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尊》 第1章 青岚宗杂役 青云山脉,绵延万里,云雾缭绕,灵气虽不算鼎盛,却也滋养着一方生灵。青岚宗,便坐落于此山脉一隅,一个在下界修真界中毫不起眼的三流宗门。 清晨,山间的雾气尚未完全散去,杂役弟子居住的简陋院落里,已经响起了窸窸窣窣的动静。 夜无烟,或者说,此刻青岚宗杂役名册上登记的“墨夜”,正慢条斯理地穿着那身粗布制成的杂役服。动作间,没有丝毫杂役弟子应有的匆忙和卑微,反而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优雅与疏离。 他一头墨发(为隐匿,银发已化为墨色)随意用一根布带束起,几缕碎发垂在额前,遮住了那双本应深邃如渊的眼眸。如今,这双眼睛看起来只是比常人更黑一些,更亮一些,少了那份摄人心魄的神威,却依旧清澈得能倒映出世间万物,却又仿佛什么都不曾入眼。 同屋的杂役早已习惯了他的沉默寡言和偶尔的“呆滞”,只当他是个性子孤僻、运气好些才被收入宗门的凡人。无人知晓,这具看似普通的躯壳之下,蕴藏的是足以让三千小世界战栗的亘古力量。甚至连夜无烟自己,也暂时“忘记”了。 为了体验这“全新”的游戏,他自我封印了几乎全部的神力与记忆,只留下一具万劫不磨的混沌神体本能,以及一丝潜藏在灵魂最深处的、对“有趣”事物的模糊感知。 “墨夜,快些!今日轮到我们清扫演武场,去晚了又要被王管事责罚了!”一个略显焦急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说话的是个看起来十六七岁的少年,名叫林昊,是夜无烟在此处为数不多能说上几句话的人。林昊资质平平,但心地纯善,是典型的“老好人”。 夜无烟——墨夜,抬眸看了他一眼,淡淡地“嗯”了一声,拿起靠在墙角的扫帚,跟着走了出去。 青岚宗的演武场,是外门弟子平日修炼、切磋的地方。地面由坚硬的青冈石铺就,经过常年累月的灵力冲击和脚步踩踏,依旧光滑如镜。 清扫工作枯燥乏味。林昊挥汗如雨,认真地清扫着每一个角落。而墨夜则显得“慵懒”许多,他握着扫帚,动作看似随意,但每一次挥动,都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扫过之处,纤尘不染,效率竟奇高无比。若是有绝顶高手在此,定会震惊于这简单动作中暗含的“道韵”,只可惜,在这青岚宗,无人能识。 “听说了吗?下个月就是外门弟子大比了!”林昊一边扫地,一边带着羡慕的语气说道,“听说这次大比的前三名,不仅能晋升内门,还有机会得到一枚‘凝气丹’呢!” 凝气丹,对于低阶修士而言,是辅助凝聚灵气、突破瓶颈的珍贵丹药。 墨夜闻言,脸上没有任何波澜。凝气丹?在他模糊的感知里,这东西……似乎连他九幽魔域中铺地的石子都不如。但他并未说什么,只是继续着手上的动作。 “唉,可惜我们杂役弟子连参加的资格都没有。”林昊叹了口气,随即又振作起来,“不过没关系,只要努力完成宗门任务,积攒贡献点,总有一天我们也能换取功法,正式踏入修行之路的!” 就在这时,一阵喧哗声从演武场入口处传来。只见一群身着光鲜外门弟子服饰的人簇拥着一个神色倨傲的青年走了进来。 为首的青年名叫赵虎,其家族在青岚宗附近颇有势力,本人资质也不错,已是炼气期六层的修为,在外门中算是佼佼者,平日横行霸道,不少弟子都敢怒不敢言。 赵虎一眼就看到了正在扫地的墨夜和林昊,眉头一皱,呵斥道:“没眼力的东西!没看到我们要用演武场吗?滚一边去!” 林昊脸色一白,连忙躬身道:“赵师兄息怒,我们这就快扫完了……” “快?”赵虎身旁的一个狗腿子嗤笑道,“赵师兄要练习新掌握的‘裂石掌’,耽误了师兄修炼,你们担待得起吗?还不快滚!” 林昊敢怒不敢言,拉着墨夜就想离开。 然而,墨夜却站在原地,目光平静地看着赵虎一行人,那眼神,不像是在看一群气势汹汹的修士,倒像是在看……一群吵闹的蝼蚁?虽然他“忘记”了自己是神,但刻在骨子里的漠然,却未曾改变。 这平静的目光,在赵虎看来,却成了无声的挑衅。 “嗯?你个小小杂役,还敢瞪我?”赵虎脸色一沉,迈步上前,一股炼气期六层的灵压朝着墨夜压迫而去。寻常杂役弟子,在这灵压下早已双腿发软,跪地求饶。 然而,墨夜依旧纹丝不动,连衣角都未曾拂动一下。那点可怜的灵压,对他而言,如同清风拂过山岗。 赵虎一愣,觉得有些不对劲,但众目睽睽之下,岂能在一个杂役面前失了面子?他恼羞成怒,抬手便是一掌,带着凌厉的风声,直拍墨夜胸口。这一掌虽未尽全力,但若打实了,足以让一个普通杂役筋断骨折。 “墨夜小心!”林昊惊呼,想要推开墨夜,却已来不及。 掌风扑面。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墨夜要血溅当场之时,他却像是无意间被脚下的石子绊了一下,身体微微一个趔趄,恰好以毫厘之差,避开了那凌厉的一掌。动作自然无比,仿佛真的是巧合。 赵虎一掌落空,力道用老,差点闪到腰,更是怒不可遏:“还敢躲?!” 他运转灵力,就要再次出手。 “住手!” 一声清冷的娇叱传来。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位身着淡青色衣裙的少女快步走来。少女明眸皓齿,气质清冷,正是青岚宗宗主的独女,苏婉清。她同样是外门弟子,但地位超然,且修为已至炼气期八层。 见到苏婉清,赵虎的气焰顿时矮了三分,连忙收手,挤出一丝笑容:“苏师姐。” 苏婉清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宗门规矩,演武场公用,杂役弟子清扫期间,他人不得干扰。赵师弟,你是要违反门规吗?” 赵虎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悻悻道:“师弟不敢,只是见这两个杂役手脚太慢……” “既然扫完了,你们便去用吧。”苏婉清不再看他,目光转向墨夜和林昊,语气稍缓,“你们没事吧?” 林昊连忙道谢:“多谢苏师姐解围,我们没事。” 墨夜只是静静地看着苏婉清,依旧没有说话。苏婉清对上他那双过于清澈平静的眼睛,心中微微一动,觉得这个杂役弟子有些特别,但具体哪里特别,又说不上来。她点了点头,便转身离开了。 赵虎狠狠瞪了墨夜一眼,低声威胁道:“小子,算你走运!给我等着!”说完,带着人悻悻地走向演武场另一端。 风波暂息。 林昊长舒一口气,拍着胸口后怕道:“墨夜,刚才吓死我了!