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阴灵亡夫》 第1章 Chapter1 “轰隆隆” C市最近阴雨连绵,林屿不知道是不是受天气影响,心情总是很低落。不过对于自己来说这是常态,如果能见到那个人,那无论什么天气都可以心情明媚。 今天林屿难得出了趟门去买菜,对于一个资深阴郁宅男加可以在家办公的程序员来说,走出家门是一件很难的事情,不过林屿也保持着一般程序员和宅男所不具有的较为良好的生活习惯,除了熬夜、不爱说话、讨厌热烈的太阳以外,他会把自己规整得起码干净整洁,也会定期在窄小的出租屋里打扫卫生。 总而言之,他是个清爽干净的宅男程序员。 为什么在一众油腻肥宅中脱颖而出呢,并不是林屿有高度的自我约束意识,而是他有一个法医青梅竹马,名叫江昭衍。 他不想这位法医先生因为卫生问题不愿意踏足他本就阴湿窄小的出租屋。 并且林屿其实不太会做饭,但是因为长期吃外卖且饮食不规律经常胃痛,已经被法医先生严重警告了,昨天发消息过来,命令他本周开始尝试自己做饭,林屿知道他想让自己可以借机多出去走走。 林屿收好伞并抖了抖水,转身上楼,穿过贴满花里胡哨的小广告的阴暗楼道,用钥匙打开家门。 他住在二楼,入户门就是比较老式的那种空心铁门,如果不上保险,门锁甚至可以用卡直接划开。没办法,虽然环境差点,但是地理位置也还算方便,冬暖夏凉的,租金可以接受,林屿自己也觉得挺满足的。 他今天弄了个简单的玉米排骨汤,出锅后专门给江医生拍了张照片过去。 小岛:【图片】 小岛:今天做了玉米排骨汤~ 小岛:搓搓手.jpg 林屿发完消息就关了手机,江昭衍工作很忙,通常很久才会回消息。 要是江昭衍之后有了女朋友,是不是就不能经常这样给他发消息了,林屿边吃边胡思乱想。 他自己没什么朋友,唯一的家人也在去年因为癌症去世了,所以工作之外,除了江昭衍这个发小,林屿平时基本没什么可以联系的人。 今天的汤做的还不错,盐淡了一些,但是无伤大雅。林屿对吃的本来就没什么追求,不过这样阴冷的雨天来上一碗热汤还是令他浑身舒适,并且有一种健康满足的愉悦感。 他吃完饭,正窝在沙发上伴着微弱的立灯光线昏昏欲睡,突然敲门声响了。 林屿一个激灵清醒过来,马上起身去开门。 吱呀一声,林屿看到了那张朝思暮想的脸,瞬间心砰砰直跳。楼道里光线很弱,但还是遮掩不住江昭衍脸上的疲惫。 “快进来。”林屿赶忙招呼他。“怎么都没发个消息?吃饭了吗?”说着他赶紧往屋里瞄了一眼,确定家里收拾的还算干净,下午吃饭的碗筷也已经洗了,才放下心来。 江昭衍脱下外套挂在玄关处,然后放下包一屁股陷阱了沙发里,长舒了一口气。 “还没,”江昭衍说着,用手捏了捏眉心和优越的鼻梁。 “那刚好,我下午做的汤还剩一些,给你热热。”林屿进厨房去打开电饭煲开关,然后把米饭塞进微波炉。 刚转身出来,就看见江昭衍已经放下手,用疲惫的眼神认真地盯着他,然后视线就黏在了他身上。 江昭衍平时只要工作都会穿黑西装裤和白衬衫,这种搭配把他修长但又不单薄的身形勾勒得很好,特别是他挽起袖口露出的那一截手臂,林屿总觉得很性感。 江昭衍拍拍沙发,示意他过去坐。 这个眼神看得林屿心砰砰跳,虽然早就知道他那双眼睛看谁都显得深情,但是每次这样看着自己的时候都有点招架不住。他吞了吞口水,然后在江昭衍旁边坐下。 沙发不大,林屿坐到了沙发边上,和江昭衍隔着一点距离。 “这周工作很忙吧,”林屿不自觉地扣扣鼻头,“周五都这么晚才下班。” “嗯,”江昭衍看着林屿垂在身侧的手,很白。“所以这周没什么时间过来。”他说。 林屿心情亲飘飘的,有点开心,江昭衍对自己的事情从来都不敷衍,即使很忙也会认真回消息,只要有空也会经常抽时间来他这个窄小的出租屋里看他。林屿知道这只是因为江昭衍从小就是个很好的人,善良,任何事情都很认真踏实。