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国荼蘼青史末曾言》 第1章 第一章 茶凉·刃现 夜色,如泼墨般浸染了宫闱。 楚靡垂首,跪坐在茶室冰冷的金砖上。炉上的水将沸未沸,发出细弱的呜咽,一如她胸腔里那颗几乎要撞碎肋骨的心。她不是真正的茶艺师,她是亡国的魂,是淬了毒的刃,今夜,便要借这一盏茶,刺入仇敌的咽喉。 脚步声由远及近,沉稳,从容,每一步都踏在她的命弦上。 他来了。 萧钰,这座崭新王朝的年轻帝王,曾踏破她故国河山的将军。他并未着龙袍,仅一袭玄色常服,却带着无形的威压,让满室空气骤然凝滞。他没有立刻看她,目光先落在了她正在碾磨的茶末上。 “手法生疏。”他声音平淡,听不出喜怒。 楚靡的指尖一颤,几乎将茶勺抖落。她强迫自己稳住呼吸,将碾碎的茶末投入沸水中。茶叶在滚水里沉浮、舒展,像她无法安放的命运。 “茶香清冽,是上品的‘雪顶含翠’。”他缓步走近,立于她身侧,阴影将她完全笼罩。“可惜,火候过了三分,香气已损,徒留涩意。” 他倏然伸手,并非去端那杯茶,而是精准地扣住了她藏于袖中的手腕。冰冷的金属触感自袖间传来——那是她紧握的短刃。 他的指尖温热,力道却如铁钳。 “朕教你第一课。”萧钰俯身,气息拂过她的耳畔,低沉如魅,“杀人,不该有香气。” 楚靡浑身僵冷,对上他深不见底的眼眸。那里面没有惊怒,没有意外,只有一片了然的、近乎玩味的平静。 他早就知道。 殿外风声肃杀,殿内茶香未散,杀机已如弦上之箭。 是引颈就戮,还是……绝地反戈? 她的青史,由血书写,或是……由他? --- 第2章 第二章:茶香暗涌 楚靡奉茶御前,于氤氲茶香中,首次直面仇人萧钰。一方是亡国公主暗藏利刃,一方是新朝帝王洞察秋毫。盏中茶叶沉浮,恰似二人心机较量。一句关于“旧茶”的寻常问询,暗藏机锋,杀机在温言软语间悄然弥漫。 殿内熏香沉静,映衬着窗外渐密的雨声。 楚靡垂首,屏息,将一盏刚沏好的雨前龙井,稳稳置于御案之上。青瓷盏壁温润,与她指尖的微凉形成鲜明对比。她能感觉到那道目光,自上而下,如无形的网,笼罩着她每一个细微的动作。 新朝帝王,萧钰。 她的灭国仇人,如今她必须朝夕相对、曲意逢迎的主君。 “陛下,请用茶。”她的声音被她刻意压得低柔,带着一丝初入宫廷的怯懦,听不出半分原属楚国王室的清越。 萧钰并未即刻去碰那茶盏。他目光掠过她低垂的眉眼,落在盏中——汤色澄碧,芽叶根根直立,如枪如戟,在水中缓缓舒展开来,复又沉底,姿态优雅却暗含锋芒。 “茶艺不错。”他开口,声线平稳,听不出喜怒,“只是这‘龙井’……朕记得,旧年宫中所藏,乃是江南楚地进贡的‘雨花’。” “楚地”二字,他吐得极轻,却像一枚投入静湖的石子,在楚靡心间骤然激起千层浪。 她指尖几不可察地一颤,旋即稳住。脑中飞速运转,是试探,还是无心之言?楚地‘雨花’,曾是父王最爱,亦是旧楚宫廷贡茶…… “奴婢愚钝,”她将头埋得更低,盯着自己裙裾上简单的纹样,“只学了龙井的沏法。旧茶……奴婢不知。” 萧钰终是端起了茶盏,指腹摩挲着微烫的盏壁,目光却未曾从她身上移开。殿内只闻雨打琉璃瓦的清响,以及彼此间无声的揣度。 “不知也好。”