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生于北遇其枳》 第1章 引子 傍晚的风带着点凉意,江枳和白熙熙并肩走在步行街,刚买的热奶茶在手里暖着。白熙熙接了个电话,语气平和地应了几句,挂了之后才侧头跟江枳说:“我妈刚才说,淮生哥要结婚了,定在下个月,问我有没有时间回去。” 江枳握着奶茶的手指紧了紧,脑子嗡了一声,杯壁的温度透过掌心漫上来。“那挺好的呀。”她轻声应道。 确实到了该结婚的年纪了。 “嗯,”白熙熙点点头,脚步没停,“听我妈说,女方是他工作上认识的,挺稳重的一个人。说起来,听我家里人说他们缘分挺奇妙的……”她顿了顿,没继续往下说,只换了个语气,“时间过得是真快。” 江枳笑了笑,没接话。风卷着街边的灯光晃过来,恍惚间回到几年前——也是这样的傍晚,她和陈淮生在街角告别,他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围巾,低声说“下次见”。那时连白熙熙都知道,她和这个表哥之间,藏着一段没说出口的心事。 后来散得也平静,却没人料到会这般突然。当白熙熙知晓他俩分别的事,愣是拉着江枳问了整整一天,那一天里,白熙熙嘴里念叨最多的,始终是“太可惜了,太可惜了……” 而那件事除了白熙熙,再无旁人知晓。白熙熙抬手拢了拢被风吹乱的衣领,视线在街对面的路灯上停了两秒,才轻声说:“时间这东西,真是不等人啊。”江枳望着她的侧脸,风把这句话吹得很轻,却在心里落得很沉。 江枳喝了口奶茶,奶茶的甜意里带着点微涩,味道没变,但感觉却不一样了。此时的江枳很想知道,陈淮生说出“我们不一样”的时候,心里是不是也像此刻的风一样,带着点说不清的凉… 1 首先,我我想说,作者第一次正式写小说,可能写的不好,望谅解 2 我会边学习,边更新。速度会比较慢,望谅解 3 有哪里不足,希望大家指出,我会改正的[猫头] 4 谢谢阅读,祝生活愉快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引子 第2章 零散的星空 江枳第一次见到他是在六岁。五月的夜晚,空气中弥漫着路边花的清香,也混杂着泥土的气息,天空中零零散散的几颗星星,想被人随意散在墨色绸缎上的碎钻,泛着清冷的闪光。 江枳小小的身体紧紧跟在父母身后,慢悠悠的走着。这时的大路是土路,路面有些坑洼,又加上是夜晚,光线昏暗,走的时候难免会被石头或者坑洼绊到。 大路是缓缓向上的斜坡,对于六岁的江枳来说,每走一步都有些困难。因此走着走着脚步渐渐慢了下来,像只被霜打蔫了气的茄子一样。 她轻轻喘着气,胸口随着呼吸微微起伏,将两只小手撑在同样小小的腿上,小脸上满是不耐,没好气的问:“我们要去哪里啊?还有多久到?” 父亲走在最前面,穿着一件浅蓝色的短袖,听到她声音后停下脚步,高大的身影在昏暗中回过头,母亲则在一旁鼓励她:“我们去别人家玩,快到了,再加把劲。” 可此时的江枳已然走不动路了,她的小短腿像是被绑了石头一样沉重。父亲走到她身边,拍了拍她的肩膀,声音温柔又有力:“慢慢走,锻炼一下自己,”随后指了指前方不远亮着灯的屋子,继续说“看,那个房子就是了。” 看到目的地的江枳挺直了腰背,而且江父刚才也提到,到了那里还有糖吃,瞬间来了劲。拉着父亲的衣角一步一挪的慢慢走,父亲的脚步也没刚开始那么快,他配合着女儿的步伐,一步一步稳稳的带着她。 没一会他们到了岔路口,左边是继续向上延伸的大路,而右边则是一条相对较窄的小道,沿着小道向下,就是陈婶子家院。 父亲停下脚步,指着那条小道对江枳说:“走,顺着这条小道下去,就是陈婶子家了。”