扰到她，除了试水温的时候问了她水温合不合适，之后基本没说过话。 就这样，这位打工人女士成为了来店里洗头的常客，她一般都是约在晚上七点后来店里洗头。两人熟悉了，会多聊几句。 叶知书了解到，女生叫杜芸，硕士毕业，毕业后就在互联网大厂干运营，到现在已经上班两年了。她每次洗完头，还要回公司加班，基本上只有项目结束的那段时间，能准点下班，其他时候，加班都是常态。 …… 叶知书回到店里的时候，还不到七点整，杜芸已经在店里等待，等待的时间，还在不断回复手机里的消息。 “哈喽！”叶知书冲她打了声招呼，注意到她眼下的青黑又加重的一些，连粉底都遮不住。 打招呼的期间，杜芸又接了个电话，她一边打电话，一边朝洗头的区域走，来过无数次，她对洗头的流程比店里刚来的学徒还要熟悉。 杜芸坐到洗头椅上，电话还没打完，听起来沟通得不太顺利。 “这个需求已经提了三周了，上周开会就说这周一定能给，现在甲方催得急，你突然告诉我说，这周搞不定？” 还好现在洗头区域没有客人，叶知书拿起毛巾，又默默放下，他离开洗头区域，准备先给杜芸一些个人空间。 “小叶，有客人找你。”店里的前台喊了一声。 叶知书疑惑，他记得杜芸过后，就没有其他客人预约说要来洗头了，等走到店门口一看，陆定曦等在门口。 其他顾客等待的时候，是正常的画风，但是陆定曦站在门口，硬生生站出了一种“我分分钟上百万流水，你敢让我在这里干等？”的气势。 正是因为这种迷之气场，叶知书打招呼时都显得非常迟疑：“客人您好，您……找我？” 叶知书对这位客人是有印象的，干服务行业的，基本都对“大款型”客人非常敏感，尤其是像陆定曦这种浑身上下都写着不差钱、不耐烦的客人，想要获得他们的欢心非常困难，所以上次叶知书主动请求加上微信被拒，毫不意外。 所以——现在他为什么又主动找上门？ 陆定曦矜持地点点头：“找你洗头。” 叶知书抬头看一眼墙上挂的钟表，七点过几分，他诚恳答复：“那可能需要等半个多小时，我这边马上要帮另一位客人洗头，您下次来可以提前预约一下，这样来的时候，就不用等待太长时间。” 陆定曦沉默，“预约”在他这里从来不是一个主动发生的词语，而是一个被动词汇，从来都是他被人预约时间，看他什么时候有空，什么时候方便，永远是别人要来配合他的时间表。 见他沉默，叶知书赶紧道：“您看要不这样，我们店里其他老师的手法也很好，比如我们的凯文老师。”他指了指刚来店里一个月，现在正躺在椅子上玩手机的一位理发师学徒。 凯文中文名李宇哲，这会儿听到叶知书主动让出客人，也非常有眼力见地迎上来：“对的，这位客人，我帮您洗头，咱们现在就去洗。” 那头杜芸讲完电话，她走出洗头区，冲叶知书晃晃手机：“不好意思，我电话打完了，现在可以洗吗？” “好的！”叶知书应声，“我马上过来。” 说完，叶知书对李宇哲道：“那这位客人就拜托你了。” 叶知书进了洗头区，原地剩下陆定曦和李宇哲。理智上，陆定曦知道这是很正常的，首先，他并没有预约；其次，先来后到，人家甚至已经在洗头区等着了。 但理智有时候不一定能战胜情感，一种微妙的不爽在他心里生根，并且接下来随着他和这位凯文老师走进洗头区后，这种不爽的情绪开始持续发酵。 陆定曦和杜芸并排养在洗头椅上，洗头椅的按摩功能启动，发出微小的噪声，陆定曦闭上眼睛，听到叶知书轻快但柔和的声音响起：“我们先试试水温，水温不合适的话和我讲。” 陆定曦微微张嘴，下一秒就要答“好”，在他开口前，隔壁响起女声回答：“好，其实每次水温都刚好合适。” 陆定曦立刻紧紧闭嘴。 叶知书笑道：“对大部分人来说，最舒适的温度就是三十八度，基本上每次我都会调成三十八度，但是油性发质可以稍微把水温调高一点，稍高温可以增强去油的效果。” “是吗？”杜芸道，“我就是油性发质，要把温度调高一点吗？” 叶知书：“舒服的温度最重要啦，多洗一会儿也没关系。” 陆定曦皱眉，这两人闲聊起来倒是有来有回。 这头，李宇哲也按照平时的流程，调了调水温，就开始帮陆定曦洗头。按理说，洗头的学徒应该都是经过统一培训，洗头的流程、手法，按摩的部位、力度都是相似的，可是陆定曦却觉得哪儿哪儿都不对劲。 再听一旁的叶知书和女顾客热聊，不适感突兀到了让他有了一种躺在椅子上受刑的错觉，完全没有了上次的享受、舒适，甚至于昏昏欲睡的轻松感。 “可以冲水了。”陆定曦突然开口。 “啊？”正在给陆定曦做头皮按摩的李宇哲一愣，“可是第一遍都还没洗完……” 陆定曦道：“不用洗了。” 不用洗了，是嫌我洗得不好，让他不乐意了？哪儿不乐意得说啊，这年头，什么神经客人都有……李宇哲在心里嘀咕，手上还是麻利地帮陆定曦冲洗干净了头发。 吹头发的时候，陆定曦没有再作妖，李宇哲安安静静地帮他吹完了头发。 吹干头发，陆定曦去前台付了款，犹豫一下，没有立刻离开店里，而是忍辱负重，在等候区坐下了。 李宇哲嘴里哼着小曲儿，给他倒了一杯水，放在他跟前：“史蒂夫老师那边很快就能洗完。” 陆定曦：“……谢谢。” 第8章 第 8 章 叶知书帮杜芸冲干净头上的泡沫，用毛巾把她的头发稍微擦干后包上。杜芸坐到理发区，掏出手机回复消息，一边等着吹干头发。 叶知书正要去拿吹风机，看到坐在等候区的陆定曦，他脚步一顿，陆定曦盯着他，不说话。 这是要干什么……叶知书心里嘀咕着。 但是正事要紧，他还是先拿了吹风机去帮杜芸吹干头发。 吹头发的时候，叶知书一直能感受到背后若有若无的视线，偶尔透过镜子和陆定曦的目光交错，被盯出了一身冷汗，开始疑心自己是不是什么时候得罪过他。 头发吹完，杜芸来到前台结账，她直接掏出会员卡支付，支付完成，叶知书道：“感谢惠顾！您的余额还有两百元。” 杜芸闻言道：“你们活动时冲五百送五十是吗？那帮我再冲五百进去。” 店里如果有顾客办理会员充值，负责的店员可以拿到百分之十的提成，闻言，叶知书乐了，喜上眉梢，他麻利地帮杜芸办好充值：“谢谢姐！欢迎下次再来！” 杜芸点点头，没多说什么，走出了店里。 等杜芸离开店里，叶知书目光移向了陆定曦——这位老大难人物。 陆定曦坐在等候区等了十多分钟，中途他早就想走人，但理发店就是这样，哪怕他再有钱，叶知书不能多长出两只手来帮他洗头，何况他也不能从兜里掏出黑卡，大放厥词，让叶知书丢下其他客人，优先为自己服务——公司旗下乙女游戏里的叙事设计组，曾经为攻略选项之一的霸总角色设计过类似剧情，被他骂了一句智障剧情，打回去重写。 叶知书重新倒了一杯温开水，递给陆定曦：“这位顾客，您还需要什么服务吗？” 