他轻呷一口,茶香在唇齿间漫开,眼底深处却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捕捉的晦暗,“旧茶味苦,不如新茶……杀伐果断。” 最后四字,他几乎是含着茶香说出的,温润,却字字如刃。 楚靡背脊倏地僵直。那一瞬间,她几乎以为他已然洞悉一切。茶香依旧袅袅,萦绕在两人之间,却仿佛化作了无形的硝烟。 她的第一课,是如何杀他。 而他,似乎早已开始教她,何为帝王心术,何为……置于死地而后生的,爱怜。 --- 第二章完 第3章 第三章 茶香暗刃 殿内烛火摇曳,将萧钰的身影拉得修长,投在冰冷的金砖上,一如他此刻晦暗难明的神色。 楚靡垂首跪坐于茶席一侧,指尖微颤,却仍稳稳执起紫砂壶。热水倾泻,茶香氤氲而起,似一层薄纱,悄然弥散在两人之间。她学的本是杀人技,此刻却需以最温婉的姿态,将这盏可能淬了毒的茶,奉于仇敌面前。 “此茶名‘雪顶含翠’,生于绝壁,历寒而生。”她轻声开口,嗓音如茶汤一般清冽,试图掩盖心底翻涌的惊涛。 萧钰并未立刻去接,目光如实质般落在她低垂的眼睫上,仿佛要穿透这层柔顺的伪装,直抵其下深藏的锐刺。“茶如人心,看似澄澈,未必无垢。”他语调平缓,却字字千钧,“你说是么,楚姑娘?” 楚靡心头剧震,几乎以为身份已然暴露。她强自压下喉间的腥甜,将茶盏又往前送了半分,盏沿与托盘的轻磕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殿下请用茶。” 他终是接过,指节修长,触及微温的盏壁,却并未就饮。反而饶有兴致地端详着茶汤色泽,似在鉴赏,更似在审判。“听闻前朝宫中,亦擅茶道,尤以一位楚姓大家为最。”他状似无意,目光却如鹰隼,锁住她每一丝细微的反应,“其技神乎其神,可于茶香中,惑人心智。” 空气仿佛凝滞。楚靡感到后背沁出寒意,湿了内衫。她稳住呼吸,抬眼迎上他的视线,眸中尽力维持着一片懵懂的惶惑:“奴婢……奴婢愚钝,只知侍茶,不解风雅旧事。” 萧钰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似笑非笑。他终于低头,浅呷一口。喉结滚动间,楚靡的心亦随之高悬,仿佛能听见自己血脉奔流的声音。 是生,是死?赌的,便是这一瞬。 他放下茶盏,发出清脆一响。“茶,尚可。”他淡淡道,目光却未从她脸上移开,“只是这煮茶的人……心思,重了些。” 窗外,暮色渐沉,宫灯次第亮起,将重重殿宇的影子投映进来,交织成一张无形的网。茶香未散,杀机已现。这一局,才刚刚开始。 --- 第4章 第四章 棋局与茶香 殿内烛火摇曳,映得青玉棋盘泛着冷光。 萧钰执黑子,指尖轻叩枰面,一声声敲在楚靡心尖。 她垂眸奉茶,白瓷盏中汤色澄黄,正是他素日偏爱的凤凰单丛。 “殿下请用。” 嗓音放得极软,像初春融化的雪水。 他却未接,只将一枚黑子落在天元。 “北疆战事吃紧。” 突兀一句,惊得她腕间微颤。茶汤在盏中晃出细碎涟漪。 “听闻楚人擅茶道。”萧钰抬眸,目光似淬冰的刃,“尤以亡国遗民为最。” 楚靡指节猝然收紧,又强迫自己松开。 葱白指尖抚过盏沿,她弯唇:“奴婢愚钝,只知茶香能静心。” “静心?”他低笑,拈起白子递与她,“不如与孤对弈一局。” 棋枰如战场。 