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迫养了只万年大妖后》
1. 第 1 章
鼻尖再度传来腥臭气息,江荷已经熟练分辨出那是动物腐烂尸体与干涸血液混杂的味道。
正在捯饬柴火的她咬咬牙,抬脚三步并作两步冲到门口拉开吱吱作响的木门,怒瞪门口数不清第几次出现的烂尸体。
已被开肠破肚生了蛆虫的野猪大剌剌的映在江荷眼中,映的她身体有些抖,已然是气急了眼。
她眼中不受控制蕴出水珠又立刻逼回,哪怕尽量不让自己感到害怕,却也忍不住想:这次的东西好生厉害,竟能弄这些个脏东西送到家门前,若是被太初门的大人们知晓自己被缠上了,岂非要捉了自己去挫骨扬灰?
江荷不敢有犹豫,当即拖着烂猪出门,她要毁尸灭迹!
她的房子小小,出了土坯房就是篱笆小院儿,再拖着猪走个五六米又出了篱笆门,顺着门口小路进了山。
所幸她就住在山脚下,继承了“守山人”父亲的房子,周围大部分时间下都是空无一人,不必担心撞到附近的村民暴露自己。
在没有开辟出小路的枝草土地上,有一排草已经扁平,仿佛已经开出了一条小道儿,江荷就顺着自己这半月走过七八次的路,拖着猪继续往前,深入大山。
拖行约一个多时辰后,江荷拖着那一路掉蛆的猪从杂草小路到了一片丛林再到深山边缘处的一个大坑前,彼时坑里传来一股刺激的味道,呛与淡臭交杂,顶的人都有些睁不开眼。
江荷将烂猪置在大坑边缘,挪身站在另一侧抬手搭上猪的躯体,开始弓起身体顶着劲儿把猪往坑里推。
她咬着牙,不知不觉间头上出了一层冰冷的汗,身上开始一阵一阵麻酥酥的感觉,江荷十分不适,但此刻只想解决这头可能令她活不安生的猪,她仍旧顶着牛劲儿推猪。
还是推不动。
她收回手,立立身体大喘粗气,这才看到猪的另一边是那个东西一直在拦着她捉弄她,让她白费力气。
欺人太甚!
江荷怒瞪,她生气,可很快心底里又打怵,过了一会儿后她又委屈的抿抿嘴,沉默着低头俯身推猪。
这回猪被推进了大坑,江荷将早前附近收拾好的柴火丢进坑,再找把干草用火折子引燃,丢入大坑引火烧猪。
猪臭的很,火一烧味道更是大,呛的江荷脑子直迷糊,心里恨意滔滔翻滚不绝。
凭什么自己要遭这个罪,没爹没娘没人疼活着已是不易,那些脏东西还偏要逮着自己一个人可劲儿欺负。
恨归恨,难受归难受,但活儿还是得做。
趁着毁尸灭迹的功夫,江荷又要去砍伐新的柴做准备。
她也不确定那可恶的东西明日是否还会再上演一出同样的戏码来吓唬自己,东西还是要早早做好准备的,有备无患。
江荷生的力气大,砍柴刀三两下便斩下一根枝子,她伸手拖柴,却又遇到了一股阻力,那东西正握着柴的另一侧同她作对。
江荷的身形不受控制的抖抖,稍作回神后立刻放下柴,接着去砍新柴。
她想:再坚持几天就好,那东西总会走的,自己没什么值得他图的,从前不都是熬过几天便好了吗?
“你为何不与我搭话?”那东西觉得江荷无趣又有趣,飘到她脸前贴脸吐凉气,“你得问问我为何而来。”
江荷忍者恶心与恶寒,她当做什么都没看到。
猪已被毁尸灭迹,柴也已砍好,江荷留一部分在这儿,一部分柴带回自己的小屋自用。
天已见黑,江荷摸到了较为安全的大路下山,那东西一会儿出现一会儿消失,一阵一阵的吓她。
反复多次后,江荷迫使自己定住心神,想着被这种东西缠上本就身子易不适,当是要稳住心身切不可受惊雪上加霜,她须得好好活命。
天彻底黑时,江荷用火折子引燃临时制作的火把,照明脚下的路,以疾速下山回家,与她而言黑夜在外如身临险境,一旦有何意外她全然无承担代价。
可……
周围忽然阵阵冷风吹来,一股穿透骨头的凉感刺入江荷的身躯,引她浑身冷飕飕麻酥酥的,瞬间她的双腿沉重诸多,迈动几步如灌铅前行。
爹了个西皮!中招了!
江荷牙齿磨蹭的吱嘎吱嘎响,她恨死了!
手中火把灯影绰绰,火忽大忽小光忽明忽暗,飘忽之中一张破裂灰白的脸映在一旁,脑袋与身体连接处的脖子裂开一半,晃悠晃悠的挂着脑袋不至于掉落在地。
江荷大脑空空,双目之中瞬间灵光暗淡,呼吸沉重费力许多,人早已没精打采,本该光彩夺目的少女娇嫩的脸庞多了沉气。
江荷这一瞬心中明了,自己又被这只困在山上的亡魂缠住了,这已是第四次。
她此刻脑子乱糟糟的,顾不得憎恶那东西迫使她上了山,故此才天黑遇亡魂被痴缠,只想卯足力气快快回家缩起来,生怕有闪失丢命。
因为明祥帝自登基至此三十五载,创立太初门致力打击一切玄通事件,禁止百姓大张旗鼓丧葬、摆供烧纸,禁止道士灵婆等类似人士在民间活动,禁止一切能通灵人士存在,见鬼捉鬼,见异人捉人,无一例外。
无人知晓明祥帝此番举动究竟为何,只知其这些年对此事打击的程度近乎扭曲,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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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孙妄近几年接手太初门后,“活阎王”及“入太初门等于下地狱”、“一经捉到挫骨扬灰”一说法更是暗地流传甚广。
这里距离皇城较近,故此有人身亡亦不丧葬,如因无丧葬有亡魂冒出,太初门一经发现会直接捉走,一了百了,但是太初门不会收到别人的投案举报捉魂一事,因为能发现自己被亡魂痴缠的人也属于太初门的特殊对象,也被带走了。
故此,自小能见特殊灵体的江荷为活下去,只能将自己装作是平常人,她要好好活着,她那早亡的阿爹说过:“一定要藏好,一定要活下去。”
江荷听话,她牢记于心。
脑子里乱糟糟的闪过这种种,江荷的心不受控制的慌,心跳扑通扑通的加速,连呼吸也噎的慌。
她拼力疾行,想快快回家躺着熬过这悲催的几日,那只亡魂也一只随着江荷的脚步下山,吸着她身上的阳气滋养自己。
恍恍惚惚终于到达,她穿过篱笆小院儿进了一间隔两间的里屋,爬上炕泄了一口气躺下,任自己迷迷糊糊的沉在炕上。
睁眼迷糊之间,她还能看到那只亡魂贴在她的身侧吸她的阳气。
这人是三年前从后山上摔下来惨死的,打那后他的亡魂一直停留在山中,没有人祭祀使它“饿”的紧,故此见到活人才会痴缠吸几口阳气慰藉滋养灵体,江荷遇到他这几次都被吸的够呛,她本就娇弱一些,遇到这种事儿堪比去了半条命。
不多会儿江荷又起了高热,人也烧的直哆嗦。
总而言之,她很不好。
江荷心中有恨又有怨气,她觉得明祥帝打击这些坏东西打击的好,毕竟这些灵体缠的人身体破败,让人神识不清,更甚有人因邪祟生了贪嗔痴,闹的各种不安生。
就是明祥帝打击的有点太过头了,让她求助无门,怕自己也被捉了去,只能暗求太初门什么时候能巡逻到此处,好好清扫清扫,省得自己再度中招。
想着想着,江荷又开始恨起了最近半月出现的那东西,如果不是他!自己何来这一通罪!
想着,面前突然一凉,身上的怪异感渐渐消散,她的体温骤降,似乎是退了烧,身子也不似先前般发沉,终于清明通畅了。
这次的亡魂走的这么快吗?
江荷疑惑,也迷面前的凉感从何而来,缓缓睁眼后,她惊得说不出话。
只见那跟了她半月的东西正掐着那坠山亡魂的脖子,像把玩一只小鸡崽一样逗弄。
他明亮的眸子盯着江荷,蕴着一丝笑意:“江荷,我们做个交易,我让你永远不受亡魂侵扰,你帮我一个忙,如何?”
2. 第 2 章
江荷听鹿尘讲了诸多,她这才知道原来这世界上不止人死为鬼,有的妖死了也会像鬼一样灵魂游荡在世间,只是不叫“鬼”罢了,是像鹿尘一样的妖灵。
江荷看向这只鹿妖灵的眼神已经没有最开始的警惕、憎恨、愤怒、与打怵了,取而代之的是同情和怜悯,她觉得鹿尘好可怜,他被人生吞活剥,死无全尸,故此无法安息,只能孤寂的游离飘荡在世间。
“江荷,帮帮我,可以吗?”
她闻声回神,目光又落到鹿尘身上,他铺在月光影下,身体微微发透,微褐的头发有些凌乱的散下,与脸上的伤相合映射出他真的死的很惨,映的那一双如一汪泉水般清澈灵动的眼睛格外可怜兮兮。
江荷想:鹿尘出现半月以来并未给自己带来任何不适,不像其他灵体一样近乎每一次靠近都近乎要了自己半条命,他一直想与自己搭话求助,只是自己对灵体有偏见故此才无视憎恶,那一头头生蛆的烂猪也只是鹿尘引起自己关注的无奈之举。
他看起来真的很可怜,看起来真的不坏。
“等我肉身齐全,我会有足够的能力渡身与你,让你从此康健强盛,再不必因这些东西生病困顿,你安好后,我便安息归去。”
“那你不能再丢生了蛆的烂尸体到我家门口。”说到这儿,江荷气的腮帮子鼓鼓,眼神飘过鹿尘一眼再坚定的盯住对方。
“是我不对,我不晓得与人往来的事,我再也不会那样做了。”鹿尘的一双鹿眼满是诚恳。
早知江荷最恐惧的是沾染灵体自身受损痛苦,他早就用这一招了,何故费劲威胁。
“那好,那我可以原谅你。”
“我怎样帮你找全肉身?”
江荷回忆起之前碰到的所有的灵体,即便是它们有让人困苦的能力,可他们看起来也并不好受,总是阴沉沉的,鹿尘想要安息或许也是因为日日都觉得煎熬痛苦。
当然,快点帮鹿尘找全肉身,自己就可以彻底解脱了,可以完成阿爹的夙愿——好好的、平平安安的活着。
鹿尘与她对视,看着她由内而外的简单真诚,他沉默一瞬,音调降了几分才张口:“踏遍九州大陆,定位寻踪。”
“啊?我带着你到处乱跑?”单纯的大眼睛里瞬间被惊恐充斥,“那岂不是很容易被太初门的大人们抓到!我会被挫骨扬灰的!”
“你不是人,你可能不知其中利害,总之就是出去危险,你我都会完蛋!”
江荷觉得她还不如自己一辈子守在这小破屋中更为平安,躲一辈子忍一辈子,一下子就过去了。
人们常说若被太初门捉去,比凌迟还更让人煎熬,最后人死了还要被烧成灰扬了,永不安宁。
她不想这样。
“不会的。”鹿尘靠她近些,“我会教你隐藏之法,没有人会发现你我。”
江荷的反抗化作犹豫:“能吗?”
“这一路,不管你遇到怎样的灵体,我亦可以为你抵挡,可保你平安顺遂。”
“那好吧,那也行。”江荷绞绞手指,语气又故作发狠,“如果我被发现了,你也没有好果子吃,咱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真遇到事儿我天生神力我能跑,你是不能安息的灵体你跑不了的!”
“好,我知晓了。”鹿尘笑笑,他这次是真被逗笑了。
“明日我们出发去一趟皇城郊外,我生前在那儿放置过一本修习符咒阵法的书籍,你同我一起去取。”
“放心,你不会有事。”说罢,那只被把玩到令人忽略其存在的亡魂又被鹿尘提溜起来,一个碾压彻底消失。
这一夜,江荷睡的一点儿也不踏实,安稳与忐忑并存折磨她,没有亡魂的侵扰,也知晓暂时不会有亡魂突袭上门的麻烦,令她心里稍稍放松的熟睡,却又很快惊醒。
因为她一想到自己脑袋一热答应了什么,即将面临怎样的压力便又睡不着了,却又实在是贪恋那梦寐以求的交易条件。
折腾整夜也总算熬过去了,鹿尘等她睡醒不久后便闪现在她面前,只等出发。
“这里离皇城不远,搭牛车大半日便能到,放置书籍的地方是我在人间置的院子,你可以在里面歇脚住宿学习,那里亦有银钱可供你使用。”
言外之意:别为了省钱徒步前往皇城。
鹿尘没有那么多耐心等那么久,他全族的血海深仇也等不起。
“哦,好。”江荷慢吞吞的下车,目光在她的小破房子里瞟来瞟去,先去炕角的一个破罐子里掏了几文钱,再去土灶底下摸了几文,再去……
最后她又回到了炕上,掏出了一个小小的盒子装进包袱,收拾好的包袱被往身上一甩一背,摸上一个先前烙好的饼子。
江荷说:“鹿尘,我们出发。”
话落,硬邦邦的糙饼子塞进嘴巴,被她狠狠的咬了一口硬硬咀嚼。
鹿尘随她身后,隔着几米远,看着她坐上了牛车,飘着跟随前往皇城。
太阳开始下落之际,江荷随着鹿尘的指引到达他的庄子。
不知这里空荡多少年,庄子没有经过维护的门颜色有些暗淡,推开时还扯动蛛网破裂,尘灰顺着门上边框抖落,惹的人有些呛。
这栋房子不小,穿进门迎面是生了杂草的院子,江荷拨着杂草好生小心的走才摸得着路,再是进门,再是打开书房的暗格开关,一本羊皮做封面的书籍呈现出来。
“是这本书吗?”江荷摸摸书的封皮,反反复复看着表面,松了一口提心吊胆赶路的气。
“是。”鹿尘指向书,“你打开书,第一页面便是隐藏符咒,你可以学习。”
“然后呢?”江荷打开第一页,里面画着她完全看不懂的东西,“我怎么学习?”