陆定曦没有接过纸杯，叶知书只好把一次性纸杯放在桌上。 “以后找你洗头，都要先预约？”陆定曦双手交叉抱在胸前，语气冷淡。 “也不是……”叶知书微微俯身和做坐着的陆定曦说话，本来站了半天，现在腰酸得很，干脆半蹲在地上，微微仰头望着陆定曦，“但是预约一下肯定更好，免得浪费您的时间，您看方便的话，我扫一下您的微信可以吗？要来之前，您和我说一声。” 陆定曦沉思片刻，纡尊降贵，掏出手机，向叶知书展示二维码。 叶知书扫码，发送验证消息：您好，我是理发师小叶^-^ 陆定曦通过，两人加上好友，叶知书问：“对了，客人您贵姓？” 陆定曦道：“我姓陆。”说完，陆定曦起身。 叶知书见终于能送走这尊大佛，赶紧把人送到门口：“您慢走。” 走到前台的位置，陆定曦顿住：“你们充值会员有什么福利？” 向顾客介绍充值活动，也是工作之一，叶知书赶紧介绍：“店里充值五百送五十，充值一千送一百，每次使用都可以享受九折优惠，可以在店里免费领取洗发水高级旅行套装，生日当月赠送一次理发基础护理……” 叶知书滔滔不绝地背诵起来，这些都是入职培训的内容，还有背诵考核，这些话术他背得滚瓜烂熟。 “行了。”陆定曦头疼，直接打断他，“我先充值一万。” “好呀！”叶知书高兴地应下，手握上鼠标正准备建立顾客档案，脑袋慢一拍反应过来：“一万？！” 陆定曦也觉得一万有点少，在游戏里氪金，一万都不一定能抽到好装备，但他怎么也得先考验考验叶知书的服务，试试水，再考虑要不要加大力度氪金，毕竟，他一直自诩是一个有自制力的游戏玩家，从来不在游戏里乱花钱。 “先看看你们的服务。”陆定曦向叶知书暗示自己后续氪金的潜力，叶知书最好把他当做超级VIP客户来优待。 叶知书已经被从天而降的惊喜砸中脑袋，陆定曦充值一万，也就意味着他能提成一千，一千元，他得洗125颗脑袋才能赚一千元。陆定曦此刻在他眼中已经不再是人类，而且一个闪闪发光的金矿。 面对充值了一万元后的陆定曦，叶知书已经能够完全忽视他的冷脸，将其自动美化成闪着金光的笑脸。 叶知书拿出十二分的激情回答：“我们的服务保证让您满意！” 陆定曦拿着叶知书双手呈上的金色会员卡走出店里，叶知书站在店门口笑容满面地挥手：“陆先生，欢迎下次光临，您慢走。” 言语中的依依不舍之意溢于言表。 陆定曦对充值后叶知书的态度稍微感到满意，回办公室的路上，他点开叶知书的朋友圈。 [彩虹理发店优惠大放送，优惠多多的有！欢迎所有新老顾客光临！（附图片：彩虹理发店活动宣传海报）] [今天下午没有预约，可以来洗头哦！（附图片：星星眼小猫祈祷表情包）] [负一楼的新疆炒米粉又贵又难吃，差评QAQ（附图片：一碗色泽鲜艳的新疆炒米粉）] [请尊称我为叶大厨（附图片：简陋的饭桌上摆了一盘炒豆芽、肉圆子汤和酸豇豆炒肉末）] …… 陆定曦一路把叶知书的朋友圈翻到了底，叶知书朋友圈发得很勤快，最早的一条应该是他初入社会，住进员工宿舍的时候： [偷偷发问，舍友打呼怎么办？耳塞管用吗？] 过了几天，他在评论区自评了一句： [耳塞亲测有效果！八块钱两对，便宜实惠，有需要的找我拿pdd链接！] 回到办公室，陆定曦又从最早的这条朋友圈倒着翻到了叶知书最新的一条朋友圈，说实话，叶知书的生活泛善可陈，基本就是打广告，客户预约洗头，分享自己做的菜，让人帮忙pdd砍一刀…… 挺无聊的生活——陆定曦评价。 彩虹理发店里，叶知书有位客户一口气充值了一万的事情，已经被李宇哲这个大嘴巴大肆宣传了出去，店长不在店里，听说了这件事后先去查了账，发现确有此事后，立刻给叶知书发了三个大拇指。 店长：太棒了！小叶你很有潜力，接下来就可以开始学习一些基础修剪课程，帮着杰克老师打打下手了，相信不久的将来，你能成为独当一面的高级理发师 [大拇指] [大拇指] [大拇指] 叶知书积极回复：谢谢店长！我会继续努力的。 叶知书沉浸在赚了钱，又被店长画了大饼的喜悦中，最让他高兴的是，店长说他能开始学习基础的理发课程了，和张帅这种在理发培训机构进修过的不同，他是完全零基础，再加上带他的杰克老师不喜欢他，以至于他来了半年，还在干洗头的活。 平时在店里，他偷摸着学习技术，下班后就自己找理发教学视频，买模型和假发来琢磨，现在能正式开始学习剪发，对他而言，是个比推销成功拿到提成更让人开心的消息。 第9章 第 9 章 陆定曦不仅给叶知书带来了金钱，还带来了新希望，简直是福星。 奶奶从小教育他，要懂得感恩，怀揣着对陆定曦感恩的心情，叶知书慎重地给这位姓陆，不知道名什么的人备注上了三个字：陆老板。 他点开这位陆老板的朋友圈，里面是一片空白，不知道是把他屏蔽了，还是从来没有发过朋友圈。 进城打工前，叶知书给他奶买了个二手手机，注册了微信号，还教会他奶怎么看朋友圈，怎么点赞，他奶会识一些字，但是不会打字，只会发语音，每天最喜欢给他的朋友圈点赞，哪怕叶知书有时候发的东西她不太理解。 回到宿舍，客厅灯暗着，他住的那间屋子亮着灯，叶知书开门，地上乱糟糟放了两个蛇皮口袋，张帅弓着腰，正一件件从衣柜里掏出衣服往蛇皮口袋里扔。 叶知书喊了他一声：“张帅……” 张帅回头，看见他：“你回来了。” 叶知书：“你在干什么？” “还能干啥？”张帅无所谓道，“收拾东西走人呗，我不干了，先回家躺几个月。” 叶知书一阵茫然，当初老乡介绍他来理发店，店长根本没管过他，直接把他交给同样没来几天的张帅带着，张帅带他去宿舍，领着他买生活用品，两人都是开朗的性格，平时也聊得来，处成了非常好的朋友加上班搭子的关系。 叶知书蹲在地上，帮着张帅把衣服简单折叠一下后，塞进蛇皮口袋里，两人都没有说话，一个口袋塞满，两人合力拉上拉链，叶知书低声问：“真的要走吗？” 张帅一屁股坐到蛇皮口袋上：“哎，真不想干了，没劲，不管干多久都是打工仔，还要捧店长的臭脚和顾客的臭脸，我宁愿回去当网管。” “可是……”叶知书“可是”了半天，什么也没说出来，其实他觉得张帅说得没错，打工没前途，像他们这种理发师学徒，给顾客洗头再勤快，顶天了也就每个月三千多，而且店里不给交五险一金，平时特别怕生病。 叶知书满十六岁后，爸妈那边就再没给过他钱了，奶奶是农民，没有退休金，每个月只能领到两百元的基础养老金，还要下地务农，以前叶知书在家，就能帮着干一些农活，来城里打工后，叶知书最担心的还是奶奶。 