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生缘》 第1章 宫苑深深 景兴三十一年夏,南黎国国君栗隆庭如期大肆选秀,然应征者寥寥遂派酷吏至全国境内强征秀女并将一众女子安置在东苑诸宫室之中。 “…寥落古行宫,宫花寂寞红。白头宫女在,闲坐说玄宗…唉,梁姐姐,你说我们现如今的日子岂不就和天朝唐时的宫女是一般模样…”时值次年夏末,午后宫苑莲池畔一身着素衣肤如凝脂的二八佳人放下手中的诗集朱唇轻启道,她是国君的后宫佳丽之一,姓汝,入宫时被国君封为汝美人,而她身旁那位年芳二十身着一袭水绿罗衫的窈窕丽人姓梁却只被宫人唤做梁姬,因其入宫时国君还未来得及给她封号就忙着处理急事去了,之后虽也命人做了赏赐,但仅是给了些既像才人制式又像美人制式的衣服首饰便就没了下文,如此潦草安置,宫中上下亦无人敢对梁氏的封号向国君问个究竟遂只得依民间称呼丽人的说法唤其为姬,此女姓梁便是梁姬,眼下这位梁姬也叹了口气道:“…我看还不如宫女呢...好歹我们南黎国的宫女年过三十五就有机会能被放出宫去重获自由,也算是有个盼头,哪像我们莫名其妙被征入宫中…还不得出…” “…可不是么,想我入宫时还庆幸自己没被赶去做宫女…现在才知道原来留在东苑里头的女子才真是倒了大霉…”汝美人说着又继续抱怨道:“…也不知那明光殿里头的褚阿夏到底有什么好的…分明就是一样貌平平的山野女子…怎么一来就被陛下封为贵妃…陛下他从不来我们这儿…却常去光顾她的宫苑…”“呵…都说陛下忙于政事不近女色…说到底只是不近我们这些不入他眼的女色罢了…”梁姬苦笑道,汝美人则接着说道:“…听说她昨晚可风光了…陛下还携她共赴国宴…我就想呐…要不我俩哪天去拜访拜访她…听说她今年也才十九,与我俩年纪相近…说不定还能套些近乎再向她讨教一二…”“诶…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难怪前些日子我在御花园好几次都撞见岑贵嫔和杜贵嫔,她二人寒暄了几句就都往那褚贵妃的明光殿那头赶…现在想来她俩也是想要沾沾褚妃娘娘的荣光呢…” “…捡日不如撞日…梁姐姐,我看现在就是个好时辰…不如我们现在就过去吧…”汝美人说完梁姬也点了点头二人就这样出发了,可还未待她们走出自己的芙蓉阁隔壁顺辉阁的辛美人就火急火燎地跑了过来,经常来找梁汝二人聊八卦的她此时一撞见她俩就直呼宫里出了新的大事。 “…什么?!昨晚岑贵嫔和杜贵嫔都丢了性命?!”汝美人听后惊讶得目瞪口呆,梁姬也一脸惶恐甚是后怕,她心中道:“莫非是那褚贵妃设计陷害?这宫中的女子难得有被陛下宠幸的…她既是例外那定有什么过人之处…又岂会轻易外传给别人…是了,定是她怕被别的女子夺去荣宠…索性就将她们都给除去!…”正想着却听辛美人喘了口气道:“千真万确…!昨晚她二人密谋乘国宴看管松懈之机逃离王宫,岂料岑贵嫔翻墙时失足摔落而死,杜贵嫔惊吓之中也被宫墙瓦片割伤手脚还未逃离王宫就被闻声而来的侍卫当成贼人给乱箭射毙…” “啊…”梁汝二人顿时惊呼,这时辛美人又接着说道:“…不过,除了她俩昨夜褚贵妃那头也出事了!昨夜侍卫禀报两位贵嫔死讯之时陛下正在明光殿训斥褚贵妃…可怜那褚贵妃现在也已被打入冷宫…说是被关进绿竹居里头去了!“啊?!…怎么会…?!!”梁汝二人再次异口同声,随后她们在辛美人的叙述中才得知了昨晚一件更令人张目结舌的惊天内幕。 原来褚氏之所以能被封为贵妃完全得益于去年和她一起被送进宫中的几只彩玉鸟,那些彩玉鸟是百夷寨地区的特产鸟类,形如鸽子般大小不仅颜色各异色彩缤纷还会学人说话模仿人唱歌,总之栗隆庭一见到它们便君颜大悦盛喜之下才给了褚阿夏贵妃的名号,以至于久不见高阶封号的后宫诸姬都以为这名边陲之地来的山野女子才是栗隆庭心中真正所爱,却不知栗隆庭之后虽多次造访明光殿竟无一次是为了宠幸褚贵妃而是要她帮着逗鸟以便其赏弄把玩而已,也就是说褚阿夏能当上所谓的贵妃娘娘完全是人借鸟势,徒有虚名罢了。 “…要说这真是成也彩玉鸟败也彩玉鸟…原来昨晚国宴开始后没多久陛下就命褚贵妃携鸟笼向宾客展示…岂料褚贵妃竟与宾客发生争执还失手摔了鸟笼…晃动中那几只鸟受到惊吓就互相啄击以至华羽尽失…陛下见状当即命褚贵妃携秃鸟回宫思过…可这还没完,宴毕陛下就带人冲进了明光殿将褚贵妃一顿斥责还连夜将她关进了冷宫…你们说她这山野女子是不是傻呀…还真以为自己是贵妃敢耍小脾气…她知不知道自己根本就是人不如鸟啊…”辛美人激动道,汝美人则问道:“诶?辛姐姐你怎么知晓得那么清楚…?”“还不都是段才人打探到的…我刚从她那儿出来…才知道她昨天夜里竟守在明光殿外想等那褚贵妃…却不曾想…”辛美人说着说着声音暗了下去随即又想起什么似的直接反问梁汝二人刚才行色匆匆是要上哪儿去,梁汝二人却是直言不讳说明了去意并忍不住唏嘘哀叹起来。 汝美人道:“…这下彻底没戏了…本还以为能向那褚阿夏讨教一二…现在…唉,还有那两位贵嫔也真是苦命…想要逃走又岂是那么容易的…就算翻出墙去…墙外还有值守的侍卫呢…”梁姬也若有所思道:“…难怪褚贵妃受宠多时却也没怀上一儿半女…闹半天还是和我们一样…都只是当今陛下的遮羞布罢了…是吧,辛姐姐…”“…这…这种事情你我也只是猜测…又怎能妄下定论…呃,那什么我想起来了…我家金姱今早还叫我帮她找东西呢…我先回去啦…”辛美人尬笑道,她急忙抛下这些搪塞的话语而后便匆匆折返了回去。 “…梁姐姐…你刚在和辛姐姐在说什么呐…什么我们都是陛下的遮羞布…她还说只是猜测…这都是什么意思啊…?陛下是有什么暗疾吗?!不会是不举吧?!”辛美人刚走,汝美人就拉住梁姬的衣袖问个不停。 “嘘!你可小点声!”梁姬低声道说完还警惕的环顾了一下四周而后才认真解释了起来,自言其虽比汝美人早四年入宫,当时也怀疑过栗隆庭不近女色或许是患有难以启齿的不举暗疾,可这疑虑在她遇到了比她更早入宫的辛美人后就彻底消除了,取而代之的则是另一个更令她深感无望的新疑点,那也是她和辛美人心照不宣却也始终不敢明言的禁语。 “…陛下若真是不举…那这金姱公主又是哪儿来的…论容貌那女孩还和陛下有几分相似呢…”梁姬淡淡的提醒道,汝美人当即就反应过来道:“啊…姐姐不说我都快忘了…依如今这宫中形势,宫里头真正曾被陛下宠幸过的也就只有辛美人一人…只是辛姐姐既然曾为陛下诞下过公主怎么到现在却还只有‘美人’名号…?!” “你也发现奇怪了不是…你再想想辛姐姐是何时入的宫?” 在梁姬的点拨下,汝美人随即回忆了起来,据她所知辛美人现今年岁二十九,本是王城人士,早在十多年前栗隆庭还是储君的时候就已被其纳为姬妾,听说还是栗隆庭的第一个女人,之后更在栗隆庭登位后不久就诞下了他们的第一个孩子—金姱公主,汝美人称以上便是她所知晓的辛美人往事之全貌而梁姬听后却接着说了下去,自言其入宫时还听闻辛美人当年差点就要当上王后,可谁曾想自打她诞下了公主后栗隆庭却再未去她的宫中关心过她,封后大典也是一拖再拖,最终更借口一牵强理由将其从准王后贬为美人,就连公主也一并跟着她被贬的母亲迁居到了东苑里头一普通宫室居住,而后这一住就再也没搬回去过,似乎辛美人就此和宫中其余佳丽一样都变成了被国君栗隆庭遗忘的弃妃。 “…原来辛姐姐当年差点就要当上王后却还是被贬…”“没错阿汝…可你真信她被贬是因为陛下嫌弃她产女时辰不吉才做此安排的么?”梁姬试探道,汝美人想了想却天真道:“不是那缘由的话…莫非是她做了什么触怒了陛下才得此下场…?”梁姬听后摇了摇头,汝美人见状直言道:“那我就不知道了…况且既然陛下那么讨厌自己的女儿为何还封她为公主,就连‘金姱’二字也寓意甚美…”“…那都不是陛下的本意…当年若非阮太后施压…公主或许连个名字都没有…呵,或许都没机会来这世上…”梁姬话语刚落汝美人便急切道:“…什么太后施压?这我可没听过…好姐姐,你就别卖关子了…都告诉我吧…”“…这些事我也是偶然从一老宫人那儿听来的…真假我可不知…你听了可别再外传…”梁姬慎重道,汝美人当即点头称是,而后梁姬便开讲起她所知晓的宫中秘闻。 此处后宫品阶设定为:后>妃>嫔>美人>才人>常在>采女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宫苑深深 第2章 暴君宠臣 梁姬言称约莫十三年前阮太后就看出当初还是储君的栗隆庭似有异样,虽刚满十八正是青春年少身强体壮之龄却时常借口专注学习治国之道而推辞太后为其安排的择偶之约,总之就是推三阻四过了度使得太后很怀疑他是否是得了什么暗疾才会年纪轻轻就清心寡欲,后经太医问诊又确定其身体实则无病无灾,于是乎阮太后可就大忙特忙了起来,那些年里可没少张罗,前前后后亲自挑选了不少窈窕美姬入宫让她们相伴栗隆庭左右,然却无一人能使这位储君动心,这种状态即便是到了栗隆庭二十二岁继承国君之位后也依然无所改变,长此以往大有绝嗣之兆,最后操碎了心的阮太后只好以死相逼,这才使得栗隆庭多次临幸了那位姓辛的女子,老宫人还说栗隆庭当时只临幸辛氏一人并非是念旧也并非是专宠,而仅仅只是因为辛氏的宫苑是离他寝宫最近的一个,说到底这临幸就是临得勉勉强强,再后来封后大典尚未进行阮太后就突发恶疾驾鹤西去了,事发突然,大典自然就被搁下尚也符合礼法,可那之后栗隆庭的一系列操作都让宫中众人出乎意料并在暗中诟病不已,皆言没了阮太后撑腰这辛氏的失宠就成了定局。幸好那辛美人性格倒也坚强,这些年来不吵不闹不喜不悲,一个人带着女儿在顺辉阁住了那么久也算是平安顺遂。 “唉…果然这后宫中的女子谁又能比谁好到哪儿去…闹半天我们陛下根本就对女子没一丁点儿兴趣…只怕是有龙阳之好断袖之癖吧…”汝美人心直口快道,听闻此言的梁姬却心头一紧并赶紧对她嘘道:“…这可是你说的…我可什么都没说啊…”“…不就是他可能喜欢男人嘛…反正他也不会来我们后宫…怕什么…”“但还是得小心隔墙有耳…这种话若是传去了陛下耳里…小心你也被关进冷宫!”梁姬急切的说道,见她如此认真,汝美人虽点头称是却还是不甘心的又加了一句:“…其实我们这儿就是冷宫呀…”“啊?”梁姬愣了一下而后就见汝美人撇撇嘴道:“嬷嬷们也说过的…什么冷宫不冷宫的…只要是陛下不会去的宫苑就都是冷宫呐…”“…也对…我们这儿虽无冷宫之名,却也永远迎不来陛下的圣驾…”梁姬苦叹道她终于意识到了整个后宫其实都早已变成了一座巨大冷宫的事实但随后她却又用庆幸的语气对汝美人说道:“…不过我们这种冷宫再怎样也还是个大笼子…总比绿竹居那小笼子要强上许多…更何况你我好歹还能没事串串门…那褚贵妃可就惨了…一个人被关那里头都不知要过多久才能出来…”“也是啊…唉…诶?对了…梁姐姐…那个绿竹居不是从前丁太妃的故居么…陛下为什么要把褚贵妃关去那里?直接就让她禁足在明光殿不也一样是禁闭在冷宫么…?”汝美人话音刚落梁姬便惊呼了起来,她正色道:“…不好!莫非陛下是想要她性命!我想起来了,阿汝…你知不知道当年丁太妃她…就是在这绿竹居里头自寻短见的…!”“…这…!!!”汝美人一脸惊愕的听着梁姬继续讲述着这深宫里头的残酷往事,不知不觉中泪水已在她眼眶里打转。 次日午后梁汝二人闲来无事就结伴去到御花园漫步消磨时光。要说这南黎国的御花园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漫步一圈也要花上一两个时辰,园中亭台楼阁雕梁画栋一应俱全且均是仿造天朝制式,目光所及皆精美绝伦更有奇花名木点缀其中,此外这御花园还与宫里最大的人工湖太液池有多桥相连接,池内碧波荡漾锦鲤悠然衬得池上颜色各异的朵朵莲花亦更灵动怡人,如此曼妙景致倘若是偶有机会进宫的宾客自然会赞不绝口,可对梁汝二人二言早已变得习以为常无足轻重。 “…妾身见过梁姬娘娘…汝美人…”忽然树林边有两女子齐声向梁汝二人问好,她二人回头一看原来是安常在和何采女也在此闲逛。“…免礼…免礼…”梁汝二人道,四人又互相客套了一番而后就继续各走各的,待走到一无人小凉亭处,汝美人便拉住梁姬的衣袖并悄声议论道:“梁姐姐…我看她二人样貌倒也不俗怎么陛下给她们的封号会如此之低…”“…谁知道呢…呵…入宫前我还听说只有被国君宠幸过的女子才能有获封美人的资格…可入了宫我才知道原来我们这儿无论品阶高低都一样得独守空房…现在就连褚阿夏这种位至贵妃的女子也同样没戏…我们呐还是想想还有没有别的乐子能帮着度过这宫里的余生吧…”梁姬苦笑道,汝美人听后却双眼一亮道:“…不如我们去玩蹴鞠吧…叫上辛姐姐还有金姱公主…”“有道理…正好我们四人还能组成两队…” 待二人离开御花园去到顺辉阁的时候却见辛美人母女俩正被宫人召了出去,远远听到竟是国君命母女二人快快前往承天殿准备送别锡兰国使臣的相关事宜。“…看来辛姐姐还是比我们好运,毕竟有了公主,陛下再怎样无情实则还是会惦念她们…”汝美人万般羡慕的说道,梁姬却冷笑了一声摇头道:“…算了吧,要不是有别国使者提起,陛下才懒得宣她们母女俩进殿呢…”梁姬比汝美人早几年入宫,上一回别国使者来访时她也羡慕过辛美人能携女步上殿堂,可随后很快便知晓原来她们母女俩也只是能露个脸而已,再无更多优待。“…这可都是辛姐姐告诉我的…看来这回也是如此…”梁姬说完提议和汝美人就在顺辉阁门口等她们母女,谁知这一等许久都不见人影归来,末了梁汝二人只得先回芙蓉阁歇息去了。 约莫过了三个时辰当梁汝二人再次登门时才终于看到辛美人母女已经回到了住处,只是年仅十岁的金姱公主还在屋门前自顾自的把玩着锡兰国使节送给她的彩色布偶而她母亲却独自站在院里假山上的凉亭内愣愣地看向远方,梁汝二人见状甚是好奇于是也赶忙向假山上行去,至山顶辛美人却是头也不回,似乎依旧专心致志身无旁物全然不知梁汝二人已走到了她的身旁。 “…辛姐姐是在看什么呢…?”汝美人道,梁姬则顺着辛美人的目光眺望出去,这才看到在东苑边的高墙之外有人正在太液池畔的听鹂舫上弹奏乐器,那奏乐之人约莫二十出头的样子,身着月白色长衣一手扶着箜篌琴一手轻拂琴弦就那样站在舫前的雕栏玉砌旁弹得很是认真,他那高挑的身姿映衬着一张俊秀的脸庞当真是个玉树临风的美男子,此情此景使那假山上的梁汝二人都看得目不转睛,可不一会儿二人却都又看出了端倪,只听梁姬忍不住叹道:“…这人是谁啊?他是男的吧…怎么却着妇人的裙裳…”“…他叫刀白莲,是陛下新任命的宫中掌乐…呵,也是我们陛下的心头好呢…”辛美人此言一出梁汝二人顿时目瞪口呆,还来不及反应就见已经转过身来的辛美人竟毫无顾忌地看向梁姬道:“…若是从前我还不敢肯定…今日倒真是开了眼…难怪陛下对着我们永远都是清心寡欲…原来他是不近女色却近男色啊…原来他就是个失德无耻的假凤虚凰!”“…要命了…好姐姐…你可别说得那么大声!…”梁姬急忙劝阻道,一旁汝美人也忐忑不安连声劝辛美人得冷静,可那辛美人说开之后却怎么都不能咽下心中的怨气,她甚至直接将方才在承天殿中的所见所闻全都一股脑儿倒了出来,听得梁汝二人全都倒吸一口冷气,因为她口中所述的事情竟还与褚贵妃被禁于冷宫一事的真相有关。 说是那晚国宴上与褚贵妃发生争执的宾客正是刀白莲刀掌乐,而争执的原因则是褚贵妃的座位本就是挨着陛下的却被那位姓刀的掌乐大人给无故占了去,褚贵妃见状自是提着鸟笼上前与其理论,可对方却装傻充愣置若罔闻,激得褚贵妃一时失态竟拉住其衣袖问个不停,以至笼中鸟受到惊吓互相啄咬羽翼尽失,之后就落到了被栗隆庭打入冷宫的境地。 “…这么说来那刀掌乐好有心计…他是故意仗着陛下喜欢他才敢公然挤兑褚贵妃…还害得褚贵妃殿上失仪…”梁姬说完汝美人也愤愤道:“…可怜褚阿夏她身为贵妃却要给一个男宠让座…这种事…那妖人当真是欺人太甚…”“…可不是么…听说刀白莲这妖人还是年初才进的宫…哼,区区半年多的功夫就从一个普通乐工变成了陛下身边的大红人…呵…陛下真是可笑…那么多后宫佳丽他不爱…却把一个着妇人裙裳的男人当成宝贝…哈…哈哈哈…”辛美人说完苦笑了几声,这时汝美人苦着脸却又天真的问道:“…可陛下如此行事…他不怕朝臣们议论么?”“…议论…阿汝…哈…我也是才知道原来敢于谏言的朝臣都被我们陛下给砍掉脑袋喽!”辛美人叹道她歇了口气又继续带着悲愤的神情对梁汝二人道:“…要不是今日送走锡兰国使臣后我在承天殿撞见了那两位敢于进谏直言的朝臣,我都不知道原来陛下他竟已经如此狠心…柳大人和崔大人他们…只是在殿上当众揭发了刀白莲祸害褚贵妃的真相…却被陛下斥为无端诬陷…还当场就下令将两位谏臣全都革职处死了…” 听完这些隐情的梁汝二人忍不住又朝刀掌乐的方向看去,只是此时的她们对他已无任何好感,望着这个还在深情奏乐的美貌男人她们心头甚是胆寒。 “…美貌是美貌,但终究不是什么好人…”汝美人若有所思的说着,辛美人刚想再骂几句却又忽然闭了嘴,梁姬回过神来一看,好家伙,原来是国君栗隆庭正带着若干随从也来到了听鹂舫,就见那边刀掌乐一见圣驾光临就立即放下手中的箜篌欲向国君行大礼,却不料才微微屈身他就脚下一软,眼看着就要摔倒在地,说时迟那时快栗隆庭嗖的上前一把抱住了他的身子并迅速将其扶起,而后又扶着他慢慢走到舫边石凳处坐下,接下来更是好一阵的嘘寒问暖,不知情的人远远望去还真会以为那位美貌的白衣乐师才是南黎国国君的真正宠妃呢。 第3章 情非得已 听鹂舫那头的风忽而大了起来,傍晚时分池畔的湿气也越来越重,那刀姓乐师亦忽感凉意便将身上的长衣裹得更紧了些,此时他身旁那位一袭锦袍的国君则俯下身来对他关切道:“刀掌乐…你这身子应该是还没好透…这里风大寒凉,寡人现在就送你回去休息吧…”“陛下…臣自觉已无大碍,方才只是一时失神…臣还想在此再驻足一会儿…望陛下…”刀白莲语气里甚是恭敬,栗隆庭见状却打断他道:“欸,无需多言…既然刀掌乐执意如此,那寡人在此陪你便是…”说罢栗隆庭便解下自己的披风给刀掌乐披上随即又关心道:“…寡人还是很好奇…好端端的,怎么你忽然来了这里?方才奏的又是何曲调?听来甚是哀伤…” “这…或许是臣心境所致吧…陛下,实不相瞒,自臣上月误坠太液池…虽有幸为陛下所救…但过去的诸多记忆除了琴技之外其他皆如同被抹去了一般…甚至连家乡事都只能记起凤毛麟角,今日特意重回此地抚琴弹奏为的也是能尽快想起更多坠池前的事情…”“噢…原来如此,可史御医不是说你这失忆的状况数日内就能消除的吗?怎么如今你按时按量服药不止没有明显起色反而徒生困倦乏力…莫非那史御医是个庸医…哼,若真如此,寡人定要狠狠治那斯的罪!”栗隆庭说罢面露怒色,刀白莲见状赶紧劝说道:“陛下!万万不可!据臣所见,史御医已是尽力而为,先前所说的痊愈时日指的则是快则数日内,慢则个把月甚至好几年呢…困倦之事也怪不得他…皆是药物副力所致…史御医对此亦毫无隐瞒…还望陛下宽宏大量…”“也罢,既然刀掌乐这样说,那寡人就不再同他计较了…”栗隆庭道,他的语气终于又缓和了许多。 “谢陛下…”刀白莲言毕抿了抿嘴唇而后就像是鼓足勇气般的对栗隆庭小心问道:“…臣还有一事相求…望陛下成全…”“哦?是为何事?寡人能做到的定会相助…”“…事关陛下后宫的一位娘娘…前日里她与臣实则并无争执…倒是臣落错座位在先,没听清她的话语在后,以至其情绪激动才与臣高声了几句…回想起来,褚妃娘娘言语之间全然未有无礼之词…似乎是只想与臣结识…况且听其口音亦是臣的同乡无疑…只怪臣当时药力未尽神思恍惚故未有好好回应以至让旁人也误会了娘娘…更惹恼了陛下因为此事而责罚于她…臣回过神来后顿觉有愧,故向陛下道明真相…望陛下能宽宏大量将娘娘接回明光殿…” “…你竟然为褚妃求情?!唉,刀掌乐,此事寡人不能依你!”栗隆庭正色道,眼见刀白莲看向他的眼里满是惊愕于是便又柔声着皱眉道:“…亏你还为她说话!你应知当时寡人亦在场,那疯妃毫不顾及自己的身份,对你口出狂言竟还敢上前拉扯你的衣衫,若非寡人阻止,她这般失态模样岂不就要惹得锡兰国使节笑话…”“竟有此事…?!”刀掌乐说着脸上却透入一股难以置信的神情,栗隆庭则接着振振有词道:“…不仅如此,由她饲养的那些彩玉鸟也因她失仪而羽翼尽失品相败坏…事已至此,寡人将她打入冷宫已是对她最大的宽仁…寡人绝不容许这宫里头有任何人敢对刀掌乐不敬…哪怕是朝中老臣胆敢放肆…寡人也会让他们付出代价…”“啊…陛下说的可是柳大人和崔大人…想必他们二位也只是不想陛下耽搁太多时间在臣这儿…臣也会找机会向二位大人拜访,化解误会…”刀白莲还想着要做些什么补救措施却听栗隆庭大声道:“不必了!这两个老东西,倚老卖老,寡人早就烦透了他们…今日送别锡兰国使臣之后,两个老东西趁你不在又多次出言诋毁,寡人亦忍无可忍已将此二人诛杀…”“啊…陛…陛下…这…”刀白莲已是目瞪口呆,栗隆庭则一脸无所谓的模样并转头对他安慰道:“…总之…刀掌乐且放宽心…从今往后,这宫中再无人敢妄自非议你我君臣…” “…启禀陛下,承天殿外相国立国文携其子立赞勋求见…”宫人恭敬道,栗隆庭听罢微微皱眉道:“呵,又是立国文,这老家伙定是为了占菠国使节之事而来…刀掌乐你且稍作休息,寡人去去就来…” “恭送陛下…”刀白莲屈身道,眼看国君拂袖而去,他长叹了一口气随即又抱起箜篌重新抚弄起来,只是这次他没抚几下就又停了弹奏,看样子似乎是在沉思着什么使得在远处凉亭上观望的梁汝辛三人琢磨不透便更觉那是对方居心叵测暗藏鬼胎的佐证。 三女子还在亭里持续暗中观望,刀白莲却对远处的一切一无所知,他只晓得怎么连半个时辰都不到栗隆庭就又原路折返了回来,嘴里还骂骂咧咧着好生气恼的样子,言辞间尽是些埋怨立相国之词,刀掌乐见状赶紧放下箜篌上前安抚,寥寥几句就使得君王喜笑颜开,这时天空突然下起了濛濛细雨,雨点打在莲池内泛起点点涟漪,舫中的刀掌乐也更觉寒意遂止不住搓手取暖,国君见状当即唤来宫人抱走箜篌并亲自搀扶刀白莲向其所住的涵香楼行去。 君臣二人一走,远处假山凉亭内的辛美人就忍不住抱怨道:“…哈,这个刀白莲还真是个娇弱的病美人啊…”边上梁姬和汝美人虽都沉默不语但此时她俩望着君臣二人远去的背影眼里头的醋意恨意也并不比辛美人少到哪儿去。 正当这三位佳丽都还沉浸在深宫悲怨之时,宫门外不远处的相国府邸之中那对立氏父子也正为栗隆庭方才的怠慢颇有微词,只见立国文支走了所有下人并紧闭门窗而后就指着年少气盛的儿子教训起来:“赞勋!为父出发前就告诉过你休要当着陛下的面再提刀掌乐之事,你怎么不听呢?方才若非为父为你打圆场,陛下很可能会治你的冒犯之罪,那可会要了你的性命啊!”“父亲…孩儿实在不明白,为何现如今这宫中竟连那刀白莲的名讳都不可提及,究竟此人是何妖孽竟惹得陛下为讨他欢心不惜残害忠良…甚至还把明光殿里褚妃娘娘那样的美人儿都给打入了冷宫…”“住口!叫你别说你还说!”立国文赶紧纠正他儿子的言辞,而他那刚满十八周岁的儿子依然很不服气,立公子在闭嘴之前依然小声嘀咕道:“…区区掌乐搞得像后宫之主般模样,本就令人不耻…” “唉…为父也是为你好,之前谏言的那几位大人死的死,贬的贬…你若想保住仕途可千万记得不能逞口舌之快…”立国文顿了顿又看向儿子语重心长道:“今日面圣我们的目的已经达到,其他则无需深究…”“父亲指的是陛下应允孩儿回复那占菠国使节邀约一事?”“没错…现如今陛下也不想与占菠国交恶…占菠国主虽为女子但年纪轻轻便能调度使节出访多国,还从中土天朝换得了诸多赏赐,又量人力物力把控南海诸国贸易,当真不容小觑…”“哼,陛下早就该看清楚这一点,当初他就不该当着占菠国使节的面嘲讽他们的国君是牝鸡司晨…还借口说身体不适拒绝参加占菠国女王的生日宴会,如此种种有碍邦交,这烂摊子最后还得是我们去收拾…”立公子说完嘴巴还嘟得老高老高,这时他父亲又道:“…过去的事就莫再提起,眼下你可尽快去到占菠国使节的住处献上陛下示好的书信,一切或许还能有所补救…” 立公子接过书信而后一脸天真的问道:“恕孩儿愚钝,父亲可知陛下书信所言为何?”“那书信皆为占菠国文字所写…为父学术不精,只看懂个一二,大意应是陛下虽称病婉拒女王生日宴的邀约但却愿意在来年夏末水灯节之时大摆筵席款待女王及其使臣,届时还会派出我朝宫中琴技舞技最佳的乐师和舞者为女王献上精美绝伦的演出…”“原来如此…难怪陛下近日更要缠着那乐师不放了,孩儿亦听闻占菠女王酷爱箜篌之音,只是她朝中箜篌乐师大多擅长竖箜篌,若要想听得凤首箜篌的美音自当是得前来我朝才能尽兴喽…只可惜我朝刀掌乐是个男子…不然陛下也能给他一个后宫妃嫔的名号帮着开枝散叶,免得王位后继无人…”立公子说着说着就又扯到了栗隆庭和那刀白莲的闲言碎语上,他老父自是又正色呵斥了他一番,并硬声道:“你找死还是?…你小子不要命了?!”“是!孩儿知错…”“还不快去送信,一路上切勿再多言!”“是!孩儿谨记父亲教诲…孩儿这就出发…” 第4章 模糊记忆 几日后的一个雨夜,刀白莲在自己的府宅中辗转难眠,近日才渐渐摆脱治失忆药物困乏副力的他现在却又睡意全无遂索性一骨碌爬起身开始整理起宅中旧物。只见他点亮烛灯细细摩挲着那些进宫前他从家乡带来的小物件,嘴里还喃喃自语道:“…我想起来了…从前我住在边陲大寨西山头的蝴蝶谷…可爹娘却都早已不在人间了…啊…这是…是娘去世前为我做的最后一件衣裳…果然我进宫时也把它带了进来…娘…我好想你啊…娘…”刀白莲热泪低语着,待他放下手中的粗布短衣一段过往的回忆又瞬间涌上心头,他忽而想起自己在家乡并非是个孤儿,应该还有一个叫刀白峰的哥哥是他唯一的亲人,在他的记忆中自己七岁时母亲就因病撒手人寰,父亲也在两年后进山里劳作时突遇山崩而不幸离开了人世,至那时起那个仅比他年长五岁的大哥就成了家里的顶梁柱,刀白莲亦与他相依为命。 “…当年哥哥他自己都还只是个孩子却待我十分照顾…”刀白莲心中道,他还想起幼时的自己体弱多病但他哥哥却从未嫌弃过他,甚至后来与嫂嫂成婚后也依然尽心尽力的把他这个年幼的弟弟给抚养长大,正所谓长兄如父,刀白莲回忆着那些兄长曾经待他的种种恩情心中更是一片感叹和感动。 “…我能从偏远之地来王城谋生定也少不了哥哥的倾囊相助…幸好我如今凭借自己独特的箜篌技艺通过了宫中招募新乐师的层层选拔并获得了当今圣上的恩宠也算是不负哥哥的期望…诶?也不知我有无报答过他…嗯,这些珍珠砗磲…都是陛下赐予我的珍宝,哪日我回乡省亲的时候就都带回去赠予他一家…这样的话也算是回报了哥哥多年来的养育之恩了…”刀白莲摆放好装有珍宝的礼盒转身又被旧行李中的一盒奇怪药丸给吸引了过去。 “…咦?这又是何药?怎么满满当当的?”刀白莲端看着药盒却怎么都想不起此药的来历,就在这时平日里伺候他的小太监阿莱却迷迷糊糊地揉着眼睛走到他房门外开口道:“…掌乐大人,都三更天了还没休息吗?今日陛下应该不会来了…您就放心睡吧…诶?您是哪儿不舒服么?怎么又将那旧药拿了出来…”“我没事…只是睡不着起来整理旧物…对了,阿莱…你可知道我这旧药是什么药?又是治何种病症的么?”刀掌乐这么一问阿莱却忽然来了精神,似乎是能为帮助主人恢复记忆而感到高兴,就见他睁大眼睛认真道:“…噢…这阿莱可清楚得很,那药是您入宫时就带来的,您还说是您兄长曾远赴中土为您特配的好药,专治什么虚症热毒…还说是您打小就有的顽疾,幸亏有了此药只要按时服用就能延缓病痛…不过您兄长肯定没想到自打您入宫之后就颇受陛下赏识…还获陛下身边史御医的亲诊...后来仅靠史御医为您特配的本土神药就彻底治愈啦…”在阿莱的提示下刀白莲又恢复了不少记忆,他这才想起曾经在家乡有“小药罐”绰号的自己的确是自从年初入宫后就再没机会吃上过兄长给他带去的药丸,而这一切的确得益于栗隆庭身边的宫廷御医史大夫,当真是助他断了长达十多年之久的顽疾,不然今年已是二十一岁的他吃药的药龄也快满十一岁喽。 重拾这段记忆的刀白莲对阿莱甚是感谢,主仆二人又闲聊了一会儿这才各回各房歇息去了。第二天上午阿莱睡了个自然醒,可醒后却不见刀白莲的身影,于是他甚是惊慌赶紧跑出宅院想要寻找掌乐大人的踪迹,不过他刚跑到楼门外就看见刀白莲正神思恍惚的走了回来,于是阿莱他赶紧上前道:“…哎呦,掌乐大人您可回来了…吓死阿莱了…”“…我只是去御花园那头走走…出什么大事了?!”刀白莲一脸疑惑却听阿莱解释道:“…阿莱也没办法,自那日陛下救下您后就交代过要小的好生照护您…御花园那儿又连通太液池…要是您在那儿又一个不留神出了什么差错…这阿莱也没法跟陛下交代啊…”“之前的事情只是意外…我哪儿有那么娇弱…唉…我是不想自个儿早起还要麻烦你…”“小的可不怕大人您麻烦…就怕您不麻烦这才麻烦…”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下回会叫上你的…”刀白莲安慰道,阿莱听后也定下了心来但随即又疑惑地问道:“…诶?大人现在怎么变了习惯…从前您可是从不会在大白天游园的呢…您那时还总说夜游御花园才能见到更美的景致…”“哦?是吗…还有这事…不过方才我白日行进在御花园中亦觉景致典雅秀丽令人心旷神怡…嗯,真不明白我从前究竟是怎么想的…竟会喜欢夜游…还害得自己失足落水差点淹死…”刀白莲一脸迷茫道显然是对自己落水前的古怪习性很是不解,他愣神着忽而又想起了什么似的于是便赶紧向阿莱打听王宫里是否有个叫甘长青的宫人,在得到肯定的答案后又急着询问那人从前是否与自己有过过节。 刀白莲这一问似乎是把阿莱给难住了,只见阿莱他摸了摸下巴又若有所思道:“…那人早您几年入宫,从前也是宫里的乐师…后来应该是对您有些误会吧…所以就…唉,其实他没能当上掌乐也不能怪您啊…毕竟是陛下更青睐您的演奏不是…唉,好在他如今已不在宫中…那些跟他一起传您闲话的人也都收敛了许多…”“误会?什么误会?…他们究竟传我什么闲话?是不是和宫里几位大人一样…嫌弃我是边寨小民…不该任职宫中?”刀白莲正色道,随后还特意解释说自己虽出生于偏远边寨但寨中文化也与南黎王城相差无多,并非外界误传的那种寨民皆是目不识丁少廉寡耻之况。 “…这...这些其实还只是次要…”阿莱吞吞吐吐的但在刀白莲再三催促下他还是勉强说出了更详尽的缘由。说是去年岁末诸多老乐工都告老还乡,宫里随即安排举国放榜招募新秀,而刀白莲就是在那时自发报名又被选上了的,谁知入宫后他却频遭人排挤,原来是宫里有个名叫甘长青的年轻前辈看他很不顺眼,那人同样善奏箜篌琴并曾多次被老乐工们议论是最佳的掌乐继位人选可却在刀白莲入宫后顿时黯然失色,或许是他嫉恨刀白莲富有边陲特色的箜篌美乐吸引了国君栗隆庭更多的美誉又或许是他误会了刀白莲是使用了下三滥的手段才夺走了本该属于他的前程,总之此人在刀白莲当上掌乐一职之后就处处针对,明里暗里还四处传播诋毁刀白莲的谣言,其中最盛一则说的便是刀掌乐长相妖冶还常喜着妇人裙裳是以媚惑主的亡国妖孽。 “…什么妇人裙裳…此种款式的下裳在我家乡本就是男儿穿着的寻常式样…难怪他们好些都议论纷纷…原来是误会了…看来我得尽快向他们解释一番…”刀白莲着急道,阿莱听后却无奈地摇头道:“…您早就解释过了…奈何他们都不信呐…”阿莱叹了口气而后又叙述了一堆,使得刀白莲终于弄明白原来他从前早已做出过各种应对,只是那些举措最终全都变成了越描越黑。 “…换成王城男装常款就是心虚故意换之…坚持家乡常款就是爱着妇人之裳…这…好坏说辞都给他们说去了,那我还换什么…还真不用换了…真是的,说我相貌不够男儿之姿也就罢了…这以媚惑主算何名堂…?!”“…可不是么…阿莱也想说虽然陛下赏识您还时常留宿在您这儿…他们也不该加油添醋说您是陛下的男宠…还传得那么不堪…”阿莱小心翼翼道边说还边揣摩着刀掌乐的表情,显然这小太监对栗隆庭和刀白莲君这对臣之间是否真有什么不寻常的情谊也拿捏不定,这时刀白莲却像是吃了苍蝇般恶心道:“…陛下对我的确甚为优待…可即便我俩同榻而眠也只是促膝长谈而已…怎么就把我说成是假凤虚凰?!”刀白莲愤愤道继而直言难怪方才在御花园内偶遇好几位后宫女眷都感觉像是被她们刻意疏远,原来那些后宫女子口中所言的不祥妖人竟是他自己。 “…她们一个个看似待我很是恭敬…可我一离开她们就在花荫下窃窃私语…奈何被我听见了,这才知道她们议论我说是我将甘长青给害了的事…想不到那姓甘的传谣的本事那么大,竟连后宫的娘娘们都见我就像见了鬼一样…”听罢刀白莲这番吐槽阿莱却忍不住尬笑道:“…其实她们本就不受陛下待见…即便您没入宫…陛下也不会光顾她们的…”“啊?!”刀白莲愣声道,阿莱赶紧又补了句:“…呃,其实陛下本就专注国事并不沉迷女色这也是宫人皆知…” 刀白莲听后下意识地点了点头而后又接着问道:“…诶?对了,阿莱…那为何她们又说是我害了甘长青?难道是我当上掌乐后把他赶出王宫的么?”“…这当然不是您的行事风格…您从前就不喜与人争辩…那件事说到底还是他欺人太甚咎由自取…”阿莱十分肯定道,他还说甘长青当时能留住性命并被逐出宫去已是国君栗隆庭对他最大的仁慈,起因则是栗隆庭发现刀白莲坠池之后宫里诸多乐工都幸灾乐祸,为首的甘长青更是大放厥词四处散播谣言称刀掌乐落水后的失忆之症也是装的,中伤他是故意装可怜装柔弱想博得陛下更多的关注及同情。 “…荒谬…实在荒谬…!!!”刀白莲边说边摇着头向涵香楼顶走去,他凭栏远眺俯瞰宫中整体布局又闭上眼睛沉思了片刻终于找回了阿莱所描述的那些记忆片段,待他再次睁开双眼时却被远方的一处漂亮宫室给吸引了目光。 第5章 冷宫弃妃 “诶?阿莱!你看那边是什么地方?…花团锦簇…真是漂亮!我们先前去过没?”刀白莲一脸兴奋地说道,看着他这和初入宫的新人一模一样的新鲜神情阿莱不得不赶忙打消他的好奇念头。 “大人…那边可进不得…那边是东苑…是陛下低阶姬妾们的居所…”“…噢噢,那…边上呢?好大一片竹林环绕…”“那里更去不得…那是关押弃妃的冷宫…褚妃娘娘她就关在里头…”“…噢,这么说来那里就是绿竹居了…?”“正是…”“…原来如此…难怪典雅幽静中还透着几丝凄清冷惨…等一下!你说褚贵妃她还被关在那里头?…这都多久了…陛下还未将她迎回么?!”刀白莲关切道,在得到阿莱肯定的答案后他不禁哀叹起来并再次言说是自己害了那位娘娘,阿莱见状即刻宽慰道:“…大人您可真是宅心仁厚…可这也怨不得您啊…陛下他向来以国事为重清心寡欲不近女色…就连那位褚贵妃,说到底她也只是因鸟得宠…就算那日没出任何误会,她被陛下冷落也是早晚的事儿…总之,这都是命啊…掌乐大人莫要太自责了…”阿莱还在用先前的老套说辞为栗隆庭的行径加以粉饰边上的刀白莲却越听越觉得不对劲,他当即忍不住对这贴身侍从直白发问道:“…既是清心寡欲…为何又要大费周章在全国境内征召秀女?!” “…这…”阿莱愣了愣像是从未料到自己伺候的掌乐大人竟会在此问题上纠缠不休甚至确切的说其实就连阿莱他自己也从未考虑过这个问题的答案究竟是什么,良久他只憋出一句:“…小的也不知…”“…啊!我知道了!或许陛下并非真的不近女色只是他还未甄选到真正能让他动心的女子…所以才广纳后宫却又刻意疏远…”刀白莲自作聪明地继续推断道:“…但这样可害苦了后宫里的娘娘们…既然这些女子他都不喜欢,为何不干脆将她们全都退返原籍…这样也算是功德一件…不然你看我那同乡褚妃…她多可怜呐…”“…额,大人慎言…”阿莱面带难色的想要劝阻刀白莲结束这个尴尬话题却见刀白莲不仅没有停下的意思反而更加饶有兴致的说道:“…什么慎言?阿莱…我哪儿说错了…你看,不止是褚妃娘娘…还有那个什么美人…就是为陛下诞下过公主的那位…就算是陛下早就腻了她,那也不该待她母女俩淡薄如此啊…” “…哪儿谈得上腻不腻…辛美人的事纯粹就是个意外…要我说她已经算是后宫妃嫔里头处境最好的喽…褚妃娘娘现在才真是宫中垫底…”阿莱脱口而出道,说完他才反应过来赶紧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刚才还在劝说刀白莲要慎言的他现在自己也很莫名怎么会那么容易就被对方的语气给带了节奏,这使得一旁看出了端倪的刀掌乐更加来了劲儿开始不依不饶地向阿莱追问一切,这架势阿莱还真顶不住,于是乎都是性情中人的主仆二人便就此都说开了去。 在听完辛美人的往事后刀白莲不禁叹道:“…如此说来,难怪陛下子嗣凋零…长此以往岂不是连储君都无法册立…”“可不是么…还好当年太后催得紧,不然怕是连金姱公主都不曾出世呢…说来前些日子有朝臣商量着建议陛下可以效仿占菠国立公主为储君…可陛下不听呐…甚至还把几个谏言的朝臣给砍了…唉,要我说这金姱公主也很可怜,跟着她那不受宠的母亲一直深居在东苑宫墙内…一年到头陛下召见她们母女俩的次数真是单只手就能数得过来…”阿莱边说边比划着,听到此处刀白莲无奈地摇了摇头,对于国君的寡情他也不知还能作何评说,可对于那位被囚禁于冷宫里头的同乡弃妃他却始终念念不忘,于是他赶忙又向阿莱认真打探道:“诶?阿莱,那你知道褚贵妃她还有多久才能重获自由么?”“…她呀…只怕是出不来喽…”阿莱长叹了一口气并沉重地继续道:“实不相瞒…据阿莱所知这宫里头被囚于绿竹居的女子最后可都是困死在那里头的…”“什么?!…这…怎么能?褚贵妃她再怎么说也罪不至此啊…”刀白莲震惊道而后更是疑惑为何那处占地面积不小且宫室楼阁乍看都设计得颇为考究的豪华宫苑最终竟会沦为栗隆庭囚禁弃妃之所。 这次阿莱却很快给出了答案,说是那座绿竹居从前也曾风光无限,苑内绿竹猗猗,清丽雅致,曲径通幽,密林滴翠,见过的老宫人们都无不称赞,毕竟那是先王命人为酷爱绿色的丁太妃特意建造的,要说那丁太妃可是先王在世时最宠爱的妃子了,就连国君的生母阮太后那时候也忌惮她三分,但自从丁太妃在绿竹苑内离世后,这座宫苑便渐渐破败后来更成了宫中女子们人人畏惧的禁忌之地,阿莱缓缓的回忆着很是认真的说道:“…听老嬷嬷们说,那丁太妃死的时候可不太平,她是在绿竹居内某个房间的一根房梁之下自行了断的…被发现的时候尸骨可都变了形…可吓人了…从此之后好些惹恼过陛下的后宫女子也都会被送去那里,几乎都挺不过两三年就都殒命在那里头…大家都说那些女子怕不是给丁太妃的魂魄给吓死的,不过阿莱觉得就算那里没有鬼魂,寻常人被独自关在冷宫里时间一长不死也得疯呐…” “啊…这…!