你怎么不躲啊?幸好苏师姐来了……” 墨夜低头,看了看刚才“绊”到他的那颗小石子,用脚尖轻轻拨弄了一下,无人察觉,那石子上闪过一丝微不可查的混沌气息,随即隐没。他抬起头,望向青云山脉之上那缥缈的云海,深邃的眼眸中,掠过一丝极淡极淡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兴味。 似乎,这看似无趣的凡人世界,也并非全然乏味。 他淡淡开口,对林昊说了今日最长的一句话:“扫完了,回去吧。” 声音平静,无悲无喜。 阳光洒落在演武场上,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无人知晓,这位看似普通的杂役弟子,其影已悄然笼罩了此界命运的轨迹。 游戏,才刚刚开始。 第2章 藏经阁的尘埃 赵虎的刁难,如同投入湖面的一颗小石子,在青岚宗这片小小的池塘里激起些许涟漪后,很快便恢复了平静。至少,表面上是如此。 杂役的生活依旧枯燥而规律。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与灵气、道法似乎隔着遥不可及的距离。 这日,墨夜被分派到一个新的任务——打扫藏经阁。 青岚宗的藏经阁,是一座三层高的木质阁楼,飞檐翘角,古色古香。这里存放着宗门收集的绝大部分功法秘籍,是青岚宗传承的根基。不过,对于下界的一个三流宗门而言,所谓的“藏经阁”,其收藏实在有限得可怜。第一层对外门弟子开放,多是些《基础炼气诀》、《草木辨识》、《修真见闻录》之类的大路货色;第二层需内门弟子或积累足够贡献点方可进入,存放着一些低阶的法术玉简和稍好些的修炼功法;第三层则只有长老和宗主有权踏入,据说藏有镇宗之宝。 负责看守藏经阁的,是一位须发皆白、总是眯着眼睛打盹的邋遢老叟,弟子们都唤他“吴长老”。据说他年轻时也曾是宗门高手,因伤修为停滞,才领了这份闲职。他整日醉醺醺的,对谁都爱答不理。 墨夜拿着清扫工具,走进弥漫着陈旧书卷和淡淡尘埃气息的藏经阁一层。偌大的空间里,书架林立,却只有寥寥数名外门弟子在安静翻阅竹简或兽皮卷。 吴长老蜷在门口的一张破旧藤椅上,怀里抱着个酒葫芦,鼾声轻微,似乎睡得正香。 墨夜的目光平静地扫过一排排书架。那些被弟子们视若珍宝的功法秘籍,在他眼中,与周围的尘埃并无本质区别。他甚至不需要去翻阅,只是目光掠过书脊上的名称,灵魂深处那超越万法的本能,就已将其中粗浅谬误之处洞察得一清二楚。 “《基础炼气诀》,引气效率低下,运转周天有十三处冗余,三处隐患……” “《火球术》,灵力凝聚方式笨拙,威力十不存一……” “《御风诀》,对风之道的理解肤浅,徒具其形……” 他一边漫不经心地挥动扫帚,清扫着地面和书架角落的积灰,一边在内心做着无声的评判。若让青岚宗的开派祖师知道,自家传承正被一位无上存在如此“挑剔”,不知会作何感想。 清扫到一处偏僻的角落时,墨夜的动作微微一顿。他的目光落在书架最高层,一本积满了厚厚灰尘、连书名都模糊不清的线装古籍上。 与其他书籍不同,这本书给他一种极其微弱但异常古老的“感觉”。并非这本书本身有多珍贵,而是其上附着了一丝几乎消散殆尽的……岁月痕迹。这痕迹,与他模糊感知中某个遥远的印象,产生了一丝微不可查的共鸣。 他伸出手,轻而易举地将那本书取了下来。拂去封面上的灰尘,露出了几个模糊的古字——《九域山海志》。 这并非功法,而是一本记载地理见闻的杂书。看其材质和磨损程度,年代远比阁中其他书籍久远,似乎是被前人无意中收集来,又因内容无关修炼而被弃于此角落,无人问津。 墨夜随手翻开。书页泛黄脆弱,里面的文字也是古老的篆体,寻常弟子恐怕难以辨认。但对他而言,阅读这些文字毫无障碍。 书中记载的并非当今修真界公认的“九州”格局,而是一种名为“九域”的古老大地结构,描述了许多光怪陆离的山川地貌、奇特种族,以及一些听起来如同神话传说般的轶事。其中提到了“幽邃之海”、“不周山柱”等地名,更是隐隐指向某种早已湮灭在历史长河中的上古秘辛。 当他的目光扫过一页关于“冥河”的记载时,指尖无意识地在书页上轻轻摩挲了一下。那上面描绘的冥河景象,阴森诡谲,死气弥漫,却让他灵魂深处那沉寂的混沌气息,产生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几近于无的波动。 很淡,很陌生,却又……有点熟悉。 他合上书,并未放回原处,而是随手放在了身旁的矮几上,打算继续清扫完后,借回去翻阅。这对他而言,只是出于一丝纯粹的好奇,如同行走路边,看到一块形状奇特的石子,便随手捡起把玩一般自然。 然而,这一幕,却被不远处一个正在挑选功法的外门弟子看在了眼里。那弟子认得墨夜是杂役,见他竟敢动藏经阁的书,尤其是那本书看起来还古里古怪的,脸上顿时露出鄙夷和不屑的神情。 这时,藏经阁门口传来一阵脚步声。以赵虎为首的几名外门弟子走了进来,他们似乎是来寻找特定的法术玉简。 先前那个看到墨夜拿书的弟子,眼珠一转,立刻迎了上去,在赵虎耳边低语了几句,还不时指向墨夜和矮几上的那本《九域山海志》。 赵虎闻言,脸上顿时露出狞笑。正愁没机会找这小子麻烦,没想到他自己送上门来了! 他大步流星地走到墨夜面前,指着那本书,厉声喝道:“墨夜!你好大的胆子!一个低贱杂役,竟敢私自动用藏经阁典籍!” 这一声大喝,顿时打破了藏经阁的宁静,所有正在看书的弟子都惊讶地抬起头望来。 墨夜停下清扫的动作,平静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赵虎见他不答,气焰更盛:“藏经阁规矩,杂役弟子只负责清扫,严禁触碰任何典籍!你违反门规,该当何罪?!”他身后的狗腿子们也纷纷附和。 “我只是拂去灰尘。”墨夜淡淡开口,语气没有任何起伏。 “拂灰?哼!谁知道你是不是想偷学功法?就算那是本破杂书,也不是你一个杂役能碰的!”赵虎得理不饶人,伸手就想去抓那本《九域山海志》,意图作为“罪证”。 就在他的手指即将碰到书页的刹那,一个懒洋洋却带着不容置疑威严的声音响了起来: “吵什么吵?打扰老夫清梦。” 不知何时,原本在藤椅上打盹的吴长老已经睁开了眼睛。那双原本浑浊的老眼,此刻却锐利如鹰隼,冷冷地扫过赵虎等人。 赵虎浑身一僵,伸出的手顿在半空,连忙转身躬身行礼:“吴长老,弟子发现这杂役私自翻阅典籍,正要按门规处置……” 吴长老打了个酒嗝,慢悠悠地从藤椅上坐起来,瞥了一眼矮几上的《九域山海志》,又看了看一脸平静的墨夜,最后目光落在赵虎身上,嗤笑一声:“门规?