她摸摸书,暗想:幸好书放在暗格之中,不至于有灰尘,不然自己要被灰尘淹没了。
“你学着画。”
“我学着画?我能学着画?”江荷费解,做了个拿笔的姿势,“就这么照着画?”
虽说当今朝代禁止一切玄通,但江荷也知晓操弄这种玄叨叨的事儿可不是照着画就那么简单,不得用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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力量?或者使用什么道具吗?
“你住在这儿慢慢学,这房子里有朱砂有毛笔,你可以慢慢练,练久了你便会了。”
“都是从学会画符的样子开始的。”
“我……好……”江荷总觉别扭,但也说不明白。
鹿尘说的对,学这个东西看起来似乎也确实是只能从照着练习画开始。
江荷打量一周,诈想到什么,惊惊的问:“鹿尘!这儿有多久没住人了!”
住这儿,那得打扫到什么时候?
若是荒芜太久的院子很容易招惹亡魂的,要是……要是……不过鹿尘在这儿亡魂应当也无法伤害自己,可……可……
鹿尘难得表情不似先前一般平和亲近人,他的鹿眼微动,声音略硬说道:“三十余年。”
江荷:“……”
三十余年……嗯……
“好吧。”
她也没什么好说的,自己选择的权利似乎并不太多,拿着人家的银钱去别处吃和住也不合适,留着这儿的话鹿尘应当也不会坐视不理让亡魂侵扰自己,反正……算了,不说了。
江荷暂且只收拾了一间书房,这儿亦有床榻可以睡,还可睡前伏桌认真学习,她觉得甚好,就是可惜书房没有炉灶,不若还可帘子一隔,分出寝室、灶房、书房,一分三间比她原本的小屋还大呢。
今日她先将就着继续吃着饼子,明日再去置办吃的与用的,鹿尘已同她讲了庄子里的银钱藏在何处,那一堆令江荷目瞪口呆的几箱金银财宝足够她吃喝八辈子了,她大可以十分安心的在此处学的天荒地老。
江荷整顿完已是深夜,她窝在擦干净的书桌前,研磨蘸墨照着书中的“隐藏符”学着画轮廓,预备练习熟悉着笔画顺序,后再用朱砂实战。
她是个机灵的,几遍描绘下来便在形状上大差不差了,接下来便是记忆顺序,再学着凝聚心神。
“你学的很快。”
“或许日后你也可以和一些符修大能一般空手绘符,亦具强力。”鹿尘觉得不愧是江荷,她果然很厉害。
“算了吧。”江荷撇嘴,“我不想挫骨扬灰。”
这只是赶鸭子上架,临阵磨枪而已。
“我还不至于那么想不开。”
“……”
嘟囔之时,江荷的手也没停着,画了一遍又一遍,直到体力消耗竭尽,困倦至极之际,伴着一句“阿爹,我会好好活着。”伏案入梦。
梦里,江荷又见到了阿爹。
那时她三岁,被亡魂缠的久病卧床,整个人一片死气毫无精神,她在床上迷糊之际,看着阿爹翻着一本羊皮书,致力找救她的方法。
阿爹说:“小荷,坚持住,爹爹肯定能找到办法救你。”
“小荷,你好好活着,你一定会平平安安长命百岁。”
三岁的江荷蛄蛹着没劲儿的身体爬到爹爹身前,小胳膊抱了抱他,喃喃一句:“阿爹。”
睡着睡着,江荷又哼出一句梦话:“阿爹,我很快可以平安的活着了。”
3. 第 3 章
大抵是休息一夜有所用处,江荷的体力和精神都恢复许多,一大早再拿起笔勾画隐藏符时,已然与昨夜的疲惫沉重状态不同,一切自然流畅,仿佛那隐藏符已是她掌握完全的技能。
她先用普通的笔墨纸砚进行绘画,熟悉记忆隐藏符的笔画顺序,后来鹿尘鼓舞:“试试用符笔朱砂进行绘画,许是能一次成功。”
江荷闻言未抬头看鹿尘,她快速将眼前的东西整齐的挪到一旁,将黄色的符纸、符笔、朱砂摆放好,后深呼吸一口气,提符笔蘸朱砂液绘制隐藏符。
她凝神静气,双目专注于眼前,明明前一日还是胆胆小小无措的她,此刻却沉稳敦实,如山一般深厚可靠。
江荷一气呵成,一笔到底。
她画隐藏符顺利的不像话。
好生离谱。
鹿尘心想,知晓她是个厉害的,却也没想到这两把刷子厉害到如此。
“这是成了吗?”江荷定眼看着那张成品符文有一会儿了,“我对照过书上的符文模样,我与之画的一般无二。”
她顿顿,手指在那张隐藏符上轻轻摸搓,声音小几分念叨:“我……是我的错觉吗?摸上这张符文时,总觉指尖酥酥麻麻,仿佛有缕清透的凉风顺着指尖钻入。”
“我们来试试。”鹿尘往前靠一步到她身边,他微透的胳膊与江荷的胳膊交错在一起,“你将这张符文甩到我的身上,心中意念所想符文起效。”
江荷照做。
指尖捻起符文,凝聚心神致力所想隐藏符文起效,隐藏鹿尘的气息身影,符文顺着指尖摔出到鹿尘身上。
刹那间一阵火苗窜起,符文瞬间烧透消失,剩下一堆火星在空中炸过又消散,如小烟花绽放。
“这么神奇哇……”江荷第一次见这奇妙之时,不由得目瞪口呆,心中亦为自己骄傲,躲藏小半生苟活着的自己竟能干出这么一阵动静。
“你真厉害。”鹿尘抬手,“宽厚”的大掌不由得朝着那颗小脑袋探过去,手掌穿透江荷的躯体时,他的手臂接着往前挪动,动作顺滑又自然的指向门口,“我们去皇城中心的街市走走,买些吃喝用品。”
“我们?”江荷心里噼里啪啦的小烟花灭了,脸也垮动,伸出手指不可置信的在她和鹿尘之间指动,“你和我?去皇城的街市?”
“有隐藏符。”
又拉扯几个来回,江荷硬着头皮拿了锭银子和一袋碎银子铜板出了庄子的大门。
她还是小心翼翼的,出门后一直缩着身体,眼珠子嘀哩咕噜瞄着前后左右,身体不受控的弓缩,手一直紧张的攥在一起,再配上她那一身灰溜溜的破麻衣,她简直就是一个初出茅庐的小贼。
他们从偏僻之地到热闹之区,遇到的人也越来越多,江荷模样虽“鬼鬼祟祟”,但注意她的人并不多,观察过后江荷发现亦无人发现自己身旁的鹿尘,也没有其他怪异事件敲警钟,她这便又放松下来。
鹿尘似乎对皇城很是熟悉,一路都是他引着江荷买东买西,先是买了辆小驴车,又买了一堆生活日用所需及吃食,最后他又引着人来了成衣铺子前。
“墙上挂着的那条明黄色和紫色的罗裙、柜子上铺着的绿色纱裙、粉色流仙裙,你问问掌柜能否改成合适你的尺寸。”鹿尘打量一圈,选了适合江荷的衣服。
江荷轻咬牙,她顺着鹿尘的视线看过那几条裙子,五颜六色像只大公鸡,她觉得鹿尘眼光有些许问题,想驳几句却因不敢“自言自语”,怕人觉得像病,故此忍了又忍并未开口,而是……
“老板,青色或灰色的成衣可有适合我的?”
两刻钟后,江荷笑嘻嘻的收好自己要的三身衣服、收着找零的钱带着耷拉一张脸的鹿尘走出成衣铺子。
她把衣服放在小驴车上,收拾收拾赶着驴车准备下一站。
江荷东张西望,人亦不似刚入城时拘泥,多了丝朝气与精神气儿,她避开人群小声问:“卖吃食的零嘴小摊儿在哪里?我想喝碗馄饨或面条,再不济包子也行。”
“不知道。”鹿尘还是拉着一张脸。
“哦。”
“这位婶婶,哪儿有卖馄饨的地儿啊。”
“谢谢婶婶。”
“……”
江荷顺着那位婶子指的路,到了卖馄饨的摊子,锅子还烧着火,热腾腾的雾气飘散出来,馄饨老板搅动里面皮薄馅大的馄饨,溢出面的麦香与肉的咸香,惹得江荷肚子咕噜咕噜直打鼓。
她豪放道:“老板!我要最大碗儿!”
“诚惠二十文。”
江荷一边掏铜板,一边心里感叹皇城的物价当真是贵,顺便“感谢”一下富有的鹿尘,感谢他有这么殷实的家底,可以让自己吃得起这么贵的馄饨做“劳务餐”。
“……”
“江荷,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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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鹿尘慧智人心,他能读懂。
“谢谢老板!”江荷的馄饨上了,碗比她的脸还要大上一圈儿,大个儿馄饨堆在里面,鲜肉映出的粉色与上方飘浮的葱花香菜相得益彰,勾的江荷肚里馋虫直打鼓。
“谢谢!”
“你这丫头,还怪客气的来!”馄饨老板有些不好意思,却也干劲儿更足十分。
“我不同你这黄毛小丫头计较。”鹿尘算是收下这句“谢谢”。
罢了,她只是躲在山脚闷了十六年、不谙世事的小丫头,一只万年大妖何必跟一个凡人计较?
江荷吃的很入迷,调羹舀起大粒的馄饨匆匆吹几口便塞入嘴,烫的她用舌头拨来拨去再吞下。
自阿爹走后,她已经十三年没吃过这种好东西了,她是在山脚下摸爬滚打的野孩子。
“慢点,没人抢。”如果不是他握不住,他想夺调羹,他怕江荷烫死耽误找他的鹿头、鹿心、鹿骨、鹿……
江荷的动作当真停住了,她顿一瞬,神色突得认真不少,仿佛在思考辨别什么,她迟疑的放下调羹,看看桌上因震动而泛起波纹的馄饨汤。
马蹄声轰轰,啼踏啼踏的声音规律又整齐,接着人们的碎语传出:“是太初门的大人们执行任务回来了。”
馄饨摊的老板跟别人搭话说:“公孙大人亲自出手,想来这次事件闹的一定不小!”
“公孙大人手段了得,任何玄通之士都逃不过他的法眼,有公孙大人,看那些乌七八糟的东西哪里逃!”
江荷突觉哽的慌,她僵硬扭头,问:“公孙?大人?太初门的?掌首?”
“对,正是雷厉风行!手段毒辣!令一切玄通者、魂灵挫骨扬灰的公孙大人!”
江荷听过公孙妄的名头,毒的很,尤其是对自己这种体质的人、且还带着只鹿妖灵的人,手段极其恐怖——生不如死,死不如魂飞魄散。
江荷浑身发硬,她觉得头皮都要麻的与脑袋断裂了,她紧张恐怖的想跑,却又无法控制身体起身,她吓得没力气了。
她想怪自己为什么要吃馄饨,又想怪自己为什么脑热答应了鹿尘的交易,但是她脑袋空白想不出来。
马蹄声突然停下,她眼角的余光瞥见那红棕色的马腿,一侧垂着玄色鎏金花纹的袍子,磕着细密花纹的剑鞘压在袍子一侧。
公孙妄就在江荷身侧停下了。
4. 第 4 章
“她看不见你,别怕,江荷。”
鹿尘俯身在江荷耳侧轻语,但她听不进去,她的害怕、紧张在面上勾画的太清楚。
“她的本事比不得我。”
“亦比不得你的隐藏符。”
江荷听不进去,鹿尘言语作罢,挺直身静看这只受惊的獾,目光偶而落于一侧那骑在马上、睥睨“獾”的那位令人闻风丧胆的公孙大人。
“你非皇城人?何时来的。”公孙妄的问话像冰凌射在江荷身上。
她觉得太初门的公孙大人真厉害,一眼就能看出自己不对劲,亦非皇城人。
江荷仍旧害怕和紧张,她被那双凤眼射出来的审视的目光盯得浑身发毛,简直就是被绑在架子上凌迟。
“回大人。”
江荷尽量控制自己的声音不发抖,她始终坐在馄饨摊的小凳子上,昂起头直视公孙妄。
“我昨日来的皇城,今天出来置办些过日子的吃穿用度。”
“定居皇城?”
“我住在皇城边上,离这儿不算近。”
“谋生?”
江荷点头。
为了活命,也叫谋生。
公孙妄转头直视前方,勒了勒马绳,胯*下的骏马抬抬蹄子向前,后方的队伍跟着继续出动,奔向太初门。
江荷的脑袋还是空白,但整个人没那么紧张了,身上似乎在公孙妄走的那一瞬间泄了一身汗,黏糊糊的,头发丝都贴到额角了。
“鹿尘,我快吓死了。”江荷蚊子声哼哼,“差点以为要死了。”
“下次信我。”
信他?
江荷眼中闪过迷茫。
什么?信什么?他说什么了吗?
“江荷。”
“嗯?”
“吃你的吧。”
“哦哦。”
江荷捧起碗咕嘟咕嘟喝了几大口馄饨汤,又单手端碗一手拿勺连吞几颗馄饨。
馄饨老板握着长勺靠近:“孩子,添点儿热乎的。”
江荷抬头,老板慈爱的笑着,长勺里带着七八颗刚煮好的热馄饨,还余着一些汤。
她稍稍迟疑,缓缓递碗。
馄饨老板倒入热馄饨,又再盛了一大勺热乎乎的鸡汤:“孩子,吓着了吧。”
“公孙大人记忆力超群过目不忘,京城有多少人,分别长什么样子他都记得一清二楚,故此路上碰见什么新人他都辨的出来。”
“公孙大人在太初门做事,本就是要小心行事,故此平日里严肃认真些。”
“孩子别怕。”
“谢谢老伯,我省得了。”
江荷吃碗馄饨肚子里热乎乎的,饱饱的,她推着装着齐全东西的小车走了。
她一路不紧不慢,脑子里飘飘忽忽,想着自己绘画出来的隐藏符当真是厉害,居然连太初门的大人们都隐瞒过去了。
又想:是不是很轻松便能帮鹿尘找全肉身,助他安息?
