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雪映宋城》 第1章 第一章 月下初见 北宋仁宗朝,丝绸之路上有一个隐藏在神秘面纱之中的古国——西夏。 这个连成吉思汗都无法征服的强悍国度,一半以上的朝代都是由女子统治,这里就先讲述改变这个国家命运的第一位女性的故事。 深夜,明月高悬,清冷的月光悄然覆上西夏国主李元昊的弟弟,李成遇王爷府的朱檐碧瓦,令这深宅大院更添幽寂。正自静谧无声之时,府中一阵呼喊声起,霎时打破了这宁静。 “快抓住贼人!” “贼人上房顶了!如果他跑了你们都别想活!” 正在王府里熟睡的雪儿姑娘,被这些呼喝声吵醒,不禁揉了揉有些浮肿的双眼,想道:大半夜这些府兵们在闹些什么? 她的眼睛还没完全睁开,细软的脖颈就被一只粘腻的大手从后面猛地钳住。雪儿还来不及惊呼,口鼻就被另一只带着血腥味的手死死捂住,瞬间无法呼吸。 雪儿的头开始迅速胀痛起来,耳畔嗡嗡作响。她拼命地挥舞着双臂,想要反抗,然而却连身后那人的衣襟都无法碰到。她的呼吸变得越来越困难,在这绝望的瞬间,雪儿咬紧牙关,心中默默想:难道本宫今日就要在这里丧命吗?本宫不甘心…… “听着,我不会伤你性命,只要你不出声,我就放手。但如果我松开手后,你敢呼救,就一刀杀了你,你要乖乖听话,明白吗?”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在雪儿耳畔低声道。那音色如玉磬清鸣,撩人心弦,但说出的话语却充满了威胁之意,令雪儿后脊发凉。 他话音一落,雪儿就感到脖颈一松,口鼻也能呼吸了。雪儿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后背剧烈起伏着。但转瞬间,她的后腰被一个冷冰冰的铁器顶住了,是刀!雪儿浑身又紧绷了起来,恐惧再次袭上了心头,这人到底要做什么? 我要冷静,要冷静,才能寻到脱身的机会,她在心中默念道。这回她连大气都不敢再出了。 雪儿浑身僵直,那男子却将身体慢慢地向她贴了过来,还不停地发出急促的喘息声,那气息吹得她耳后发麻。他喉中呼出的炽热气息从雪儿的耳根处,蔓延至她的四肢百骸,令她双颊晕红。 雪儿渐渐感到后背越来越湿热,但她不敢回头,只能慌乱地想:这个男子莫非是在非礼自己?雪儿头脑已经因为恐惧开始变得混乱。她拼命对自己默念:雪儿,不要慌,不要慌。 随着默念,雪儿的心绪慢慢平静下来,她耳中听到房门外府兵们的声音越来越近,不一会儿就听清了他们的大声呼喝: “贼人身上有伤,顺着血迹追!看到就射死,不用留活口!” “那人就是往这个方向逃了,可血迹怎么没了?” “那没关系,这里都是佣人房,我们挨个屋子搜,密室机关里的弩箭已经插进他的前胸,这个贼跑不远的。” 雪儿心下欢喜:身后这个人很可能就是他们说的那个贼!他还受了重伤!难怪他手上有血腥味,如果府兵们走过来,我就有机会获救了! 不一会儿,这群人声变得越来越大,想必是离她的屋子越来越近了!雪儿的心也随着渐近的脚步声开始雀跃。 突然门外一个浑厚的中年男子声音道:“这间屋子不用查了,那里面堆满了夏日用的冰屉,你们看房门外的锁都锈住了,逃跑的贼人是不会进去的,我们不要浪费功夫,去下一个屋子搜!” 雪儿心中暗暗叫苦,她身后则传来一声轻吁,看来那贼子倒是松了口气。 过了一会儿,有人来到雪儿屋前,轻轻叩几了下窗棱。要不是被刀抵着,她早已迫不及待地应声了。 雪儿身后的男子警觉地将顶在她腰部的刀向前探了一下,暗示她不要乱说话。雪儿隔着厚厚的冬衣仍能感到锋利的刀尖扎入肌肤的刺痛。她只好点了点头,向男子表示会乖乖听他的话。 “姑娘,你没事吧?”门外响起了一个男子声音,正是刚才阻止府兵们进屋搜人的那个中年男子。 “没事,洛总管,我很好。” 雪儿咬着牙,故作轻松地说。 “是吗?可我不太放心,您还是开门让我瞧一眼吧。” 洛总管快步向门口走来。 洛总管眼看就要进屋撞见这个歹徒了!雪儿心想:他能赢得过我身后这个歹人吗? 她的心跳开始急剧地加速。 突然,远处传来一阵欢呼声:“抓到了!抓到了!贼人被射下来了!” “是呀,射中他的时候,他怀里掉出了宝匣!贼人果然从密室里偷了东西出来!” 门外的洛总管一听,立刻道:“姑娘,我现在有要事在身,先告辞了!” 雪儿瞬间僵住。她听着这脚步声渐渐走远,感到欲哭无泪。 屋中又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过了一会儿,那男子的身体重重地压了下来。雪儿心想:贼抓住了,那他是谁?是趁乱摸进来,想要欺负府里婢女的采花贼?