老夫怎么不记得,藏经阁有条规距说杂役不能碰这本没人要的破书?” “这……”赵虎一时语塞。 “这本书放在那里吃灰几十年了,老夫准他拿去扫灰,有何不可?”吴长老语气平淡,却带着一股无形的压力,“倒是你们,进来就大呼小叫,成何体统?再聒噪,都给老夫滚出去,一个月内不准踏入藏经阁半步!” 赵虎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外门弟子大比在即,一个月不能进藏经阁查阅功法法术,无疑是沉重打击。他不敢再争辩,只得狠狠瞪了墨夜一眼,带着人灰溜溜地走了。 阁内恢复了安静。 吴长老重新眯起眼睛,抱起酒葫芦,仿佛又变回了那个昏昏欲睡的老叟。他挥了挥手,对墨夜含糊道:“赶紧扫,扫完把那破书拿走,省得占地方。” 墨夜看了吴长老一眼,微微点头,算是谢过。他感觉得到,这位看似邋遢酗酒的长老,体内蛰伏着一股不弱的力量,而且,其神识远比外表看起来要清明得多。 他继续清扫,心中并无多少波澜。无论是赵虎的挑衅,还是吴长老的解围,于他而言,都不过是这凡尘游戏中的微小插曲。 他的注意力,更多还是在那本《九域山海志》上。这本书,或许能为他这片混沌的记忆,带来一丝关于这个“游戏场”过去的线索。 清扫完毕,墨夜拿着那本古籍,平静地离开了藏经阁。 在他身后,藤椅上的吴长老微微睁开一条眼缝,望着墨夜离去的背影,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极度的惊疑与困惑。 “怪哉……此子周身气息明明平凡无奇,为何……为何老夫的神识探去,却如泥牛入海,深不可测?甚至……有一丝令人心悸的古老威压?是错觉吗……还是……” 他摇了摇头,猛灌了一口酒,将心中的惊骇压下,重新闭上了眼睛。 “多事之秋啊……”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消散在藏经阁陈旧的空气里。 第3章 山海志与敲门声 夜色如墨,繁星点点。 杂役弟子的居所简陋,十人同住一屋,鼾声、梦呓声、磨牙声此起彼伏。空气里混杂着汗味与劳作后的疲惫气息。 墨夜躺在属于自己的那张硬板床上,与周遭的喧嚣格格不入。他并未入睡,那双在黑暗中依然清亮的眸子静静望着窗外那轮残月。对他而言,睡眠并非必需,这只是一种融入环境的姿态。 同屋的林昊似乎做了噩梦,辗转反侧,低声嘟囔着什么“妖兽”、“快跑”。墨夜能清晰地感知到林昊精神力的微弱波动,那是一种源于弱小生命对未知危险的恐惧。 这种恐惧,对他而言,遥远而陌生。 他的指尖,无意识地在枕边那本《九域山海志》粗糙的封面上轻轻划过。白天藏经阁的纷扰并未在他心中留下痕迹,倒是这本书,勾起了一丝探究的兴致。 待屋内的呼吸声都趋于平稳绵长后,墨夜悄无声息地坐起身,借着窗外透入的微弱月光,翻开了书页。他的视力在极暗环境下亦能清晰视物,阅读毫无障碍。 泛黄脆弱的纸页,承载着古老的文字与模糊的插图。他跳过了那些关于奇花异草、珍禽异兽的记载,直接寻找着引起他微妙感应的部分。 “……幽邃之海,位于古九域之极北,其水玄黑,鹅毛不浮,传闻乃归墟之入口,万灵终结之地……” 归墟?这个词汇让墨夜指尖微顿。他模糊的感知中,似乎有一个类似的地方,被称为“万物终点”或“永恒寂灭”,但那地方……好像是他家后院的一处景观?记忆混沌,难以清晰。 他又翻到记载“冥河”的一页:“……冥河,非水非雾,贯穿生死界限,河中怨魂无尽,舟楫难渡……有上古大能,曾取冥河之水一滴,炼化九幽,铸无上魂宝……” “九幽……” 当这两个字映入眼帘时,墨夜的心脏,或者说,这具神体模拟出的心脏,极其轻微地悸动了一下。一种难以言喻的熟悉感,如同深水下的暗流,悄然涌动。比白天的感应要清晰一丝。 九幽……是什么? 是地名?是一个势力?还是……? 他试图深入思考,但自我封印的记忆如同坚不可摧的壁垒,将更深层的关联隔绝在外。只有那种莫名的熟悉感和一丝若有若无的归属感,萦绕不散。 书中还提到了“不周山柱”,描述其为撑天之地,连接万界,但在某场上古大战中崩断,导致天地倾颓,九域格局崩坏,演化成了如今的诸天万界。这些记载,与现代修真界公认的“盘古开天、女娲补天”等传说大相径庭,更像是一种被遗忘的古老神话。 墨夜合上书,目光再次投向窗外的夜空。这本书,像一把生锈的钥匙,试图开启一扇被尘埃封埋的大门。门后有什么,他不知道,但这种“未知”本身,对他这片空白的心湖,投下了一颗小小的石子。 或许,这个世界,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乏味。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轻微,却带着犹豫和紧张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停在了他们居所的门外。紧接着,是几下小心翼翼的敲门声。 “咚……咚咚……” 声音很轻,在寂静的夜里却格外清晰,显然敲门者生怕惊动太多人。 靠近门边的一个杂役嘟囔着翻了个身,并未醒来。墨夜的目光却已穿透薄薄的门板,“看”到了门外那个熟悉的气息。 是林昊白天偷偷提起过、偶尔会给他送些野果的那个负责照料药园的小师妹,柳芸儿。此刻,她怀里似乎抱着什么东西,小巧的脸上满是紧张和不安,不时回头张望,生怕被人发现。 墨夜并不关心这些少年少女间朦胧的情愫,但他感知到了柳芸儿气息中的焦急和一丝……恐惧?并非针对屋内某人,而是像刚刚经历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他想了想,无声无息地起身,如同鬼魅般穿过熟睡的杂役之间,没有惊动任何人,来到了门后,轻轻拉开了门栓。 “吱呀——” 木门开启一条缝隙。门外的柳芸儿吓了一跳,像只受惊的小鹿,差点叫出声。当她看清门后是墨夜时,明显愣了一下。她似乎没料到开门的会是他这个平日里最沉默寡言的人。 “墨……墨夜师兄?”柳芸儿的声音细若蚊蚋,带着颤抖,“林……林昊师兄在吗?我……我有急事找他。” 月光下,柳芸儿的脸色有些苍白,眼圈微红,似乎刚哭过。她怀里紧紧抱着的,是一个用粗布包裹的小盒子。 墨夜侧身让开,没有说话,只是用目光示意她进来。 柳芸儿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咬着嘴唇,闪身进了屋。她快步走到林昊的床铺前,轻轻推了推他。 