她又想……
“对,你想的没错。”鹿尘的声音飘入耳朵。
江荷听他剖开自己的心思:“你可以自己做到什么都不怕。”
“嗯,我觉得也是如此。”江荷毫不犹豫的点点头,脸上满是对自己的肯定,“我如果真的只是个能可视灵体的人,你又怎会寻我帮你的忙?我自有我的能耐之处。”
“……”
回去时,因买东西绕了一大圈儿的缘故,也未原路返回,而是在鹿尘的建议下寻了一条新的宽敞大街走。
这里算是皇城核心街道,衙门便在此条街道之中,归回时江荷还路过此处顿步,只因那衙门门口出了个她从来没有见过的景儿——有一对母子穿一身白高举“冤”的牌子,他们在申冤。
周围来往的人瞧见了会闲谈上几句,说着这对母子的可怜,又感叹几声这对母子真够大胆,居然敢在皇城穿着一身白,跟发丧似的,这可是万万不能的事儿。
反正江荷在附近驻足听了个大概,这对母子家里的男人可能是遭受到了冤枉,男人已经死了,母子不甘心只能兵行险招求个清白。
那女人年纪不大,也就将将二十出头,孩童左右不过三四岁,稚嫩的脸上有着跟母亲一样的坚韧。
“哎。”江荷看着那小豆丁,连着唉声叹气好几口气,“我跟他那么大的时候,爹娘都没了。”
“哎。”
“好可怜的孩子,你要不要帮帮他?”鹿尘同她一样发出了叹息的声音。
江荷一时之间没有回话,目光直直的盯着那对母子,又嘀咕起来:“我能帮他们什么?”
她撇嘴:“我都不知道事情的真相是什么,我也不认识他们,而且他们还穿了一身发丧似的白,多危险,且不说我没什么帮的上忙的,就算是有、我真去了那不是对咱们两个不负责,你我就都甭活了。”
她压压唇角:“我真的什么都做不了。”
“嗯,我知晓。”鹿尘应声的时候,却见江荷提着个油纸兜出去了好几步远,没多会儿又回来了。
她又“哎”了一声,推起自己的小车子继续往回走。
后面那小豆丁惊讶一句:“娘!有人给我糖吃,好多糖!”
“娘!这里面咋还有钱!”
“那是我的银子。”
“我在替你做好妖好事,你有了功德会更快安息的,天道会佑你的。”
“那是我的银子。”
“你是只好妖,功德无量。”
“你还知道功德。”
“我知道的多了去了,我比你想的厉害。”江荷暗暗攥拳,她肯定厉害着呢。
回去后,江荷利索的规整好了购买的东西,又用刚刚收拾好的小炉子做了顿热乎饭吃,休整好后又已入夜,她又开始张灯扒麻的学习。
“我下一步学什么?”江荷翻起那本符文羊皮书,匆匆看过后面自己看不懂的符文。
“学定位符,再学寻踪阵法,这样便能帮我找到我的肉身了。”鹿尘晃到桌子前,俯身看看江荷面前的书籍,指指那本符文书籍示意江荷翻阅,在她翻到所需符文的时候再动手指示意停下。
“这个?”
鹿尘点头,目光流转一圈,仿佛另有深意。
江荷没去捕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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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表情,而是仿照之前学习画符的流程,拿出笔墨纸砚准备开始学习。
她瞧着这定位符跟那隐藏符学起来时似乎也差不多,只是二者笔画顺序不同,长得模样不同,在记住其勾画顺序后绘制便是。
江荷使劲瞧瞧定位符的模样,往脑子里砸,而后提笔一边看一边画。
落下第一笔,她脑袋突然一片空白,后面儿那符文的笔画顺序一点儿也没印象了,她再去看看书上所记,再顺着往下去画,又是点了一点接着忘记。
乃至出了绘画不顺利之外,落笔之时江荷甚至感觉自己全身的力气都被凝聚在了笔尖,又在落下的那一刻释放出了全部的力气,仿佛将她全部抽空。
每画一笔,江荷的脸色肉眼可见的虚弱一分。
她大抵是知道自己今日是画不出这定位符了,乃至一个连笔笔画都画不出来,可她还倔强的附身在案前,硬着头皮一次又一次。
江荷知晓自己的状态并未有问题,当下她与绘画隐藏符时的状态感觉一模一样。
旁边鹿尘一直在看着,他没说,江荷就没问。
如果鹿尘知晓什么问题,亦或者说是能开口讲述的,他自然会开口讲,又何故迟迟未语?
江荷跟这定位符杠上了,一次不行又一次,她就不信连不成一个符文!
每次只记一笔一点,再磕磕绊绊的连续,坚持了两个时辰,符文倒也算是有了个能够看出形状的成果。
只剩最后一点儿,江荷再努努力便能顺下来一次了,时间亦不知不觉来到了午夜子时。
一阵冷冷的风袭来,空气中跟着冰凉阴沉几分,案桌上的烛光一闪一闪的飘忽,屋子里的光也跟着一闪一闪的。
江荷突然感觉到了些许黏腻感,身上一阵一阵麻酥酥的,汗毛不知何时也跟着倒竖。
她熟悉这种感觉,她知道有什么东西来了。
但江荷没有先前一被那种东西靠近就不自觉害怕的感受,只是身体有些反应提示着有亡魂靠近。
她正因画符的事儿犟着呢,突然被不速之客打扰瞬间一肚子火气。
江荷忍着烦躁想要继续绘画符文,却再也静不下心来去绘画,气的她把笔往桌上一拍,怒瞪鹿尘:“你不是说有你在!这些东西不会侵扰我吗!”
第一次见江荷真正的有脾气,杏眼瞪得滴溜圆,脸颊因为她咬着牙也显得鼓鼓的,跟之前胆小鬼软包子的德行完全不一样,鹿尘不由得觉得有几分好玩儿,不自觉笑了。
江荷火气更大了,她不知道怎么骂一只妖灵比较歹毒,也没法对着鹿尘重拳出击,气着气着也就只能气着气着。
脑子正思考报复发脾气的事儿呢,门口忽然传出一道阴森森的声音:“这位师傅,求您帮帮我!”
“……”
荒唐!当真是荒唐至极!
江荷知晓那是门口那只亡魂发出的声音,她觉得这只鬼用求救这种方法诱拐欺骗她简直是荒唐至极!
“师傅,您白日在皇城衙门门口照拂过我的妻孩,我知晓您是个心善的,我想求您帮帮我,帮帮我的妻孩,求求您了。”
5. 第 5 章
门外的声音响个不停,惹得江荷一阵心烦。
鹿尘先前也曾表明过,住在这里不会有亡魂的侵扰,他是一只强悍的妖灵,能够阻挡这些侵扰,使自己可静心学习。
那这算什么?
她瞪一眼鹿尘,将自己的心烦发泄到对方身上,奈何这只妖灵不接招,一双鹿言静和的回望,什么动静也没有。
“求求你了,好心的师傅,我的妻与孩委实可怜,我已身死,我能为他们做的实在不多了,就让我这个做丈夫做父亲的最后再为他们娘俩再做些什么吧!”
那只亡魂的声音中带着浓浓的哭腔,保不齐现在已经在外面“”泪流满面”了。
江荷坐在案桌前,最开始的烦躁又化为了一脸的空茫,她出着神,思绪不知道已经飘到哪里去了。
“鹿尘,你说……”她的心中太摇摆。
“我不说。”
“……”
江荷一瞬间火气蹭蹭冒。
爱说不说!
趁着火气大,江荷抬腚离开凳子,怒冲冲奔向门口,一把拉开书房的门。
门口的亡魂再江荷开门的时候身子约莫刚刚下落一尺,它就跪在那里,灰白的脸耷拉着,眼角下垂嘴巴显露哭相。
瞧见了江荷终于出来,它唉嘁嘁的:“好心的师傅,谢谢您愿意来看我一眼,您这么好心,一定可以帮我申冤,一定会帮我的妻孩的。”
“你找我作甚?大千世界那么多人,赖着我作甚!”江荷心里还是烦得慌。
她有她内心最真实想法的驱使,可是也有这么多年以来根深蒂固的恐惧。
她不想死,不想冒半点险,她想踏踏实实、顺顺利利的完成和鹿尘之间的交易,以完成阿爹盼着女儿好好活下去的夙愿。
“您最好心了!您是好心人!”亡魂谄媚一笑,对着江荷又开始磕头,“您是我见过最好心的人了。”
“我妻孩跪在那衙门前那么多日,就您帮了一把手,我都看着呢!您这么好心肠!您是大善人!我想也就只能让你您帮帮忙了!我别无他法了!”
“好心的师傅!您就帮帮我!让我最后再为那娘俩儿做些什么吧!我死了他们孤儿寡母过日子不容易,他们娘俩儿跪在那衙门门口也只是想要为我申冤。”
江荷心里瞬间更膈应了:“你这话说的不对!合着我好心就活该被你找麻烦呗!这不就是人善被人欺!”
果然,太初门的明文说的对!这些亡魂最擅长说鬼话,最会欺负老实人了,谁好心赖上谁!委实无赖!
“我就应该把你举报给太初门的大人们!”江荷咬咬牙斗胆发狠,“让你这种无赖的东西灰飞烟灭!”
“江荷,你变得勇敢了。”鹿尘募的插言一句。
“什么?”
“你不怕被挫骨扬灰了。”他的语气中带着调笑。
“闭嘴!”江荷炸毛。
如果不是连鹿尾都被砍了,鹿尘看她这小德行高低得甩甩尾巴。
“我只是为了我的妻子和孩子。”亡魂没有那么多话了,它也没有哭天喊地的得行了,只是神色哀哀,满是绝望和无助。
“要是这位好心的师傅您实在是不愿,我亦不能强求,我只是放不下这对娘俩儿,只是想最后再照顾照顾他们……”
说着,亡魂似是又“叹了一口气”,当真是凄凄惨惨戚戚。
“好了!你别说这些没用的了!”江荷抬手制止,“你直接讲重点,告诉我你想要做什么!”
真是怕了这东西的!惹得自己脑海中全是那对母子跪在衙门前的惨状。
亡魂闻言脸上终于变了表情,激动的对着江荷直磕头,本能的还想要说一些好话,但是又相当自己刚刚一通哀求大概是惹了这位好心的师傅烦心了,就收起了那一套说辞。
它直述:“我生前叫王武,是皇城一名靠着做手工玩意儿糊口的小贩,那日定远侯家的侄子董尚历来我的摊子前偷了东西,我发现后他非但不给钱不承认偷窃,还把我打了一顿,最后闹到了官府前,他有身份有背景,官老爷相护与他,非要说我冤枉人就把我打了八十大板送入大牢关了几日,还给我泼了个诬陷人的脏水,惹得我吃饭户口都成问题。”
“后来……”
他哽咽几分:“后来我找了了证据再去状告,那董尚历是个惯偷,我在别处抓着他偷东西了,却又被诬陷称我是偷东西的人!害的我的妻子与儿子出去被人大骂,我在与骂人者辩论的时候发现那都是那董尚历故意找来欺辱我们的人,争执来争执去,我被他们打死了。”
“死就死了,可是他们却说我是偷东西被人抓住打死的,给我泼了更多的脏水,也惹得我妻子和孩子的日子更加难过了,他们也不服,就去衙门前申冤,正如好心师傅您白日里看到的那样。”
王武擦擦仍旧干巴巴的眼角,仿佛在擦泪水:“我死了也就死了,可我怎么能让他们娘俩受那个罪?我只能求师傅您帮帮忙救我妻孩,哪怕我魂飞魄散永无宁日都行。”
它重重的磕头,亡魂的脑袋落在地上是没有声音的,可是却仿佛一下又一下“嘭”在了江荷心里。
“我知晓了,你容我想想。”江荷脑子一团乱麻。
要是帮助这只亡魂的话,就得去抓那董尚历的偷东西的证据,抓到了之后还得防止他们官官相护,别让自己也掉进了套中成了“小偷”。
江荷自幼自己生活在山脚下,她并不太擅长处理这些复杂的问题,她最擅长的只有如何保命。
“你先一边儿去,你离我远一点,你容我琢磨琢磨到底怎么帮你。”她对着王武摆摆手,示意它先有多远飘多远。
王武有些犹豫,想再求两句但也忍下了,最后又磕了个头:“好心的师傅,谢谢您愿意帮助我这个可怜的东西,谢谢您愿意救我那妻孩一把,小的不胜感激,小的先退下,小的就先在这周围飘着,您要是有要问的您就喊我,我就来了。”
江荷略烦的点点头,王武还没等眨眼的功夫就化成了一抹影子飘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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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沉着一张脸,步伐重重的回了屋子,坐回了案桌前。
江荷心烦意乱的,她不是很后悔答应了王武的请求,她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办,贸然行动必然会自损,她不知道怎么能顺顺利利的把这件事情完成。
她的脑海中时不时飘过那对母子跪在衙门前的样子,妇人心如死灰,一脸空洞,几岁的小娃娃陪着他娘,一会儿自己擦擦眼泪,一会儿给他娘擦眼泪,有着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倔强。
想的多了,江荷心里更难受了,她不知道做什么好,想着先把定位符再顺一顺,以便静静心。
定位符还有最后几笔,她执笔复刻。
她记下了定位符最后几笔的样子,丝滑的一笔收尾。
江荷怔怔,看着定位符出神,她先前只能一次一点一点的勾画,怎么现在能一笔到尾了?