所以对自己这个从小一起长大且举目无亲的发小就会格外照顾。 林屿很享受江昭衍对自己的认真,但是也从来不敢多肖想半分,只能自己暗戳戳把那些关心和重视像小时候的糖果一样有空就咬一点下来品尝。 他的心情和这间出租屋一样,被巨大的树荫遮着,不能见光,否则只会玷污江昭衍的善良和好心。他有完美健康的家庭,父母都有很好的工作,从小成绩优异,人缘也好,他总是人群的中心。所以他也会找一个优秀漂亮的女朋友,然后正常地娶妻生子。 “我这周末休息,来尝尝你做的排骨汤。”江昭衍笑了笑说。 林屿有点不好意思,都26了做个排骨汤还要像小孩第一次做饭一样被给予充分的重视和情绪价值,但心里还是暖暖的。 江昭衍将剩下的排骨汤和米饭一扫而空,非常给面子,对这顿饭给与了积极的评价,并鼓励林屿以后可以多做,他会常来吃。 林屿争着洗碗,江昭衍就抱着手臂站在旁边看了他一会,然后转身站到他身后,微微低下头在他耳边说:“我今晚在这睡。” 还没等林屿回答,他就转身进客厅了。林屿马上从耳朵到脖颈红成一片,只能徒劳地咽了咽口水。 “明天不去看叔叔阿姨吗?”林屿收拾完厨房,擦了擦手。 江昭衍打了个哈欠,“上周已经回去过了,下周有时间再说。” “唔。”林屿没再说什么,脸有些发热。自从自己租了房子之后,江昭衍也会时不时在这留宿,理由是自己家里太空,周末了想找人说说话。林屿自然是很开心的,但是痛并快乐着。一边享受着那种自己才觉得的亲密暧昧,一边又为自己不能见光的下流思想感到羞耻,同时也会为求而不得的心情时常感到煎熬酸楚。 晚上林屿面朝墙睡着,江昭衍侧躺着面向他,冷不丁地问道:“最近膝盖还会痛吗?” 林屿昏昏欲睡,闻言瞌睡虫马上没了,江昭衍的声音就在他身后,因为安静而放得很轻,莫名有些勾人,林屿觉得耳朵和后颈痒痒的。 “偶尔会痛。”他回答道。因为长期作息不规律,加上出租房长年阴湿,他又不爱出门,所以年纪轻轻已经患上风湿,经常会膝盖疼。 江昭衍沉默了一会,那句“要不要搬来和我一起住”在喉咙里卡了半天没说出口,江昭衍想了想林屿一屋子的二次元海报,很大一部分比较暴露的都是二次元露肉美女,男角色也有,但都看起来比较正派。所以江昭衍觉得他应该喜欢看起来比较软萌的女生。 还有每次一碰到他就恨不得跳出三米远的情况,永远和自己保持着一点不远不近的距离,江昭衍在心里暗中叹了口气,只能慢慢来了,他想。于是嘴上嘱咐道:“少熬夜,回头和我去我们隔壁中医院开点外敷的中药,会没那么难受。” “哦,好。”林屿点点头。 江昭衍看着他毛茸茸的后脑勺和光洁白净的后颈,忍住了上手摸一摸的冲动,最后只说句“睡吧。” 第二天清晨,江昭衍在睡梦中听见了窗外模糊的鸟鸣,今天应该是个大晴天,他迷迷糊糊地想,意识逐渐回笼,他感觉到怀里有个人,腿搭在他身上有什么硬硬的东西杵着自己的小腹。 江昭衍微微睁开一缝眼睛,见林屿睡得正香,他勾了勾嘴角,就这么注视了一下眼前人的睡颜。手悄悄在林屿腰上揩油,安静细致地感受那劲瘦的手感。 过了一会林屿有转醒的迹象,江昭衍忙闭上眼睛装死,然后他感觉到怀里的人轻轻低下头看了看,又格外小心地从他怀里退出去,悄悄下床进了卫生间。 关门声一响江昭衍就睁开了眼睛,卫生间响起水声,引起他一片遐想,感觉身下也有点拔地而起的迹象,忙拿起手机转移注意力。 一切都在变好,他想。现在两个人工作已经定下了,就在一个城市,林屿那个毒瘤舅舅也去世了,虽然还剩下一些债务,但是后面软磨硬泡一下应该能答应让我一起还。现在他身边比较亲近的人只有自己,所以非常有机会,只是性向问题让他有点头疼,但是也可以慢慢来寻找突破口,软的不行来硬的,实在不行装可怜,林屿心软,自己提的要求他基本都会答应。 想着想着江昭衍又觉得自己行了,心情一片大好。他正想着预定一个明天的餐厅,带林屿出去好好吃一顿,手机突然跳出来电显示,是医院的电话,他眉心不由得一跳。 