奶奶身体还算硬朗，但是几个月前市里组织医生免费下乡帮扶活动，检查视力时发现奶奶有周边视野模糊的情况，是早期青光眼的症状。 奶奶和叶知书打电话时，倒是不在意，觉得没有影响生活，不用做手术，但是叶知书上网查询了相关的病情，发现视野模糊会增加撞到障碍物的风险，对于老年人尤为危险，就决心攒钱给奶奶做手术。 手术费用至少要八千，可是叶知书省吃俭用，每个月苦干，给客人洗头，手上的皮都在洗头盆里泡皱了，钱还是攒得很辛苦。 两个蛇皮口袋收拾完，张帅叫了个货拉拉帮忙搬家，小区楼下天色已黑，路灯照亮了楼道口的一小片区域，昏黄的灯光下，叶知书和张帅并肩站着。司机一趟就搬完了张帅所有的行李，只等张帅上车出发。 张帅说：“到时候我找到网管的工作，你来网吧找我玩，我请你上网，你是不是都没玩过Steam？” 叶知书只在微机课上用学校的老式电脑玩过扫雷和蜘蛛纸牌，张帅嘴里的Steam，他听都没听说过，他点点头：“没玩过，好呀，到时候我来找你玩。” “找你玩”听起来真是个轻松的词语，像是两个人还在读书的年纪，每天除了上学就没有其他的烦心事，作为没负担的学渣，下课后只用思考今天要和小伙伴玩什么游戏。 张帅坐上小面包车的副驾，朝叶知书挥手道别：“你不晕3D吧？我们可以先从射击类的游戏玩起……” “不晕的吧。”叶知书也挥手，小面包车开出小区，他跟着追了几步，又悻悻停下，原地发呆站了一会儿，垂头丧气地往宿舍的方向走。 …… 时隔数天，陆定曦终于回了家，临着金湖的精装大平层，视野极佳，他倒了半杯威士忌，满冰，站在落地窗前，金湖边沿着湖岸线镶嵌了一圈金色的轮廓灯，衬得夜晚的湖面凌凌波光。 陆定曦喝了一口酒，发布会结束，手机里有无数条消息需要得到他的确定，下班前他已经处理了一堆最紧急的工作，回家没有一会儿，又是几十条未读消息。 没吃晚饭，又空腹喝酒，现在胃里隐隐作痛，他去冰箱里翻找一圈，只找到了冷冻区的一堆冰块，才想起来，他不是在陆家，陆家有阿姨会每天在冰箱里塞满食物，但金湖的公寓是他工作后买的，他常年在公司解决早午晚餐，公寓每周只固定请了保洁阿姨来打扫，没有请做饭的阿姨。 理智上他知道不应该喝酒，喝酒只会加重他胃里难受的情况，但不喝酒，他今晚大概率会失眠，他担心药物成瘾，不愿意用助眠的药物，习惯借用酒精助眠。正常情况下，似乎不喝一杯，放松一下紧绷的神经，都无法入眠。 在现代社会生活，太容易对各种事物上瘾了。 家族群里非常热闹，大哥陆定康没告诉家里的任何人，偷偷跑去了卢旺达拍旅游视频，被陆定瑛刷到，分享到群里。 陆定瑛：大哥，你咋跑非洲去了？注意防晒呀 @陆游 家族群里顿时一阵鸡飞狗跳。 邓茜文：你猪油吃多了脑子也被油浸了是不是？@陆游 邓茜文：好日子过够了？非要跑去非洲？你知不知道现在非洲病毒多严重？@陆游 陆定瑛：分享视频【病毒档案之埃博拉：非洲生命的无情收割机】 陆定瑛：对了，最近本人主演的网剧《重回90年代之我在矿场当大亨》将于下周一晚上八点在全网公映，请各位亲朋好友多多支持 [抱拳] [抱拳] 陆定瑛：分享视频《预告片：重回90年代之我在矿场当大亨》 …… 群里的消息提示音叮叮咚咚响个不停，陆定曦躺在床上，抓过床头的手机关机，重新躺回床上，他睁眼看着天花板。 睡不着，完全睡不着，从理发店回来后，他就有种预感，今晚会失眠，果不其然，他十二点躺上床，十二点半都没睡着，凌晨一点钟，家族群的消息提示音开始狂响。 他开始怀念昨晚叶知书帮他洗头按摩后，那种酣然入睡的舒坦感。 第10章 第 10 章 失去张帅这个上班搭子后，上班的日子变得分外无聊，商场中央挂起了巨幅《AI混沌》的悬吊海报，线下和网络里，几乎每个人都在谈论着寰盛互娱新推出的游戏。 但这对叶知书的生活毫无影响，他不玩游戏，也不刷短视频，每天的娱乐就是做点好吃的犒劳自己，现在没人和他一起吃饭，菜也要少做两道。 张帅走的第三天，他原来的床位搬进来了一个刚满十八岁的少年，就比叶知书小几个月，个子高高瘦瘦的，打了耳钉和唇钉，染的白发，看起来像个不良少年。 不良少年名字叫李弋戈，性格沉默内向。 那天叶知书休息，窝在阳台给他制作的第一顶假发做最后的修整。店长给他打了个电话，说宿舍要来新学徒，让他帮忙带一下，明天跟着他直接去上班。 叶知书刚挂断电话，房门就被敲响了，平时有外卖员送餐，敲门总是很用力，破铁门发出巨响，能把楼上楼下的人都一并吵醒。门外的人却很克制，敲了两下后，就安静等着。 叶知书拉开门，门外站着一个白毛高个，脚下一个塑料袋，两手空空。 叶知书：“李戈戈？” 念出对方的名字，叶知书心里还觉得有点怪，怎么有人给小孩取名“李哥哥”，这不白占便宜吗？ 李弋戈没答话，半晌，声音很低地纠正：“李弋戈。” “啊？”叶知书反应过来，“不好意思，喊错了，李弋戈是吧？先进来吧。” 李弋戈把他的塑料袋拎进来，叶知书本想帮忙搭把手，结果李弋戈就一个行李，他往门口望了一眼：“你就一件行李啊？” 李弋戈点点头。 “我叫叶知书，店里都喊我小叶。”叶知书打开宿舍的门，找出另一串钥匙递给他，指了指原来张帅睡的那张床：“你就睡这张床吧，另外两张床很久没人睡了，很多灰，这是大门和宿舍门的钥匙，你先收拾一下，有什么要帮忙的，直接和我说。” 李弋戈“嗯”了一声，慢半拍，过了会又说了句“谢谢”。 叶知书本想帮着他收拾，可是这人东西实在少得可怜，他看着李弋戈从塑料袋掏出一件深灰色牛仔裤，一件宽松的T恤，还有一些金属配饰，充电宝和充电器，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叶知书见他就带了零零碎碎的几件衣服，连一点生活用品都没有，问道：“你就带了这些东西啊？” 李弋戈正往衣柜里放衣服，没有衣架，他只能一件件叠起来放着，闻言，他说：“我妈说来城里买。” 叶知书当时甚至从家里背了一床被子，因为他奶奶说城里都是黑心棉花，没有乡下的老棉花盖着舒服，洗漱用品和盆儿也带了的，正好老乡开车送他进城，全部塞进后备箱，所以他刚来的第一天，生活用品基本都是齐备的。 叶知书：“对哦……那你收拾一下，我带你去小区旁边的超市买，那里便宜。” 李弋戈东西都没有几件，根本没啥可收拾的，他把衣服放进衣柜，柜门一关，就跟着叶知书下楼了。 楼下的优优超市是叶知书最喜欢来的，尤其是晚上八点后生鲜打折，他就专门瞅着打折的时间去买菜。 超市门口，叶知书熟练地拿了一个购物筐，又拿了一个递给李弋戈：“我先去抢菜，去晚了好菜就被小区里的叔叔阿姨们抢了。”