想罢,她暗暗攥紧了拳头,闭上了眼,准备找机会摸出枕下的短剑,给身后这男子致命一击。 可等了一会儿,身后却半晌悄无声息。 雪儿轻轻地挪了下肩膀,那男子仍是毫无反应。 她把心一横,猛地推开男子,翻身坐了起来。 雪儿回身一瞧,却把自己吓了一跳:月光下,白色的床单沾满了鲜红的血迹,在血泊正中那个年轻男子趴在床上一动不动。 雪儿费力地将男子翻过身来,开始打量:男子面罩黑巾,身穿黛色绸缎锦衣,胸口的血洞正汩汩地向外涌着鲜血! 雪儿大惊,她本能地迅速开始在床底摸索,掏出了一个白色瓷瓶。但涂药要解开那陌生男子的衣衫,雪儿有些犹豫。 她劝慰自己道:阿弥陀佛,好歹是条人命,总不能见死不救吧;况且他刚才刀下留情没伤我性命,说明这人倒也不是个嗜杀成性的匪徒。 想罢,雪儿伸手去解男子的衣襟。“彭”的一声,一个东西从他怀中掉落了下来,砸到了她的脚面。那个东西看起来很小,分量却极重,痛得雪儿泪珠在眼眶中打转,她俯下身子去揉脚,却碰到了这个东西。雪儿捡起来一瞧,是个金色的小盒。 雪儿好奇地托起盒子拿到窗口仔细端详:盒子虽小却极沉,是足金打造。转开金锁,盒盖上镶着一小粒夜明珠,珠子耀眼的光辉立时将简陋的小屋照得通室明亮。 借着光,雪儿看到盒子内盖上雕着一只飞龙,盒子正中,明黄色的软缎上放着一颗隐隐闪光的乌黑色印章,上面用西夏文撰写:“大白高国皇帝印鉴”。 这是传国玉玺?雪儿想罢,倒吸了一口凉气,不禁满脸疑惑地瞥了一下躺在床上的这个黑衣男子。 他到底是什么人?这国玺为什么不在深宫,而在王爷府现身?而且是从王府的密室里拿出来的? 雪儿虽有疑问,但转念想道:不管如何,还是救人要紧,等他醒来再慢慢审问吧。 想罢,雪儿将盒子盖上藏好,继续为男子宽衣。 血已凝结,衣服很难除下,她只好拼力地往下扒。雪儿苦笑着心想:我这是造了什么孽,要在大半夜疯狂撕扯一个陌生男子的衣衫? 除去衣衫后,男子胸口有一个巨大血洞,汩汩地向外冒着血,所幸位置偏离了心脏。雪儿赶忙将白瓷瓶中的黑色药粉涂在他的伤处。这药威力无比,所到之处,还在淌着鲜血的伤口立时凝收。 但这男子身形高大,身体沉重,雪儿替他包扎好伤口后,已累得香汗淋漓,浑身也沾满了血迹,她精疲力竭地倒在男子身侧,不知不觉地进入了梦乡…… 睡梦中,雪儿看见哥哥发狂般地举剑狂奔,她拼尽全力追过去,紧紧抱住哥哥的腿,试图将他拽住。然而,哥哥却猛然将她挣脱,向前冲去。她想喊哥哥回来,可嗓子像是被棉花堵住了一般,怎么也发不出声音。眼前,一扇沉重的大门缓缓关闭,哥哥奔去的身影越来越小,直至消失不见。她用尽全身力气,用拳头去砸那扇大门,发出“咚、咚、咚”的巨响。 梦中的敲门声把雪儿惊醒,可眼前的门依旧“咚、咚、咚”在响,不过声音却轻得多,原来真的有人在敲她的门! 雪儿警觉地睁开了双眼,望向身旁的受伤男子:那原本覆在他脸上的黑巾早已滑落,可男子仍闭目未醒。 雪儿凝眸细观,只见那男子生得一副好相貌,恍若画中之人,令人见之忘俗:他面如冠玉,莹润生辉;双眉斜飞入鬓,似远山含黛;鼻梁山根挺拔,英气逼人;他眼型细长,微微上挑,似笑非笑,自有一番风流韵致,令人心驰。男子紧闭的双唇淡如银纸,隐隐透出冷峻之色。看他年岁,不过将将二十,正是青春年少,风华正茂之时。 门外传来昨晚那中年男子,洛总管的声音,带着几分焦急与关切:“姑娘、姑娘!你没事吧?今早我来送饭给你,敲了半天也没应声,我不敢贸然进去。你起身了吗?我想进来瞧瞧!” 雪儿听出是洛总管,她望了望床上的男子,立刻道:“洛总管,使不得,我还没穿好衣服呐!” 洛总管一听,小声道:“姑娘,话语声轻些,莫要让别人听见你藏身在这里,你一切都安好吧?” 雪儿道:“洛总管,我没事,只是昨夜王府里喧闹之后,好久无法入睡,所以起来迟了些。”在说话的功夫,她感到背后有视线在盯着自己。 雪儿一回身,看到了昨晚的男子已经倚着墙坐了起来。他虽身负重伤,但坐着时却将腰挺得笔直,正在似笑非笑地打量着她。 洛总管道:“那就好,我将饭菜放在门口了。院门还是关起来吧,免得人多眼杂看到你。”说罢,洛总管转身出了院子。 男子一直盯着雪儿瞧,他看着她时那戏谑的眼神,让雪儿心头火起。她双眉微蹙,怒嗔道:“你这人好生无礼!瞧什么瞧?一副皮笑肉不笑的轻狂模样,叫人看了就生厌!早知如此,昨晚就该任你血流尽了,省得今日在此惹人嫌!” 那男子被雪儿一番怒骂惊得怔住,心中愕然,暗想:“这小姑娘生得娇柔秀美,谁知一开口竟如此泼辣,言辞锋利如刀,直教人招架不住。早闻党项族女子性情刚烈,不拘礼数,今日一见,果然与我大宋汉家女儿大不相同。汉家女子多温婉含蓄,言语轻柔,何曾见过这般直来直去、锋芒毕露的性子?” 他虽心中诧异,却也不由得对雪儿生出几分好奇,目光不觉在她脸上停留。 