母亲牵着江枳的手,沿着小道慢慢往下走,小道有点陡,母亲小心翼翼地护着女儿。 到了院子后,江枳松开开母亲的手,她好奇的打量着这个陌生的院子,院子里的地坪很宽,外围有个栏杆,下面还有一栋房子,往右看还可以看见来时的大路。 三人朝着亮着灯的里屋走去。屋内是陈婶子和陈叔,陈婶子穿着一件碎花围裙,脸上带着笑,陈叔则坐在一旁的小板凳上,抽着旱烟。二人看起来年龄在五十岁左右,岁月在他们脸上留下了深深的痕迹。 江枳在母亲示意下怯生生的喊了人。随后大人们很快把桌子上的杂物移开,架起灯开始准备打牌,这是当时大人们闲暇时用来放松的娱乐方式。 江枳在屋里待了会觉得闷,便溜到院子里自个玩去了。月光似一层薄纱,轻柔地洒落在院子里,将院子映得透亮。院子里很安静,只有虫鸣和风吹树叶的声音,以及时不时从里屋传出的牌声和大人们的谈笑声。 院子的地面是水泥地,被月光照亮。小姑娘眼珠一转,想到可以玩跳房子,于是像小兔子一样,欢快的跑到大路上捡了几块扁平的石头。回到院子里随意画了几个歪歪扭扭的方格,从一到五编了号。 她把石头扔进第一格,小小的身体微微前倾,单脚轻巧地跳到第二格去,一直跳到第五格,然后又稳稳的返回来。在第二格时,弯下腰快速捡起第一格的石头,接着一个大跳越过第一格,第一局这样顺利结束。第二局,她把石头丢进第二格,或许是太用力了,丢出去老远,她小跑过去捡回石头,又重新丢,这次她调整力度,精准地将石头丢进第二格,然后她顺利的越过第二格…… 月光落在格子上,把她的影子拉得长长的,和地上的线条交叠在一起,仿佛她的影子也在和她玩着一场无声的游戏。母亲偶尔从里屋探出头看看她,见她一个人在院子里玩不亦说乎,便放心地回到屋里继续畅谈。 就这么来来回回跳了好几遍,直到额角渗了点汗,她才停下来,把石头揣进兜里,蹲在地上看着那些格子喘气。休息了一会她起身走到栏杆处,趴在上面好奇的看着下面房屋的屋檐,屋檐上摆放着整整齐齐的瓦片,它们一片叠着一片,像是一顶帽子戴在房屋上。 江枳抬头望着天空,天上的星星不知不觉多了一些,不再是刚开始零零散散的几颗。它们在深蓝色的天空中泛着光,像无数双眨动的眼睛。她抬起手用自己那小小的手指着,慢慢的数了起来,一颗、两颗、三颗……数着数着她感到有点累了,一直抬着头脖子有点不舒服,随后低下头,盯着自己的鞋子。 当她再次抬头打量着屋子时,忽然注意到院子里竟有一间旁屋亮起了灯。来的时候明明没有的。带着好奇,她像只探索新领地的小猫一样,蹑手蹑脚的朝那间屋子走去。 门是关着的,但窗户是开着的。小姑娘想到了什么后,就将手放到窗口,脚踩着下面突出一点的墙壁,一个借力,她成功爬上去了,小小的身体就这么趴在窗户上,像只小壁虎。她的目光好奇的扫过着室内,这时发现床上躺着一个男孩,他紧闭双眼,但眉间微微颤抖。 小姑娘就这么安静地一直看着他。似是察觉到异样的目光,男孩睁开眼,先是有些迷茫的朝天花板看了看,然后顺着感觉往窗户看去。在看见窗户上趴着一个人,还是个陌生小女孩后,他的眉头微微皱起,眼神里透露出明显的不悦。 江枳被男孩的神情弄得有些不好意思,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身子,可趴在窗台的动作一时没收住,重心不稳,整个人“咚”的一声摔了下去,不过好在她反应快,没有直直倒地,踉跄了几步。 屋里的男孩听到动静,皱着的眉头拧得更紧,他挣扎着想起身去看,刚掀开一点被子似是想到了什么,最后还是没起身,只是眼神更加冰冷的盯着窗外。江枳拍了拍胸口,暗自庆幸自己没有摔,小脸上还带着惊魂未定的神色。 随后,她又朝窗户上爬去,脸上傻傻笑着,眼角弯弯的,跟今晚那弯弯的月牙一样。