说完，他挎着蓝色的小购物筐，雄赳赳气昂昂地出发了。 生鲜区的生菜和茄子非常新鲜，叶知书拿了一把生菜，一把香菜，两个茄子，又买了一点猪肉，打折的冷冻虾也买了一盒，打折下来才不到二十元。 生活简直是美好，叶知书意满心足地离开了生鲜区，走到柜台结账，李弋戈已经买完了东西，站在超市门口等他。 叶知书对他说：“等等，我马上结账。” 叶知书还在超市免费注册了会员，每次结账报手机号就能获得积分，积分多了还能在超市换油粮面和卫生纸，非常划算。 结完账，叶知书从兜里掏出自带的塑料袋，把菜和肉装袋，他拎着塑料袋走到超市门口，见李弋戈手里依旧空空荡荡。 “你买了什么？” 李弋戈面上露出些窘迫的神色，眼睛也不看叶知书，就盯着超市的地面。 “算了。”他说。 “算了？”叶知书没听明白，“什么意思？不买了？” 李弋戈憋出一句：“不买了。” 叶知书脑袋转了转，拉着李弋戈的胳膊走到超市门外的角落处。 “怎么啦？”叶知书问道，声音是平和的，语调是四平八稳的。 李弋戈大约是从那平稳的语气中得到了安定感，站在角落里，他低着头，像是个犯了错的小孩，向叶知书坦白自己的错误：“我钱在火车站被偷了，刚刚找我妈要钱，她不知道怎么微信转账，要先去打听一下怎么弄。” 叶知书哑然：“你带现金来的？你的钱被偷了，那你怎么过来的？” 李弋戈老老实实回答：“走过来的。” 叶知书记得最近的火车站离这里都有十五公里，走路至少得走三个小时才能到，想到这里，他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叶知书拍了拍李弋戈的肩膀，道：“那你还挺厉害的，这么能走，你应该去参加马拉松。” “是吗？”李弋戈这时终于抬起头，大约是被表扬了，眼睛看起来亮亮的，“我以前都是走山路上学的，我比其他人走得都快！” 叶知书看出来了，这人不仅不机灵，还有点笨拙的老实，和他染了一头白毛的外形一点儿不沾边。 叶知书：“走吧，进去买点生活用品，我那里还有多一床的薄被，你可以拿去盖。” 李弋戈：“不了，我——” 叶知书打断他：“就当我借你的，等你收到钱再还我。” 李弋戈这才不说话了，安安静静地跟在叶知书身后，叶知书选了便宜的牙膏牙刷、水杯、水盆、毛巾和拖鞋：“洗发水和沐浴露你都可以先用我的，你还要买其他什么吗？” 李弋戈连忙摇头：“够了。” 两人走到柜台结账，同样不用塑料袋，把所有生活用品都放进水盆里，李弋戈怀里抱着水盆，跟在叶知书身后，往宿舍的方向走，看起来像是大学校园里正要去澡堂洗澡的大学生。 第11章 第 11 章 回到宿舍，叶知书把张帅没带走的被单、枕头和床垫给了李弋戈，这些都是张帅留给他的，他前段时间全部洗干净了放在柜子里。 李弋戈干起活来还是利索的，他蹲在上铺，三两下就把床铺好了。 叶知书好奇，指指他头上的白毛：“你自己染的白发吗？好酷。” 李弋戈不好意思地笑笑：“理发店免费给染的，说要模特。” 说完，李弋戈又补充一句：“染的时候我的头特别痛。” “我看看。”叶知书踮起脚，李弋戈在上铺，低下头，把脑袋凑到叶知书跟前，他刚染不久，黑发根都没长出来，头皮有些发红，叶知书看完，顺便呼噜了两下他的头发。 李弋戈收回脑袋，头发有些乱。 虽然还只是理发师学徒，但是叶知书端出了高级Tony的姿态，用专业的口吻点评：“你头皮有点敏感，染发应该是要距离发根0.5到1厘米的距离开始染比较安全，你下次染的时候注意一点就行。” 李弋戈有些郁闷：“下次不染了，走在街上都看着我。” 叶知书暗暗发笑，觉得他这种老实的性格染个白毛还挺好的，至少给别人第一印象就是个不良少年，不敢招惹他。 果然第二天把李弋戈带去店里，其他人也被李弋戈这头白毛给唬住了，李宇哲偷偷问叶知书：“他是不是那个啊？” 说着，李宇哲做了个拇指、小指伸出，其余手指收拢的手势。 叶知书莫名其妙：“哪个？” 他跟着模仿了一下李宇哲的手势：“摇滚嘻哈？” 李宇哲压低声音，做出口型：“混的。” 叶知书：“……” 叶知书：“洗头去吧，客人等着呢。” 微信上，陆老板发来消息，语气非常矜持。 陆老板：预约今天下午五点洗头。 叶知书看一眼消息，打起精神回复。 小叶：没问题^_^ 小叶：待会儿见~ 下午五点钟，陆定曦准时出现在彩虹理发店，西装革履，看起来像是商场橱窗里的模特，引得店里的女顾客频频侧目——就是头发有点油。 叶知书上前招呼：“陆先生，下午好，您跟我来吧。” 陆定曦跟着叶知书走进洗头区，因为是周五，店里的客人很多，按摩椅上一排排躺满了人，男女老少都有，只剩中间的一个位置，陆定曦瞬间有点不自在，过道狭窄，他抬脚穿过一双双岔开的、并拢的脚，按照叶知书的指示躺上按摩椅。 神奇的是，耳边令人不悦的流水声、交谈声和按摩椅的嘈杂声在叶知书的双手轻轻抚上陆定曦的额头时瞬间消失了。 叶知书用手把陆定曦的额发顺到耳后，指尖与额头肌肤的触感一闪而过，陆定曦全身的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来。他发现自己甚至有些渴望那一瞬间的触感可以延长一些。 叶知书猜测陆定曦是个不喜欢洗头时和洗头小哥交谈的人，因此洗头全程除了必要的询问，他基本保持沉默。 “额头……”陆定曦含混道，“额头有泡沫。” 叶知书凑近了些才听明白，可是陆定曦的额头干干净净，并没有什么泡沫，但他并不反驳，反而道：“不好意思，我给您找毛巾擦一擦。” 叶知书把毛巾折出一个尖角，仔细沿着陆定曦的眉眼上方擦了擦——根本没擦到什么泡沫。 洗到第二遍，叶知书手下搓揉按摩的动作不停，脑子却已经开始走神，他想，陆定曦充值了一万块，会员洗头享受九折优惠，也就是说陆定曦洗一次头需要44.91元，如果陆定曦只洗头，他需要洗大约222次头，才能花光会员卡的一万元。 222次！真是个惊人的数字。 陆定曦躺在按摩椅上享受叶知书的洗头加按摩服务，舒服得想要发出一声喟叹，他心中确信，果然是人的问题，上次的洗头小哥，洗得他哪儿哪儿都不舒服，还是得找叶知书来，如果不是环境不对，他能舒服得当场一秒入睡。 若是每天找叶知书这么按上一按…… 叶知书帮陆定曦冲洗干净头发，包上毛巾，带到理发区吹头发，陆定曦此刻心安理得地充当提线木偶，脑子里的念头却停不下来了，做商人的，总喜欢用利益衡量一切，他觉得他完全给得起叶知书想要的利益。 说白了，无非就是钱。 叶知书在理发店当学徒打工能赚几个钱？