雪儿见那男子被自己一番怒骂后,竟不急不恼,反倒神色从容,依旧一副风雅闲适的模样,心中也不由得生出几分诧异。她眉梢微挑,心中暗想:“这人倒是好脾气,被我这般责骂,竟还能如此镇定自若。”但她下一秒就后悔了。 只见那男子微微一笑,点了点头,轻声道:“是呀,我要是死了,就没人知道你们的秘密了。” 雪儿脸色一变,骇然道:“你知道我的什么秘密?” 男子一看雪儿的反应,果然如他所料,得意地笑道:“原来成遇王爷府里的洛大总管私藏了个女子在柴房里,这私情还不算秘密吗?在下猜的没错吧?” 雪儿听罢,心中虽微微一松,但转念一想,这人竟将自己误认作洛总管的小情人,岂不是羞辱于她?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双手叉腰,眉梢一挑,斜睨着那男子,急切道:“你这人好没眼力!竟将我当作那等轻浮之人,岂不是辱我清名?实话告诉你,我是因得罪了主家的小妾,她怀恨在心,处处与我为难。洛总管念我无辜,才将我藏在此处,待风声过了,再送我出府。你若再敢胡言乱语,辱我名声,我便将你的舌头拔下来,丢去喂狼!”说罢,眸中寒光闪烁,语气凌厉,似是真有几分狠意。 那男子听罢,嘴角微扬,眼中闪过一丝玩味之色,不紧不慢地“哦”了一声,频频点头,似笑非笑地道:“原来如此。以姑娘这张利嘴,言辞如刀,句句锋利,想必是将那小妾气得七窍生烟,恨不得将你千刀万剐才痛快吧?” 雪儿听出他话中讥讽之意,心中更添几分恼火,抬头狠狠地盯着那男子道:“我问你,你究竟是谁?为何大半夜被府兵们追得这般狼狈啊?” 那男子神色淡然,语气悠悠:“在下是宋朝人,此次与师弟跟着掌柜来西夏经商。却不慎被贼人偷走了货款,如今身无分文,流落异乡。昨夜我与师弟腹中饥饿难耐,便仗着身上有些功夫,想潜入王府厨房寻些吃食,再顺手拿几件物件变卖,凑些盘缠回乡。谁知误打误撞,竟闯入了王府密室,不慎触了机关,受了伤,我师弟也被府兵擒住,如今生死未卜。”说到他的师弟,男子眼里闪过了一丝异样的神情。 西夏地处丝绸之路的咽喉要道,自古以来便是商贾云集之地。每年往来于中原与波斯的商队络绎不绝,规模之壮观,令人叹为观止。少则数十人,多则数百人,乃至上千人的驼队,绵延数里,宛如一条长龙横亘于荒漠戈壁之间。这些商队中,既有中原的商人,携带着丝绸、茶叶、瓷器等物,也有来自波斯、阿拉伯的胡商,满载着香料、宝石、马匹等西域奇珍。货物琳琅满目,种类繁多,令人目不暇接。更有甚者,许多商品经由丝绸之路,远销至欧洲,成为异国贵族争相追捧的珍宝。 西夏凭借其地利之便,牢牢掌控河西走廊,对过往商队征收税银,转卖货物,从中获利颇丰。久而久之,国库充盈,百姓富庶,西夏也因此成为西域与中原之间的商贸枢纽,繁华盛极一时。 然而,这繁华背后,却也暗藏风波。商队往来,难免引来贼寇觊觎,因此,男子说他随商队来到西夏,被贼人偷光货款也颇合情理。 雪儿听罢,原本满面怒气的脸色渐渐柔和下来,眸中多了几分同情之色。她轻轻叹了口气,望着那男子,语气也软了几分,柔声道:“原来你也是被逼无奈,才做出这等事来。” 她顿了顿,又道:“只是你拿的那物件实在贵重,他们才会拼了命地追你。这样吧,我让洛总管想法子帮你把东西原物归还,再求他放了你的师弟。你且在这儿安心养伤,待伤好了,就尽早离开吧。往后,他们应该不会再为难你了。” 那男子听罢,眼中闪过一丝感激之色,微微点头,低声道:“多谢姑娘相助。此番恩情,在下铭记于心,他日若有缘,定当报答。” 雪儿抬手将耳上的一对玉坠轻轻拆下,放入男子掌心,温声道:“这是上等的吐蕃碧玉,价值不菲。你拿去变卖了,不仅能让你们师兄弟吃顿饱饭,也足够你们回宋国的盘缠了。”说罢,她起身取来门口的饭菜,端给男子。 男子低头凝视着掌心的那对玉坠,目光沉静如水,心中却思绪起伏。他对雪儿的善意充满感激,然而,一丝疑惑却在心底悄然升起。他抬眼悄悄打量雪儿,见她身着灰色粗布衣衫,麻巾包头,虽然简朴,却难掩举止间的雍容之姿,眉目间更有一股与生俱来的清贵之气。而那对耳坠,莹润如水,品相极佳,显然是上等的美玉,与她的衣着打扮实在格格不入。 他微微蹙眉,心下暗自思忖:“这姑娘虽自称是侍女,然而举手投足间,却隐隐透出一股骄矜之气,与寻常侍女大不相同。再细细回想她与洛总管对答之际,那洛总管乃王爷府中大总管,位份尊贵,权柄不小,然与这小姑娘言语间,竟是恭敬有加,小心翼翼,仿佛唯恐触怒于她。这究竟是何缘故?莫非她身份另有隐情?” 雪儿是李元昊最小的幼女,皇后的唯一女儿。哥哥是太子。在她成人礼的那一天,她的父王被哥哥杀死了。她被诬陷为同谋,成为了西夏的头号通缉犯。 