她落子谨慎,他却步步紧逼。黑棋成合围之势,似那夜破城的铁骑。茶香氤氲间,杀机暗涌。 “茶凉了。” 他忽然倾身,温热的呼吸掠过她耳畔。楚靡僵在原地,看他执壶续水—— 水声潺潺,冲散叶脉,也冲垮她强筑的心防。 “这步棋,你犹豫太久。” 萧钰扣住她欲缩回的手,掌心滚烫,“就像那日,你在城墙上——” 语声戛然而止。 楚靡骤然抬首,正撞进他深不见底的眸中。 那里没有戏谑,唯有她从未见过的,灼灼烈火。 --- 第5章 第五章 茶香下的杀机 殿内烛影摇曳,熏香如丝。 楚靡垂眸跪坐于茶席一侧,手中茶筅轻搅,沫饽渐起如云。她指尖微颤,并非因畏惧,而是藏于袖中的银簪正贴着腕骨——那淬了“朱颜尽”的利器,只需一瞬,便可刺入三寸之外的咽喉。 萧钰斜倚锦垫,玄色常服松散系着,目光却如寒刃刮过她每一个动作。“茶艺习自江南?”他忽然开口,声线平稳,却让楚靡脊背僵直。 “是。”她将茶盏推至他面前,青瓷衬得茶汤愈发澄碧,“此茶名‘雪顶含翠’,需以八十度山泉冲泡,多一度则苦,少一度则涩。”就像杀他,早一瞬则疑,晚一瞬则殆。 他未接茶,反手扣住她手腕。茶盏倾覆,滚烫水渍洇湿紫檀案几,如血渍漫开。 “茶香缱绻,杀机暗藏。”萧钰低笑,指腹摩挲她袖口银簪的轮廓,“楚姑娘,你学的第一课——握簪的手,不该沾着茶香。” 楚靡抬眼,撞进他深不见底的眸中。那里没有惊怒,唯有洞悉一切的嘲弄。 原来他早知她是谁,也知她为何而来。 这局棋,从第一盏茶开始,便是赌命。 --- 第6章 第六章 茶烟蔽目 檐角的铜铃在夜风里碎碎地响着,楚靡跪坐在茶席前,指尖抵着冰凉的青瓷盏壁。茶筅搅动时,浮起的沫饽像一场细雪,而她藏在袖中的银针,正贴着腕骨微微发烫。 萧钰斜倚在窗畔,漫不经心地把玩着一枚黑玉棋子。他今日未着龙纹常服,只披了件雨过天青的宽袍,领口松垮地敞着,露出半截锁骨的轮廓。 “今日的茶,苦了三分。”他忽然开口。 楚靡的手几不可察地一颤,茶汤在盏中晃出涟漪。她垂眸:“是火候重了。” 他低笑,棋子“啪”地落在楸木棋盘上。“不是火候,”他的目光如薄刃般扫来,“是杀意。” 殿内烛火倏地一跳。 她抬眸,正对上他深不见底的眼睛。那里面没有惊怒,没有试探,只有一片沉静的、近乎温柔的了然。 “陛下说笑。”她将茶盏推过去,指尖稳得像从未抖过,“茶凉了,臣为您换一盏。” 他却伸手,覆住了她即将抽离的手背。掌心滚烫,像烙铁般钳住她冰凉的皮肤。 “楚靡,”他唤她名字,声音轻得像叹息,“你学茶三月,可曾听过——茶烟蔽目,最易藏刃?” 她的呼吸滞在喉间。银针的冷意已刺破袖缘,只需一瞬,就能没入他颈侧血脉。 可他忽然倾身,鼻尖几乎蹭过她耳垂,深深一嗅。 “但你身上的茶香……”他低语,“比杀意更浓。” 远处宫钟沉沉敲响,惊起檐下宿鸟。她看着他缓缓直起身,掸了掸袖口不存在的灰尘,仿佛方才的生死一线不过是茶余的戏言。 “明日宫宴,”他转身望向窗外浓稠的夜色,“为北狄使者点茶。让那些蛮人看看,什么是中原的风骨。” 他侧过半张脸,烛光在眉骨投下深邃的影。 “——用你此刻,想杀朕的这份心思。” (本章完) --- · 第六章完 第7章 第七章 茶烟蔽目,杀心乍现》 夜色如墨,浸透九重宫阙。楚靡垂首跪坐茶席前,素手执银匙舀取茶粉,腕间暗藏的银针却随着呼吸微微发烫。 