又累又受委屈，不如只服务陆定曦一个人，每天轻轻松松钱就能入账。 而且陆定曦完全不担心他狮子大开口漫天要价。他能要价多高？陆定曦不觉得自己出不起价。 最好是在家中直接腾出一个空房间置办成按摩区和洗头区，叶知书上门为他提供服务，他就再也不用忍受彩虹理发店里吵闹的环境，不用洗个头还要再微信上提前预约叶知书的时间。 他业务繁忙，每天日理万机，邓茜文女士找他，都要先问问张秘书他的时间表，要他去问一个洗头小哥什么时候有空，简直闻所未闻。 叶知书给陆定曦吹干头发的来回，陆定曦脑子里的念头就转了个千八遍。 陆定曦的头发从未烫染过，其实发质非常好，洗完头显得浓密黑亮，叶知书见他悠闲得很，全程没看手机，应该是不赶时间，还专门用吹风机给他吹了个大背头的造型，配上陆定曦较其他人更显深邃的眉眼，像是以前港剧里走出来的富家子弟，风流倜傥且私生活混乱的那种人。 陆定曦抬眼一看镜子，也愣了一秒，觉得这个造型怎么看怎么像是浑身上下写着“人傻钱多”四个大字，偏偏扭头，叶知书在一旁傻乐，自觉非常满意，还问他：“您觉得这个造型怎么样？” 陆定曦委婉表达自己的意见：“很隆重。” 叶知书浑然不觉，跟着点头：“是吧，我也觉得很帅气。” 陆定曦心里那点儿小褶皱瞬间被抚平了，他想了想，决定不再发言，暂时持保留态度。 第12章 第 12 章 刚来的头几天，李弋戈和所有理发师学徒一样，都是学着打杂，叶知书见他做事还挺稳妥，也放下心来。 杰克老师大约是被店长叮嘱了，今天破天荒让叶知书跟着帮一位来染粉色头发的女大学生调染发膏，叶知书抱着调色碗搅拌染发膏，虽然是最简单的活，但是好不容易脱离了洗头的工作，哪怕是搅拌染发膏，他也做得一本满足。 “Steve！”杰克老师喊他，叶知书捧着调色碗过去，杰克看到染发膏的状态，勉强满意，接过调色碗就直接打发他走人，“行了，暂时不用你帮忙了。” 叶知书本来满心欢喜，以为能跟着学习一下染发的技术，结果就这么被打发走了，只能无所事事坐回前台。 后面又陆陆续续来了几波洗头的客人，叶知书洗得腰酸背痛，刚想坐下点开手机，看看毛娘的教学视频，理发区突然吵闹起来。 “我说了那么多遍，我要樱花粉，樱花粉，你给我染成了荧光粉，这个根本就不是我图片上的颜色！”来店里染发的女生表情难看，叶知书望过去，也被女生头上闪亮的芭比荧光粉吓了一跳。 杰克老师正在和她解释：“可能是灯光的问题，其实你手机图片里的也是加了滤镜的颜色，而且其实现在这个颜色很显白呀。” 杰克老师的解释越来越苍白，女生的表情也越来越难看，她吼了一句：“你们什么破店啊？头发给我染毁了，是我眼睛有问题还是你的眼睛有问题？睁眼说瞎话，我头上的是樱花粉吗？不管图片有没有滤镜，我就要图片上的颜色，你当初染的时候怎么不说染不了？！” 杰克老师被这一声吼实在了，他缩一下脖子，店长不在店里，他作为高级理发师，算是最应该担事儿的人了，他本以为这只是个没踏入社会的女大学生，稍微能糊弄一下过去，没想到这个女生不是好惹的性格，音量也大，这么一吼直接把店里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过来了。 女生吼完，低头疯狂打字，看起来是在手机里摇人来店里给她撑场子。 杰克老师支吾，四处张望一下，店里的学徒看到他的目光都立刻看向其他地方。 杰克老师抬头四处瞅的时候，叶知书就心道不妙，正要从前台偷偷溜走，但不幸的是，杰克老师的目光已经锁定了他。 “Steve！过来一下。”杰克老师叫他的名字。 叶知书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认命走过去，李弋戈亦步亦趋跟在他后面，像跟在阿德利企鹅屁股后面的帝企鹅。 叶知书拦住他：“你就待在前台，没事的，我过去看看。” 见叶知书走过去，女生放下手机，盯着他和杰克老师，不知道杰克老师要说什么。 杰克老师夸张地叹息一声：“确实不好意思，刚刚调色的是我们店里的学徒，对调配的比例把握得不是特别准确，Steve，赶紧给这位小姐姐道个歉。” 染发膏的比例是杰克一早配好的，叶知书全程就帮着搅拌了一下，连给头发涂抹染发膏都没插手过，简直是一口锅从天而降。店里的员工都知道是怎么回事，看向叶知书的眼神中带上了同情，但也没人敢出来插话。 女生没被他带跑偏，反而道：“我预约的是高级理发师染发，高级理发师是你还是他？你让他给我道歉，那他才是高级理发师，你是学徒？不要在这里说些有的没的，道歉有用吗，我头发都被染成这样了，我怎么出去见人？” 职场中，领导让你背锅，通常就应该老老实实闭嘴背锅，若要站出来大声宣扬不是你的错，这倒是职场吗喽的不是了。 但这样车轱辘来回，其实也没有解决问题。 叶知书听出来，其实女生声音发抖，眼睛也有些红，她一个人来的店里，此刻店里全是男员工，她年纪小，若说她完全不害怕，是不可能的。 “我能看看你的图片吗？”叶知书问道。 “啊？”女生微愣，犹豫一下，手机翻转，给他看手机里的图片，图片是樱花树下染着樱花粉发色的女生，叶知书微微俯视，又凑近仔细观察了一下。 “不好意思，这确实是我们店里的失误。”叶知书面带歉意，“您看这样可以吗？您图上的照片是低饱和度的粉色，像现在刚刚染完，我们可以用去色洗发水和温水冲洗一下头发，这样基本可以减淡百分之三十至五十的饱和度，护发素里再用互补色绿色中和一下，这样头发会变成灰调粉，其实就和图片上的樱花粉相似度比较高了。” 女生还在迟疑，叶知书见状赶紧加大力度：“这样改色的话，对发质的损伤也比较小。” 说着说着，叶知书半蹲下来，仰头望着女生，拿出了十二分诚恳的态度。 女生脸颊微红，态度似乎随着叶知书蹲下的姿势软化：“……能行吗？” 叶知书点点头：“相信我。” 接下来，店里的所有人瞩目着叶知书带着女生走进洗头区，经过李宇哲的时候，李宇哲对叶知书偷偷竖起大拇指，杰克老师站在原地，脸色铁青，趁女生进洗头区的空挡，他走到叶知书身边。 “你不要乱搞，你一个学徒懂什么染发？” “哎？”叶知书奇怪道，“不是您说我给顾客把颜色调错了吗？总得弥补一下我犯的错误吧。” 说完，他不在意杰克老师的反应，径直走进洗头区。 把顾客的头染错色，是常有的事，毕竟现场调色，很难做到完美还原图片上的颜色，叶知书之前偷学过其他理发师是怎么处理发色染错的事件，他网上找的免费网课也有过详细介绍，虽然到目前为止所有的实操都是帮张帅染头发，他此刻的心态却颇为沉着冷静。 