机缘巧合下,雪儿在逃亡藏匿处与赵清城相遇,并一起逃出了西夏,开启了浪漫、惊险的旅程。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第一章 月下初见 第2章 第二章 试探 男子看着雪儿递过来的饭菜,眼睛一亮。他虽饥肠辘辘,却不急着进食,而是先从怀中掏出一条白缎锦帕,轻轻抖开,有条不紊地擦净修长的双手,随后缓缓将食盒的盖子一一掀开,一边掀,一边道:“多谢姑娘大恩,不知在下该如何称呼恩人?” 雪儿抿嘴笑道:“咦,你看起来饿得不行,却不狼吞虎咽,倒还挺斯文的嘛!”她顿了顿,语气轻快地道,“叫我雪儿吧。你叫什么名字?” 男子微微颔首,回答道:“在下姓裴,名清城。” 雪儿听后,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咯咯地笑出声来:“‘赔倾城’?哈哈哈,你怎么不叫‘赔全家’啊?赔个倾家荡产还不够,还要把一个城都赔光?一个做买卖的,怎么取了个这么倒霉的名字?怪不得把货款都丢光了呐。” 雪儿笑得前仰后合,男子却并未生气,只是不慌不忙地解释道:“我祖上就是这个姓,至于‘清城’嘛,是因为我在大宋和西夏的边境出生。养父给我取这个名字,是希望边城没有硝烟,百姓安逸、清净安宁。若姑娘不喜欢我的姓,只叫我清城也无妨。倒是姑娘为何叫雪儿呢?是因为生于冬日吗?” 雪儿抬起头,眼神中透着一丝傲然:“对。我出生之日正是贺兰山巅雪莲花盛放之时,这花在西夏极为珍贵,被称为‘圣花’。我父亲便给我取名‘雪莲’。 “令尊真是给姑娘取了个好名字!”清城点头称赞,随后问:“尊父给姑娘取了这么个霸气侧漏的名字,是不是想表示你的身份与众不同?” “当然,本宫是他最小的女儿嘛,他待我自然与其他人不同啦!”雪儿话一出口就懊悔不已,立刻意识到这个姓裴的原来一直在套自己的话。而自己却毫无察觉,一时兴起竟说漏了嘴! 雪儿狠狠地瞪了清城一眼,旋即背过身去,扭头不再理他。 清城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满意地低下头,开始慢条斯理地吃起饭来。 雪儿背对着清城,坐在床沿,思绪不禁回到了三天前: 吃完早饭,雪儿便站在窗户旁向外张望。她黑亮的长发编成了满头的小辫,辫子上面散缀着宝石和珍珠。雪儿头戴白色貂毛小帽,身着一袭粉色锦衣,外披白色貂裘大氅,脚上蹬着一双白色的牛皮长靴,长靴上镶嵌着熠熠生辉的各色宝石。 雪儿望着窗外的漫天飞雪,双眼闪烁着欣喜的光芒,心想:真是天助我也!这么大的雪,我穿着白衣白帽,等出了家门谁还能再找到我呢! 突然窗外传来一声马儿的嘶鸣,雪儿不惊反笑,双眉一扬,飞身冲出屋外。心中笑道:“是西风哥哥,他按照约定来接我啦!” 雪儿刚迈出屋门,一股凛冽的寒气扑面而来,她不禁微微缩了一下脖子。但这冷风丝毫没能阻挡雪儿轻快的脚步。她沿着长廊疾行,长廊之外,一片血红,星星点点,是上百棵盛开的梅花树汇成的红色花海,雪压丹枝,分外妖娆。 雪儿瞥了一眼这美景,继续匆匆前行。马儿的嘶鸣声再次响起,她恨不得插了翅膀飞奔过去。奔到长廊尽头,雪儿正抖起披风上的帽子准备跨出宫门。一个人影闪了出来,挡住了她的去路。 这人是个四十岁左右的妇人,约有七尺的个子,身形极为魁梧。她头盘高髻,浓眉大眼,国字脸,面色黑红,身穿棕色貂裘滚边锦衣,足蹬马靴。这妇人向雪儿躬身行礼道:“雪莲殿下这是要去哪里?”妇人的声音有些粗,但却透着股不怒而威的气势。 这妇人所说的雪莲殿下,正是西夏大白高国国主李元昊最为宠爱的幼女——李雪莲。她出生之日,恰逢贺兰山顶的雪莲花盛开,满山皆白,花香馥郁,弥漫于山谷之间。西夏高僧见此异象,皆言此乃极为祥瑞之兆,于是李元昊便将“雪莲公主”的名号赐予了雪儿,对她百般宠爱,视若掌上明珠。 雪莲公主的府邸坐落在兴庆府,其建筑规制是仿照唐朝长安兴庆宫而建,虽地处西北荒漠,却别有一番江南水乡的秀丽景致。 西夏国都兴庆府城池布局严谨,宫室巍峨壮丽,处处彰显着王廷的威严与肃穆,令人望而生畏。然而,兴庆府中一处绝无仅有的所在。但见那屋顶之上,红珊瑚为檐,那珊瑚纹理细腻,色泽温润;屋瓦则选用南海千年砗磲珍贝,片片晶莹,泛着淡淡的虹光,远望如云霞缭绕,绚丽非凡。四壁皆以白玉砌就,光滑如镜,映照人影,恍若置身琼楼玉宇之间。公主府内,竹坞曲水,回廊蜿蜒,水波倒影,一步一景,恰似苏杭园林。园中四时花木,春有桃花如瀑,夏有莲池满盈,秋有菊山叠翠,冬有梅海飘香,景致各异,美不胜收。这宫室之奢华,乃李元昊遍访天下能工巧匠,专为雪莲公主精心营建,即使皇后与宠妃们也无缘入住。 大白高国也称西夏,这时已建国10年,国力强盛。