男孩有些不解,只是看着窗户上的女孩正对着他傻笑,那笑容干净又纯粹,让他原本冰冷的神色缓和了些许,不过他还是有些不自在的别过头去不看她。 这时江枳开口说话了,声音稚嫩又清脆:“你怎么一个人在这?”但男孩没有作出回应,头还是别向一边。江枳低头调了下位置,让自己在窗户上趴的更稳一些,然后又继续说道:“把被子都盖着不热吗?”,男孩依旧没回应。 小姑娘跳下窗户,心里琢磨着,屋内的男孩莫不是不会说话,跟个木头一样。而屋内男孩见没了动静,转过头看了看,随后又直直盯着天花板。 江枳在院子里徘徊片刻,心里那点好奇像藤蔓似的疯长。她又悄悄溜回窗边,刚把脑袋凑过去,就撞见男孩投来的目光。她尴尬的笑笑,男孩脸上尽是无奈。 小姑娘挂着一只脚踩在沿边,另一只脚悬空,小脚有意无意的轻轻晃动。然后她踩下去,过一会又踩上去朝屋里看,男孩就这么静静看着她。持续了一会后,她开口说:“我们玩捉迷藏吧,你一局我一局,”没等男孩做出反应,她又继续道“我先来。” 说完,身体弯下,又直起,声音清脆:“我找到你啦。该你找我了。”随后弯下身去。 过了许久没有回应,她爬上窗户看着屋内的男孩说:“你可以猜我的位置,比如说,”她弯下身,“我在窗户下面。”然后爬上去,笑着看他 “知道了吗?” 男孩眨了眨眼睛,似乎是明白了。 “我们继续,你来找我。” 小姑娘弯下身去,小小的身影消失在窗外,过了会屋里传来声音:“窗户下面…”小姑娘一惊,猛地起身:“答对啦!” 江枳眼睛一下亮了起来,兴奋地说“你好厉害!这次我要藏的更隐蔽,你肯定猜不到!”说着,她又迅速弯下身,这次她没有直接躲在窗户下,而是悄悄走到旁边那架巨大的风车旁——这是村里挑筛稻谷用的老物件,木质的框架被晒的发黑,在月光下尤其显得突出。 小姑娘缩着身子躲在风车后面,只露出半张小脸,她捂着嘴在偷偷笑。 男孩声音从室内传出,带着点试探:“窗户旁边吗?”小姑娘“噌”地爬到窗户上:“错啦,我刚才在风车旁,哈哈哈。” 男孩没说话,江枳却见他又别过头去,看不见的角落里他好像…也笑了。江枳没注意到,跳下窗户时,小手不小心碰到了门,门被推开一点缝,并没有发出声响。 原来门没锁。 江枳又爬上窗户,说:“刚才你没找到,所以你要重新来。”说完,弯下身去,小步挪到门口,躲在门旁边的木墙上。男孩没有做声。小姑娘悄悄推开了点门缝往里瞧,正撞见男孩的目光从窗户移到门口,她立刻笑着跳出来说:“我在这!没想到吧!” 后来,男孩竟从床上坐起,掀开被子,开始在房间四处躲藏。氛围也越来越热闹,正当两人玩的忘乎所以时,江母的声音从院子里传来:“妹妹(一种称呼,对于家里小孩的称谓)别吵哥哥睡觉,他明天还要上课。” 江枳嘟着嘴,依依不舍地跟他挥手,她清楚看到,男孩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淡下去,眼神里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落寞。 称谓那个讲一下,是当地方言的一种,像男孩就称作“佬佬(弟弟的意思)”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零散的星空 第3章 虚构的落日 时间已然过去三年,期间小姑娘再也没见过那个男孩,连记忆里他的模样都开始变得模糊不清。 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棂,在房间的地板上投下格子状的光斑。江枳正对着挂在墙上的小镜子,用白熙熙的彩色头绳给自己扎歪歪扭扭的辫子,镜子里的人影晃来晃去,而白熙熙坐在床上看着,双腿悠闲地晃荡着。 “哎呀,你绑个头发都绑不好,”白熙熙无奈道,语气里带着点嗔怪,随后起身走了过去,“我来帮你吧。”她将江枳扎的头发拆散,手指灵巧地穿梭在发丝间,重新绑了起来,动作轻柔而娴熟。 江枳看着镜子里白熙熙那双灵巧的手在自己头发上翻飞,心里有些好奇,“熙熙,你这手艺跟谁学的呀?还这么熟练。” 白熙熙一边仔细地编着辫子,一边笑着说:“还能跟谁学,我奶奶呗。我奶奶可厉害了,她会好多花样呢,什么麻花辫、蝎子辫,她都会编,我都是跟她学的。”她的语气里充满了对奶奶的敬佩和喜悦。 “哇,你这么厉害,我都不会。”江枳惊讶道,眼睛里闪烁着羡慕的光芒。平时在家妈妈给自己绑的不是单马尾就是双马尾,很少绑辫子,更别说教了。 白熙熙绑头发的过程中,江枳的目光有意无意扫过眼前的所有东西,忽然注意到镜子旁的几个相框。那些相框都有些陈旧,边缘的漆都掉了不少,里面的照片也微微泛黄,仿佛诉说着岁月的故事。 她一个一个仔细看去,有陈婶子年轻时候的照片,照片里的陈婶子穿着碎花裙,笑魇如花;还有陈婶子跟自己女儿的合照,母女俩依偎在一起;也有大合照,照片里的人们不是笑的肆意,就是很端庄严肃。 白熙熙注意到她的目光,将头发绑好,也凑过去看。“我记得那边墙上也有,”说着她走到另一边去,江枳也跟上,只见她指着墙上说“看。” 这边墙的照片跟那边不一样,好像都是陈婶子的孩子们,有白熙熙的父亲青年时的照片,他身上穿着白色衬衫,领口微微敞开,笑的开朗;还有她两个姑姑的照片。 大姑姑的全家福,照片里姑姑、姑父站在一起,中间还站了个小男孩,画面温馨;小姑姑的单人照,她穿着红色连衣裙,绑着两个小辫子,站在一片花丛中,笑容甜美。额外还挂了几张单人照,尤其是那个小男孩的,特别显眼。 江枳最先注意到的是照片里的男孩,他穿着蓝色短袖,上面印着一个卡通图案,下面是棕色短裤,笔直的站在那,眉眼间透露出一股温柔。江枳心想:这人怎么有点眼熟。 像是在哪见过,可又实在想不起来,脑海里仿佛有什么一闪而过,却又抓不住。 江枳指着男孩问:“这是谁,长的怪好看的。”她的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好奇。 白熙熙凑过来,看了会照片说:“这是我一个表哥,我也觉得他好看。”白熙熙的语气里带着点赞同。 突然院子里传来几声脚步,“噔噔噔”的,像是在跑,又像在跳,声音由远及近。二人朝门口走去,她们站在屋内往右看,外面的人动作很快进了房间,身影带着一阵风。白熙熙说:“切,原来是我哥他们回来了。” 江枳见过几次白熙熙的哥哥,留着寸头,样子痞痞的,看起来很凶,皮肤是那种健康的小麦色,跟白熙熙完全是两种肤色,白熙熙的皮肤白皙细腻,江枳一直都很羡慕她晒不黑。 后面二人去了外面玩,外面的阳光也少了许多,微风轻轻吹拂着。她们在院子里玩了一会,见时候不早了,江枳便道别回了家。 次日午时,日头正盛,把地面烤得发烫。江枳跟白熙熙还有几个小伙伴刚在外面玩完,一个个满头大汗的,脸颊也都红扑扑的。他们跑回陈婶子家,径直朝进院的第一间房走去,熟络的推开房门。 门被打开的一瞬,屋内三四个少年的身影被突然照进来的光线勾勒出来,几人一时愣在原地。 话说这间房算是闲置的旁屋,平常没什么人在,没想到这时里面却有人。不过白熙熙却毫不在意,拉着江枳往里走,其他几个小伙伴也纷纷进入。 “进来就把门关了。”一个冰冷的声音响起,是白砚—白熙熙的哥哥。他倚躺在床上,眼神淡淡的,手中握着手机。一个靠在门边的男孩听见后“啪”的一声将门关上,动作干净利落。 门这么一关,室内的光线瞬间暗了下去,只剩从窗户透进来的一点点微光,勉强能看见内部结构和几个模糊轮廓,空气似乎也变得有些沉闷,不过温度比室外空气要凉快些。 