他把女生的头发打湿，用去色洗发水和温水反复冲洗后，粉色的水顺着出水口流走，再用绿色染发膏调配到护发素里，敷了五分钟，原本荧光粉的饱和度降低，瞬间显得顺眼许多。 其实杰克老师这次配色不算完全翻车，去掉荧光的感觉，就和图片上大差不差了，只是他不但不给到一个道歉的态度，也不提出解决方式，只是一味地说服女生接受这个发色，叶知书听了两三句，就知道杰克老师的解决方式不行，顾客只会越来越生气。 人其实是很难被说服的，当问题出现的时候，不能说服别人这个问题不存在，而是要提出解决方案，理发行业其实就是服务业，虽然只在店里干了半年，叶知书已经深谙此道。 洗完头发后，叶知书把女生的头发吹干，灰调的粉色出挑却显得很搭，虽然女生还没有开口，但是从她频繁左右扭头照镜子的动作，叶知书知道，她应该是满意的。 女生走到前台结账，刚刚敷护发素的间隙叶知书已经让李宇哲给店长发了消息，说明了事情的前因后果，问店长如果事情顺利解决，能不能给女生打个七折，店长那头很快回复：没问题，打七折，再送一瓶去黄洗发水。 叶知书把装了洗发水的袋子双手递给女生：“今天真的非常不好意思，我们给您打七折并赠送您一瓶去黄洗发水，去黄洗发水可以让浅色发系保持理想色调的时间延长两到三倍，您可以拿回去试试效果。” “谢谢。”女生接过袋子，想了想又补充道，“其实最后的效果我还是比较满意的。” 叶知书：“方便的话，可以加一下我的微信，有问题可以随时联系我。” 女生几乎瞬间就同意了，两人加上微信，女生离开店里，过了一会儿，叶知书收到女生发来的微信：其实你才是高级理发师吧？！我付的染发钱，你应该拿大头，至于那个杰克老师，他应该赔我钱！！ 叶知书读完消息，有些失笑，正考虑怎么回复，一抬头，杰克老师阴恻恻地盯着他：“小叶，你过来一下。” 第13章 第 13 章 叶知书站在杰克老师面前，杰克老师把他带到储物间，储物间空间狭小，冷烫药水的氨味、毛巾上的消毒水味和隐约残留的发胶甜香溢满鼻腔。 不好的回忆涌上心头。 如果要形容，应该是初中毕业的暑假去镇上的饭店打工，从上午十点站到晚上十点的疲惫感，被年长的师傅训斥时的无措感。 店长夸奖他很会察言观色，对顾客的需求把握精准。但没有人天生就会察言观色，就像此刻，杰克老师不悦的情绪已经摆在了脸上，只有他们两人在的空间内，那种熟悉的无助感又出现了，但好在叶知书已经习惯了这种无助感。 “杰克老师，您找我有事吗？十分钟后有个顾客约了我洗头。” 杰克老师的眼神冷飕飕：“你现在也是长本事了，培训的时候没有教过你吗？理发师学徒只配去洗头，谁给你的权利去帮顾客染头？” “那您开除我吧。”叶知书冷不丁道。 杰克老师被这话一堵：“你说什么？” 叶知书重复：“那您和店长说吧，我这个事做得不对，直接开除我吧，我收拾行李回乡下。” 杰克老师原本打算对叶知书阴阳怪气贬低一通，再让他去清理染发工具，盘点染发膏库存并手抄色号对照表小施惩戒，结果叶知书完全不按常理出牌，他脑子转得慢一点，还没想好应对的招式。 这头，叶知书往店里望了一眼：“洗头的客人来了，我先出去了。” 说完，叶知书就离开了储物间。 坐在等候区，陆定曦刚刚坐下没一会儿，李宇哲给他倒了一杯茶：“陆老板，我们史蒂夫老师马上就来。” 陆定曦正掏出手机，就见叶知书朝这头走过来，面无表情，走出了几分气势汹汹的味道。 叶知书确实很生气，他生气时脑子容易短路，口干舌燥，直接端起陆定曦面前热气腾腾的茶水一饮而尽，茶水太烫了，烫得他“嘶嘶”呲牙。 陆定曦放下手机，目光从叶知书握着茶杯修长的手指，到他被烫得有些发红的嘴唇，微微挑眉，并未对叶知书喝了自己的茶水发表意见。 叶知书把空茶杯往桌上一放，他的情绪去得也快，恢复常态：“陆老板，下午好，我们直接去洗头？” 陆定曦点点头，跟着他走进洗头区，洗头区没有人，陆定曦挑挑拣拣，选了个最角落的位置躺下。 叶知书摸着他的头发，当代打工人的显著特点就是头发少，但是陆定曦的头发却很浓密，叶知书猜测他应该是经常熬夜加班的那类人，但是基因好，从身材到外形，再到头发的浓密度都很出色。 “头发好像长了点。”叶知书自言自语。 叶知书没指望陆定曦搭话，但是陆定曦听见了，便应了一句：“那等会儿也剪一下头发。” 叶知书脑子里的话术自动启动：“那您是需要我们的助理理发师、初级理发师、中级理发师还是高级理发师，或者是技术总监来为您设计呢？”一口气说完，叶知书都嗓子眼发干。 陆定曦听着这些乱七八糟的称谓直皱眉：“你是什么理发师？” “我吗？”叶知书道，“我是理发师学徒。” 陆定曦沉默一阵：“我要你来剪。” “可是我们店里学徒是……” ——是不够格去剪头发的。 话说到一半，叶知书自己顿住了，他心想，管他的，杰克老师还说他不配给顾客染头，他不也染了？他给张帅剪过那么多次头，每次剪完，张帅就对着镜子摸下巴，陶醉得仿佛自己是桐林市吴彦祖，再想想之前练习剪发、卷发和染发，用过的假发头模堆起来都有一座小山了。 “——是完全没问题的！”叶知书询问即将成为自己首位上手剪发的顾客，“您对发型有什么要求吗？” 陆定曦并没有什么要求：“剪短一点就可以。” 于是叶知书帮陆定曦包好头发，坐到理发区，叶知书掏出剪刀三件套，平剪，牙剪和滑剪三件套在手中闪着寒光。 见到他掏出剪刀的时候，杰克老师就觉着不对劲了，他快步走过来，像是抓住了叶知书的错处，赶紧责难：“你拿剪刀干什么？理发师的剪刀，学徒不要乱碰。” 说完，他半弯着腰，对陆定曦建议：“顾客您看，您在我们店里可以选择助理理发师、初级理发师、中级理发师——” 陆定曦不想再把这段广告词似的一模一样的销售话术再听一半，他微微扬了扬下巴，点向叶知书：“我想让他帮我剪，有问题吗？” 陆定曦在公司里不是一言堂，但是决策者的角色当久了，讲话不自觉就带上了些不容置疑的味道。 “……他刚来没多久，还是个新手。”杰克老师搓着手解释，“要是给您剪毁了，可没人担得起这个责任，我们店里有很多理发师都是经验丰富的老师，要不您还是？” 陆定曦：“我指定他给我剪，要是剪毁了，自然是我的责任，况且——” 陆定曦停顿一下，他本不想把这句话说出来：“我觉得他洗头洗得很好，剪发应该也不错。” 本来店里的生活就一成不变，今天好不容易有了一门官司，所有的店员，包括店里的顾客都有意无意地关注着这里，连吹风机的档位都调成了最低档，帮顾客吹头发的学徒在走神，被吹头发的顾客脑袋向后扭了四十五度，也是全身心都投入到了围观八卦中。 