此时也是北宋的宋仁宗当政, 大宋政治清明, 宋夏辽三国边境修好,天下一派和平繁荣。但一场巨变即将到来,会彻底改变所有人的命运,而此刻的雪儿对此却一无所知。 雪儿听到阿桑的话后,心中微微一惊,暗叫糟糕,只好先发制人地责问道:“阿桑,本宫不是让你去前厅等待母后和王兄吗?怎么到这里来了?还好我现在要提前赶过去,不然父王到了,没人通报可怎么好呐!”。 “哦?看来还是老奴做事不周了?可殿下为什么随身携带着包袱细软去迎驾?”阿桑一边说,一边手如闪电般探出,一把夺过雪儿藏在斗篷下的丝缎布包袱。 雪儿惊愕得瞪大了眼睛,连说话都变得结结巴巴:“阿桑……你……你怎知道……” 阿桑一脸得意地笑道:“老奴在沙场带兵这么多年,你的这点伎俩能逃得过我的眼睛吗?” 雪儿往廊上一瘫,哀求道:“阿桑,好歹我是你一手带大的,你就不心疼我吗?”她抬起头,眼神中透着委屈,“前日我偷听到你和母亲的谈话了。你们俩密谋要在今日我的‘成人礼’上,求父王做主,把我嫁给莫藏氏那个脓包儿子。我曾在狩猎时见过那莫藏公子,不仅胆小如鼠,骑射还比不过我的侍卫呐!本宫才不想嫁给那个废物!” “莫藏公子虽然不甚聪慧,但也是品貌端正,而且是莫藏宰相的独子。主子您已成年,早过了婚嫁之龄,在我国,若女子完成了成人礼后,还没有人下聘就会成为笑柄,一辈子再难出嫁了,就算您贵为公主也是一样。”阿桑开始面无表情地滔滔不绝。 雪儿被阿桑说的烦闷,不服道:“爹爹曾经说,我不嫁一辈子就呆在兴庆宫里,他也绝不逼我。我就算嫁人也要嫁自己中意的人!你和母后急什么?再把本宫逼狠了,我就去大宋的汴梁城,让你们一辈子别想再见到我!” 阿桑听罢,脸色瞬间变得苍白,随即俯身跪倒在雪儿面前。 她这突然一跪,着实把雪儿吓了一跳,她急忙弯腰去拽阿桑,一边拽一边嗫嚅着说道:“我就是气急了说着玩儿的,谁没事儿去宋国啊,给父王添堵吗?” 阿桑却跪着不动,仰起头盯着雪儿的双眼,一字一顿地说道:“主子,天边的乌云如今正遮蔽着您那苦命的母后,您的哥哥也处境艰难。自国主宠爱莫夷氏那妖妃之后,您母后的日子便愈发难熬,这些您也都瞧在眼里。那莫夷妖妃处心积虑,一心想要取代您母亲成为皇后,而您父王对她更是言听计从。如今情势紧迫,我们急需莫藏家的力量啊!” 雪儿凄然一笑道:“那我要在莫藏家受一辈子折磨,母亲就不在乎吗?她的心中就只有哥哥的太子之位,我是死是活她都不在意吗?我就只是你们的一颗棋子而已。” 阿桑听罢微微一笑道:“主子,您说对了。除了皇帝,这天下之人,又有谁不是别人的棋子?如果您母亲被废,哥哥不再是太子。我们都会有杀身之祸!今日您说什么都要和莫藏公子定婚!莫藏家权倾朝野,莫藏相国又是您哥哥的老师,这桩婚事既合了大家的心意,也保证了您日后的荣华富贵。” 雪儿只得道:“罢了,罢了。你把我的马放了吧,我的马图雅是无辜的,它前两天腿伤还没好,也跑不远。你别难为它。” 阿桑笑道:“图雅可不能放!它是我们西夏数一数二的千里马,除了国主的坐骑,很少有马能追得上!您要是骑上图雅一溜烟地跑了,阿桑可就真没办法了!老奴还听说昨日您单独去找国主,求了一瓶大辽皇帝赠的外伤灵药,应该就在您腰上的这个香囊里。听说这神药在伤口上一抹,立即止血生肌。给马儿涂上跑离兴庆府不过是眨眼间的事!” 雪儿心中一惊,暗想:这阿桑居然一直监视着我!她只能暗自咬牙,恨恨地说道:“图雅被那帮强盗射伤,箭上的毒极为刚猛,已经折磨它好几日了。我自小和它一起长大,它日日伴我左右,如同家人一般。你容我给它上了药,之后再将它锁住便是。难道你怕我在你眼皮子底下把图雅偷走,反而辱了你西夏女将军的名声?” 阿桑笑道:“主子莫激老奴,您把药给我,等订婚事成,我保证给它治伤。再说,要不是您微服出游,还多管闲事地去救那个宋朝商队,也不会让图雅伤了。那日老奴若是到的晚些,主子你也险些小命不保!” 雪儿不悦道:“那些强盗居然在我大夏都城郊外撒野,我岂能坐视不理?再说我们虽和宋朝是敌国,但干百姓何事?那些悍匪连汉人商队里的老幼都不放过,我看到怎能不理?就算被杀,也比见死不救、良心难安的好!” 阿桑听后,脸上居然露出了一丝欣喜之色道:“不愧是我带大的好孩子!” 正在这时,一个婢女匆忙跑来禀告阿桑道:“阿桑总管,不好了!太子还没到,国主和莫夷娘娘已经快到宫门口了,若是国主怪罪起来,这可怎么好?” 第3章 第三章 争执 阿桑听罢,一丝焦急的神色在脸上一闪而过,但很快便恢复了镇定。她对婢女命令道:“知道了,你快去通报皇后,再派人告诉国主身边的总管徐公公,雪莲公主马上迎驾!” 阿桑随后转头低声对雪儿道:“主子,今日可是大日子,你可要好好招待国主,别让莫夷那贱人挑出什么毛病,为难了你的母后。”