林屿刚洗完澡出来,就见江昭衍已经穿好了衣服,然后急忙洗漱了一下就准备出门。 “怎么了?医院突然有什么事吗?”林屿看他脸上难得显示出慌乱。 “嗯,突然有点急事,你今天自己安排,明天等我带你出去吃饭。”说完急匆匆地摸了摸林屿的头,就赶忙出门了。 于是林屿又回归到自己安静的宅家日常,这几天刚好有几个项目要做,今天努力赶一赶,明天的时间就可以空出来和江昭衍出门吃饭了。 这样的生活不禁让林屿感觉有点飘飘然的幸福,要是能一直这样下去就好了,他不禁有些奢望。 一直到晚上九点多,江昭衍都没有发消息过来,林屿打算晚上加个班一口气弄完。于是决定出门买个咖啡,小区外面五百米左右有个便利店。 这个便利店周围还有几家地摊,很有烟火气,就是各种喝酒猜拳的声音很吵。 林屿随便买了瓶雀巢,正准备付钱就听见旁边一桌喝酒的醉汉招呼便利店前台给他们送条烟过去。便利店前台是个年轻漂亮的小姑娘,估计也没干多久,只好怯生生地拿了条烟老实送过去。 店里上夜班的只有她,林屿站门口帮她看着。其中有个醉汉光着膀子,接过烟就拉着小姑娘的手不放,开口尽是污言秽语。这一桌子中年男人没有谁出口阻止,反而还引起一阵猥琐的哄笑。小姑娘看起来也才二十出头,又害怕又羞愤怒,眼泪都快掉下来了,但是挣不脱手。 林屿看不下去了,自己心里也很怵,他一向讨厌喝醉酒的人,特别对方还是一群膀大腰圆体型是自己两倍的男性。但他没办法视而不见地离开,于是还是鼓起勇气走了过去,义正言辞地警告道:“请你放手,再骚扰她我就报警了。” 这群人的哄笑声停住了,隔壁也有不少人在往这边张望。 其中一个男人看了看他,笑道:“哟,小白脸还在英雄救美,下面毛都没长齐吧。”一群人又哄笑起来,林屿的脸刷的红了,奈何向来嘴笨,不知道该怎么进行言语上的回击。他只好动手扯开那个拉着女生的蹄子。这一群人都醉的不轻,怒点极低,他们觉得自己的尊严被一个长得像女人一样清秀的小白脸挑衅了,于是其中一个人骂咧着站起来推搡他。 整个事情发生得很突然,林屿只觉得他扯开了姑娘的手,然后被一股大力推搡着往后退了两步,脚下好像踩到了一个倒下的啤酒瓶子,整个人就重心不稳向下倒去,一瞬间只觉得后脑勺撞上了什么东西,一阵剧痛,有温热的液体流出来。 他好像听到了有人尖叫的声音,有人靠过来和他说话,但是他逐渐就什么都看不清也听不清了,眼皮变得很沉重......他脑海里走马灯一般地闪过很多画面,小时候站在自己家门口的江昭衍、上学时趴在桌上睡觉的江昭衍、毕业照上的江昭衍、睡在自己身边的江昭衍......但是很快,他的世界就陷入一片黑暗,什么都不知道了。 第2章 Chapter2 江昭衍在办公室里坐下,重重地刮了刮眼眶。今天出了一起严重的医闹事件,导致江昭衍一位很亲近的前辈去世了,他从早上一直忙到现在。他看了眼手机已经十一点多了,九点半点他给林屿发消息说今晚不过去了,可能得加班。结果到现在都没有回。 林屿平时都在家办公,平时没什么人会联系他,江昭衍因此叮嘱过不可以消息免打扰,也不可以静音,所以江昭衍的消息林屿基本上都能秒回,除了偶尔洗澡做饭的时间,但是也都不会超过半个小时。 江昭衍莫名有点心慌,直接拨了个电话过去。 “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通。” 江昭衍只好马上收拾东西,一边拨电话一边往外走,打算直接去他家里看看。 等到第三个电话终于有人接了,江昭衍舒了口气,刚打算开口发作。只听见电话那边说:“您好,是林屿先生的朋友吗?他现在人在市医院,联系不上他的家人,您能帮忙过来一趟吗?” 江昭衍眼皮一跳,声音有些发颤:“你是什么人,林屿怎么了?” “是这样的,我是D市警察局的警员。林先生今晚十点与人在路边发生争执,不幸摔到了头部,刚刚到达医院的时候已经失去生命体征了,请您节哀......” 