白熙熙拉着江枳往里走,其他几个也跟了过来。屋内的少年原本聚精会神地玩着游戏,屏幕的光映在他们专注的脸上。突然被他们几个小孩打断,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眼神里带着一丝不耐烦和好奇。 然后白砚对着一个身形较壮,看起来很有力气的少年说:“李秦陪我出去买点吃的,有点饿了。”他的语气稍微缓和,没有一开始那么冷漠。 两人出去之后,其他人都直直的待在原地不动,气氛有些尴尬。偶尔传来小声的唠嗑,不敢大声。 没过一会,门被打开,一道强光照了进来,随后就是“啪”的一声,门又被关了。二人买完吃的回来,手里提着两个大袋子,看起来买的吃的比较多。不过仔细一看,大多都是五毛的零食,比如辣条,火腿肠之类的,都是他们这个年纪爱吃的。 白砚把吃的随便分了分,然后随手丢给白熙熙一个袋子,声音依旧冷冷的:“都给你了”白熙熙拿着袋子,在里面摸出一包糖递给旁边的江枳。 后面不知道怎么的,躺在床上的和床上的都被白砚喊下去,然后他就开始整理被褥,动作不紧不慢。 一个少年从床上跳下来站到江枳身边,他看起来有点瘦,身上穿着类白色的短袖。江枳往旁边靠了靠,然后抬头看了眼,或许是光线有点暗,看不清楚少年具体长相,不过看轮廓,少年应该长得很清秀的。 江枳心里有些好奇,偷偷又看了眼,不过她这次注意到,少年的手正无意识的敲打着自己的裤脚。就在这时,白砚简单的铺好被褥,说道:“可以了。” 几人放松下来,该上床的往床上坐,其余的坐在了屋内的凳子上。 白砚趴在床上玩起了钢琴块,手机屏幕的光亮映在他专注的脸上。白熙熙拉着江枳过去看,小孩都挺好奇这种新鲜事物,也都喜欢去看别人玩的什么,更何况江枳也就只在表姐的手机上玩过,那还是表姐偶尔让她才让她碰一下。 二人蹲在床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手机里快速移动的黑块,黑块在屏幕上快速移动,速度让人眼花缭乱。白熙熙不由发出感叹:“好快啊,我都看不清。”然后看向江枳,江枳点头附和:“我也看不清楚。”白砚此时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说:“看不清楚就对了。” 这时有个男孩说:“我来看看。”然后几人不约将头偏过去看。那个男孩走到白熙熙左边蹲下,他的动作很轻。白砚看到他,笑了起来,眼神里带着一丝戏谑。 他选了一首较快的曲子,然后问:“你看的清楚啊。”男孩很坚定点了头,眼里满是自信。旁边的小伙伴不信道:“我不信,他这么快,你都能看清,别骗人咯。”可那个男孩依旧坚定,抬头回应:“我这有什么看不清的。” 白砚:“你是狗眼睛吗?我都不一定看得清。” 此话一出,哄堂大笑。 “老弟啊,不行别吹牛。”白砚摇头嘲笑,然后自顾自的又开始玩起了下一局,手指在屏幕上快速的滑动着,黑块在他的收下仿佛变得乖巧起来。 也许男孩说的没错,或许他是真的能看清楚呢,但更可能的是也就只在一瞬间。 第4章 藏匿的光线 童年的夏天,总是在无尽的游戏和懵懂的追逐中流淌。像一碗被阳光晒的温吞的糖水,黏稠而透明。 陈婶子家的院子很宽敞,空着的旁屋也很多,院角那几株月季年年岁岁都开的不管不顾,泼泼洒洒,成了孩子们玩闹时最天然的屏障。 他们最喜欢在这里玩躲猫猫,当蒙眼的人开始拖长了调子数“一——二——三——”,孩子们便像炸开的爆米花,瞬间迸溅向院子的各个角落。江枳个子小,身形灵活,像一条滑溜的鱼,迅速地钻过月季花丛。尖锐的花刺擦过她的手臂,留下一条浅浅的白痕,她顾不上看,一心只想找个最隐蔽的,不容易被发现角落。 