语气中既有叮嘱,又带着几分恳求。 雪儿微微蹙眉,语气中带着一丝不耐:“知道啦,不过莫夷氏本是哥哥的未婚妻,现在却成了父王的宠妃。哥哥赌气不来,也是情理之中的事。父王不会太计较的。” 阿桑的脸色却依旧严肃,她板着脸说道:“主子,事情可没那么简单。殿下还是立即到宫门迎接为好。”说罢,她不由分说地拖着雪儿,快步向宫门口走去。 雪儿无奈地想:只能再找其他机会脱身了,这可苦了在外接应我出逃的西风哥哥呀。 雪儿跟着阿桑来到门外,看到母亲野利皇后早已跪在道边等待王驾,雪水已浸湿了她的裙袍,皇后看到雪儿凄然道:“女儿啊,快到母后这里来!” 雪儿看着母亲,当年那艳若桃李的容颜如今已芳华不再。这几日不见,皇后越发显得憔悴落寞,那如云的青丝也变得白发丛生。雪儿心中一酸,刚才对母后的怨气瞬间烟消云散。她轻轻跪在皇后身侧,用头轻轻蹭了一下母亲的肩头,轻声说道:“妈,我来了。” 野利皇后眼中噙着泪,轻轻握了握雪儿的手,随后勉强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毕竟她如今仍是皇后,威仪还是要保持的,然而这地位还能维持多久,她心中实在没有把握。她的两个哥哥,曾经为李元昊立下赫赫战功,却全被含冤处死。自从国主开始极度宠幸这个莫夷氏,她就日日感到自己的皇后地位岌岌可危。 野利皇后心中暗想:今日是女儿的成人礼,终于能见到许久未曾谋面的国主。但愿国主见到我时,能想起往日的情分,不会绝情地废了我这皇后之位。哪怕拼尽全力,我也要保住儿子宁令哥的太子之位,付出任何代价,都在所不惜! “我的女儿!我的雪儿!”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自远而近。西夏国主李元昊头戴红色软冠、一身黑色裘袍,快步走了进来。他身材挺拔、面色红润,眼里满是笑意。 李元昊从太监们搭起的遮雪软篷下走来,一把抱起跪在地上的雪儿,宠溺道:“我的小雏鸟长大了,变成美丽的凤凰了!” 雪儿撇嘴道:“我不当凤凰,我要变成像父王一样的雄鹰,自由翱翔!”李元昊听罢哈哈大笑,挽着雪儿的手步入大堂,对跪在道边的皇后居然一眼也没瞧。 雪儿不放心地回头瞄着母亲,只见皇后正尴尬地慌忙站起身,急匆匆地跟在雪儿身后,准备迈入大堂。 然而,刚到门口,皇后便被一个女人伸出手臂猛地一拐,生生挤到了一边。那女人扬起下巴,轻蔑地朝皇后一笑,眼神中满是得意与不屑。这人正是莫夷氏,皇后曾经的准儿媳。 莫夷氏生得一张瓜子脸儿,眉目如画,一双桃花眼儿,眼波流转间,灵动中透着深邃,仿佛能摄人心魄。她那睫毛又黑又密,恰似两把小扇子,轻轻垂下时,几乎掩住了半个眸子,更添了几分神秘与妩媚。她时常微微仰起下巴,眼儿眯成一线,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冷笑。 只见她莲步轻移,踏入那温暖如春的大堂,侍女们忙不迭上前,伺候她褪下身上的貂裘外裳,露出一袭艳红色的丝绸袍子。那衣料轻薄如烟,柔软似水,随着她的步履轻轻摇曳,宛如一团流动的火焰,将她那玲珑有致的身段勾勒得愈发婀娜。她头戴一顶纯金高冠,冠上镶嵌着各色宝石,璀璨夺目,熠熠生辉,仿佛将天地间的光华尽数敛于其上。莫夷氏颈项雪白,香肩微露,肌肤如凝脂般细腻光滑,在那艳红色妆容的映衬下,更显得格外艳丽,令人移不开双眼。 莫夷氏步履轻盈,转眼间已至李元昊身侧。李元昊正拉着雪儿入座,她便身子微微前倾,紧贴在国主另一旁,那姿势虽不言明,却显然要与雪儿公主分庭抗礼。 李元昊正要开口与雪儿说话,莫夷氏却抢先一步,将声音陡然提高了八度,极其夸张地喊道:“咦?太子怎么没有候驾?”她的声音尖锐刺耳,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雪儿看到父亲的眉头一皱,心中暗叫不好。她急忙上前一步,语气轻快,笑意盈盈地说道:“父王,是孩儿央着哥哥亲手去给我捉一条赤龙鱼,做我的成人贺礼。这大雪天的,他估计在湖上已经冻成冰柱了吧?” “真是个没长大的雏鸟,你哥哥身为太子去给你捉鱼,这像什么话!今天你还能缺了你的礼物么,快来瞧瞧!”李元昊说罢,徐总管立即示意太监们一字排开,托出一盏盏金盘,上面摆满了金银珠玉、锦缎华裘。 李元昊指着其中一盘对雪儿道:“这个是你成遇皇叔送的,他不是还认你做了干女儿吗?可惜你王叔昨日猎雪狼时不慎摔断了腿,不然他一定亲自来给你贺喜!” 雪儿开心地笑道:“每年叔父的礼物都很有新意,记得去年送我的展翠弓让我爱不释手,用它防身是最好的!”雪儿一一接过所有礼物,叩谢了父王,阿桑便开始张罗排席。 