江昭衍的头轰的一下炸开了,心脏一整紧缩从头凉到脚,然后冷汗瞬间湿透了他的后背,手脚一阵发虚。他今天下午没吃饭,现在胃里一阵紧缩,让他不禁有些干呕,喘不上气来。 “在哪?他现在在哪?” 江昭衍就在市医院工作,去太平间的路线他很熟悉,离自己办公室也不算远,但是他第一次觉得这段路这么漫长。 他站在那扇白色的门前,门口标识写着“停尸间”。他还是不敢把这几个字和林屿联系在一起,搭在门把手上的手掌一直使不上力气,控制不住地发抖。 还没等他推开门,一个警察从里面把门打开了,江昭衍瞪着通红的眼眶有些发愣。 “您是林屿的朋友是吗?刚刚打电话联系的那位。”警察问道,然后错开身体让他进门。 江昭衍点了点头,然后踏着虚浮的脚步走了进去。他从24岁成为法医开始,每天和尸体打交道已经快四年了,见过的尸体数不胜数,形态各异,从来没有什么过多的波澜。但是今天他却格外地害怕面对这具尸体。 林屿就躺在上面,江昭衍在门口就能认出那个人是他。圣洁的白布整齐地盖在林屿的胸口,因为不爱出门晒太阳,他皮肤本来就异常地白,以前对江昭衍来说白得诱人且耀眼,现在皮肤惨白中透着青灰,没有生气。他试探地碰了碰林屿得手背,冰冷得让他瑟缩,然后他不信邪似的,用自己整个手掌握住林屿细瘦冰凉的手臂,好像要用自己的体温把他捂热。 他又仔细碰了碰他的眉毛、睫毛、脸颊,耳廓,手握在林屿纤细的脖颈上。 一旁的两个警察一言难尽又略微尴尬地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个开口说道:“这位先生,还请你节哀顺变......” 怎么回事?明明今天早上还热乎乎地躺在自己怀里。江昭衍狠狠地扇了自己两巴掌,嘴角渗出血来,一旁的两个警察赶忙上前拦住他。林屿的表情很平静,虽然已经没有什么血色,但还是能看出漂亮的五官,有些过于消瘦的身形,脖颈很细,锁骨很明显。 他现在痛得没有知觉,感觉喘不上气。警察还在旁边说着什么,他一个字也没听见,空气中最习惯的消毒水味如今显得很陌生,他从来没觉得消毒水味这么刺鼻,令人反胃。 后续他已经记不太清发生了什么,总之因为没能联系到林屿有亲缘关系的亲属,所以尸体只能由他这个朋友进行认领,手续很麻烦。江昭衍没想到这辈子能证明自己和林屿有最紧密联系的事情不是登记户口本,而是为他处理后事。 之后的几天,江昭衍行尸走肉般为他处理了后事,简单举办了葬礼。最后他带着林屿的骨灰回了家。他请了一周的假,下巴上布满了青色的胡渣,沙发旁边遍地的酒瓶。整个客厅不复往日的简约整洁,而是杂乱又阴沉。 他脑海里一直是停尸房里躺着的林屿和被推进火化场的林屿,那天夜里倒在路边的林屿。他最后一刻在想什么?有没有什么没有完成的执念?但是这些江昭衍都不得而知了。 江昭衍是被手机铃声吵醒的。 屏幕在满是酒气的客厅里亮着,刺得他眼睛发疼。他摸索着抓过手机,指尖触到冰凉的金属壳时,才迟钝地想起这是林屿生前用了三年的旧机——那天从停尸房出来,警察把林屿的随身物品交给了他,钱包里只剩三张皱巴巴的零钱,钥匙串挂着他拼夕夕便宜买的盗版动漫周边,还有这部屏幕裂了道缝的手机,以及一个平安扣。 他没敢开机,怕看到林屿没发完的消息,没删干净的聊天记录,他把林屿的手机放到一边。拿起自己响着铃声的手机,屏幕上跳动的“李队”两个字,才让他混沌的意识清醒了几分。 “昭衍,醒了没?周明远那案子有点眉目了,你今天能不能来趟医院?”电话那头的声音带着急促,“昨天局里收到匿名举报,说张洪涛手里有份没销毁的采购清单,可能藏在周明远原来的办公室里。” 周明远。 这个名字像根针,扎破了江昭衍连日来麻木的神经。那位带他入门的前辈,上周刚因为“医闹事件”心梗去世,医院对外宣称是周明远手术失误导致患者死亡,家属闹到门诊,前辈不堪压力才走的。