如此说来,我的同乡…褚贵妃她岂不也是命在旦夕…阿莱,我还是想和陛下说说…”刀白莲一脸天真道,阿莱则赶忙劝阻道:“使不得啊!掌乐大人,虽说您现在贵为陛下身边的宠臣,可阿莱劝您还是不要掺和褚妃娘娘的事,以免引火烧身…”阿莱还在絮絮叨叨说些人各有命之类的话,刀白莲心中却是越发的难以平静,他对阿莱感激又苦恼道:“阿莱…多谢你让我知道了那么多…可我真不明白陛下究竟为何会对后宫女子如此狠心…想来那日我不慎掉入太液池,是陛下不顾御体安危亲自下池救我性命…人君如此,冷酷无情亦不该是其天性啊…”“嗯…是不是天性阿莱也不清楚…不过阿莱曾听老宫人们提过,说陛下脾性这般很可能是幼时被丁太妃给折磨坏了的缘故…”“丁太妃?她不是先王的宠妃吗?究竟…?”刀白莲甚是不解的看向阿莱,阿莱随即便又向他细说起这深宫之中更多的陈年往事。 话说曾经栗隆庭还是南黎国储君的时候竟差点被废,原因也很老套就是他的母亲阮太后斗不过心机满满的丁太妃,当年的王后阮氏与贵妃丁氏曾情同姐妹,两人一起联手在先王的后宫之中稳坐高位。奈何阮氏不谙人性,获得后位之后依然待丁妃如从前那般真挚以至于最终连亲儿子的抚养权都落入了那早已视她为唯一对手的丁妃手中。丁妃本已有一子,却借口为病中的阮王后分担教子之责而将年幼的栗隆庭接入绿竹居抚养,之后便挑拨离间在其面前说尽其生母的坏话,又使计令其性情暴躁多次在其父王面前丑态百出甚至差点被废去储君之位而另立丁妃之子,不过人算不如天算,正当丁妃使出毒计想要谋害栗隆庭之时,丁妃的儿子却阴差阳错的误服了母妃给王兄准备的毒酒次日便一命呜呼了,先王当即彻查此事,而悲痛中的丁妃倒是不打自招而后就被先王下令禁足在绿竹居之中,最后愣是到死也没再能离开那里。 再说那少时的栗隆庭虽最终又回到了他母后身边却依然气性不小,即便此时的他已经解除了对生母的误会却也依旧对母亲亲近不起来,总是开口闭口就骂自己的母后是个笨女人所以才会被丁妃玩弄于鼓掌之中,再后来已经长大成人的栗隆庭在到了该议亲的年纪时更是状况百出,对于择偶之事推三阻四一拖再拖,甚至有几次还当着太后的面就对她举荐来的女子冷嘲热讽口出恶言直至太后以性命相逼才迫使其勉强临幸了那位姓辛的女子。 “…这么说来,陛下脾性如此的确和那丁太妃的所作所为脱不开关系…厌恶后宫或许也与其儿时遇到的后宫纷争有关…可怜太后她用心良苦而陛下却至今都无法开枝散叶…实在是…”刀白莲若有所思的说着,阿莱也在一旁点头附和,可他才说了几句就突然心急慌忙的示意刀掌乐噤声,刀白莲当即也看懂了他的暗示,原来是国君栗隆庭驾到了。 第6章 伴君伴虎 栗隆庭来到涵香楼后当即支走了所有仆从而后就一把搂住刀白莲的肩头并对其近日记忆的恢复情况问长问短,刀白莲嘴上虽还在如实作答心里头却不由得嘀咕起来。 “…为何他每次与我说话都要拉拉扯扯…虽说男子之间情同兄弟亦能举止亲密…但如此频繁总让人觉得怪怪的…难不成宫里头的传闻并非空穴来风…只有我自己过于天真所以才发现不了?!是了,的确奇怪啊…想来我们南黎国虽不如中土天朝那般后宫佳丽三千,可这三十多个总该有的吧…怎么可能会真的一个都得不到陛下的欢心呢?…不应该啊…莫非…莫非这栗隆庭当真是个…?!”此时刀白莲是越想越觉得不对劲,越想越觉得栗隆庭对自己的关心或许真的大有问题。“…虽说他近来只要得空就会来我这儿听曲闲聊…看似还未有过越轨之举…但莫非只是醉温之意不在酒…?!…不过…这些也只是我的推测…万一是我想错了…陛下实则并无他意呢…” 正当刀白莲还在思量会否是他自己想多了之时却听栗隆庭笑道:“…恢复得不错就好,寡人也能放心委你以重任…”栗隆庭拍了怕刀白莲的肩膀接着又道出了此行的另一个目的,那就是命刀掌乐在一年内编排出几支宏大的箜篌新曲以待来年水灯节盛宴时候招待占菠国女王。“…怎么?…刀掌乐似乎有所犹豫…莫非是一年之期太过紧凑?”栗隆庭问道,他看出了刀白莲的心不在焉却以为刀白莲担忧的仅是编曲事宜,正想着刀白莲则回复道:“…时间倒不是问题…只是臣担心先前预定的伴舞人选…人数偏少且皆为男子…未免台上效果有些单薄…倘若还能有舞姬前来助兴那演出效果定然更佳…”“欸!差不多就得了,何必过于讲究!”栗隆庭此话一出刀白莲心里就十分诧异,他一时间有些不明白国君对来年那场盛宴的态度究竟是重视还是轻视,这时候听得栗隆庭冷哼了一声道:“要不是因为朝中老臣都偏说那小妮子是个人物,寡人才懒得招待她…” “…陛下,请恕臣直言,既然那女子能成为一国之主那必然不容小觑…”刀白莲下意识说了句真心话,栗隆庭听后却当即皱起眉头并突然怒目看向刀白莲道:“…刀掌乐,你好像对那占菠国女主很有兴趣…怎么,你都还没见过那小妮子的尊容就已经偏向她说话?!”“不…不…臣只是担心其中有诈…”刀白莲道,此时的他顿觉诧异怎么自己说话间竟会略带结巴,想来这是他入宫后第一次见到栗隆庭用那么严肃的目光看着他,这压迫感十足的目光让他心中实在惊恐。“哈哈哈哈…有诈,你真是多虑了…你可知占菠国多年前就已国力渐微,到如今要不是有中土天朝庇护…那小妮子怕是连王位都坐不上…”栗隆庭笑道,刀白莲听后只觉国君此言甚是狂妄可他刀某人身为臣子言语间自然不敢流露出任何反驳之意,于是他只得违心的微微点了点头而后就闭口不言。 看着刀白莲这番臣服的模样栗隆庭心中很是满意可他忽而又想起了什么似的随即便再次板起脸看向刀白莲正色道:“…还有什么舞姬不舞姬的…那些女人只会借机浓妆艳抹殷勤献媚…寡人看到就头疼…刀掌乐!像你这样高洁的人应该也是这样想的吧…”“啊?…这…”刀白莲欲言又止,他想着自己这名为“白莲”的名字的确有父母对他寄托的高洁之意,可再怎么高洁也不该是连舞姬都看不得吧,眼下他这一停顿使得栗隆庭的脸色变得更为严肃了,接着更是对他大声说教道:“…刀掌乐…你可曾想过这世上的女子论美貌其实都不如我们男子…无论是寡人的后宫妃嫔还是那些歌姬舞姬…一个个还不都是靠涂脂抹粉才能略显姿色…哪像我们男子,多的是不施粉黛亦惊为天人,依寡人所见,我们男子的美貌才更为真实…”“…不是…这不…”刀白莲忍不住想要争辩,可他还来不及说出“男女有别,女子亦有天生丽质”之类的话就被栗隆庭那愤怒的声音给打断了,就见栗隆庭高声道:“刀白莲!难得寡人赏识你…以为你会和寡人一样志向高洁…你可不要告诉寡人是寡人看错了你…莫非…你其实想告诉寡人…像你这样的美男子也依旧会低俗到对女人有意…啊?!” “啊…不是…陛下,臣…”刀白莲颤颤巍巍道,此时的他甚是惶恐,不仅不敢凭心做答更困于无从逃离于是就只能这样僵硬在那儿盘算着还能说些什么体面话搪塞过去,却不料栗隆庭根本也没给他继续说下去的机会就直接抓住他开头回的几个拧巴字词并转怒为乐道:“哈哈…不是就好!何必那么紧张…寡人懂你的…刀掌乐,今后你我二人不仅是君臣,也是知音哪…哈哈哈哈…哼,反正女人有什么好的,愚蠢,轻浮,叽叽喳喳…这江山若不是非得有个男嗣才能继承寡人才懒得扩充什么后宫妃嫔…就说刀掌乐,你的美貌可真是艳压她们所有人呢…哈哈哈哈…” 听完栗隆庭这番奇奇怪怪的言论,刀白莲更是心头一紧,他心中叹道:“坏了…坏了…原来我真的被这昏君给算计了…可如今王宫中人却都还以为错在我身….可恶!这昏君甚至还将我比作女子…这可如何是好?!…欸?那是何物?”刀白莲低头思量着忽然看到栗隆庭的腰间正挂着一块竹编配饰好生眼熟,于是就赶忙岔开话题向国君打探,栗隆庭听后先是一愣而后却又哈哈大笑道:“…看来那褚阿夏的手艺还真地道,能让刀掌乐你一眼就认出是自己家乡的风格…”听到这话的刀白莲还以为是国君已经打消了对褚贵妃的怒气遂客套说了些恭贺他们夫妻重归于好的语句,岂料这些言辞竟又立马惹得栗隆庭面露不悦,不仅连声否认还厉声向刀白莲说出了褚贵妃现今最真实的状况竟仍是被禁足于绿竹居之中。 “…她褚阿夏肯定还做着等寡人接她回明光殿的春秋大梦呢…呵,要不是路过绿竹居的侍卫禀报说不知她一人在里头做什么发出噪声响动,寡人才不会命人前去查看…你猜她待里头是在做什么妖?哈,刀掌乐…她竟不厌其烦的折竹编做…看起来做工倒是精美…只可惜,就这种伎俩想要骗寡人放她出去…寡人又岂会如她的意…寡人看她既然那么有闲情逸致干脆就命司制房的嬷嬷们将做不完的活儿都搬去那儿给她做…哈哈哈哈…”栗隆庭说罢嘴角竟带着一丝诡异的微笑这一幕让刚想再为褚贵妃求情的刀白莲不得不话到嘴边也只得咽了下去,现实告诉他阿莱说的还真没错,栗隆庭本就对女子颇有成见,如此这般怕是自己再奋力求情也只会遭来适得其反的效果。 似乎是看出了刀白莲的不安,这会儿栗隆庭忽又变回了和颜悦色的仁君模样,他再次拍拍刀白莲的肩膀又安慰道:“…刀掌乐何必愁眉…同情褚阿夏做什么…寡人就是要让这疯妃知道冲撞了刀掌乐会是何种下场…寡人就是要让她身在冷宫之中还得干宫婢们干的活儿…”栗隆庭还在笑谈他那些对后宫女子的冷酷手段,刀白莲听后不仅更觉恐怖还顿觉心中隐隐作痛,此时的他一边口是心非地回应着栗隆庭的问话一边对那绿竹居内褚氏的境况更生忧心了。 又过了些时辰,栗隆庭接宫人来报于是就离开了涵香楼,他一走刀白莲就立马把阿莱唤了过来并倾诉了一番。“陛下他分明就是偏见…就算褚贵妃真有不是之处也不会像他说得那般不堪…我们寨里的女子大都温良美好,能被选入宫中的更不可能是什么顽劣之女…”刀白莲吐槽了一堆阿莱也频频点头,刀白莲见状当即埋怨其是否是在敷衍,可阿莱对此却大呼冤枉并苦着脸直言道:“…掌乐大人,小的敷衍您作甚…这宫里头除了陛下…谁不知道各位娘娘们无辜啊…”阿莱顿了顿又道:“说实话早年也有谏臣向陛下问过您先前提过的问题…也说既然看不上诸位娘娘何不将她们遣返原乡让她们另结良缘,这样也能彰显陛下是仁德之君…可陛下不听呐…他就是认定这些后宫女子都是自持花容月貌又心术不正的主儿,说她们就算哭爹喊娘想要回家也都是在玩欲擒故纵的把戏,是想彰显自己不慕富贵与众不同,以此来博取陛下的关注…噢,对了,陛下还说她们女子最善口是心非所以他身为国君偏要治治她们的毛病,就是要让她们一个个干着急…往后能否最终获宠也都全凭陛下一人心情…” “卑鄙!”刀白莲忍不住骂出了声。“…可不是么…”阿莱忍不住也符和了句但随即就又警觉过来还轻轻掌了自己两嘴巴并赶忙向刀白莲劝道:“大人息怒啊…陛下他虽对后宫女眷们无情…可再怎么说对您还是有恩的呐…有些事咋还是少议论为好…”“这…”刀白莲愣了愣随后却又很快明白了阿莱的言下之意,毕竟如今他刀某人身居宫中处境微妙,即便是私下里大肆流露对栗隆庭的反感之情亦是危险之举,万一碰上隔墙有耳那可是要遭大殃的,到时候不仅是他就连伺候在他身边的阿莱都很可能会被牵连,想到此处刀白莲不禁黯然神伤。 第7章 烟锁宫楼 打从这天起刀白莲对栗隆庭的态度除了明面上的恭敬更多了一层暗地里的抵触与防备,只是这个中缘由自是他羞于向阿莱透露的,可朝夕相伴的阿莱又岂能觉察不出刀掌乐对国君态度的微妙变化,于是乎这主仆二人便都在栗隆庭的确有好男风之嫌的事情上看破不说破。 再看冷宫那儿,这里头还真是不太平,傍晚时分,只见一乌丝垂肩的素颜佳人正蹲在竹林边的空地上洗刷着什么,此女正是被栗隆庭禁足于绿竹居内已有三月之久的弃妃褚阿夏,现在的她早已退下了往日的华服美衣穿得和普通宫婢别无二致。再看不远处则有一张石凳,上面端坐着一个嬷嬷,那嬷嬷边嗑瓜子边阴阳怪气道:“…啧啧啧…这绿竹居还真是宽敞…风景又这么好,就是风好大呀…诶…褚妃娘娘…您看奴婢这瓜子壳都吐地上了…还得劳烦您…”“本宫…额,我自会打扫的…豆嬷嬷…这些衣裳都已折叠完整…这几双靴子也都已洗刷完毕…”褚阿夏很是恭敬道,但豆嬷嬷却突然从凳子上跳起身来并怒道:“…喂,你是怎么搞的…这么多褶皱熨都没熨就折起来了…?!” “…不是吧…这些衣服我全都熨过…啊,这一批不是你今早送来的…”褚阿夏查看后赶忙解释道,豆嬷嬷听后环顾了下四周然后又撇撇嘴道:“哟…娘娘的意思是…这是奴婢拿错了?行…那就烦请娘娘现在赶紧再熨一遍…”那老嬷说完就不耐烦地将身后另一篓框的衣服全扔到了褚阿夏面前,褚阿夏皱了皱眉却还是立即干起活儿来。 “…快干,干不完就没饭吃…”豆嬷嬷嚷完又坐回石凳接着嗑她的瓜子,嗑着嗑着只觉眼前景物越发朦胧,又嗑了许久不知何时一片大雾已经渐渐笼罩了整个王宫,而那褚妃娘娘也手捧着一叠衣物朝豆嬷嬷走去,看来是新增的活儿她也全都完成了,只是她还没走到豆嬷嬷身边就被地上堆积的落叶绊了一跤,而后就惊叫一声滑倒在地连同手里装有衣裳的竹篓也飞了出去,衣服瞬间散落了一地。 见此情景豆嬷嬷非但没上前关心而是当即怒斥道:“你这疯妃,长不长眼啊?!还不快把衣裳都捡起来!真是的…万一弄坏了,看陛下怎么收拾你!”“你…!”褚阿夏忍不住瞪了豆嬷嬷一眼,随即便遭来那恶嬷变本加厉的羞辱,对方疯狂叫嚣道:“…怎么,你还敢瞪我?!你以为你是谁啊…不会还当自己是陛下最心爱的褚贵妃吧?!告诉你!别傻了…陛下心里根本就没有你…像你这种弃妃的下场都是老死在冷宫里头…你最好给我规矩点!不然我有的是法子让你没好果子吃!!!” “哟…好大的口气啊…豆嬷嬷,别人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宫里头多大的女官呢…”梁姬道,随即便见她的身影从雾气中穿出,紧随她身后的汝美人也看向豆嬷嬷道:“就是…你当嬷嬷的其实也是奴婢,还想着给谁吃坏果子?!”“…额…老奴参见梁姬娘娘…汝美人…”豆嬷嬷尬笑着向两位佳丽行礼,接着就假惺惺的做关切状询问那已被梁姬和汝美人扶起来的褚阿夏是否安然无事,在得到肯定的回答后便想带着衣物靴子径直离去,然而却被梁汝二人给拦了下来。 “豆嬷嬷…即便褚贵妃如今身在冷宫…那也只是暂时的…再怎么说尊卑有别…你一个下人竟敢这样对贵妃娘娘说话…实在有失体统…”梁姬教训道,边上汝美人也愤愤的直白道:“褚贵妃从前待你不薄…你为何要这样待她?!” “…呵,要不是她冲撞了刀掌乐失了宠…我和石榴她们几个宫婢也不会一并受牵连被贬去司制房做苦工…”豆嬷嬷气呼呼道,显然是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毫无愧疚。“…可你应该知道褚贵妃她其实是无辜的…是有人故意陷害…”汝美人着急道,她不明白为何豆嬷嬷同为夜宴事件的受害人不去憎恨害得她们如此的刀白莲却转而为难实则并无过错的褚阿夏。正想着却听豆嬷嬷突然挺直了腰板大声道:“烦死了!您二位教训够了没?!奴婢方才已经给够二位面子…说穿了…你们俩也只是陛下的低阶姬妾…哦,梁姬娘娘更是连封号都待定…老奴劝二位少管闲事…不然哪天若是也惹恼了陛下被关进这里头…到时候奴婢再与你们相见大家脸色可都不好看啊…” “豆嬷嬷!你这是在威胁我们…?!”梁姬震惊道,边上汝美人也对这恶仆突然撕下最后的伪善面具而感到措不及防,于是她本能地惊呼道:“…你说我们是低阶姬妾没资格说你…那敢问现在宫里头还有哪位妃嫔封号比褚贵妃还高?…你是不是觉得将来宫里所有妃嫔都得看你脸色啊?!”“哎呦,老奴可不是这意思…不过老奴说的也是事实…您二位是否真有资格说那样的话,自己心里头不清楚么?!”豆嬷嬷道,此时的她又开始假装礼貌恭敬的语气,但言语间依然毫不退让,那底气自是她多年来总结出的经验所给的,毕竟宫中谁都知道宫婢最差还能有幸告老还乡,而这些注定要一辈子失宠的后宫佳丽们却是真的看不到出路。 “…她们都没资格说…那我有资格说吗?!”一男声忽然响起,听声音众女子都顿觉耳熟,还来不及回忆只见雾气中缓缓走出了两个身影,两人一前一后的正是刀掌乐和他的贴身侍从阿莱。 “…参见掌乐大人!老奴这厢有礼了…”豆嬷嬷立马变了笑脸迎了上去并恶人先告状道:“哎呦,掌乐大人…老奴只是奉命行事…毕竟是陛下命褚贵妃在此做活儿思过的…方才她掉落出去的衣裳可都是陛下命人为您新做的…所以老奴也是一时心急就大声了几句…”“…噢…可我看这些衣裳都完好无损啊…豆嬷嬷未免也太心急了吧…”刀白莲边说边将地上衣裳一并捡起,他稍稍拍了拍灰尘就将衣物全都交到阿莱手中,而后又看向褚阿夏道:“…多谢褚妃娘娘…这些衣物臣就直接带走了…” “嗯…”褚阿夏轻声道,她目光局促的和刀白莲对视了一眼便立刻低下头不再言语。见此情景豆嬷嬷心里竟甚是得劲,她想着今日陛下的男宠亲临冷宫定是为了在褚阿夏这个弃妃面前耀武扬威一番,不过自己这个下人停留太久未必是什么好事,说不定“好戏”没看成还会被刀白莲迁怒陷害那就得不偿失了,想到此处豆嬷嬷放下饭盒后就立马找了个借口溜之大吉。 “…阿莱,她们两位是?”刀白莲向阿莱低声打探,在得到答案后他便和阿莱一同向梁汝二人行了礼。“…臣刀白莲见过梁姬娘娘…汝美人…”“小的阿莱见过梁姬娘娘…汝美人…”“免礼…免礼…说来该是我俩该向掌乐大人行礼才是啊…”梁姬微笑道,神色间却也很是警惕,这时汝美人却壮着胆子问道:“…刀掌乐怎会来此…莫非也是有活儿要褚…”“阿汝!”梁姬暗敲了下汝美人的臂膀示意其莫在多言,这时已听到前半句的刀白莲却也神色略显尴尬的挠了挠头而后就径直走到褚阿夏身旁并柔声道:“…正是有一事要麻烦褚妃娘娘…嗯…”刀白莲说着就将一草编图样卷轴递到褚阿夏手中并补充道:“…烦请娘娘月底前完工…”褚阿夏接过那卷轴定睛一看不由得身子微微一颤,接着她忍不住小声辩道:“…掌乐大人…您所要的东西…我若是从现在开始赶工…一月之期也太过紧凑…更何况现如今我每日还要做完豆嬷嬷司制房那儿交代的活儿…实在是…”“...娘娘请放心…只管做臣托付的草编就行…司制房的事臣自会处理妥当…”刀白莲说这些话时甚是轻松,眼神里更全然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那臣先告辞了…”刀白莲道,见褚阿夏已收下图纸,他便携阿莱一同离开了绿竹居,留下梁汝二人很是气愤,纷纷怒叹刀掌乐此番来访是厚颜无耻,说他在豆嬷嬷面前出言相救是佯装好人,又斥其故作天真模样去恳请褚贵妃帮忙做活行为十分下作,分明就是对已经落魄的褚阿夏的另一种羞辱。 “…这姓刀的妖人…他方才可是耍尽了威风…阿汝,都叫你别乱说…”梁姬道,汝美人也自责道:“…糟了,都是我害阿夏姐姐被刀掌乐刁难…这下那么多活儿可怎么办呢…阿夏姐姐…就让阿汝来帮你忙吧…”“…这不关你的事…其实刀掌乐他今日是有备而来…阿汝…多谢你的好意…可我不想你也受到牵连…阿汝,梁姐姐…其实这些日子阿夏已经很满足了…自我出事后,也就只有你们两位还敢来冷宫看我…”褚阿夏感叹道,自从栗隆庭下了谁都能去冷宫差她干活儿的命令之后,她的生活终于不再只剩孤单,但也就只有恶仆豆嬷嬷会每日定时来差遣她,其余宫苑的娘娘们依然对这绿竹居避之不及倒也合乎人性,唯有梁汝二人带着好奇和善意造访了这里,几次相会使得三人都日渐熟络,更让褚阿夏对梁汝二人十分感激,毕竟她二人虽是借口找她做活儿才来的绿竹居,但却实则并无索求。 第8章 拜月节的回忆 待梁汝二人离开绿竹居时雾气已渐渐散去,朗月星稀,这座宫苑内的视野也渐渐开阔起来,回到卧房内的褚阿夏再次拿出刀掌乐交给她的草编图样细细查看,此时她心头依旧难以平静,就听她口中喃喃道:“…这字迹…当真是他…可若真是他…为何却认不出我?…就算他真因坠池而失忆…也不会…也不会甘做那暴君的男宠…还来我这儿‘假仁假义’…究竟他…?” 褚阿夏在屋里自言自语着,脸上的表情也越发微妙,似乎对那害她被打入冷宫的刀白莲恨意不多,惦念和疑惑却是不少。其实有件大事那是梁姬和汝美人乃至整个宫廷上下都不曾知晓的秘密,那便是褚贵妃入宫前其实是有过婚约的,而她的婚约对象的名字正与当今宫里陛下身边宠臣刀掌乐的姓名一模一样,不仅如此就连相貌和字迹都宛如同一人。 “…可我认识的刀白莲…他的发色没宫里的这个那么淡啊…更何况…宫里这个刀掌乐会弹箜篌…而我的小莲哥他根本就不通音律…莫非…只是同名同姓?…可是…宫里这人实在是太像…”褚阿夏叹道,随即慢慢陷入了往日的回忆。 那是两年前拜月节的一个夏夜,她和他就相识在节日里的那场篝火晚会中。 “…阿夏,你已经十七岁了,也是个大姑娘了,今晚的篝火晚会可要好好看看呐…”母亲嘱咐着,父亲也认真道:“对,看到顺眼的小伙子就主动跟他对歌…”“对什么歌嘛,多傻咧,我呀就凑凑热闹,吃吃东西,看看别人对歌就行啦…”阿夏天真的笑道,她母亲见状赶紧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她这才明白原来寨里每年拜月节之夜举办的篝火晚会才不是只有吃喝和欣赏表演那么简单,而是一场利于未婚男女相识相知的联谊之会,对歌环节更是重头戏,因为姑娘小伙都有可能借助对歌的暗语功效当场就能知晓自己相中的对象是否也同样相中了自己。 拜月仪式结束后,孩子们就开始在烧烤摊边吃串串,而年轻的男女们则都开始了第一轮对歌活动。歌声欢快悠扬,到了最后关键时刻只见姑娘们都看向自己心仪的男子并齐声高唱道:“…是哪个来追我嘛!?”“是我来追你嘛!”一众男子也齐声把歌对,随即在众人的哄笑声中,那些彼此有意的姑娘小伙就走到别处开始讲起悄悄话来,而剩下的男女则在若干表演后的第二轮对歌活动中继续寻觅潜在的配偶人选。 “阿夏,怎么一直不去唱歌咧?没有中意的男子么?”邻居家的姐姐说完悄悄话就走了过来。阿夏则挠了挠头实诚道:“阿米姐…那些男子我去年就都看过了,有啥中意不中意的…还不如吃点烤串看看表演来得实在…”“瞎说,今年怎么可能还一样…自打族长带人打通了西山和北山的两条山路,今年来参加晚会的山民就更多了…那边好些小伙还都是第一次来这里和我们东山南山的一起过拜月节呢…那些新人你也都看过了…?”阿米边说边指了指篝火那头几个新来的远山族人,阿夏抬头看了一眼就又低头啃起她的烤串,然后不屑一顾道:“噢,他们啊…也都看过啦…没感觉有啥稀奇啊…我看这天下的男子不都差不多嘛…干嘛一定要找一个人去喜欢呢?” “哎呦,真的假的?看你这说的,就还像个小女孩一样…竟然连什么叫喜欢都不知道…”阿米一脸的不可思议,阿夏则放下串串看向阿米直白道:“那…阿米姐,你已经找到喜欢的人了?”“嗯…”阿米羞涩的应了一声,然后就转头看向远处树梢下的一黑壮小伙,待她再回过头来时小脸竟然红扑扑的。“…噢,原来阿米姐喜欢那样的男子…”阿夏惊叹着脱口而出,阿米的脸蛋就更红了,在这嘈杂的篝火晚会现场她心虚的叫阿夏小点声,阿夏见她这般模样只觉奇怪,随即便低声问道:“干嘛那么紧张?是因为你喜欢他的缘故吗?”阿米害羞的点了点头,阿夏则呆呆的又继续问道:“那是不是女的遇到喜欢的男子就都会紧张呢?”“…应该是吧…而且还会心跳得好快…”阿米低语着说完又不说话了,阿夏却像开悟般的补充道:“噢!我知道了!遇到喜欢的男子女的就会变得紧张…心跳加快而且还会脸红…”“哎呀,别说啦…还是吃你的烤串吧…”阿米羞涩道,说完还拿了两串烧烤就转身向她的黑壮小哥奔去。 阿米走后,阿夏独坐在烧烤摊旁继续撸串,此时一男子正气喘吁吁的从篝火晚会的树林入口处奔了过来,那人喘了口气然后就对坐在入口旁的一白发老者询问道:“…不好意思啊大爷,我是西山那头过来的,第一次参加篝火晚会,方才迷了路,现在还能进吗?”“有啥不能进的…不过你来得太晚了…已经错过三轮对歌喽…”“啊…那我岂不是白来了…?”“还好,还剩最后一场对歌…就看你有没有缘分喽…”“谢谢大爷…诶?那最后那场对歌何时开始?”“差不多等这戏法表演完了就是…嘿,小伙子别着急啊…还有好多姑娘还单着呢…”“这样…谢谢大爷…”被看穿了心思的西山男子傻笑着说完就跑开了,他在舞台边观望了一会儿没多久就又折返回来,这次他直接向着阿夏所在的烧烤摊跑了过去。 “姑娘…请问这香菇串串多少钱一串?”西山男子这一开口直接就把正埋头苦吃的阿夏姑娘给吓了一跳,她努力咀嚼着嘴里的鱼丸快速吞下后就头也不抬地迷糊道:“…不要钱的,阿姐,篝火晚会的烧烤都是族长请客大家的咧…”“啊?!阿姐?!”西山男子听罢愣了一下,褚阿夏随即也反应了过来终于抬头看清站在摊前的其实是个面容俊秀身形修长的陌生男子,于是便立马改口道:“噢噢,是小哥,那个…你要的香菇串都在那边,我帮你拿吧…”“…不麻烦姑娘…我自己来…”不知为何那男子见到褚阿夏的容貌后目光竟有些闪躲,举止也突然变得拘谨起来,慌乱中竟连蘸串的梅子酱都差点打翻在桌上。 “哈哈哈哈~你们又输了!”“我们没输,是你们耍赖!”“哼!我们没耍赖!不服再比一局!”烧烤摊附近一群对戏法和对歌都没啥兴趣的孩童们早就聚在一起斗草取乐了,他们的父母还有那些青年男女此时皆凑在舞台边上聚精会神的观看幻彩戏法,只剩褚阿夏和那个迟到了的西山男子还呆坐在烧烤摊边的座位上吃着串串,此情此景让两人都觉得这样的氛围哪里怪怪的,遂都默不作声低头各吃各的。 片刻过后丝竹声乐响起预示着最后一轮对歌即将开始,西山男子赶紧放下手中的竹签向着对歌的队伍走去,他走到一半还忽然回头瞄了一眼仍坐在摊位旁的阿夏姑娘,此时的阿夏姑娘嘴里啃着鸡爪但那双眼睛却是盯着那人目不转睛,她的眼神里似乎还透着一股炙热竟把那西山男子都看得都有些害羞了,于是他随即奔进了人群里学着身边人的模样开始一边转圈一边歌唱。 “借过…借过…”褚阿夏边说边穿过拥挤的人群然后也一头扎进了对歌的队伍里,从来在拜月篝火晚会都没动过对歌念头的她此时却不由自主的在歌队里像模像样地唱了起来。 “东山西山嘞~嘿~唱起歌,跳起舞~南山北山的人儿呀也嘿唷,欢乐多~”虽然已是最后一轮对歌,但在场的青年男女依旧歌声嘹亮,富有节奏感的对歌很快就又唱到了重头戏环节,只是这一次暗语部分结束后众人却都发出了不同以往的哄笑声,原来竟是队伍里有一对男女完全唱错了角色,甚至还把身边其他的男女也都给带偏了,这事后来很快成为东部山寨里的笑谈。 “…阿夏!你们两个也太逗了,他一个大男人竟然跟着女子唱‘是哪个来追我嘛!?’而你一个大姑娘竟然也接上了…哈哈哈,你知不知道你刚唱完‘是我来追你嘛!’你们边上的那俩小伙就都犯了傻…他们还指着你对象问他到底是不是姑娘…惹得喜欢他们的姑娘也跟过来继续问他…哈哈哈哈,南山的那个小伙也好可怜,说怪不得跟你对歌时你看都不看他一眼,原来你是‘男的’…哈哈哈哈,不行了,太好笑了…”“…啊呀,好了,阿米姐…过去的糗事就不要再提了嘛,而且…其实这也不能怪我们嘛...我们俩都是第一次参加对歌…就有点紧张嘛…”阿夏撇撇嘴道,阿米则笑着继续道:“…不容易啊,阿夏你终于知道什么是喜欢了…”“嗯…真的会心跳加快…就好像被雷电过一样…不过我倒不会脸红…可是小莲哥会耶…好神奇噢…”阿夏说这些话的时候脸上满是幸福,阿米则对她微笑道:“啊呀,看来你的‘小莲哥’还真像个姑娘呐…就连名字都好像…”“是呢,不过我听说西山那头好些男子都以莲花为名以喻高洁…所以小莲哥叫刀白莲在那边也不足为奇…”阿夏解释着,可当她再抬头看时阿米却是不知去向,于是她转身想去隔壁阿米家问个明白却见不远处的大树下一男子正侧坐在树干旁弹奏着箜篌琴,那男子面容很是熟悉,正是和她在拜月篝火晚会上相识定情的刀白莲。 “小莲哥!你什么时候来的?哇,原来你还会弹箜篌呐!”阿夏激动道,然而对方面无表情并很是莫名的对她说道:“褚妃娘娘切不可胡言乱语…臣刀白莲乃是宫中掌乐,娘娘说的…臣听不明白…”“啊?刀掌乐?小莲哥你什么时候当掌乐啦?…诶?!小莲哥,你怎么不说话了…你为什么不说话呀!?我是阿夏啊!东山的褚阿夏啊!怎么你不认识我了?!”“大胆褚妃!筵席之上如此失礼成何体统?!”栗隆庭忽然怒吼道,他的现身让褚阿夏顿觉惶恐,环顾四周寨中景色更是早已不知所踪。 “褚妃…?我是褚妃?不对…这里是哪儿?!爹!娘!小莲哥!你们在哪儿?!”褚阿夏惊呼着从床上坐起,原来昨晚不知不觉中她和衣靠在床头就那样睡去了,而现在又已然从梦境回到了现实。 窗外早起的鸟雀啾啾鸣叫着预示着新的一天已经到来,清晨的一缕阳光也透过密闭的竹林洒进了窗台,走出房门步入庭院的褚妃望着眼前生意盎然的景象顿觉思绪平复了不少,只是拿出刀掌乐给的图纸时又再次心头一震。“…那晚暴君误会我在与你争抢座位…你应该也知道我是无辜的…为何还冷眼看我被暴君发落…小莲哥,为何你会来到这里…又为何会对我如此…”褚阿夏絮絮叨叨着,忽然她一个激灵又警醒了过来于是便暗暗自省道:“…不对!我在胡言乱语些什么…他只是像他…我们那儿可是大寨…那么多山头组成的大寨!…同名同姓又长得相像的人也不是没有过…褚阿夏啊褚阿夏…现如今宫里这位并不是什么善茬…你还是得小心为妙…!”言毕她又抬头望向了墙头,对于墙外那位连同名字都酷似昔日情郎的刀掌乐,她心中虽依旧涟漪难平但却也不敢再对那人抱有太多幻想。 第9章 诸姬议事 “石榴!石榴!…你个死丫头…现在到了司制房就不把我说的话当回事了是吧!!!”几日后的一个下午司制房内一偏房门廊处豆嬷嬷正气急败坏地对着屋内大呼小叫,一红衣宫女闻声即刻跑了出来。 “…石榴不敢…”“不敢?那我让你送去绿竹居的衣裳怎么都还原封不动堆在这里?!”“…这…昨日尤尚宫不是才吩咐过…说近日褚贵妃正在赶制刀掌乐所要的编织…要我们都别去打扰她么…”“哼,你可看清楚了…今天我给你的可都是我们陛下的衣裳…”“这…”见石榴还在犹豫,豆嬷嬷更是提高嗓门大声道:“…让她洗陛下的衣裳怎么算是打扰呢…更何况你我都知道陛下见到有人罚她这弃妃做活儿高兴都来不及…就算因此耽误了刀掌乐的工期…他掌乐大人再怎么得宠也得礼让陛下的君威不是?…你看我们流落到这儿不都是被她褚阿夏害的…我们自个儿每天都那么多干不完的活儿…你可别告诉我你还有闲情去同情她…”“…可是…倘若被刀掌乐知道了…他不敢顶撞陛下却来为难我们…这可怎生是好…”石榴战战兢兢地解释着,但她话音未落豆嬷嬷就冷笑一声看向她道:“…哈,你还不知道吧…刀掌乐他这会儿都已经出宫了,陛下特许他回乡省亲…待他再回宫中,那可得是一个月后的事了…我们这些日子可别傻等…能让褚阿夏干的活儿可都别便宜了她!…哎呦,你还怕这怕那的…难道你还看不明白,褚阿夏被关进冷宫就是刀掌乐设的局!她没眼力劲儿连陛下的男宠都敢得罪…活该现在这个下场…刀掌乐给她派了那么多她做不完的活儿其实就是故意折腾她…依我看,就算我们做的事被刀掌乐知道了也没什么大不了…说不定非但不会被怪罪还会被赏赐呢…你懂吧!”听到这里,石榴勉为其难的点了点头而后就抱起那盆栗隆庭的脏衣裳向那绿竹居的方向走去。 另一头汝美人和梁姬也在商议今日是否还要再去褚阿夏那里打发时光,二人虽觉去了也帮不上什么大忙但又更苦于新听来的八卦无人能诉遂思前想后了半天还是去到了绿竹居里头。 “…要我说安常在跟那何采女…她俩胆子也太大了…私购那种不明不白的东西…万一喝伤了身子岂不是得不偿失…”汝美人道,梁姬也道:“她俩肯定也是想再搏一搏…就盼着这隔空**真有奇效…其实就和巫蛊之术异曲同工,只不过一个是用来隔空咒人的,一个是用来隔空魅惑陛下的…”梁姬说完就顺手将褚阿夏刚做完的竹编都放进了一个大箩筐内已便计数,再抬头时就见褚阿夏苦笑着一脸疑惑道:“…她俩是不是不知道陛下只好男色?” “当然知道啦!整个后宫谁不知道陛下现在最宠的就是刀白莲刀掌乐…”汝美人忍不住插话道,梁姬更是爆了个她自认为是大猛料的消息,称七日前国君携刀掌乐同赴山林狩猎,前来迎驾的则是段才人的父亲段世安,段某人虽为官吏但却不善官场以至于其女在选秀之时也难逃被征召的厄运。 “虽说段大人也是人微言轻,可他为了能见上女儿一面倒也用足了心思…他竟敢向陛下请求让其女回乡省亲几天…陛下原本还在犹豫,你们猜是谁让他当场就答应了的?!”说到此处梁姬刻意停顿了一会儿。“…难不成是刀掌乐?!”汝美人抢答道,褚阿夏听了也是一愣,就在她停下手上的活儿的时候梁姬却又接着认真道:“就是他了…怎么样…可恶吧,真会装好人…分明就是他害陛下对后宫女子更为厌恶,却还打个巴掌给个枣的…看样子是要段才人以后都对他这位‘男王后’感恩戴德呢…” “好可怕的男人…先是害阿夏姐姐禁足冷宫,现在又出手段笼络段才人的人心…那妖人究竟是想做什么…?!”汝美人边摇头边叹息着,褚阿夏心中虽也惊骇却依旧面不改色地一边折叠新的草编一边向梁姬问道:“…梁姐姐在深宫之中又是如何知晓得那么清楚…?”“是啊,这事我怎么也不知道?”汝美人也追问了起来。梁姬答曰皆从辛美人处听来,说是段才人收到其父亲的信后很是欣喜便将即将回乡省亲的好消息分享给了前去探访她的辛美人,更说别苑诸多佳丽近来也与段才人走得很近,貌似是都想多沾点段才人身上的好运气。 “…那日辛美人来找我,你恰巧出恭去了…本想等你回来再告诉你的…谁知你一回来我又出恭去了…唉,这一绕啊就想不起来啦…不过现在你也一样知道啦…”梁姬振振有词的笑道,汝美人听后也就没再追问下去,就在她沉默的时候梁姬忽又想起了什么于是便又对她问道:“…诶?那今早刀掌乐他也回乡省亲的事情你知道么?”“那是当然!…一大早宫里就吹吹打打的,陛下为了他好大的阵仗…不过还好不是跟着他一起回乡…只是派了好多侍卫护送他呢…”汝美人刚说完褚阿夏就即刻追问道:“回乡?!他回哪个乡?!”“他是你老乡啊…当然是回百夷寨咯…”汝美人道,褚阿夏却摇摇头焦急道:“不是…我们那儿其实好多山头的…像我是东山绿草溪的…那个刀白莲...他是哪个山头的呢?”“…这…我就不知道了…”汝美人说完便看向了梁姬,可梁姬对此也同样对此一无所知。 “…奴婢石榴…见过贵妃娘娘…梁姬娘娘…汝美人…”这时端着放有国君脏衣服盆的宫婢石榴正慢步走了进来,她先是恭敬地向三人都行了礼又畏畏缩缩地言说自己是受豆嬷嬷指使才前来的,之后她又说了好些抱歉之类的话就放下衣盆匆匆走开了。见此情景三人纷纷言说豆嬷嬷这恶仆当真是欺人太甚,但却也拿她无可奈何。 “…我看她背后定是有人指使…”梁姬道,汝美人也道;“…八成就还是姓刀的妖人…”“…这个妖人…先前说的好像不会再让别处派活儿过来…真会装…”梁姬鄙夷道,汝美人则疑惑道:“…搞不懂他要阿夏姐做那么多竹编做什么…还要得那么急,难不成是要去当做新宫殿的装饰?”“…新宫殿?…什么新宫殿?”褚阿夏惊讶道,梁姬答曰:“…就是琼楼御宴台…”汝美人也道:“…听说是要明年水灯节用来招待占菠国女王和别国使臣的…可那地方不是说要到下月底才能完工吗?…他一个乐师急着揽装饰工的活儿做什么…?”“…谁知道呢,说不定是发现陛下喜欢这种竹编就借机迎合…又或许…根本就是无事找事…”梁姬推测着,汝美人也点头称是,就这样话题最终又绕回了刀掌乐身上,梁汝二人皆言他就是罪魁祸首,末了汝美人更是骂道:“…反正这妖人不管是哪个山头的都是你家乡的败类…”梁姬也道:“就是,常言道‘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他倒是老乡见老乡害你都是伤…’,阿夏妹妹,你以后若还能有机会翻身…可千万别对害你的这个妖人心慈手软!” 再说那刀掌乐一行人,此时他们的车马才离开王城正行进到一片密林边的大道上,眼看天色渐晚,轿中的刀白莲便对坐他身旁的阿莱问道:“…阿莱,我们山里晚上挺冷的,你厚衣服不多的话我还有呢…”“…多谢大人美意,不过阿莱包袱里也都备齐了…”阿莱说完刀白莲又道:“…其实我一个人回乡就行了…可陛下偏偏不放心,硬要给我安排什么护卫侍从…如此这般就连累了你阿莱要陪我一起跋山涉水…”“不碍事的,掌乐大人!小的伺候人伺候惯了…再说,阿莱也很久没出过宫了…之前就算出得宫外至多也只是能在王城内走走,哪儿像今天呐,能去像您家乡那么远的地方看看…这还真是托您的福,让小的一路上也能多看些风景啦…”阿莱欢快道,言语间皆是对此次陪同刀掌乐回乡省亲之旅的兴奋和憧憬。 第10章 掌乐省亲 刀白莲一行人马就这样在大道上迅速行进着,过了几日虽也途径诸多狭窄小道,但总体上都算是平安顺利,约莫七日后便抵达了边境百夷寨附近,这日傍晚刀白莲在轿中远远就看到了那记忆中熟悉的寨口,令他没想到的是族长竟像是提前知晓了一般已带着若干人等候在寨口大门前屈身恭迎,这场面让刀白莲受宠若惊更让他浑身不自在,更何况这些人中竟还有他兄嫂一家的身影。 “…哎呀…大家真是太客气了…不敢当!不敢当!”刀白莲连连害羞道,族人们见他依旧谦和的模样这才放下拘谨,前呼后拥地迎着他们寨里的这位大人物进了寨门。 话说刀白莲返乡当晚可真是热闹,一路上从寨门口到自家西山头,乌泱乌泱认识的不认识的寨民全都闻声而出,直至天色完全变黑,刀白莲才终于走到了他从前所居住的屋舍大门前,不过他才在屋前站定一老者就从人群里探出头来道:“…白莲!我是北山的六叔啊,你小时候我就说你长大了肯定有出息!”“…莲哥!听说你在王宫里给大王奏乐,是不是每天都有大鱼大肉吃啊?!”刀白莲寻声望去说话的是从前寨里的一杀猪小弟,那少年话音刚落他边上铁匠的儿子就又挤出身来道:“…白莲!宫里还缺啥伴奏的人吗?我二舅他儿子会敲锣,你看看能不能也推荐他去宫里混个啥当当?!” “小莲!你看见我女儿了吗?!”又一老者冲了过来,边上一老妇也对着刀白莲嚷道:“阿夏现在还好吗?!”刀白莲还来不及思考和反应就又被另一个寨里的老太拉到一边。“白莲!我是从南山那边特意赶来看你哒!我是你表姨啊!你小时候我还看过你来着!”这所谓的表姨话还没说完就又被另一个不知哪里冒出来的妇人给推到了一边,那妇人高声嚷道:“哎呀!真是小白莲回来了!这次回来是不是要迎娶哪家的姑娘呀?!你看我女儿阿丽怎么样?她可喜欢你啦!”这架势当即把刀白莲给尬得不行,他赶紧低头想要突围人群,但很快就又被其他族人团团围住,刀白莲此时已经有些晕头转向,他看向那些还在问长问短的父老乡亲只觉应接不暇。 “白莲老弟!我是住你家附近的竺玄虎啊!你和你哥还有我,我们仨以前经常一起去花草溪钓鱼你还记得吧…嘿!记得待会儿来我家喝酒啊!”“…啊,是玄虎大哥…好咧...今天怕是不行,改天一定拜访…!”刀白莲回应着,身子骨却艰难的向他自己家门的方向移动,他身后依旧是族人们的嘈杂声,隐隐约约还夹杂着一些口舌之争,只听一老妇突然对方才那位自荐闺女的妇人嘲讽道:“…你可拉倒吧,你女儿拜月节时可没追过他呢…你是看人家刀白莲现在混得好了就想让你女儿去攀龙附凤吧…你忘记啦,刀白莲不早就在拜月节那天就跟东山头的一个姑娘定了情吗…”“知道,不就是那个跟他一起对错歌的姑娘嘛…切,那又怎么样,我听说他俩早就断了联系…说是东山那家生活条件还没刀家的好却还磨磨唧唧的不肯让女儿远嫁…还想让刀白莲入赘,这不是做梦嘛…”“噢?!还有这事!那东山的丫头现在肯定肠子都悔青了!…诶?!白莲你怎么走啦?!我家种的柑橘味道可好了!你记得多带一点到宫里去啊!” “谢谢诸位乡亲父老的关心…掌乐大人现在先要回自己家休息了…请大家稍安勿躁...宫里带来的赏赐之物也都摆到了寨里的议事大厅里头…每家都有的…不要急啊…”最后还是小太监阿莱替刀白莲挡住了族人们的热情,不然已经无力招架的刀掌乐可能连自己家门都迈不进去。 “哥哥…我不饿,你叫嫂嫂别忙了…我这一次回来…就是想好好看看你们…看到你们一家都挺好的,我也就放心了…”刀白莲微笑道,他那人高马大又一脸沧桑的兄长刀白峰则有些意味深长的说道:“小莲…在宫里做事很难吧…哥哥就知道你在宫里肯定也很不容易…要是可以的话,能回来就回来吧…你的房间,哥哥也都一直有给你打扫…”“哥哥怎么能这样说…虽然在宫里任职的确不易,可我当初之所以会赴王城参试定也是想留在那儿才能把我们边寨的好曲子发扬光大啊!是吧哥哥?!” “啊?…噢…是啊!是啊!”刀白峰愣了一下随即连声附和着,刀白莲见状更是自信满满道:“...我好不容易才有了今天,现在又怎能轻言放弃...哥哥,你还不知道吧,待明年水灯节占菠国女王会来我们南黎国拜访,到时候你弟弟我可要大显身手啦!”刀白莲喜笑颜开的说着,他哥哥也继续在边上点头称是,他嫂嫂则始终带着孩子在后屋忙乎着,就像是他们全都在刻意回避着什么,终于意识到这问题的刀白莲随即小心翼翼的对兄长道:“…怎么啦?哥哥好像有心事?” “…小莲…哥哥还是担心你继续待在宫里会吃苦头…听阿莱说,你进宫后不久就遭人妒忌…后来还掉进池塘里差点淹死…”刀白峰说着说着突然哽咽了,刀白莲见状立马安慰道:“哥哥莫要着急,如今我为人处世皆比以往谨慎得多,况且这些事情已经平息…那歹人也早就被陛下逐出宫去…”“好…那就好…”刀白峰苦笑着又点了点头,然后捧起茶杯准备喝水。 “…其实相较那些后宫女子,我已经幸运很多…对了,哥哥,我在宫里还遇到过一个同乡,她姓褚…名字好像叫阿夏…只是她好可怜…因为一些误会得罪了陛下,而今被困于冷宫之中,更是连家人的面都见不到…”刀白莲这淡淡的一句话却惊得他哥一口水喷了出来。“哥哥...你没事吧…?!”刀白莲关切道,刀白峰则一脸惶恐道:“…小莲…哥哥劝你不要和她走得太近…再怎么说她如今也是君王的女人,就算是被关进冷宫也一样改变不了任何…你切莫招惹杀身之祸!算哥哥求你了!” “哥哥…你在乱说些什么呢…褚妃娘娘是我同乡,我对她的遭遇心生同情罢了,又岂敢对君王的妃嫔存有非分之想…”刀白莲硬声道,一脸的莫名其妙,他哥见状反而整个人都放松了许多,随即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于是小心翼翼的对弟弟问道:“…还有一件事,阿莱也告诉我了,说你坠池后失忆了很久…也不知现在恢复得如何?” “啊!说到这个的确是连我自己都害怕,刚开始我连自己的名字都记不起来,还好宫里御医医术高明,如今疗效越发显著,我想或许已经痊愈了吧…只是近两年一些事情的细节还是有些模糊…”“噢?比如呢?”刀白峰很是关切道,刀白莲闭上眼想了想随即如实道:“比如…我还是想不起来我这小腿上的疤究竟是怎么来的?我记得当初入宫前的几个月还没有啊…到底是何时…?”刀白莲努力想要回忆起入宫前一些日常生活的细节但却苦思无果,刀白峰见状赶紧劝道:“想不起来就别想了…免得伤神适得其反…”“也是啊…再想下去脑袋疼…诶?那哥哥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吗?” “…啊…嗯…知道…”刀白峰愣了一下,然后看似淡定的解释道:“…你小时候热毒症一直不好,哥哥就从中土找大夫给你配了很贵重的药,那药你从小吃到大…断断续续也没停过…就有段时间你着急练琴…拿药时也不上心,不小心用药过量…还摔了一跤…所以哥哥后来怕你在宫里服药过量就用纸包把药量都给你标好了…诶!?那你失忆后治热毒的药还记得吃么?!”“噢,对噢…是舒香散…怪不得,真是药如其名…吃多了人反而会没有力气…”刀白莲恍然大悟的感叹着似乎真的回忆起了兄长说的那个片段,随后便很开心地对兄长笑道:“不过哥哥请放心,现在的我早就已经不用再服那药了…之前你给我带去宫里的那些药我还都一包没拆…”“啊?!这…这可不行…断服的话只怕往后病情又会反复…!”刀白峰着急道,见兄长神色如此凝重刀白莲只得赶紧解释道:“别急啊,哥哥!告诉你个好消息…宫里的御医就是厉害,我入宫后不久陛下一得知我的病史就让身边的史御医为我诊治…现已药到病除…近半年多来热毒旧疾真的再无发作!” “…药到病除了…这就好啊…这就好…”刀白峰淡淡地回应着,脸上似乎还浮现出一抹欣慰的笑容,说完这句他就放下茶杯起身去里屋和嫂嫂将饭菜都端上了桌,方才还毫无饿感的刀白莲闻到饭菜香味顿觉有了胃口,这一晚刀家人聚在一起好吃好喝谈天说地,屋里一片其乐融融。 第11章 波橘云诡 就这样刀白莲在老家寨子里住十来天转眼又到了离开的时候,大清早他兄嫂连同寨子里一大群男女老少又是前呼后拥一派依依不舍的模样,分别之际刀白莲自然也很是感伤,回王城的途中他更是沉默不语,不过此时坐在轿内的他心里不仅留有对家乡的惦念更多的则是对兄长的一片愧疚,他心中道:“…哥哥总是为我操心,眼看我年岁渐长…他着急我的终身大事倒也是人之常情…可陛下厌恶女子,言语间亦是不愿见我与任何女子结为夫妻,倘若我答应哥哥去见他引荐的姑娘…自是会耽误了人家…倘若将宫中之事告诉哥哥…那又会害他为我忧心更多…如此这般,果然还是少说为妙…更何况好不容易才有了出人头地的机会,过个十年八载的再请辞也不迟啊,到时候更能衣锦还乡…也能更好的照顾哥哥一家…” 轿箱一颠一颠,沉浸在思绪里的刀白莲也渐渐打起了瞌睡,半梦半醒中他被侍卫们骂骂咧咧的声音给吵醒,出轿一看却并未见外头有任何异样,领头的侍卫则回复说方才有两刁民借口说自己是掌乐大人的岳父岳母还强行想要跟着队伍一并回宫,已被众侍卫呵斥并驱离。 “…啊?我的岳父岳母?!”刀白莲挠头道,虽说他失忆之事的确属实,可他并未成亲的事情却也是众人皆知。“…我们那儿向来都是一夫一妻…倘若我真的已有妻室,那我大哥也就不会那么着急再为我引荐什么姑娘了…”刀白莲十分肯定的说道,边上阿莱也点头道:“可不是么…大人若真已有家室又岂会寨里无一人提及您的妻子…不过那两位老人家也着实奇怪…见过有人为攀富贵冒充远亲的…可这冒充姻亲的小的也是头一回见…这也太胡闹了,真是为老不尊啊…” “…确实令人费解…”刀白莲说完就又回到了轿中,之后的路程再无波折,一路上天气晴好正如来时一样回程也是颇为顺利,短短几日后一行人的车马竟还比预期中的早了一天抵达王城,但令刀白莲诧异的是夕阳下车马驶入王宫大门内后并未见到国君派人前来迎接的身影,反而是看到承天殿外一众大臣面色肃穆聚在一起交头接耳着什么,这当中有人无意与刀白莲的目光接触后就有如惊慌失措般赶紧低头回避,此种场面令刀白莲心里很不是滋味,他知道即便自己对栗隆庭并无苟合之意也难逃宫中上下对他的各种荒谬非议。 轿子行进至宫中一开阔处便停了下来,可刀白莲还未下轿就又听到侍卫们的呵斥声,为首的侍卫对路过的两个小太监吼道:“真晦气...赶紧抬走!没看到掌乐大人正要下轿吗…!”“阿莱…这又是怎么了?”刀白莲边问边下了轿,阿莱打听后则轻轻在他耳边回复道:“…听说是后宫的何采女昨儿早上忽然没了气息…方才抬走的就是…”“啊!?是何重病?!”刀白莲很是惊讶,阿莱则回答道:“…不好说…看着像是被人毒害的…都成干尸啦…!” 待一众侍卫退下后,主仆二人于理还是得先去国君所在之处请安,听闻栗隆庭此时正在御书房,二人便即刻向那方向行去,可是这次还未走近二人就又被一阵凄惨的求饶声给吓得心惊肉跳。 “…开恩呐!陛下…陛下开恩呐!…妾身只是一时鬼迷心窍…妾身今后定在东苑内安守本分…”书房内一女子连哭带喊着,可里头栗隆庭却是冷冷的大声道:“来人!把安常在拖出去!…寡人今后不想再看到这个女人!!!”没多久一众侍卫就连拖带拽的将一粉衣女子给拖了出来,可怜那女子披头散发嘴里却还在念叨求饶之词。“…这…我才离宫一个月而已…究竟又发生了何事?莫非那何采女是被刚才押走的安常在所害…?”刀白莲心里嘀咕着抬头一看却见栗隆庭已经注意到了他,这位国君一见到刀白莲的面容当即就转怒为喜,只见他快步走出御书房径直走到刀白莲面前道:“刀掌乐竟提前回宫了…甚好…诶?方才那疯婆娘没吓到你吧?!”“…不碍事…可是陛下,她这是…?!”刀白莲小心翼翼的打探着,而栗隆庭对此倒也没有任何避讳,而后便将宫中近日发生的一系列诡案尽数相告。 此时暮色下的绿竹居内梁汝二人也正当着褚阿夏的面侃侃而谈,说的也还是与何采女之死相关的种种传言。“…就听说何采女的尸首被扔进了北苑外的一处禁地…”汝美人道,眼看褚阿夏听得很是迷糊,梁姬便赶紧解释道:“说是禁地…其实就是一口枯井…不过井下早就成了乱葬岗…好些前朝犯过事的妃嫔也还都在那下面待着呢…”“不错…还有啊,原来安常在并没有被陛下赐死而是被赶去了枯井那儿…说是要让她给何采女守灵…我看这就是要逼她自己在那里头自行了断…!”汝美人又激动地说了一通,褚阿夏听后则倒吸一口冷气道:“这真是太可怕了…想不到这宫里除了绿竹居竟还有别处更为瘆人的地方…” “哼…要我说呢,那安常在也是咎由自取…何采女待她毫无防备…她却怂恿她将购来的灵药先行服下…可她安常在自己却被背地里全都吐了出来…”汝美人言毕梁姬又道:“就是…结果何采女变成了干尸,她倒还活得好好的…可惜她心术不正…竟还有脸跑去陛下那儿告黑状…这下好了,反被陛下识破了她的诡计…现在连个好死都落不到咯…” “…告黑状?什么黑状?莫非她在陛下跟前说购置灵药的事情全是何采女一人所为?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么…何采女与她私交甚好,陛下稍作考证就会识破她的说辞…”褚阿夏话音刚落梁汝二人就同时摇起来脑袋,褚阿夏见状疑惑道:“啊…不是吗?那这黑状是…?”“先前我也以为是那样呢…谁知她做的比这还过分…”梁姬叹道,她还想再卖些关子,边上的汝美人却忍不住一股脑儿的吐露道:“…安常在她不仅对自己也购置过灵药的事情只字不提,还故意抹黑已故的何采女...说何采女服下那些药水并不是为了隔空蛊惑陛下...而是为了隔空诅咒刀掌乐!”“…什么?!”褚阿夏很是惊讶,她还来不及思量那事情的真假就听到梁姬振振有词的继续道:“…姓刀的妖人蛊惑我们国君那么久,害得后宫里的姐妹们无一人能得宠…这本就是人尽皆知的事儿…后宫之中对他恨之入骨的女子也确实大有人在,可真敢冒着杀头的风险去行厌胜之术的我看是一个都没有…倘若安常在她自个儿真有胆子去对刀掌乐下咒,那我还敬她是个女英雄…谁知她却那般可恨,连身边已被她害得丢了性命的苦命姐妹都要诬陷…还好陛下明察秋毫,让她这种毒妇再也不能留在东苑里头害人…” “…可是陛下本就不近女色…安常在这种做法岂不还是多此一举…?更何况听二位方才所言…何采女死后陛下本是无意细查的…是她安常在不知好歹自己非要作死所以才…可她做出这种事来究竟是为了什么?”褚阿夏一脸茫然道,她对安常在损人不利己的行为十分不解。“…诶呀阿夏姐!…她这样做就是想邀功呗…反正何采女都已经死了…她这脏水就往死人身上泼…欺侮离世的何采女没法儿自证呢…”汝美人解释完梁姬也点头道:“是噢,我也听说了…御书房那儿的小太监们全都在传…说安常在去陛下面前告状的时候那嘴脸可恶心了…她以为陛下听信了她的鬼话就会对她另眼相看…会把她当成刀掌乐的救命大恩人从此就能让她变成这后宫里头唯一能获陛下雨露的宠妃…唉,真是无耻又愚蠢啊…!” 梁汝二人还在你一言我一语,一旁褚阿夏听着是却越发感到悲哀,本以为众妃嫔全都青灯冷月被困在深宫之中虚度年华已是最惨,却不曾想竟还有人会对那个只好男色的暴君心存幻念,甚至不惜残害同类姐妹卖友求荣,其结局也实在是令人唏嘘。 “…哎呦,还真吵呢…褚贵妃…刀掌乐交给你的活儿你可都干完了没?!”不知何时豆嬷嬷已经踏进了绿竹居。“…还差一些…还请豆嬷嬷大人大量…”褚阿夏恳求道,可那恶仆却撇撇嘴道:“…哎呦喂,褚妃娘娘这可折煞我了…老奴也算不上什么大人…只是现在这几篮子衣裳还是要麻烦娘娘的手…噢,可不是老奴刁难啊,这可是陛下吩咐的…唉,哦,对了,刀掌乐他提前回来了…这会儿已经在陪陛下用餐喽…”“可是…这样我真来不及做啊…”“这关老奴什么事…陛下和刀掌乐的活儿孰轻孰重…娘娘您自个儿看着办吧…哎呦,梁姬娘娘和汝美人也在啊…看您二位还是少跟褚妃娘娘说话的好…免得她都来不及做活儿呢…”豆嬷嬷阴阳怪气了一番后便扬长而去,梁汝二人杵在那里甚是气愤却也是敢怒不敢言,边上褚阿夏虽心中亦有怨愤但也只得一脸悲苦地埋起头接着赶工。 第12章 废妃成婢 再说那涵香楼里的刀掌乐此时也是心神不宁,这场晚膳他陪着栗隆庭用了很久,栗隆庭先是向其打探了一番此次省亲之旅的详细情况而后又在喝了点小酒之后就开始对着他喋喋不休。 “…刀掌乐…你说…你在老家的时候有没有想念过寡人…?嗝…”栗隆庭醉气熏熏的说着,刀白莲则恭敬道:“…陛下您喝多了…”“寡人没醉!…寡人很想你啊…你说,你到底有没有想念过寡人…?!”“…这…陛下乃一国之君…臣…当然也有惦念陛下…”刀白莲回得很是为难,但栗隆庭听后却很是愉悦,他大叫了一声‘好’便开始唱起歌来,唱着唱着却又睡着了。 “来人!送陛下回去休息吧…”刀白莲道,栗隆庭身边的陶公公和小太监沐德闻声进房很是诧异,因为从前栗隆庭进了涵香楼可定会是留宿在此的。“…陛下明日还要早朝…住我这儿实不方便…劳烦两位公公…”刀白莲说得很是客气,栗隆庭的两个贴身太监听后虽有迟疑但还是迅速照着做去。送走栗隆庭后刀白莲长吁了一口气,既是为躲过此次‘侍寝’而感到庆幸,也是为自己即将开展的下一步计划暗中鼓劲。 次日一早刀白莲刚想去绿竹居探访褚阿夏的近况便被自己乐府里的几名乐师给拦住了去路,对方问的倒也全是正事,皆与合奏排练之事相关,刀白莲苦于要认真作答便只得委派阿莱前去绿竹居先行打探,许久过后几名乐师终于离去,刀白莲亦赶忙向着绿竹居的方向奔去,半路上却见阿莱上气不接下气地朝他奔来,刀白莲见状顿觉不妙遂立马迎上前去问道:“…阿莱,发生了何事?褚贵妃她还好么?”“…大人!阿莱去过了…但您现在还是别去见她为好…您布置给她的草编她都还没完工呢…”“…什么?怎么会?我算过…数量其实不多…”“听说本来都快完工了…但昨天晚上突然又接了豆嬷嬷的活儿所以就又停了许久…不过看她的手速再过两三个时辰应该也能好了吧…”听到此处,刀白莲一脸疑惑道:“…怎么豆嬷嬷还在叫她干活儿?我不是找过司制房的总管,要她吩咐下去别再往褚贵妃那儿添活儿了吗?”“唉…这也探到了…刚开始的确有消停过几日,可后来就…”阿莱说着压低了声音而后就凑在刀白莲耳边小声道:“…她们还说这其实都是陛下的意思…难怪送去的也都是陛下的衣物…”“什么?!…是陛下的意思?…”刀白莲震惊道,栗隆庭长久以来对褚阿夏抱有敌意这些他都是知道的,可那日在绿竹居内的所见所闻却提醒他会否豆嬷嬷才是真正从中作梗坏他好事的主儿。 实际上刀白莲打从一开始就已经计划好无论褚阿夏是否能按时交货他都会放她一马,那天当着豆嬷嬷的面说有时日期限什么的纯粹就是托词而已,目的是为了名正言顺的要那些还想对褚阿夏落井下石的歹人不能再有可乘之机,可谁曾想那豆嬷嬷也真不是个善茬,也不知她是通过了何种手段竟能获栗隆庭的旨意继续压榨褚贵妃,想到这里刀白莲是越来越气,同时也对冷宫里的褚氏更为担心,思前想后他最终决定冒着风险也要再去跟栗隆庭理论理论。 好不容易熬到栗隆庭下了朝的时辰,刀白莲便心急火燎地向御书房那头奔去,本以为栗隆庭还会像往常那样一下朝就端坐在里头谁知今日却扑了个空。待刀白莲找到了个还留在庭院内打扫的小太监一打听这才知道原来这会儿国君竟是去了绿竹居。 “…小的也不知陛下为何会去那里…似乎是嫌弃她做活儿太慢…要去责罚…”小太监说完,刀白莲心里就是一沉,他想着定是那爱使坏的豆嬷嬷又做了什么妖才使得原本就看褚贵妃不顺眼的栗隆庭现在又要去冷宫借题发挥了,如此这般褚氏定是凶多吉少,想到此处刀白莲更觉不能坐视不理于是便又赶忙向着绿竹居的方向疾步而去。 “…你说你每日在这绿竹居中有什么可忙的…?是不是自认为身份尊贵…豆嬷嬷让你清洗几件寡人的衣物就觉得是委屈你了…噢…来不及做什么?大点声!…噢?刀掌乐也有活儿派让你做…还是早于寡人多时就派下的…呵…草编而已,本就是你的拿手活儿,数量多又如何…既然是他月初派下的那到月末你也该做完了…什么?方才刚刚做完?!噢,且还是为了赶他的工才耽误了寡人的活儿…好你个褚阿夏,偷懒耍滑还敢狡辩…!”栗隆庭的训斥声远远响起,刀白莲还未走近就察觉出更多不妙,他看到此时的绿竹居外不仅有司制房的一干仆从杵在冷宫大门口,门内更是两两一排站了好几位衣着华贵发饰各异的丽人,可她们的脸上全都只有哀伤惶恐的神情,其中几人更是因害怕而深深低头望地,只是一瞬间刀白莲就明白了过来,这些丽人应该都是栗隆庭的后宫妃嫔,看这阵势这群女子显然都是被这暴君故意唤来看褚贵妃的笑话的。 “…即便只是名义上的夫妻一场,他也不该如此糟践她…”刀白莲心中哀叹着,加快了步伐前行,身边的宫人仆从还有那些佳丽瞥见是他更吓得大气不敢出一声,至苑内就见栗隆庭正站在庭院深处对着正跪在他跟前的褚阿夏阴阳怪气道:“…你抬起头来!看着寡人!…诶?怎么觉得倒是寡人错了…瞧你这畏畏缩缩的模样...哪儿还有半点贵气…寡人当初怎么就稀里糊涂封了你为贵妃?噢…对,都是彩玉鸟的错…不过…到如今,的确是得拨乱反正…”栗隆庭说着望了望天空遂又转头望向不远处的豆嬷嬷道:“豆嬷嬷…听说你在司制房那儿还缺人手?可有此事?”“回陛下…确实…皆因众人都要赶制接待占菠国女王一行人的御用织品…”“好!既然如此,寡人就解你们燃眉之急...即日起废除褚阿夏贵妃封号贬为司制房婢女…豆嬷嬷你现在就把她带走吧…”栗隆庭得意洋洋道,说完他又朝褚阿夏诡秘地笑了笑,仿佛她越是惶恐他便越是满意。不过豆嬷嬷还来不及上前拉人就瞥见身旁有一团白影一闪而过随即便听到一熟悉男声大声道:“且慢!…臣刀白莲叩见陛下…请陛下赎罪…还望陛下能宽宏大量,先解了臣的燃眉之急…” “…刀掌乐…你何罪之有?快快请起…但凡寡人能做到的定会相助于你!”栗隆庭边说边轻轻扶起正行大礼的刀白莲,后者则赶紧开口道:“…陛下…那臣斗胆向陛下要一仆从...就是刚被陛下贬为司制房婢女的褚阿夏…臣近来勤于谱曲练琴…伤弦甚多…而此女双手灵巧定是补弦能手,倘若能招其入我涵香楼为婢定能配合阿莱助我更多…”听闻此言,栗隆庭即刻眉开眼笑道:“言之有理!啊,对,要说这褚阿夏还和刀掌乐你是老乡呢…你俩皆出自百夷边寨…饮食习惯生活起居更为相近,要是能让她当你的贴身侍婢想必一定会比阿莱伺候得更为妥帖…哈哈哈…好!…寡人就把她赏给你了…” “谢陛下!”刀白莲甚是欣喜道,言毕又对着栗隆庭再次屈身行礼,褚阿夏则错愕地呆站在一旁思量这眼前的状况究竟是吉是凶,正当她等候刀掌乐的发落之际,栗隆庭却突然收起了笑容,他看向褚阿夏并明知故犯般调侃道:“…褚贵妃…噢,不对,是褚阿夏…你以后就只是个奴婢了…诶?你说你愿不愿意去伺候刀掌乐刀大人啊…?”“奴…奴婢愿意…谢陛下恩典…谢掌乐大人赏识…”褚阿夏哆哆嗦嗦道,她也不知道这几个词是怎么从她嘴里蹦出来的,可她就是这样说了。 不远处那一众佳丽和宫人见她这般狼狈模样都只道是她惶恐无助,却浑然不知她心中实则还藏有些许暗喜之念,无论如何栗隆庭这废妃令一下她就真的不再是他冷宫里的弃妃了,即便眼前看似已沦落为伺候暴君男宠的卑微宫婢,今后的日子亦得小心翼翼,尽管如此这事细细推敲起来也是件凶中带吉的大好事,毕竟也就只有变成了婢女的身份她才有可能在看得见的将来赶上离宫回乡的机会,再怎么说都比当个注定会老死深宫的虚名妃嫔要强上许多。 褚贵妃被贬为刀掌乐贴身婢女的事情没多久就传遍了整个后宫,甚至还外传到了朝臣立氏父子的耳朵里。“…荒唐!实在荒唐!孩儿刚从占菠国回来就听闻宫中竟发生了此等大事…!”立公子刚回到府上就气呼呼地向父亲抱怨起来,他语速颇快又情绪激动因此还没说上几句就呛得咳嗽不止。 “赞勋莫急…为父听着呢,你且慢慢讲…”“父亲可知近日陛下竟将褚妃娘娘贬为了宫婢?!”“有所耳闻…”“不仅如此,竟还让被贬为宫婢的她去伺候姓刀的那个妖孽!简直乱了纲常!!!”“…不足为奇…此妖人手段毒辣已借陛下之手残害了不少后宫女子…前不久宫中又有一采女一常在先后殒命…怕是也与他脱不了干系…如今他又用计把褚氏留在身边…就是在给所有后宫女子立威…要她们明白即便是宫中品阶最高的妃嫔也只配给他这个妖人当奴婢…其余女子不仅难有出头之日…胆敢忤逆他的更是只有死路一条…”立国文淡淡的叙述着他的理解,其子也在边上连声称是,而后更是继续叹道:“…如今我南黎国后宫被此妖人把持…陛下身为一国之君却也毫不顾忌…就连立褚大事也不闻不问…长此以往,国将不国啊!…父亲,栗隆庭根本昏庸无道,枉为人君…难道我们身为臣子的就只能看他整日和妖人一起祸国殃民…?!” “嘘!小点声…放心,朝中众臣皆耳不聋,眼不瞎…又岂会真都坐视不理…?!”立国文低声道,而后他又谨慎地张望了一下四周便在其子耳边窃窃私语了一番,立公子听后当即两眼放光道:“…还能有如此好事!…那事成之后,我能娶褚阿夏为妻么?!”“…哈哈,别说是褚氏…到时候这昏君的后宫佳丽任你挑选…”立国文嘴角上扬道但随即又谨慎的收回了笑容并对其子嘱咐道:“事以密成,语以泄败…你可千万不能走漏了风声!” 第13章 蛛丝马迹 南黎国的冬天十分短暂,短到让人还不及感受几日寒风凛冽就又迎来了新一轮的春风拂面,时间转眼就来到了次年二月,但实则距离褚阿夏离开绿竹居的日子也就不过三十来天而已,只是这三十来天里整个后宫都快把她给议论疯了,乱七八糟各种说法都有,有说她再未露过面是因为从早到晚都被妖人关在屋里做苦工的,有说她不堪折磨已经死翘翘的,更有夸张说法称其尸首早已被妖人联合暴君毁尸灭迹挫骨扬灰,总之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若是什么都见不到那定是凶多吉少。 “…真是刚出狼窝又入虎穴,阿夏去到妖人那里哪儿还会有什么好日子过…”梁姬低声道,一旁汝美人也悲伤道:“…阿夏姐姐真的好可怜呐…呜呜呜…”此二人这日午后闲来无事便结伴前去御花园欣赏春花,行进时却刻意绕路途经绿竹居只为再次隔着这冷宫的大门凭吊一番,二人都道褚阿夏的离去亦是她俩的重大损失,不仅让她们少了一个能推心置腹谈天说地的好姐妹更使得困于深宫牢笼的她们可自由活动的空间再次缩减了。 说话这会儿栗隆庭又去到了涵香楼和他的刀掌乐共议新曲创作的进展事宜,就见厅堂中栗隆庭正随着刀白莲的曲声节奏摇头晃脑,一曲终了栗隆庭便哈哈大笑道:“…哈哈哈哈…妙啊…实在是妙,刀掌乐真是天资聪颖天赋过人,短短数日就又做出佳曲一首…仅是试奏就让寡人如闻仙乐…”“…谢陛下美言…臣定当再接再厉…”“欸,何必操之过急…要劳逸结合嘛…来,看寡人给你带来了什么好物…”栗隆庭说着便让陶公公端上了一盘精致的点心,刀白莲见后当即眼前一亮道:“…是天朝特产的水晶桂花糕…谢陛下赏赐…”“哈哈哈哈…先前看你在天朝使节来访的夜宴上注视许久又不敢多拿…就知道是你喜欢的…”栗隆庭喜笑颜开道,谈笑中又劝刀白莲莫要拘谨,就算当着他这位国君的面大快朵颐亦是无妨。刀白莲听后礼貌地笑了笑随即便拿起一块糕点轻轻地咬了一小口,栗隆庭则在边上一直默默的望着他,他望向他的眼神里满是宠溺却也犹如牢笼般将他死死罩住,面对此情此景刀白莲虽甚感不适却也避无可避。 “…茶呢?!只有糕点没有茶饮怎么行?来人…”栗隆庭忽而站起身来向着屋外吼道,眼见来人是刀白莲平日的侍者阿莱他便挥手叫其退下转而看向站在阿莱身边的褚阿夏道:“…你!就是你!去沏一壶茶来…”“是…”褚阿夏怯怯道,转身离去时却不知要沏的是何种茶,幸好阿莱看出了她的窘迫于是赶紧对她使了个眼色又唇语轻吐了个“绿”字。 待褚阿夏端着茶壶再进房时就听到刀白莲正对栗隆庭吹嘘着她的种种好处。“…阿夏她手脚勤快,做事细心,正如我所料的确是修琴补弦的能手…”“这就好…寡人先前还有些后悔当日莽撞将她赐予了你…担忧她会否仍对你心存不满…就怕她留在你身边只怕会暗自跟你作对…”“陛下多虑了…阿夏她也就只是一弱质女流,要不是臣把她收为己用,只怕她早就被从前一众宫婢给收拾了…呵,总之她如今对臣是感恩戴德,顺服得很…” “原来如此…刀掌乐你还真是宽宏大量宅心仁厚啊…”栗隆庭夸赞道,而此时久候一旁的褚阿夏听着二人的对话心里头却很不是个滋味,虽说刀白莲方才所述句句属实,可那些带有耀武扬威色彩的言辞从他这个情郎替身的嘴里说出来依旧让她颇感意外,确切的说是让她产生了巨大的心理落差,要说当年她认识的那个刀白莲可是从不会让她伺候他的,相反的作为主动说要“下嫁”去她家当赘婿的他即便还未过门就三天两头奔去她家帮忙干活,对比之下反差之大着实让褚阿夏怅然若失,她不禁在心中哀叹道:“…都怪我…当初若是再坚持一下本…不信什么另选的良辰吉日…或许早就把我认识的小莲哥给娶进门了…为什么…为什么我最后竟也听信俗礼…还害了我爹和我娘也无人尽孝…也不知他们后来又是怎么跟小莲哥交待的…” “…阿夏…上茶吧!”刀白莲大声唤道,他的声音打断了褚阿夏的思绪,她回过神来这才发现边上正襟危坐的栗隆庭正用轻蔑的目光看着她,吓得她喏了一声之后便赶忙先给这位君王倒茶,虽说心中紧张但幸好亦无差错,可之后在给那位刀掌乐倒茶的时候却出了纰漏,不知是心中拧巴还是纯粹只是手滑总之褚阿夏清楚的记得她一个不小心茶水有溅到刀掌乐的裤腿上,但奇怪的是掌乐大人当场只是迅速挪了下腿脚却并未有任何怨言,而后更是像没事人一样直接打发她和阿莱都去到屋外打扫庭院。 “阿夏姐…不用扫那么认真…意思一下得了…”阿莱微笑道,说完就往庭院深处的假山后一躲,随即又从自己衣兜里陶出一封信件拆看。“…可是…掌乐大人不是说要我们俩好好打扫吗?”褚阿夏谨慎的说着,阿莱听后憨憨地笑了笑而后就走到她身边在她耳边低语道:“…哎呀,那只是大人对陛下说的场面话…你也用不着那么紧张…掌乐大人其实挺好相处的…” “…哦,原来是故意支开我俩他才好和暴君说悄悄话…”褚阿夏心里头琢磨着嘴上却只轻轻应了声,见她已经明了实情阿莱就又忙着读自己的信去了,而褚阿夏呢就找了个石凳坐下,闲看那春日阳光映照着满庭随风吹落的花瓣心中甚是感伤,她思量着自己入到涵香楼后这一个多月来的日子倒也并没有想象中的艰苦,不仅时至今日这里的那位刀掌乐都待她温文有礼,就连他手下的那个小太监阿莱也从未暗地里给她使过绊子,回想起来她入住涵香楼后就和阿莱成了仆人房里的室友,进而二人熟络得很是迅速,阿莱虽比她只小半岁多但却是从小就在这宫里头长大的,宫中明里暗里的各种规矩他都知晓得清清楚楚,见她有什么不懂之处也从不吝惜答疑解惑,完全就没有任何前辈的架子。 “…这里的刀白莲看着倒也不像是个坏人…可我还是不能放松警惕...万一他眼前的好都是装出来的呢?…”就在褚阿夏还在思量宫里的刀掌乐会否只是面慈心狠之际不远处的阿莱则兴高采烈地走向她道:“阿夏姐…我宫外头的朋友回信说他能找人帮你把信寄回百夷寨…你以后就只管写好了交给我便是…”听到此处褚阿夏忽然明白过来原来阿莱方才着急看信竟还是为了帮忙她的事情,她没想到自己本不抱希望随口试探询问的事情那阿莱倒也能当成一件正事去帮她努力办成。 “太谢谢你了,阿莱!”阿夏惊喜道,阿莱却摆摆手微笑说是小事一桩,言毕他还感叹道:“…豆嬷嬷也太不厚道了,阿夏姐你在明光殿的时候本就有对应宫人会收揽你寄送回老家的信件的…可她不仅懒得联系还敢对你这般糊弄…”“唉,也怪我未经求证就轻信于她…”褚阿夏略带自责道。 于是乎几日后的一个傍晚阿莱便带着褚阿夏的家书来到了王宫大门口并在那儿顺利交到了接头人的手中,事成之后褚阿夏对阿莱又是一番感谢,晚上二人临睡前还在仆人房里对宫中的送信事宜进行了更多的探讨,据阿莱所言现如今褚阿夏若是寻常宫女那她的信件倒也能经由宫中对应的管事之手寄送回家,奈何她现在身份颇为尴尬,虽已是宫女之籍但却又蒙着“受罚”之名,用宫中的暗话来说她褚阿夏现在就是个“是非之人”,倘若真由她本人亲自将信件给到管事手上亦难免遭人推脱。 “…阿莱,真是多谢你了…啊,还得请你替我谢谢你在宫外的那位朋友…”褚阿夏再次真挚谢道,阿莱则打了个哈欠又摆摆手道:“真的不值一提…再说我认识的那位仁兄他的朋友也多着呢…啊,对了,其实不仅是你就连我们刀掌乐今早寄回老家的信件最后也都是经由他们手下的人马送到目的地的…只可惜宫中规矩太多,不然直接把你和掌乐大人的信件给一并寄出那可就省事多啦…”阿莱这番话直接引起了褚阿夏的兴趣,不过她还是装作漫不经心的问道:“…刀掌乐他,他也是住在东山头的么?”“不不不,他是西山头的…哎呀,说起这个原来你们寨子那么大啊…之前大人回乡省亲时我随他一起去过你们寨子…住了好多天都在西山和北山那儿转悠,离开的时候才知道东山和南山看着近实则相距甚远呐…听说只有一条直道可也要走上两天一夜呢…”阿莱回忆着感叹道,褚阿夏也点头称是并感叹故乡的路途再远也远不过来王城的路,说到此处她眼珠一转又探道:“…我好想我的爹娘啊…想必刀掌乐他也同样挂念家中双亲所以时常回信以报平安吧…”“…诶,跟你说啊,大人的爹娘早就不在啦…不过好在他在老家还有一个哥哥,兄嫂都对他不错,所以他才有机会来王城参试…才有幸成为如今的掌乐大人…” 阿莱还在绘声绘色地分享着他所知道的刀白莲的八卦,褚阿夏却越听越觉得不对劲,她脸上倒是不露声色,可拽着衣衫的双手却是越拽越紧了,她心中惊骇道:“…住在西山头…父母双亡却还有一个哥哥…这…这…就算是同名同姓也不可能连家中情况都和我认识的小莲哥是一般模样啊…宫里的这个刀白莲他究竟是…?!” 第14章 阿夏有泪 当晚褚阿夏在心里琢磨着往事久久未能入睡,待好不容易有了些倦意却见对床的阿莱忽然猛得翻身下地并对她惊呼道:“…陛下驾到!…赶紧起来穿戴整齐到院门外候着…!”“…都这么晚了他还来涵香楼做什么呢?”褚阿夏虽心有疑惑但还是赶紧收拾好就随阿莱去大门外恭迎圣驾了。 “…哈哈哈,刀爱卿,看寡人又给你带了什么好物啊…”栗隆庭大笑道而后就命随从抬了一尊硕大的花瓶步入刀白莲的卧房,又称那花瓶由遣往天朝学艺多年的南黎国工匠制作,是尊跟寻常男子身高相等的彩瓷作品,瓶面上绘有南黎国四时风貌图景,画面凹凸有致精美绝伦,是他栗隆庭用重金从中土购回的宝物,这才到手他便按捺不住欣喜之情连夜抬来想跟他惦念的刀掌乐共同欣赏。 “…臣恭喜陛下获此至宝…”闻声而起的刀白莲亦急忙披衣迎驾,说话间也是一如既往的恭顺君意,而栗隆庭却像是还没尽兴似的直接扯了扯他的衣袖并提醒他要仔细看看花瓶某一侧的图案,刀白莲这才恍然大悟并继续做认同状地笑道:“…啊,的确是臣眼拙…原来这花瓶上竟连臣家乡村寨的模样都标记得清清楚楚…当真是巧夺天工了…”“那是当然…怎么样,你一定也很喜欢吧,寡人现就将此宝相赠于你…”栗隆庭满面春风的说着,一旁的刀白莲面对这位君王的好意又哪敢说个不字,当即也是满口谢恩之词随后就命阿夏阿莱上前小心挪动此瓶收入房中空地妥善安置。 “…你们都退下吧…”栗隆庭忽然道,褚阿夏先是一愣随后便见这国君带来的随从个个都疾步退了出去,这一出去就都径直退到了宅院门外,她还来不及细想这其中是否有啥深意就见阿莱向她使了个眼色于是便也赶紧随他一同退下了。 “…怎么?刀掌乐你今晚又不欢迎寡人么?…”栗隆庭半开玩笑道,刀白莲则警惕地回话道:“…额…哪儿有…陛下何出此言…?”“…就上次…你嫌弃寡人酒气重还叫人把寡人给抬了回去…”“…这,陛下误会了…臣只是担心陛下醉倒后还留在臣这儿会耽搁了第二天的早朝…所以才…”刀白莲赶紧解释着,边上栗隆庭瞧着他这一脸拘谨的模样却当即笑出了声并打断他道:“哈哈哈哈…寡人就知道你是不会嫌弃寡人的…看把你紧张的…来来来…天色不早了…我俩也该歇息喽…” 隔着窗户上的小洞褚阿夏窥见栗隆庭就这样揽着刀白莲的腰身慢步迈进了卧房的内室,熄灯后君臣二人在里头窸窸窣窣的似乎又说了些什么话儿,可那些褚阿夏都听不清看不明了。 “阿夏姐,你没事吧…怎么出恭出了那么久?”阿莱关心道,阿夏则为方才的行踪掩饰道:“哦哦…没事…可能是着了凉…”“没事就好…对了,今晚我们就都和衣睡吧…不出意外陛下要是使唤人就还是我去…但若是他又指名道姓要你伺候…你可就得机灵些了…”阿莱实诚地向褚阿夏告知了一切,可褚阿夏听后心里头却更是七上八下,她忍不住问道:“…陛下他今晚是要在这儿过夜?”“嗯…是啊…不过你也用不着紧张…我说的伺候就是端茶倒水之类…一般只要他俩不起夜…我们也就都能睡得安稳些…”“啊…他俩…你是说陛下他会留在掌乐大人的房间里…跟他同塌而眠么…?!”阿夏道,说话间声音里竟有些许颤抖,阿莱见状则故作镇定道:“…这个嘛...君臣之间关系甚好…促膝长谈同塌而眠亦是古已有之…何必大惊小怪…阿夏姐…我们做下人的有些事还是不要深究为好…” 次日一早阿夏就被阿莱叫醒了,两人赶在栗隆庭招呼前就已做好了端茶送水伺候洗漱的准备。待到国君命二人入内后就见房内栗隆庭早已下了卧榻,而榻上的刀掌乐则是背身侧卧着似乎还在熟睡之中。褚阿夏见状顿时十分好奇,她很想上前查看君臣二人昨夜是否有过越界之举,奈何暴君当前这念头再怎样强烈也只得强压下去。 再说那栗隆庭他倒也算是勤政之君,阿莱和阿夏刚伺候完他更衣洗漱,他便留话说要他俩转告刀掌乐自己有要事去办,又称这几日都不得不忙于公务怕是都得睡在御书房里,但一得闲定会再来涵香楼拜访。 “恭送陛下…”栗隆庭走后,阿莱长舒了一口气随即便示意褚阿夏也可回房再补补觉,褚阿夏嘴上说好但心里头却始终有块大石头放不下,于是她便借口说是忘记拿回水杯就又行进到了刀掌乐的卧房之中,只是这一进却让她彻底忍不住泪如泉涌,细看之下眼前那个被她当作是情郎替身的刀掌乐此时全然一副发丝凌乱衣衫不整的模样,甚至那坦露在薄被外的半条腿脚上竟还是抹了油的。“啊!…!”褚阿夏心中大骇,她不仅以为自己撞见了君臣二人的不轨实证更被眼前人右腿上的一道疤痕给击穿了最后的念想,她清楚记得从前在老家寨子里的那个刀白莲他的右腿上也有道疤,而那疤痕则是当年她入宫前他最后一次去她家帮忙劈柴时不慎被斧子划伤而留下的痕迹。 事已至此,褚阿夏自是无法再自我欺骗下去,毕竟这多么的巧合说破天去也没那么巧的,眼前的这位刀白莲刀掌乐的确就是当年在家乡说要“下嫁”给她的“小莲哥”,只是如今就算她真的确定了他的真实身份又能怎样呢?面对甘当暴君男宠又把自己忘得一干二净的昔日情郎,她也知道自己是断不能再次冒然发问的,否则不仅可能会重蹈那日彩玉鸟事件的覆辙更有可能会性命难保。“…为今之计,还是保命要紧…往后还是得恭敬称他为掌乐大人…”褚阿夏这样想着又迅速抹去了眼角的泪珠,正欲转身离去时却被身后还躺在卧榻上的刀白莲给叫住了。 “阿夏…陛下他去哪儿了?”刀白莲睡眼惺忪道,待听到褚阿夏将栗隆庭所托之言回复于他后竟猛地从榻上跃了起来并大声道:“…这几日陛下都来不了?!”他认真地重复着她的话脸上还满是藏不住的喜悦,这让候在一旁的褚阿夏看得很是摸不着头脑,一时间有些分不清这位掌乐大人究竟是真的喜欢国君造访呢还是另有隐情,正想着却见刀白莲迅速侧过身去整理衣衫并用有些娇羞的语气吩咐道:“…这里没你什么事了…洗漱什么的我自会处理…嗯…”“是…”褚阿夏说完就退了出去,可她心里即刻又泛起了一阵涟漪。“…他衣衫不整的模样我以前也不是没见过…可那时候的我也甚为克制…即便与他订了亲也从未敢有如此放肆亲热…也算是发乎于情止乎于礼,谁曾想…事到如今…哼…想不到他竟还知道羞耻…”褚阿夏就这样心中悲叹着回到了下人房,她就这样独自静静端坐在自己的铺位上暗自哀伤着,以至于连阿莱唤她的声音都差点没听见。 “怎么啦…阿夏姐…心不在焉的…不会还在想陛下和掌乐大人的事儿吧…”阿莱探问道,褚阿夏回过神来很是心虚地摇了摇头还避重就轻道:“…不是…我只是有些难过,来到这里也有些时日了…也还没机会去外头走走…”“哎呦,我当是什么事呢…原来就这个啊…你早说呢…我还以为是你胆小不敢出涵香楼的院门呢…你放心,我们这儿又不是绿竹居…只要不离宫亦或是去到陛下处理朝政和起居休憩之地你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喽…”阿莱说的很是轻巧,但阿夏却还是甚为谨慎的说道:“…话虽如此,可我身份特殊…还是先问过掌乐大人为好…”“就这点小事…行行行,问了你就知道大人他有多好说话…”阿莱憨笑道,褚阿夏听罢虽将信将疑但也还是决定一试。 “…原来你也想出去走走…那太好了!…今日午后我们三个一同去御花园散步可好?”正如阿莱所言那位刀掌乐在听闻褚阿夏的请求之后答应得很是爽快,甚至还像是故意套近乎般的询问她从前游走御花园时最喜欢里头的哪处景致,这一问可把褚阿夏给问呆了,话说她也真是后知后觉,在明光殿当褚贵妃的那些时日里竟也甚少去别宫别苑走动,甚至连王宫里头有个偌大的御花园她都一无所知。“…所以那个有松柏的庭院不是吗?”褚阿夏一脸茫然道,刀白莲和阿莱则相视一笑而后告诉她那里应该就只是明光殿的一个普通后院而已,末了刀白莲更是自告奋勇地说要给她当向导,说要带她去太液池畔欣赏真正的南黎国王宫御花园的美景。 第15章 御花园之变 “真漂亮呐…”初入御花园褚阿夏倍感新奇,仅园中一普通角落就令她驻足许久。无论是造型各异的蝴蝶兰还是香气扑鼻的女贞花亦或是星星点点小巧可爱的红花酢浆草都让她心旷神怡喜笑颜开。 “…阿夏,你看那边,那头还有好东西呢!…有波斯菊还有大食国的婆婆纳花!”刀白莲兴奋地介绍着,褚阿夏亦随着他的指引望向了园中另一处花团锦簇色彩缤纷之地。 “…大食国诶,想不到这里竟还有那么遥远国度的花草…”褚阿夏感叹着脸上不经意间又浮现出一抹微笑,刀白莲见她愁容渐消心中甚是欢喜,遂更殷勤地解说道:“…所以说还得是王宫里头的御花园…好东西就是多…不过这婆婆纳花当年还差点与我朝失之交臂…”“啊?为何?”“…因为这花的种子当年可是大食国使臣专门送往中土给天朝皇帝的贡品,我朝使者即便与之同行想要求购亦无可能…幸而天朝皇帝慷慨大度在回赠诸朝贡使者的时候毫不吝啬…这才使得那位出访中土的我朝使者亦能有幸分得天朝皇帝分享的大食国花种…” 看着刀白莲认真给褚阿夏讲解的模样,边上阿莱顿觉有些好笑,刀白莲口中的那些花草来历和典故原先可都是阿莱先讲给他听的,现在他又也绘声绘色地转述给了他的老乡,说话间还夹带着不少显摆的动作显得整个人很是天真幼稚与其掌乐大人的尊贵身份反差甚大。 就在阿莱躲在边上偷笑的时候刀白莲却突然上前向其示意待会儿得一起挡住过道处的一个巨大鸟笼,阿莱转头顿时会意,他明白刀白莲是担心褚阿夏会见鸟生恨,毕竟自褚氏被打入冷宫的那天起,那些秃了毛的彩玉鸟就都被转到了御花园暗道边的一个大鸟笼里,虽说后来褚阿夏来到涵香楼后刀白莲也对从前害她入冷宫的那件事做过解释甚至还道过歉,可这些都无法打消褚阿夏对他的隔阂与防备。 “…羽毛全又长出来了…可惜依旧还是笼中鸟…”褚阿夏触景生情地小声叹道,显然刀白莲和阿莱的仓促遮挡并未奏效,眼见她又转回了落寞的神情刀白莲急忙快步向花园深处走去并岔开话题道:“…阿夏,再往前就是太液池…池里头还有…哎呦!”刀白莲话音未落就尖叫了一声,引得阿夏和阿莱二人赶紧上前却见不远处辛美人正带着金姱公主匆匆赶来,原来是公主的断线风筝刚撞到了掌乐大人的头上,这下急得辛美人是一个劲儿的向刀掌乐致歉,她自个儿道完歉后又催促公主也赶紧道歉,可公主却久久都未开口甚至她看向刀白莲的眼神里还略带挑衅。 “…算了,公主殿下也是不小心…”刀白莲和颜悦色道,此时他心里想的都是如何才能让褚阿夏再展笑颜,哪还有什么心思去跟一个孩童较劲,一番客套寒暄之后他便带着阿夏和阿莱继续前行。走之前辛美人自是瞥见了褚阿夏的身影当即便是一愣但也没再多言就那样领着公主匆匆离去了,与她有过几面之缘的褚阿夏方才也只是匆忙行礼,心里头惦念更多的则是梁汝二人如今是否安好。 “…那儿是听鹂舫,我有时也喜欢去那里练琴…啊,你再看池对面…那里面也有很多奇花异草…不过是要过了这座九曲桥才能到的…”御花园深处刀白莲继续介绍着他自认为值得一荐的美丽风景,褚阿夏紧随其后虽已心不在焉却还是频频微笑称是,这时候阿莱忽然对刀白莲提醒道:“…大人小心…再往前走就是光华桥了!”“啊…是的!阿夏,这座就是光华桥了,此桥桥面近水,常年湿滑…我先前夜游御花园的时候就是在这座桥上失足坠池的…阿夏,待会儿我们依次而过…阿莱就辛苦你照顾些阿夏了…”“…这…我是新来的…还得是阿莱你先走才是…”“哎呦,客气啥呢…阿夏姐…掌乐大人让你先走你就先走呗…”“…啊,是…”褚阿夏道,脸上又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容。 待过了光华桥后三人就在桥边的宝轩亭内欣赏太液池畔的美景,不远处一建筑的屋顶吸引了褚阿夏的目光,她只觉那建筑看得实在很眼熟但却又一时想不起是宫中何地遂开口向阿莱询问,答曰明光殿,于是便恍然大悟道:“…想不到明光殿距此也就几条小径之隔…可我却错过了那么多时日,竟至今日才来到此地…”“…对哦,难怪这桥名叫光华桥…原来亦是能通往明光殿的路径…”刀白莲说着脸上也是一副后知后觉的模样。“…对了阿夏,这池子里面宝贝也不少的…你看那彩莲…欸,现在时候还没到…等到了盛夏时候你再来看…五颜六色可好看了…还能看到双色的并蒂莲呢!…快看那儿啊,阿夏!鲤鱼都游过来啦…怎么样?是不是很有趣…我呀有时来御花园就随身带着些玉米粒…小鱼儿们可喜欢了…”刀白莲笑道,接着就用玉米粒又引来好多条锦鲤,阿莱在一旁看得也是欢呼雀跃,只有褚阿夏依旧礼貌地朝池中望了望就又收回身来,似乎这园中景致再怎么惊艳都打动不了她了,先前好不容易暂时遗忘的深宫困苦都在撞见彩玉鸟和辛美人之后又被勾起,正凭栏欲哭无泪之际忽又被不远处两名女子的谈话声给吸引了过去,听声音正是昔日常来冷宫探望她的梁姬和汝美人。 “…梁姐姐你是不是记错了…立公子他今日真的还会来吗?”汝美人道,“…我也是大早上听路过的嬷嬷说的…要是他没来…我也没办法喽…”梁姬道,二人边说边继续往宝轩亭的方向走去全然没注意到此时的亭台内还有刀掌乐一行人也在那里,就这样措不及防的两队人就打了照面。 两位佳丽先是一愣随即便都很是谨慎的向刀白莲先行了宫中礼节,刀白莲和阿莱即刻也同样也按宫中礼数做出回应,他们二人行礼都很自然但到了褚阿夏的时候却略显生疏,毕竟作为曾经宫中阶位最高的女子她回得一直都是贵妃之礼,而今却变作了掌乐大人身边的宫婢,这头一回向昔日故友回如此大礼她还真是反应不过来。 “哎呀呀…不必拘礼…”梁姬道,一旁汝美人也道:“是呢…阿夏姐姐快起来吧…”二人说完却又不约而同看了看刀白莲的脸色生怕这位国君男宠会否再生刁难,却见刀白莲面带笑意的对她俩道:“…看来两位和阿夏很是投缘…那我就不打扰了…你们也好在此聊个尽兴…”说完他还唤走了阿莱并嘱咐褚阿夏日落前回到涵香楼即可。 “…阿夏姐姐,那妖人后来有没有再逼你连夜赶工做活?!”“…是啊,我们还是长话短说吧…我也觉得他不会有好心放你就在这儿跟我们聊天的…会不会想等你日落回去时再故意诬陷说你失职…”“是啊…阿夏姐姐…你可得小心了…”汝美人和梁姬你一言我一语的询问着褚阿夏去到涵香楼后的种种情况,当她们得知这些日子以来刀白莲并未对褚阿夏有任何刁难之举时心中甚是疑惑,毕竟同为女人敏感的她们还是当即就捕捉到了褚阿夏身上那一丝丝郁郁寡欢的气息,可褚阿夏又哪儿能说出自己心中真正的痛楚,无论如何她郁郁寡欢的真实原因在这荒诞的后宫之中都是万万说不得的。 “…或许他见我已做小伏低就善罢甘休了吧…而今在这深宫之中我能留住性命就已是不易,又岂敢还有他求…”褚阿夏淡淡的说道,她这番话虽避重就轻但却也是真情实感,听得梁汝二人都心领神会也就没再继续追问下去。 这时候不远处又徐徐走来一位佳丽,那女子大老远看到梁汝二人就乐呵道:“哇…你们两位都在啊…诶?她是?…褚阿夏?!!!”那位佳丽正是段才人,从前只在宫中听闻过褚阿夏的大名却从未有机会近观她的面容,而今却在梁汝二人的介绍下第一次见看清了这位后宫中九死一生的风云人物。 几位女子凑在一起当即就又叽叽喳喳起来,梁汝段三人说的问的最多的还是褚阿夏在刀掌乐那头的近况,褚阿夏也只能将方才所言再赘述一遍,但在她们咒骂刀白莲之时她却附和得并不多。 又过了片刻那几位佳丽终于转换了话题,褚阿夏也从她们的对话中听出了这些时日以来后宫里头的各种新况,似乎是辛美人从前经常带着公主会去段才人那儿谈天说地但近日里却又常借口教公主做女红而不常去拜访了,与此同时眼前这位被唤作段才人的佳人姿容秀丽性格活泼年纪与梁姬相仿但却是这些日子才与梁姬刚刚熟络的。 “…看来宫里头姐妹们的情谊也是亲一阵疏一阵呢…”褚阿夏心中道,正想着却听段才人她们几个又把话题绕回到了刀白莲身上,只听段才人愤愤道:“…哎呦!说到我回乡省亲的事啊就又是一肚子气呐…那个妖人可真会做好人…搞得不知情的人还以为是他对我照顾有加呢…哼,其实他会有那么好心?…说穿了,背地里还不知道想着要怎么利用我呢…”“那他后来有没有来烦过你?”梁姬问道,汝美人也赶紧凑过头想要认真听听,只可惜段才人歇了口气后却回答道:“…暂时没有…诶呦,希望也永远不要有…不然被他盯上的女子可都没好日子过…我可不想像褚阿夏…”说到这里段才人大概是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言便即刻打住并转移话题向其余三人打探是否知道今日午后立公子可能也会来御花园赏花的事情,只是她这么一说梁汝二人瞬间都红了脸,这让站在一旁的褚阿夏看了感觉有些莫名其妙,不过她只懵圈片刻就也明白了过来,似乎不止是梁姬和汝美人,就连段才人等一众后宫女子都对那位姓立的公子颇有好感。 “…你们说的立公子可是当初我们入宫时在大殿上见到的立国文大人的儿子?”褚阿夏小心求证道,在她的印象中那位立公子虽样貌俊朗身姿矫健不过大体上也就那样并无眼前几位姐妹说的那般能有勾魂吸魄令人神魂颠倒之奇魅。“当然是他啦…不然还有谁呢…诶?说真的,阿夏,你心里面是不是也对他很动心呢…”段才人八卦地探问着,褚阿夏则本能地边摇头边笑道:“…才没有…”“没事的!这里都是自己人…再说陛下今日又不在这里…承认自己喜欢立公子也没什么丢人的…况且,现在后宫里的女子谁不是天天守活寡…幻想一下又没罪…你就承认了吧!”段才人还在催促褚阿夏吐“真言”与她们共情,梁汝二人也来劲了似的跟着一起起哄想要看看褚阿夏脸红的样子,却不料这下可真让褚阿夏红了脸,只是那不是害羞的脸红而是明显有些厌烦和恼怒的脸红,就见她挣脱开来正色道:“…哎呀!你们就别再逼我了…我对立公子真的很无感…全当他是路人!!!” “哈哈哈…你们呐,刚才听到是谁说要把我当我路人的?”一男声响起,几位女子回头一看来者竟正是方才口中议论至多的立大人的儿子立赞勋,见是这位公子几位女子都不禁都有些慌乱地低下了头,只是这其中褚阿夏虽也看似慌乱实则却是为掩尴尬,为避免招惹更多是非她只得小声向立公子问过安后就借口说要赶刀掌乐的回府时限便匆匆离去了,留下立公子眷恋的眼神追着她追了好久好久。 第16章 爱恨情仇 “…原来她们也都不想入宫,可她们的爹娘却硬把她们往酷吏那儿塞…这岂不就是卖女求荣?!”涵香楼里刀掌乐惊叹道,暮色中他正向阿莱打听那两位与褚阿夏私交甚好的女子的过往,却得知了一个又一个令人心碎的故事。 说是梁姬出生贫苦又是家中长女,她的双亲为筹钱给其弟娶亲竟在众人都藏匿闺女的选秀时节反其道而行之,此举也令梁姬心寒遂毅然决然毫无牵挂地跟随酷吏来到宫中,又说汝美人家乡所在的荣村民风甚是悍烈,酷吏来时来不及躲藏的荣村女子为了避免被没入宫中竟纷纷拔下头上的钗子划破脸颊自毁容貌,这番操作惹得村内乡亲叫苦连连,村长更是难以向酷吏交代,不过就在众人为难之际,本是孤儿的汝美人却为避开寄人篱下之苦索性挺身而出任由养父母将她交了出去。 “…竟不惜自毁容貌…如此说来…这全国各地的女子都不想入宫为妃分明就是实情…绝非陛下所言的欲擒故纵矫揉做作…”刀白莲道,说完又很是好奇自己老乡褚阿夏又是在何种情形下入的宫,他开口向阿莱询问细节,可阿莱才说了一半就闭上了嘴,因为他看到阿夏的身影已经朝门口走了过来。 “阿夏姐…你怎么回来的那么早?”阿莱热情道,刀白莲也故作镇定地微笑道:“是啊…阿夏…不再多和你的小姐妹们聊一会儿么?”“…嗯,她们还有事,我就不打扰了…掌乐大人,阿莱,若没有别的吩咐,我也先回房了…”褚阿夏淡淡道,她其实有察觉出二人神色古怪但又不想挑破这层欲盖弥彰,她想着这明面上问得太清或许反而对她不利,于是索性佯装淡然。待她回房后,厅堂里刀白莲和阿莱就又凑到一起接着议论起来,二人先是对其御花园归来后心情依旧毫无起色一事表达遗憾,进而又围绕着先前被打断的故事继续说开了去。 “…唉,听阿莱所言阿夏应该也是个被抢来凑数的女子…可怜啊,早知道就该在我回乡省亲时把她也一同带走…诶,不过她那时还是陛下的贵妃来着…好在如今她在我这儿就不用再受那种委屈…可是她似乎还是对我甚是防备…唉,毕竟是我害她在宫里受了不少苦…算了,今日就不要再去追问她了…免得让她更生反感…”刀白莲心中思量着,就在他还在盘算要如何才能走近褚阿夏的心灵之时,另一边相府中的立公子也在惦记着同样的事情。 “…今日里有幸再见到那褚阿夏…她看似无痛无伤却是一脸倦容,且行色匆匆…我都还没来得及跟她多说上几句话她就慌忙离去…当真是那妖人害她如此萎靡…孩儿真想手刃了那妖人,好把她给救出苦海!”立公子一回到家中就在其父面前抱怨个不停,他老父自然又是劝他说话要慎之又慎,办此等大事更是得从长计议。 “…赞勋…为父不是早告诉过你欲速则不达…既然如今刀掌乐也准许她出入御花园那就说明她的处境也没你想的那么凶险…”立国文宽慰道,其子却又反驳道:“…可那妖人留她性命也只是想把她留在身边肆意贬损羞辱…”“…诶,那又如何,既然褚氏都能苟且偷生,你就更不能鲁莽行事…倘若冒然向陛下索要褚氏只会让那位掌乐大人起了兴致,迁怒于你,更有可能会与你为敌…此等节外生枝的事情会是你所想要的吗?!”“父亲!孩儿怎会那样顽愚…孩儿自是不会去激怒那妖人…”“这就好…你近日入宫述职的机会多的是…身为近臣王宫里头的御花园你想多逛几次也无可非议…只是为父还是要提醒你,切莫对那褚氏太过上心…免得引来祸端!”立大人振振有词着一番肺腑之言可他的儿子听后却还是一脸不甘的开口道:“可是…” “别可是可是…过来,为父有件要事要跟你说…”立大人说着就从袖中拿出一年轻女子的小画像给其子观瞧,立公子接过后就见画中人云鬓花颜美目含春,细看之下更觉有几分面熟却又不知具体是在何处瞧见过,遂问其父此为何人,答曰:“…朝中大将岑大人之女岑琼,先前死去的岑贵嫔乃是其家族旁系远亲,算起来岑小姐得唤贵嫔一声堂姐,哈哈,同族之女面容相似也难怪你会觉得面熟…”“…岑小姐倒也是个大美人…父亲怎么就突然说起她来?”立公子还在懵懵懂懂,其父却开门见山说是前几日与岑大人私下宴饮时对方谈及岑贵嫔之死很是伤感,言语间明里暗里都大有为宗室女子报仇之意,此后二人聊得投机,立国文听闻岑大人还有嫁女之意后亦动了心思将自家公子的肖像推了出去,对方随即也单刀直入明示岑小姐对立公子着实颇有好感。“…哈哈哈哈…此乃天赐良机…倘若我们两家联姻不仅能稳固朝堂,往后更能成就一番大业…”立国文越说越是欢喜,边上立公子的脸色却是肉眼可见的阴沉。 “…父亲此言何意…?!岑小姐确实不错…可孩儿向来中意褚阿夏…这您可是知道的…怎么突然就…”立公子开口埋怨父亲的出尔反尔,立国文则当即打断了他并直言不讳道:“…你怎么那么死脑筋?!让你娶岑家小姐为妻又不是让你放弃褚阿夏…事成之后你大可纳褚氏为妾…”“可按百夷寨风俗…她未必肯…”“…到时候你就是她的救命恩人…她一个废妃宫婢能嫁入豪门做小就已是抬举她了…哪儿还会拒绝你?!”听到此处,立公子顿时眉开眼笑直呼老父英明,其父也甚是得意并在他耳畔小声透露了一个更为惊人的计划。 这之后又过了些时日待立公子再次去到御花园时却再也没撞见过褚阿夏的身影,问起时常相遇的梁汝二人时对方却答褚氏近日忙于为刀掌乐做事故而久未露面,立公子听后虽感愤恨但亦很快就又降下了怒火,此时的他一想起当日老父所言便即刻心情大好,他在心中默念道:“…刀白莲,量你也嚣张不了多久了…这宫里有的是能取你性命的能人…” 话说此时的涵香楼中褚阿夏却并未忙着做事而是发着高烧卧病在床咳嗽不止,究其原因其实就是抑郁成疾,本来这些日子里她已渐渐说服自己适应这种给失忆情郎当婢女的荒诞生活,说服自己相信失忆情郎会委身于王是有迫于君威的苦衷,无奈现实却再一次浇了她一头冷水,让她本就脆弱的身心在郁郁寡欢之时又起怒火攻心之恨,双重夹击之下她终究还是病倒了。 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其实是一天早上收到的来自家乡父母的一封回信,信中不仅有二老对女儿的牵肠挂肚更诉尽了前些时日刀掌乐回乡省亲时的冷血无情,称其当年向二老告别之时口口声声说是要去王宫寻找褚阿夏的下落,可如今摇身一变成了国君宠臣后竟翻脸不认人,佯称失忆却仍然记得兄嫂的住址倒是对准岳父母的招呼视而不见,甚至还在二老拦轿之时连看都不看一眼就直接叫手下人呵斥驱离,如此种种,恶劣至极,更闻小女如今在宫里并不得宠且遂更觉忧心,言语间亦劝小女千万提防这变了心的昔日赘婿,并望小女能在宫中苟住性命长通书信,仅是这般二老便就于愿足矣。 尽管褚阿夏为免增双亲忧虑而未在寄信中提及自己早已变作未婚夫的婢女这么一件荒唐事,可她爹娘还是透过她字里行间的心酸敏锐察觉到了她这些年在宫里过得步步惊心的事实,同样的褚阿夏也从爹娘的回信中深切的体会到了二老的愤怒和忧伤。 “…我和你娘身子骨都还硬朗…莫要担心…你且千万保重…”褚阿夏悄悄翻看着家书又暗自默读了一遍,读罢她瘫卧在床浑身酸疼一股深深的无力感缠绕着她的全身。 “…刀白莲…你好狠的心…!如此待我父母…却还在我面前惺惺作态…故作关心…呵,说是失忆却唯独把我们的过去忘得一干二净…你究竟为何要如此待我?!”褚阿夏心中悲愤交加但还是强撑起病体坐起身来一口气喝干了阿莱放在床榻边桌几上的汤药,她心中自我安慰道:“…不能死…我不能死…我一定会撑到离宫返乡…一定能回去见我爹娘…”喝完药后她倚靠在墙角缓了一会儿,夕阳西下日落余晖映衬着窗外花影晃得她睁不开眼睛,迷迷糊糊的就听到屋外刀白莲和阿莱正在低声说着什么,对话声甚是含糊却依稀能听出是在议论与她褚阿夏有关的事儿。“…他俩在背后说我什么呢?不行,我得去听听是不是在说我坏话…”想到这里褚阿夏又硬撑起身子下床披衣走出卧房然后蹑手蹑脚地向厅堂后的帷幕走去。 第17章 相敬如宾 褚阿夏就这样躲在帷幕后头,站定后她终于听清原来那头是刀白莲和阿莱正在探讨她的病情。 “…怎么突然就病成这样…?!甚至前些日子与夕日姐妹相聚过后心情也没能舒畅些…可怎么着也不该还多了个气郁攻心的毛病啊…诶,阿莱,究竟是怎么回事?…是不是你…?”“冤枉啊,大人,阿莱向来与人为善,又怎会为难她这苦命人…”“可我问过史御医,他说得很清楚,说阿夏这病看着是偶感风寒,实则就是惊吓过度后又被气的…可最近陛下也没来过我们这儿…豆嬷嬷之类的也没人敢来我们这儿吓她气她…就算她是还在恼我害她成了宫女…可都过了这么久了,看着也不像是在怨这个呢…莫非她是从哪儿又受了什么新委屈?…唉,阿莱,你说我要不要直接问问她…”“哎呦,大人,阿莱觉得她这一时半会儿一定还是对您戒心重重…可日久见人心,大人您那么好,阿夏姐总有一天会自己明白的吧…您现在问她…她也未必肯跟您说实话呢…”阿莱实诚又谨慎地回答着。 “嗯,也是噢…唉…”刀白莲叹气道,此刻他的脸上也是愁容满面,这时边上阿莱的又一句话却让他茅塞顿开,就听阿莱提示道:“…其实阿莱倒觉得阿夏姐的病未必是与大人您有关…更像是思乡心切,乡愁不解而突然激发出的急症…您看她今早收到她爹娘回信前还是好好的…看过信后就…”“对噢…诶?是不是她家里出了什么事?阿莱,她有跟你提起过信里写了什么吗?”刀白莲恍然大悟的认真道,阿莱则连连摇头,于是有些心急的刀白莲开口提议想去看看褚阿夏父母的回信内容。 “…可是她会同意吗?”刀白莲挠头道,可见他对此种逾矩之举也还在犹豫中,只是他此言一出可把站在帷幕后偷听的褚阿夏给吓了一大跳,她误以为他即将要强行索要她的私人信件遂大骇并立马转身就往里屋的方向迈去,她想着定要赶紧回自己卧榻将那封带有大量辱骂刀白莲言辞的爹娘回信给快速销毁,却不料走得太急,一个踉跄竟把帷幕后那尊栗隆庭赐给刀白莲的彩瓷花瓶给撞了一下,还来不及反应就听得正厅后头哐当一声响,那宝物已直直倒在地上摔得粉碎。 这一摔可把褚阿夏给吓得瘫坐在地,她那原本就憔悴的病容现在更是血色全无。“死定了…这下死定了…!”褚阿夏心头还在七上八下,可闻声而来的刀白莲却并未对她有任何责怪而是一上前就关心道:“…没事吧,有没有伤到?!”此举令褚阿夏倍觉受宠若惊可她还来不及回应就又听到边上阿莱正惊恐道:“…不好…陛下来了…!”说时迟那时快,刀白莲听后赶紧把褚阿夏往仆人房一推并嘱咐其莫要出声而后就装模作样的站在碎瓶边上说着些要阿莱和他一起清理碎片的场面话。 栗隆庭的到访实属突然,但其实也算情理之中,毕竟自他上次来涵香楼至今已隔了十日有余,而今他这稍得空闲就又往刀掌乐这儿跑,一进屋地上那一片狼藉就令他十分震惊,他当即瞪大眼睛道:“这…这可是寡人赐于你的…怎么变成这般模样…大胆阿莱!你竟…”栗隆庭还没摸清情况就臆断花瓶是阿莱所损,见这情景刀白莲赶忙插话道:“…陛下恕罪…是臣保管不周…陛下若是要罚…罚臣便是…”“唉…花瓶虽好…终不及你刀掌乐重要…诶?你手别再碰了…弄伤了可不好…”得知花瓶是心爱的刀掌乐无心损坏的之后栗隆庭的语气顿时就缓了下来,可当他发现蹲在地上清理碎片的就只有阿莱的身影后却又抬头皱眉道:“怎么就阿莱一人在打扫…那个褚阿夏呢…?她是去哪儿偷懒了?” “回陛下…褚氏她今日风寒发作卧病在床…臣体恤其病情就不唤她出来伺候了…”刀白莲说的很是诚恳栗隆庭听后却轻蔑一笑道:“呵…她还真是娇贵…亏得刀掌乐你宅心仁厚…若她去到司制房那里怕是早就被一众嬷嬷们给治得服服帖帖…”栗隆庭自以为是的说了一堆,言语间大有质疑褚阿夏是佯装生病之意,边上刀白莲听后很是愤慨但还是十分克制地解释道:“…有御医在呢…假的她可装不了…臣准她多休息几日也是盼她能尽快康复,如此这般才能更好的伺候臣呐…” “哈哈哈哈…也是啊,还是刀掌乐想得周到…来人,上酒菜…”栗隆庭这番举动又让刀白莲看傻了眼,眼看太阳还未下山这国君就急着想要用膳实在是跟以往的情况相比为时过早了些。事出反常必有因,于是刀白莲小心的试探着问了几句,答曰:“今日寡人来此甚是仓促…吃完就得回去…唉,寡人已经好久没边享用佳肴边聆听你美妙的琴声啦…”“政务繁忙…陛下当然得以国事为重…臣这就为陛下献上一曲…”刀白莲嘴上说得略带惋惜,心里实则早就乐开了花。 “…哎呦,吓死我了…还好陛下没有深究…”栗隆庭一走刀白莲就冲进里屋向褚阿夏说起方才的情形,一旁的阿莱也附和着又看向褚阿夏略带调侃道:“是啊…还好掌乐大人帮你‘顶罪’…阿夏姐…还不快谢谢大人…”“…多谢大人宽宏大量…阿夏以后做事会更加小心的…”褚阿夏轻声道,刀白莲则回头埋怨阿莱叫他莫要对褚氏太过苛刻说她只是病了才会走路不稳但随后却又看向褚阿夏并正色道:“…你呀,都跟你说了在我这里不用太拘泥…这都病了还一个人走到厅堂做什么呢?饿了渴了直接唤我和阿莱给你拿就是…你看要是被花瓶绊倒摔伤了那还了得?!” “是…小…”褚阿夏再次轻声道,面对刀白莲这番温柔软语她顿时又有些迷糊了,恍惚间差点当着阿莱的面就唤起情郎昔日的昵称来。 “…吃点东西就赶紧躺下歇着吧…”刀白莲说完就让阿莱准备了些清淡的饮食送到阿夏床边,言语间似乎已经忘了先前说要查看褚阿夏那封家书的事情,这让褚阿夏稍微放宽了心,用餐过后她将家书藏于塌下床单内而后便沉沉睡去了,次日早上待她再次醒来之时烧已褪去,她亦自觉症状好了一大半,再看屋里阿莱也是刚起床更衣,阿莱见她已然好转也很高兴,出门就想去告诉刀白莲,不过他还没迈出房门就见刀白莲也正向他们下人房走来。这刀白莲一进屋就对褚阿夏嘘寒问暖起来,在得知她已经恢复了大半体力后却依旧劝她要多休息并对阿莱嘱咐道:“阿莱…阿夏她才退烧,今日还是让她再多休息一日吧…去司珍房核对花瓶纹样的活儿也由你代劳了…”“是…”阿莱道,说完他便开始了他忙碌的一天。 “…阿夏…有件事我不知道该不该问…似乎有些冒昧…”阿莱刚走,刀白莲就又走到褚阿夏的房门口向内张望,听到此言褚阿夏心头顿时一紧,果不其然,这位刀掌乐随后还是又提起了褚阿夏爹娘寄来的那封回信的事儿,只是这次他当着她的面依然未有强行索要那封信件而是用很真挚的语气问道:“…阿夏,是不是你家中出了什么大事…?如果是缺金少银…我这儿可有的是…待会儿就可以叫人给你爹娘捎去…”见她低头不语他又是自顾自的猜测道:“…但若是想要回乡省亲…今年怕是不成了…不过明年我回去的时候一定带上你!” “…多谢掌乐大人关心…阿夏家中并无钱财之困…只是阿夏思乡心切…看过爹娘回信后的确更觉感伤…忧思成疾还给大人您添了那么多麻烦…阿夏心里也很过意不去…”褚阿夏道,她不想刀白莲再继续猜测便就这样先开了口,语气里依旧是那般恭敬不过此时她心里头也对刀白莲的真实意图充满了疑惑,在听到对方又说了一堆关怀之词后她终于忍不住问道:“…阿夏只是一微小宫婢,掌乐大人又何必如此上心?”“可我从未将你当成是我的婢女…你是我的同乡…更何况…我喜欢你…阿夏…自那日夜宴时第一次见到你…我就喜欢你…”猝不及防的刀白莲就这样表白了,褚阿夏听得目瞪口呆却又深信他说的是实话无疑,因为当年的他在家乡拜月节篝火晚会散场后就是这样对她表白的,那用词那语气跟今时今日的根本就如出一辙。 “…我…我还知道你入宫前就有了喜欢的人…他一定对你很好吧…你那么难过是不是因为一直都在想他…啊,你别误会,我可没偷看过你的信…是你昨晚还烧得迷糊的时候我起夜有路过你们房间…就听见你一直在叫那个谁谁…好巧,他名字里也有莲字…我知道我肯定没你那个什么莲哥好…但只要我在你身边一天就一定会护你周全…”刀白莲说这些话儿的时候脸上是红一阵白一阵,透着一股子清澈的慌张和傻劲儿,总之就是该说的不该说的此时他全都一股脑儿地都给倒了出来。 第18章 再续前缘 “…掌乐大人,司珍房的人说花瓶再造得要半个多月的功夫,还说现在多了几款新的纹样可供挑选,就问您是想要新样式呢还是就重做原来的纹样…新样式的图纸阿莱也都带回来了…”还未进屋阿莱就已经在外头嚷嚷起来,刀白莲闻声后立马出屋道:“…额…有新样式啊…那很好啊…就按新式样做好了…”“…那您不看看么?”阿莱疑惑道,刀白莲则撇过头去摆摆手道:“…那么麻烦,要么这花瓶就别做了吧…”“啊?!”阿莱听后愣了下,随即提醒道:“…不做可不行呐,大人,先前陛下离开时特意吩咐过要给您重新定制一个新宝瓶…您这突然说不要就不要了,岂不是拂了他的好意…要是往后陛下再问起来小的又该如何回话?” “…这样啊…那好吧,我来看看…”刀白莲说着便急忙从阿莱手中接过图纸回屋仔细观看起来,边看还边招呼屋里正对着窗外发愣的褚阿夏一起来看,可褚阿夏听后却头也不回的低声道:“…阿夏不小心眼里吹了沙子…先去清理一下…”这本是一句很普通的话,可阿莱却觉得哪里怪怪的,确切的说他是一进门就感到整个屋子里的氛围哪里都有些不对劲,不仅是褚阿夏说话的语音里夹杂着莫名的哽咽,就连刀掌乐拿着图纸反复看个没完的模样也过于仓促和夸张,可即便是察觉到了异样阿莱也一时半会儿想不出该用何种语句去形容故而只好装作没事人模样静候在一旁,直到刀白莲抬起头来说要先去喝杯茶时阿莱才反应过来忍不住问道:“大人…您没事吧…怎么眼睛突然那么红?” “…啊,很红吗?噢…肯定是先前有风吹过…沙子进了眼里…我又揉了揉…嗯,不打紧…”刀白莲这回答的也很是正常可阿莱听后却只觉得更迷糊了,他心想这得是什么邪风才能把褚阿夏和刀掌乐的眼里都吹进了沙子,不过想归想,阿莱当时倒也没深究,他一转身就又出门准备茶水去了。 只是阿莱不知道的是就在他出门去司珍房办事的几个时辰里,涵香楼里头可是发生了大事,没错这褚阿夏和刀白莲的双眼的确没有进过沙子而是相拥而泣激动流泪给大哭哭红的。 要说先前刀白莲再次表白的时候褚阿夏都已经惊讶得目瞪口呆,她正愣神之际却听刀白莲像是怕她误会般的匆忙解释道:“…你莫要害怕…喜欢你是我自个儿的事儿…就算你并不中意我…我也还是会保护你的…” “…小莲哥!你真的是我的小莲哥!!!”褚阿夏脱口而出着忽而就泪如泉涌地扑进了刀白莲的怀里,早已说服自己不可再对昔日情郎抱有任何幻想的她此刻怎么都没想到即便对方早已将二人的过往忘得干干净净却还是能对她再次心生爱慕甚至还再次深情表白。 可褚阿夏这么一哭刀白莲却瞬间有些摸不着头脑,他只得赶忙安慰她道:“…怎么哭了呢?阿夏…是我不好,让你在宫里受了那么多委屈…不过从今以后…”“小莲哥…为什么…呜呜…为什么你会来到这里…呜呜…为什么来到这里后却又把我给忘了…呜呜…”褚阿夏断断续续的抱怨着,她的抽泣声打断了刀白莲的话语却也勾起了他的好奇心,终于在她说完三年前二人相识相知的一系列过往事件后他也猛地掉下了眼泪。 “阿夏!…你是拜月节时候和我一起对错歌的褚阿夏!…你是我的妻主!…我找你找得好苦…”刀白莲道说话间竟激动得有些发颤,那些消失的记忆片段此时零零散散的纷纷在他脑海中涌现。 就这样刀白莲边回忆着过往边道出了当年在百夷寨与褚阿夏交往时的种种详情,不仅有褚阿夏熟知的几番场景,更有她从未知晓的一些后续,说是当年她褚阿夏被酷吏劫去王城时他刀白莲还傻傻不知情的忙着在山中采集当作“嫁妆”的名贵菌菇,可到家后却见阿夏爹娘心急火燎地赶来说是出了大事,当时刀白莲听后只感觉天都塌了,赶忙问兄长和族长该如何是好,二人答曰褚阿夏所住的东山头本是百夷寨边际之地,如此犄角旮旯都会有选秀酷吏途径实在是始料未及,有民女被强抢更是意料之外,总之族长对此事亦无可奈何。 兄长刀白峰则先是好言安慰称其过些时日就会把褚阿夏给慢慢忘掉,之后又是力劝弟弟要面对现实早日另选良配才是上策,奈何刀白莲他是一句也听不进去,自那天起他就茶不思饭不想没多久就整个人肉眼可见的瘦了下去,兄长见状怕其再这样消沉会有性命之危便只得安慰他说或许褚阿夏被掠去王城也只是走个过场,说不定没被国君看上就还会被退出宫来,又说或许她只是被选去当丫鬟侍婢过个三年五载的遇到新人替换也会被放归故里。 兄长本意是想先稳住刀白莲,可刀白莲听后却萌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他告知兄长和阿夏父母,称是准备独自前往王城打探褚阿夏的下落,倘若她真的不幸被国君封为妃嫔,他便要在王城扎根谋生,从此在宫外遥相思念。当时一心挂念女儿安危的阿夏爹娘听后都一个的劲儿说好,可兄长刀白峰当即就不乐意了,兄弟二人几番争执最终倒也都各退了一步。 刀白莲答应此次去王城只会是小住,并称兄长所提及的王城物价颇高的情况亦是言之有理,故而他此行至多只会在王城待上两个月,之后无论打探到的消息是吉是凶他都会准时回乡,这番话使得兄长放松了警惕并终于答应了他离乡的请求,怎料这之后的事态却完全出乎刀白莲的意料,冥冥中不知是否是苍天也想助他一臂之力,总之他抵达王城后不久就看到城内四处张贴着一些显眼的告示,走近一瞧皆是些王宫里要招募新乐师的告示。 这些告示当即就让刀白莲心里乐开了花,原本并不精通音律的他竟硬生生在招募期限截止前自购箜篌又自学成才,之后更是过关斩将通过考试进入王宫成为了一名正式的宫廷乐师。 入宫后刀白莲又担心说出实情会让兄长担忧便先寄了封家书回去,信中他假说自己在王城偶遇音律高人对方很看中自己并愿意高价收己为徒,因此自己在王城不仅不愁生计且待到次年夏天就一定可以学成回乡,如此这般,看完这封措词真切且对器乐细节描述得有鼻子有眼的来信后他兄长倒也信以为真于是就真的没再去王城找他,可那之后慢慢在宫里头安顿下来的刀白莲这才发现他的冒险之路实则刚刚开始,一方面他的琴技引来了跟他技艺不相上下的前辈甘长青的嫉恨,那人处处给他添堵想要压他一头,另一方面白天应付完种种礼乐合奏排演的他晚上还得暗暗打探南黎国王宫内的地形布局,为的就是找出被劫入宫的心上人究竟是被安排去了何处。 “…难怪阿莱说我怎么从前都习惯夜游御花园…他是不知道我那时夜游只是为了去打探你的住处…我听人说你当时已被封为贵妃…住在明光殿里头…而明光殿的位置就在御花园里太液池畔光华桥的附近…我就想着子夜时候悄悄过桥去,好看看你是否真在那儿…”刀白莲回忆着又道出了这之后坠池事件的真正缘由其实亦是与此有关,说是那晚子时他正小心翼翼暗中前行谁知行进至光华桥时忽见不远处竟有小舟一艘泛于池上且缓缓向其所在的桥面驶来,他虽有愣神却也很快就认出那舟上赏莲之人正是南黎国君栗隆庭,此时心虚不已的刀白莲只想要疾步离开,可谁知越是心急就越容易出错,慌乱中他脚下一滑就扑通掉进了池里,幸好栗隆庭的小舟及时驶来并即刻救下了他的性命。刀白莲说他再次醒来后就记忆全无,当时就听到宫里人都说是栗隆庭亲自跳入池中拨开一众水莲藤蔓将他给救上岸的,此后宫中更是有流言说是栗隆庭对他的情谊非同一般,这些他虽都隐隐觉察却也不敢推却,毕竟这位国君的脾气不好可是出了名的,不想掉脑袋的话再不情愿也得忍着。 话至此处刀白莲和褚阿夏又都各自提起了不久后发生的彩玉鸟事件,他解释说史御医所开的药方虽在恢复记忆方面效果甚佳却也并非毫无副作用,发色变淡是其一言语木讷是其二,因此夜宴当晚药力未尽的他并非故意冷淡,她也哀叹说即便那时候能够相识也是不能相认。 就这样破镜重圆的二人说着说着就又抱头痛哭起来,直到他俩听到门外阿莱的说话声这才赶紧擦干眼泪装作没事人似的各演各的。 第19章 夜半私语 自从刀白莲和褚阿夏相认之后明面上这二人还是以主仆模样相处,但私下里却总是乘国君不访阿莱也不在的时候互诉衷肠,久而久之他俩是没感觉到什么异样,可作为旁观者的阿莱还是嗅到了一些不寻常的味道。 这天正值春分大扫除,午后的艳阳下阿莱和阿夏拿着簸箕和扫把也在庭院里打扫,就在阿夏站在假山石洞里清扫落叶的时候阿莱忽然上前对她神秘兮兮道:“…诶…阿夏姐,我怎么觉得你最近好像跟以前不一样了…”“…是么…哪里不一样?”“嗯…具体很难说…不过就是觉得自从你病愈之后整个人都比从前精神了许多…嗯!是比从前水灵了许多!漂亮了许多!”阿莱说的很是认真,阿夏听后噗嗤一笑而后便对阿莱夸赞道:“阿莱,你嘴真甜…不过你说的也有道理…或许的确是因为我最近心情放松了许多吧…” “对噢!我就说嘛…在涵香楼你真的不用太过拘谨…时间长了你就会知道我们掌乐大人真的是个宅心仁厚挺好相处的主儿…你刚来的时候就是太紧张了才犯的病…不过现在好啦…哈,要我说呀,现在宫里头最有福气的女子就是阿夏姐你啦…”阿莱还在自顾自说着他的见解边上阿夏笑语盈盈的听着时不时地点头附和,不过阿莱不知道的是此时的阿夏虽一边在和他答话但其实心里头想的却是她和刀白莲的下一步计划。 这天晚上熄灯后褚阿夏先是躺在塌上假寐了一会儿,之后当她听到阿莱那头传来鼾声后就悄悄下了床又蹑手蹑脚地披上披风走出房门向着庭院里那个白天打扫过的假山石洞走去。 就见石洞深处幽幽的亮着一盏烛灯,烛灯的不远处有一张硕大的青石板凳,板凳上侧坐着一白衣男子,那男子的脸庞在烛灯微光的映照下亦是忽明忽暗。没错,这男子正是掌乐大人刀白莲,他早就先褚阿夏一步在假山内等候了,待她一露面他便焦急地询问道:“…今天怎么这么晚?是不是阿莱又缠着你聊天?”“…没呢…不过他临睡前喝水呛了一下…咳了好久…为保万无一失…只好多等了一会儿才出来…”褚阿夏坐下身解释着忽而又想起了白天的事便说道:“…虽说阿莱说的那些话应该没有别的意思可我们还是不能大意…”“我知道…你小心是对的…阿莱他为人和善对我也很忠心…可他终究是个太监…况且陛下不仅不容我和女子成婚…甚至有宫人想结成对食的他亦不准…如此这般,倘若我俩在阿莱面前毫不避讳那多少有些不妥,难保他不会起妒心坏我俩的好事…”刀白莲絮絮叨叨了一堆,言辞间明显是对自己的心腹阿莱也存有防备。 “…我哥还说我腿上的疤是练琴时候摔的…不懂他干嘛要骗我…”“…或许是他记错了吧…又或许他不忍看你再想起我…那样只会再生更多痛苦…”石洞外头天空繁星点点伴随着时不时吹过的一阵阵凉风衬托着这子夜时分的庭院寒意渐生但这一切却丝毫都没影响石洞里正窃窃私语的刀褚二人,此刻他俩相依相偎着聊得火热,就听刀白莲很是的兴奋的说道:“…我去打探过了,昨日听到的传闻是真的…虽然回乡省亲之事因为今年的水灯节大典只能延至明年再做请示,但好歹也算是找到了能把你先送回老家的法子啦…等你脱身之后我隔个一年半载的就找机会请辞,到时候我俩就能在寨子里重聚啦…”褚阿夏听后则疑惑道:“听起来是不错…可我回家后你又怎么向陛下交代呢?” “…这你放心…到时我就说是我可怜你…自愿放你归去…哼,这暴君向来都只喜欢为难女子…对我这个男宠可大方的很呢…”“这…可我还是不放心…我怕我回去之后他对你…”褚阿夏说着声音忽然暗了下去,刀白莲却很快就明白了她的忧虑所在于是赶紧再次对她解释道:“哎呀,你还是不信我之前跟你说的是么…是,他是经常来我这儿邀我跟他同塌而眠…但也只是抚过我的臂膀…仅此而已…再说谁熟睡后起来还能衣衫毫无凌乱…”“可你也说过觉着他就是断袖里头那个做‘男人’的…难保他哪天若是想对你来硬的…”“…这…这应该不会吧…况且他为了在我面前标榜对我的宠爱可没少说过不会勉强我之类的话…” “…可是…可是那日我见你腿上抹了油是怎么回事?!”