因此当陆定曦说出这句话时，店里的人齐齐发出一声“哦”的感叹。 李宇哲用胳膊肘捅捅李弋戈：“我是误入了什么偶像剧现场吗？” 李弋戈皱眉：“什么偶像剧？” “就是那个呀！”李宇哲绘声绘色地讲解起来：“恶毒男配欺负女主，女主我见犹怜，霸总及时赶到，霸气甩出黑卡，救女主于水深火热之中。” 李弋戈迅速捕捉到关键词：“欺负？”他立刻从前台的椅子上起身，把学徒服的白色袖子捋到上臂，露出的小臂显得精瘦且结实，说着就要朝叶知书的方向走过去。 “别别别，我开玩笑呢！”李宇哲赶紧拉住他，“场面已经够乱了，你可别再去凑热闹了。” 陆定曦这句话把杰克老师一噎，但说得叶知书热血沸腾，恨不得马上拿着剪刀为陆定曦剪出一个潮到爆炸的发型。 “杰克老师，那我准备剪头发了，您要不边上坐坐？”叶知书指了指边上的空位。 杰克老师没有再说什么，恨恨地盯了他一眼，直接走开了。 第14章 第 14 章 剪发不是简单把头发剪短就可以，要想让发型衬人而不是人被发型拖了后腿，是需要根据每个人的脸型、头型和发质进行设计的。 陆定曦的发型一看就是有专人设计打理，有干净的结构线和自然的过渡，叶知书对自己有自知之明。他要做的，就是根据陆定曦原来发型的层次，稍微剪短一点，完全不需要过度发挥什么。 叶知书剪头发的时候很专注，陆定曦作为剪头发的人，也不像大部分顾客一样在剪发时玩手机，他就透过镜子，默默看着叶知书剪发的动作，搞得叶知书莫名有了点压力，不得不在剪发和过程中不断确认陆定曦的意见。 “您看剪到这个长度可以吗？” “您发质比较硬，我帮您把后面打薄一点？这样夏天会凉快一点。” “两侧需不需要修剪一下层次呢？” …… 但是陆定曦简直是世界上最配合的顾客，因为无论叶知书问什么，他永远都是点头首肯：“可以。” 叶知书被这一句“可以”说得信心大增，剪完头发，他又仔仔细细帮陆定曦把头发吹干，取了少量摩丝挤在掌心双手搓匀，正要给头上抹上摩丝，抓出纹理感时，叶知书顿住，他感觉按照陆定曦的油性发质，可能明天他的头上就会有自然的纹理感了。 叶知书最后直接去洗了个手。 头发剪完，陆定曦也看不出满意不满意，他来到前台结账，因为第一次消费了剪发的项目，微信上弹出评价弹窗。 叶知书看着他，有点忐忑：“陆老板，您可以为我的理发服务点一个评价。” 一到五星，陆定曦手指划拉，直接点了个五星，本想直接提交评价，想了想，又再添加了一句文字评价。 匿名用户评价：很好。[五星] 陆定曦给五星评价的动作很明显，叶知书眼睛瞥到，嘴角弯起，笑眯眯把陆定曦送出了店里。 叶知书：“欢迎您下次光临。” 陆定曦注视着他标准的营业式笑容，若有所思。 叶知书回到店里，李宇哲神出鬼没地冒出来：“你惨了，杰克老师现在肯定在疯狂给店长打小报告，你赶紧先发制人，给店长发一篇小作文过去。” 杰克老师坐在沙发上，两手捧着手机，正在疯狂打字，时不时抬头看叶知书一眼，冷哼一声。 叶知书倒是无所谓的样子：“随便他吧。” 李宇哲比他还要愤恨：“小人一个，别的店里，学徒干三个月就能转助理理发师了，来这里半年，啥也没学到，光去洗头了，他就是嫉妒你，打压你。” “他也不能拿我怎么样。”叶知书现在是光脚不怕穿鞋的心态，而且他不觉得杰克老师和店长关系有多好。 在店长眼中，哪个店员能给店里带来盈利，谁就是好员工。 果然，晚上的时候，店长来店里了，当时叶知书正在洗头区叠毛巾，店长把他叫到储物室。 “小叶呀。”店长一副语重心长的语气，“你来店里的表现，我是一直看在眼里的，踏实又勤恳，还能吃苦，干我们这一行的，学历没有手艺和口碑重要，只要你肯努力，成为高级理发师也要不了多久。今天下午的事情，我也了解清楚了，你处理得很恰当，是很值得表扬的。” 叶知书低着头：“谢谢店长夸奖。” “只是——”店长话音一转，“店里确实也有店里的规矩，学徒和理发师的工作内容不一样，没有达到理发师的职级，学徒是不能擅自帮顾客理发的，哪怕是顾客主动要求的，作为处罚，你就在群里乐捐一百元吧。” 这个处罚不算重，叶知书心里也有预期，但是一百元还是有些心疼，而且罚款就罚款，还搞出一个“乐捐”的名头。 叶知书：“好的店长。” “我看监控，你帮那位女顾客处理的染发，帮那位男顾客剪的短发，都很有水平，私下有自己练习过吧？”店长继续问。 叶知书点点头：“用假发头模练过一些。” 店长：“从学徒到助理理发师，光是自己练习肯定是不够的，你天天在店里忙活，也没时间学习。总部有一个培训的名额，就在附近的培训基地，培训一个月，你要是愿意的话，我就把你的名字报上去，后天直接去参加培训。” 叶知书愣了一下，下意识问：“培训费用是多少呢？” “两千元。”店长道，“是内部员工的优惠价格了，都是请店里经验丰富的老师来上课。” “我想去。”叶知书半秒都没有犹豫，立刻答应下来。 店长对他的上道非常满意：“那你回头直接把培训费转给我，我就把你的名字报给总部。晚点我把培训的时间地点发给你。” “店长，培训的时间是多久呢？” “早上九点到中午十二点，下午一点到晚上五点，周一休息。” 叶知书听到这个时间就知道自己没办法来上班了，但是他还不死心，问道：“那我周一能来上班吗？” 店长诧异：“你难得休息一天，上什么班？培训期间，就专心培训，店里人手够的，你不用担心上班的事情。” “我想来上班。”叶知书坚持，“店长，你给我排周一的班吧。” 店长想到当初老乡送叶知书来的时候，提过一嘴，说叶知书家庭条件很差，在乡下和奶奶相依为命，是个勤奋孝顺的孩子，让他帮忙多照顾一下。 学徒的工资主要看出勤天数和洗头的提成，如果一个月不上班，那叶知书这一个月基本什么收入都没有。 店里来的学徒，大多是初高中文凭的年轻人，爱耍懒、油嘴滑舌和吃不了苦是常态，很多学徒一个月都坚持不下来，招呼都不打一声直接跑路。 像叶知书这样长得好、性格机灵又特别能干的学徒，店长三四年都见不到一个，因此今天听到有培训名额时，他头一个就想到了叶知书。 店长点点头：“没问题，给你排周一的白班。” 叶知书赶紧道：“谢谢店长！” “借这个培训的机会，好好学一学。”店长拍拍叶知书的肩膀，没再多说什么，撩开帘子，离开了储物间。 剩下叶知书一个人留在储物间，看着手机里的余额二千三，开始发愁。他的卡里还有三千，是存给奶奶做手术的钱，他说什么也不愿意动，但是一旦付了这两千的培训费和一百的罚款，又没了工资收入。 