可江昭衍总觉得不对劲——周明远做了三十年心外科手术,手稳得能穿绣花针,怎么会在常规支架手术上出岔子? 他撑着沙发站起来,脚下的酒瓶滚了一地,发出刺耳的碰撞声。窗外的天是阴的,连风里都裹着湿冷的寒气。他拿起沙发上的翡翠平安扣,摸索了一下,然后挂在了自己脖子上。 “等着,我马上过去。”他对着电话哑声说。 驱车去医院的路上,江昭衍把车窗开了条缝,冷风吹得他脑子发疼,却也让他清醒了些。等红绿灯的时候,他摸出林屿的手机,犹豫了很久还是按了开机键。 屏幕亮起来的瞬间江昭衍愣了愣。壁纸是他去年生日时,林屿去医院看他偷拍的照片——那天他加班到深夜,趴在办公桌上睡着了,林屿用手机定格了他皱眉的样子,还在照片下面备注“江医生睡觉也在破案”。 消息列表里,他的对话框是置顶,最后一条还停留在那个搓手的表情包。 市一院的门诊楼很安静,因为周明远的事,心外科最近人心惶惶,走廊里没几个医生护士。江昭衍熟门熟路地往周明远的办公室走,路过护士站时,听见两个小护士在低声议论: “你昨晚值夜班,没听见周主任办公室有动静吗?” “听见了!灯自己亮了好几次,还有文件哗啦啦响,吓死人了,不会是周主任回来讨公道了吧?” “别瞎说!张院长都说了,是电路问题,让我们别传谣......” 江昭衍的脚步顿了顿。周明远的办公室在走廊尽头,门是锁着的,他掏出李队给的备用钥匙,插进锁孔时,Z胸口突然一阵发烫——是贴身的平安扣,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热得像块烙铁。 他皱着眉推开办公室门,一股灰尘味扑面而来。 周明远的办公桌上还摆着他常用的钢笔,旁边堆着厚厚的病历本,最上面一本写着“赵磊”的名字——就是那个在手术中死亡的患者。 江昭衍走过去,刚想翻开病历本,身后突然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他猛地回头,办公室里空荡荡的,只有窗帘被风吹得轻轻晃动。可刚才那声音很清晰,像是有人在他耳边叹了口气,带着点熟悉的、清冷的气息。 “谁?”他沉声问,手不自觉地摸向腰间——那里平时别着解剖刀,可今天出门太急,忘了带。 没人回答。但他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靠近,不是恶意的,反而带着点委屈和慌乱,像只受惊的小动物。平安扣还在发烫,贴在皮肤上,像是在提醒他什么。 他走到周明远的储物柜前,按照李队的说法,那份采购清单可能藏在最下面一层。他蹲下来,拉开柜门,里面堆着几件白大褂,还有一个铁盒子。刚想打开铁盒,走廊里突然传来脚步声,伴随着张洪涛的声音:“你们确定有人进来了?我早就说过,周明远那办公室得锁好,别让不相干的人进去捣乱!” 江昭衍的心一沉。张洪涛怎么会来?难道是有人通风报信?他来不及多想,赶紧把铁盒塞进白大褂内袋。 “谁在里面?”张洪涛的声音停在门口,带着质问的语气,“开门!” 江昭衍握紧了内袋里的铁盒,大脑飞速运转。他现在不能被张洪涛抓到,否则这份清单很可能被毁掉,周明远的冤屈就永远翻不了身了。可办公室就这么大,没地方藏,怎么办? 就在这时,他感觉身后有股力量轻轻推了他一下,指向办公桌底下。他愣了愣,下意识地钻了进去。刚躲好,办公室的门就被推开了,张洪涛带着两个保安走了进来,目光扫过整个房间。 “张院长,没人啊,是不是听错了?”一个保安说。 张洪涛皱着眉,走到办公桌前,手指敲了敲桌面:“我刚才明明看见有人影晃进来,你们再仔细找找!特别是储物柜和抽屉,别让谁把周明远的‘遗物’拿走了。” 江昭衍缩在桌底下,屏住呼吸。办公桌的缝隙很小,他能看到张洪涛的皮鞋在眼前走动,就在有人靠近时,“砰”的一声,办公室的窗户突然被吹开了,冷风呼呼灌进来。因为动静很大,一群人都吓了一跳。 “真邪门,刚刚有这么大的风吗?”