林昊迷迷糊糊地醒来,看到床前的柳芸儿,顿时睡意全无,惊讶地坐起身:“芸儿?你怎么来了?出什么事了?” “林昊师兄……”柳芸儿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带着哭腔低声道,“我……我可能惹上大麻烦了……” 原来,柳芸儿白天在药园深处采集露水时,无意中发现了一株即将成熟的“赤炎朱果”。这是一种颇为珍稀的灵药,对火属性灵根修士大有裨益。她本想报告给药园长老,却没想到被恰好路过的赵虎的一个跟班看见了。 那跟班威胁柳芸儿,让她隐瞒不报,等朱果成熟后偷偷交给赵虎,否则就诬陷她偷盗灵药,将她赶出宗门。柳芸儿又惊又怕,不知所措,这才深夜偷偷来找与她关系最好的林昊商量。 “赵虎……他怎么能这样!”林昊听完,又惊又怒,拳头紧紧握起,但随即又涌上一股无力感。赵虎势大,他们只是最底层的杂役,拿什么去对抗? “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如果被赶出宗门,我……”柳芸儿低声啜泣起来。 两人蹲在床铺旁,愁云惨淡,恐惧和绝望笼罩着他们。在这个实力为尊的世界,弱者的命运,往往由强者一念决定。 墨夜静静地站在门边的阴影里,如同一个彻底的旁观者,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既无同情,也无愤怒。 赤炎朱果?在他眼中,那东西蕴含的火灵之力驳杂不纯,与真正天地灵根相比,如同萤火之于皓月。赵虎的欺压?更是蝼蚁间的争斗,无聊且无趣。 然而,当他的目光扫过林昊那因愤怒和无力而涨红的脸,以及柳芸儿那充满恐惧和泪水的眼睛时,灵魂深处那亘古的淡漠,似乎被极其轻微地触动了一下。 这种为了渺小希望而挣扎,因不公而愤怒,因弱小而无助的情绪……对他而言,是一种久远到几乎遗忘的……体验。 他并不在意赵虎或者那株朱果。但眼前这两个渺小生命的“挣扎”,似乎比那本《九域山海志》更具体,更……鲜活。 就在这时,他的神识微动,感知到远处有数道气息正朝着杂役居所快速而来,其中一道,正是赵虎。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 墨夜抬眼,望向门外沉沉的夜色,嘴角似乎勾起了一抹极淡极淡、无人能察觉的弧度。 麻烦,自己找上门来了。 这场游戏,似乎开始有点意思了。 第4章 夜色中的发难 杂役居所内,油灯如豆,光线昏黄,将林昊和柳芸儿脸上惊恐不安的表情映照得更加清晰。 “赵虎……他怎么会现在过来?”林昊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下意识地挡在了柳芸儿身前。深夜擅闯杂役居所,赵虎显然来者不善。 柳芸儿更是吓得脸色惨白,紧紧抱住怀里的粗布盒子,仿佛那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 沉重的脚步声伴随着肆无忌惮的喧哗声很快逼近,如同黑夜中择人而噬的野兽。 “砰!” 房门被粗暴地一脚踹开,木屑飞溅。以赵虎为首,四五名外门弟子气势汹汹地闯了进来,瞬间将本就狭小的空间挤得满满当当。刺鼻的酒气随之弥漫开来,显然他们刚从某处畅饮而归。 巨大的声响惊醒了屋内所有的杂役。众人惊慌失措地坐起身,看到眼前阵仗,无不噤若寒蝉,缩在床角,不敢出声。 赵虎目光阴鸷,直接锁定躲在林昊身后的柳芸儿,狞笑道:“柳师妹,这么晚了,不在药园待着,跑到这杂役窝里来做什么?莫非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来找相好的商量?” 污言秽语,刻毒无比。柳芸儿气得浑身发抖,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 “赵师兄!请你放尊重些!”林昊强压着恐惧,挺身而出,“芸儿师妹只是有事来找我,并未违反任何门规!” “门规?”赵虎嗤笑一声,一步步逼近,“一个药园杂役,深夜擅离岗位,与男弟子私会,这难道合乎规矩?更何况……” 他话音一顿,目光如毒蛇般扫过柳芸儿怀里的盒子,声音陡然转厉:“我收到举报,你私藏药园灵药,意图不轨!人赃并获,你还有何话说?!” 他身后的跟班立刻叫嚣起来: “没错!我们亲眼所见!” “快把灵药交出来!” “按门规,偷盗灵药,当废去修为,逐出宗门!”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这分明是蓄意构陷! 柳芸儿彻底绝望,泪水夺眶而出。林昊又急又怒,他知道,在这种情形下,他们根本百口莫辩。实力的绝对差距,让道理显得苍白无力。 “赵虎!你血口喷人!那朱果是芸儿先发现的!”林昊目眦欲裂,明知不敌,却仍想据理力争。 “发现?哼!药园一草一木皆属宗门!私自隐匿,便是偷盗!”赵虎失去了耐心,大手一挥,“给我拿下!搜出赃物!” 两名跟班弟子脸上带着猥琐的笑容,就要上前抓向柳芸儿。 “住手!”林昊怒吼一声,炼气期二层那微薄的灵力爆发,挡在柳芸儿面前。但他这点修为,在炼气期六层的赵虎面前,如同螳臂当车。 “找死!”赵虎眼中凶光一闪,运起灵力,一掌便向林昊胸口拍去。这一掌劲风凌厉,若是拍实,林昊不死也要重伤。 所有杂役都闭上了眼,不忍再看。 柳芸儿发出惊恐的尖叫。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啪。” 一声轻响,在压抑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赵虎那势在必得的一掌,在距离林昊胸口尚有半尺距离时,突兀地停住了。仿佛撞上了一堵无形无质、却坚不可摧的墙壁。 一只修长、骨节分明的手,不知何时,轻轻搭在了赵虎的手腕上。动作看似随意,如同拂去灰尘,却让赵虎凝聚了六层灵力的一掌,瞬间土崩瓦解,所有力道消弭于无形。 出手的,正是始终静立门边阴影处的墨夜。 他依旧面无表情,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深不见底的古井。仿佛刚才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比如,拦住了一只横冲直撞的苍蝇。 整个房间,瞬间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死寂。