「抬头。」 萧钰的声音自丹墀上落下,惊得她指尖一颤。青瓷茶盏中刚点好的茶汤泛起涟漪,映出那人玄色龙纹袍角扫过玉阶的残影。 「陛下恕罪。」她将茶盏高举过眉,宽大袖摆如云遮住腕间寒光,「新贡的雪顶含翠,需以八十度山泉冲泡方能激荡茶魂。」 他忽然俯身扣住她手腕,龙涎香混着铁锈味扑面而来:「茶魂?朕更想知道——」指尖力道骤然收紧,茶汤泼溅在蟠龙金砖上嘶嘶作响,「亡国公主的魂,该用什么温度来烹?」 殿外骤起惊雷,电光撕裂窗棂的刹那,她看见他眼底翻涌的并非杀意,而是某种淬炼过的悲怆。原来这数月来的试探纵容,皆是请君入瓮的戏码。 「陛下既知臣女身份,」她突然松开握盏的手,任瓷片迸裂如落英,「可知楚王室秘传的七苦茶诀,最后一式名为同归?」 熏笼里茶香陡然转烈,数十根银针自崩散的茶饼中暴射而出。他却在漫天茶雾里轻笑,徒手攥住最锋利的那根,鲜血顺着经络分明的掌纹滴入残茶:「巧得很,朕学的第一课,正是教人如何被爱所杀。」 —————————— ·第七章 第8章 第八章 茶香暗涌 第八章茶香暗涌(正文) 夜色如墨,宫灯摇曳。 楚靡垂首跪坐在茶席前,素手执壶,沸水冲入青瓷茶盏,激起一缕缱绻白雾。茶香氤氲间,她余光扫过对面端坐的萧钰——当朝摄政王,亦是她的灭国仇雠。 “殿下请用茶。” 她声线温软,似春水融冰,手中茶盏却暗藏机锋。茶汤澄碧,映出她眼底稍纵即逝的寒芒。 萧钰未接,只凝着她腕间一道浅疤,忽问:“楚姑娘这双手,握得稳剑否?” 满室寂然。 楚靡指尖微颤,茶汤轻漾。她抬眸,撞进他深不见底的瞳孔里,似窥见一丝玩味。 “殿下说笑,”她敛衽而笑,将茶盏轻推至他面前,“茶凉了,便失了风味。” 他终是接过,指腹擦过她微凉的指尖,如触电掣。 “茶香暗涌,杀机藏袖——”他垂眸轻嗅,唇畔弧度莫测,“楚姑娘,你说这盏茶,饮是不饮?” --- 第9章 第九章 宫宴风云 琉璃盏中茶汤澄澈,映着殿内煌煌烛火,漾出细碎金芒。楚靡垂眸奉茶,指尖在宽袖遮掩下微微发颤——这盏君山银针里淬的「落日欢」,足以令三军溃败,却要借她这双调香的手送入帝王唇齿。 「爱卿这手点茶技艺,愈发精进了。」萧钰执起建盏时,尾指不着痕迹擦过她腕间旧疤,惊起她脊背薄汗。他噙着笑,目光却似淬冰银针,早已刺穿她拙劣的戏码。 席间忽起骚动。戎狄使者呈上的赤金酒樽骤然倾覆,猩红葡萄酒液泼溅在楚靡裙裾,恰如那年宫变时浸透青石阶的血河。她嗅到毒蕈腥气混着檀香扑面而来,喉间霎时涌起铁锈味。 「臣女失仪。」她伏身欲退,却被帝王玄色龙纹袖摆拦住去路。萧钰俯身拾起滚落的蜜饯,当众纳入她冰凉掌心:「既是赏赐,何必推拒?」鎏金护甲叩击青瓷的脆响里,他以仅二人可闻的声量低语:「公主殿下的杀意,比茶香更灼人。」 满座公卿仍在赞叹天恩浩荡,唯见高台之上,他攥着她颤抖的指尖探向酒樽。银针没入猩红液体的刹那,她听见他带笑的警告:「要杀朕,何不饮尽这杯合卺毒酒?」 殿外忽起惊雷,劈裂百年梧桐。楚靡在电光中看清他眼底翻涌的,竟是与她同源的痛楚。 【正文结束】 --- 第10章 第十章:弈盏暗香 茶烟袅袅,在暮色渐沉的暖阁中盘桓不散。楚靡垂眸,素手执壶,将第二沸的泉水倾入霁蓝釉茶盏中。茶叶舒展的细微声响,在寂静里清晰可闻。