褚阿夏终于将她心中最最怀疑的那一幕给说了出来,接着她更是道明了自己的真实想法,那便是即使情郎的身子已被暴君玷污,她也还是会接纳他,但倘若情郎在此事上遮遮掩掩甚至是想要欺瞒她,此种糊弄行为她可是包容不了的。 “什么嘛…原来你是在担心这个!真是的…你可都想到哪儿去了!自我到王城后就水土不服…抹油是因为在王城常春燥得厉害,尤其小腿经常毛糙起皮不得以而涂之…你看呐,今晚我还没涂呢,这脚后跟就已经干燥得裂开…”刀白莲越说越委屈,甚至还边说边撩开衣衫伸出他的一条长腿摆到褚阿夏面前去要她细看,褚阿夏见状倒也一本正经的去看他所说的毛糙裂口,眼见的确是如刀白莲所说她心里的那块石头也总算是落了地,于是她便用略带歉意的口吻道:“好啦…我信你便是了…你这双腿的确是得再多抹抹油了…”说完她又从衣袖里拿出一个随身携带的蛤蜊贝壳,打开贝壳后刀白莲惊呼怎么这同款油脂褚阿夏手上也有,答曰其入宫后也一样有春秋两季肌肤干燥的毛病遂在还是贵妃身份之时有从太医那儿求得过几枚蛤蜊壳装的油脂软膏。 “…我偶尔感觉毛躁了也会涂些…只是没想到你这症状比我的还厉害许多…”褚阿夏说着便从壳子里头挑了些许油脂涂抹到手上之后又抬头看向刀白莲很是认真的说道:“过来…我帮你涂上…”“嗯…”刀白莲轻哼一声就也从了她,只是之后这石洞里的气氛就越来越香艳动人旖旎缱绻起来。 “…诶?奇怪…大人不在…阿夏也不在…他俩究竟去哪儿了?”阿莱自言自语道,他今晚本来睡得还挺沉但不知是睡前喝多了水还是怎么的反正就是被尿憋醒了过来,原本他小解完又要回到自己的塌上去睡,可一抬头却察觉出了异样,不仅对面卧铺上褚阿夏不在就连刀掌乐的卧房大门也是敞开着,里头并无人影,这下可把阿莱给急了。“莫非是掌乐大人他忽然有事唤我不醒就唤了阿夏…”阿莱心中琢磨着就跑到了屋外往庭院里走去,他想着若是连庭院里都找不到二人那可就得出涵香楼的大门外找了,毕竟万一刀白莲若有什么闪失,他阿莱可难以向栗隆庭交代啊。 阿莱走着走着忽见前方的假山石洞内似有微弱的烛光透出,凑近时似有听到洞内刀褚二人微弱的说话声便很是好奇就又上前几步躲在假山一侧的石头后安静地贴在石头上,他透过假山的空隙向内窥探,这一看可不得了,直接把他给吓得捂住了嘴,本来他只知道他的主人刀白莲对褚阿夏颇为同情至多可能是的确对她有些好感,毕竟打从她在冷宫的时候刀白莲就常常言辞间都牵挂着她的安危,但现在可不一样了,任凭阿莱他一个太监看见这洞内的情景也晓得此二人是在里头缠绵悱恻,而且看起来平日里不声不响的褚阿夏现在竟然还占于上风,此时她正把他按倒在石壁之上边上下其手边轻嗑着他的耳垂,片刻过后更是用双唇肆无忌惮地摩挲起他的脖颈,可怜刀白莲他哪儿经得住这种刺激,他就那样随着她的节奏轻哼着喘息着,嘴里还时不时轻唤着“不要”却又把环住她腰肢的双手揽得更紧了。 “…真是的,你也悠着点儿嘛…总把人家弄得麻麻痒痒的…人家在这宫里头还不敢出大声呢…”稍稍缓过神来的刀白莲边整理起身上的衣衫边抱怨道,只是他说这话的时候脸上又是娇羞无限,此情此景使得在洞外窥视的阿莱看得摸不着头脑,恍惚间他还以为自己是眼花了不然怎么会观摩到一场恰如百合女子行摩擦镜面式的欢好,可他还来不及惊叹刀白莲和褚阿夏异于寻常男女的亲昵形式就又被眼前突如其来的另一幕给震得又是一愣。 透过缝隙阿莱看到方才还兴致正浓的褚阿夏此时竟背对着刀白莲暗自垂泪,那模样像是受了什么偌大的委屈似的,就连察觉她哭泣的刀掌乐都惊慌失措道:“阿夏…你怎么啦?…是不是我说的太过了…”“不是的…小莲哥…你没有说错…”褚阿夏呜咽着打断了他,随后又即刻解释道:“你没有说错…只是我们以后不能再那样了…我们俩以后晚上就别来这里了吧…我好怕…”“啊?为什么呀?这里很安全的…大不了以后我先用绢帕把自己嘴堵上…”“不是的…小莲哥…我是怕…”褚阿夏说到这儿哽咽了一下而后就看向情郎正色道:“…我是怕我们再这样下去会情难自抑…我更怕我会珠胎暗结…若是那样还如何能顺利逃出宫去…想必稍有差池陛下他也不会放过我们的孩儿…”“这…”刀白莲听后心情顿时也沉重起来,她所言的都是他先前未曾想过而现在却也不得不考虑的问题。“…阿夏…你说的对…我都听你的…”刀白莲无奈道,他脸上的红晕悄然褪去转而蒙上了一层感伤的苦涩。 第20章 抛砖引玉 要说阿莱暗中撞见了刀白莲和褚阿夏的私情之后就一晚上都没睡好觉,因为他知道按宫里的规矩这两人可都是犯了死罪,而自己知情不报也是险事一桩,倘若哪天被人揭发那亦会让他遭受牵连难逃刑罚,可真要是让他现在就去揭发这两人,他倒也于心不忍。 “…他俩平日里都待我不薄…若是向陛下告发此事…实在是造孽啊…掌乐大人倒还好说,依陛下对他的宠爱程度定会留下他的性命…可阿夏姐就…更何况陛下的心思向来就难猜得很…保不定知道真相后会恼羞成怒…转而将告发之人也一并处死…”阿莱侧卧在榻上面壁呆望,反复权衡着利弊,思前想后的最终他还是在天色渐亮之时做出了决定,他想着索性就对此事装作一无所知,就算将来二人逃离王宫后自己可能还是会被觅得真相的栗隆庭迁怒而遭遇不测但怎么着都比他现在就去捅了这个大篓子要强上许多。 “…诶?阿莱…你眼圈怎么那么黑?…是昨晚没睡好么?”次日早上三人早膳完毕后刀白莲随口问了一句,阿莱还来不及回应边上褚阿夏就抢答道:“…那怎么可能…我昨晚才是后睡着的…阿莱他睡得很沉…一直都在打呼…”“嗯…是啊,阿夏姐…怪不好意思的…我呼噜声大又吵着你了吧…”阿莱说道,脸上表情也一直都在堆笑,心虚的他还以为褚阿夏能说出这番话就表示她和刀掌乐都还不知道他阿莱已经知道了他们俩的事情,但此时的他并不知道的是今早的这番问答其实正是昨夜刀褚二人离开假山石洞时就已经定下的试探之计。 说来当时阿莱的确是赶着二人离开假山石洞前就已悄悄返回了自己的卧铺佯装熟睡,可偏偏他走得一急就出了纰漏,使得刀褚二人刚走到石洞外就看到了他留在地上的蛛丝马迹,那是宫里他阿莱这种级别的宫人鞋履才会留下的印记,那鞋印子不仅新鲜而且还贴着石洞侧壁很深很深,显然是有人站在石洞外的泥地上窥视多时所致,这串鞋印就这样起于石洞侧壁终于假山不远处那一长条鹅卵石小路,过了小路又都是青砖铺垫的平路,而从鹅卵石小路开始那鞋印就没了踪迹,因此当时刀褚二人也不能确定刚刚的窥视之人最后究竟是去了何处,更无法确定那窥视之人是否就是阿莱,毕竟这宫里头和阿莱一个等级的太监虽然不多但也不少啊,刀白莲更是直言要是这事情真的只是被自家阿莱所撞破那还有挽回的余地,好歹就算栗隆庭前来理论只要他死不松口甚至反污阿莱是对主人偶尔的斥责心怀不满从而无中生有,那么那位暴君定然也会选择相信他这个男宠而不去做更多调查,反之,若这鞋印真是别的宫苑的宫人的痕迹那可就难办了,栗隆庭本就是个多疑之君,他苑仆从嘴里告发出来的东西定会使他更易信服,倘若真是后者那么他二人可就要花费更多心思去查找应对,因此出洞后二人并未马上各回各屋而是站在冷风里低声商量了片刻,而后就有了方才二人刻意套阿莱话的那一幕。 就在阿莱自以为这件事已经算是糊弄过去的时候刀白莲却又面带严肃的补了一句,他问道:“…那就奇怪了…昨晚我其实也没睡好…半夜起来去庭院散步的时候看到一匆忙离去的人影很像阿莱你呢…不过,既然不是你那又会是哪位府上的侍从呢?”“…这…这…”阿莱语塞起来,刀白莲这番故弄玄虚的话语使得他心里一沉顿时失了方寸,随即竟哭丧着脸不打自招的开始求饶起来,言辞间无外乎都是些小的只是路过什么都没看见,小的向来不管闲事之类的说辞,眼见平日里处得还挺好的室友忽然变作这般狼狈模样褚阿夏顿时心生愧疚,随即就劝说刀白莲莫要再对阿莱逼问细节,而阿莱也很是识趣的向刀褚二人起誓说自己绝不会将二人的秘密泄露出去。 至此,这件事算是画上了一个休止符,可刀褚二人和阿莱之间的关系也的确受此事影响无法再像往日那样畅所欲言,虽然双方还是会有坐在一块儿谈笑风生的场面但实则对彼此也都恭敬客套了许多。不过这事捅破之后也不是一点益处都没,虽说这对秘密鸳鸯夜半石洞私会的事情是不能再有,但至少在屋里头说些悄悄话还是可以的,甚至有时候被阿莱撞见了也不会慌乱,毕竟大多时候阿莱见状也只会识趣的自行回避。 数日后一个暖阳高照的午后,乘阿莱不在之机,这二人便又凑到一起议论起来,只见桌几旁刀白莲很是担忧道:“…陶公公突然把阿莱召去…怕是陛下那头又出了什么大事而且还是事关我们这儿的…”“…可阿莱答应过我们他会保守秘密,况且他还说过我们三个都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告发我俩对他亦无任何好处…”“是,我知道…他唯一怕的就是我俩都逃脱后他会被陛下怪罪,可我也答应了他即便我到时候无法顺利请辞,逃走前也一定会伪装成是我威逼他才让自己脱身的…总之他若想活命,就不该做出两败俱伤的傻事…”“…那你觉得陛下那头的那大事会是…?”褚阿夏很是担忧的望向情郎道,刀白莲也忧心匆匆道:“这我也不知道…陛下他近日都没来找过我,总之他今日就只唤了阿莱前去定是另有乾坤…” “小莲哥…倘若陛下再次召见你…你可千万要小心…我好担心…”褚阿夏说着忍不住凑过身来把脑袋埋在了刀白莲的肩头,刀白莲也下意识的抚了抚她的脸颊并安慰道:“…放心,应付他…我还是有些经验的…”“阿夏多谢掌乐大人指点,今后整理琴谱必定更为用心…”褚阿夏忽然声音洪亮道,说话间竟还嗖得就站到一旁并向刀白莲行起大礼来,这一突如其来的变化着实让刀白莲莫名其妙,但也就在他愣神间门口就走进来了一群人,为首的正是栗隆庭身边的近侍陶公公,此刻他正领着他的两名仆从扶着阿莱一瘸一拐的进到了他刀白莲的宅院之中。 “…哎呦,掌乐大人…您家阿莱可立了大功呐…今早陛下唤了诸多宫人去升荣殿旁那新建的琼楼御宴台观摩…额,其实也是让小的们测测哪里还有不结实的地方…这一测阿莱他可摔得不轻呐…好在也证实了他替您试坐的那把座椅的确隐患颇多…陛下随后就立即处死了那玩忽职守的制椅工匠…又托杂家等人将阿莱送回您这儿…您这些日子可就使唤不上他了…”陶公公一进门就咿咿呀呀解释了一大堆,但说到底最后表达的意思就只有一个,那便是告知阿莱是替主人刀掌乐试坐才受的伤故现如今国君特准阿莱休养一整月啥活儿都不用干,又说不确定阿莱的活儿都摊褚阿夏那儿她会否都给干砸,故现在来此向刀白莲讨个口信问他是否需要再增仆从。 “…多谢陛下关心…不过麻烦陶公公转告陛下…刀某自觉婢女阿夏她手脚勤快又吃苦耐劳…区区小活儿就不劳陛下再劳心挂念了…”刀白莲这番话刚说出口,陶公公就露出了一个很诡秘的笑容,那笑容里一半是对刀白莲的奉承另一半则是对褚阿夏的同情,显然刀白莲口中提到的吃苦耐劳一词让他误以为褚阿夏在刀掌乐的府上的确过得很是艰辛,甚至让他以为刀白莲真如宫中传言那般乐于对已沦为宫婢的褚氏百般刁难。 末了陶公公就带着那意味深长的笑意离开了涵香楼,他前脚刚走,阿莱后脚就挣扎着从座椅上起身嚷嚷自己只是略有扭伤不影响做活要褚阿夏莫真忙前忙后,阿莱之所以会这样说也是有他自己的用意的,一方面他觉得自己的脚伤的确没有陶公公说得那般严重,另一方面他更是担心如今已和自家主人关系非同一般的褚氏若真的糟了大罪那自己的日子也一定不会好过。 “没事的…阿莱…你也很不容易…若不是为小莲哥试坐又岂会遭受这般苦楚…宫中琐事我自然是能应付的都会自己去应付…若是有不便之处…”褚阿夏边说边思量着后续可能会遇到的种种难处,这时边上刀白莲则立马接话道:“若是有不便之处…我定会以掌乐大人的身份助力于你…”眼见二人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阿莱当即也很是感动,他想着倒是自己原先揣测刀褚二人的心思有些小人之心了,遂热泪盈眶盛赞此二人真是对心慈貌美的璧人,往后亦会尽力相助这对苦命鸳鸯逃出生天。 第21章 风起云涌 “…这雨怎么还不停…湿哒哒的好难受…”汝美人托腮望着窗外的阴雨天抱怨个不停,边上梁姬翻看着历书慢条斯理地答道:“…快了,再过个七八天就能停了…”“…那我们今天还下棋么?”“…还下棋,我都快下腻了…要不还是去找段才人玩吧…”面对梁姬的提议,汝美人却有些犹豫,她道:“段才人?是不是总喜欢去御花园小溪捞蝌蚪的那位?”“是啊…”“下雨天她还去呐…不会是为了在那儿等候立公子吧…”“可能的…”“…可立公子不是已经定亲了么?”“…传闻而已…谁知道是不是真的…诶?你到底要不要去御花园,不去我可自己去了…”“哎呀,等等我,我拿个网兜就来…!” 话说这时间一晃就来到了南黎国的暮春,这段时日正值南黎国的雨季,雨量不算大也不算小,每天就这样滴滴答答的时断时续。绵绵细雨看着虽然有些恼人但对深宫里头的人们来说倒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即便天雨路滑各宫各苑串门的逛御花园的依旧兴致不减。 这日午后梁汝二人出门之时褚阿夏也刚巧忙完了手头上活儿就想去芙蓉阁看望昔日姐妹,途径御花园的时候在园中一回廊处她远远的就看到了段才人的身影,褚阿夏和段才人本不熟络但出于礼貌她还是想要上前去打个招呼以示礼数,可谁知她还未露面就听到对方正用一本正经的语气对着边上辛美人嚼舌根道:“…辛姐姐,你是没见过褚阿夏她那个贱样,要是见了肯定也想给她几个大耳刮子…”段才人这番恶毒的咒骂把躲在暗处的褚阿夏给吓得不轻,她不明白自己和段才人本无交集为何对方却会对自己怀有如此深重的敌意。 “…哎呦,她这不也是没办法么,被陛下安排在那位大人身边…想要保全自己也是人之常情…”辛美人边绣着花儿边淡淡的说道,显然她对段才人口中所提及的褚阿夏的不堪之处并不认同,不过段才人听后却急了,她当即就用十分愤慨的语气对辛美人抱怨道:“辛姐姐!你是不知道…就算她只是想保住性命那也用不着做得那么过啊…回想起来真是恶心至极…那天我可是亲眼看到她对着那妖人笑脸相迎…还说说笑笑…真是恬不知耻…哼,看她那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连陛下的男宠都想引诱呢…”听到此处褚阿夏先是一愣而后心中低语道:“…什么?莫非是前些日子我和小莲哥一起泛舟湖上的时候被她瞧见了?可是,那天阿莱也在船上啊…看来往后即便是在屋外说笑也得谨慎…”就在褚阿夏还在盘算着自己言行是否妥帖之时那位辛美人却打断了段才人的抱怨,她息事宁人道:“…好啦,其实她也挺不容易的…每日曲意逢迎才换得掌乐大人对她的些许善待…连梁姬和汝美人也都觉得她很可怜呢…” “…啊!?可怜?!…真是的,唉…好姐姐…你们都被她给骗了…这个褚阿夏她就是在装可怜…实则心计颇重…连立公子都被她给迷得神神叨叨的!”段才人说着说着就提到了立公子,这让刚刚才明白了些情况的褚阿夏听后再次迷糊了起来,她心中道:“我几时迷惑过立公子?我入宫至今跟立公子说过的话单手都能数得出来…这段才人怎么血口喷人?!” “…可我听说她自言对那立公子无意呢…你又是从何听来的…?”辛美人这番话可算是替褚阿夏问出了她心中的困惑,不过段才人听后却立即大声吐槽道:“那还用听?!姐姐你也知道的…自从褚阿夏成了宫婢之后立公子他每次来宫里游园都会打探她的近况…后宫姐妹众多,他可不记得别人就只记得她呢…哼,要说那姓褚的暗地里没耍什么手段,谁信?!” 辛美人听完这些后一脸平和地放下了手中的绣花针并看向段才人对其宽慰道:“…好啦,别胡思乱想啦…就算你说的是真的,那又能怎样呢?就算她能让立公子对她有意…这立公子也救不了她啊…别说陛下能否成全,仅要让那位掌乐大人同意放人就不是个易事…立公子身为重臣之子定也知晓其中利害,所以才和岑将军之女定了亲…听说今年年底就要成婚了…你还惦记那么多干什么呢…说到底她褚阿夏也是没机会的…你呀,还是跟我一块儿绣绣花吧…” 显然辛美人已经有些听腻了段才人的抱怨,可段才人却还在兴头上似乎很难收口,于是便又自顾自地骂道:“…谁不知道立公子定了亲啊,定了亲还那么关心她褚阿夏,不就更明摆着是她褚氏欲拒还迎居心叵测嘛!反正我就是看不惯她的为人…趋炎附势…还总装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真的好贱好贱…” “…段才人!这种恶毒的话你敢当着褚阿夏的面说吗?!”汝美人大声道,不知何时她已从一旁的树荫里冲了出来,身后梁姬也收起伞探出了身子,脸上也挂着明晃晃的惊讶与不悦。 “额…妾身拜见汝美人…梁姬娘娘…”段才人惶恐道,虽说如今的南黎国后宫早就名存实亡,但这后宫女子的位阶等级还是余威犹在的,故而这身为才人的段氏才会在略高她一级的梁汝二人面前展现出些许恭敬姿态。“…妾身也只是发发牢骚…怨她没有骨气…不仅巴结祸害后宫女子的刀掌乐…还连立大人的公子也不放过…”段才人自我辩驳着说了一堆而后竟看向汝美人又煽风点火道:“…妾身无能,当然是不敢当着她的面说三道四…再说人家现在可是掌乐大人的贴身婢女…得罪了她说不定也会吃不了兜着走…”段才人此番阴阳怪气的说辞言下之意就是暗贬褚阿夏八成是个会为虎作伥的是非小人故而要梁汝二人也切莫对此女过于包容。 听到此处辛美人借口有事先行离开了,梁姬也若有所思的沉默不语,或许此时她才有些明白为何曾经与段才人私交甚好的辛美人现在却对段氏保持距离,正想着又听汝美人义正言辞地反驳道:“…阿夏姐姐不是那样的人…你和她接触甚少…怎可轻易断定她会如此不堪…?!更何况论骨气…你不是也没有么…”“你说什么?!”段才人高声道,方才还略显收敛的她此时却完全一副道理在她的模样眼睛瞪得浑圆并气势汹汹的硬要汝美人说出个所以然,汝美人倒也不甘示弱当即说出其先前能成功回乡省亲亦有刀掌乐助力之功。 “你胡说什么?!那妖人只是装模作样…我能省亲还不是我老父亲自求见陛下的功劳!”“听着不错…不过众所周知这宫里头爹娘有点来头又能向陛下求情的姐妹也是不少的…怎么就你一个成功了…你心里没点数么?呵,这么有骨气就别借那妖人的光啊…拉踩苦命的姐妹算什么本事!”就这样段才人和汝美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谁都不服谁,眼看着差点就要吵打来,剑拔弩张之际还是梁姬和闻声而返的辛美人上前将二人拉开了距离。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躲在不远处芭蕉叶下的褚阿夏虽不堪忍受段才人对她的污名却也不敢轻易就从阴影里冲出身来为自己辩驳,因为当时的她真不知该做何种解释,关于她和刀白莲的真实关系自是不能全盘托出的甚至就连说出部分实情都是非常危险的事。 “…我也不能为小莲哥说些什么好话,否则只会遭来后宫女子对我俩的怀疑…倘若让她们继续误会我是在小莲哥身边苟且偷生倒也罢了…就怕她们看出什么端倪…唉,总之无论如何在逃出宫前除了阿莱不能再有更多的人知道我和小莲哥的事了…至于立公子的事,先前我已说过多次…今日是否还要再辩?…只怕说再多亦是徒劳…可我又怎能任由段才人无中生有…究竟…啊…阿嚏!!!”突如其来的喷嚏使得褚阿夏暴露了自己的行踪却也让御花园这角落里头的这场风波彻底平息了下去。 梁汝二人一见到褚阿夏就凑上前去待她很是热络,始终持中立者模样的辛美人对她亦是恭恭敬敬,剩下段才人看到这般场景当即就明白了她们的立场也明白了自己的处境,此时的她就像是只泄了气的皮球一样完全没了刚才那股子戾气,转而卑躬屈膝的恳求褚阿夏莫要在意她先前的贬损之词。 “…快起来吧…我亦只想安好余生…又岂会刁难昔日东苑的诸位姐妹…倒是段才人你不要再胡乱猜忌我就好…”褚阿夏诚恳道,段才人听了她这番言辞当即也做出千恩万谢状,可谁曾晓此时的段才人实际却是口服心不服。 第22章 阴差阳错 有道是说人是非者便是是非人,这话放在段才人身上还真叫个准,没过几天她就跑去司制房那儿去找豆嬷嬷闲聊,此二人虽身份地位都不同但也不知是从何时开始反正就熟络上了,而今说是闲聊实则又在叽叽歪歪吐槽些与褚阿夏相关的琐事,总之说来说去就是把自己身上的各种不如意都莫名推到这个跟她们俩早就没有任何交集的废妃身上。 “…她们还都挺向着她的…看着就来气…豆嬷嬷,这宫里头也就你还是个明白人…”“…哎呦,段才人您也是好眼光…”正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在雨蓬下聊得很是投机,尽管厌恶褚阿夏的缘由各不相同,但仅是拥有共同厌恶的人这就够让她俩一拍即合的了,豆嬷嬷甚至向段才人指点道:“…既然汝美人和梁姬都那么向着她…那你也不能得罪她俩…保不准她俩巴结上那个姓褚的…回头又让她借掌乐大人之手来坑害你…那你可就惨喽…”“唉…这道理我当然也懂…可是,唉…都怪我性子太直,前些日子在御花园时好像已经把梁姬和汝美人都给得罪了…方才又在花园里头偶遇她俩,她二人全都故意装作没看见我…这可怎生是好?”段才人这么一说,豆嬷嬷却冷笑一声而后就给她支了个招。“…记得您从前说她二人皆好甜品…也是巧了…今日午宴过后御厨房那儿多出来好几盘荔枝糕…那些甜品其实是陛下特意赏赐给刀掌乐的…底下人原本吃不到,还好我跟厨子熟…你懂的…嘿嘿…” 就这样在豆嬷嬷的怂恿下,段才人从御厨那儿弄来了几份荔枝糕准备拿去赠送给梁汝二人以此缓和关系,出发前她自己已先品尝了两份,直呼口感绵软香甜爽滑,想要再吃几份时却也只能忍住,待到了芙蓉阁内,她先是一番表演,随即就掏出早已准备好的甜品很快就让梁姬和汝美人变化了态度,眼见她俩待她又如以往那般和颜悦色段才人心中甚是欢喜,自觉已得偿所愿的她随后又客套了片刻便打道回府了,回去的路上她忍不住偷笑起来,心中更是暗爽道:“哈哈…让你们两个向着那个贱人说话!哼,糕点里头的脏东西吃死你们!!!” 这边厢段才人以为她加了点龌龊猛料的荔枝糕早已被梁汝二人给吃完,那边厢两盘龌龊点心的后续结局却由不得她,其中一盘的确是被梁姬当场吃完,可另一盘却阴差阳错的到了刀白莲的手上,究其原因听着离奇实则也很简单,就是段才人前脚刚走,汝美人就直言自己虽爱吃甜品但却唯独对荔枝口味的过敏,之前是碍于情面不好推脱故而只得当着段才人的面大加赞赏,听罢此言梁姬本想将她那份拿来独享却又忽然想起了前日带着自酿米酒来此答谢二人的褚阿夏,于是便转头对汝美人说道:“…可怜阿夏她常困于妖人身边怕是连这荔枝糕都只有看的份…”梁姬意思是想把这御用的甜点转赠给褚阿夏,汝美人听罢也点头称赞,稍后褚阿夏来此相谈之时她俩就把糕点推到了她的面前,可此时的褚阿夏其实早就已经吃怕了这款甜点,毕竟她当天中午她和阿莱也都没少炫这款甜品,正所谓过犹不及,好东西吃多了也败味而褚阿夏现在的感受正是如此。 “…唉,她俩是不知道其实这荔枝糕我早就吃腻了…不过东西还是得收好…可不能辜负了她俩的心意…更不能让她俩起疑…”褚阿夏心中盘算着,收下点心后她诚挚地致谢了一番接着没聊几句就借口想起有急活儿未完成而将点心打包塞进衣袖暗袋中,又说是回去后会乘私下无人时慢慢品尝,说得梁汝二人也都信以为真。 “…事情就是这样咯…”褚阿夏道,她回到涵香楼后将荔枝糕拿了出来并表明了其曲折的来历,听得边上刀白莲是边摇头边叹道:“…早知段才人那么喜欢搬弄是非当初我就不该多嘴…真是的,看来往后在外头我也得装得再严肃些…不然她嘴那么毒再把陛下给引来可不得了…”“…可不是么,不仅跟人说我诱惑你还…”褚阿夏说到此处停顿了一下,为了避免让刀白莲多心她还是将段才人诬陷她诱惑立公子的事给跳了过去转而避重就轻道:“…还用难听的字词骂我…真是气死我了…!”“这么过分!看来她和豆嬷嬷一样都不是什么好人…”刀白莲愤愤道说完便一把搂住褚阿夏的肩头并安慰她称若是段氏往后再敢生事就借栗隆庭来访之际吹枕边风将其逐出宫去。 “…不行!不行!这可使不得!”褚阿夏连连摆手道,见刀白莲还没明白她赶忙解释道:“且不说她那日当着东苑姐妹们的面已向我赔了不是,即便她没有你也不能向陛下透露半点儿…不然陛下定会起疑怎么你和段才人平日毫无过节就突然厌恶起她来,倘若是将她非议我俩的事当作由头…只怕会落得更糟…依陛下的心思肯定又会盯上我来…”“这…也是…唉…”刀白莲听后甚觉无奈,只道是宫中形势复杂程度超乎其想象,牵一发而动全身之事比比皆是,即便其手中小有权利亦不可轻举妄动。 对此事作罢后刀白莲又望向了那块甜点而后三下五除二的就吃得干干净净,行动间大有一种‘解决不了段才人还解决不了点心’的憋屈感,看得褚阿夏亦很是心疼,可此时的她却还没意识到一场更为狂乱的宫廷暴风雨即将迅速登场。 “父亲!不好了!你一定要想法子救救褚阿夏啊!”立公子一进家中就对着其父大呼小叫,他老父则淡定道:“…怎么了?慌慌张张的…”“孩儿今早入宫才得知那位刀掌乐近来又在深宫内作妖…如今他竟诬陷褚氏在他饮食内下毒…此事已被陛下知晓,阿夏她人已被唤去承天殿…这般欲加之罪…那妖人定是想将她置于死地!” “啧啧啧…看把你急得…宫中之事未知全貌就已乱作一团…放心吧…方才探子来报…那位掌乐大人经御医诊治早已苏醒…还说他刚醒就即刻恳求陛下赦免了褚氏的疑罪…转而命人将段才人给抓进了大殿…这你可知晓?!”“啊?什么?那妖人中毒不是装的?诶?段才人又是怎么回事?!” “哈…你想不到吧…为父也没想到…更想不到那位段才人虽是小官小吏家的弱质女流却也深明大义还能敢为人先…如此这般当真是天助我也…哈哈哈…”“妙啊…真是妙啊…!!!”立赞勋明白了父亲所言之意后也即刻夸赞起来,早些时候他老父和其他重臣也都想过是否要派刺客去执行暗害刀白莲的清君侧计划,但又恐他们找来的刺客若是失手就会有暴露幕后指挥者的风险,故而迟迟未能下手,岂料现在刺客还未选定,宫里头就出了这么一个大惊雷,虽未伤及刀白莲的性命但也正好给了立国文等一干重臣借口增强宫中安保实则安插自己诸多亲信入宫的理由。 “…夺夫之仇让后宫女子都对他这妖人恨之入骨…就算是段才人也不会被他的假仁假义给蒙蔽…只可惜段才人她还是失手了…怎么就没毒死他…这样我的阿夏也能少受些委屈…”“好啦…褚氏既已无恙你也就该放宽了心…先定定神…往后宫里头还有我们更大的作为呢…”相府内立氏父子还在分析着时局的利弊,另一头承天殿内段才人的叫冤之声也真是颇为吓人。 “…妾身冤枉啊!陛下!妾身纵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谋害掌乐大人呐!妾身真的是被人陷害的…一定是褚阿夏她…”“…住嘴!你这毒妇!褚阿夏早就全都招了…始作俑者就是你!”刀白莲支棱起身子打断了段才人的说话,并再次向边上的栗隆庭陈述起他所知晓的事情全貌,说是昨晚他从褚阿夏手中截获其还来不及偷吃的荔枝糕时就已问明了来历,在得知是梁汝二人相赠给褚氏之时就已觉得奇怪,在知晓此物最先竟是出自段氏之手后就更觉不解。“…臣一番盘问这才知晓原来段才人竟对褚氏尽心尽力伺候臣一事颇为不满,可见其昨日私赠荔枝糕原是为了毒害与她意见相背的梁姬和汝美人,岂料她二人同情褚氏便将糕点转赠于她…结果臣不知情…一心想着陛下相赠的珍贵糕点不该被褚阿夏一个宫婢偷食…这才…陛下,褚阿夏虽卑微低下但也还算老实…倒是这段才人…好生狠毒…陛下,您可千万要为臣做主啊…”刀白莲振振有词道,要说先前他还没有由头将段氏赶出宫去但如今出了这么一大档子事儿他是不想做坏人也不行了。 “…你放心,寡人自会处置…”栗隆庭道随即又逼问段才人究竟投下的是何种毒物更称倘若其能乖乖招供便可留其全尸,可段氏却叫冤叫得更凶了,坚称其对下毒一事一无所知,那样子像是真有天大的委屈一般看着也不像是演的,可栗隆庭却不信那一套,僵着了片刻他便传召了宫人豆嬷嬷进殿。 “…还敢狡辩!你可知你所做的恶行早已被人看见!”栗隆庭怒不可遏道,言毕他放下了指着段才人的手指又转头看向豆嬷嬷要她将昨日的所见所闻当场叙述,就见豆嬷嬷战战兢兢的显然是没见过这样的场面故而有些语无伦次,但在场的众人还是能听清其大意是承认昨日确有撞见段才人独自在御厨房内忙来忙去。 “…奴婢还以为那是段才人嫌糕品香气不够浓郁…自行又添加的什么香料…所…所以也就没当回事儿…”豆嬷嬷这番证词也是有鼻子有眼听得站在角落里的褚阿夏心里也是一惊,她心中暗叹道:“…豆嬷嬷素来与我不和,怎么连她都出面指证段才人…看来就是段才人下的毒手无疑…真可怕,竟因为恨我连为我说话的旁人她都要除去…” “…你!你个恶仆!是你叫我去御厨房拿的糕点!!!噢,我知道了,肯定是你在搞鬼!!!”段才人声嘶力竭道,自觉无辜的她此时已经开始本能地怀疑一切她能怀疑的人。“…奴婢只是好心…才人您可不能含血喷人啊…老奴确实无意中看到是您往点心上头洒了些东西…这可不是我一人所见…昨日石榴也在我身边…她亦可作证!”豆嬷嬷断断续续道,说来这婆子还真会明哲保身,方才再如何惊慌亦言辞间未提及任何段才人先前臆断褚阿夏诱惑刀掌乐及立公子之事,她想着那些实情说出来只会火上浇油得罪更多她不该得罪的人,如此百害无利之事她自当是得避开的,甚至就连这告发段才人之举也是她主动为之,其实她见段氏往点心上撒东西之时就已料定对方撒的不是好物,当时并未阻拦也只是以为段氏是撒了些巴豆之类的玩意想要整整为褚阿夏说话的梁汝二人,可谁知后续情况竟失控至此,不仅牵连到陛下的男宠刀白莲还差点闹出人命,这可把豆嬷嬷给吓得,慌慌张张地赶紧乘被扣上知情不报的罪名前就主动向栗隆庭的近侍告了密。 第23章 案中有案 “你!我…”段才人已然百口莫辩但脸上分明很不甘心甚至还隐约透着怀有莫大委屈却又不敢言状之苦般模样,此时她看向眼神快把她给杀了的栗隆庭自知再不说出实情可就真要人头落地了于是便赶忙大叫道:“妾身错了!可妾身只是在糕点里撒了些脏东西…妾身只是想恶心恶心梁姬还有汝美人…妾身从未想过要她们性命啊…没料到她们会将糕点转手赠于褚阿夏…更不知掌乐大人会误服这份糕点…”说到这里段才人忽而眼前一亮像是找到了能洗脱自己嫌疑的证据遂兴奋地看向栗隆庭并大声道:“陛下…汝美人和梁姬…她俩不就没事吗?!若是妾身下的真是毒物…为何她俩却一点事都没有!!!” 段才人此言一出,殿上角落里的梁姬和汝美人也面面相觑,一时间二人也都有些恍惚怎么梁姬吃完那碗甜点后全然平安无事,可见昨日段才人送来的荔枝糕中的确是至少有一碗是没有毒物的。 “…陛下,妾身真的没有撒谎,妾身厌恶她二人替褚氏说话是不假…可若是妾身真心要害人又何必只在一碗甜品里下毒…啊!陛下…妾身知道了!一定是她俩!她俩一定也恨褚阿夏,好啊,还是你们俩个更会装!定是我离开之后你们自个儿下的毒再转送到那褚阿夏手上!!!肯定就是这样!!!”段才人声嘶力竭着,眼看投毒嫌疑就要转到梁姬和汝美人的身上,忽然一众侍卫押着一名已被扯下蒙面黑布的陌生男子直入殿堂,为首侍卫当即禀告说此人方才在御厨房附近鬼鬼祟祟被路过的守卫逮个正着,并言说其面孔生疏形迹可疑很有可能就是投毒真凶。 “妖人不除!国将不国!”殿堂上那被擒的陌生男子高声嚷道,眼见事已败露此人索性连审问的机会都不想留给栗隆庭,那人就这样高呼完口号后当着众人的面咬破暗藏在口腔内的毒药即刻毙命倒地而亡,那场面气得栗隆庭直接冲下御座对着刺客的尸首连踢带踹。 “…看吧!他才是真凶!妾身是冤枉的!…妾身是冤枉的!…”段才人激动地叫了起来,栗隆庭却不耐烦地甩了她一巴掌并向其逼问所投的脏东西又是何物质甚至还开始怀疑其会否和黑衣刺客也是一伙儿的。就在段才人如实招供之际已查清毒物为何的史御医也赶了过来,他在真凶衣袋里找到了毒物粉末,经比对和刀白莲碗中残留的药粉果真是同一物质。“…老臣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史御医大声开讲起他的推断,一番论述不仅洗脱了褚氏段氏还有梁汝二人的投药嫌疑更令在场众人全都大吃一惊连声叫绝。 经查证毒物是刺客昨日午时就已携至厨房中的,当时御厨身边人手众多,此人行动受限故而未能成功下药但却又在慌乱离去时散出了不少粉末留在了灶台上头,使得那盘摆在桌子上的荔枝糕有被残药污染并在一个时辰之后又被不怀好意的段才人二次下料,可刺客似乎并不知晓自己的毒药已经泄露故而又在次日午前折返回了王宫,只是这次他不仅再次失手还被留守在御厨房附近的侍卫给当场擒住。 回到涵香楼后刀褚二人将整件事的结局分享给了行动不便留守在屋的阿莱,阿莱听后亦是一脸震惊直叹此事的曲折程度竟复杂如斯,末了更是庆幸史御医医术高明竟可在不知毒物为何的情况下依然能调配出万能解药救刀白莲于昏迷之中使得他能及时醒来向栗隆庭控诉段氏,否则不仅是褚阿夏就连他阿莱亦会在栗隆庭主观臆断的盛怒之下丢了性命。 三人凑在一起相谈甚久,待望见窗外的落日余晖这才庆幸这恐怖又混乱的一天总算是告一段落,可才稍稍放松了些心情就见不远处栗隆庭的近侍陶公公又带人携物赶来,吓得三人刚放下的心头又是一紧。 “…这些试毒餐具你俩可要好生看管,往后每顿膳前都得仔细查验盘中食物,查验完了还得试吃,没问题的才能呈给掌乐大人,若有任何差池…你俩也都懂的…”陶公公留下器皿与口信后就打道回府了,他前脚刚走刀白莲就忍不住破口大骂,直呼这暴君完全不把宫人的命当命,更称就算真得有人试毒也不该是阿夏和阿莱倒是那个嘴毒心也毒的段才人才是最佳人选。 听到此处阿莱才想起方才还未听完段氏的后续,于是便继续打听起来,这一听才知道本以为会必死无疑的段氏最后却还尚在人间,不知怎么的栗隆庭发落她时竟突然改口,只命人将她杖打三十而后就将其赶回了平日的住处,这样的处置方式对比那暴君以往对其余无辜女子的所作所为简直就是从轻从得违背常理。 “…这,不对啊,再怎么说她也有害人之心,怎么陛下反而从轻发落…诶?对了,那段才人投的究竟又是何物啊?”阿莱一脸茫然道,刀白莲则边扶额边无奈地回应道:“…阿莱,你能想到么,这个段才人实在是太过恶心…”刀白莲说到一半忍不住干呕起来,原来那玩意竟是段才人从脑袋上搓摸下来的头屑头垢,恶行如此卑劣怪诞也是没谁了。 说罢此事刀白莲也是一头雾水直呼完全看不懂栗隆庭处理此事的用意究竟为何,他愤愤不平道:“…就算段氏并非真凶,可再怎么说我也有吃到她的恶心玩意啊,怎么今日我一再向陛下进言要他重罚段氏他都无动于衷…枉他平日里还看似对我有求必应,而今我遭此大辱他却…实在匪夷所思…” “…看来只要是厌恶我的,不管是谁…陛下他都会网开一面呢…”褚阿夏淡淡地说道,她这漫不经心的推测却让刀白莲和阿莱都猛地睁大了双眼,三人随即又凑一块儿越说越觉得就是那么回事儿。 “刀掌乐…”门外一老者忽然扣门道,三人抬头一看原来是史御医来访,正疑惑之际却见其小心翼翼的说是想给刀白莲再把把脉,见御医上门是来复诊的刀白莲当即很是感动亦很是配合,他道:“…今日幸好有先生您及时相救…先生如此尽心尽责…刀某真是感激不尽…”史御医听着却笑笑不说话,一番操作后他表明自己已再次确认刀白莲体内的余毒已全部清除只是还有一事他还放心不下。 “…噢,是还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吗?先生不妨直言…”刀白莲道,见史御医始终犹犹豫豫的无法开口他便也知晓对方定是有什么难言之隐遂即刻示意阿夏阿莱二人退下回避。 史御医瞧着二人离开后就立马上前大着胆子向刀白莲问道:“嗯…敢问掌乐大人您府上近日可有少了什么药材…?”“啊?”刀白莲很是莫名,史御医随即更进一步解释道:“老夫记得您刚入宫时陛下有命臣给您治过您从小到大都很难根除的顽疾…药到病除后老夫也嘱咐过您切勿再擅自服用您从家乡带来的那味神药…甚至是销毁也毫不可惜…可您当时却说那是您兄长好不容易求来的…即便无用了也想包裹好留个纪念…” “确有此事…怎么了?莫非…?!”说到这里刀白莲忽然警觉起来,他想着史御医定是怀疑那刺客是从他房里盗了药材再转而去给他下的药,于是力气已恢复得差不多的他猛地起身就从书架底层翻出了一个包裹,在清点完包裹内兄长送给他的药材都毫无缺损后他便笑着对史御医说道:“…幸好,我的药材一包都没丢呢…”然而他话音刚落史御医却又瞪大眼睛正色道:“果然就是此物!如此看来那刺客是有备而来…只是老夫也没想到他竟会选择此种毒物来行凶…” “啊…是药三分毒…这药我从小吃到大的…不过从前有病在身方能抵消药之副力…而今安康之体…服用过量会有性命之危吗?好险!…幸好先生您医术了得…”刀白莲说着说着就又要扯出一些感谢之词,谁知此时史御医却下定决心似的忽然打断他道:“您的兄长应该是被人骗了!这根本不是什么治病神药…而是与之相似的害人毒物!”“什么?!!!”看着刀白莲惊愕的样子史御医继续直白道:“…从前跟您不熟老夫也就未敢多言,但如今既已看出您是个正人君子,老夫也就不想再做任何隐瞒…” 史御医随即吧啦吧啦了一堆医理药理,刀白莲虽听得有些生硬但终究还是弄明白了史御医所要表达的意思,就是说其兄刀白峰弄来的这些药材虽然也的确能治疗疾病,可但凡有点学识或有点良心的医者都不会建议给出这种药材,因为此物毒性强且隐蔽,凡患者稍转康复便可能承受不住其副力转而激发出另一种慢性的身体损耗,严重的可能会导致终身虚弱,倘若是一次性大剂量服用则更有昏迷不醒直接殒命的危险,而他刀白莲则早就是这种毒物的慢性受害者,史御医还道按其脉象所查,他刀白莲小时候的顽疾应该是在十四五岁左右就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只是被这毒物药性反复伤害才会后续又时不时的发作,只是早些时候史御医跟他不熟,故而忌讳说出实情后会引来误解所以才选择先将此事避而不谈。 “说来也是惭愧…老夫当时还私心大人您会否误以为是老夫想要污蔑您的兄长…而今倒也不怕了…要说掌乐大人您当真也是天选之人…年少时接触毒物多次,昨日又被那东西再次摧残却也还能脱离其害…老夫虽有拼尽全力却也当真是捏了一把汗呐!”史御医道,他说完这番肺腑之言后便又匆匆离去了,褚阿夏和阿莱随即就从帷幕后面跑到了厅堂里头,却见刀白莲脸色凝重久久不语,良久他才回过神来对二人说要将那些毒物药材全部烧毁,褚阿夏听后赶紧拿来了铜盆,阿莱也赶紧去取了打火褶子,三人忙乎了一阵,直至天色漆黑才将那包昂贵的毒物化成了灰烬,只是燃烧的烟雾还未完全散尽就听到不远处又有一行人声势浩大正往涵香楼行来的声音,三人向外张望,当即一脸警惕。 好家伙,是栗隆庭,显然这位国君是放心不下刀白莲的安危,今晚特意赶来定是又要留宿在他这宝贝男宠的宅院之中了。 第24章 虚虚实实 “…他昨夜究竟跟你说了什么?怎么听到你多次请他收回成命…?!”一大早栗隆庭离去后褚阿夏就跑进刀白莲的房里问个不停,可见此时的她已隐约感觉到国君昨晚的留宿非比寻常。“…唉,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刀白莲叹了口气而后就将昨夜栗隆庭拟定的最新旨意全都透露给了她,称是这位国君十分惊愕宫里头竟会发生这么大一桩刺杀未遂案件,虽真凶已经毙命可栗隆庭还是担心会有余党同伙之类的再入宫中作案,因此为保刀白莲的安全他今早离开时已下令即日起会增派侍卫守在涵香楼的周围。 “…说是会让侍卫都守在庭院篱笆的外头…可不就是把我们全都监视得死死的了…如此这般往后我俩即便是想在庭院内说些悄悄话亦是不能了…”刀白莲抱怨着,褚阿夏却平静道:“…监视就监视吧…要是没顺了他的意说不定还会多出别的什么幺蛾子来…”“这昏君确实够烦…唉,还有一事,阿夏…”刀白莲说到此处顿了一下随即还是将昨天晚上栗隆庭在床榻之上对他所立的荒谬誓言给说了出来。 “…什么?!竟有此事!…”褚阿夏听后心里一沉,她从未料到栗隆庭这暴虐之君竟会鬼迷心窍到这种地步,不仅强行将从前只有南黎国王后才能拥有的华服美衣赐予她的情郎更是一意孤行借护刀白莲周全之名断然下令说要让他一辈子都留住在这王宫大院之中。 “…王后礼服我再三推脱他才收了回去…说是改成男装后择日还要再赐赠予我…可要让我永留宫中…这事情我是怎么都推脱不掉…阿夏,我也担心再推脱下去会令他恼怒或起疑心…故而昨晚只得先假装答应…”刀白莲说的很是在理,褚阿夏听后则急道:“…那可怎么办?他要你一辈子都住在宫里,那明年省亲也不成了吗?!”“…听他的意思,省亲应该没问题,但请辞还乡什么的怕是想都不用想…”刀白莲分析着,褚阿夏忽而眼前一亮道:“…这样的…诶?小莲哥,那要不然明年省亲之时我俩干脆一块儿出逃吧!…”“…这可不行…若是两人同时失踪,侍卫们又该如何向他交代,到时候这暴君定会把我们寨子翻个底朝天搅得族人们也都没了安宁…依我看还是按原计划,先将你放回,我么待机而动…总之就是得让他觉得我逃走之后是去了别处…而不是又回到了我们老家的寨子里头…”“嗯嗯…也是…对了,小莲哥,我还有个主意…不知可行否?” 就在刀褚二人还在商讨着对策之际,有几名太监宫女也正算准了时机偷摸围坐在御花园中一偏僻角落开聊起他们所知的最新深宫八卦。 “…丁香,你家才人还躺在床板上呢,你不伺候在她身边还跑来跟我们一起…不要紧么?”紫藤花下一名叫小顺的太监正色道,边上一手摇团扇的粉衣宫女却撇撇嘴道:“…怕啥,我心里有数,段才人这会儿跟个废人一样,谁还怕她发火…要是敢把我逼急了,我也不理她,她怕是要疯…哈哈哈哈…”这说话的粉衣宫女名叫丁香,正是刚挨了三十大板的段才人的贴身侍婢,听她语气似乎平日里也没少受段氏的气,现在正得着机会就跟身边的宫人伙伴们念叨念叨。 “…你们说段才人她到底为啥呀?莫名奇妙的给自己招来是非,现在这宫里头都没人敢和她搭话了…”小顺道,丁香也道:“…可不是么,她敢给人家吃头上的脏东西,谁敢招惹她呀?!…”“诶,那个谁也没去看她么?就是那个…那个豆嬷嬷…她俩先前不是好得很么…”小顺说完丁香立马笑道:“…呵,还豆嬷嬷,那婆子可精了,哪儿还敢跟段才人再有瓜葛…说到这个,石榴,你家豆嬷嬷真的也看见了?!”丁香说完转头看向坐她边上的石榴却见对方的表情忽然变得很是拘谨。 “…那是当然…她还…算了我还是不说了…”石榴小声着,她这模样让小顺顿觉疑惑,于是他便凑近身去对她好奇道:“…有什么不能说的?豆嬷嬷也看见段才人下脏东西了,这谁都知道啊…”“…哎呀,小顺!…不是这个…”丁香轻轻拍了拍小顺的手臂,而后就示意他靠近身来接着就在他耳边叽里咕噜低语了一阵。 “…真的假的…刀掌乐和褚阿夏才是一对?!丁香,你这也编的太玄乎了!…”听罢,小顺忍不住咋呼起来。“…可不是瞎编!…不信你问石榴,她也说看见过褚氏跟那掌乐大人关系非同一般…”丁香言毕看向石榴,石榴随即赶忙摆手解释道:“…这可不是我看见的!…是豆嬷嬷平日里常抱怨说褚阿夏去到涵香楼后就和刀掌乐很是亲近…是她说段才人也见过那两人泛舟湖上时褚氏刻意讨好刀掌乐的样子…说那场面叫什么来着,噢,对!叫‘谄媚’!…不过,嬷嬷她后来还说褚阿夏的手段都是白费心机…说人家刀掌乐看她就像是在看笑话…” “…不是吧,石榴…原来你说的是这个意思呐,唉,我还以为是陛下的男宠跟他自己的宫婢好上了呢!”丁香嘟着嘴抱怨道接着又称自己先前从未有机会陪同段才人一同游湖,故而现在她怀疑会否一切都只是段氏寂寞无聊胡编乱造的瞎话,此时一旁小顺也摸着下巴自顾自地分析道:“…我就说嘛,还刀掌乐和褚阿夏是一对…想想也不可能…你们可别忘了…她褚阿夏原先可贵为妃子,后来又是怎么被贬为婢女的…还不就是拜那位掌乐大人所赐?!” “…切,贬为婢女又怎样…湖上的事情我其实也见过…”一小太监忽然插话道,三人抬头一看原来是栗隆庭近侍陶公公的助手小太监沐德也来了,他这话一出口边上的宫人们就立马都把目光投到了他的身上。“哎…阿德,听你这么说…那褚阿夏和掌乐大人还真有一腿?!”丁香兴奋道,沐德却故作神秘的望了望天,边上几人见状纷纷催促道:“是呀!别卖关子了…阿德,你还知道些什么都跟我们讲讲呗!” “…那天我奉命去司制房领取换洗的枕巾被单…折返时途径太液池,虽相隔甚远但湖对面的事情我可都看得清清楚楚…褚氏她的确是坐在刀掌乐的船头笑容满面…可我一点儿都不觉得她是在讨好…依我看刀掌乐看向褚氏的时候那脸上的笑容也不像是装的…”沐德十分生动地叙述着他的回忆,使得众伙伴听得很是入迷还时不时发出恍然大悟的附和声,末了丁香惊叹道:“…难怪我总感觉褚阿夏降为宫婢后反而脸色比过去红润了不少…原来如此!真想不到那位貌似美妇人的刀掌乐竟是早就对褚妃娘娘动了情…看来他还真花了不少心思…让我们都以为他是在和褚阿夏争宠…却没想过他所做的一切都只是想将褚氏留在自己的涵香楼里偷偷享用…啧啧啧…这招可真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啊!!!” “…有道理欸,难怪近来阿莱也变得神神秘秘的…他都好久没来找我们小聚了…”石榴边说边回忆起过往种种疑点,丁香听罢当即拍手叫道:“是了!肯定有问题…打从上个月起阿莱就总说自己很忙…我看他肯定是知道了什么却不告诉我们…” “…这么说…掌乐大人他是男女通吃喽…不过他瞒着陛下宠幸自己的宫婢这也太危险了吧…要是让陛下给知道了…”小顺摸着下巴轻描淡写的揣测道,边上沐德却赶紧让他小点声并着急地为自己开脱责任道:“…呃,今日之事,你们听听就算了…我也是自个儿瞎猜的…说不定是我自己想多了…段才人看到的才是真相…”“哎呦,阿德,你怂什么…这么有趣的事情…当然就我们几个私下里说说了…谁会不要命了说出开去?!石榴,你会说么?!小顺你会说出去么?!”丁香一一询问了在场的几个伙伴,现场人人都起誓说绝不外传,可这宫里头哪儿有什么秘密是真能长久守住的更何况还是这种宫人间私下流传的劲爆秘闻,尽管那些说事儿的人也都挺聪明的还知道使用避讳之词和暗语叙事,可但凡听完故事的人全都无一不晓这故事里所指的主角具体是谁。 很快这都还不到一个月呢,王宫里头戏说刀褚二人在国君眼皮底下存有私情的惊天秘闻就以飞一般的速度给暗传了个遍,虽说宫人们都自认自己是看破不说破规规矩矩得很,可奈何东苑里头的那些娘娘们却偏偏沉不住气,她们谈论起那事时候越发肆无忌惮全然没有宫人们那样小声低调,这些八卦被添油加醋一番后又回传到了始作俑者段才人那里,吓得她是躲在自己的小屋里头又气又惧。气的是宫里头除了豆嬷嬷再无第二人和她一样认同褚阿夏是后宫之耻,惧的是这些传闻早已变得版本各异还流传甚广哪天要是传到了栗隆庭的耳朵里,那位暴君追问起来怕是又要查回到她段才人的头上,到时候她或许就没有上次那般幸运了。 “…这褚阿夏当真没脸没皮…我等再怎样深宫寂寞…好歹也还是清清白白的人儿…哪儿像她呀…连谋害过她的妖人她都能委身苟合!…怎么宫里人都看不明白呢…?!”段才人凭栏远眺着嘴里咬牙切齿了一会儿而后就看见出门为她打探情况的丁香已经回来了,丁香才进屋段才人就开始好声好气地向她套话,当听闻其回馈说宫中其他诸多版本的见证者都另有其人时段氏才放下心来长舒了一口气。 “…可恶!…一定又是段才人那毒妇搞的鬼!”刀白莲在屋内愤愤道,这些日子他在和其他乐工排演的时候亦有听到闲言碎语,又从褚阿夏那儿得知现如今就连梁汝二人听过的关于他二人的私情秘闻版本亦是多广,竟已不下五则。“…虽说陛下那头看似还未有异样,可我总觉得惊动到他也只是早晚的事…”褚阿夏道,她在屋里踱来踱去着急这下一步该作何对策,此时阿莱也心急火燎的进了屋并告诉二人说他已打探到了流言的最新境况。“…最新一则还是从北苑太妃里头传出来的…内容太过荒诞,竟称阿夏姐你是被掌乐大人强迫…所以才…”“啊!?”阿莱话音刚落,刀褚二人便都瞠目结舌,不过片刻他俩就反应过来明显这宫里头爱搬弄是非的绝不止段才人一个,不然这种与段氏讥讽褚阿夏的说辞截然相反的流言就不会堂而皇之地流传开来。 第25章 涵香楼之辱 三日后不想坐以待毙的刀褚二人最终还是决定先发制人,故而这天晚上刀白莲看准时机便主动去到栗隆庭所在的宫苑打探情况,谁知还未走出多远半道上就撞见栗隆庭的身影正向涵香楼方向行来,于是乎刀白莲赶忙十分热情地迎了上去。 “…陛下!您可终于来了…陛下!…”刀白莲说着正想向栗隆庭诉说自己连日来被各种流言蜚语的攻击之苦,却见栗隆庭一把甩开他的衣袖就命人直入涵香楼将正在调弦的褚阿夏给拖了下去。 “…陛下!您这是做什么?!”刀白莲惊愕道,他心中大骇自己到底还是晚了一步,眼下还来不及告段氏的状栗隆庭就已得到风声先来兴师问罪了。“…寡人只是将她暂且收禁于你院中的偏房之内,待查明真相自会放她出来…刀掌乐你那么在意她,莫非那传闻是真?!”栗隆庭这番迅雷不及掩耳的开门见山把刀白莲吓得瞪大双眼身子僵硬地杵在原地,尽管这些日子他对此种情景亦早有准备但真的直面君威他还是本能的有些发怵。 “…陛下竟信传闻,而不信臣…呜呜…枉臣还以为今日能由陛下做主为臣洗清冤屈…”刀白莲缓过神来硬着头皮道,边说还边做哀伤状假泣,他强迫自己一定要把这场戏给演下去,果然见其如此委屈,栗隆庭顿时就松软了态度随后更用略带歉意的语气哄道:“…唉,不是寡人要怀疑…实在是…总之,寡人也不信你会那样自甘堕落,即便真有什么,也一定都是那贱婢引诱在先…”栗隆庭念叨着就开始自顾自地为刀白莲并未做过的“强迫之事”先行开脱,刀白莲见状立马借此机会进言道:“…陛下!…臣没有,臣怎么可能…都是那个段才人!是她带头污蔑的臣…难道臣竟要为了别人的谗言连自家用惯了的婢女都得舍弃吗?!…呜呜呜…还请陛下一定重罚段氏,还臣一个清白!” “…唉,这…要不要重罚段氏寡人稍后自会判断…”栗隆庭道,脸上似乎略有难色,说到此处他又转头望向了偏房,就见偏房的门滋啦一声开了,里头鱼贯而出了好几个嬷嬷,那几个嬷嬷刀白莲都看着面生,正想着就见为首的嬷嬷对栗隆庭的近侍陶公公耳语了几句而后就退了出去,陶公公随即上前又在栗隆庭的耳边小声转述了那个嬷嬷的话。 “…刀爱卿!是寡人错怪你了!寡人一定会好好补偿你!来人!…”陶公公退下后栗隆庭当即就转怒为喜还唤来了一众仆从要他们都去库房将几箱金银财宝搬至涵香楼的正厅大堂,此举令刀白莲很是惊讶亦很是烦躁,他并不想要什么金银赔偿,他只想知道褚阿夏的安危,可暴君当前他又不便奔向偏房查看,遂只得暗示阿莱代劳,他自己则强忍着焦虑作陪在栗隆庭的身边。 片刻过后阿莱扶着阿夏走出了偏房,却见她发丝凌乱面容憔悴,满脸写着失魂落魄,此番情景让刀白莲看着十分心疼,但他还是控制住自己的表情装作淡定的模样吩咐阿莱带阿夏去里屋歇息,而后他又转头看向栗隆庭并小声埋怨道:“…陛下,您又何必如此…为了审问一个婢女劳师动众叫来那么多嬷嬷…”“…不这样做又怎能查明真相呢,哈,刀掌乐,寡人果然没看错你…你情志高洁…即便褚氏想要诱惑你,也都是枉然…”栗隆庭说着就开怀畅饮起来,甚至还主动给刀白莲也倒了一杯,刀白莲顺从的小抿一口随即就不甘心的催促道:“…陛下!既然知道臣是冤枉的,那就该重罚段氏啊…这毒妇上次害臣差点丧命…这次又徒生事端,这样的毒妇陛下为何…” “够了!”栗隆庭忽而硬声打断了刀白莲的说话,刀白莲当即也听音收声,似乎是发现吓着了心爱的男宠,栗隆庭缓了片刻就又对他柔声着解释道:“…段氏的确无德又聒噪,不过近年来寡人已诛杀多人,难免午夜梦回亦自觉施刑过重…”“…可臣并未有夺她性命之意,仅将此等劣女赶出宫去即可,如此便能换得耳根清净…”刀白莲试探道,他回想起当初甘长青的离宫之事就心存幻想会否栗隆庭今日仍会照从前那般处理,可令他意想不到的是,栗隆庭今日竟又再次一反常态,不仅依旧驳回了他的请求还反过来劝慰他要大气大度。 一番对话过后,刀白莲也意识到今时不同往日,还真是不能再多劝说半分了,他细思这暴君接连两次都拒绝了他的请求定也有其自身的道理,至于究竟是其想在自己面前显摆他这当国君的拥有说一不二的话语权呢还是因为段才人之父在朝中渐渐有了基石使得栗隆庭已不敢再轻举妄动呢,还是仅仅只是因为段氏所作所为辱没最多的本就是这暴君最最厌恶的褚阿夏呢,这些刀白莲都不得而知,总之此时此刻的他只能憋着一肚子屈辱佯装顺从模样继续在栗隆庭身边弹曲赔笑。 次日一早得到消息的几个宫人就又围坐在偏僻角落里叽叽喳喳的炸开了锅。 “…竟只是罚她抄写《女则》三十遍,比上次还轻,看来这段才人还真有两把刷子…诶,丁香,到底是真的吗?她这次连板子都没挨?”沐德一脸不可思议地转述着他从陶公公处听到的段氏的下场,边上丁香一边回应一边很是不屑地说道:“…是没挨板子…不过她有什么刷子呀,她前些天都快怕死了,天天问我别的宫苑还有谁传了什么流言没…弄得好像嘴碎的人越多她就越安全似的…”“诶?你别说,倒还真有这可能,不然为啥陛下接连两次都饶过了她呀…”沐德正色道,一旁的丁香和石榴随即也都焕然大悟般的连连称是,只有小顺还在一脸茫然地问道:“啊?为啥?”“诶呀,刑不责众呗…听说连北苑的太妃都有参与…那么多版本那么多人,要是全都砍了…宫里头哪儿还有活人呐…更何况那褚氏果然也还是完璧之身,可见段才人最先的说辞也不算完全瞎编…所以陛下干嘛还要恼她…”丁香忍不住解说了一堆,小顺听罢终于悟到了关键遂叹道:“是哦,段才人的版本说的是褚阿夏想诱惑刀掌乐,但从未说过刀掌乐也看得上褚阿夏…” “…咳咳,如此看来这刀掌乐还真是手段了得,难怪那些娘娘们都叫他‘妖人’…”小顺感叹道接着又称其虽未有取褚氏性命之举却不断借势摧残其心性,更善于对段才人恩威并施还每次利用完她打压褚氏后又出面保全,如此种种当真行事毒辣,令人生畏。听到此处石榴也忍不住点头道:“…可不是么…陛下那么听他的话,不管什么传言,只要他否了陛下一定会信他的,可他却召集那么多嬷嬷去给褚阿夏验身…有必要么…其实大家本就不信那妖人还会喜欢女人…”“不过,验身一事我听陶公公说倒是陛下的主意…”沐德实诚道,丁香听后冷笑一声即刻反驳道:“…算了吧,陛下他哪儿懂那种事啊,依他的性格不是当场砍了就是全扔乱葬岗…会绕那么多弯子,背后肯定少不了刀掌乐出的坏主意…别看他平时和颜悦色的…实则逮着机会就会顺手羞辱他看不顺眼的倒霉女子…”丁香一本正经的分析了一堆,全然忘记当初力吹刀褚定有私情的就有她自己,不过她此言一出她身边的伙伴们也跟着一起马后炮,全都装作不记得前些日子自己是怎么一起把刀褚二人的关系编排得神乎其神的。 这几人聊得正得劲呢,别的宫苑里头各位佳丽们却是一片死气沉沉,段才人两次劫后余生早已变成了只会缩在屋里抄抄写写的“哑巴”,再看才人院里的其余女子,她们之间虽有交流却也大都是些唉声叹气之词。 “…褚氏果然就是个老实姑娘,段才人那般无端猜忌可真是害苦了她…”“…段才人以前还说褚阿夏会借妖人之手去害她,那怎么她到现在都还活得好好的…”“唉,老天爷就是这样不公平,越是能生是非的就越是留着…呵,说到底现在最得意的还是那个妖人…”“是啊…他这男王后可开心了,说不定就是他带头挑拨后宫女子互相仇恨…”说来这几位才人也都曾与段才人有过热络但如今也全都对她避之不及了。 另一头芙蓉阁内汝美人也正一脸愤懑道:“…那妖人也太坏了…时隔多日竟还欺侮阿夏姐姐…”“…都怪段才人,要不是她使坏在先…那妖人又如何能有可乘之机…段氏她可真是害人害己啊!…”梁姬说罢转头看向近来又与她走得相近的辛美人并问她今早从陶公公那儿听到的最新风声具体为何,答曰今早陶公公接栗隆庭回宫时恰巧撞见君臣二人又在闹变扭,说是闹变扭实则更像是他二人在屋内撒娇**,起因似是褚阿夏清早伺候栗隆庭洗漱时端着水盆站立不稳,刀白莲见状劝其退下休息,结果反被栗隆庭出言讥讽。“…陛下可能只是出于调侃才说刀掌乐真懂怜香惜玉,结果那妖人也不知是发什么神经,不仅又借题发挥说要陛下别再怀疑他,还反复声称自己只是可怜阿夏才把她留在身边伺候,说这话时竟不忘再贬损一番,说阿夏是平平无奇寡淡无味的鸡肋,还说什么就算他会喜欢女子也绝不会看上褚阿夏那样的…末了还叫陛下千万别误会他的眼光…” 辛美人说罢梁姬便冷冷道:“…妖人就是妖人!真会做戏…”汝美人当即也愤而起身直言刀白莲此举矫揉造作令人作呕随后更是戚戚然道:“…想来阿夏姐姐真是能忍得很…历经诸多屈辱还能坚持到现在…倘若是我或许早就不在这人世上了…” “诶?你们看,那不是涵香楼的阿莱吗?他急急忙忙的是要往哪儿去呀?!”梁姬这一开口汝美人和辛美人顿时也寻声望去,就见院门口刀白莲的近侍阿莱正疾步路过,于是几人赶忙快步上前拦住了他并向他探问更多昨夜涵香楼的闹剧详情,可阿莱虽一一作答却也很是敷衍,作为知情者他自是明白一切实情都是不能再与人说的,于是他并未纠正梁汝辛三人听来的各种传闻,而是顺着她们的说辞又附和了几句,之后又在临走时特意掩盖了自己急行的真实目的,原来他嘴上说是去给受到惊吓的褚阿夏拿些压惊药实则却是借拿药之机将阿夏父母寄去宫中的信件从宫里中转人处移入自己的袖中。 “…阿夏姐真的很可怜呐…到现在身子骨都在哆嗦…那小的就先告退啦…”阿莱说完一溜烟似的跑开了,留下芙蓉阁内三女子又是一阵哀叹。 要说那褚阿夏喝过压惊药后也的确镇定了不少,可刀白莲见她一整个下午都闭口不语就不免还是有些担心,他忍不住自责起来道:“…阿夏…是我没用…可当时我若不那样说…那昏君就…”“…没事的…小莲哥…我不怪你…我知道你那些话都是骂给他听的…我现在烦恼的其实是我爹娘信中所提之事…”褚阿夏柔声道,语气已然平和冷静。“啊?!”刀白莲顿觉意外随即便伸手向她要来信件细细阅读。 第26章 宫中新秀 “…父亲!孩儿不在的时日里,那妖人竟然又向褚阿夏发难,您怎么不飞鸽传书?!好让孩儿知晓及时…”时隔七日,立夏已过,气温逐渐炎热,空气中也有了些初夏的味道,就见刚回到府内的立公子正满头大汗心急火燎地向父亲探问,其父却依旧用那不紧不慢的语调说道:“…赞勋…你又消息只听半截…你不在时,此人确实又在后宫兴风作浪,不过亦未有危及谁人性命…再说就算让你及时知晓了又如何,你还能连夜赶回宫来当着陛下的面要妖人别羞辱褚氏不成?”“…这…”立公子语塞了一会儿随即又做咬牙切齿状却默不作声了,其父见状便淡定劝道:“…放心,褚氏能苟活至今就说明宫里那位大人并未对她有下死手的想法,定是想留她性命才能享受观看她与其余后宫女眷互相争斗的乐趣…好啦,别提褚氏了,快说说这些日子你和岑小姐在揽剑湖相处得如何,未来的岳丈大人可曾对你有所夸赞?”立国文切换了话题,此时的他只想知道自己儿子和岑将军之女感情培养的进展以及能否借准亲家之兵力提前部署自己更大的棋局。 “…父亲放心,岑小姐对孩儿喜欢得很,岑大人亦夸赞孩儿是文武双全,他还称赞父亲您也是个有勇有谋的大英雄…”立公子得意洋洋道,他父亲在一旁听到这些赞美之词也是心花怒放。“…只是…”立公子说到此处停顿了一下,立国文见状也收起了笑容并催促其速速说来,答曰岑大人自称手下皆光明勇猛之辈故而难以再挑出合适人选承担入宫刺杀妖人之重任。“…他还说希望父亲您能体谅他的苦衷…”立公子转述道,言毕又贬损了未来岳父几句,称其虽为武将实则瞻前顾后胆小如鼠。 “…呵呵…这老头…倒也意料之中…”立国文怪笑道,笑罢又如先前那般淡定地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并神采奕奕道:“…他向来杀伐果断…不过在此等大事上小心谨慎亦是没错的…更何况经由此前无名氏刺杀失败一事,陛下已对那妖人的宅院增加安保,我们的人虽也潜入其中却还是回报说实在不方便动手…”“全是无胆鼠辈!”“诶…不过倒也无妨…既然‘清君侧’行不通那就不如反其道而行之…”“…父亲的意思是?”“…六天后也就是这月十八,陛下将会离宫启程前往沿海诸城巡视数日,到时候…呵呵…到时候你自会知晓…” 立氏父子相谈甚久,言辞间显然是要换了打法,可无论接下来将发生什么有一点是万变不离其宗的,那就是他们一定会让刀白莲还有栗隆庭的“好日子”全都长不下去。 时间来到六天后,这天早上刚送走出宫巡视的栗隆庭,涵香楼里的三人就自顾自地开忙起他们自己的事情来。 “…使不得啊,大人,这些都是陛下赏赐给您的,阿莱也只是真心盼望二位能姻缘美满,从未想过要图什么回报…这些金银财宝…”“…阿莱,你就收下吧,再怎么说这些日子全靠你掩护我俩,我和小莲哥也没什么能报答你的,也就只有这些是我俩还能做的…”“…是啊,阿莱,我俩也都是真心谢你,你就收下吧…” 三人围着几盒金银很是客气,一番推来推去阿莱最终还是收下了刀褚二人的好意。要说刀褚二人为何要将那么多财宝都赠给阿莱呢,这还得从前些日子阿夏爹娘的那封回信说起。 信的开头大段都是对二人的嘘寒问暖,中间则表达了对二人速归家乡的种种期盼和祝愿,最后还明示了二老的心中所想,就见那白纸黑字上写道:“…近日族长又开新路…使我寨中族人可直达天朝边境…天朝地大物博与我朝接壤之处亦有青山绿水良田万顷…更有诸多边城,城内屋舍俨然,其民风民俗亦同我百夷寨…时至今日已有不少族人入境天朝购置田舍…老汉愚见…贤婿若是不弃可否助力相购天朝屋舍…他朝你二人若能顺利归来亦能多个去处…” 其实呢,这说要去天朝购置屋舍的想法最先就是褚阿夏提议的,她对二人逃出王宫后的生活亦想得比较久远,总觉得自家资金充足的情况下若放弃这么一个购置退路房产的机会着实有些可惜。当时刀白莲听了她的提议也是点头称赞的,只是令褚阿夏没想到的是本以为真能全额购房的爹娘却在回信中变了说法,明里暗里都透露着褚家二老对天朝屋舍价格涨幅之误判,明里暗里都诉说着褚家本意是想要全额购房但偏偏现在也就只拿得出一半,若有资金相助便可补上这一口气云云。 如此窘相令褚阿夏十分尴尬亦十分为难,她想着自己好歹也是妻主,哪儿还有要入赘夫婿还倒贴买房钱的道理,不过那封信最后还是被刀白莲给看见了,他倒也没觉得哪里不对,竟当即就爽快的答应了下来,更直言用栗隆庭赏赐的金银不仅能及时助力甚至还有富余,然而如何能让这么多财宝顺利转出宫去还不被人发现就成了一个新的难题。这时候要说还得是阿莱,有经验有人脉,知道怎么做才能让一件本不正常的事情变得正常妥帖,但这个中的牵连风险也并非完全没有,因而更显得他这般助人义举难能可贵,也难怪刀褚二人对他感恩戴德并将剩下的金银悉数相赠于他了。 再说那栗隆庭出宫巡视沿海诸城原本一来一回是要花费十来多天的,但途中却在一城遭遇强风巨浪便不得不滞留多日,待他再回到王宫时都已是二十多天后的事情了,时令都已接近芒种,此时宫里头对褚阿夏受辱一事的议论热情早已渐渐褪去,褚阿夏本人也越发感到自在了许多,后来的这些日子里她亦没少和刀白莲还有阿莱一起同游御花园和太液池,一方面是为了散心透气另一方面也是为了避嫌而刻意营造出她和刀掌乐依然还是寻常主仆般的模样氛围,至于梁汝二人所在的芙蓉阁她也没少去拜访,到了那里她也亦如从前那般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与她俩相谈甚欢,只是这日午后三人聊着聊着就又扯出了一桩最新的惊天秘闻。 “…什么?!阿夏姐姐,你是说陛下他真的已经有半个多月没去宠幸你那边的那位刀掌乐了?!!”汝美人很是惊奇道,褚阿夏也很是认真道:“…是啊…看来陛下虽好男色但还是能以国事为重…”“哎呀…阿夏姐姐…看来你还不知道啊…嗯,不过这样看来宫里最新的那则传闻还真就不是无风起浪!…嗯,要说这事情原本其实就是那妖人先搞的鬼…只是后来事情完全脱离了他的掌控…难怪…””汝美人忽然叨叨了一堆让褚阿夏很是摸不着头脑,她还来不及询问就听到边上梁姬也迫不及待的插话道:“…是啊,阿夏…肯定是那妖人他自己也觉得丢脸…所以才故意瞒着你呢…哼,不过他聪明反被聪明误,也是活该!”“是啊,阿夏姐姐…现在宫里头的事情真是越来越有趣了…反正他们狗咬狗,你就当乐子看咯…”汝美人越说越激动,说罢就自顾自地笑了起来,再看边上梁姬她脸上那笑意也是遮都遮不住,但还没弄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的褚阿夏只得一头雾水地继续问道:“…啊?!不是…什么狗咬狗?刀掌乐他瞒着我什么了?!” “…就是现在宫人们都在传…说那姓刀的妖人虽非女子之身却和前朝的妖姬一样坏心肠…自己祸乱朝纲不够…竟还将同类引入…谁知现在被反噬了呢!…”梁姬终于道出了重点,汝美人也煞有其事地继续道:“…说什么是想为水灯节夜宴增光添色…实则就是他自个儿想巩固他‘男王后’的地位呗…他这招若是得逞了,不仅能讨陛下欢心还能延缓陛下对他美色的倦怠…毒…实在是毒!” “…只是他也没料到自从陛下见了他引荐的新宠之后就被勾了心魂…现在都快把他这个‘男王后’给忘得光光的咯…真是活该啊他!…阿夏,以后他恃宠而骄的日子就要没喽,往后你也能过得舒坦些…”梁姬微笑道,她和汝美人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的,褚阿夏也终于弄明白了自栗隆庭回宫后这半个多月来深宫里又发生了何种巨变,简而言之就是最近宫中有新来的男宠取代了她小莲哥在暴君心中的地位,故外人可都等着要看刀白莲失宠的笑话,可对褚阿夏来说这却是个天大的好消息,毕竟失了宠的刀白莲才更有机会能平安请辞离开王宫。 “请问…你是?”待褚阿夏回到涵香楼时忽然愣住了,只见一穿着玫紫色衣袍的陌生男子正从院子的大门外走了出来,那人浓妆艳抹却也并不俗气,甚至还衬得那俊秀的脸蛋更生光彩,只是这张颇有姿色的秀丽容颜并未好好回应褚阿夏的问话而是漫不经心地打量了她一番后就自顾自地走开了。 “…小莲哥,刚才那人是?”一进屋褚阿夏迫不及待的询问道,刀白莲则满面春风的笑道:“…那是陛下的新宠——歌伶桃红大人…”“啊?!这么说来新男宠真是你找进宫的?你干嘛一直都瞒着我?…还有啊,那个桃红刚才竟还在我面前装聋作哑…实在太嚣…”“…等一下!…阿夏,那厮可不是我找来的!…他来我们这儿可是为了向我示威…” “啊?!”褚阿夏再次脑力不足,不过等她听完刀白莲所述也就明白了些事情的大概,于是听明白了前因后果的她当即就又再展笑颜,只是她才笑了没多久就又想起了什么于是便又皱起眉头焦急道:“…陛下现今沉迷于他…额…糟了…”“糟什么?那昏君不来,岂不更妙…我俩也能少些烦扰…”“…话虽如此…可我先前听到东苑的姐妹都在说现如今宫里人都以为新男宠是你给弄进宫的…都骂你祸国殃民…骂得比从前更难听…可是小莲哥…这罪名本不应该扣你头上的…我真怕此事会引来更多刺客想要加害于你…”“…这…”刀白莲愣了愣随即却又苦笑道:“…其实,这倒也不怕…自打我入宫以来…各种罪名就没少过…而今有了桃红大人…不管他是谁家送进宫的…总之他越是得宠这宫中上下就越有可能先把我给忘记…”“…这样…”褚阿夏点了点头,她才稍稍放宽了心就听到屋外阿莱又大呼小叫着冲进了门。 阿莱一进屋就急急忙忙道出了他打探到的宫中最新秘闻,起先说到栗隆庭的新宠歌伶桃红之时刀褚二人脸上都未有任何波动,毕竟他俩对此事已经有了些底数,可听着听着他俩就又神色凝重起来,因为阿莱打探到的消息可比阿夏在东苑里头听到的还多得多,说是现如今陪在栗隆庭身边的新男宠根本不止桃红一个,另外还有两个长相柔美的男子,一个叫柳绿,一个叫碧云,前者也是善于唱曲,后者更是技艺繁多不仅能说会唱还精通吹奏乐器筚篥。 第27章 弦外之音 “…也不是什么朝臣引荐,是前些日子陛下去沿海诸城时候…有次微服私访然后就给带回了宫来…听陶公公手下的人说现如今他们三个全都住进了阿夏姐以前住过的明光殿…陛下现在还每晚都会去那里留宿…尤其对那个桃红更是宠得不行…甚至说待到水灯节盛宴之时还要您给他伴奏…”阿莱说着,脸上的神情亦很是气愤。“这我知道…桃红大人方才已为此事特意来找过我…还把他所要演唱的歌曲的曲谱全都摆到我这儿了…”刀白莲笑道,这时他还想着对方是越放肆他就越能顺利脱身,可接下来阿莱说的另一番话却让他直呼犯难,他惊道:“…什么?柳绿和碧云竟还要我为他们谱写新曲?!…这也太强人所难…究竟是…?!”眼看离水灯节盛宴召开已不足两个月,这加急谱新曲的任务若是属实自然会给刀白莲造成不小的压力,到时若是搞砸了怕是难逃栗隆庭的暴风骤雨。 “…哼,看来陛下是故意想让我难堪…他是看我不肯主动就范就想让我也尝尝在冷宫里被人呼来喝去的滋味…”刀白莲恍然大悟道,边上褚阿夏听后也直言此事风格确实熟悉,毕竟先前她在绿竹居里当弃妃的时候栗隆庭弄的就是那一出,唯一的区别则是褚阿夏始终是栗隆庭从未入过眼的女人而刀白莲却是那暴君曾经说过要守护一辈子的男人啊。 “…事到如今…我这宠还真是不能不争…”刀白莲扶额道,此话一出褚阿夏就愣住了,一旁阿莱脸上也是写着懵圈,显然二人都在惊愕怎么他就忽然转了性情竟生出要向暴君求宠的怪念来。 好在刀某人也算是快人快语,说得阿夏和阿莱当即就又明白了他的真实用意。总之就是现如今他刀白莲的处境也的确甚为尴尬,一方面有新人夺宠不仅能减少栗隆庭对他的骚扰还能逐渐降低宫中上下对他的敌意,但另一方面他失宠太快也就意味着失权加速,这样下去他又如何能保证来年还能有机会面见栗隆庭并向其顺利求请到再次回乡省亲的机会呢,倘若失去省亲的机会他又如何能把褚阿夏先平安送回老家呢,故而为今之计便又变得微妙起来,三位新男宠自是不能得罪的,而栗隆庭那个暴君那儿亦不能完全放任冷落。 “…阿莱…那你可有听到柳绿和碧云他们两个会何时到访?”刀白莲问道,阿莱则摇了摇头苦恼道:“…这倒没听清…不过既然今日桃红已经先来了一步…想必另外两个应该也不会慢到哪里去…”阿莱话音刚落门口就传来了两名年轻男子叩门询问的声音,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待褚阿夏打开门去,那二人当即便自报家门,正是新人中的柳绿和碧云。 正当三人还在涵香楼内思索着要如何与另两位新秀男宠体面周旋之时,王宫外相国府中的立氏父子也正在为他们的宏图大计谈论得不亦乐乎。 “…父亲,听说那妖人如今已经成了冷宫里的男王后…他的地位全被那几个来历不明的男王妃给抢去啦…他还真是自作自受…”“哈哈哈哈…赞勋吾儿,看来连你也被蒙在其中…”“哦?父亲的意思是…这里头还有隐情?!”“哼,你以为那些男伶真是刀白莲带去宫的?”“啊?不是他吗?难道还有人想到要投君王所好…?!”“你仔细想想那三人是何时入的宫?”“不就是半个多月前陛下刚从沿海巡视回来的那会儿…”立公子回忆着,他父亲又道:“…那次刀掌乐可不在陛下身边,探子来报还说陛下没邀他作陪出宫是有意为之…”“…是噢,想来再前些时日陛下误会他和褚阿夏私通…刀掌乐大呼冤枉还借机又羞辱了褚阿夏一番…后来君臣二人还闹过别扭…当时看来就只觉是他的撒娇作妖把戏,莫非…” “…不错,别看陛下对他百般娇宠…可也有个限度…听说他自被冤之事过后就总是冷淡陛下…呵呵…”立国文说到此处停住了并意味深长的笑了起来,立公子立马就明白了其父所指于是忍不住笑道:“…原来如此…看来他二人的间隙是在那时就已埋下…陛下在他身上求男色不得自然就会去宫外寻觅新欢…不过也真是奇怪…沿海诸城向来渔业繁荣,歌伶美姬虽是不少可也算不上是多…此种境况下若要遇到一个能歌会唱的男伶就已非易事,怎么陛下他还能遇到三个…?” “…寻常人当然是打探不到,所以为父才在那边花费了不少财力…”立国文说着又诡秘一笑并示意其子上前在耳边叙事,话中所述涉及前些日子如何指使安插在栗隆庭身边的酒馆内应故意制造“偶遇”的机会让其花重金所购的三名男伶在栗隆庭眼前抛头露面,更得意此计得逞后不仅能让后宫中的纷争更为复杂还能激发朝中上下对栗隆庭更大的不满,边上立公子听得这些话后也忍不住一个劲儿的低声赞扬道:“…妙啊,难怪宫里人不知情都以为是刀掌乐引入的新人…哼,不过他也是罪有应得,谁让他欺侮褚阿夏在先…哈哈哈哈,父亲这招一石二鸟…真是高明,孩儿佩服!!!” “哈哈哈哈…”立国文听到儿子的夸赞喜笑颜开,父子俩又互相吹捧了一会儿,而后立国文就拿出一封密信交到立公子手上并低声道:“…今日收到占菠国的王庭来信…此前你所提及的设想王庭女官竟也十分赞同…接下来选择权可就交到你手上啦…”已学习了数月占菠文的立公子速速接过信件翻阅了一会儿而后便喜上眉梢道:“…当真如此…太好了,真是天助我也!!!” 约莫数日之后的一个下午刀白莲想借口商量编曲相关事宜前去明光殿探探栗隆庭的口风,不过令他意外的是当他到了那里之后才得知栗隆庭和那三位新秀并不在宫内行乐而是去了御花园赏花,于是乎刀白莲便急急忙忙向御花园方向奔去,谁知刚在太液池畔找到四人的身影就被眼前的一幕给怔住了,只见歌伶桃红刚下了小舟才登上湖岸就大呼小叫起来。 “…阿乌…阿乌你在哪儿…该死的浑猫,你怎么跑那儿去了!危险!!!”桃红刚嚷完柳绿和碧云也一唱一和的说道起来。“…诶?那不是刀掌乐么?”“是啊…怎么桃红的猫儿到他那边去了…?” 再看岸边刀白莲的跟前确实突然出现一只毛色黑白相间的漂亮小猫,那猫儿正用脑袋蹭着他的腿脚,显然对他很是亲热,刀白莲见状顺手撸了撸它的脑袋而后便将这只小可爱抱起想要归还到桃红手上,谁知此时这只猫儿却对桃红极为反抗,似乎是很讨厌他这个主人似的,就在这时忽然闻到桃红身上浓烈异香的刀白莲下也意识地后退了几步,就在刀某人还在怀疑小猫咪是否也是被那浓烈的异香所扰之时,船上又传来了一人熟悉的声音。 “…哈哈…看来这阿乌还是跟刀掌乐你更投缘啊…”栗隆庭道,此时还未下船的他依旧坐在小舟的卷棚内向外眺望,不过待他下得船来,这岸边就又多了一场古怪的戏码,先是栗隆庭借猫咪逃脱一事数落桃红教猫无方又是桃红哭哭唧唧说想要弃养猫儿,弄到最后竟使得栗隆庭下令命桃红将弃猫转赠给刀掌乐饲养,总之这些乱哄哄的事情发生得太快以至于刀白莲都来不及向栗隆庭提起他所想要提的正事就被一行人和一只猫闹得脑袋瓜里嗡嗡的。 不过也算是东边不亮西边亮原本刀白莲此行的目的就是要找借口刺探栗隆庭是否还对他怀有旧情,可如今他虽还未来得及开口却见那歌伶桃红竟自个儿上赶着给了他一个能证明自己地位的机会。 “啪!”说时迟那时快,刚才还春风满面得意洋洋的桃红这会儿竟当着刀白莲的面就挨了栗隆庭赏的一个大巴掌,吓得那歌伶赶紧跪地求饶。“…陛下饶命啊…是桃红一时失言…桃红只当是句玩笑话…可没有任何冒犯掌乐大人的意思…”“…玩笑?你当寡人是聋了?!听不出你那句‘玩别人扔掉的东西还津津有味’是什么意思?!”栗隆庭怒斥了桃红一堆,说完又看向刀白莲道:“…刀掌乐…依寡人之见,此猫还是与你投缘,交由你照顾才是它最好的归宿…至于桃红你…”桃红一听自己名字又被提起当即就很识趣地对着刀白莲一个劲儿的道歉,刀白莲也顺势说了些宽恕之词。 “…啊,对了,刀掌乐今日急着找寡人是为何事?”栗隆庭这时才想起先前在岸边见到刀白莲时其脚步甚是凌乱似有急事要奏遂即刻变换了话题,于是刀白莲只得硬着头皮向栗隆庭理论能否撤回为柳绿和碧云二人谱新曲的请求,因为这实在有些强人所难,他本以为此话一出岸边的气氛定会再次尴尬,却没想到这次还未等栗隆庭开口,柳绿和碧云他二人便都很识趣般的向刀白莲先行表达了歉意,还自称是自己表述不清晰让刀掌乐误会了他们的求曲之意。 “…水灯节盛宴乃是大事…是我俩言语有失…真是冒昧…”柳绿道,碧云也道:“不错…我俩本意是想托刀掌乐空闲之余…总之掌乐大人您愿意相帮自是更好…我俩亦不胜荣幸…”这些话说得刚才还又黑起了脸来的栗隆庭即刻怒气全消,也说得刀白莲赶紧借坡下驴对那二位新宠亦是各种客气说词,最终这场太液池畔的试探之行刀白莲总算是毫发无伤的圆满完成了,只是在他临走时栗隆庭当他面嘱咐的一番话又着实令他心里一沉。 “…哈哈哈…虽说此猫的确是跟刀掌乐你非常投缘…不过先别急着带走…寡人得叫人把这猫给净下身…”栗隆庭说完就对着猫儿的关键部位比划了个咔嚓的动作,刀白莲看在眼里顿觉不妙但还是忍不住问道:“…啊?陛下…何故如此?…这样它不就成阉猫了么?…”“…阉猫好啊…早就听人说过阉猫多喜静…你看看这猫现在性子多烈…若不去势怕是在你府上呆不了多久也会逃跑…”“…可是…”“好啦…别可是了…寡人心意已决…你先回去吧…回头事情办完寡人再叫人把猫窝都一起送到你那儿去…哈哈哈哈…” 回到涵香楼后刀白莲当即就把太液池畔那些事情都告诉给了阿夏和阿莱并直接向二人道明了他的隐忧,那便是他十分担心栗隆庭是在借阉猫一事敲打他。 “…虽说他先前也自责说是他错怪了我…可我还是担心他说这些话的意图…我总觉得他是在警告我…警告我倘若我也有离宫之念下场就会如同那只猫儿一样…”刀白莲说完,阿莱也道:“…这…陛下他的确多疑…大人也不得不更加小心…”听到此处褚阿夏也顿觉揪心,她是知道栗隆庭的手段的,绝对是能说到做到,于是她思量片刻便对刀白莲道:“…好在桃红挑衅之时陛下说话还是向着你的…谱曲一事亦推脱得很是顺利…可见陛下心中小莲哥的地位还算巩固…只是他心里对我俩是否还抱有疑心…这也真不好说…阉猫送到我们这儿自是要好生照顾…总之不管他是否真有弦外之音…我们都得小心对待…万不可自乱阵脚…” 第28章 计外生枝 涵香楼三人又在屋里头絮叨了一会儿,突然外头传来了一阵急切的叩门声,阿莱出去一看竟是一面孔十分生疏的小太监,那小太监自称是新近入宫的,现伺候在梁姬和汝美人的府上,此刻前来是有急事想请褚阿夏去芙蓉阁与梁汝二人一叙。 “…阿夏…你总算来了…”“是啊,我还担心那妖人不肯放阿夏姐姐出来呢…”待褚阿夏去到芙蓉阁时就看到梁汝二人都很是关心地将她迎进了屋,她还来不及询问究竟是何急事就见梁姬支走了引路的小太监而后就从衣袖的隐袋里拿出一块手帕来,手帕里头鼓鼓囊囊的显然是包裹着什么十分重要的东西。梁姬拿着那块帕子示意褚阿夏和汝美人都走到阁楼前凉亭内的石凳上坐下,然后才将手帕放在石桌上打开,褚阿夏朝里头瞅了瞅,就看到帕子上躺着三块雕着凸起花纹的鹅卵石遂不禁疑惑地问道:“这些石头是…?” “…是今日立公子入宫时特意送来给我们的…阿夏…你可千万收好了…不能给刀掌乐看到!”梁姬神秘兮兮道,汝美人也在一旁补充道:“…是啊,阿夏姐姐…立公子真是好人呐…虽然他能力有限救不了所有的后宫女子…可他能选中我们三个…也着实是我们的幸运了…”“啊?!不是…什么特意…什么幸运…究竟是…?!”褚阿夏听得是十分迷糊,好在激动的梁汝二人随后终于调整好了情绪这才把事情的重点给说清道明。 原来就在先前刀白莲在太液池畔跟栗隆庭还有那三个男宠各抒己见之际那位立赞勋立公子也正在太液池畔的另一头洞察着宫里头的机遇,眼见栗隆庭忙于男色他便自感时机成熟遂就将三块特殊构造的鹅卵石塞到不远处正在赏花的梁姬手中,梁姬向来对立公子颇有好感但碍于身份故而也只得强作镇定询问他此举是要作甚,谁知接下来却从立公子口中听到了一件惊天大密谋,震得她是又惊又喜差点就要晕厥过去。 据立公子所言,这三块鹅卵石上雕刻的凸起纹样乃是天朝近来最为流行的几款花钿纹样同时也为占菠国女子所喜,占菠国女王当然也不例外,不仅乐于在梳妆打扮之时在额头画上几笔,更命人将那些花钿造型雕刻在鹅卵石上以供欣赏,此后又因其发现刻上花钿纹样的鹅卵石具有快速上妆的功效便被其复刻了好几枚并常作为赏赐之物赠予身边的近侍女官。 女官告诉立公子,女王非常高兴栗隆庭能答应在水灯节夜宴的最后增加能人巧匠文化交流的环节,并称夜宴结束后会由女王挑选一批她认为富有技艺的南黎女子前往占菠国宫廷传授技艺,期限么说是两年但其实两年后这些女子回到南黎国之时就再也不用回那孤灯冷月的南黎王宫而是能以自由人的身份自行婚配,这些也都是栗隆庭私下里都已应允的,只是名额有限,女王至多只能从南黎王宫挑走十名女子,可女王尊贵又繁忙又岂会真的在筵席之后挨个精挑细选,故而又示意女官说是到时候她会象征性的先挑选个两三人,剩下的人选就都交由女官代劳。 至于那名女官,她收了立公子的好处自然知道要如何办事,所以就将三枚特殊的鹅卵石都送到了立公子的手上并称其已在三枚石头上做过手脚,介时只要查看哪位佳丽额头画有她特制纹样的花钿就可知晓哪位正是立公子的内推人选。 “…公子还说,三日后陛下定会下旨言明挑选赴占菠国的女使流程…介时…拼命准备技艺特长的姐妹肯定不会少…”梁姬说到此处又和汝美人对视了一下而后二人又都会心一笑,听到此处褚阿夏也已对此事的全貌有了个大概了解,当即亦很是震撼,她道:“…此等大事立公子还真是费尽了心思,既然你俩都已有了这内定信物,总算也是能安下心来了…诶?那你俩还要准备才艺么?”“…那是当然…再怎样也要走个过场嘛…我呢就表演口技,梁姐姐呢会展示她的刺绣…”汝美人实诚道,梁姬一把拉住她的衣袖暗示其切莫大声随后又看向褚阿夏并提议道:“…阿夏,你也得快些准备准备…记得你编织技艺了得,可要趁着无人的时候赶紧做些成品藏好了,不然被那妖人发现,定会作梗害你!” “…可我不想去占菠国…还请梁姐姐有机会转告立公子…就说我褚阿夏谢谢他的好意,这块花钿石还是赠予别的女子吧…”褚阿夏拒绝的很是干脆,边上的梁汝二人可就看不懂了,先是汝美人劝道:“…好姐姐,你怕什么,虽说占菠国路途遥远,但一路上我们也都在呢…再说就算都要去伺候别国的女王,即便是那样…也只需容忍两年…两年后我们就…” “咳咳…阿汝…其实连两年都没有…阿夏,这件事我也跟你直说了吧…立公子他自言很中意我们三个…所以特意托我把这两块石头交予你俩…还告诉我说他其实已经跟占菠国管事的人都说好了…到时候我们仨儿走完过场后…在占菠国待上一个月就行…然后就能直接去立公子的府上伺候了…”梁姬说着说着忽然小脸一红,汝美人先是一愣但很快便也会意,遂细问所谓的伺候究竟是怎么个伺候法儿,答曰可以嫁入立府给立公子当侧室。得知此事汝美人当即乐开了花,更称虽依旧是多女共侍一夫但总算是比给栗隆庭当虚名妃嫔要强,更何况三人还是有些感情的好姐妹总比对着完全陌生的女子要好许多。 “…可我…从未喜欢过立公子…也不想跟他有半点瓜葛…更不想离开南黎国…”褚阿夏道,她是越听越着急,她一边解释着一边执意要把鹅卵石还给梁姬,梁汝二人见状终于信她口中所言是真于是就没再坚持己见,只是她俩对褚阿夏的这番反应还是颇有微词的,她前脚刚走后脚梁汝二人就开始背着她碎碎念起来。 汝美人撇撇嘴道:“…真不懂她是怎么想的…立公子那么好的人儿…她竟还对他百般嫌弃…”“可不是么…唉…她还说什么她现在是宫婢了,年过三十五也会有出宫的机会…也不想想岁月催人老,等到人老珠黄后她再回到家乡不也是换个地方孤独终老么…”梁姬说完汝美人又道:“就是啊…真不明她干嘛要那样…即便她对立公子真的无感,可再怎样也总好过留在宫里被妖人欺侮吧…”“就是…我俩都没嫌弃让她跟我们一起伺候立公子呢…”梁姬道,说着又拿起褚阿夏留下的那枚鹅卵石把玩了一会儿,待汝美人问及能否将此物转赠于人之时却被梁姬当机立断地给阻了下去,梁姬思量着并正色道:“…万万不可…你我皆是信得过的…倘若给了别人,难保他日到了立公子府上那女的不会为难我们…”“那还给立公子去…?”“亦不可为…阿汝…难道你还看不明白…公子他表面上是将信物赠予我们三人…实则…实则是只想保证阿夏她能被选中…可阿夏她却…唉…”“…姐姐的意思是担心公子得知实情后会反悔?担心他会因为见不到褚阿夏就连我俩也都不想要了…?!”“没错…正是如此…”“这可怎生是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依我看…不如就地埋了…”梁姬斩钉截铁道,更曰反正立公子相赠三枚信物之时并未提及若褚氏拒收该如何应对故此物就地作废亦是合情合理。 另一边褚阿夏一回到涵香楼后刀白莲和阿莱就急着向她询问梁汝二人唤她前去芙蓉阁是为何事,问得褚阿夏是心烦意乱,其实按她的性情本是会将情况实话实说,可一想起此事事关重大她便觉得不宜开口,尤其是那些与立公子对她殷勤献礼的相关事由,这可都是她更不想让刀白莲知晓的,她想着他知道后也只会徒增担忧,况且立公子此举的确毫无恶意甚至某种程度上来说也算得上是种善行,因此即便她不想领立公子的情也不会将此事泄露,更不想因此事惹得情郎与那位公子为敌,更何况这事若是闹开了去还会拖累芙蓉阁里的梁汝二人受牵连而长困宫中,如此种种皆是她褚阿夏不想看到的,于是她避重就轻的就只说出了部分实情,只是没想到就这部分实情依然能激起刀白莲和阿莱颇为夸张的回应。 “…真的假的…这暴君还大发慈悲同意占菠国女王从他后宫里头挑女的去占菠传授技艺?!”刀白莲一脸惊愕道,边上阿莱听着也是一脸惊讶并称此事他从未在宫里听任何人提过。“是很突然…眼下离水灯节越来越近,梁姬和汝美人她们都在勤加练习…今日里急着叫我去也是担心万一她们真被挑走了,那往后与我也就再无相聚之日…故而也算是做个提前的告别吧…”褚阿夏缓缓道,至于花钿鹅卵石是内定信物等事,那些她都只字未提,这时刀白莲却忧心匆匆的问道:“…糟了…阿夏,虽说只选十名女子出访…可万一占菠国女王把你给挑走了那可怎么办?!即便说两年后也能成自由身…可万一去了那里又生变数那可如何是好…!?”“放心啦…我又没拿…”褚阿夏一时兴起差点说漏了嘴,好在她及时打住而后赶紧补上一句道:“…我又没拿出什么才艺…占菠女王不会选我的啦…” 第29章 公子之心 虽说褚阿夏在处置立公子的好意时可谓慎之又慎,可这之后的事态发展仍就由不得她,说到底不仅是她就连梁汝二人亦无法预料后续立公子还会有何作为,甚至她们三人始终都没意识到那名新来芙蓉阁的小太监其实也是立氏父子安插在深宫中的内应之一,几日后一逮着机会那名内应就跑去暗处向立公子做起了告禀,内容除了宫廷要闻更包含了立公子最关心的花钿鹅卵石信物送出后褚阿夏有何反应等云云。 “…什么?!她竟说不想跟我有半点瓜葛?!你是不是听错了…怎么可能?!”立公子硬声道,手中还在把玩的石子也咻得坠地惊起月下池塘边泛起蛙鸣一片。“…千真万确…属下听得清清楚楚…甚至听汝美人所言褚氏似乎对您…”内应说到一半顿觉不妥遂停顿了片刻,之后又在立公子的催促声中低声转述了原句,立公子听后即刻怒目圆睁着踱来踱去道:“…还对我百般嫌弃?!岂有此理!!!这深宫里头有多少女子都倾心于我…而我却偏偏可怜她!…褚阿夏!你个受制于妖人的废妃…竟不知好歹…还口出狂言…真是气煞我也…!…”立公子骂骂咧咧着,边上那人见状忙劝慰道:“…公子息怒…褚氏不知自爱…公子大可不必再为其劳心…” “…等一下!”立公子忽而晃了晃脑袋而后像是想到了什么非常关键的事情似的又转怒为笑道:“…我知道了…这事不能怪她…她是有苦衷的…定还是怕有人会传话给那妖人,所以才故意装作对我不理不睬…没错,她一定是怕极了他所以才将我的好意故意推脱…一定是这样!…”就这样立公子自言自语着又自信了起来,边上内应看着他这般模样顿觉滑稽却还是强压着笑意装作淡定。 正所谓旁观者清,褚阿夏在芙蓉阁里的种种言行究竟是无奈的婉拒还是对立赞勋这位贵公子根本就没瞧上眼的真情流露,这位内应朋友还是看得非常明白的,只是作为属下他当然也知道说话的分寸,故而也就没再当着立公子的面再多言什么容易击穿他脆弱心灵的大实话。 “…你,回去之后继续盯着涵香楼的人…”立公子又对着内应叽里呱啦交代了一堆,听得那内应心烦得很更是忍不住在心中暗暗抱怨怎么自家公子本是该做大事的人现在却身陷单相思之中无法自拔,实在是有损其往日在属下心中光辉神勇的形象,但抱怨归抱怨,对于立公子派下的任务那人还是照做不误的,又过了些时日,在这位内应仁兄的努力下,立公子终于得到了一个能单独和褚阿夏多说会儿话的机会。 话说那是一个阴云密布的日子,此时离水灯节盛宴召开已不足五日,这天下午栗隆庭召集一干人等最后再去新落成的琼楼高台走一次彩排,刀白莲自是重中之重,不仅要和明光殿里的三个男宠一起再合练一遍还要试穿栗隆庭新赐给他的已经改成男装款式的“王后礼服”,而阿莱和阿夏则在一旁伺候着,忙乎了老半天好不容易休息了片刻就又被陶公公给唤了过去。 “…你们几个去御花园…隔几步就在矮树上挂两个吧…”“…你们几个去承天殿…就殿堂转交处挂两三个吧…”“…你们俩嘛…阿莱,你就留在高台这儿,每根柱子上都挂两个吧…至于你么…”陶公公提着几篮子饰物分配着,待到阿夏上前时,他突然支开了阿莱并吩咐阿夏独自提着一大篮饰物去到高台外新筑成的琼楼花园内系挂装饰物。“…诶?这不都是我从前在冷宫里头赶制的草编么?”褚阿夏心中道,即刻又想起当初刚到涵香楼时有次栗隆庭来访是有向刀白莲询问过其向自己定制大量草编的用意为何,当时刀白莲随口说是想用于装饰宫廷却被栗隆庭给否了,给出的理由是草编虽精美却易引来虫蛀故只得让人喷上防腐药水并收藏于趣玩斋中。 “…怎么今日又把这些拿出来了?不是说怕招来虫害么?”褚阿夏离开前特意走到阿莱身边小声探问,阿莱也小声回她道:“…听说是占菠国女王喜欢,陛下就又拿了出来,还说待她走时会尽数相赠,让她全都带回占菠国去…”“…这样…”听到这里褚阿夏只觉栗隆庭用心险恶但她亦无法左右君王的决策便只得捧着一筐草编饰物进到琼楼花园里头忙乎去了。 话说那新筑成的琼楼花园也是一座高台式建筑且就屹立于琼楼御宴台的边上,细看可见整个花园的主体都位于高台的顶端,远远望去宛如一座空中花园,甚是壮观。从高台四周拾级而上便可通过一扇正门或三扇侧门步入园中赏景。 “…哇…这又都是些什么新品种的奇花异草…也太漂亮了吧!”褚阿夏边挂着草编边在花园里闲庭信步四处张望,显然是被这新造的花园美景给迷得目不暇接,然而不知何时立公子却已走到了她的身后,她听声起先并未留意还自以为那是刀白莲排练完了来找她呢,于是就头也没回地继续看向花丛道:“…小莲哥,这种花我们寨里头好像也有呢…”“哦?你们那儿把这种花朵称为‘小莲哥’么?”立公子话音一出褚阿夏便警觉地回转身来,此时她才发现这个新修好的花园里头就只有她和立公子二人共处一园,孤男寡女的还本就不熟,怎不让她徒生尴尬。 “…见过立公子…”褚阿夏装作若无其事地向对方行了个礼,立公子却开门见山道:“…你知不知道那枚鹅卵石是我特意留给你的?!…你怎么还给拒了?!…你放心,只要你跟了我,刀掌乐想不放人也得放!”“…我…”褚阿夏一脸惊愕全然不知该如何作答只得下意识的向后退去,却见立公子步步紧逼很快就将她堵在了花墙一侧并自顾自地向她表决心道:“…噢…我知道了…你是不是不甘心当侧室…?!这不是问题…只要你从了我…我自会说服岑小姐,让她许你当个平妻…”立公子说着很是激动甚至还边说边从袖口里又拿出了一枚新刻的鹅卵石硬要塞到褚阿夏手中却被褚阿夏给再次拒绝了。 “…这…立公子的好意阿夏心领了…只是阿夏…阿夏其实早就心有所属…”迫于无奈,被压一头的褚阿夏只得憋出了这么一句大实话,立公子听后很是意外也很是不甘遂又反复追问其心上人究竟是谁,问得褚阿夏心里堵得慌但当即还是给出了一个十分模糊的答案让立公子以为她口中的心上人似乎还生活在那遥远边境的百夷寨之中,可谁知即便如此立公子仍未作罢,他一边贬低她口中的心上人只是个低贱平民一边嘲讽着她褚氏本人,说她就算能有幸被占菠女王选中去占菠王宫做个真正的授业宫人也得再过两年多才可放归故里。 “…到时候你的心上人还会要你吗?我看他早就另结新欢了吧…你呀…再怎么说也曾是陛下的废妃…即便能顺利回乡也一定会变成无人问津的老姑婆…只有我立赞勋从未嫌弃过你…你今时今日若还想不明白…往后就只能长困在宫里头继续受苦…你怎么不说话?!…跟我还装什么清高?!”立公子还在噼里啪啦说着那通他自以为是的大道理,被他堵在墙角边的褚阿夏只觉脑中嗡嗡作响好生厌烦,她一脸窘相地望着还在咄咄逼人的那张面孔发呆,嘴里亦是不知还能再蹦出何词何句,再后来若不是刀白莲和阿莱及时出现她还真不知该如何脱身。 “…不识抬举,你可别后悔!”立公子愤愤地抛下了这句话后就黑着脸从花园的侧门匆匆跑了出去,褚阿夏惊魂未定大喘了一口气,而后就见刀白莲和阿莱正从另一边的花园正门处说说笑笑地走了进来。 “…阿夏姐,我那儿都挂完了,你还剩多少,我来帮你吧…”“…不用了,阿莱,我也都弄好了…”“…阿夏…刚才那人是?”刀白莲道。“…是立公子”褚阿夏道。“…噢,他找你是为何事?”刀白莲这么一问褚阿夏便知晓其到底还是有瞥见了些什么的,但此时并不想将事情复杂化的她依然选择了避重就轻,于是便装做若无其事般的淡淡道:“…没什么,他只是向我询问这些新栽植的花草都叫什么名字…”“…噢…”刀白莲应了声,其实他多少也有察觉到她神情里似有异样但又说不上来是什么所以也就没再多问,又逢阿莱提醒二人晚宴退场彩排的时辰就快到了,于是就更没多想转而和阿夏一起急匆匆地随着阿莱一同向那琼楼御宴台的方向赶了回去。 另一边刚刚经历了告白彻底失败的立公子正气得牙痒痒,他一路狂奔着下了花园台阶,心中更是愤愤道:“…哼,竟敢拒绝我,曾经贵及妃位又如何…现在只不过是个得向妖人摇尾乞怜才能苟活下来的宫婢罢了…竟还不识好歹…待我父亲掌握了大局…我看你褚阿夏到时候要怎么求我!” 说来这位立公子平日里看起来的确温文尔雅一表人才,宫里宫外对他心存爱慕的女子也完全可以说是多到能从王城城中心排到王城城门外,可谁曾想这人啊很多时候还真就是不可貌相,按理说这样一位知书达理的贵公子不应该为了区区一个废妃的拒绝就心生报复之念,可偏偏这位公子哥就是这样爱钻牛角尖,他是那种只能接受别人都爱慕自己却容不得还有人敢拒绝他的存在,眼下这个头一回尝到被拒滋味的立公子可谓是气急败坏,待他回到彩排的座位再次落座之时一个巧取豪夺的奸计已在他的心头渐渐成形。 第30章 琼楼御宴 这时间一晃就来到了水灯节前夕,此时的南黎国王宫内甚是热闹,王宫外头也是人头攒动,百姓们都挤在各种视野开阔处观赏占菠国女王入宫的队伍,说来女王陛下的排场还真是不小,夕阳映照下侍女随从浩浩荡荡百十来人皆身着绫罗绸缎华美艳丽,女王本人更是头戴金冠满头珠翠环佩叮当,引得好些住在深宫偏殿的后宫佳丽及其侍从也全都特意跑到她们能登上的高台栏杆处近距离观望,言辞中更是流露出万般艳羡。 “哇…太多了吧…”宫女丁香兴奋道,边上石榴也点头道:“那是当然…人家贵为女王,什么珠宝首饰没有…”“我说的不是首饰…是美男子!!!”丁香这么一提石榴才反应过来大声道:“…我去!!!那么多男的…都是女王陛下的护卫么?好俊啊!!!”石榴说完顿了顿随即就又若有所思道:“…难怪这些天各宫各院的娘娘们全都在忙着练习,早知道我也去准备一下了…”“哦?你准备拿什么献艺?”丁香试探道,石榴亦实诚答曰刺绣和烹饪,丁香听后摇了摇头直接叹道:“…那我看你还是别瞎忙了…一共也就十个名额…被困深宫里的娘娘们全都在拼命准备…几乎皆与女红还有烹饪相关…仅是刺绣才人院里就有七八人拿手得很,尤其我屋里那位段才人,你别看她从前咋咋呼呼的,想不到描龙绣凤的功夫还真一等一的好,件件栩栩如生…别的才人见了都说自愧不如呢…你懂吧…” “…可是,就算技艺没段才人的好,但万一能被女王看中呢…再说难得今年陛下开恩准许所有婢女都能赴会献艺…若是成了,能早些回家总是好的…”石榴嘟着嘴低声道显然她还是很不甘心,这时丁香却一语道破了她的小心思,她调笑道:“…嘿嘿,若是成了你就能在占菠王宫和喜欢的侍卫眉来眼去了是吧…”“…讨厌!”石榴娇羞的笑着还抬起右手重重敲打了一下丁香的手臂,此时丁香却拉住她的右手并正色道:“…说正经的,你还是没明白我说的意思,石榴,我总觉得此次献艺我们作为宫女还是别掺和为妙…”“为什么呀?陛下不是都已经准了婢女也能…”石榴还在懵圈中,丁香则低声着直言道:“…名额紧张又竞争激烈,怕是会有血光之灾!”“…什么!?”石榴震惊得合不拢嘴,但很快便反应过来丁香所言极是,于是恍然大悟般的感慨道:“…也是啊,我们好歹年过三十五还能有出宫的机会,可那些娘娘们就…这谁跟她们抢名额她们还不找谁拼命啊…啊!我知道了!难怪听说褚阿夏她也没准备…看来是也知道这里头水有多深…” “…不不不,她可跟我们不一样…我看她八成还是在背地里偷偷练习着呢…”丁香道,石榴见其又跟自己唱反调便撇撇嘴道:“…怎么不一样?她现在不也是个宫…”话说一半她又后知后觉地悟了出来遂便低声叹道:“…你说得对诶,丁香,褚阿夏她应该是有瞒着那妖人在悄悄练习吧,她也挺可怜的…但愿老天开眼能让她被占菠女王选走…” “…的确是错过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不过,就怕那位大人到时候不肯放人呢…听说这次排演陛下还真赏了他仿王后之服,可见其在陛下心目中的地位还是宛若从前,弄不好他一句话就算褚阿夏求女王带她离宫也是枉然…”丁香言毕脸上似是挂着一副早已看穿了世态炎凉般的模样。 女王入宫后带领一众随从在太液池畔与栗隆庭所在的队伍会了面,简短的欢迎仪式过后两国国主便一同来到池畔宽阔处开始了一系列的放灯祈福流程,前后约莫半个时辰,天色渐暗,王宫里头的宫灯也挨个亮了起来,各宫楼上凭栏远观的人群亦还未散去,众人皆聚精会神的继续观望着。 “…竟然有那么多侍卫…占菠女王是担心她住进我们南黎王宫会不安全么?”阿莱叹道,更曰自己在宫里呆了那么多年还能有让他也认为是大开眼界的场景实属不易。“…确实古怪…诶?!阿莱,你看那个侍卫!…那不是我从前的死对头甘长青么?!!!阿夏,你看…那人从前在宫里可没少跟我对着干…”刀白莲边说边向褚阿夏指引着方向,阿夏探身瞧去亦皱眉道:“…他就是甘长青么…看面相的确不是善茬…诶?…怎么他今日倒成了占菠女王的侍卫了?…阿莱,你可知道么?…”面对刀褚二人的疑惑阿莱也是一头雾水,只道是甘长青如今再次出现在南黎王宫定是别有用心,总之来者不善,要掌乐大人多加小心。 该来的总是要来,次日傍晚新筑成的琼楼御宴台上华灯渐起,伴随着若隐若现的一阵阵礼乐声响,宾客们纷纷入场,这场准备已久的华美夜宴盛会也终于拉开了帷幕,而刀褚二人虽心中忐忑不安却也只能佯装平静按序入座。 话说刀白莲的坐席位于国君栗隆庭桌几同排的右侧边上,乃右侧首席,是一张可容三人并排同坐的长桌几,但真正能落座的却只有刀白莲一人,阿夏和阿莱则站在他身后两侧随时候命。 “…诶?之前排演时候立公子的席位不是在陛下桌旁并排的左侧首位么…怎么今晚他却坐到我们拐角边的右侧次席去了?…那他等会儿还怎么给左侧那排占菠国宾客翻译?隔老远他能听得清么?”褚阿夏对阿莱小声问道。“…是挺奇怪的…看来是临时又有调整却无人知会我们…”阿莱道脸上神情亦显惊讶,此时刀白莲瞧着这坐席之变也心里连呼不妙,顿感今晚筵席之上定会有更多是非发生,只是他刚想跟身后二人再耳语几句就瞥见御座前栗隆庭正慢步登场,于是便只得佯装调整坐姿又顺势再次坐下,这时候其余重要宾客也都悉数入场使得涵香楼三人组终于看清了本次筵席的实际排位竟和前几日排演时布置的大相径庭。 原本该是坐在右侧竖面次席的新秀三人组现在却直接坐到了栗隆庭同排边上的左侧首席,即立公子原先的座位,而本该是占菠国贵宾所落座的左侧次席现在却落座着三位他们从未见过的宾客,那三人两女一男,皆着异域服饰,看款式像是寮国使臣及其侍从,再回头一看,好家伙原来是先前厅堂两侧的宾客席位全都来了个大翻转,占菠国贵宾团的席位全都从左侧调至了右侧,皆位于立公子现在落座的右侧次席边上的再次席位。 栗隆庭为何临末了还要突改席位,这事情高台上众人疑惑归疑惑但也还是没人敢在这种正式场合多问一句,好在大伙儿行完各种繁复的君臣之礼之后那位南黎国君终于还是给出了一番解释,大意是说此举是迫于无奈的有意为之,因为寮国使者突然造访而不得不做出席位的变动,故安排只懂占菠语的立公子落座到占菠女王身边充当翻译,并安排既懂占菠语又懂寮语的歌伶桃红坐到自己身边以兼行翻译之职。栗隆庭此言一出整个厅堂上的人皆是身躯一震似乎都对歌伶桃红也有翻译技能而感到意外,但随后不少人却又都会心一笑像是猜到了什么索性就又恢复了淡然的表情。再后来就听到栗隆庭对着占菠女王吧啦吧啦了一堆华丽的辞藻,不过也都是些君主之间的各种恭维客套话而已。 很快歌舞表演就开始了,只是先开场的并不是南黎国的乐师和歌伶而是栗隆庭为了顺应了占菠国女王的心意同意由她所带来的艺人先行献艺,对方也美名其曰称此举是其出于对南黎国主的尊重是更能显出南黎国宫廷技艺最有压轴价值的谦让之举,总之双方都把话说得像是在为对方考虑,听起来也都很是在理,但其实台下宾客席上早就有人开始交头接耳,其中占菠国的侍从们更是用自己的母语说得不亦乐乎。 “哈哈哈哈…我们女王陛下还真会说…先夸他们南黎国的技艺更出彩…也算是给足他们面子喽…”一占菠侍女道,边上另一侍女也笑道:“可不是么…就他们那个昏君宠信男宠…排斥真正技艺上好的乐师…活该待会儿成为笑柄…” 这时候坐在偏僻席位上的南黎国朝臣们也有人开始小声埋怨起来,尤其是其中已有人认出正在演奏箜篌琴的艺人其实是从前被栗隆庭撵出王宫而今却成了占菠女王侍卫兼乐师的甘长青。 “…欸,我说…他不是被陛下赶出宫去的前乐师么?”“…此人如今摇身一变竟成了占菠国的艺人?!”“…这你们二位还不知道吧…听说他现在还是人家女王陛下的男宠呢…”“竟有此事…不过也不能怨他…有一说一,同样是做人男宠…人家甘长青可是有真本事的,他的琴技内行人一听就明白,那功力深厚得…反正的确是比某人…哈,那个谁…更胜一筹…”“…这话还是您老敢说…下官可不敢讲啊…”“…怕什么…当年刀掌乐以媚惑主夺人职位后还借陛下之手逐人出宫,此事宫中上下谁人不知…只是大家全都敢怒不敢言罢了…” 一群朝臣絮絮叨叨忽而又有人提到了那年褚阿夏因鸟被废的那场宴席的细节,于是乎听罢就有人抬头看了一眼堂上布局而后又低头抱怨道:“…不像话…今天这种大场面陛下怎么还能让那妖人坐身右侧首席?!那可是王后娘娘才能坐的位置…左侧也是贵妃娘娘才能享有的…怎么都…唉…可怜呐,辛美人带着金姱公主却只能落坐远离陛下的偏位…”“…陛下宠信妖人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你没看到刀掌乐穿的就是王后纹样的礼服么…陛下还特意为他改制了男款…我朝颜面早就在好几个异邦面前全数丢尽…而今再丢一次那昏君自然也是无所顾忌…” 第31章 蓝颜祸水 南黎国这边几位朝臣絮叨了一会儿又浅尝了些小菜,待他们再抬头看向舞台时却都顿时愣了神,其中有人先行转过头来小声问道:“诶?…怎么突然来了那么多窈窕淑女?…都是占菠女王向陛下索要的授技人选么?”“…哪有那么快…听说是要到筵席结束时才会唤我朝女子上场…”“…那她们是?” 正当二位南黎臣子疑惑之际,主宾桌上的占菠女王却突然发起话来,说是她的占菠演出团还准备了歌舞表演来回馈栗隆庭的地主之谊,故而现在台上出现的十几位俏丽佳人便是她特选的占菠宫廷歌舞团的成员。说话间具有占菠国风格的特色乐声再次响起,登场的歌姬舞姬们也开始随着曲声扭动身姿,充满异域风情的莺歌燕舞很快就让筵席上的诸大夫们看得笑容满面目不转睛,一曲唱罢台下不少南黎朝臣又开始窃窃私语,甚至还有人低声揶揄栗隆庭准备的国宴表演仅有妖人班底撑场面实在太过寒酸,不用看都知道接下来一定会在占菠演出团的各项技艺映照下显得不堪一击相形见绌。 又过了片刻终于轮到了刀白莲和那三名新男宠登台献艺,几人演绎的都是富有南黎国各地风情特色的曲目,每一曲终了也能收获台下宾客们礼貌热情的掌声,只是尽完礼数之后台下那些早就看刀白莲等人不顺眼的朝臣们又开始暗自小声嘀咕起来,其中一红衣朝臣带着不屑的表情开口道:“…人家占菠国美人能歌善舞声色俱全…我们这儿有什么…说实在的刀掌乐那群人今日演奏得也还算不错,不过就算他们表现得再好台面上也是单薄得很,说到底还是徒增笑料罢了…”边上一绯衣朝臣听着咽下一口酒而后也点头应和道:“…可不是么…再说了,就算单看乐师和伶人的容颜我们这儿也没啥看头,全是女里女气的妖人罢了…唉,又不是谁都和陛下一样喜好假玩意…” “…依我看人家占菠女主此次来我们这儿也是在彰显她占菠国的实力…此番曲艺展现,别国使臣也全都看在眼里…想来我南黎国国宴连出席的后宫女眷都寥寥无几…不知道还以为方才出现的占菠国歌女舞姬才是我们陛下的后宫妃嫔呢…”红衣朝臣说完绯衣朝臣又干了一口酒随即笑道:“哈哈…要说实力么,其实我们陛下也是在彰显实力…不过他跟占菠女王可是反着来的…”“此话怎讲?!”“…越是单薄怠慢越是说明我们陛下不待见她…他定是以为我朝有的是实力所以才敢如此行事呗…”绯衣朝臣苦笑道,红衣朝臣听后则若有所思道:“…也对,可是…怎么我还是觉得是我们南黎国吃了大亏…诶?你看…立大人他们怎么离席了?…” “…谁知道呢…我看八成是看不下去台上那群妖人的表演…哎…反正就算他们都是女子,技艺也就那样…尤其是那个刀白莲,要我说他的琴技纯粹就是平平无奇,现如今台上的演奏至多无功无过…也就只有陛下把他吹得跟个神仙一样…哎呦,一想到等会儿还要听新来的妖人唱曲,老夫也想离席啊…”绯衣朝臣抱怨了一堆,说话间亦有离席之意然而却被一直在边上聆听的另一位红衣朝臣给劝住了,那人正色道:“万万不可…立大人是朝中老臣…这老狐狸有的是托词…我等若是有样学样那可就煞了风景…倘若因此惹恼了陛下,后果当真不堪设想啊…” 这边厢这些南黎朝臣还在吐槽自己国君的无能与暴虐,那边厢坐在女王陛下身旁的立公子也真是没闲着,就见他笑呵呵的和女王对话了几句随即又转悠着眼珠在女王耳边低语了一会儿,之后不出片刻他便抬起头来看向栗隆庭的方向并煞有其事般地高声说道:“…女王陛下对我朝的曲艺很是欣赏…尤其对刀掌乐弹奏的边寨风情组曲更是赞赏有加…只是她有些遗憾为何如此佳音绕梁却不见丽人出来伴舞…” “…哈…丽人…哈哈…贵国女主有所不知,我朝女子皆以端庄稳重为美…以舞姬形象示人无异于逼迫她们搔首弄姿于大雅之堂…寡人实在是不想为难她们…”栗隆庭尬笑道,边上桃红抿了抿嘴唇而后就很婉转的把栗隆庭的言辞翻译给了他旁座的寮国人士,那几人听后泯然一笑,笑罢却又用奇怪的眼神彼此交流了几下,仿佛都对栗隆庭此番虚情假意的拙劣借口心知肚明且心照不宣。 “…她…嗯…”忽然占菠女王又开口嘀哩咕噜了一堆,说着还抬手指了指站在刀白莲桌几后正在端茶送水的褚阿夏,此举令刚回步落座的刀白莲惊愕不已,更令褚阿夏心头一紧,就连边上阿莱也看出情况不妙,不一会儿就见右侧次座上的立公子佯装为难地向栗隆庭翻译道:“…女王的意思是她也理解我朝贵妇淑女不便登台献艺的文化习俗…只是倘若连陛下身旁的端盘婢女她都使唤不了的话未免会给她此番南黎国之行徒添遗憾…” “…怎么?女国主是想要我边上的褚氏登台献舞吗?…哈哈哈哈…”栗隆庭突然大笑起来,笑罢他道:“…女国主真是好眼光…这个褚阿夏的确只是我朝王宫里的一个低等宫婢…不过她终日伺候在刀掌乐身旁,想必对音律乐理也并不陌生…啊!对了,她其实还和我们的刀掌乐是同乡呢…女国主爱看的边寨舞曲她一定也会…”栗隆庭说着就轻蔑地打量了褚氏一番而后竟干脆利落地命她直接步入到舞池当中去。 此时刀白莲见状亦赶紧向栗隆庭进言道:“…陛下…恕臣直言…褚氏她毫无舞艺天赋…平日里臣也只是差遣她打扫整理…冒然登台只怕会丢我朝颜面…”“无妨…刀掌乐切莫慌张…女国主只是图个乐子…你也不用离席…就坐原位随意弹奏几曲便可…”栗隆庭说得很是随意脸上还带着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似乎他正想要借此机会刻意看那褚阿夏在琼楼玉宴台上当众出丑。 此时的褚阿夏孤零零地站在舞池中心惶恐不已,这舞她不是不会跳,只是她不知道这占菠女王和栗隆庭各自葫芦里都埋着什么药,她想着两国国君素来不和,占菠女王硬要她上台或许只是想借她之舞在栗隆庭面前挽回话语权,可栗隆庭的脾气就更是难以捉摸,这舞若是跳出岔子定会被他逮到机会狠狠责罚一番,可若是跳得极好又会如何? “…他向来看我不顺眼…舞蹈好坏还不是他一人说了算…糟了…要是末了他硬说我没跳好…那又该如何是好?!”褚阿夏心中鼓声不断,她焦急地望向刀白莲的方向却见情郎向她使了个眼色,她顿时会意,只道是尽人事听天命,这次他会演奏一首寨中人尽皆知的舞曲,而这首本就能容舞者自由发挥的欢快舞曲亦是她再怎么踩错节奏也不会让外人看出破绽的求稳佳曲。 曲声响起,褚阿夏也即兴发挥起了属于她自己的边寨舞步,台下宾客顿时都停下了宴饮,目光全都集中到了这位身材娇小舞姿灵动的婢女身上,台上栗隆庭看了也是一愣,显然是没料到褚阿夏的舞姿竟还有可圈可点之处,一旁的占菠国女王更是十分满意地频频点头,甚至在好几段旋律过后依然目不转睛地盯着台上褚阿夏曼妙的舞姿很是陶醉。 又过了片刻女王回过神来,她小饮了一口佳酿并转头对立公子噼里啪啦说了一通占菠话,这一说可坏了事,因为占菠女王和立公子的桌几离刀白莲的座位并不远,说话声再轻也能清晰传到刀白莲的耳内,刀白莲本就强顶着心神不宁依然尽力用心奏曲怎料这时立公子给那女王的回话声却先飘到了他的耳边。虽说刀白莲从未系统学过占菠国的语言,但巧合的是部分占菠国语句的发音和语法都与南黎国的相差无几以至于他现在能完全听明白立公子所言之意为何,内容竟是立公子十分感激女王陛下将特选褚阿夏前去占菠王宫当授业艺人,并且作为推荐此才女的回报占菠女王会在启程途中下旨将褚阿夏于授艺期满后嫁于他立公子为妾。 听到此处刀白莲脸色骤变,他千算万算都没想到今晚发难发得最狠的倒不是暴君栗隆庭而是这个平日里他自以为和他们涵香楼三人都没什么交集的立公子,慌乱中他的琴声是越弹越快,就连台上的褚阿夏也从他的眼神中察觉出了一丝遮都遮不住的异样。 “…噹!…”的一声刀白莲手中拨弄的琴弦忽然断裂开来并且还划破了他来不及抽回的食指,鲜血顿时涌了出来,滴落在他华美礼衣的潜色袖口上显得十分扎眼,与此同时台上褚阿夏亦因受此惊吓而步伐错乱重重地摔倒在了地上。 第32章 九死一生 “…大胆贱婢!竟敢蛊惑乐师!!!”栗隆庭暴怒着站起身来,他径直走下御座直冲舞池中心一把揪住还瘫坐在地的褚阿夏的衣领抬手就是一巴掌,眼前这突如其来的暴行可把琼楼御宴台上的诸位宾客都给吓得愣住了神,立公子甚至惊掉了手中的筷子,就连占菠国女王也是目瞪口呆一动都不敢动,仿佛她这时才相信那位看似品貌不凡的南黎国君当真是个名不虚传的暴戾君王。 “…陛下…陛下…不关她的事…是臣一时疏忽才弄断了琴弦…”刀白莲惊呼道,他急着想为褚阿夏求情,但却没料到此举反而更激得栗隆庭怒火中烧,就见这暴君眉头紧锁着又快步冲到刀白莲的桌几旁用满是疑惑的语气向他质问道:“…此女不祥…她一而再再而三的想害你出丑…你又为何却总是对她心软…?!莫非…你实则还是对她有意?!!”“…不…不…陛下误会了…臣只是念在他是臣的同乡…况且方才失误全然是臣…陛下…”刀白莲还在极力解释,栗隆庭却早已失去了耐心,他一边咒骂刀白莲是妇人之仁一边毫不顾忌满堂宾客的感受直接从御座旁抽出一把长剑说要当场将褚阿夏就地正法。 如此情景褚阿夏当场就吓得脸色煞白就连口中的求饶之词都变得十分含糊,座上刀白莲更是慌了神,他甚至来不及放下已经损坏了的箜篌琴就直接跪倒在栗隆庭脚下扯着他的衣袖哀求他放过褚氏,可这一扯却让他把暴君的怒火又给引回到了自己身上,大庭广众之下栗隆庭像是完全失去理智一般转身就将耳光尽数落到了他从前最心爱的男宠脸上,掌掴完后还歇斯底里地掐住刀白莲的脖子并大声怒吼道:“…你…你竟敢拦着寡人?!刀白莲!你个不识好歹的东西!!!你以为寡人是傻子吗?!!!以为寡人看不出你喜欢那个贱人吗?!!!” “…呜…呜…”被掐得喘不过气来的刀白莲挥舞着双手直翻白眼,这时褚阿夏却突然毫不顾忌地冲了上去,她似乎已被吓得神志崩溃,竟一边死死抱住栗隆庭的腰身求他放手一边泪流满面地看向满堂宾客哀求这些人能施以援手,可后者显然是徒劳的,近在咫尺的小太监阿莱早已吓得头都不敢抬,不久前还信誓旦旦说要娶她进门的立公子此时也是满脸冷漠甚至还刻意侧过身去回避了她的目光,更别提在场的其他宾客,那些人又怎肯为了暴君的男宠还有那低微的宫婢去冒犯君威呢,此等会惹祸上身的义举自是无人响应,更何况这里头本就有不少人正等着想看刀白莲的笑话,想亲眼见证这个众人口中祸国殃民秽乱后宫的妖人是如何被曾经宠爱他至极的君王给活活弄死的。 “…贱人!”受到拉扯的栗隆庭松开了掐住刀白莲喉咙的左手转而右手举剑直直向褚阿夏砍来,褚氏见状本能后退躲闪使得栗隆庭砍了个空,于是乎众目睽睽下就见褚阿夏惊慌失措地躲闪着向殿门口跑去,只是她还未逃出门去便脚底一滑身子重重摔倒在了殿门前,脑袋还直接磕在了门槛上摔得是不省人事。再看栗隆庭那头倒也没追上来,原来是被刀白莲留在地上的破箜篌给绊倒了,那暴君这么一摔像是恢复了些许理智忽然又开始关心起刀白莲的安危来,但又像是没有,因为他没说几句就又开始咒骂褚氏质疑她究竟是用了什么下三滥的手段才勾得刀白莲对其倾心,更高声叫喊说是只要除去了褚阿夏这个妖女就定能让他的刀白莲恢复原样。 “…贱人!就是你把刀掌乐给害成这样的!…寡人一定会保护好他…为了他寡人什么都能做…”栗隆庭边愤愤着这些痴言怨语边站起身将掉落的长剑重新拾起,眼见利刃就要向早已昏死过去的褚阿夏身上砍去却见栗隆庭身后竟有一物直刺其背。 “…谁要你个暴君保护?!!!”