在一片瘀堵中她找到了一丝出口,她匆匆再次抬笔,重新练习绘画符文。
江荷照旧记着定位符的模样,再去练习着用毛笔和墨汁在普通的纸上绘画,她连下来了一大笔,虽说还没有一步到尾,可比最开始磕磕绊绊简直强多了!
有进步了!
“好人好事,功德一件,助你早日摆脱你的苦海。”鹿尘调侃了几句,像是回怼那句“我是在帮你做好妖好事。”
江荷对他翻了个白眼,继续顺着绘画一遍。
这次她用了半个时辰就把一个完整的符文绘画完毕,终于往前行进一步的她脸上露出了笑容。
“鹿尘,我有功德了,是吗?”江荷扭头看他,问的认真。
“世界凡事都有个平衡,想要获得些东西,必然要付出些什么才行,绘画符文做非凡人之事,自然不是靠空手努力就可以完成的,我能一笔到位学会隐藏符,已是我天赋使然,可我要是继续学习,总要有些别的做支撑,不然凭什么我随便一学一画就能成功?使符文起效总要有力量才好。”
鹿尘眼中闪过讶异。
江荷说的没错,她如若想要学会书籍上面的东西,功德是必须要有的,不若只能消耗自己的生命去支撑符文和阵法的力量,如他的父亲一样。
鹿尘在路过那对母子时,眼中已经闪过无数画面。
如果不是那场灭族的血海深仇,他仍旧是天底下最至纯至善的生灵,他能看得见太多太多。
所以王武……
“还好王武找到了我,算是给我一个获得功德的机会了。”江荷心中的瘀堵忽然间打开了,她不再像个没有头绪的笨蛋。
鹿尘不由得没有轻皱,他知晓江荷是个聪明的,也知晓她是个善良的孩子,却没想到她的心堪比没有灭族之前的鹿心。
似乎有那么一瞬间,对于自己与她的某些事,鹿尘有些踌躇。
算了,不必再想,没有回头箭。
江荷像是浑身有了鸡血,昂扬向上许多,她聪明的问鹿尘:“你都能做妖了,活得肯定比我久,见的比我多,你同我说说,王武的事情我怎么做才好?”
6. 第 6 章
“你想听的详细些,还是简单粗暴直接做?”
听到鹿尘的话,江荷眯眯杏眼,挥手收揽住拳头,仿佛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简单粗暴!”
“你找些供养亡魂的法子,待王武力量强悍后让它自己报仇折磨董尚历。”
“简单粗暴当然是不行的!”江荷立刻为自己的话转了转话锋,“做事还是要详细周全些好。”
说到这儿,江荷又嘀咕几句:“再说了,当今时代哪儿有亡魂自己报仇的希望?怕是还未冲到仇人面前就已经被太初门的大人们抓了,接着便是魂飞魄散,哪儿还有什么报仇?”
“可按照太初门的作风,董尚历被亡魂缠上,不一样要被挫骨扬灰的吗?”鹿尘的语气中含了丝丝逗弄打趣。
江荷又白愣他一眼,不爽和嫌弃展露在脸上:“你故意找茬吧?你就是存心戏弄我!要是那么做了!我还活不活了!我活不成你也别想安息!”
江荷觉得这只妖灵一点儿也不好,有事没事老喜欢说些屁话,刚开始还深沉些,熟络了两日都放肆了!
“说点正经的,到底如何?”江荷反扣食指瞧瞧桌子,“你不着急安息,我着急安身立命。”
“定远侯是人间九州先皇所封的封号,明祥帝再位时已世袭过一代,第二任定远侯生的儿子个个平平,世袭到现在估计空有封号。”鹿尘回忆过往,讲了讲这听起来唬人的“定远侯侄子”的身份。
“也就是说,董尚历是一个草包的侄子?”江荷摆着手指头理人物关系。
待鹿尘听到“草包侄子”这词时,思绪微微一滞,硬硬点头,忍了又忍才没笑。
“切!一个草包都能当侯爷了,那他兄弟肯定也没本事,生了个儿子是个小偷,那就是顶级草包,一个顶级草包仰仗着草包有什么好横行霸道的!”江荷怒气冲冲重锤桌子。
她重哼一口气,眼中写满愤愤不平:“做人真了不得,有一点人脉背景就能张扬的不得了,普通人也吓得不得了,公正与否都像个笑话了,半点权力要人命。”
“嗯,对。”
“也不。”江荷撇撇嘴,聪明如她细细理着脉络。
“嗯?”
“是个草包,那其实也没什么可怕的,找到能让他再也无法为自己辩驳的问题,那他不就完蛋了?”
“那分管民生小事的衙门府令与那超级草包相护,那就让他俩护不成,看那董尚历还扑腾成什么样子。”
江荷的思路越来越清晰,有了理论,后续实际的行动也明朗许多。
她从前避开人群独自生活,知晓的东西太少太少,可她聪明,鹿尘随便讲上那么两句她就能分析的头头是道,她能翻覆这件事儿。
“鹿尘,你见识多,你同我讲讲什么是比那衙门那个当官儿的、还有那个超级草包更厉害的呢?就是能高他们一级,能让他们也害怕的东西。”
听到此言词语,鹿尘的眉毛不受控制的上扬,双目中的光芒投射出丝丝欣赏。
“简单来说,整个九州各个县、城等等,都设有衙门,负责管普通的民生小事,大大小小的事均可上报请求裁判,皇城地大,分街道设立了几个衙门分管对应街道的琐事,故此王武在面对董尚历偷窃一事时会选择报官请求裁定,其妻在王武死后也跪在衙门前申冤。”
“既设有衙门分管小事,自有部门总管大事,衙门解决不了的事、亦或者是本身就复杂的事情便上报给设在皇城最中心区域的大安府处理。”
听到此处,江荷神色变动,疑惑、沉重、犹豫等等神色交杂,后近乎陈述式问:“但普通百姓几乎不知大安府的存在,更不知其作用,他们只知道报案要去衙门,衙门真正接管的只有平头百姓,是吧?”
“对。”
“大安府设立初衷是好的,是为了行政体系更完整。”
“其实衙门的人都怕案子闹到大安府,哪怕大安府也有坏官,但是也怕。”江荷内心的脉络更加清晰,她将然满志。
“官大一级压死人,那有没有比大安府的官更大一级的,或是让大安府的官也更害怕的存在?”
江荷又补充一句:“除了皇帝。”
“有,监察文武百官的监察院。”
明祥帝在位这么多年,行政体系倒是弄的不错,他倒是一切严苛的紧。
“好,我知晓了。”说罢,江荷打了个哈欠,像是一瞬间泄了所有的力气,迷瞪着眼摇摇晃晃的奔着小床去了。
一沾床倒头就睡,油灯也没想着吹灭。
鹿尘试着吹了两下,可惜死了的玩意儿是吹不灭灯的,他指尖凝起微弱的灵力将要释放,又顺着指尖吸回体内。
油灯就那么着着吧。
次日日上三竿,江荷可算是睡饱醒来,简单休整后她又去了皇城中心,先是去了昨日馄饨摊吃了顿热乎的,后朝着衙门行去。
正如她所料,那对母子仍旧跪在衙门的门口,他们还是穿着一身老式的孝服,额头上的白布书画着“冤”字。
妇人脸上的表情更加木然,孩童只剩眼中存有倔强,脸上也被疲惫和伤痛侵占。
他们神色都暗暗的、沉沉的,看起来无精打采。
江荷瞧着他们娘儿俩身上那股死气沉沉的气息思绪微微空置一刻,回神后从卖烤红薯的老伯那儿买了只热腾腾的红薯,捧着走到了母子二人身侧。
她站在孩童身侧,一边剥着红薯皮一边蹲下,与跪着的小男孩身子大概齐平时,红薯也剥好了。
“卖红薯的老伯说这个可甜了,你尝尝。”红薯递出去。
孩童侧目看向江荷,他认出那是昨日给糖给银子的好心姐姐,他眼睛亮晶晶的,眼中溢出惊喜与感激。
“娘!娘!”他拨了拨妇人的手臂。
失神的人有了些许反应,僵硬的扭头看过来,顿滞会儿才发出沙哑的声音:“小姑娘,是你啊,昨日谢谢你的照顾。”
江荷更深刻的意识到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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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状态不对劲了,她没接对方的话,直问:“你可有不舒服?身子是不是受不了了?”
妇人摇摇头:“身子的累和痛倒也算不得什么,只是多日跪在这儿一直求不到一个公众的结果,过于伤心罢了。”
她叹出好长一口气:“我昨日梦见夫君了,他一直喊冤,一直喊他一定会申冤的,夫君还说对不起我们娘俩儿,让我们娘俩受这种罪,他还说我们娘俩一定会给他申冤成功的。”
“这梦做的我心里好生难受,想起夫君生前种种委屈不平,想想我们娘俩造的这些罪,我……”
妇人脸上的哀痛不知溢出了几多,怕是早已心脉受损身体不妙。
“娘,你别难受,爹会沉冤得雪的!”
江荷听了这些话,心里面闷闷的,她抬头看看站在身侧的鹿尘,眼神中带着似有若无求知的意思。
鹿尘侧头,并未直述答案,将问题又抛给了江荷。
江荷虽未与人接触太多,但她自小的“生存手册”告诉她,人是无法梦到已故人的,如若梦到了必然蹊跷,若是梦中故去之人还会说话,那代表人可能被其痴缠。
这妇人说她梦见了王武,还说王武同她说了许多许多,难不成?
江荷又多打量她几眼,想要看看她身上是不是被王武纠缠过了,毕竟如若活人真的跟亡魂扯上了关系,一旦被人发现绝对没什么好果子吃,被太初门的大人们逮住是迟早事儿,到是何谈为夫申冤?为夫陪葬还差不多。
看来看去,江荷始终不确定王武是不是满嘴说鬼话,表面说的好听实际上偷偷来找他妻子了。
她没经验,她只能看得出妇人有些不对劲,其他便一概不知了。
鹿尘始终也没对这事儿吭一句声,她也不指望对方指点一二。
江荷也没在这事情上纠结太久,正事要紧,她说:“我听说过你和你丈夫的事情。”
对方在听到这话的一瞬间被戳中了泪水的开关,眼泪不要命似的哗哗流淌:“太难了,申冤怎么就这么难!我到底该带着我的孩儿该怎么办啊!”
说罢,她又恨恨的瞪向衙门的方向:“这狗官与那董尚历相互!是非不分!如若不是他的眼盲心瞎!我夫君何至于……朝廷怎么能让这种人做官呢?”
她如泣如诉,对着江荷倒豆子一样说着委屈。
这些日子以来大部分人避他们如蛇蝎,没了夫君日子本就难过,再无依无靠受尽冷眼,她活得艰难。
江荷实在是不擅长安慰人,只能干巴巴的说几句不像安抚的安抚话语,再把事儿拉到了重点上。
“朝廷设置了专门监察百官的监察院,这府令也在监察之内呢,且处理民生百事的地方除了衙门之外,还有大安府呢……”江荷将昨日从鹿尘那儿得到的信息同对方说了个详细。
听着听着,妇人也不哭了,眼睛也清明了,仿佛找到了方向。
“娘,我们去大安府申冤!我们去监察院状告狗官!”
7. 第 7 章
江荷学习定位符的速度较先前又快了许多,一次性能记住更多的笔画,学习绘画一个完整的符文也从原本的半个时辰缩减到了三刻钟,成效足以可见。
“鹿尘,我能感觉到自己的力量更强了。”江荷定睛看着自己临摹的定位符,脑海中思绪翻涌。
她强烈的直觉告诉她,为王武的夫人点拨一事令她又获得了一部分功德,足以支撑学习绘画符文的进度提升。
但她的功德还不足够,无法支撑她绘画完整的符文,她还需要更多的功德。
“你原本就很强。”
江荷撇嘴不可置否,她又复习了一遍定位符,后才突然想到些什么开口:“鹿尘,隐藏符既然连你这只妖灵都能隐藏,是不是也可以隐藏我自己。”
“哦?”
“我想去追踪董尚历和那狗官,找到更切实的证据去扳倒他们。”江荷细细描述自己的思路。
王武已死,“死无对证”一词说得好,人死了很多事情就难办了,那狗官和草包侄子自然可以一口咬死不承认,哪怕王武夫人闹的再大,也还是有难申冤的可能。
官官相护这一点还是要防好的,要避免努力这么久的成果最后却化为竹篮打水一场空。
“我觉得董尚历不是无缘无故独独那一次去偷王武的东西的,他有钱他没道理偷东西,除非他有病。”说到“有病”这儿,江荷十分肯定的点点头。
“他有病,他肯定会再偷东西,我一直跟着他蹲他偷东西的时刻再揭穿他,被抓现行后看他还有什么理由逃脱!”
“再者说了,董尚历都能偷东西和草芥人命了,别的坏事儿想来也做了不少,抓不到偷东西别的也能抓个现行!”
鹿尘赞赏又肯定的点点头,他笑笑:“画吧。”
说干就干,江荷撸起袖子狂画隐藏符,画着画着她突然抬头:“那狗官也得跟一跟!他肯定也有很多肮脏事儿!”
画着画着,江荷突然又停笔,皱皱眉头嘟囔:“总是王武夫人王武夫人的喊,都不知她名字几何呢?她倒不像那王武,上来就自报大名,下次问问她。”
鹿尘的笑又浮现,他忍不住抬起手抚抚根本摸不着的那颗小脑袋。
江荷一口气画了十余张隐藏符,全身力气榨的一干二净才停笔。
她俯身在桌前,大口大口喘着气儿,累的两眼无神,缓过一丝力气后才起身整理整理隐藏符,脑海中也思索着接下来行动的脉络。
准备出发之际,她忽的又想到了什么。
“王武!王武!”江荷动心动念,喊着王武的名字。
人死之后和活人是不一样的,如果亡魂还在人间游荡,有人动心起念呼喊,亡魂会眨眼间来到呼喊着的身边。
王武很快就到了:“好心的师傅,您找我什么事儿?”