她对座,萧钰一袭玄青常服,指尖闲闲叩着棋枰,目光却如凝了霜的刃,刮过她腕间那道浅淡旧疤。 “陛下请用。”她奉茶时指尖微不可察地一颤,盏中清透的茶汤晃出细小涟漪。是蒙顶石花,他往日最喜的清醇,此刻却像淬了毒的邀约。 他未接,只拈起一枚黑子,“啪”地一声落于经纬交错处。“爱卿这手茶艺,近来进益了。”语气平淡,却让楚靡心头骤紧。棋局上,白子已是困兽犹斗,如同她步步为营的伪装,在他看似随意的布局下,正被一寸寸逼入绝境。 她强自镇定,将茶盏又向前轻推半寸,喉间却发干。这盏茶,与昨日呈予淑妃的那盏,用的是同一罐茶叶,同一瓮泉水。只淑妃饮下后,当夜便起了红疹,太医署查了半日,也只归咎于春日花粉。是警告?还是他已窥见了什么?楚靡不敢深想,只觉他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比那滚烫的盏壁更灼人。 “奴婢愚钝,全仗陛下平日指点。”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带着刻意练习的温顺。 萧钰终于端起茶盏,凑近唇边,却忽而停住。他垂眸,看着澄碧茶汤中自己模糊的倒影,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茶香虽好,沾了弈局杀气,便失其本味了。”他慢条斯理地说着,目光如炬,锁住她瞬间苍白的脸,“你说呢,楚、姑、娘?” ( “楚姑娘”三字,如惊雷炸响在她耳畔。他从未如此唤过她。是试探,还是……他已知道了她的来历?暖阁外,风声忽疾,吹得窗棂作响,也吹散了满室茶香,只余棋枰上那盘未尽的残局,与她胸腔里骤然冰封的心跳。 --- 第11章 第十一章 茶凉血未凝 檐角风铎轻响,碎雪裹着残茶气息卷入殿内。楚靡垂眸跪坐在蒲团上,素手执壶,沸水冲开青瓷盏中蜷曲的叶芽,白雾氤氲间,仿佛又见故国宫阙倾颓时漫天的烽烟。 “茶香太浮。” 萧钰的声音自屏风后传来,低沉如古琴末弦。他踱步至案前,玄色龙纹袍角掠过她微颤的指尖,“杀意藏不住,便连这茶也染了戾气。” 楚靡腕骨一僵,滚水溅上虎口。那人却俯身握住她手腕,指腹碾过烫红的痕迹,似笑非笑:“朕教过你——茶道贵‘静’,人若先乱,便是递刀于人。” 殿外忽起骚动。羽林卫押着一人跪倒阶前,血水混着雪泥蜿蜒如蛇。楚靡认得那身暗卫服饰,正是三日前与她接头的探子。 “陛下,逆党已招供。”侍卫长呈上血书。 萧钰未接,只将楚靡刚斟满的茶盏推至案边:“赏他了。” 茶汤泼入雪地的刹那,楚靡看见探子骤然瞪大的双眼。那里面映着她苍白的面容,与萧钰抵在她后心、薄如蝉翼的短刃。 “现在,”天子温热的呼吸拂过她耳畔,“告诉朕,你学到的第一课究竟是什么?” --- 第12章 十二章:茶沸心澜 殿内烛火摇曳,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光洁的金砖上,扭曲、交缠,一如他们此刻晦暗难明的关系。 楚靡垂眸,素手执壶,将沸水冲入白玉盖碗。茶叶在激荡中翻滚、舒展,一缕清冽的茶香随之蒸腾而起,氤氲在两人之间狭小的空间里。这香,是她最好的掩护,也是她最利的刃。 “陛下请用。”