她的目光掠过推柴火的棚子,储水的大缸,还是不满意,心念道:不跟白熙熙一起躲还真找不到合适的藏身地。最后她的目光定格在平日少有人踏足的杂物间。门是虚掩的,露出一道幽暗的缝隙,像是在示意她前往。 小姑娘侧着身子,几乎是屏着呼吸挤了进去,肩膀蹭在粗糙的木门上,留下淡淡的灰印。 室内光线骤然暗淡,空气里浮动着无数细小的尘埃,在从门缝射入的那束光柱里疯狂舞动。狭小的空间被各种废弃的旧物占据——断了腿的桌椅、随意堆放的旧纸片、散发着铁锈味的农具、还有几个不知道装着什么的麻袋。空气里不仅弥漫着旧物的气味,还有混着木材腐朽、尘埃和淡淡霉味。 她刚蹲稳在一个包着铁皮的旧木箱后面,就听到极轻微的脚步声正朝着杂物间靠近。江枳心想:不会这么快就找到我了吧。她的心猛地一缩,身体瞬间僵硬,连指尖都绷紧了,她才不要做第一个被淘汰的人。身体努力往下弯,试图靠木箱挡住她的身体。 “吱呀——” 门被稍微推开一些,一个身影背对着光,敏捷地闪了进来,并反手将门掩得更紧,只留下最初那道微弱的光源,仿佛从未打开过。室内重新陷入昏暗,一种更深沉的昏暗。 他转过身,适应着光线的变化,随后迅速扫视整个房间,目光在角落骤然一停,显然他也没料到里面有人,看到蜷缩在角落的江枳时,脚步顿住。 光线从门缝漏进来,在他脸上切割出明暗交错的线条。他穿着一件洗的发白的浅蓝色短袖衬衫,额前的碎发被汗濡湿,明显是跑过来的。小姑娘也在此时抬起头,四目相对时二人皆是露出讶异。狭小的空间因为两个人的存在而显得格外逼仄,几乎能听到彼此轻微的呼吸声,空气仿佛凝固了。 江枳紧张得连大气都不敢出,心脏“扑通扑通”一直跳。而在这片死寂里,她异常清晰地闻到了他身上那股淡淡的,清爽的洗衣液的清香,混合着一种像是被阳光暴晒后的干净棉布味道。在这充斥着陈腐气息的空间里,显得格外突兀又好闻。 陈淮生很快移开了目光,仿佛那瞬间的惊讶只是错觉。他没有再看她,而是微微侧过头。将注意力完全集中到了门外,下颌线不自觉地绷紧,显露出专注倾听的侧影。他的耳朵似乎不易察觉地动了动,捕捉着外面的一切声响。 其实一开始玩躲猫猫前,几人也没想过大过他们的陈淮生愿意一起玩,然后还把白砚,肖甚也一同拉了过来。这三个人不管是躲还是抓都是里面的佼佼者。 此时,外面是寻找者跑过的脚步声和同伴被发现的嬉笑声。 “我看见你了!”声音近得仿佛就在门外。江枳吓得连呼吸都停滞了,下意识地往木箱后面又缩了缩。她能感觉到门边的少年身体似乎也微微紧绷。 幸运的是,那脚步声和喊声只是虚张声势,很快便伴随着一阵笑闹远去了,似乎是抓到另一个藏匿者,去了另一边。 杂物间内,紧绷到极致的气氛终于松弛。陈淮生几不可闻地轻轻吁了口气。肩膀的线条也柔和了些许。但依旧保持着侧耳倾听的姿态,直到确认门外喧嚣远去,危险解除他游移的视线才似乎无所依归地、带着点残局的局促,再次垂下,落在了依旧蜷缩在地上,仰头望着他的江枳脸上。 四目再次相对。 这一次,距离更近。昏暗的光线下,她看到他眼睛里一闪而过的局促,随即又恢复了平时熟悉的,带着疏离感的清冷。他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她,她也这样静静地看着他,双方都没有说话。不过,少年浓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遮住了部分情绪。 他也没有立刻离开,也没有打破这种微妙而脆弱的平衡,只是那么安静地站着,微微低着头,在这个布满灰尘,被遗忘的角落里,仿佛他们之间达成了一种无声的、心照不宣的共识。 时间仿佛被拉长了,这本是一场短暂的游戏而已。