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一幕。包括赵虎自己,他感觉自己的手腕像是被一道冰冷的铁箍钳住,任他如何催动灵力,竟无法撼动分毫!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这……这怎么可能?!一个杂役,怎么可能有这么大的力气?不,这不是力气!这是一种他无法理解的……绝对压制! “你……你放手!”赵虎又惊又怒,试图挣脱,却感觉手腕上的力量如同山岳,纹丝不动。 墨夜的目光淡淡扫过他,那眼神中没有任何情绪,既无愤怒,也无轻蔑,却让赵虎感到一种灵魂深处的战栗。 “夜深了。”墨夜开口,声音平淡,没有一丝波澜,“吵到我休息了。” 他的理由,简单得令人发指。仿佛赵虎等人的兴师问罪、恃强凌弱,还不如打扰他休息这件事来得重要。 “你……你个贱役!敢管我的事?!”赵虎羞怒交加,另一只手蕴含灵力,猛地向墨夜面门砸来! 墨夜甚至没有看他砸来的拳头,只是搭在赵虎手腕上的那只手,指尖微不可查地轻轻一颤。 一股诡异的力量,如同细微的电流,瞬间透过手腕,传入赵虎的经脉。 赵虎只觉得整条手臂一麻,凝聚的灵力瞬间溃散,砸出的拳头软绵绵地垂落下来,半边身子都使不上力气。他惊恐地看着墨夜,如同见了鬼一般。 “滚。” 墨夜松开了手,淡淡地说了一个字。 没有怒吼,没有威胁,只有一个平淡无奇的“滚”字。但配合着刚才那匪夷所思的一幕,这个字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重重砸在赵虎及其跟班的心头。 赵虎脸色煞白,接连后退几步,撞在身后的跟班身上。他死死地盯着墨夜,眼神中充满了惊疑、恐惧和一丝怨毒。他知道,今晚踢到铁板了!这个叫墨夜的杂役,绝对有问题! “好……好!墨夜!你给我等着!”赵虎色厉内荏地撂下一句狠话,不敢再多停留,带着一群同样吓破胆的跟班,狼狈不堪地挤出门外,仓皇逃离了杂役居所。 风波骤起,又骤然而止。 屋内,死一般的寂静。所有杂役,包括劫后余生的林昊和柳芸儿,都像看怪物一样看着重新隐入阴影中的墨夜。 月光从他身后的门缝洒入,勾勒出他模糊而挺拔的轮廓,平静得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只有空气中尚未散尽的酒气,和那扇被踹坏的门,无声地诉说着方才的冲突。 墨夜的目光掠过惊魂未定的林昊和柳芸儿,最终落在窗外。 他的指尖,似乎还残留着一丝赵虎那驳杂灵力的触感。 “蝼蚁的挣扎……”他心中默念,那亘古的淡漠依旧主宰着他的心湖。 但为何,在阻止那只蝼蚁伤及另一只稍顺眼的蝼蚁时,会有一丝……极其微弱的、连他自己都未曾深究的……“理所应当”的感觉? 这感觉,转瞬即逝。 夜,还很长。 第5章 余波与暗流 赵虎等人狼狈逃离后,杂役居所内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 破损的木门在夜风中轻轻晃动,发出细微的“吱呀”声,像是为刚才那场短暂而惊人的冲突做着最后的注脚。空气中弥漫的酒气渐渐被山间的清冷夜风冲淡,但弥漫在每个人心头的震惊与恐惧,却久久无法散去。 所有的杂役都僵在床上或站在原地,目光复杂地聚焦在门边那道重新隐入阴影的挺拔身影上。敬畏、疑惑、恐惧、难以置信……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他们第一次真正意识到,这个平日里沉默寡言、仿佛与世隔绝的“墨夜”,究竟有多么不同寻常。 林昊捂着依旧有些发闷的胸口,喘着粗气,心脏狂跳不止。刚才赵虎那一掌带来的死亡威胁是如此真实,而墨夜轻描淡写化解危机的画面更是冲击着他的认知。他看向墨夜,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发现喉咙干涩,一时竟不知如何开口。 柳芸儿更是如同受惊的小兔,紧紧抓着林昊的衣袖,泪痕未干的大眼睛里充满了后怕,以及对墨夜难以言喻的感激和一丝本能的畏惧。她从未想过,这个看起来比林昊师兄还要“平凡”的杂役,竟然拥有如此可怕的力量。 “墨……墨夜……”林昊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带着无比的感激和一丝拘谨,“刚才……多谢你!” 墨夜从阴影中缓缓走出,昏黄的灯光照亮了他平静无波的脸庞。他看了一眼林昊和柳芸儿,目光依旧淡漠,仿佛只是随手拂去了衣角的尘埃。 “无事。”他淡淡回应,声音没有任何起伏。他的注意力似乎并不在惊魂未定的两人身上,反而微微侧头,像是在感知着什么。 过了片刻,他走到那扇被踹坏的木门前,伸出手,将被踹歪的门板扶正,又将脱落在一旁的门栓捡起。他的动作很随意,甚至有些漫不经心,但当他将门栓轻轻卡回原位时,那原本有些松动的榫卯结构,竟严丝合缝,仿佛从未被破坏过一般。 这看似简单的一幕,落在几个稍微年长、懂些木工活的杂役眼中,更是让他们心底骇然。这需要对力量精准到极致的控制! 墨夜做完这一切,便不再理会众人,径直回到自己的床铺,和衣躺下,闭上了眼睛。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切,都只是一段无关紧要的插曲,远不如休息来得重要。 他这番姿态,让原本想上前道谢或询问的杂役们,都讪讪地止住了脚步。一种无形的距离感,将墨夜与其他人清晰地隔离开来。 居所内重新恢复了安静,但无人能再安然入睡。窃窃私语声在黑暗中响起,内容无一例外,全都围绕着神秘的墨夜。 “刚才……你们看到了吗?墨夜他……” “赵师兄可是炼气六层啊!竟然……” “他到底是什么来头?” “以后可千万不能得罪他……” 林昊安抚好仍在微微发抖的柳芸儿,低声道:“芸儿,没事了,你先回去,一切等天亮再说。今晚的事,千万不要对外人提起。” 柳芸儿用力点头,又偷偷看了一眼已然“入睡”的墨夜,这才抱着那个惹祸的盒子,心有余悸地悄悄离开了。 林昊躺回床上,望着屋顶,心潮澎湃。他与墨夜接触较多,深知其性子冷淡,但今晚墨夜的出手,无疑是为了保护他们。这份情谊,他铭记于心。同时,一个念头在他心中滋生:墨夜如此实力,为何甘愿做一个杂役?他究竟是谁? …… 与此同时,青岚宗外门弟子居住的区域。 赵虎脸色铁青地回到自己的房间,一把将桌上的茶具扫落在地,发出刺耳的碎裂声。跟他一起回来的几个跟班噤若寒蝉,站在一旁,大气不敢出。 耻辱!前所未有的耻辱! 