酒宴之中,元昊与雪儿并排而坐,莫夷氏依偎在李元昊的另一侧,野利皇后则被晾在了一旁。 酒过几巡,皇后捧着一个小锦盒跪在李元昊面前道:“今天女儿成人,我远嫁大辽皇室的姐姐,特意请巧匠打了一只金镯给雪儿贺喜,也愿西夏大辽永世结好!” 李元昊终于看了野利皇后一眼,他明白她的意思:她是在提醒自己,皇后还有娘家的势利在大辽国。 西夏是辽国的臣属国,李元昊很重视和大辽的关系,所以冲皇后敷衍地点了一下头,便转身微笑着把镯子套在了雪儿的手腕上。 莫夷氏把这一切都瞧在眼里,心中不服,一撇嘴道:“大辽算个什么,我们国主只要率兵征讨,他们就立刻俯首称臣!前两次他们来西夏挑衅,不都被国主打得丢盔卸甲吗?” 李元昊笑道:“莫夷爱妃真长我大夏国志气!但我夏辽两国世代交好,偶有摩擦,也不会影响兄弟情谊!” 野利皇后被莫夷氏这样抢白,眼中重新燃起的希望顿时被浇得透凉。她尴尬地跪在李元昊面前,有些无所适从。 雪儿看到母亲如此狼狈,不禁气不打一处来。今日在自己的府内,岂容这莫夷氏嚣张! 雪儿站起身,怒斥莫夷氏道:“你不懂国政休要胡言乱语,说话不知深浅,万一触怒辽主,会为我国带来兵祸!还好父王明鉴,及时阻住你的话,以后你出言需得谨慎,明白吗?” 话音一落,野利皇后和阿桑吓得面色惨白,众人也是一片惊哗。 大家心里明白,现在莫夷氏是国主的第一宠妃,李元昊对她百般怜爱,许多人都相信她马上要荣升皇后之位,谁要是敢得罪她,立刻性命不保。几日前,长公主对莫夷氏出言不敬,公主夫妇立即被国主廷杖责罚,驸马居然被活活打死了,长公主哭得死去活来,可是没人敢替她说一句话。 此时的厅堂内寂静得连掉一根针都能听得一清二楚。侍女和仆从们个个噤若寒蝉,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他们低着头,眼神中满是忐忑与恐惧,仿若下一刻他们就会被国主的怒火吞没。每个人都在心中默默祈祷,希望这场风暴能尽快过去。 西夏国主李元昊此刻却默然不语。 莫夷氏立刻挤出泪水,用无比委屈的眼神盯着国主。 过了一会儿,她看到国主并没有责备雪儿的意思,立刻明白雪莲公主在国主心中的地位高于自己,便不敢发作,只好一头扎入李元昊怀中娇声道:“妾身有些疲乏了,想回宫休息。” 李元昊一脸心疼地瞧着乖巧的莫夷氏道:“那好,今日是正月十五,又是雪儿的成人之日,寡人格外高兴,也喝的有些多了,我们回宫歇息吧!” 他走过跪在地上的皇后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俯身在皇后耳边低声说:“雪儿还不懂事,别让孩子被你的仇恨吞噬!” 说罢,他转身面向雪儿,眼中满是慈爱,温声道:“父王今日贺你成人,将我随身佩戴多年的短剑赐你防身,此剑如我,在你身侧护佑你一生平安!” 雪儿接过那柄短剑,心中微微一颤,一股暖流自掌心直透心扉。她低眉凝视,见那剑柄上隐隐透出岁月的痕迹,正是父王多年来随身佩戴、珍爱如命的宝物。她不禁动容,随即郑重其事地拜谢父王,心中感慨万千。 自她记事以来,这把剑便始终伴随父王左右,形影不离。她记得幼时,哥哥不过五六岁年纪,曾因好奇伸手欲摸那剑鞘,却被父王一声厉喝,吓得哇哇大哭。自那以后,兄妹二人皆知此剑乃父王心头至宝,再不敢轻易触碰。如今父王竟将此剑赐予自己,可见其深意非同寻常。 李元昊将那短剑交予雪儿后,便揽过莫夷氏,起驾回宫。雪儿目送父亲的身影渐行渐远,直至消失在宫门之外。她手中紧握着那柄短剑,心中却莫名涌起一阵酸楚,眼中不觉泛起泪光,模糊了视线。 野利皇后来到雪儿身边低声道:“我已听说了你想逃婚的事,不过为了咱们以后着想,母后希望你能听从安排。今天你成人之日,我不想扫你的兴,明日莫藏家会来人提亲,母后求求你,一定要客客气气的答应人家。” 雪儿庆幸党项族规矩与汉人不同,女子出嫁必须遵从本人意愿,即使是父母也不能强迫。雪儿笃定要找到令自己敬佩的男子共度一生,但是母亲近乎卑微的恳求,让雪儿很是为难。 雪儿心中一沉:看来该来的还是要来,躲也躲不过。 雪儿心中暗自盘算:如今阿桑对自己严加看守,出逃之事须得慎之又慎。然而事不宜迟,今夜大雪纷飞,正是天赐良机,漫天雪花顷刻间便能将行踪掩埋,叫人无从追查。她心中虽有些忐忑,却更觉机不可失。 自那日无意间听得母后提及婚配之事,雪儿便已萌生出逃之念。她原计划假借郊外游玩之名,先设法甩开随行卫兵,再骑上她那匹爱马图雅,疾驰而去。图雅乃千里良驹,脚力非凡,寻常马匹难以匹敌。待逃出兴庆府,她便按事先谋划的路线,直奔宋夏边境的定远城,再由此潜入大宋国境,从此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 然而,她这些心思虽隐秘,却难逃阿桑那双锐利的眼睛。