直到江枳的腿因为长时间的蜷缩,开始发出酸麻的强烈抗拒,她忍不住轻轻动了一下脚踝,试图缓解那难以忍受的麻痹感。这细微的动作被一旁的陈淮生听去,像是突然惊醒,从那种凝滞的状态中回过神来,喉结轻微滚动了一下,低声说:“他们走了。”声音很轻,几乎融入了尘埃的飞舞。然后,他没有再多停留一瞬,甚至没有再看她一眼,便率先转过身,动作依旧轻的像猫。 这里已经没有一开始那么安全了,他必须得换个地方,不然这里迟早会被找到。少年伸手先轻轻推开门,更多的光瞬间涌了进来,有点刺眼。他侧身从门缝里挤了出去,顺手还将门轻轻带回了原状,像是从未有人闯入,也从未有人离开。 杂物间内又重新恢复了只有她一个人的,彻底的寂静和昏暗。 江枳依旧保持着蜷缩的姿势,怔怔地望着那扇隔绝了光亮与声音的木门。最后她也决定换个地方躲藏,刚出门便撞见朝月季丛走去的白熙熙。白熙熙赶忙招手喊她过来,随后拉过她的手,往月季丛里躲。一旁的少年嘴角露出不屑的嗤笑。 第5章 无声的夕阳 午后的阳光透过树叶洒下斑驳晃动的光点。江枳跟在妈妈身后,走向同院王叔家为女举办的升学宴。还未进门,喧闹的人声和饭菜香气已混着夏日的暖风扑面而 客屋和院子都已摆开好几张大圆桌,坐满了相熟的邻里。妈妈带着她走到院落一角靠墙的一桌坐下。江枳刚坐稳,一抬头,心跳便悄悄漏了一拍。 陈婶子正笑着和妈妈打招呼,而她身边,坐着那个清瘦安静的少年——陈淮生。他似乎又长高了些,穿着简单的白色短袖衬衫,黑色牛仔裤,与周围热闹的氛围有些格格不入。他没有参与大人们的谈话,只是微垂着眼,专注地看着自己放在桌下的手——那里正握着一部手机,而他的手指正无声地按动着按键。 江枳在一旁规规矩矩地坐着,目光却像被磁石吸引,忍不住一次又一次地飘向那个方向。 宴席在热闹中开始。大人们推杯换盏,聊着家长里短和工作孩子。江枳安静地吃着妈妈夹到她碗里的菜,耳朵却竖起来,努力捕捉着那边偶尔传来的、属于陈淮生的细微动静——似乎是陈婶子让他多吃点菜时,他却只是低低的一声“嗯”。 江枳旁边坐着一个小姑娘,名叫秋秋,扎着两个羊角辫,活泼得很,吃饭的时候还时不时看一下她,朝着她笑,看的江枳有些不好意思。饭后,大人们聊兴正浓,秋秋便坐不住了,从椅子上滑下来,小手拉住江枳的衣角,小声的问她:“姐姐,我们来玩躲猫猫吧?” 江枳正愁不知道如何打发这漫长的饭后时光,这不便顺势点了点头,被秋秋拉着离开了座位。 “我来藏,姐姐来找!”小姑娘兴奋地说,然后像只灵活的小兔子跑去找躲藏地。 江枳配合地转过身,故意慢悠悠地数着数:“一、二、三……”眼角的余光,却不由自主地再次瞥向陈淮生所在的位置。 他依旧维持着原来的姿势,只是偶尔仰起头放松脖子。午后的阳光映着他没什么表情的侧脸,显得下颌线愈发清晰。 “姐姐,我藏好啦!”江枳便听见窗帘后有一道声音正瓮声瓮气地喊。 江枳没说话,开始假装寻找。她先是去餐桌底下看了看,又去门后张望,脚步却有意无意地。就在她经过他椅子后方,准备去撩开窗帘的瞬间,许是她的身影挡住了光,陈淮生恰巧抬起头来。 两人的目光,毫无预兆地在空气中撞个正着。 他的眼睛很黑,像两潭深秋的井水,平静无波。江枳的心猛地一紧,像是做坏事被抓包了一样,脸颊瞬间烧了起来。她慌乱地移开视线,一把将咯咯直笑的秋秋从窗帘后拉出来,声音都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找到你啦!” 游戏继续。许是有些放不开,这次依旧是秋秋躲,她继续找。在小姑娘躲得间隙里,江枳坐在椅子上,头低垂着慢悠悠的数着。偶然间她听见大人们正聊到学习,便听见江母问“你家生生今年读几年级了,成绩好吗?”