他,赵虎,在外门横行惯了,何时在一个杂役面前如此丢脸过?尤其是那个杂役的眼神,那种仿佛看待蝼蚁般的平静,让他回想起来就恨得牙痒痒。 “虎哥,那小子……邪门得很!”一个跟班心有余悸地开口道,“他肯定隐藏了实力!说不定是别的门派派来的奸细!” 赵虎眼神阴鸷,喘着粗气。他当然知道墨夜邪门。那种力量,绝非普通杂役能有。但他绝不甘心就此罢休。 “奸细?”赵虎冷哼一声,“不管他是什么来头,在青岚宗,得罪了我赵虎,就别想有好日子过!” 他沉吟片刻,眼中闪过一丝狠毒:“明的不行,就来暗的!他不是能打吗?外门大比之后,就是‘幽冥涧’试炼……那里面的意外,可多得很!” 听到“幽冥涧”三个字,几个跟班都打了个寒颤,但那确实是一个解决麻烦的“好地方”。 “还有,”赵虎压低声音,“给我盯紧那个林昊和柳芸儿!墨夜似乎对他们有点不同。必要时,可以从他们身上下手!” …… 藏经阁。 本该醉醺醺入睡的吴长老,此刻却毫无醉意地站在窗边,遥望着杂役居所的方向。他浑浊的眼中精光闪烁,手指无意识地捻着胡须。 “气息内敛,返璞归真……举手投足间,道韵自成……竟能如此精准地截断灵力而不伤其经脉……”他低声自语,脸上满是凝重与困惑,“此子,绝非池中之物。青岚宗这潭浅水,何时来了这样一条真龙?” 他回想起白天墨夜翻阅《九域山海志》的情景,又联想到今晚杂役居所那边传来的微弱但异常的能量波动。 “多事之秋啊……”吴长老再次叹息一声,转身从床底摸出一个布满灰尘的古老罗盘,眼神变得深邃起来,“看来,老夫这把老骨头,也不能再继续装糊涂了。” 夜色深沉,青岚宗看似恢复了宁静,但墨夜这枚投入水中的石子,已然激起了层层暗流,悄然改变着许多人的命运轨迹。 而处于风暴眼中心的墨夜,依旧呼吸平稳,仿佛沉睡。只有他自己知道,他那浩瀚如星海的神识,正以一种超越此界理解的方式,漫无目的地扫过青岚宗,扫过青云山脉,甚至触及到了更遥远的、被此书称为“九州”的大地。 一些破碎的画面、模糊的低语,如同沉入深海的碎片,偶尔在他那被封印的记忆之海中一闪而过。 游戏,似乎正朝着一个他未曾预料的方向,缓缓展开。 第6章 大比将启 次日,天色未明,杂役弟子们便已起身。经过昨夜之事,众人看向墨夜的目光已截然不同,敬畏中夹杂着疏远,无人再敢如往日般随意说笑。居所内的气氛,沉闷而压抑。 墨夜对此浑然未觉,或者说,毫不在意。他依旧按部就班地完成分内的杂役工作,清扫院落,挑水劈柴。只是如今,再无人敢将繁重的任务推诿于他,甚至连负责分派任务的王管事,在远远看到他时,眼神都闪烁不定,语气也客气了几分。 力量的威慑,在任何世界都是最直接的法则。 林昊几次想找墨夜说话,但看到他那副万年不变的淡漠神情,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感激之余,一种无形的隔阂已然产生。他深知,墨夜与他,已不再是同一世界的人。 晌午过后,一则消息如同长了翅膀般传遍了整个青岚宗外门,暂时冲淡了昨夜事件的余波—— 外门弟子大比,将于十日后正式举行! 公告张贴在演武场边的布告栏上,详细列出了大比的规则与奖励。与往年大致相同,采用擂台比武制,抽签决定对手,胜者晋级。前三名不仅可获得晋升内门弟子的资格,还能得到丰厚的奖励:一枚珍贵的“凝气丹”,一部黄阶中品功法,以及一次进入宗门秘宝阁挑选武器的机会。 这对于苦苦挣扎的外门弟子而言,无疑是鲤鱼跃龙门的最佳时机。整个外门区域瞬间沸腾起来,所有符合资格的弟子都摩拳擦掌,开始做最后的冲刺准备。演武场上人影憧憧,呼喝之声不绝于耳,灵气碰撞的光芒此起彼伏。 就连许多杂役弟子,也忍不住围在布告栏远处张望,眼中充满了羡慕与向往。林昊站在人群中,望着那诱人的奖励,尤其是那枚能助人突破瓶颈的“凝气丹”,拳头不由自主地握紧,眼中燃烧起渴望的火焰。若能晋升内门,得到更好的资源,他或许就能摆脱任人欺凌的命运,甚至……有能力保护想保护的人。 然而,现实很快给他泼了一盆冷水。大比仅限于外门弟子,杂役,连报名的资格都没有。 一股深深的无力感涌上林昊心头。他资质普通,又无背景,想要通过积累贡献点换取功法正式踏入修真之路,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大比的机会近在眼前,却与他无缘。 墨夜也被分派到演武场附近清扫落叶。他穿梭在热火朝天修炼的弟子之间,如同一个透明的幽灵。那些在外门弟子眼中凌厉无比的剑招、声势浩大的法术,在他感知里,破绽百出,幼稚得可笑。 他甚至看到赵虎正在一处擂台上,演练一套颇为狠辣的掌法,掌风呼啸,引得台下几个跟班连连叫好。赵虎也看到了墨夜,眼神瞬间阴毒如蛇,但他显然吸取了昨晚的教训,并未立刻上前挑衅,只是将那刻骨的怨恨深深埋藏,等待大比或者更合适的时机。 墨夜的目光淡淡扫过,并未停留。赵虎的怨恨,于他而言,与风中尘埃无异。他的注意力,更多被一些弟子修炼时引动的、对此界而言微薄却真实的天地灵气所吸引。 这些灵气……似乎与他昨夜神识漫游时,在极遥远之地感知到的某些古老气息,有极其微弱的相似之处,但驳杂了千万倍,如同清水与污浊泥潭的区别。 “是因为传承断绝,还是此界本源……本就如此贫瘠?”一个念头自然而然地浮现。他对这个“游戏场”的过去,产生了一丝探究欲。那本《九域山海志》,或许并非全然虚构。 清扫完毕,墨夜并未停留,径直返回居所。他更愿意将时间花在翻阅那本古籍上,或者继续以神识探索这个看似熟悉又陌生的世界。 途径一片僻静的小树林时,他遇到了柳芸儿。小姑娘正提着一个小竹篮,似乎在采集某种药草,看到墨夜,她明显紧张了一下,连忙低下头,怯生生地叫了一声:“墨……墨夜师兄。” 墨夜微微颔首,算是回应,脚步未停。 “墨夜师兄!”柳芸儿却鼓起勇气叫住了他,从竹篮里拿出一个用干净荷叶包裹的小包,递了过来,小脸微红,“这……这是我早上刚做的桂花糕,还……还有几个新摘的野果。谢谢你昨晚……救了我们。” 她的眼神纯净,带着真诚的感激和一丝不安,生怕被拒绝。 墨夜看着那包还带着温热和淡淡香气的糕点,沉默了片刻。这种纯粹而微小的善意,对他而言,是一种颇为新奇的体验。他并不需要食物,但…… 他伸手接了过来,淡淡说了句:“多谢。” 柳芸儿见他收下,脸上顿时绽放出如释重负的明媚笑容,仿佛得到了莫大的奖励。“不……不谢!林昊师兄说,大比之前他都要加紧修炼,可能没空过来。墨夜师兄你……你要小心赵虎他们。”她小声提醒了一句,便像只快乐的小鸟般跑开了。 墨夜拿着那包糕点,回到自己简陋的床铺。他打开荷叶,拈起一块造型朴拙但散发着甜香的桂花糕,放入口中。