她声线平稳,将茶盏轻推至萧钰面前。盏中汤色澄澈,芽叶亭亭,一如她此刻低眉顺眼的姿态。 萧钰并未立即去接。他的目光落在她微微颤抖的指尖上,那一点几乎难以察觉的颤动,却未能逃过他的眼睛。他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伸手,却不是去接茶盏,而是覆上了她捧着盏托的手。 指尖冰凉,触感却如烙铁。 楚靡呼吸一窒,强压下抽回手的冲动。他的掌心带着习武之人的薄茧,以及属于帝王的、不容置疑的力道。 “这‘雪顶含翠’,朕记得是前朝贡品。”萧钰开口,声音不高,却字字敲在楚靡心上,“工艺繁复,近乎失传。靡儿的手法,倒是深得其韵。” 他叫她“靡儿”,语调亲昵,眼神却锐利如鹰隼,审视着她每一丝细微的表情。 楚靡心头狂跳,面上却竭力维持着平静:“陛下谬赞。奴婢不过是……偶然习得些许皮毛。” “偶然?”萧钰低笑,手指在她手背上轻轻摩挲,带来一阵战栗,“朕倒觉得,像是……刻意为之。”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茶香依旧,却陡然掺进了无形的硝烟。他知道了什么?是试探,还是确已掌握了证据?楚靡感到后背渗出冷汗,杀意与一种难以言喻的悸动在胸腔里冲撞。她学的第一课是如何杀他,可他此刻的靠近,他指尖的温度,却扰乱了她所有的布局。 她该如何应对?是继续伪装,还是…… 就在她心念电转之际,萧钰却忽然松开了手,若无其事地端起了那盏茶。他凑近鼻尖,深深一嗅,闭目品味。 “香是真香。”他睁眼,眸色深沉如夜,直直望向她,“却不知这香之下,藏的是赤胆忠心,还是……穿肠毒药?” 话音未落,他手腕微倾,盏中清亮的茶汤,带着那片片翠色茶叶,缓缓倾泻于地。 “啪嗒——” 水珠四溅,如同楚靡骤然碎裂的镇定。 他俯身,靠近她瞬间失血的耳畔,温热的气息拂过,声音轻得只有两人能听见: “你说呢,前朝……永宁公主?” --- 第14章 第十四章 茶烟如刃 暮色四合,殿内只余一盏孤灯。 楚靡垂眸斟茶,手腕悬停的弧度分毫不差——这是萧钰亲手教她的第三十七种手法,名曰“归云”。茶汤倾泻如丝,却在玉盏中漾开一抹异色。 她袖中的银针已淬好见血封喉的“朱颜改”。 “陛下的茶。”她俯身呈上,发髻间的金步摇纹丝不动。 萧钰并未接盏,反而扣住她手腕。温热的指腹抵上脉门,触到那片薄刃形状的疤痕。 “三日前你失手打碎的越窑盏,”他声音裹着茶烟飘来,“朕命人用金缮补好了。” 楚靡指尖微颤。那只盏是她第一次下毒时失手摔碎的证物。 “碎裂的瓷片能重圆,”他忽然逼近,龙涎香混着茶香将她笼罩,“可有些东西碎了就碎了。比如信任,比如——” 殿外骤然传来金戈交错之声。禁军统领浑身浴血冲入:“陛下!北境八百里加急,茶马古道出现前朝余孽的……” 话音戛然而止。 楚靡看见萧钰唇角勾起似笑非笑的弧度,他依然攥着她的手腕,力道却温柔得像在抚摸一件瓷器。 “爱妃觉得,”他俯在她耳畔低语,气息拂过她藏着毒针的衣领,“这壶‘归云’,朕该饮否?” 茶烟袅袅升起,在两人之间织成一张透明的网。 --- 第15章 第十五章 茶寒匕现) 殿内烛火摇曳,将萧钰的身影拉得颀长,投在冰冷的金砖地上,宛若一道囚不住的山峦。 