他一脸谄媚的笑,俯首做底的姿态。
“我这几日去跟踪一下董尚历,抓一下他偷东西的证据,你先在这附近等候,莫着急,也莫叫人抓了去。”
“你夫人那边我也同她讲了些事情了,估摸她琢磨上道也要几日的时间,总归就是你的事儿我与你夫人都在努力,会有好结果的。”
说着,江荷认真审视打量王武一眼:“你没去找他们娘儿俩吧?”
“瞧您这话说的。”
“你别去,省得惹麻烦,省得……”想了想,江荷又住了嘴。
她觉得王武的夫人为它做的已经够多了,孩子夫人跟着一块儿受罪,王武要是再去找上两次,保不齐娘俩儿还得被太初门抓去。
她想说“省得给他们娘俩招祸”来着,想想又觉得话也不必说的那么重,也便作罢。
王武连连称“是”,又再三保证:“好心的师傅,您放心便是,我一定不会去打扰他们娘俩,我一定会安稳本分的躲在这附近,等着师傅您给我讨公道,我有分寸的,您放心就是。”
“那就行。”得了保证的江荷算是松一口气,准备让人退下,却又突然想到,“对了,你夫人是什么名字?”
王武没有立刻回应,他还是微微弓着身子的姿态,死鱼眼一样的眼睛对着江荷眨巴眨巴,一眨眼儿的功夫人飘走了。
江荷:“???”
她皱皱脸,摸不着头脑。
旁边的鹿尘“呵”了一声,轻蔑与不屑溢了出来。
“嗯?”江荷听见动静扭头看他,捕捉到他那一闪而过的不屑,“怎么?”
“没什么。”鹿尘说着,指指江荷的隐藏符。
回归正题,开始跟踪董尚历。
江荷单独拿出一张符在贴在自己身上,动心起念之间符文已经引燃,成功作用与她。
她低头看看自己,仿佛身体略有些虚影,接着她转过身正对一侧的鹿尘,张开自己的手臂转了个圈儿。
“鹿尘,成了吗?”
“成了。”
江荷乐呵一笑,麻溜儿收拾好其他的符文塞进自己缝制的小荷包里,出了庄子的大门了。
她又嘟囔起来:“鹿尘,要是符文快失效了,你记得跟我说啊!不然我如果突然在皇城的大街上凭空出现,那我指定要挫骨扬灰的。”
她突然又想到什么,惊问:“你能察觉到符文什么时候失效吧!??”
“能。”
“我会提醒你的。”
“嘿嘿,那就行。”
江荷阔步甩手臂向前,时不时看看自己的胳膊腿儿,感受着身体变化的不同。
“真没想到,我还有这么有本事的一天。”
“嗯,你很有本事。”
“希望很快能够抓到董尚历偷东西的证据。”
“嗯。”
“啦啦啦啦啦。”江荷蹦哒几下。
“鹿尘,我觉得天天走去皇城也不是个事儿,有点累脚,要不买辆驴车吧。”
“……”
“鹿尘,你说有没有什么轻盈符、或者是疾速符?可以让我无痛走长路。”江荷奇思妙想,越想越觉得这主意靠谱。
“……”
一路叽哩哇啦,江荷也在鹿尘的指引及推断之下找到了董尚历所在的府邸。
他虽是定远侯的侄子,但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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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其父亲死死扒着这“侯爷”的关系不放,故此他也住在定远侯府,位处最偏僻的一处院子。
江荷从大门进入,见到里面的下人就凑上前去跟一会儿,通过下人们交谈的内容准确找到了董尚历院子所在的位置。
她顺着推算出来的路程前行,朝着整个府邸的西面前行,府邸雕栏玉砌,可见富丽奢靡,江荷一路一边感慨这定远侯府家底真大,一边“啧啧”几声,总算是明了为什么定远侯的兄弟要带着一大家子赖在这里了。
理论上分家之后,府邸是定远侯的,原来的兄弟也当出去自立门户了,可他们在朝廷没有任何职位,考不得功名混不得饭吃,如何能立得了门口?当真不如在此赖着。
江荷的思绪琢磨差不多之时,也到达了西面的偏院子,刚刚进院子门,就瞧见西院的小便门开了,一个二十来岁的男子从门口走了进来。
根据王武曾经说明的外貌特征描述,可以确认他就是董尚历。
只是他看起来表情柔顺,动作斯文有礼,并非那般张狂无耻的模样,只是眼睛中浑浊的气息与他面上看起来的静和不符。
以及……
“鹿尘,我在董尚历的身上看到了一层灰蒙蒙的东西,那不似阴气,也不像是被什么东西痴缠上了,那是什么?”江荷贴在鹿尘身侧小声嘀咕。
“刚进侯府的时候,我发现侯府之中也隐隐有一层别的东西笼罩,让人说不明白的别扭,可我没见过,我不晓得这是什么。”
“反正不是好东西。”
“……”
“说了跟没说一样。”
江荷斜他一眼,没再纠结这个问题,而是跟上了董尚历。
他进了院子后,看起来斯文的脸上多了丝紧张,像是呼吸都凝住了,肢体动作都有些蹑手蹑脚的样子。
董尚历小心翼翼的进入房间之后,方才的感觉又尽数消散,脸上的斯文换为败类,眼中戾气尽数迸发。
他鞋子都没脱,直接跳躺到床上,翘着二郎腿抖了好几抖,一脸混不吝的德行。
碍于此刻在董尚历的房间之中,不便开口发出声音,江荷只能用眼神同鹿尘交流。
江荷:我就说他有病吧,你看他一会儿这样一会儿那样,肯定是脑子有病。
鹿尘:……
江荷:哟呵!你居然看懂了,你真是个聪明的小鹿!
鹿尘:……
算了,没什么好跟这个平平无奇小凡人计较的。
鹿尘扭脸,不稀罕看江荷的“眼语”。
江荷蹑手蹑脚的朝着董尚历靠近,挨在目标身边上下左右各种瞅瞅,观察这人还有哪些特征彰显出他有病。
大概是挨的太紧了,董尚历皱了皱眉头,左右看了几下,有种不自在的感觉。
江荷敛了敛呼吸,想要慢慢的、尽量不发出动静的起身,暂时跟董尚历拉开距离,免得被对方发现异常。
毕竟她现在俯身再董尚历上方,姿势确实危险。
却不料她正要起身之时,董尚历却突的一下起身,直直冲着江荷而来了……
8. 第 8 章
董尚历脸上显露出恨恨的表情,牙都快要咬碎了,接着迅速收敛,又是一副斯文公子的模样,只是眼中的恨和毒辣还有余音,在慢慢消散。
江荷起身快,连连往后退了好几下再踉跄几步,才没让自己和董尚历撞在一起,也没让自己摔倒。
她心扑通扑通跳的急,小脸儿都有些发白了,她又得使劲压抑着呼吸,省得呼吸声太大惹董尚历察觉不对,却又担忧刚刚那几步动静太大,不晓得会不会被对方察觉。
江荷心中滋味万千,最后似是有些无措的看看鹿尘。
彼时董尚历皱皱眉头,往房间里打量了一眼。
从某种程度上说,他是个极度敏感和小心的人,对动静常能敏锐捕捉,但是现在……
董尚历没有多余的心思去管这个,他起身后迅速从旁边抽了一本书,装模作样的坐在床边看着。
恰好这时一个年纪大的嬷嬷走了进来,她斜楞眼上下打量董尚历好几个来回,带着训诫的意味不满开口:“大公子还是注意些好,若是被夫人知道了大公子坐在床侧看书,怕是多有不满。”
“多谢嬷嬷提醒。”董尚历彬彬有礼回应。
嬷嬷得了顺从的回应,脸上得了几分满意,又吊着个嗓子说道:“夫人喊你晚食,大公子快快收拾好,赶紧过去吧。”
“是,告诉母亲,我马上就到。”董尚历要多顺从有多顺从。
嬷嬷拿腔拿调“嗯”了一声,睨他一眼转身走了。
她走后,董尚历脸上恨意不绝,仿佛要将那老嬷嬷千刀万剐。
不、千刀万剐也不足以解他心头之恨。
他到底为什么这么多恨意?
江荷眼中闪过迷茫,目光落到鹿尘身上。
鹿尘用唇语回复:他、有、病。
江荷:???
江荷没懂,但是董尚历要动了,她要跟上董尚历的步伐。
从董尚历的房间出来之后,穿过一道不算长的路,便到达了隔壁的院子——董尚历母亲的院子。
站在门口时,董尚历攥紧拳头深呼吸好几口气,才修整好自己的状态走了进去。
董夫人正在饮茶,打扮看似优雅首饰齐全却没有昂贵首饰的她坐在那儿,身子板板正正的,仪态堪比大户人家的当家主母。
“听闻你今日又出去了?”迎面而来的就是董夫人不满的质问,“不在家好好温习课业准备科考,整日胡跑些什么?”
“二十有四了,碌碌无为,还不求上进,你这一辈子都要如此没出息吗?”
“把心思放在学习上、放在考取功名上,其他的都是无用的。”
董夫人一通批判性的碎碎念,听的江荷脑子都有些恍惚了。
她又打量打量旁边额董尚历,他仍旧是谦谦君子的样子,他对着董夫人行了个礼,缓缓道:“母亲,我自然谨记您的教诲,今日出去并非是我贪图享乐,我是去找张兄求教了。”
“张兄是前年入了翰林院那位。”
董夫人的表情这才好看许多,但还是一副高傲说教的姿态:“和他交流自然是好的,你要多多向人家学习。”
“我记得他如今才二十有二吧?那便是二十就进了翰林院了,哪像你一样,二十四了还碌碌无为。”
“你也知晓母亲的日子不好过,你父亲在这侯府里受尽冷眼,你可万万不能此般没出息,父亲和母亲可都指望你了。”
“母亲,我晓得,孩儿会努力的。”董尚历恭恭敬敬再行礼再保证。
董夫人忽然又开始哭泣:“唉……母亲也不想这般逼迫你,实在是你父亲……那柳姨娘前几年又生了个儿子,聪慧无比,你父亲对他甚是喜爱,要是他先一步得了成就,我的日子可就更不好过了。”
“母亲莫担心,小弟才六岁,还早呢。”
“你这话什么意思!”董夫人炸毛了,“母亲说你几句还说不得了!母亲只是为了你的前途担忧啊!”
董夫人开始流泪哭诉:“我的孩儿啊,母亲不是要逼你,只是咱们的情况你也是知道的,你父亲没有官职在身,我们住在这侯府也不过只有个小小的偏院。”
“母亲为你说亲,正经人家的都看不上你,那些小门小户又实在是与我们不相配……”
董尚历一一安抚回应,适时回应“母亲,我知晓”,“母亲莫担心,我都懂得”,“母亲我会努力,我马上就能考取功名了”等等等等。
隐藏着的江荷实在是听不下去了,她捂住了耳朵仍旧感觉董夫人的哭诉在往耳朵里钻。
她觉得太窒息了。
江荷带着一脸苦哈哈的表情跟鹿尘对视,用唇语说一句:“董夫人好、有、病!她!有!大!病!”
看她这德行,鹿尘忍俊不禁。
一顿饭让江荷煎熬透顶,一脸痛苦扭曲,她实在是佩服董尚历,面对此种折磨竟能够面不改色,还能笑脸相迎。
他是个能人,他是个大大的能人,任何人有他这个毅力干啥都能成功的。
但是……
董尚历他……
一顿饭后,董尚历又对着董夫人连连保证,说尽好话,扮演好了孝顺儿子斯文公子的角色之后,他终于熬到了离开母亲的时刻。
转身离开屋子时,他脸上的表情说不上来的复杂,怨恨与憎恶是必然,有放松也是必然。
可他眼神中还展露出了一丝兴奋和欲望,他整个人仿佛都在燃烧,而他身上那层灰蒙蒙的东西也开始疯狂的涌动。
董尚历在进自己房间“看书”许久,确认外面没有观察的人之后,他离府了,直奔皇城夜市。
皇城夜市灯火如昼,小食摊子四处飘飘香,杂耍处围了多人叫声欢笑,可见其繁华美好。
江荷从未见过如此迷人眼的繁华,将这些景象收入眼中时,心里也不由得生出丝丝美好之意。
但她当下没有那么多精力去感受美好,她要紧紧跟着董尚历,她要抓到董尚历偷东西的证据。
许是那些涌动的灰蒙蒙的东西有关,直觉告诉江荷今晚董尚历必定动手。
夜市上的人太多太多,她只是隐藏了,并不像鹿尘一样是个完全无触感的妖灵,她在人群中跟着董尚历前行穿梭时,动作要多番小心,免得不小心碰撞了谁被发现,这便导致江荷时不时的和董尚历拉开一部分距离。
一二来去的,她几乎要跟丢了董尚历,刚才不过一个闪身的功夫,对方的身影便已经匿在人群中了。
江荷顿时皱了脸,神色严肃不少。
错过当下,还不知道要等多久才能有机会呢,她须得抓紧找到董尚历才行。
就算是董尚历明天仍旧要偷东西,后天也还是会偷东西,江荷能够跟得起,耗得起时间,可是那对可怜的母子不能再多遭罪了。
王武还游荡在人间、那对母子还要申冤不易,这都是苦难。
“江荷,静心。”鹿尘那似羽毛轻飘飘划过的声音飘在了江荷耳边。
她莫名不紧张不焦躁了,神色缓缓心跳平复。
急则必有失。
不急,什么都不必急。
江荷静心,一边缓缓向前挪动,一边观察周围的人,寻找董尚历的身影。
她脑海中忽然飘浮出董尚历身上那一片灰蒙蒙的东西,她下意识的去感知那种东西的存在。
她仿佛在自己的脑海中看到了那灰蒙蒙的东西涌动更激烈的影像,仿佛闻到了一股呛人的味道。
江荷的前行有了方向,她“看着”脑海中的东西,感受着传来的气味,一步一步朝着目标方向而去。
“江荷,到了。”
有声音在她耳边轻轻唤着。
江荷恍然间回神,脑海中的东西迅速拉远,又紧接着浮现在她面前。
她找到董尚历了,他在一个陶瓷娃娃的摊子附近。
那边儿围着的人多,他在人群中间,目光看似自然的偶尔瞥到一堆陶瓷娃娃上,仿佛只是一个因为人多不好走动,等着人群过去后在离开的普通路人,因为闲的无聊随意在周围时不时看些什么。
他身上的东西涌动的更加激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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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荷往那边走着,看到了他伸出一只手,摸了一只陶瓷娃娃塞进衣服里,再装作自己只是个路人的模样。
董尚历!上手了!