他要怎么靠两百元度过一个月呢？ 第15章 第 15 章 陆定曦顶着新发型回到办公室后，他站在落地窗前，沉思片刻，而后直接给律师团队去了个电话，挂断电话前，他强调：“明晚之前，把合同拟出来。” 一通电话打完，他又找出了当初承包了金湖公寓的装修公司总包微信。 陆定曦：金湖的公寓有一间侧卧我想要重新装修一下。 AAA总包老顾：好的好的陆总，想要装修成什么风格？我这头给设计师说一下，让他好好参考一下。 陆定曦：参考一下理发店的洗头区。 AAA总包老顾：……陆总，我有点没领会到您的意思，要不咱们电话沟通一下？ 老顾一通电话打过来，三言两语，终于理解了陆定曦是真的想要把其中的一个房间改造成洗头区，而且陆定曦重点强调了安装的洗头床要够柔软，兼顾舒适度和洗头的便捷度。 老顾活了三十多年，干装修就干了十几年，他听过波西米亚风、法式复古风、新中式……甚至有人把自己家改造成一个巨大的猫爬架，但也是头一回听说要把家里改造成理发店的洗头区。 只能说有钱人的怪癖，他还是见得少了。 …… 叶知书网购了六十袋方便面，最便宜的那种，连调味料都没有，价格也非常美丽，一袋只要一元钱，赶上满减，他五十元轻松拿下六十袋方便面。 叶知书年轻，身体好，虽然泡面没什么营养，但是培训也只有一个月的时间，他只用吃一个月泡面，尽管没有调料包，但是他之前买了油盐酱醋，自己调一调味道，也不难吃。等熬过这段最艰难的时间，学到了技术，以后的日子也会好过起来。 培训一周六天，培训的地点也很远，叶知书必须要搭公交车往返，他每天早上出门前吃一袋泡面，上午培训完，中午肚子饿了，其他学员都搭伙去楼下的商场吃饭。有人喊他一起，他总是摇摇头说不饿，等学员都陆陆续续走光了，他就在培训中心免费的饮水机那里接点水填肚子。 如果肚子不太饿，就喝一瓶水；有时候肚子饿的咕咕叫，他就灌两大瓶水，水喝多了，肚子也恍惚有了种饱腹感，唯一的坏处就是总得跑厕所。但是等下午的课程结束，他就可以搭公交车回宿舍，再煮上一碗泡面，填饱肚子后入睡。 因为要上培训课，有很多客人找他预约洗头，他也只能先拒绝，陆定曦找了他两次。 大约是白天忙，陆定曦总是在晚上的时候找他。 陆老板：明天下午三点，预约洗头。 小叶：陆老板晚上好，不好意思，我明天不在店里，要不这样，我让店里的其他同事帮您洗头，不用您这边去讲，我直接和同事说，到时候您直接进店就可以。 陆老板：那算了。 小叶：那好吧，不好意思哦。 叶知书关上手机，屏幕的亮光熄灭，正准备入睡时，对面的床铺传来李弋戈的声音：“叶哥……” 在店里干了几天后，李弋戈学着其他新来学员的叫法，喊叶知书叫“叶哥”。 叶知书还以为他已经睡着了，没想到他脑袋缩在被窝里，冷不丁地出声。 叶知书“嗯”了一声，问：“怎么了？” 李弋戈：“你那个培训，怎么样呀？” 叶知书认真思考了一下：“每天的课程都很满，很充实……” 虽然课程满满当当，但是都是一些基础课程，大部分的内容叶知书都已经自学过，甚至可以熟练掌握了，上了这么些天，老师也始终没有介绍更深入的内容。他已经有点后悔，后悔没有把那两千的培训费攒下来，留着给奶奶做手术，就他目前的收入水平来看，八千的目标还是遥遥无期。 但是培训费已经交了，再怎么后悔也没用，他只能老老实实地上课。白天的课程太长，总上得让人昏昏欲睡，培训班大部分学员都是家里给交的钱，认真上课的人不多，谈恋爱的多，一周不到，班上就多了两对情侣。 有时候在课上听着这些情侣嘻嘻哈哈打闹的声音，叶知书觉得还挺提神的。 陆定曦第二次找叶知书预约，是在深夜，名副其实的深夜。 叶知书起得早，想要趁去培训课前的时间，修一修假发，上次他接单的反馈很不错，对方似乎是个小有名气的Coser，出图后有评论区问她假发是在哪里订的，她回复评论区：指路 [链接]，手工费五十，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 对方这一推荐，叶知书瞬间接到了很多单子，手机里的订单提示音响个不停，叶知书点开一看，已经有了十单待接单，他不明所以，只好先下架商品，等和下订单的卖家沟通了，才知道是第一单的单主推荐了他。 可是他实在是没有时间，只能和单主一一沟通，如果对方不着急的，他就慢慢做，如果着急的，只能劝对方先退单。 大约二次元是个神奇的群体，每位单主听到他漫长的工期，都大方表示，就是下个订单玩玩，看看他的手艺，让他不用着急，慢慢做。 叶知书早上六点爬起床，准备先粗略地给假发修建一下长度和轮廓，他掏出手机，想要参考一下人物的发型，微信里躺着陆定曦发来的，孤零零的一句话。 陆老板：今天预约洗头。 发送时间是凌晨三点，叶知书不由感叹钱难赚，怀疑陆老板又是加班到凌晨，铁打的人也熬不住呀。 小叶：陆老板，这么晚还没睡呀？ 小叶：不好意思，我今天也不在店里，但是我下周一是在的，约到下周一可以吗？ 叶知书回了消息，正要放下手机，陆定曦秒回的消息已经气势汹汹追杀了过来。 陆老板：你这么忙？ 陆老板：我等不了周一。 叶知书发了个惊讶的表情过去：陆老板，你还没睡呀？通宵对身体不好的，第二天也会没精神的。 陆老板：没通宵。 陆定曦其实在床上躺了四个小时，但是躺的时候，睡没睡着，就没人知道了。 小叶：实在不好意思，我最近都是周一的班，其他时候都不在店里~ 小叶：要不我还是帮您约一下其他同事吧？我同事的洗头技术也棒棒哒，您完全不用担心 消息发出去后，叶知书着急去打理假发，顺手给陆定曦开了个“消息免打扰”，就静下心去做事了。 陆老板：算了，不用其他人。 陆老板：就只能下周一？ 陆老板：今天才周二。 陆定曦等了一会儿，对面的叶知书没有再回复消息，他于是去咖啡机前做了一杯咖啡，苦涩的黑咖顺着喉管流进胃里，非常提神。他估摸着过了有差不多十分钟了，重新拿起手机。 叶知书没有回复任何消息。 盯着聊天界面，陆定曦面无表情地灌下了整杯咖啡。 习惯了当领导的人，也习惯了对面的人总是毕恭毕敬的秒回，虽然陆定曦不喜欢在公司里搞上下级那一套，但被晾在一旁十多分钟不搭理，对陆定曦而言，也是十分新奇的体验。 当天晚上十点，叶知书回复消息了。 小叶：实在不好意思，确实只能下周一呢 [合十] 事实证明，叶知书不是晾了他十多分钟，而是晾了他整整十七个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