楚靡垂首,捧着那盏新沏的“雪顶含翠”,步履轻缓如猫。茶汤澄碧,氤氲的热气模糊了她低敛的眉眼,也藏住了眸底一闪而过的冰芒。 “陛下,请用茶。” 她的声音是一贯的柔顺,带着几分刻意模仿的、属于“笨拙茶艺师”的微颤。 萧钰未即刻去接。他的目光沉沉,落在她微微泛白的指节上,那双手,曾于故国宫苑中抚琴调香,如今却只与茶碾药铫为伍。 “今日之茶,香气倒比往日更烈几分。”他开口,声线平稳,却似暗流下的礁石。 楚靡心下一凛,面上却适时地露出一丝被看破技艺不精的窘迫。“奴婢……奴婢愚钝,火候掌握仍是不佳,请陛下恕罪。” 他终是伸手,指尖即将触碰到温热的盏壁。 那一刹,殿外风声骤紧,吹得窗棂呜咽作响。 楚靡的呼吸几不可闻地一滞。茶盘之下,她的另一只手已悄然扣住了那枚薄如柳叶、淬过剧毒的冷铁。杀意,如一滴浓墨,无声滴入心湖,迅速晕染开来。 只需一瞬。在他全无所备,接过这盏象征“驯服”的茶汤时—— 萧钰的手却倏然顿住。他抬眸,视线越过茶烟,直直锁住她。 “楚靡。” 他唤了她的真名。 不是那个她杜撰的、粗鄙的宫婢之名。而是“楚靡”,属于前朝,属于血海,属于无数个午夜梦回时她必须咬牙吞下的恨意。 两个字,如惊雷炸响在耳畔。她扣着暗器的手指,瞬间僵硬。 他知道了?他何时知道的? 巨大的恐慌与决绝交织攀升,几乎要冲破理智的堤岸。杀了他!现在就必须杀了他! 然而,萧钰接下来的动作,却让她所有预想的雷霆之怒,尽数凝固。 他并未唤入侍卫,也未露出半分帝王应有的、被欺瞒的震怒。他只是就着她的手,微微倾身,就着那茶盏,轻呷了一口。 动作自然,甚至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亲昵。 “茶香暗涌,杀机潜藏。”他放下茶盏,声音低得只有她一人能听见,“你学的,是杀人之术。朕教的,是人心之辨。” 他的指腹,若有似无地擦过她紧握暗器的手背。那一点温热,竟比淬毒的锋刃更让她感到刺痛。 “只是楚靡,”他凝望着她骤然失血的面容,眼底情绪翻涌,似怜悯,似叹息,更似一种洞悉一切的残酷温柔,“你的眼神,总在告诉朕,你下不去手。” “……” 楚靡僵立原地,如坠冰窟,又似被投入熔炉。身份被戳穿,计划被洞悉,连心底最深处那一丝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动摇,也被他**裸地剖开,晾晒在这昏黄的烛光下。 他教的,何止是人心之辨。 他是在用最钝的刀,凌迟她仅剩的骄傲与复仇的意志。 殿内寂然,只闻更漏滴答。 那一声声,敲打着的,究竟是她的末路,还是另一重无法预知的棋局的开始? (本章完) --- 第16章 十六章 茶凉心沸 暮色四合,殿内已掌了灯。 烛火跳跃着,在萧钰深邃的眉眼间投下摇曳的暗影,将他周身那份惯常的威仪染上了几分难以捉摸的温和。他并未身着龙袍,仅一袭玄色常服,墨玉簪发,更显得身姿挺拔,如孤松独立。 楚靡垂眸,敛住眼底所有可能泄露的情绪,素手执起案上煨着的茶壶。温水注入素白茶盏,几片翠绿的嫩叶在氤氲的热气中缓缓舒展,释放出清浅的香气。 是今年新贡的“雪芽”。 她将茶盏轻轻推至他面前,动作看似平稳,指尖却在触及微烫盏壁时几不可查地一颤。 “陛下请用茶。”