江枳抬头正好看见少年耻笑说“成绩一点都不好。”紧接着是陈婶子说“明年就读大学了,成绩还是不太行。”而后是另一个大人的声音,“咦?那都要高考了咯,那要好好加油啦。” 随后话题又转向江枳,问她今年读几年级,成绩如何。少女尴尬一笑,江母开口说道:“那不才初二,成绩也就那样,一天到晚就知道玩。”江枳反驳:“我才没有,别乱说。”好巧不巧刚好看见少年抬眸看向她,随后笑着将头转向一旁。被嘲笑了这是?然后直接跑开,正好碰上出来的秋秋,小姑娘气鼓鼓的问:“你怎么这么久不来找我。这次换你来躲,我找。” 江枳不好拒绝,只好悄咪咪的绕过人群,蹲在院门前摆放的花盆旁。她从花盆的缝隙间,悄悄望出去。而这个角度,恰好能看到陈淮生小半个侧影。他不知何时已将手机放下,目光似乎随意地落在院子里追逐打闹的其他孩子身上。那眼神里带着一种属于年长者的、淡淡的疏离和……一点点不易察觉的无聊。 忽然,他的视线转向了她藏身的方向。江枳吓得立刻缩回头,紧紧贴着墙壁,一动不敢动。她不知道他是否看到了她,只觉得那一瞥如有实质,让她藏身之处的空气都变得稀薄起来。 秋秋雀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伴随着一声清脆欢快的“找到啦!”江枳被从厚重的窗帘后拉了出来。午后的阳光瞬间涌进来,刺得她微微眯起了眼。 接下来的几轮躲藏和寻找,仿佛都浸染了一层看不见的滤镜,连空气都变得黏稠而微妙。江枳每一次提着裙摆小跑,每一次躲藏在自以为很隐蔽的角落,每一次目光看似不经意地扫视,那目光的终点,都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牵引,最终悄悄落回那个安静的角落。 又有两次,心跳失序的瞬间被她小心翼翼收藏。 一次是她为了“抓捕”咯咯直笑的秋秋,假装踉跄着跑过他那张椅子后方。带起的微风或许惊扰了他,他恰好抬眼。她的余光精准地捕捉到了那道视线,与自己仓皇投去的一瞥在空中轻轻一撞。她甚至能看清他眼底那片沉静的、属于年长者的疏淡世界,与自己这里的兵荒马乱截然不同。 另一次,是她从旁屋门后探出半个脑袋侦察“敌情”时,不期然间,越过攒动的人头,又一次撞入他望过来的目光里。那目光里似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寻,或许还有一丝觉得这孩童游戏有趣的了然?她来不及分辨,他已神色如常地垂下眼帘,继续看向手中的屏幕,仿佛刚才那短暂的交汇,不过是夏日浮光里一次无心的错觉。 但对江枳来说,每一次短暂的对视,都像一颗小石子投入心湖,漾开一圈圈细细密密的涟漪,层层扩散,久久不息。 宴席终于在喧闹渐息中走向尾声大人们意犹未尽地告别。妈妈和陈婶子又站着说了几句话。秋秋玩得满头是汗,小脸通红,却十分依赖地跑过来,用黏糊糊的小手一下紧紧攥住江枳的手指,她仰起红扑扑的小脸说:“姐姐,下次还要跟你玩!”大人们笑的逗她,说她和江枳就像两姐妹一样,关系这么亲密。 夕阳西沉,将天地间的一切都染成暖金色,将他们的影子在身后拉得悠长。江枳默默地跟在大人们身后,她的手被秋秋牢牢地、信任地攥在小小的掌心里。她们迈着小步伐朝着家的方向走去。 她回头看了一眼那个清瘦挺拔的背影渐渐融入金色的光影里,心里装满了这个午后所有的喧闹、阳光、饭菜的香气,以及那几次短暂却清晰的、沉默的对视。 这个中午,什么特别的事都没有发生。 他只是偶尔看了她几眼。 而她,却好像已经在这个平凡的夏日里,完成了一场盛大而无声的奔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