江荷的双目睁大几分,往前的动作也更快了。
终于!终于抓到董尚历偷东西了!
有了切实的证据!足以证明董尚历是一个惯偷,王武可以洗脱冤屈!还可以在王武夫人的配合之下,翻案之余把那狗官府令也给拉下马!
一切成了!
董尚历得手了,眉眼之间带着舒爽和自在的他准备离开,江荷更急切了一些,三步并作两步竭力穿梭人群,在董尚历刚刚离开摊子两步远的时候,江荷终于到达他身边。
她直接伸手,朝着董尚历藏东西的地方伸手,把他藏的陶瓷娃娃掏出,陶瓷娃娃掉在了地上,“啪啦”一声摔成了四截。
董尚历的身体僵硬一瞬,许是察觉到了刚才身上传来的异样触感而迷惑,又许是为偷盗的陶瓷娃娃掉落而呆滞。
他的自在和舒爽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微拧眉目中蕴含的愤与怒。
周围有不少人,陶瓷娃娃的碎裂动静不小,还有随便击到别人的身上,引来了别人的关注。
江荷往后退几步到人群之中,她喊一声:“你偷东西啊!??”
没有人知道是谁起的头,只知道有这么一声呼喊过后,数人的思绪像是被打开了,纷纷议论起来。
“我在这儿呆了好一会儿了,根本没看到他买陶瓷娃娃,这会儿陶瓷娃娃从他身上掉出来,不会是他偷的吧。”
“市面上小偷不少,还是要注意些好,大家快看看自己的荷包有没有丢!”
“是不是得报官呀?毕竟他可是个小偷。”
董尚历面上的阴郁愈发浓厚,眼中的戾丝丝蔓延。
陶瓷娃娃的老板此刻愤愤不平的穿梭出人群,嘴里大喊:“谁!是谁偷我的东西了!”
他出来,跟董尚历面对面,接着他愣住了。
江荷焦急的等待着,期待着老板抓住董尚历报官,等着一切尘埃落定。
老板怔愣了很久,然后他脸上浮现出轻松的笑意,语气也轻快不少:“嗐!大家误会了!人家没有偷我的东西!”
他指指地上的陶瓷娃娃,说:“这是这位公子早就买了的陶瓷娃娃,刚才只是路过我的摊子不小心掉了出来,并不是偷的。”
“各位误会了,是个误会。”
董尚历的面上再度被丝丝满意侵占。
“可是我方才看还到这个陶瓷娃娃在摊子上摆着呢。”
“这位小姐,我这儿有很多同款的陶瓷娃娃,许是恰好碰上了同款,还是要多谢小姐您费心了。”
“且瞧这公子一身贵气的打扮,随便吃一顿饭都能买我一整个摊子了,又怎会偷我的陶瓷娃娃呢?”
“奇怪……是我想错了吗?”
“大概是我们看错了吧。”
“误会这位公子了,真是抱歉。”
老板又拿了一个同款的陶瓷娃娃朝着董尚历递过去:“公子受惊了,公子能相中摊子上的东西便是小的的荣幸,方才我这摊子周围太挤了,不小心撞了公子的陶瓷娃娃,小的再补给公子一个。”
董尚历推辞了:“老板当真是客气,不过这是在下的失误,怎能让你承担,便作罢吧。”
董尚历走了。
有人说他真是个斯文公子。
也有人说他懂礼。
还有人说他容貌不差,不像坏人,误会他当真是不应该。
也有人说感觉董尚历好似确实偷东西了,但是没有证据,且陶瓷娃娃的老板也为之证明了,也没有人敢再大声说偷盗,怕自己成了冤枉人的小人。
事情就这么过去了。
董尚历身上那团灰蒙蒙的东西摇曳的更嚣张了。
江荷失神的看着小偷得意离开的背影,喃喃:“怎么会是这种结果呢?老板为什么不愿指控董尚历是小偷?为何不报官?”
“鹿尘,我好像知晓董尚历身上的东西是什么了。”
9. 第 9 章
“王武!王武!”
江荷一回来,便呼唤起了王武。
它来的很快,声音落下没多久便飘到了江荷的脸前:“好心的师傅,我来了。”
“是我的事情有结果了吗?还是好心的师傅又有什么事情要问我?”
“我问你,你之前有没有在夜市摆过摊?”
“摆过。”说到这里,王武整个人都陷入到了愤怒与极端当中,它又开始凄凄哀哀,擦起了脸上没有流淌下来的泪水,“我被那董尚历坑害一事,便是在夜市摆摊时发生的。”
“那日……”
王武絮絮叨叨一通,哭诉起来惹得江荷一阵心烦,她连声打断,开始验证自己的猜想:“我问你,夜市里面有个卖陶瓷娃娃的摊子,你识不识得他?”
王武被打断,眨巴眨巴眼愣愣回神,点点头:“我识得,是张老板,张老板是卖陶瓷娃娃的,张老板离我的摊子很近,我们平时会搭话,张老板怎么了?”
江荷沉思,对它摆摆手:“王武,你先走,我没什么要问的了。”
“张老板怎么了?”王武身子飘忽几下。
“你先走。”
王武飘走了。
“我晓得了,鹿尘。”江荷思考了许久许久之后,想到了答案,“张老板怕董尚历,他怕自己会落得和王武一样的下场。”
“董尚历虽说父母并未有什么实权在手,但是一个虚头巴脑的名头、穿的华贵一些,就让王武、张老板和他拉开了天壤之别,仿佛王武、张老板他们像是蝼蚁。”
“张老板不想让自己的妻子孩子跟王武的妻孩一般受苦难,不想自己跟着没命,所以他说董尚历没有偷东西。”
“是。”鹿尘说,“他恐惧。”
“张老板也赌不起,对比起自己的命,一个陶瓷娃娃算不了什么。”
“董尚历还会一直偷一直偷的,他还会偷的更厉害,因为别人都怕丢命。”
“费心心思找的证据等同于没有,那下一步该如何呢?”
江荷陷入沉思,理着脑海中的脉络。
“鹿尘,你说……如果董尚历得罪的是比他能力要强的人,亦或者只要不是平头百姓,稍微有头有脸的人物,那他是不是就可以不必如今晚一般侥幸逃脱了?”
说着,她又拧拧眉头:“却也不能为了捉住董尚历的把柄,从而去找个无辜的人垫背,也得找个有问题的人才行。”
突然间一个人闪入她的脑海,江荷有了思绪:“那个狗官府令怎么样?”
“我虽还未见过他,不知他具体人品道德如何,可董尚历一事足以可见这也是个坏透气儿了的草包,正巧就让他俩对上,各自应各自的报应。”
“你想的很周到。”
“那我想想,接下来我应该怎么做呢……”
“要想安排两个人咬起来,那就得安排个毫无破绽的良机,确保万无一失才行。”
“不若先跟着县令看看,亦或者是再追踪一下董尚历,总而言之摸清两个人的习性和日常,才好找到机会对付二人。”
“再加上王武的夫人是一定会想方设法去监察院和大安府的,多方行动之下,再来一次机会必定会大获全胜!”
思考完正事之后,江荷忽然间好似又冒出了什么主意,脸上突然露出一阵坏笑,她“嘿嘿”两声:“鹿尘,你说……”
“要是我跟在董尚历和狗官府令身边,时不时弄出点动静吓唬他们,让他们好好的思考一下自己是不是干了坏事遭了报应,嘿嘿……
“反正我有隐藏符,他们也不敢去找公孙大人反应此事,毕竟一旦汇报,他们自己也恐有灾祸。”
江荷倒是越想越起劲,整个人精神饱满,追踪一日董尚历的疲惫一扫而空。
“你脑子倒是转的快。”
江荷现在后悔急匆匆的窜回来了,自己就应该在皇城呆着,现在都可以直接去骚扰、哦不对,是教育那狗官府令和草包董。
江荷沉思了小会儿,她决定,做好人好事还是要趁早的,晚一天耽误了事儿也不好。
她又使用了张隐藏符,揣着自己先前做好的干饼子,背上小水壶,又朝着皇城中心去了。
“话说,鹿尘,你上次还没有回答我到底有没有疾速符之类的呢?”
“……”
“不行,明天我要买辆驴车。”
“我是在帮你找身体,要是把我累坏了,我就没有精力帮你找身体了,所以还是要照顾一下我的身体的。”
“……”
江荷心虚的看了他一眼,生怕对方拿着“交易”一事来噎自己。
好在鹿尘还算是个好人,他没有噎人,他真好。
他看来也是同意了买驴车。
反正又不是马车,又不需要很多钱。
待会儿先去那狗官府令那儿吧,董尚历的娘亲有点吓人,心有余悸,缓缓再去。
江荷一边脚下生风,一边小想法嘀哩咕噜乱转,她一想到自己待会儿要做些什么,全身都是劲儿,如同脚下生风,比平时足足快了一半儿的教程到达皇城中心。
府令一般住在衙门后面院子里,江荷又在鹿尘的指引之下,很快找到了府令的房间。
彼时早已下半夜,江荷蹑手蹑脚开门进入府令的房间,里面一股黏腻糜味,有点冲鼻子。
床上是张粉色的丝绸被子,半盖着府令的身体和旁边的女人,二人都裸着身子,被子的遮盖并不能遮挡住二人之间的旖旎。
江荷目光紧紧盯着只遮了下半身的府令,眉眼之中都是凝重。
看她盯得那么认真,鹿尘的眉头第一次皱的那么难看,他伸出手挡在江荷的脸前,可他只是一只妖灵,他没有实体,他的手拦在江荷眼前无济于事,他什么都挡不住。
鹿尘脸上一闪而过一丝郁,他准备小声提醒江荷,没想到她先一步有所动作。
她指指狗官府令的周身,小声:“他身上也有那种东西。”
灰蒙蒙的,在涌动着。
通过董尚历一事,江荷大概已经知道那是什么玩意儿了。
鹿尘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瞧见了目标所示。
原来她在看这个。
再将目光回到江荷身上的时候,却看到她高高举起了自己的手掌。
鹿尘:?
!!
等到鹿尘反应过来江荷勇士到底要做什么的时候,勇士的制裁之掌已经圆满落下。
清脆响亮的巴掌声震彻,震动与面颊相撞带来的痛感让江荷难受的快要扭曲,她握着自己的手腕弓起身体,呲牙咧嘴的缓过那股疼痛的劲儿。
她不敢发出声,不敢大声喘息,以防自己被发现。
但这种痛在她看到狗官府令支楞一下从床上惊起,一脸疼到极致与惊慌并存的模样之后,痛已经完全转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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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两颊凹陷无肉,眼圈黑黢黢一看就是透支过度的脸上,泛起了红红肿肿的印子,狗官府令浑浊发黄的双目中先是涌出迷茫震惊,后被愤怒布满。
疼!太疼了!
他怒气看看旁边的睡的似醒非醒的美人,看起来也不像是扇了他一巴掌的样子,又瞬间一副无处撒气的感觉了。
“大人~”大抵是江荷的巴掌声太响了,又大概是狗官府令的眼神太犀利,总归是美人儿醒了。
她眼睛半睁,迷糊得看向身侧的人:“大人怎么了?”
狗官府令摸摸自己的脸,说不明白话。
“可是做噩梦了?”
狗官府令又摸摸脸,他觉得还是疼,脸上也肿肿的,但是又实在想不明白这一巴掌哪儿来的。
他又抓起美人的两个手掌仔细看了看,美人的手掌没有任何狂扇耳光红彤彤的痕迹,狗官府令更加确认不是她干的了。
但他还是疑惑,却又想了想美人说的“做梦”一事,带着几分怀疑和不相信,他缓缓躺下了。
毕竟夜深,他睡前又酣畅淋漓的大战一场,即便是再怎么迷惑也抵挡不住汹涌而来的睡意,琢磨琢磨着,也便睡下了。
看人睡得熟了,江荷这才不再拿捏呼吸声,伴着一直没收回去的憋笑松了口气。
鹿尘:“……”
过了约莫两刻钟,江荷带着从屋子里摸索到的一根戒尺又摸到了床边。
吸取方才的经验过后,江荷深知自己动手的弊端,必须要借助一下工具,免得自己的手掌遭罪。
她站在床边,借着月光欣赏了一下狗官府令红肿的左脸,拿着戒尺对他的右脸比划比划。
鹿尘轻叹一口气,抬手挡挡眼觉得这画面实在是没眼看,但他又是个透的,掩耳盗铃的又欣赏了一次江荷的大作。
江荷瞄准目标,对着狗官府令的右脸重重出击。
“啪”的一声响亮,狗官府令的脸应击,红红的戒尺印子高高肿起,乃至于因江荷下手太重,印子甚至都渗血了。
声音太大,狗官县令又惊恐的醒了,旁边的美人也因动静太响亮被惊醒。
二人一睁眼,就看到一柄戒尺漂浮在上方。
气氛忽然凝滞一刻,江荷眨巴眨巴眼看看面前正盯着戒尺的狗官府令和美人,快速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做?
美人怎么不安抚那狗官府令说这是梦了呢?
罢了!接着打!