前日雪儿刚一提及出门之事,阿桑便已暗中布下天罗地网,各处隐伏拦截之人早已严阵以待。 阿桑万万未曾料到,半路竟杀出一伙悍匪,杀人越货,场面一片混乱。更令她始料未及的是,雪儿虽只略通骑射,竟敢挺身而出,冲上前去救人,结果险些命丧匪徒之手。阿桑见状,心中又惊又怒,急忙率人上前救援,总算将雪儿从险境中拉回。 雪儿初次出逃虽以失败告终,却并未因此灰心。她暗自思量,单凭一己之力,终究难以成事,须得寻个帮手才是。于是,她悄悄联络了自幼一同长大的玩伴——少将军西风追。西风追性情豪爽,武艺高强,且对雪儿一向言听计从。雪儿将自己的计划与他细细道来,请他相助,逃出兴庆府,直奔她向往已久的大宋汴梁城。她心想,一旦到了汴梁,西夏的追兵便难以肆意行事。待躲过风头,那莫藏家的儿子另娶新妻,她再悄然返回,到时候顶多挨顿骂也就是了,父王是真不会把她怎样的。 雪儿心中暗自思忖:今日成人礼大宴,阿桑身为协调大总管,必定忙得脚不沾地,累得精疲力竭,无暇顾及自己。这般良机,若错过今日,只怕再难寻觅。她心中虽焦急万分,却又无可奈何,只得强自按捺,静待时机。 然而她心中又生出一层忧虑:西风哥哥会等我这么久吗?我无法联络他,更不知他是否已按计划准备妥当。 她轻轻叹了口气,抬眼望向窗外,只见夜色沉沉,雪花纷飞,天地间一片寂静。她心中暗自祈祷今夜能一切顺利,逃出这金丝笼般的宫苑,奔向那自由广阔的天地。 入夜后,雪儿依着平日的习惯,宽衣解带,吩咐周遭的婢女们早早歇息,不必再伺候。 她言语间虽平淡如常,心中却暗自盘算:阿桑自宴席后便再未露面,想必是百事缠身,无暇分身。即便她有所防备,顶多也只是吩咐几个机灵的小婢女暗中看管自己。只要捱到凌晨,那些小婢女们必定疲怠不堪,届时便是自己行动的最佳时机。 雪儿决定先补个觉,养精蓄锐。忽听得房门“吱呀”一声轻响,她心头一紧,抬眼望去,只见阿桑背着手立在门口,高声道:“打搅主子了,最近城中有匪患,老奴从今日起,夜里陪着主子睡,以护您周全。” 雪儿惊跳起来,急道:“我的床没地方,我不习惯和别人一起睡!” 阿桑笑道:“老奴就睡在主子床脚下,您自打出生起就是老奴看着睡的,有什么不习惯的!” 雪儿道:“阿桑,你好歹也一把年纪了,这三九寒天大雪纷飞,地上必定寒凉,睡在上面会生病的呀。” 阿桑一脸的不屑道:“老奴虽不年轻,但这十几年的行军打仗,早就练就了一身卧地而眠的本事,主子屋里的白玉地板可比那野外的雪地强过百倍,躺在上面可舒服的很呐。”说罢她就往地上一躺,不到几秒就鼻息变粗地睡着了。 这可让雪儿措手不及。 门口的侍婢们在雪儿的默许下,为阿桑盖上一条锦被,随后纷纷退了出去。 房中顿时安静下来,只剩下满面愁容的雪儿与已然躺下的阿桑。 雪儿侧目瞥了一眼阿桑,心中暗自叫苦:这阿桑选的位置当真毒辣,竟紧贴着自己的床边躺下,那高大的身躯将下床的去路挡得严严实实,丝毫缝隙不留。她抬眼望向床侧,只见自己的床一面紧贴着墙壁,两侧则是高挑的木雕巨凤,栩栩如生,仿佛随时要振翅高飞。然而,这精美的雕饰此刻却成了她最大的阻碍。若想下床,必定要踩过阿桑的身子,这般情形,哪里还有半点偷偷出门的希望? 雪儿心中虽焦急万分,却也不敢轻举妄动,只得闭目假寐,暗自思量对策。她心中暗叹:阿桑果然老谋深算,这一招可谓滴水不漏。 雪儿卧在床上,心中仍不死心,暗自盘算着对策。她深知阿桑武功高强,即便睡得再沉,只要稍有动静,便能立刻惊醒。既然如此,不如反其道而行之,索性不停地制造响动,让阿桑疲于应付,待她疲惫不堪、沉沉睡去后,自己再趁机逃走! 正思忖间,雪儿忽觉床边有响动声,抬眼一看,竟是阿桑突然坐起身来! 雪儿心中一惊,不自觉地轻呼了一声。阿桑见状,连忙伸手轻轻捂住了她的嘴,眼神中满是警惕。 她微微侧过头,竖起一根手指,轻轻点了点自己的耳朵,目光示意雪儿稍安勿躁,仔细聆听外面的动静。 雪儿只好闭上嘴,但她心中隐隐担忧:应该是西风哥哥过来了,要是他被阿桑逮到那可怎么办?必须得想个办法示警! 然而,她的嘴被阿桑的大手牢牢捂住,根本无法出声。雪儿心中只能暗暗叫苦,焦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却又无计可施。 阿桑听了一小会儿后,突然对她道:“主子,你的图雅在西边的飞龙厩里,这是飞龙厩的钥匙,你拿上佩剑、弓矢和包裹尽快出门!” 雪儿一下子懵了,正不知如何应答。 阿桑冲她说道:“我和你一起走,不过不是宋国的汴梁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