声音清泠,如同玉磬轻击,在这静谧的殿内格外清晰。 萧钰并未立即去接,目光落在她低垂的颈项,那一段白皙在烛光下泛着细腻的柔光,脆弱得仿佛一折即断。他忽然开口,语气平淡,却字字千钧: “听闻前朝宫中,曾有一位茶道大家,尤擅以茶香掩盖……鸩毒之味。” 楚靡的心骤然一缩,似被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几乎透不过气来。殿内暖融,她却觉一股寒意自脚底窜起,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他知道了什么?是试探,还是…… 她强行压下翻涌的心绪,抬眸迎上他的视线,唇边牵起一抹极淡的、恰到好处的疑惑:“竟有此事?奴婢孤陋,未曾听闻。奴婢只知,茶之本味,在于清心静气,旁门左道,终究是落了下乘,污了茶性。” 萧钰闻言,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捕捉的什么,似是欣赏,又似是更深的探究。他终是端起茶盏,指腹摩挲着温热的瓷壁,却并未就饮。 “是吗?”他声音低沉,带着某种慵懒的玩味,“朕却觉得,这世间最高明的毒,往往无需见血封喉。” 他倾身向前,带着淡淡的龙涎香气,瞬间侵占了楚靡所有的感知。距离近得能看清他长睫投下的阴影,能感受到他呼吸间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额发。 他的声音压得更低,如同情人间的呢喃,却带着冰冷的锋芒: “譬如,温柔乡,英雄冢。” 话音落下的瞬间,窗外恰好传来更鼓声,沉闷而悠远。 楚靡浑身僵住,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他话语中的暗示,如同淬了毒的针,精准地刺入她心底最深的隐秘。她精心构筑的平静,在这一刻,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 殿内茶香依旧袅袅,却再也压不住那弥漫开的、无声的惊心动魄。 他究竟,知道了多少? --- 第17章 17章 茶烬余温 月色如钩,浸透宫檐下的青石阶,泛起一层泠泠的寒光。 楚靡垂首立于茶室一角,指尖抚过案上那盏未尽的茶。茶汤已冷,残香如丝,似她心中未烬的火,暗涌着杀意与迟疑。 萧钰推门而入,玄色常服在夜风中微扬,眉目间仍是从容,仿佛白日朝堂上那场针对楚氏旧部的清洗与他毫无干系。 “今日这茶,味道淡了。”他落座,目光掠过她微颤的指尖,语气平和,却如刃悬颈。 楚靡抬眸,唇边漾开一抹极淡的笑:“陛下不喜淡茶,臣女可再沏一盏浓的。” “不必。”他执起冷茶,轻啜一口,“淡有淡的滋味。就像你——看似温顺,茶香之下,藏的是锋刃,还是软肋?” 她呼吸一滞。 他放下茶盏,声音低得只有两人能闻:“楚靡,你可知茶烬之后,余温最灼人?” 窗外忽起风,吹得烛火摇曳,映得他眼底明灭不定。她攥紧袖中暗藏的银针,却在他下一句话中僵住—— “你父王当年,最爱的也是这般茶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