“打他!”鹿尘贴在江荷耳边细小的声音与她的想法不谋而合。
“啪啪”重尺出击,江荷狂扇狗官府令。
她动作快,又打的出其不意,狗官府令哪里有那个心思和反应力去躲避?脸上硬生生挨了好多下,血肉模糊一片。
他连声唉唉疼痛不已,江荷又转移阵地狂击其身体,且灵机一动捏着嗓子又幽幽道:“狗官~我来找你报仇了~”
一旁的美人吓得够呛,惊喊好几声求救,接着又被狗官府令给捂住嘴。
他又不傻,他就算是个芝麻官,那他也是个做官的,他最清楚粘上这些阴阳事儿自己要遭什么罪了,他怎能让这美人动静大到喊人过来?
他一边挨打一边捂美人的嘴巴,又一边想要躲闪,结果稀里哗啦一通,自己被打的奇惨无比。
狗官府令半昏不昏之际,江荷拿着戒尺带着鹿尘开门跑了,脸上是怎么也止不住的张扬笑意。
10. 第 10 章
寅时三刻,前一日奔波整日,再度奔波一夜的江荷半点不觉累,隐着身躯在街上狂奔,目标直奔定远侯府偏院,她要去煽动煽动董尚历的心,让他也慌里慌张一把。
江荷谋划好了,既然普通的证据无法撼动这两个罪人,那就采用精神攻击,让二人饱受精神折磨内心煎熬,毕竟罪人做的亏心事多,总有着道的时候。
王武夫人告状一事不定什么之后便可展开,总会调查到狗官府令和那草包董的,即便是死无对证,但精神早已崩溃的二人说不准会因慌张而对簿公堂,激烈的狗咬狗之下,到时二人便完蛋了。
越想江荷越有劲头,鹿尘看她那幅风风火火的姿态,哪儿还有刚见面时那府病气萎靡的德行。
鹿尘瞧着要是扒开江荷那层胆小的皮,她能掀了天。
各自思绪乱飞之下,抵达董尚历的房门口。
江荷在外面观察一圈——窗户和门都紧紧闭着,她看不到房间内部董尚历的情况,但也没听到其他的动静,只是鼻尖隐隐传来丝丝的血腥味。
她拧拧眉,闪过疑惑,极其小声:“鹿尘,你能闻到吗?”
“我能感知到。”
“那你能感知到那种东西吗?”江荷仿佛脑海中又浮现出那团灰蒙蒙的东西,连带着董尚历的身影也跟着出现。
他好似不在他的房间内,在更深入的地方,他周围灰蒙蒙的东西更多了,涌动癫狂。
江荷轻轻推开门,拿捏着动静进入董尚历不算太大的房间之中,借着月光打量房间内部。
董尚历果然不在房间内的卧榻上。
江荷凝心静气,探索董尚历的所在之处。
她似乎闻到了那股灰蒙蒙物质的味道,在她鼻尖牵引着方向,江荷顺着那股指引而去,走到董尚历卧榻一侧,低头看着地面。
鹿尘已了然,想同她说“敲敲地板”,还未等开口她已蹲下身,精准找到了有问题的那块地板。
她敲了敲,压压地板的边缘,又摸索到了临界地板的一个位置。
“咔哒”一声,严丝合缝的地板翘起了一个边缘,江荷掀开地板,一条阶梯甬道展露出来。
鹿尘面上显露讶异,他知晓她聪明,未料到她成长如此之快,过了短短几天而已。
“我应是看到了那种东西留下的痕迹,故此找到了董尚历可能前往的地方。”隐约之间,江荷“看”到那块地板旁边的机关开关上有点点灰蒙蒙的物质,应是董尚历按动留下的痕迹。
这块地板也是有着浓郁的“味道”,指引着草包董的方向。
甬道里面不算太黑,因为前方隐隐有橙光闪出,照亮着阶梯,江荷也借着这弱弱的橙光仔细看着道路一步步下阶梯。
血腥味越来越重,涌动的灰蒙蒙也让江荷感知的更加明显。
道路到尽头时,眼前令江荷惊吓的一幕也就此展开。
看到眼前的画面,江荷连呼吸都难以继续,她的心跳都漏跳几拍,浑身僵硬发冷。
四只小猫和三只小狗,一只断手断脚,一只被铁针穿着脑子,一只被扒了皮,它们惨态不一,诉说着它们生前受到的极致痛苦。
还有只小猫猫爪上被插了十几根细针,它还没死,留着一口气轻声喵喵诉说着痛。
董尚历一脸餍足的姿态,四仰八叉躺在角落那张布置的豪华又舒适的大床上,仿佛虐杀这些生灵让他有了极大的满足与放松。
江荷懵怔着,她不可置信的看看这些可怜的小动物,再看看床上似乎做着美梦的董尚历,她说不明白心中的滋味与感受。
鹿尘一个闪身到董尚历身边,他眉眼之间夹杂着狠厉与怒。
他当初用来吓唬江荷的那几只野猪,还是翻遍整个山野找到的死猪,他没舍得屠杀一只生命旺盛的野猪。
董尚历一晚上就虐杀七只动物,要是记论从前,他不知一共虐杀多少生灵以便慰藉自己的心。
他审视着这个凡人,压制着他凝聚灵力想要屠了董尚历的冲动。
他不能添业,他需要复生。
隐在心底的怒气交杂之际,眼侧闪过一道银光,一根长长的针直直扎穿董尚历的手臂。
“啊!”董尚历吃痛惊醒,一睁眼就看到自己前不久虐杀扒皮的那只猫悬浮在半空之中,血淋淋的猫爪上还握着一根长长的针,正对他的身体。
此刻顾不得是惊还是痛,他着急忙慌的起身,想要逃窜。
江荷哪里给他这个机会,假装是那血淋淋的猫复仇,飞身到他面前在他脸上很很扎了几针。
“还命!还命!”江荷尖着嗓子发出瘆人的声音。
董尚历欠的命那么多,还没等想还谁的命呢,人便受惊过度昏死过去。
“昏了也别想好过!”江荷愤愤咬牙,又拿起几根针穿透董尚历的胳膊,再不解气的脱了鞋对着董尚历的脸猛抽几个鞋拔子,把人的脸糊的又红又肿这才停手了事。
鹿尘:“……”
“不怕伤人造业吗?”他定定看江荷,声音沉沉。
“?你说什么?”江荷一脸费解,来回打量鹿尘一圈儿,仿佛他说了什么毫无道理的屁话。
她接着换成理直气壮的德行:“我这明明是辅助草包董认识自己的错误,让他知晓即便他有病,他也不应以虐杀生灵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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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为释放压力的方式,他得忏悔、认错,我如此做简直是功德一件!”
“你说的倒是在理。”鹿尘被她的一通道理倒是要说服了。
江荷扭头狠瞪董尚历,不解气的“呸”了一声,又狠抽他一鞋底,这才舒了口心气,抱起那只尚有一丝气的小猫离开。
为避免留下人为的痕迹,江荷小心仔细的将那块盖着通道的地板回归原位,后愣神看了这块地板片刻。
如果没有畸形又压抑的成长经历,董尚历还会变成这么变态的人吗?
“鹿尘,你说董尚历固然脑子有病,他整个人固然有罪,那使他心里扭曲的人呢?”
董尚历让人心里堵得慌,江荷理不明白那种堵。
“必然有罪,董尚历那不成器的爹罪孽最大。”
“哦?”
“他自己没本事,何故逼迫孩子妻子遭殃?他娶了新妇,冷落刻薄妻子,逼着妻子发疯,逼着妻子伤害孩子,他罪孽滔滔。”
“是哦。”江荷努努嘴,心里酸酸涩涩。
“我虽是捡来的孩子,但是阿爹对我很好很好,他是人世间最棒的阿爹,阿爹也是个好人,所以他也把我教成了一个好人。”
“……”
她倒是对自己的认知很清楚——好人。
“如你刚刚所说,无论他人如何对待,都不应该成为虐待无辜生灵的理由,董尚历本身就坏透了。”
“对,他本身就坏透了,世间多的是苦难奋发图强出头的善良人,没有从张三那里受了气就去虐待李四的道理。”江荷眉眼舒展开,心境开阔。
她小心翼翼的抱着猫,寻着皇城里的兽大夫,嘴里不忘调侃一句:“你今日话倒是多,啰哩巴嗦起来了。”
“呵呵。”
是谁一脸苦瓜色,陷入了情绪的怪圈绕不出来?
呵,不与区区凡人计较。
求医的路今日格外顺利,她敲了兽大夫的门,兽大夫恰好刚刚为别人的母牛接生归来还未睡下,接着就应了江荷。
不必等到天亮,那奄奄一息的小猫此刻就能得救。
她掏了一锭银子:“大夫,还要求您费心费力救这小可怜了,我在路上捡到了它,也不只哪个坏蛋把它害成如此,我能与它相遇自是有缘,当是希望这小猫能活命的。”
兽大夫也心有不忍,看着被虐待到伤痕累累的小猫一脸心疼:“哎呦喂,小可怜,我一定把你治好,你可得坚强点儿,坚强的活着。”
兽大夫带着小猫细细处理,江荷往后退了几步,轻声念:“鹿尘,多亏了你的银子,你今天又做了好妖好事,真是功德一件。”
11. 第 11 章
忙活一通后,太阳也高高挂起,江荷又去吃馄饨了,馄饨摊的老板跟她混了个熟,知晓这小姑娘能吃,非但最大碗的馄饨里面多添了些馄饨,还额外给她煮了个荷包蛋放进去。
江荷喜滋滋的,连连对着老板道谢。
“姑娘,你来的路上听说了没?这两日皇城发生了一件大事!”混熟了之后,老板也跟江荷闲唠起来。
江荷来的时间都不是正餐忙碌的点儿,这会儿空多只有江荷以为客人,俩人也便交谈上了。
“啥事儿,您快同我讲讲。”江荷脸上泛出好奇之色,听故事的心熊熊燃烧。
老板靠近半分,头微微一低随着压低声音:“估摸着你这几日逛皇城也见过那边儿衙门前的一道景儿了,就是跪着申冤的那对母子。”
江荷点点头,示意自己知晓此事。
“他们这事儿啊……”老板简单讲述了一下王武和董尚历之事,描述了一下前情概括,但也只是讲了那么个事儿,并没有评判到底董尚历是不是真的偷东西了,也没有推测王武是不是污蔑人、亦或者是真的被冤枉的。
“王老板死后,他夫人就带着孩子去了衙门门口跪着申冤,跪了好几日也不知怎么开窍了,突然写了血书去监察院举报那衙门的府令,这会儿听说又去了大安府申冤呢。”
“她都当众写血书了,上面的人可不敢不管,自然是得彻查的,她也算是终于摸到了一点门道。”
说着,老板又“啧啧”几声:“要不是这王夫人闹这么一出,我还真不知道管衙门事儿的还有这么多部门,以后平头百姓再有申不了的冤也算是有出路了。”
闲聊期间,江荷时不时说些应和的话附上几句,譬如“这事儿真令人痛心”、“搁我我也不晓得”、“也不知道结果如何”等等。
一碗馄饨见了底,事情也闲聊到了尾音,馄饨老板不好一直在这儿闲聊耽误客人时间,便又起身继续忙活起了。
只是转身之余又摇头感叹:“保不齐不愿我等平头百姓去那大安府,才令我等不知有如此好的申冤处。”
江荷吃完馄饨同老板告了句别,起身时面上挂上了一丝凝重。
她朝着大安府去了。
“鹿尘,我心里总觉怪怪的。”江荷面上显露出她内心的别扭。
“嗯?”
“我没想到那王武的夫人会用如此极端的方法去为她的丈夫申冤。”江荷很难形容个中滋味,手上的小动作摆来摆去,让她的内心飘忽不定,“就是,就是……”
“你慢慢讲,何处觉得怪?”鹿尘声音像是轻飘飘的羽毛,抚平江荷乱糟糟的心。
江荷的呼吸稳了,心里那说不上来的难受也减缓了对她的刺激,令她耳清目明,思路清晰起来。
“我觉得她如此牺牲自己不值当,许是我不是她,我无法感同身受,我只是觉得带着孩子跪在衙门前那么久牺牲自己和孩子的身体不值当,也觉得她写血书伤害自己不值当。”
“但是……但是或许对她来说是值当的,因为她只是个带着孩子、遭受着丈夫被冤余威伤害的无助妇人,他们孤儿寡母也没有什么出路。”
“其实她也是真没招了,不若也不可能如此牺牲自己。”
说着说着,江荷长叹一口气,原本还见几分稚气的脸上突然间多了几丝老成。
她与人接触不多,第一次正式去打探这个世界就碰上这遭事儿,确实让她有些难受。
“大概做人就是这样吧,很多事情看起来不值当,其实别人已经走投无路了,我亦不能以我的想法去评判是非对错。
“我只是觉得有些难受。”
“我晓得。”鹿尘说。
江荷眨眨眼睛,睫毛跟着扑闪扑闪几下,再度沉默。
她快走到大安府时,又突的开口:“鹿尘,你说一个连大安府都不知道的小妇人,写血书这种对普通百姓来说最具影响的申冤方式,会是她自己想出来的吗?”
“看看便知。”
再走几步远,一人一妖灵便到达了大安府门口,此刻大安府门口已围了一大群人,大多都是来看“热闹”的平头百姓。
江荷在外围找了个人少的地方,往前稍微一拱垫垫脚尖往里看去。
在一栋建筑精美、用鎏金笔墨刻画着“大安府”的府门之前,那对娘儿俩就跪在那里,妇人连连哭泣大喊“冤枉”。
她换下了一身孝服,但穿的仍旧是一身白色衣服,与胳膊上晕染开的血迹交错出明显的色彩,格外刺目。
在她面前是一片大白布,布上用鲜血倾诉着他们一家受到的委屈和不公,倾诉着她的绝望。
“草民为夫申冤!恳请大人们还我亡夫一个公道!”