味道很普通,甚至有些粗糙,但那份温热和甜意,却似乎比他品尝过的任何仙界琼浆、神域玉露,都多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他慢慢咀嚼着,目光再次落在一旁的《九域山海志》上。 “情感……因果……”他喃喃自语。这些他曾经视若尘埃的东西,在这个被他视为游戏场的地方,似乎正以一种极其缓慢而细微的方式,试图渗透他亘古不变的淡漠。 窗外,演武场上弟子们修炼的呼喝声隐隐传来,充满了对力量的渴望和对未来的憧憬。 十日后的大比,将是青岚宗年轻一代命运的一个转折点。 而墨夜,这位超然物外的九幽之主,依旧平静地坐在风暴将至的漩涡中心,如同一个冷静的观众,准备观赏这场由他无意间搅动起来的……凡人戏剧。 只是,连他自己也未察觉,他手中那本记载着失落历史的古籍,与他刚刚咽下的、带着凡间烟火气的糕点,正悄然形成一种奇特的对照。 游戏的棋盘已然铺开,而他,似乎已不再是纯粹的旁观者。 第7章 吴长老的试探 大比将至的紧张气氛,如同逐渐绷紧的弓弦,弥漫在整个青岚宗外门。演武场从早到晚人满为患,灵气碰撞的爆鸣声和呼喝声不绝于耳。 墨夜依旧履行着杂役的职责,但他的工作范围,似乎被有意无意地调整了。王管事不再给他分配繁重耗时的任务,反而将清扫藏经阁及其周边区域的闲差固定派给了他。这显然是某种无声的示好与敬畏。 对此,墨夜坦然受之。藏经阁环境清静,正合他意。 这日午后,他再次来到藏经阁进行日常清扫。阁内比往常更加冷清,大多数弟子都抓紧最后的时间在外苦修,以期能在大比中多一分胜算。 吴长老依旧蜷在门口的藤椅里,怀里抱着那个似乎永远也喝不干的酒葫芦。但今日,当墨夜拿着扫帚走进来时,那双总是眯着的眼睛,却缓缓睁开了一条缝隙,浑浊的目光似有意似无意地落在他的身上。 墨夜能清晰地感知到,一股微弱却远比赵虎之流精纯凝练的神识,如同无形的触手,悄然向自己探来。这神识小心翼翼,带着浓浓的探究意味,试图穿透他外在的平凡,窥探其深处的奥秘。 是吴长老。 墨夜心中了然,却并未有任何反应。他依旧如同往常一样,开始慢条斯理地清扫地面。那缕神识在他周身徘徊,如同溪流试图探测深潭的底部,却只感到一片幽深无尽的虚无,甚至隐隐传来一股令其灵魂战栗的吸力,吓得它立刻缩了回去。 “咳……”藤椅上的吴长老轻轻咳嗽了一声,坐直了身子,脸上的醉意似乎消散了不少。他放下酒葫芦,目光灼灼地看向墨夜,声音不再懒散,反而带着一种历经沧桑的沉稳:“小子,你叫墨夜?” 墨夜停下动作,转身面向吴长老,平静地点了点头:“是。” 吴长老上下打量着他,仿佛要将他从里到外看个透彻,半晌才缓缓道:“根骨平平,气息内敛……老夫看守这藏经阁几十年,见过弟子无数,倒是第一次见到你这般……奇怪的。” “长老有何指教?”墨夜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 吴长老没有直接回答,反而话锋一转,问道:“那本《九域山海志》,看得如何?” “尚可。”墨夜的回答依旧简洁。 “尚可?”吴长老花白的眉毛一挑,“可知那书中记载的‘九域’、‘冥河’,早已是虚无缥缈的传说?与当今修真界公认的历史大相径庭。你看这些,有何意义?” “消遣而已。”墨夜道,“真伪与否,并无区别。” 吴长老闻言,眼中精光一闪。这种超然物外、近乎漠视真理的态度,绝非凡俗弟子能有。他沉吟片刻,忽然压低了声音,问出了一个石破天惊的问题:“小子,你……并非此界之人吧?” 问出此话时,吴长老全身肌肉微微绷紧,神识高度集中,紧紧锁定墨夜的反应。这是他基于墨夜种种异常,做出的最大胆的猜测。 然而,墨夜的反应让他失望了。没有震惊,没有慌乱,甚至连一丝惊讶都没有。墨夜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反问道:“此界是何处?彼界又在何方?” 他的眼神清澈见底,仿佛真的只是在询问一个哲学问题,而非被戳穿身份。 吴长老一滞,竟被问得哑口无言。是啊,此界彼界,对于连青岚宗都未曾离开过的低阶修士而言,本就是难以理解的概念。他仔细观察墨夜的神情,看不出任何伪装的痕迹。 难道……真的是自己多心了?此子只是心性特殊,际遇非凡?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藏经阁内只剩下窗外隐约传来的修炼声响。 过了好一会儿,吴长老才叹了口气,重新抱起酒葫芦,身上那股锐利的气息消散,又变回了那个邋遢醉醺的老叟模样。他摆了摆手,意兴阑珊地道:“罢了罢了,人老了,就爱胡思乱想。你去忙吧,这藏经阁……你以后可随意进出,那些杂书,看看也无妨。” 这相当于给了墨夜一个不小的特权。 墨夜微微颔首:“多谢长老。” 他继续转身清扫,仿佛刚才那段暗藏机锋的对话从未发生过。 吴长老看着墨夜沉稳的背影,眼神复杂。他无法看透这个少年,但直觉告诉他,此子的出现,必将给青岚宗,甚至给更广阔的世界,带来难以预料的变数。 “山雨欲来风满楼啊……”他低声嘟囔了一句,猛灌了一口酒,重新闭上了眼睛,只是那紧握酒葫芦的手,指节微微有些发白。 墨夜清扫到摆放《九域山海志》的那个角落时,脚步微微一顿。他的目光扫过书架,并未停留,心中却如古井微澜。 吴长老的试探,虽然浅薄,却像一颗石子,投入了他迷雾般的记忆之海。 “此界……彼界……”他心中默念。封印之外,那浩瀚无边的神识再次悄然延伸,这一次,不再是漫无目的的游荡,而是带着一丝明确的方向性,朝着《九域山海志》中提到的几个模糊的古老地名所在的方向,探寻而去。 他要知道,这本书记载的,究竟是无稽之谈,还是……被遗忘的真实。 而真相,往往意味着更深的漩涡。 清扫完毕,墨夜没有借书,而是空手离开了藏经阁。在他走后,吴长老再次睁眼,目光落在那个空了的角落,眉头紧锁。 “他到底……在找什么?” 无人能给他答案。只有窗外愈演愈烈的修炼之风,预示着大比临近的紧张。 第8章 抽签 十日时间,在紧张的备战中倏忽而过。 外门弟子大比,终于在万众瞩目下,于青岚宗中央最大的演武场正式拉开帷幕。 这一日,演武场四周人声鼎沸,旌旗招展。所有外门弟子齐聚于此,就连许多内门弟子和闲来无事的长老也前来观战,气氛热烈非凡。高台之上,宗主苏慕云及几位核心长老端坐,气度威严。 杂役弟子们也被允许在远处围观,林昊挤在人群中,双拳紧握,望着那一个个摩拳擦掌、意气风发的外门师兄师姐,眼中充满了难以掩饰的羡慕与渴望。