另一个保安说到。 张洪涛有些做贼心虚,“风这么大,那可能是风声,之后你们也盯紧点,别让不相干的人进来。”说完带着他们匆匆扫了一眼就走了。 江昭远长舒一口气,从桌底爬了出来。平安扣还在发烫,而且越来越热,他甚至能感觉到,有个模糊的影子在他身边飘着——那影子很纤细,穿着蓝色的连帽衫,像极了林屿。 “江昭衍......” 一个微弱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带着点颤抖,很轻,却清晰地传进他的耳朵里。江昭衍的心脏猛地一跳,转身看了一眼,他仿佛看到有个影子正蹲在他面前,但是又模模糊糊看不清楚,马上又消失了。 江昭衍只当自己最近喝酒喝晕了头。于是等外面脚步声走远,他才小心溜出了办公室。 他来到自己停在停车场的车内,摸出内袋里的铁盒,打开一看,里面果然有份采购清单——上面记录着近三年来,医院采购的心脏支架型号和价格,其中有一大批标注着“进口”,价格却低得离谱,而且供应商的名字,是一家没有资质的小公司。 这就是证据!张洪涛用劣质支架冒充进口,害死了赵磊,还嫁祸给周明远! 江昭衍的手在发抖,这两天发生了太多事,他甚至没有时间停下来细想。好像突然自己的生活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一下子让他看不见阳光,没有头绪,每天流过的时间就像钝刀,提醒着因为他的胆小优柔寡断而突然失去的一切。 第3章 Chapter3 医院走廊里,林屿的魂体正慢慢变得透明。他刚才为了帮江昭衍,消耗了太多魂力,现在感觉虚弱的很。没错,林屿已经死了,现在变成了一具到处游荡的孤魂野鬼,他自己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想不通自己这一生任劳任怨、勤勤恳恳,命运虐我千百遍我待命运如初恋的绝世好公民为何会有这样凄惨的一生。 从小父母双亡,自己自幼在酗酒家暴的舅舅身边长大,舅舅有点小钱,但是疫情后生意亏本,老婆跑了,没有孩子,他还带着自己这么个拖油瓶,自己在舅舅眼里唯一的作用除了各种被使唤跑腿以外,就是压力大的时候拿来当沙包揍一揍作为发泄。林屿生活唯一的慰藉除了沉迷ACG以外就是有个白月光发小。江昭衍是他深陷烂泥所能抓住的唯一稻草。 林屿觉得自己除了爱看点不可描述以及肖想一下自己的白月光以外确实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平时还会干点随手拣垃圾,积极让座以及扶奶奶过马路等好人好事,怎么就没有什么好的报应呢,林屿百思不得其解。 对了,不都说人死了要投胎,那自己已经在野外飘荡了多天,怎么也没有所谓的黑白无常来把自己领走,林屿现在比做人时还迷茫。但是想了想他那孤立无援的发小江昭衍,他也确实舍不得走。 虽然不敢多想,但是这几天林屿其实一直跟在江昭衍身边,他内心无比酸涩地觉得,江昭衍似乎对自己还是很有感情的,因为自己的意外去世江昭衍能这么难过,林屿五味杂烩。 正想着,一个穿着整齐黑西装,带着黑色眼镜框的清秀男人出现在了他面前。 “林屿,”那个男人开口,声音没有起伏。林屿吓一跳,这个人是他死后这么多天唯一能看看见他的人。 男人轻咳了一声,开始解释道:“是这样的,由于我同事的工作失误,他在死亡名单上填错了你的名字。也就是说,那天该死的不是你。” 林屿有点懵,这信息量属实有点大了。 这人是谁?这就是所谓的死神吗?和自己想象的不太一样,他以为死神是穿着黑斗篷,没脸且拿着个大镰刀的那种,没想到居然和《黑执事》里的很像。 男人见他没有反应,于是继续说道:“基于此,我们决定给予你补偿。由于你本世早死,你这辈子本该积累的功德不够,所以只能投胎去畜生道,这对你很不公平,但我们的功德多少需要进行严谨的记录,基于你的损失,我们决定给予你三个任务,去完成冤魂的夙愿。