她流了太多的血,面色惨白唇部毫无血色,她的声音嘶哑却又仿佛嚎出了所有的力气。
周围的人议论纷纷,点评几句,除了大部分调侃上几句第一次知道“大安府”和“监察院”的存在之外,还有:
“这妇人胆子真大,连当官的都敢状告,听说她去监察院递交了血书后,没多久监察院就去调查了。”
“当真有这么高的效率?别是做样子看看,最后说这妇人诬告,毕竟官官相护。”
“嗐,谁知道呢?看这大安府如何吧。”
周围声音纷纷,江荷从所有人的讨论声中补充了她对该事件了解的一些细节。
监察院去调查那狗官府令,必然也会找到董尚历追问调查,外加大安府不会坐视不管,为了平复民众,也必然会认真公开审理案件。
当初江荷有所担心即便是王武的案件上报,也可能因为死无对证不了了之,故此才会去干扰狗官府令和董尚历,想着摧毁二人的精神后或许会迎来狗咬狗的机会。
可如今王武的夫人写了血书,字字如泣,围观者重重议论纷纷,大概不需要江荷再做些什么,该事件便能公正的结束了。
江荷沉沉的目光又望向了那对母子,她又感到了一丝怪怪的感觉,不单单是因为怜惜这位妇人为丈夫如此牺牲和奉献,而是她身上有某些东西残留的气息,和上次她感觉到异常时的气息有些相似。
她细细琢磨,到底是哪里不对劲。
此时那熟悉的马蹄声想起,蹄蹄哒哒震着,震开了围观的人。
大家自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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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出一条道路,只见五名穿着玄色鎏金花纹服饰、腰间别着“太初门”令牌的大人们走进人群。
刹那间,议论声皆停,皆提心吊胆,屏气偷偷望一眼太初门的大人们。
为首的公孙妄勒马下马,黑金靴子落地,脚步迈向跪在前方的母子二人。
公孙妄腰盈细,却分外有力量,腰胯发力迈出的步子气势十足,配上那双冷冽的凤眼,活像个冷面阎罗。
实际众人也的确用“冷面阎罗”一次形容这位公孙大人,毕竟公孙大人手段了得,毒辣凶狠,一抓一个准,一灭一个亡。
“哒哒”的步子迈在母子身边停下,公孙妄低头看他们,接着单腿弯曲蹲下,直视这对申冤的母子。
妇人心里发慌,都不敢看对方一眼便立刻低头,缩的像个鹌鹑,倒是孩子像个牛犊子,瞪着大眼睛直直看公孙妄。
这位公孙大人抬手,葱白细长的手指招呼两下,手下齐刷刷涌上前,把这对可怜的妻孩带走。
不知是谁先倒吸了一口凉气,又不知是谁先哆嗦两下,总之大家惊讶与害怕并存。
那可是太初门,被太初门带走了必然是碰到那种事儿了!那可是有去无回的地方!
王武的夫人为何会被带走?她碰那种事儿了?还是因为穿孝服?
或者……或者官官相护,王武的夫人举报官员,官只能找个理由把她带走?
毕竟被太初门带走,谁都说不得不是,可是这也太……
在场所有人神态不一,心里有各自的小九九,却也不敢说出来只能暗暗想想。
江荷跟他们的想法不一样,她知道王武的夫人被带走绝不是官官相护的结果。
她看着那妇人带着麻木的平静起身,护着孩子僵着躯体跟着太初门的人离开。
江荷紧紧攥住拳头,牙齿咬的咯吱咯吱响。
后她深深吐了一口气,下定了决心。
江荷硬着头皮穿过最中心的人群,到达先前王武的妻孩跪过的地方,她捡起铺在地上的血书。
公孙妄将转过的身停顿,侧目看冲出人群的人——那是那日新来皇城的小丫头,她很能吃。
江荷屏住呼吸,目光划过对方的侧脸后匆匆转身,朝着大安府的门口冲去。
鹿尘叹一口气,无奈扶额:“江荷。”
“草民江荷!为死者王武申冤!替其妻!其儿!为王武申冤!”她的声音响彻云霄,一遍又一遍。
在心里江荷不知骂了几百遍,她不该信王武的鬼话。
王武夫人身上存在的气息是阴气,王武找过她,痴缠过她。
先前在庄子里和鹿尘讨论过的种种大抵都被王武听去了,它不知瞎琢磨了些什么,它去痴缠妻孩,迫使他们为它申冤、写血书,圆它死前咽不下的那一口气。
贱鬼!当真是贱的很!
如今那对母子被太初门捉走,未来如何难说。
为夫、为父申冤是对着母子的执着目标,江荷恨和鄙视天天说鬼话的王武,可她不想让这对母子的心白费。
“草民江荷!为死者王武申冤!替其妻!其儿!为王武申冤!”
12. 第 12 章
大安府接了血书状令,府尹亲自接审这案件。
江荷跪在堂中,抬头直视坐在高的府尹。
“我问你,你为何要为王武申冤?你与王武是什么关系?”
“我不认识王武,我认识王武的妻子与孩子,这母子二人跪在衙门前申冤许久,与自毁身体无二,我不忍见其,上前宽慰过两次。”
“今见其写血书,王武其妻面色苍白,一脸虚弱,可见其为申冤近乎送命,我不想让她的一片心思白费,故此在其被太初门的大人们带走后,我要帮她继续申冤。”
说着,江荷哽哽:“民女是父亲捡来的孩子,父亲待我极好,民女三岁时父亲因救民女而死,故此看到那小娃娃与当年刚刚失去父亲的民女太相像,民女心里实在是不好受。”
府尹点点头,认可江荷的说法。
“但状告要讲一个证据,你可有证据?”
江荷眼眸一个流转,抿唇咽咽嗓子:“府尹大人,王武的妻子所见所闻市即是证据。”
府尹的神色未发生变化,这并不能成为有力的证据,甚至是这算是亡者亲属不甘的情绪宣泄。
江荷也懂,她暗暗握拳,下定决心。
“还有!我曾亲眼见到董尚历昨夜在夜市中偷盗陶瓷娃娃。”
府尹的神色发生变化,探究的目光在江荷身上打量一圈儿:“细细说来。”
“民女初来皇城,对此地一切都感到新鲜,便在晚上热闹之时去了夜市游玩,在一处高桥上之时,看到不远处的陶瓷摊子边站了个衣着华贵的男子、他正伸手摸陶瓷娃娃咧。”
“当时民女本就想逛逛夜市,想着买些什么,那摊子的陶瓷娃娃做的精致,民女本来就打算过去买,这才多看了几眼,也注意到了看起来行为不太对劲的华贵男子。”
“民女看着他顺走了陶瓷娃娃,接着转身要走,却在这个时候那华贵男子不小心把身上的陶瓷娃娃掉了出来,接着周围几声偷东西的议论,闹的沸沸扬扬的,民女这才知晓这人偷东西了。”
“然、许是王武例子在前,那老板担惊受怕的为华贵男子解释,说并非是偷东西,可是当时现场还有不少人看到偷盗一事,只是摊子老板那么说了,事情也只能不了了之。”
说罢,江荷对着府尹大拜磕头:“府尹大人,民女亲眼看到了他偷东西,也看到了那摊子老板的惊慌,他既是个偷东西成瘾的人,那王武之死、其妻子的申冤,许是当真有隐情。”
“大人!如若不是真的冤枉,怎会有母亲愿带着孩子造这个罪呢?”
“传董尚历!陈德全来大安府!”府尹一声令下,立刻有人出动。
“找那卖陶瓷娃娃的摊子老板来问话,全城广找昨晚事件目击者。”
等待是漫长的,尤其是对于跪着的人来说。
江荷觉得膝盖好痛,时不时轻轻扭扭膝盖,却也缓解不了几分,实在是难受。
她又想起王武的夫人带着孩子跪了那好几日,二人怕不是腿都废了。
又想到那个奶娃娃年纪那么小就要遭这种罪,心里止不住的难受和泛酸。
不注意的时刻,膝盖开始微微发热,痛感也逐渐消失,她的膝盖仿佛置于了柔软的棉花上,舒服的不得了。
江荷察觉到这变化,尽力压着眼底的讶异悄咪咪摸了摸膝盖,眼底翻滚着欣喜。
她眼角的余光悄摸打量周围的情况,确保并没有人注意她后又将视线转移到了所有人都看不见的鹿尘身上。
他面上寡淡,江荷瞧着仿佛对方是对自己无语透顶的姿态。
事实也的确如此,鹿尘没想到她如此胆大和冲动,风风火火折腾到如此,还没等到个结果,膝盖先疼了。
万一江荷再伤了膝盖,还怎么为自己找全身体?
鹿尘动了动妖力,为她护着膝盖。
江荷眼神一个婉转,像是问:“你居然还有这本事!”
接着眼神又发生变化:“你又这本事你不早用!”
鹿尘读懂了。
“……”
他转身,不想看这只癫了的獾。
无痛跪堂又过了两刻钟后,办事高效的大安府把狗官府令、草包董、陶瓷娃娃老板、及昨晚的目击证人都带回来了。
狗官府令和草包董先行上膛对峙。
两个人精神状态看起来十分不好,个个萎靡不振的,眼圈儿黢黑神色暗淡。
然这不是重点,重点在于二人都破了相,狗官府令肿的像个猪肉,身子瘫软。
草包董也没找到哪里去,胳膊上还包着白布,脸上也敷着草药,显然也是伤的不轻。
二人上堂之时,所有人目光惊奇的落过去细细打量,江荷扫了一眼没敢再看,她怕忍不住笑出声。
草包董和狗官府令被大安府的人被带走时,并未透露具体死什么原因,只知道二人需要配合案件的调查。
直到二人在这里碰上面,草包董和狗官府令的脑子嗡的一下,隐约之间明白了什么。
尤其是看到彼此的身上伤痕累累之后,心态更加崩裂,回忆起前一日晚上的凄惨经历和诡异事件,一个接着一个的汗毛倒竖,身上阵阵发抖。
“陈德全、董尚历,本官问你们,可认识一名叫王武的男子?”府尹惊堂木一拍,重声席卷而来,惊得本就精神不安的二人吓了一哆嗦。
狗官府令和草包董脑子直愣愣的,又互相对视起来,眼神飘忽不定。
王武?
他们当然认识,熟的不能再熟了。
狗官府令给王武判的冤假错案,一句“他那么有钱何必偷你的东西”简直是经典歪言,草包董更是冤枉人还不罢休,活活把人逼上了绝路。
他们你狼狈为奸,坏事做尽,面对他们害死的人,他们怎么可能不认识?当然认识!
但是二人沉默,皆露出一副费劲回忆的样子,似乎脑海中并没有这个人的存在。
“大胆!本官问话为何不回!”
“大人,非我等不回,实在是需要回忆认不认识这叫王武的人。”狗官府令尬尬一笑,仿佛受了莫大的冤枉。
“他的妻子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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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就在你的衙门前日日跪着求饶!你还需要回忆这么久?我看你是在找借口!”
“大人!我想起来了,您这么一说我便想起来了!是那王武污蔑……”狗官府令刚要说是王武污蔑的董尚历,可是他的话说到一半却突然卡壳。
此时鹿尘就飘在狗官府令的耳边,面上带着无奈和妥协,先是对着狗官府令的耳朵吹凉气,后又幽幽发声:“还命。”
江荷见鹿尘上道,心里满意。
狗官府令一阵哆嗦,突然之间不敢放话了。
他忽然间意识到昨晚自己碰到的或许是王武的亡魂,自己冤枉了王武,白白害死了人,王武死都不能安息还要找自己报仇。
报仇不怕,怕就怕被太初门的公孙大人发现,怕是要千刀万剐挫骨扬灰的。
不!不行!
“回大人,我自然是知道王武的,只是下官不知道如何说起,这才犹豫了几分。”狗官府令一脸苦哈哈的德行。
接着他神色一转,凶狠又带着怨气的指向草包董:“大人,是他威胁下官。”
“董尚历说他伯伯是定远侯,定远侯府就算没落拿捏一下本官这个小官也是手到擒来,要是我不顺着董尚历说的做,他便要整我。”
“故此下官没办法,才会匆匆判案,下官也是被吓到了。”
“况且董尚历说的也在理,他没有偷东西的理由,对下官再三说服,下官听信了董尚历的三言两语,下官自我蒙蔽,判案有错,下官错了!”
狗官府令也当真是被吓得精神失常了,自己说的话在逻辑上狗屁不通,找的理由也是蹩脚至极,只想一味的推卸责任。
“陈德全!你怎可如此污蔑我!当初判案明明是那王武证据不足,才会判定王武诬告的,怎么就成了我威胁你!”草包董愤怒。
他对着府尹磕头:“大人!这陈府令胡说八道!草民不服!”
府尹低眉看着还没说上几句便开始互咬的二人,心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这的确是一个欺负平头百姓的冤假错案,整个九州日日不知发生多少这种平头百姓被权贵欺压的错案。
既然大安府接了这个案子,那就要做的漂亮一些,就当是给其他官员一个惊醒,做事一定要好好做,做的漂亮一点儿,别糊里糊涂乱来。
府尹再拍惊堂木,准备传新的证人去佐证董尚历是个惯偷,按照流程走下来后,今日便可结案,收押董尚历,再由监察院介入共同处置这小小的府令。
只是惊堂木才刚刚举起,那狗官府令居然突然间像疯了一样大吼大叫:“董尚历!都是你害得我!你害得我好惨!”
“你这个畜生!你害人不浅!来了大安府还谎话连篇!你个畜生你该死!”
狗官府令神色大变,他面上布满阴郁之色,整个人被一层压抑的气息遮盖住,连不远处的江荷都觉得浑身难受的紧。
她清楚的看着狗官府令身上原本那层灰蒙蒙的东西似乎被激动,开始涌动,除此之外她还在对方的身上看到了新的、熟悉的东西——属于王武的阴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