刀白莲大吼道,说时迟那时快千钧一发之际他竟拔下自己头上的发簪猛的就朝栗隆庭的后背刺了上去,毫无防备的栗隆庭当即大喊一声又倒在了地上,他手中之剑也顺势坠落在地又弹滑出殿门外将高台阶梯自上而下划拉出一大片金属声。 “…他…他…刀白莲他把陛下给杀啦…!!!”桃红忽然叫出了声,眼前这个刀姓男宠当众弑君的骇人场面直接就把四周本已鸦雀无声的宾客们都给惊得发出了声响,尤其是占菠国的侍女和歌姬舞姬们全都一个个从座位上站起并站在那儿拼命尖叫不止,然而就在众人都以为南黎国主栗隆庭已经饮恨归西之时却见这位国主竟抖动了一下身子而后又利索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再仔细一瞧他的后背竟一点儿血迹都没有,为何他遭利器攻击却也毫发无损,哦,原来是他的礼袍之内暗藏着保命玄机,那是一件能防利刃的金丝软甲,看清这一点的刀白莲顿时也惊得面无血色,琼楼上的诸位宾客亦都再次噤若寒蝉,众人似乎都对刀褚二人的结局心知肚明,纷纷暗叫道:“…这二人…这下完了…这下完了…” “…刀白莲!你这忘恩负义的白眼狼…竟敢行刺寡人?!…”重新站稳了脚跟的栗隆庭转头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看向昔日的男宠,却见此时的刀白莲惊恐地将手中折断了的发簪抛向一边而后又当即跪倒在地向他求饶起来。“…求陛下宽宏大量…放我们夫妻一条生路…”刀白莲颤颤微微的不停向栗隆庭磕头,甚至还道出了自己当初应征入宫的实情,可这些真相对本就厌恶男女关系的栗隆庭而言只会更加火上浇油。“哈哈哈哈哈…简直就是笑话…说什么后宫女子都是被强掠进宫…即便真是如此她们不也都享到这宫中锦衣玉食之福了吗?!…还说那贱婢是你家乡的妻主…哈哈哈哈…如此荒唐的借口…谁人会信…”栗隆庭的笑声让在场的众宾客顿觉毛骨悚然,笑罢他又声嘶力竭地咆哮起来并扬言要将刀褚二人处以极刑。“…来人!把这对狗男女拉出去砍了喂狗!!!” “…怎么回事?!为何宫中侍卫都往夜宴高台处去了?!”站在东苑门口的汝美人惊呼道,和她同样候在门口的梁姬还有段才人等人见此情景也都感应出今晚琼楼御宴台那边肯定情况不妙,一群女子当即凑在一起纷纷猜测今晚到底又出了什么乱子,是不是又有什么倒霉蛋要被那个暴君给处死了。 “出大事了!!!出大事了!!!好像陛下要砍刀掌乐和那个褚阿夏的脑袋!!!”东苑诸宫内不知是哪位娘娘大声了一句惹得其余佳丽全都跑出各自宫苑凑在一起叽叽喳喳。 “什么?!…陛下不是最宠那姓刀的妖人吗?怎么会…?!”“…听说是他和褚氏的私情被陛下给当场揭穿啦…!!!”“真的假的?!…褚氏她不就是因为刀白莲才失宠的吗?怎么会和他好上…还记得那妖人为了羞辱她还刻意唆使陛下将其贬为他涵香楼的宫婢呢…”“没错…先前陛下不也怀疑过他俩…可嬷嬷们也验明了褚氏她还是完璧之身啊…陛下究竟是怎么发现他俩的…?”“…哎呀呀…反正我们都被骗啦,原来这刀白莲本就是褚家未过门的赘婿…!而且本来就是为了找寻他的妻主才混进王宫里头的…难怪陛下得知真相后会恼羞成怒…”“…啊???!!!这…这姓刀的也太大胆了吧…”“…不止啊,而且他还当场想要行刺陛下呢…!!!” 此等炸裂事件迅速在深宫里头蔓延开来,不多时就传了个遍,无论是各位娘娘们还是宫女太监皆目瞪口呆又不置可否,不一会儿几位佳丽还掩面哭泣起来,像是在为褚阿夏苟活至今亦未能逃出升天的悲惨命运而感到痛惜又似乎是在为她们自己也看不到未来的死水人生而感到叹惋,毕竟今晚突然出了这么大一档子事儿会否牵连到原本就名额有限的授业手艺人选拔环节直接被取消亦是很难评的忧心事了。 再说那高台殿堂之上的刀褚二人此时也自知无力回天,眼看侍卫们冲进殿来才恢复了些许意识的褚阿夏当场就又吓晕了过去而刀白莲亦做好了同她共赴黄泉的准备甚至也失控般的对着栗隆庭破口大骂气得那暴君浑身颤抖咆哮着要侍卫们快把这个欺君犯上的罪人碎尸万段。 然而令众人都意想不到的是侍卫们冲到刀褚二人身边后竟全都一动不动,不仅未动二人分毫甚至还把目光都投向了殿门外的台阶,就好像殿门外才真正站着个会给他们发号施令的国君一般,如此反常的情景自是当即又惹得栗隆庭怒不可遏,他厉声道:“…混账!你们都聋了吗?!寡人叫你们把这对狗男女拖出去砍了!!!”这次侍卫们终于有了动静,只是他们依旧未将刀褚二人带走而是径直冲到了栗隆庭身边将这位南黎国君团团围住。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现场所有宾客都再次发出了惊讶的喊声,更让被喊叫声给惊醒的褚阿夏也看傻了眼,边上刀白莲对这离奇的架势也很是懵圈,就在他还在想着这些侍卫究竟是要做什么的时候,却听殿上栗隆庭正咬牙切齿地声嘶力竭道:“…你们…你们这是要…造反?!” “…不错…栗隆庭你刚愎自用残害忠良,欺男霸女倒反天罡,实乃昏庸无道之君…今日我等为保南黎国苍生只能替天行道…”殿门外忽而传出一朝臣铿锵有力的话音,众人寻声望去那朝臣正是南黎国之相国立国文,此时的他一扫往日老者之暮气反而有如意气风发的少年一般双目炯炯有神言词掷地有声。 第33章 大赦南黎 这突如其来的政变是刀褚二人都始料未及的,就在二人庆幸自己逃过一劫的时候聚集在东苑诸宫大门口的各位娘娘们也都得到了消息,众人皆惊叹怎么仅仅过了几个时辰南黎国的王位就易了主人,新国君正是栗隆庭从前的肱骨重臣立国文,要说此人实则也是蓄谋已久,只不过按他原本的计划是要在整个水灯节庆典流程全部结束后再开始行动的,然而栗隆庭当晚的极度失控却让他有了提前起事的念头甚至使得他借以秘号交流于当晚就联合岑将军等一干亲信控制了局势顺利拿下了暴君并将其囚禁于绿竹居内以待择日发落,与此同时缓过神来的诸国宾客亦对这位南黎国新主夸赞有加,纷纷赞美其夺取栗隆庭王位之事乃是为民义举,占菠国女王更是当场就与立国文订立了修好的合约,从前栗隆庭在位时设下的有碍两国邦交的重重阻碍此时此刻全都被一扫而空。此外立国文为彰显自己是天命所归民心所向的仁德之君更是于次日清晨就颁布了新令,不仅大赦南黎国全境更命人告知后宫内所有妃嫔及宫人,凡愿出宫者皆放行,这消息一传到东苑那儿宫墙里又是一片沸腾众佳丽全都乐开了花。 “…辛美人说她不走了,立大人准她和女儿金姱搬去北苑直至终老…”“…也是啊,她和我们不一样,在宫里待得更久还有个孩子,出宫后定是更难谋生…”“…幸好金姱是个女孩…不然立国文定会斩草除根…”“诶?你们看,那个不是豆嬷嬷么?她那么大年纪了跑得倒还挺快…”“…谁不快啊,那边才人院的全都已经跑光啦…”“…哎呀,我说你们几个怎么还有心思议论别人…都收拾好了吧…赶紧走吧…万一走晚了又生变卦呢…”“好姐姐…今日一别…也不知何日再能相见了…”“好妹妹…待出了宫去…再细说吧…”这边厢几位早就想回故乡的姐姐妹妹们还在依依不舍的互相道别,那边厢还在举棋不定的几位女子也凑到了一起共商未来。 “…阿汝也想出去…可阿汝是孤儿…宫外的生活未必比宫里好…况且…立公子答应过我俩会来接我们的…”汝美人说完,梁姬却犹豫道:“…此一时彼一时…现如今立大人夺位成功,他家公子又是家中独子无疑会是新任储君…身份高贵又怎会再来前朝后宫寻找我俩…再说要来早就来了…”“可是…万一呢…”汝美人略有不甘地说道,梁姬却当即泼了她一盆冷水道:“…别可是了,我们也快走吧…再晚了小心被新君误会以为你是想要留下来去伺候他老人家呢!”汝美人听后虽一脸落寞却也点头称是,末了她也放弃了自欺欺人转而直言不讳地说道:“…也是啊…毕竟立公子心里头最惦记的其实还是阿夏姐…想来如今他父亲大权在握又会否即刻就将她许配给…诶?不对,既然阿夏姐和那妖人本是一对…那立公子的父亲又要如何处置他俩呢?!”听到此处梁姬也是一愣而后就一脸正色道:“…是啊,方才听到别苑的宫人也都在传,说是朝臣们此次起事都是打着匡扶南黎肃清妖人党羽的旗号来着,虽然刀掌乐实则是为了寻找褚阿夏才混进宫的…可是…”正当梁姬和汝美人都有些为刀褚二人最后的结局而感到担忧之际却见远处小道上一对身着朴素简裳身背行李的男女正大步向梁汝所处的芙蓉阁而来,定睛一看正是她们方才口中议论着的那对苦命鸳鸯。 一见面梁姬和汝美人就对褚阿夏额头上的淤伤十分关注,她和刀白莲自是将昨晚夜宴台上凶险的情况对她俩细述了一遍。“…好在经史御医诊治已无大碍了…”褚阿夏道,说着又盛赞了新君立国文的善行,说其仁义宽厚不仅释放了后宫中所有愿意离宫的女子还赦免了刀白莲和新秀三人组的“妖人乱国之罪”同意将他们这些自愿离宫的男宠也都尽数放出宫去。“…他还说他也知道小莲哥他们都是迫于栗隆庭的淫威…总之也都是些可怜之人故而不该受到牵连呢…”褚阿夏说完刀白莲也在边上感慨了一番,尽是些他对新君能如此体恤无辜受害者的感激之情。“…如此甚好…”梁汝二人边听边称赞道,褚阿夏也很好奇她俩接下来会做何打算,本以为大家都会各回各家却不料此时汝美人却倒尽了苦水,直言担忧出了宫无依无靠的她会否再次过上颠沛流离的苦日子,更言当年自己就是被养父母主动献给酷吏带去宫中的,现在即便是回到最后收留她的那户人家肯定也不会有任何好下场,可留在宫里头她又不愿给已经头发花白的立国文当妃嫔。 “…妹妹尽是如此之苦…其实留下的也不一定都得去伺候新君…只是…”褚阿夏刚想再说些什么一旁刀白莲却向她使了个眼色,可即便如此褚阿夏还是决定将之前离开御座时不小心听到对话说给这对昔日伴她度过冷宫岁月的好姐妹听。“…似乎还是会挑选几名女子送去占菠国交流技艺…其余的大都会被降为宫婢去填补此次放归宫人后的缺口,这里头还会再抽调几人去新王储的宫苑伺候…”褚阿夏话音刚落梁汝二人便兴奋不已,正当她俩争着再向她询问更多详情之时,褚阿夏却有些为难了,她地实话实说道:“…究竟会送何人去占菠国,又会送何人去新王储的殿上…这些我就不知道了…是去是留都是大事…还望二位慎重…” 褚阿夏说完此事后四人又在原地絮叨了一会儿这时忽有留在宫中的太监来报说回去百夷寨的马车已经准备妥当故催刀褚二人赶紧上车,刀白莲赶忙将行李都抗了去过,褚阿夏随即也依依不舍地向梁汝二人互道珍重,互作最后的告别。 刀褚二人离宫后这场新君举办的放归大善举又持续了好几个时辰待到次日晚间子时才又重闭宫门,可以说这宫门一开一合就是一个时代的落幕另一个时代的开启,只是当新君清点留在宫里的人数之时才惊讶地发现留下来的人竟然也还不少,尤其是前朝妃嫔的人数更是远远多于他原先的预判。 整整三天立国文才将留下来的人员去向给安排妥帖,当他闲下来去到立赞勋的住处想和他探讨是否该提前准备迎娶岑小姐进门等相关事宜时还未开口就见其子满脸怒容,似乎是有一股无名之火想发又发不出来,于是立国文便好奇问道:“…赞勋,你这是怎么了?是刚搬进明光殿还住不惯么?…住住就会习惯的…要说我南黎国历代褚君都是居住于此…只有栗隆庭不尊旧礼还让他的男宠玷污了此处…不过为父已请人清理干净…此处风水上佳…你且安心住下吧…”“…哼…谁说是为了迁居的事…”立赞勋不屑道,看着儿子的这张冷脸立国文拍了拍脑袋又猜测道:“…你是怨为父昨日封了前朝的瞿采女为贵妃?!…唉,你放心…为父早已追封你早逝的娘亲为南德王后…今后也不会再封新人为后…”“…呵…”立赞勋冷笑了一声又不言语,立国文见状忍不住斥责道:“…有何不快赶紧说来…何必扭捏…怎么大事已成你却日渐萎靡…毫无往日英姿…!!!”“…父亲不也一样事成之后就出尔反尔,连答应孩儿的事都只字不提!!!”立赞勋此刻终于吼了出来,长这么大这是他第一次对父亲表达出如此强烈的愤懑之态。 “…噢,原来是为了褚阿夏的事儿…哼…你又不是不知道她与刀白莲是早在边寨家乡就定了婚约的…更何况当日在琼楼玉宴台上众人都目睹了栗隆庭的暴行…此种时刻倘若为父仍然为了依你而棒打鸳鸯岂不就成了第二个栗隆庭?!”立国文说的是有理有据可立赞勋却还是不依不饶,他一个劲儿的抱怨父亲就是不肯帮自己,并叫骂道:“…我不信以我的样貌和地位还比不过那个姓刀的妖人…褚阿夏只是没和我在一起…只要她留在我身边就总会知晓我比她寨里的妖人强上百倍!哼,父亲你也只是为了保住你的王位故意糊弄孩儿罢了…大庭广众面前是不便将她赐予孩儿…可派人路上将那刀白莲截杀岂不是易如反掌…!!!”“…混账!!!你小子是想陷你父亲于不义吗?!!啊?!那梁氏和汝氏也都是你看中的,为父也已将她俩一并赐予了你…怎么你还不满足?!…储君要有储君的样子!办大事者岂能为女色所迷…从今日起你给为父在明光殿内好好反省,三日内不得出殿…还有,从今往后你得称呼为父为‘父王’!!!” 第34章 彩玉鸟的传说 时间一晃又过去了个把月,得新君赐婚平安回归故里的刀褚二人也终于完成了正式的婚礼,本来好事多磨终成眷属的二人应该沉浸在新婚大喜之中可如今他俩的脸上却依旧有片愁云挥之不去,这个中因由多少与二人曾在宫中的各种故事被流传开去脱不了关系。 “…老婆子…你在说什么胡话…什么叫刀白莲是学彩玉鸟的…还说彩玉鸟会啥‘男扮女装’了?你这都在说些啥乱七八糟的…”寨子里一老伯正在割草,边上他老伴则激动地回道:“…你个老头子寨里啥事都不关心…连自己寨里的故事都不知道啊…”“…有啥故事…不就是这种鸟长得好看又只有我们这地方有么…所以前些年宫里来人从我们这儿抓了好几只带回王城当贡品…”老伯懵懵地说道,老婆婆则不依不饶道:“…那我问你…我们寨的彩玉鸟你能认出公母么?!”“这有啥认不出…公的颜色更鲜艳…比母的还好看呗…”“…那这种是公是母…?”老婆婆说完忽然指向远处树枝上停留的一只彩玉鸟,老伯看后也是一愣,之后亦像是第一次注意到了家乡的一大怪相似的对着老伴求教道:“…这是啥玩意?半公不母的…太监鸟么还是?!” 此言一出老婆婆终于逮到机会表现一番,于是她停下手里的活儿给老伴科普起了彩玉鸟的基础知识,说是彩玉鸟无论公母皆有彩色美羽,只是母鸟相较公鸟体型偏小,羽色也相对偏素,但这并不是鉴定鸟儿性别的绝对参考只因鸟群里还有不少公鸟长得和母鸟非常相似,不仅羽毛颜色大同小异,就连体型都和母鸟相差无几,要辨别它们是真母鸟还是长得像母鸟的公鸟就得细细观察尾羽的颜色,整体看来依旧是公鸟尾羽要比母鸟的尾羽更鲜亮些。 “懂了…就是一共三种鸟…公鸟,母鸟还有假母鸟…可这和刀白莲有啥关系?他又没扮成女的…”老伯再次懵圈道,可老婆婆却有些急了,她干脆上前几步硬声道:“…废话!他当然有!…不然别的山头咋都在传他就是跟鸟学的!” “…啊?!啥情况?!”这下老伯的好奇心终于上来了,接着就见老婆婆得劲地继续解说起来,说是按常理那些像母鸟的公鸟娇小柔弱本不该是寻常公鸟的对手,按理说早就会在择偶季中败下阵来死绝了才是,正所谓优胜劣汰,寻常母鸟也都只会被雄健的公鸟圈进地盘之中哪儿还轮得上那些半公不母的公鸟追求,可偏偏那些半公不母的公鸟也有它们自己的法子,那就是迷惑寻常的雄健公鸟使其将自己误认为是母鸟而任由它们也进入雄健鸟的地盘,这之后这些假母鸟也不能完全放松警惕,毕竟稍有不慎就会被雄健公鸟认出真身,那样等待它们的命运将会十分凄惨,被驱离还是小事,非死即伤大概率是逃不掉的,故而真正能平安留下并顺利与母鸟生下后代的假母鸟也算是鸟中龙凤了。 老婆婆吧啦吧啦了一堆忽然又住了口,因为她已经望见不远处刀褚二人正从她家门口附近路过的身影。 “…诶呦,你们又回来啦…今晚是要住白莲他哥家里吗?”老婆婆道,褚阿夏礼貌地点了点头,刀白莲也客气地和老婆婆还有她老伴寒暄了几句,不多时几人便都各走各的了,只是刀褚二人刚拐进另一山路的林道时就听到林边又一户人家的三姐妹也在屋外叽叽喳喳地说着彩玉鸟的事儿。 “…我懂了,也就是说那些斗不过寻常的公鸟的弱势彩玉鸟为了能追到母鸟宁愿冒着死亡的危险也要把自己变成母鸟的模样混入雄健鸟群的后宫…可这样一来,就算没死也会被雄健鸟群当成母鸟去交合啊…这样的话,那些冒充母鸟的柔弱公鸟可受得住?!”小妹兴奋道,二姐也感叹道:“受不住的就出局喽…受得住的才能留下来嘛…话说回来,会不会有些雄健鸟即便识破了柔弱鸟的伪装也不会攻击它们呢?会不会还有的柔弱鸟本身就是冲着雄健鸟来的…哇,那它们岂不成了鸟中断袖了?”大姐听后则煞有其事道:“…这彩玉鸟中是否也有断袖我也不能确定…只是按我多年来的观鸟经验…大多数柔弱鸟一进入雄健鸟的领地就立马找寻真正的母鸟去了…咳咳,有不少甚至还在承受雄健鸟之力时和自己身下的母鸟交合呢…” “…哇,还能这样的,不过这也太冒险了吧…诶,等一下…可是母鸟们又怎会看得上需要伪装才能靠近自己的柔弱的公鸟呢…?!”小妹再次提出疑问,大姐则抚了抚自己的秀发而后一本正经地讲解道:“…这就叫作物竞天择…依我看那些母鸟看到假母鸟进圈后不仅不排斥反而欢喜得很,甚至主动和假母鸟一起逃出雄健鸟的领地再生下幼鸟呢…其实,这个嘛,附近有养鸟高人也解释过的,说是母鸟会觉得胆敢闯入雄健鸟领地的柔弱公鸟也是好鸟…”大姐说到一半二姐便抢答道:“有道理…毕竟能伪装得像母鸟也是一种本事…胆大心细能不被揭穿更是一种优势呐…”“…懂了,懂了,柔弱鸟是打不过雄健鸟所以就只能智取…不过在那之前却还要被别的公鸟当成母鸟对待,换做是人哪儿受得了…”小妹说着说着又感叹起来,此时三姐妹眼见刀褚二人路过家门附近便也闭上了嘴,可当二人离去时耳朵里还是能飘进了那户人家大姐和二姐的议论之词。 “…鸟儿能忍受这些毕竟是禽兽嘛…人的话…怎么说来着,那刀白莲还真是跟彩玉鸟里的柔弱公鸟学来的…”“…竟为了心爱的女人…甘愿承欢于那栗隆庭的身下…这男人真是个狠人啊…” “…小莲哥…”褚阿夏唤了声,她有看出刀白莲的不愉之色,但却也拿寨里的这些流言蜚语无可奈何。说来很多事情都很现实,自从不当刀掌乐之后家乡人对刀白莲也就失去了以往的热情,更是在得知了他和褚阿夏的艰难情路之后表面上恭贺新喜,背地里没少当新鲜奇闻异事谈论消遣,这里头你说他们真有多大恶意吧倒也不至于,可这些事情还是会给这对新婚夫妻带来不少压力,说到底刀白莲当初虽有不堪但也不至于像他们嘴里那般夸张,更何况他入宫时的的确确是穿着寨里的男子服饰去的,更从未有想过要刻意去模仿彩玉鸟之行。 “…算了,阿夏…哥哥家就快到了…这次回去看完我哥,我们也要搬去天朝了…再找乡亲们理论也只会越描越黑…等我们从寨里搬走之后大家或许也会忘了我们吧…”刀白莲说着脸上又浮现出了些许轻松舒缓的笑容,接着又称赞妻主甚有先见之明,称其当初提议在天朝边陲购房之计实乃明智之举,阿夏听后亦夸赞夫君被困深宫之时还敢果断资助,勇气十足着实难能可贵,二人絮叨着又穿过了一大片竹林然后就来到了刀白莲从前的居所,那里现在已成了小夫妻俩口中的“哥哥家”亦是他刀白莲的“娘家”,进屋一瞧兄长刀白峰还为弟弟保留着他从前的房间,更自言隔三差五就会进去打扫一番,以至于褚阿夏进屋的时候也感叹自己夫君从前的“闺房”空置多时竟还一尘不染可见白莲之兄对弟弟的重视之深当真溢于言表。 “…当然干净啦…都是我娘说要仔细打扫的…她还说没人住的房间最容易招老鼠…”饭桌前小侄儿脱口而出的话惹得桌上几个大人都颇为尴尬,嫂嫂赶忙打圆场说她丈夫的确一直很牵挂弟弟,反正看到弟妹那么体贴就知道弟弟找的是户好人家。“…那什么…好像还有一锅杂菌饭没端上来…”刀白峰打岔道,刀白莲赶紧起身想要去端却被兄长拦下了,这时嫂嫂赶紧去到厨房将这道由多种不同类型的菌菇一并烹制而成的美味佳肴端上了桌,待她再上桌的时候只听丈夫正在询问弟弟和弟媳从王宫内逃出来的细节,听得那叫一个惊心动魄。 “…幸得阿莱替我俩隐瞒…不然怕是熬不到立大人称王就要被昏君给害死喽…阿莱他也算是好人有好报…离宫时新君应允他赴北苑伺候前朝的辛美人,以后也算是远离后宫纷争喽…”刀白莲边说边给兄长敬了杯酒,兄长饮后也大叹从没料到冷宫竟会是深宫里宫人们最想去伺候的安全之地。 “…你这孩子…怎么又挑食…快把这些口菇都吃了!”嫂嫂忽然教训起将口菇都挑出自己小碗的儿子来,可她儿子却不服气地撅起嘴大声道:“…才不要…你看婶婶也没吃…”这话说得桌旁褚阿夏的脸色又是一尬,因为她的确习惯了将不爱吃的口菇都从自己碗里挑出来放到边上的小碟子里。“…都是小事,叔叔什么菇都吃…你和婶婶的口菇叔叔都包了…”刀白莲出声打了圆场,刀白峰也教育了他儿子几句什么不要挑食、挑出来的食物更不能随意乱扔桌上之类的场面话,但褚阿夏这时却从大伯哥的神情里读出了一些异样,正当她思量着刀白峰方才的语气是否是在指桑骂槐之际,却听丈夫的小侄儿又哪壶不开提哪壶提哪壶的问道:“…叔叔,为什么寨里人都说你喜欢学彩玉鸟啊…?” 第35章 换汤不换药 这天晚饭时的气氛反正就是怪怪的,虽说刀白莲当场瞎扯了些普通的比喻典故把侄儿的疑问给糊弄了过去,但侄儿离开餐桌后几个大人全都面面相觑,显然是寨里人私下调侃刀白莲的仿鸟寻妻之说早已传到了哥嫂耳中,要不是方才年幼的侄儿童言无忌估计哥哥和嫂嫂还能继续佯装毫不知情。不过话说回来大人之所以能被称为大人就是因为都挺会装的,此时此刻四人全都心照不宣,餐后褚阿夏更是为了打破尴尬而主动收拾起了桌上的碗筷,刀白莲看后赶忙拦下她道:“…放着我来弄…你是妻主嘛,快回房休息去吧…”“…这不太好吧…”就在褚阿夏还在犹豫的时候却听刀白峰对着弟弟发话道:“…你忙乎啥呀…那么老远过来,回门也只住三天就又要走了…就让你嫂嫂收拾吧…”刀白峰话音未落嫂嫂就已经开始收拾起桌面,她干起活儿来非常麻利但也拗不过今儿个碗筷比平日里多所以差点手滑把碗摔地上,好在这时刀白峰终于来了眼力劲儿一把扶住歪歪扭扭的碗碟而后一并送到厨房里去了,只是他进去没多久就又折了回来,显然是撂下一堆碗碟筷子交由妻子一人清洗而他却像往常一样大摇大摆甩手进屋,只是这次他进屋后却从自个儿卧房的箱子里掏出了个大纸盒而后又迅速跑去了弟弟的房间。 “…诶?弟妹呢?”“噢…阿夏她出恭去了…”眼见褚阿夏不在,刀白峰便迅速将手中之物塞到弟弟行李箱中并嘱咐道:“…小莲…往后哥哥不在你身边你可要好好照顾自己…虽说你的旧疾已被治愈…不过以前的这些旧药材你还是带走吧…天朝物资丰厚但此种药材却也得要大价钱才能购得…你带在路上总归有备无患…平日里偶尔服用一些也能巩固疗效…”“…啊!?”刀白莲听罢先是一愣而后连连摆手并打断了他哥的说话并直言道:“…御医说那可是毒物!寻常无病之人若是多次触及反而会遭其毒性所害…想必哥哥从前定是不知其药性之猛…总之哥哥剩下这药材还有多少全都尽快焚毁吧!!!”“…噢噢…竟有此事…宫里御医真那么说?…”刀白峰听后很是懵圈的模样,他捧着药材盒子的手似乎很是不舍但在刀白莲真情实感的劝说下还是答应会即刻就去家门外的空地上将这些高价买来的毒物药材用火盆清除干净。 当晚刀白莲和褚阿夏就留宿在刀白莲从前的“闺房”中,二人刚宽衣躺下褚阿夏就灵敏地闻到屋外飘来一股熟悉的怪味遂开口询问。“…那是哥哥烧那药材后留下的余烟味…不打紧…史御医说过烧火后的余烟没毒…一会儿散完了就好…”“…啊?这个有毒的药材你哥怎么才烧啊…”“…我哥以前不懂…大价钱买了一堆…要不是今晚他当宝贝送我时被我说了一通…估计还舍不得烧呢…”“…烧了就好…”褚阿夏说着说着打了个哈欠。“…是啊…”刀白莲应了声随后便将脑袋靠在了妻主肩上,二人顿觉困意袭来就都合眼进入了梦乡。 次日清晨褚阿夏还未睡醒就听到隔着房门传来厅堂里刀白莲嚷嚷的声音。“…不小心?!不小心会洒进去那么多?!…哥哥,你到底安的是什么心?!”“…这…我只是看你回来了…正好旧药粉罐子里还有一点点忘了烧掉…就老习惯了嘛…一时半会儿没改过来…你别那么大声…省得吵醒你妻主…诶,哥哥这就帮你换个干净的茶杯…”刀白峰压低声音解释着但刀白莲听后却更是愤怒,他道:“…哥哥…你是当我还是从前你说什么都会轻信的小孩子么…旧药粉皆会因放置日久而色泽暗淡微微发黄…而这罐药粉色泽白皙鲜亮分明就是你昨晚新研磨而成的…究竟为何,哥哥你竟要故意毒害我?啊?!为什么!???”听到此处褚阿夏嗖一下就清醒了过来,本来陪丈夫回门就希望能一切顺利,怎么现在大清早的刀家两兄弟就突然争吵起来而且内容还如此生猛。 “…谁害你了…?!你哥怎么会害你呢…?!是你自己记错了…这药粉一直都是白的…”刀白峰还在极力争辩着,这时嫂嫂也从房里出来劝架,当褚阿夏穿好衣裳出到厅堂里的时候看到兄弟俩已经停止了争吵但刀白莲的脸上显然挂着委屈和不解而边上他兄长的脸上也同样是一片阴云密布。 这件事过了一会儿看似是过去了但又好像是没过去,因为这天下午当嫂嫂拿出她亲手缝制的求子布偶说要送给褚阿夏之时刀白莲仅看了一眼布偶的模样就又在他的娘家的“闺房”里头暗暗骂开了声,只是这次听到这话的只有他身边的妻主一人。 “…呵…好你个刀白峰…我算是明白了…行…你够狠…阿夏!我们走…”“…啊?!不是…为什么啊…!?”还没明白情况的褚阿夏一脸懵圈的看着眉头紧锁的丈夫,却见刀白莲突然宛如从前在深宫内一般模样,先是警惕地探了探窗外而后便在她耳边低语道:“…我哥想要害我俩!赶紧收拾行李吧…回自己家再说!”听完刀白莲的这番话褚阿夏虽然依旧不解但还是选择相信自己的夫君。整理好包袱后小夫妻俩并未径直出屋,而是特意等到刀白峰外出干活时才出了房门,甚至还商量好了提前回妻主家的借口,之后更是跟嫂嫂还有小侄子简单道了个别就匆匆离去了。 “…小莲哥…我走不动了…能在这儿歇会儿么?”褚阿夏气喘吁吁道,此时二人已走了一大半山路,眼见与兄嫂家的距离相隔甚远刀白莲这才放宽了心点头道:“…也好…应该一时半会儿不会追来,就在那棵树下稍作歇息吧…”就这样二人缓步到支路旁一侧的瀑布边而后在一棵宽大的芭蕉树下席地而坐。这一坐下褚阿夏自然又问起了夫君携她匆忙跑路的原因而后便听到了一连串不可思议的作答。 “…若不是我亲眼看到…我也不敢相信我的亲哥哥竟是那样的人…阿夏,即便真是我记忆出错可你应该还记得你我刚相识那会儿有次我忘记按时服药还不小心从衣兜里把药粉散到地上的事吧…”“…嗯…记得啊…那天我正在院子里劈柴…你突然来找我…然后说要帮我一起劈…结果绑襻膊的时候药瓶从你衣袖里掉出才翻弄到地上的…”褚阿夏回忆着,刀白莲又问道:“…那你还记得那药粉是什么颜色的?!是微黄的,对不对?!”“…说实话…当时我只顾着找水桶冲地…药粉是什么颜色的我也记不清了…”褚阿夏说得很是实诚,刀白莲听后虽然叹气但却又很快说出了另一番实情。 说是昨天半夜他其实有起夜去茅房小解,回屋时路过兄嫂房间却看到隔着纸窗里头映出兄长还在油灯下劳作的身影,那样子显然就是在研磨什么似的,当时刀白莲虽有不解但却觉不便打扰于是随即直接回房躺下又继续睡了,只是谁曾想今早起来却撞见哥哥沏茶时竟还在往里头泼洒药粉,一番质问兄长的回答亦很古怪,就像是在刻意狡辩一般,这背后兄长的真实目的究竟为何,刀白莲细究至此处只觉背脊发凉。 “…倘若我没猜错…他昨晚根本就没将那些剧毒药材完全销毁…还故意将新研磨好的药粉装作是旧物…可他为何要这样做…我可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亲弟弟啊!?莫非…”刀白莲痛心疾首道,说话说到一半就哽咽了,尽管很难想象昨晚看着还兄友弟恭的兄弟俩今早就为了这么一个看似是误会的事情闹得那么僵但褚阿夏还是选择相信夫君的判断,她思量了片刻亦心虚地问道:“…竟有此事?!…不会是嫌你跟我成亲时带去我家的‘嫁妆’太多了吧…史御医说过…那个药寻常康健之人若是服用定会伤损元气…天长日久更会萎靡无力…糟了…你哥他不会给我也下药了吧…!?”刀白莲听后亦点头道:“…这也是我所担心的…好在那毒物偶尔少剂量还不至于…总之往后阿夏你也莫要再随我回门…甚至…”刀白莲说到此处顿了顿随即便对妻主正色着直言道:“…甚至我怀疑当初酷吏来我们寨把你给劫了去也是他暗地里使的坏…!”“什么?!”褚阿夏惊讶地目瞪口呆,正当她疑惑夫君为何会得出此种结论之时却见他从包袱中缓缓掏出了那个嫂嫂送给她的求子布偶。 “…这布偶怎么了?”褚阿夏道,此时她只觉得这偶人身上的衣料很是精美也很是眼熟,这时边上刀白莲直接一语道破称此物乃是宫廷面料所制,接着更见他硬声道:“…倘若是那时我寄给兄嫂的那批栗隆庭给我的赏赐之物也就算了…可偏偏却是这款织锦…此种织物的纹样我记得很清楚…那是栗隆庭曾当我面嘲讽选秀官吏时扔在案几上的同款面料…这种东西你爹娘有那还能说得通…可怎么我兄嫂手上也会有呢?…总不可能当年你爹娘还把那种玩意转送给我哥哥吧…” 听到此处褚阿夏恍然大悟,她亦惶恐道:“…我想起来了!这是当年选秀酷吏带我离乡时强迫我爹娘收下的聘礼…我俩成婚后我爹本想将那些东西给扔掉奈何我娘不肯…还说织锦无过留着以后当桌布也挺好…可你家并无姐妹…就算酷吏去过也定是徒劳…不过为啥你哥也会有那种东西?难道说…是他给选秀酷吏推荐了我?!”“不错!现在想来那日在林场高地他定是早就看到了选秀酷吏的队伍…却还故意支开了我…为的就是不让我知道他做的龌龊事…”刀白莲思量着又回忆出了很多那年褚阿夏被掠前后其兄种种反常之举,说是当年自己跟兄长说想入赘去褚家之时兄长本是极力反对的但在见过褚阿夏及其父母之后又突然转了话锋说是能够接受,但对褚家人提的要求就是不能亏待刀白莲且过门仪式的日子得由他刀白峰找高人选取后才能定夺,结果这精挑细选选出的良辰吉日却比小夫妻俩自己看中的日子晚了整整两个多月,刀白莲和褚阿夏如今回想此事越琢磨越觉得那像是刀白峰刻意为之的一拖再拖,其真实意图似乎的确憋着什么不可告人的恶意。 第36章 新仇旧恨 就这样小夫妻俩是越说越觉得玄乎,说罢又起身急行了一阵,至一客栈歇息了一晚次日便就带着悲愤的心情回到了东山头的家中,一进家门刚吃完午饭的阿夏爹娘就被他俩的提前速归给吓了一跳,待问清来龙去脉二老也是面露惊讶瞬间就都淡定不起来了。 “…酷吏留下的昂贵聘礼…我虽觉得好看但也不可能送给你哥啊…怎么说也是个晦气玩意…”丈母娘说完就从桌底下抽出一块锦缎来,看着的确就如阿夏所说这玩意早就被她娘拿去当作垫在另一层桌布下起吸油作用的垫底桌布。“…小莲…唉,还是我们连累了你…要不你还是把‘嫁妆’带回去还给他吧…”老丈人实诚道,看来他对女儿这桩另类高攀的婚姻多少也有些忧虑的,毕竟这世界有太多的姻缘都是因为违逆了门当户对的法则而遭到各种反噬,别看刀褚两家都是同一山地的寨里人,可刀家常年经营林场采摘珍奇野山菌的收益却是褚家卖寻常编织的好几倍呢,按理说刀褚两家就算结亲也该是褚阿夏嫁去刀白莲家,奈何褚家就只有阿夏这一个女儿若是远嫁去了周边山路更崎岖的刀家那就很难常回娘家帮衬两老售卖货品,除此之外褚阿夏也对能否与刀家兄嫂处好关系而感到焦虑万分,故而当初就有向刀白莲提起过她的种种忧虑,不过刀白莲知晓之后甚为体恤,甚至当即就主动提出要入赘褚家以解阿夏所忧,起初褚家人都以为那只是刀白莲的玩笑话,可后来到了两家人正式碰面定亲之时才发现那小子还真是所言非虚,只是他家兄嫂虽嘴上认可了这门亲事但脸色却是肉眼可见的勉强。 “…还什么?!我又不欠他的…本来兄弟各自成家久住一处也甚为不便…再说随阿夏共住东山也是我心甘情愿…倒是我那亲哥哥为何会变得如此歹毒…实在是让我寒心…”刀白莲道,褚阿夏听着皱眉不语但过了片刻她又对刀白莲开口道:“…终究是我高攀了你…难怪你哥不待见…可他提的那些条件我也都是答应了的…怎么他还…要不我跟你回去再向他问问清楚,可别让人说是冤枉了他…”褚阿夏说完她娘也随即附和说的确听过不少兄弟分家闹矛盾的故事但像这种给亲弟弟下死手的还是头一回,末了阿夏她爹也劝说刀白莲要谨慎为妙,断不要因冒然臆断而闹出误会断了兄弟情,之后更是直言愿意陪同女儿女婿共赴西山向刀白峰问个究竟。 一家人还在论说着要何时动身,阿夏她娘却看到窗外不远处刀白峰正手提着糕点找上门来了,只是他还未走近院门刀白莲就冲了出去拦住了他的去路。“…干嘛呢,看到你哥还那么紧张…?!”眼见弟弟推掉了他手中的糕点刀白峰顿时脸色一沉但却还是硬着头皮礼貌道:“…听说你俩是忘了交货期限才急着要赶回去…要不是你嫂嫂告诉我…我还以为小莲你还在为昨天的事情埋怨哥哥…” “…且不提昨天早上你在我杯中下药的事…先说说这个布偶…这种布料你到底是怎么弄到的!?”刀白莲打断了他兄长的说话并将那偶人高举到兄长眼前,兄长见状先是一愣随即又硬挤出一丝笑容辩解道:“…这布偶…是我叫你嫂嫂做的…用的就是你以前从王宫里托人送给我们的那几块宫廷织锦…还说是那个暴君御赐给你的咧…怎么了这是…你送给哥哥的东西…哥哥还不能用了?…噢,哥知道了…你是觉得栗隆庭已经被废…再用他赏赐的东西丢人是吧…行…那我就拿回去…回头再叫你嫂嫂用新布料做个新的…” “…栗隆庭赏赐我的布料里根本就没有这种…!!!哥哥…你究竟还要装傻充愣到何时!?”刀白莲就这样直接明了地打断了他兄长的狡辩,然而眼见事情败露他兄长不仅毫无惧色反而还恼羞成怒地指着弟媳的脸破口大骂。一会儿说她是狐狸精把他从小听话懂事的弟弟给拐走了,一会儿又反复高声叫嚷着强调自己是如何无辜,说当年酷吏来寨里搜抓妙龄女子之日他其实并不知晓酷吏的真实意图所以才随口回应了酷吏的提问,更言从未料到酷吏真会听信他的说辞而去到东山头把还来不及回避的褚阿夏给带去了王城。刀白峰哇哇乱叫了一通接着就开始声嘶力竭地控诉刀白莲是如何如何的没良心,说自己即便是无知购了毒药但也从未有过害弟之心,而弟弟现在分明并无大碍却还不依不饶只记兄长的过失而不记兄长对其从小到大的养育和栽培,如此种种便是个冷血无情忘恩负义的白眼狼,总之刀白峰这一通咒骂约莫有骂了半个多时辰,很是发泄也很是失控,不仅把弟弟和弟媳都骂了个狗血淋头甚至连弟媳的爹娘都没逃过他的恶言。 “…你们褚家什么家底自己不知道吗?!养的心计女儿还来高攀我们家小莲…不要脸的货色还当妻主!呸!买在天朝的新房子也是骗我们家小莲花的钱!你家女儿要是男人整个寨子谁敢嫁!!!”刀白峰越骂越凶,引得东山头离得近的几户邻居也出门相望,只是他们大都并未走近而是就这样站在自家门口蹲看八卦。 “…哈哈哈”邻人中有一户人家的老头不知是喝多了还是爱管闲事,总之那人竟当众对着自家人笑说褚家人的确不同寻常,生了个闺女却不按寻常风俗嫁人,姿色平平没啥本事却还敢招个家境优于她许多的上门女婿回来还要尊她为妻主,完全就是个女版的软饭硬吃,难怪会激起刀家兄长的义愤填膺。 有了外人的帮衬刀白峰更觉底气十足,可这次沉寂了许久的刀白莲却再也不想惯着哥哥,他上前一步对着兄长高声道:“…就你也好意思说阿夏…阿夏若是男人可比你好太多!…你看看你…说是家里的顶梁柱,实则翻修家宅还有购置林场的本钱都是靠嫂嫂变卖嫁妆换来的…就这样你还没少在家里装大爷,还整天对着嫂嫂呼来喝去!呵,嫂嫂本是北山富户的女儿,当年遇到了你下嫁给你,她爹娘本来也是不同意你们的婚事的…是你自己向她爹娘保证会待嫂嫂好一辈子…她才远嫁到了我们西山的老宅…没记错的话…哥哥你当初可没少在我面前称赞嫂嫂德行高尚…还说她是从未嫌贫爱富的贤惠良妻呢…怎么?嫂嫂下嫁到我们刀家就是她德行高尚…弟弟我‘下嫁’去阿夏家里头就是我不识好歹自轻自贱…?!”刀白莲这番肺腑之言说得兄长顿时无地自容,就连不远处刚还在起哄想看笑话的邻人老头也无力反驳闭口不语。 “…小莲…你怎么会变成这样!?…你这是怎么跟哥哥说话的…!?”刀白峰忽然又开了口,一脸惊愕的他此时再次换回了平静的语调但话里话外全都盯着刀白莲的说话态度和语气用词,全然没有没有对弟弟先前的质问做出任何正面的回应,说穿了就是答非所问避重就轻,面对兄长这番顾左右而言他的胡搅蛮缠刀白莲只觉累心,正当他想止战回屋喝点水歇口气之时却听兄长忽又再次提高了音量开始喋喋不休地介绍自己对小时候的弟弟是如何悉心照料关爱有加。“…那时候西山头好些男孩子都嫌弃你长得瘦弱…还有人把你当成女孩子欺侮…是谁帮你打退他们的…你个白眼狼都忘了吗!?…还有那些药材…都是哥哥我好不容易高价买来的…你现在病好了…翅膀硬了…什么都不认了…”刀白峰就这样又絮叨了许久,边嚷嚷边向四邻瞅了又瞅,就像是他嚷的越多赞同他的邻人就会越多似的。刀白莲见状也没理他,褚阿夏和她爹娘更是站在一旁不知该说些什么,他们只觉得刀白峰现在的模样很是滑稽,毕竟他说话时幽怨的面孔和他高大魁梧的身躯形成了非常强烈的反差。 “…你走吧…别在我们家门口呆着了…这里不欢迎你…”刀白莲歇息了一会儿就对他哥下了逐客令,眼见刀白峰还是赖着不走,刀白莲苦笑了一下而后对着兄长正色道:“…哥哥,我们兄弟情分已尽…你走吧…我不想当着大家的面说出真相…”“…什么真相!?”褚阿夏心中道,她爹娘也来了精神,他们三人都意识到似乎刀白莲口中的那个真相隐藏着什么更为离奇的劲爆秘密。 “…能有什么真相…我只知道我辛辛苦苦把你拉扯大结果却养了个白眼狼!”此时的刀白峰忽而又强装起了镇定,刀白莲却再也忍不住直接将兄弟间的家丑外扬了出来。刀白莲说这些真相的时候前后也就只有三五句话,但在场的所有人都觉得震耳欲聋,因为大家都听明白了几件事,一是刀白莲现在回忆起来料定自己小时候本就无大病分明是兄长假借为他好的名义持续故意诱骗他服用那些副作用极大的毒药才使得他常年以柔弱之躯示人,二是刀白莲发现刀白峰常年向自己隐瞒寨中的各项重大活动,就连当年那场能与寨中女子联谊的拜月节篝火大会也是他无意中听到邻人提起才恳求兄长让他去的,回想起来兄长那时就对他想要自主择偶一事很是不满,还极力保证往后会把更适合他的女子介绍给他,三是兄长设计让他刀白莲的未婚妻被选秀酷吏抓走,此番种种行为都指向一个目的,那就是他刀白峰对弟弟有着病态的掌控欲,看似是关心照顾,实则却是在破坏弟弟的人生并暗中操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