每完成一个任务,你就会增加相应的功德值,提升你灵魂的质量。等你三个任务都完成后,你会得到你这一世原本能积累功德的最大值。之后你就能选择心仪的身份投胎。” 林屿心里漫过海啸,原来自己属于倒霉到头的典型范本,连小命都是因为倒霉丢了的。他欲哭无泪,总感觉该死的另有其人,但是又不知找谁发泄。这么一说,自己原本还可以缠着江昭衍好几年,周末约的那顿饭也还没吃。 可以举报死神吗?或者没什么惩罚机制吗?人命关天的事情就这样被他们三言两语打发了,我人生的目标怎么办,我的执念怎么办?合着自己死了还要替死神打工,美其名曰给我加功德,没想到人死了也逃不过资本压榨。林屿在心里捶胸顿足,疯狂扎死神的小人。 “你已经接触到了第一个任务目标——周明远的魂体。现在,你的任务正式开始:帮他化解执念,否则,你将永远滞留人间,无法转世。” 林屿看着他,透明的脸上满是茫然:“任务?这就开始了?我该怎么化解......” “这是对你枉死的补偿,”男人翻开本子,上面赫然写着林屿的名字,“如果你拒绝,不仅无法转世,你的魂体还会逐渐消散,最后彻底消失。” 林屿的身体猛地一颤。他不能消失,虽然需要做任务,不管是否投胎,好歹自己还能在江昭衍身边多呆一段时间,即使每天看看他怎么工作,怎么吃饭睡觉也是好的,不能再不明不白地再死一次。 “我答应你,”他咬着牙欲哭无泪,“我会完成任务。但是我想要待在江昭远身边,直到任务结束。”顿了顿他又说,“这样会对他有什么影响吗?就比如阴气过重不太好之类的,” 男人点了点头,合上本子:“不会,放心他也看不到你,那祝你一切顺利。“ 说完,男人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林屿看着空荡荡的走廊,又看向医院大门的方向,那里还残留着江昭衍的气息。 江昭衍回到家时,天已经黑了。 他把采购清单锁进书房的保险柜里,又给李队打了个电话,约定明天一早在警局碰面,一起整理证据。挂了电话,他走到客厅,看着满屋子的酒瓶和杂物,觉得是该支棱起来了,还有很多事等着他去做。 周明远的案子,还有害死林屿的那群人,想起这些江昭衍就后槽牙一阵紧绷。 这一夜江昭衍睡得很沉,还做了个梦。 梦里他变成了小孩子,正站在离家不远处的湖边。他记得这个时候自己刚上初二,因为这个月沉迷同桌借给自己的小说,跌出了年级前五,被父母狠狠训了一顿。并且还带着自己去学校找了老师,最后同桌的家长也来了,爸妈指责说是同桌带坏了自己,不仅看不务正业的小说,还学会了撒谎、顶嘴,还说自己以前根本不会这样。 可那明明是因为青春期的孩子,逐渐有了自我意思,会开始为自己抗争。 自那以后他的同桌就搬走了,他从此也一个人坐,他没有受到明显的孤立,也偶尔会有同学来问他问题,但是已经没有人愿意约他出去玩了,周围的男生谈论什么话题也不再带上他。他成了一个没有朋友的人。在家父母只和他谈论学习,在学校也只有人和他谈论学习。 那段时间他的手臂上多了些浅浅的伤痕,他不敢划太多,害怕被发现也怕疼。但是内心没办法喘气的时候,也只能通过这样来稍微发泄一下。 这次月考他又考了年级第一,他麻木地把成绩单拿回家,父母特别高兴,做了一桌子菜说是犒劳自己学习辛苦,结果收到的奖励还是新的题本,让他再接再厉。 江昭衍突然就觉得很没意思,于是吃完饭和爸妈说了声要出去走走。不知怎么的就来到了湖边,虽然是冬天,但是南方的湖不会结冰,湖面上只有浅浅的一层雾气。 他百无聊赖地打了两个水漂,然后离湖面越来越近,湖水沾湿了他的运动鞋,冷得他双脚发疼,进而有些麻木,他突然只觉得很痛快,总觉得萦绕着雾气的湖面神秘又充满吸引力。于是他慢慢地试着深深浅浅地往里走。 等湖水快漫到他大腿的时候,一双手忽然猛地把他往后拽。 “喂!你干什么!”一个声音在耳边响亮地喊道。 江昭远回过头,是一张有点面熟的脸,看到对方青紫的左眼框,他才想起来这是隔壁整天挨揍的那个小孩,好像叫林屿。 还没他反应过来,对方就使劲拽着他的胳膊往岸边扯。一边很气愤地说到:“你不知道很危险吗!这么冷的天!你是不是读书把脑子读坏了!” 林屿看起来很气愤,非常粗暴地把他拽上了岸,然后一把把他推到了地上。江昭远觉得莫名其妙,一股无名的怒火也往上冲,于是他爬起来也狠狠推了林屿一把,两个小孩就这样在铺满鹅卵石的岸上扭打了起来。 林屿比江昭衍小一岁,骨架也比他小很多,自然是打不过他的。没一会就赶紧求饶道:“够了,我打不过你!我知道你想干什么,你刚刚想自杀对不对!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你就是这样对你的救命恩人吗!” 不知道是不是自杀两个字刺到了江昭远,他清醒般地突然停下了手,然后一边喘气才一边说:“刚刚的事,别人任何说。”顿了顿又威胁道:“如果你说出去了,我就每天在学校门口堵你。” 那会林屿才初一,对高年级自然是怕的,更何况江昭衍已经长个了,比自己高出大半个头。 但他话里还是有点不服气,故作高深道:“我才懒得说呢,自杀都是懦夫才干的事,我根本就看不上,也不会放在眼里,只不过不能对你见死不救罢了。”说完又继续挖苦道,“原来你们学霸也不怎么样嘛,又是搞自杀完了还威胁自己的救命恩人。” 江昭衍没管他的阴阳怪气,从林屿身上翻了下来喘着气坐到一边,心里也觉得有点愧疚。 自己没想自杀,也没意识到,只是一瞬间觉得很爽快,就这样糊里糊涂遵循本能往里走。于是他把林屿拉了起来,很坦诚地道歉:“对不起,我刚刚有些冲动了,你没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你这根本不算什么。”林屿很潇洒,并表示大人不记小人过,道歉了就好了。 两人沉默了一会,林屿又开口道:“你这次联考不是又考了年级第一吗?上周我还看见你在国旗下演讲?为什么想不开?” 江昭衍不想说太多,因为很难解释,于是说:“你不懂。” “嘁~”林屿很鄙夷,但也没继续说什么,只觉得是学霸压力太大了,确实,能有这么好的成绩肯定也有他想象不到的压力。林屿就站在自己的角度宽慰他:“其实你可以想开一点,现在的成绩根本不算什么,你只需要在中考的时候保证年级前十,不就可以进一中了吗?现在稍微起伏一点很正常的,干嘛把自己弄这么紧张。” 江昭衍有些意外,初一的学生能比他看得开,并且听起来蛮有道理。于是他莫名因为这些话放松了一点,是啊,现在的目标不就是为了考上一中。他突然就有些看开了,一中要去到市里读,可以寄宿,到时候父母就没办法把他盯那么紧了。而且现在班上的同学,大部分都是考不上一中的,到那时自己又会有新的朋友。 他突然就有了些盼头,觉得父母的压抑也好,朋友的缺失也好,都是暂时的,他可以通过努力改变这种状况。 “再说了,我就住在你隔壁,我们院子不是挨着嘛,有什么心事你也可以和我说,我们可以交换一下烦恼,我很好奇学霸的烦恼,或许你听完我的烦恼之后,你就会觉得你的烦恼不值一提了。”林屿依旧在一旁滔滔不绝。 江昭衍突然扑哧地笑了一声,然后就像打开了闸门,笑意越发控制不住起来。 林屿被他吓了一跳,但是也跟着不破坏气氛地笑了几声。 从那以后两人就成了好朋友,还发明了属于彼此的暗号,晚上写完作业,两人会偷偷跑去后院隔着栏杆聊天。林屿会给他讲很多他看过的漫画和小说,江昭衍也会给林屿讲题。 后来在江昭衍的帮助下,林屿竟然和他考进了同一所高中,江昭衍在新的环境里如鱼得水,性格也越发开朗,林屿却越发内向起来,不再像往日那般洒脱又滔滔不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