柳芸儿也悄悄来了,站在人群边缘,小脸上满是紧张,目光不时扫过人群,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墨夜依旧是一身粗布杂役服,静立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与周遭的喧嚣格格不入。他像是汹涌人潮中的一座孤岛,平静地观察着这场属于凡俗修士的盛会。他的目光掠过那些因激动、紧张或自信而涨红的脸庞,掠过高台上那些故作深沉的青岚宗高层,最后落在演武场中央那座巨大的抽签玉鼎上。 大比的第一项,便是决定对手的抽签。 主持抽签的,是一位面容古板的内门长老。他声音洪亮,蕴含着灵力,清晰地传遍整个演武场:“外门大比,旨在切磋较技,检验尔等修行成果!点到为止,不可故意伤人性命!现在,所有参赛弟子,上前抽取你们的签号!” 数百名外门弟子依序上前,将手按在玉鼎上,注入一丝灵力,玉鼎便会吐出一枚刻有号码的玉牌。号码相同者,即为第一轮的对手。 赵虎带着几个跟班,趾高气扬地走上前。他今日特意换了一身崭新的弟子服,眼神睥睨,信心十足。他将手按在玉鼎上,玉鼎光芒一闪,吐出一枚玉牌。 “甲字区,七号!”旁边有执事弟子高声唱喏。 赵虎拿起玉牌,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冷笑。甲字区是公认的强手区,但他毫不在意,他的目标可是前三!他目光阴冷地扫视着人群,尤其在墨夜所在的方向停顿了片刻,杀意一闪而逝。虽然墨夜不参赛,但他已经将昨夜之辱,算在了与墨夜交好的林昊头上,只待机会报复。 弟子们陆续抽签,有人抽到弱旅面露喜色,有人抽到强敌脸色发白,人间百态,尽显无疑。 就在这时,一道清冷的身影走向玉鼎,吸引了众多目光。正是宗主之女,苏婉清。她今日一袭白衣,容颜清丽,气质出众,宛如一朵空谷幽兰。她神色平静地将纤手按在玉鼎上。 “乙字区,三号!”执事弟子唱喏道。 苏婉清微微颔首,拿起玉牌,翩然退下,自始至终未发一言,却已是全场焦点。 抽签继续进行。忽然,人群中响起一阵低低的惊呼。只见一个身材瘦小、面色有些苍白的少年,在按上玉鼎后,玉鼎竟绽放出远比他人明亮的光芒,吐出的玉牌也呈现出一种罕见的淡金色。 “丙字区,一号!”执事弟子的声音带着一丝惊讶,“对手,轮空!” 轮空! 这意味着这名少年第一轮无需比赛,直接晋级第二轮!这可是极为罕见的运气! 那瘦小少年自己也愣住了,似乎不敢相信这天大的好运,在众人羡慕嫉妒的目光中,有些手足无措地拿着淡金牌子退了下去。 “是韩立那个家伙!”有弟子低声道,“平时闷不吭声,修为也才炼气四层,没想到运气这么好!” “走了狗屎运罢了,下一轮肯定被淘汰!” 墨夜的目光在那名叫韩立的瘦小少年身上停留了一瞬。他感知到,这少年体内灵力虽然微弱,却异常精纯凝练,根基打得极为扎实,远非表面看起来的炼气四层那么简单。而且,在那淡金玉牌出现的瞬间,他捕捉到了一丝极其隐晦的、类似于“因果气运”的波动。 “有意思。”墨夜心中微动。看来,这场大比,也并非全是赵虎那样的庸碌之辈。 抽签仪式接近尾声。最后一名弟子上前抽签后,所有参赛者的对手都已确定。巨大的对阵名单被灵力投射在半空中,清晰可见。 人群中的林昊,死死盯着名单,很快,他在一个角落里找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以及其对手的名字。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失声低呼:“怎么会……是他!” 柳芸儿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也吓得捂住了嘴,眼中瞬间涌上泪水。 墨夜无需看名单,他的神识早已将一切信息纳入心中。他看到了,林昊关心的那个名叫“张铁”的憨厚杂役朋友,第一轮的对手,赫然正是——赵虎! 这绝非巧合。 墨夜的目光淡淡扫向赵虎所在的方向,只见赵虎正对着面如死灰的张铁,露出一个残忍而快意的笑容。其身边的跟班,也纷纷投去幸灾乐祸的眼神。 显然,这是赵虎利用家族影响力,在抽签中做了手脚。他不敢直接对墨夜怎么样,便将怒火转向与墨夜稍有关联、且实力弱小的张铁,要在大比擂台上,当着所有人的面,狠狠羞辱甚至重创他,以此来打墨夜和林昊的脸。 “第一轮,甲字区,第七场!赵虎,对阵,张铁!”主持长老的声音响起,如同敲响了丧钟。 张铁是个身材壮实、性格憨直的少年,修为只有炼气三层巅峰,面对炼气六层的赵虎,结果可想而知。 林昊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却无能为力。宗门大比,抽签决定,无人可以更改。 墨夜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包括林昊的焦急,柳芸儿的恐惧,张铁的绝望,以及赵虎的嚣张。 他依旧面无表情,仿佛事不关己。 但在他那浩瀚的神识感知中,几条极其细微、原本与他毫无关联的“因果线”,因为赵虎的这番举动,似乎轻轻颤动了一下,若有若无地朝着他的方向飘荡而来。 他抬头,望向晴朗的天空,目光似乎穿透了云层,看到了那无形中拨弄命运的手。 “玩弄命运么……”他心中泛起一丝极淡的涟漪,“倒也有趣。” 比赛,即将开始。而一场针对他身边蝼蚁的阴谋,也已摆上台面。 他会如何应对? 第9章 擂台上的恶意 “第一轮,甲字区,第一场!开始!” 随着主持长老一声令下,外门大比正式拉开战幕。两座擂台上,灵力瞬间爆发,呼喝声、兵刃碰撞声不绝于耳,引得台下观战弟子阵阵惊呼。 然而,林昊和柳芸儿的心却紧紧揪着,目光死死盯住甲字区擂台的方向,对其他的比赛毫无兴趣。他们的脸色随着时间推移,越来越苍白。 墨夜依旧站在那个不起眼的角落,平静地观看着。对他而言,这些低阶修士的比斗,破绽百出,乏善可陈。但他并未离开,他的注意力,更多地放在那些交织在擂台之上的微弱情绪波动——紧张、兴奋、恐惧、恶意……这些构成“凡人戏剧”的要素,比术法本身更能引起他一丝探究的兴趣。 时间在激烈的角逐中流逝。一场场比赛开始又结束,有人欢欣鼓舞,有人黯然离场。 终于,当主持长老的声音再次响起时,林昊和柳芸儿浑身一颤。 “甲字区,第七场!赵虎,对阵,张铁!双方上台!” 身材壮硕、面容憨厚的张铁,深吸了一口气,脸上带着明显的紧张和一丝决绝,一步步踏上擂台。他知道自己与赵虎的实力差距悬殊,但他不想未战先怯,更不愿让好友林昊和柳芸儿失望。 另一侧,赵虎则是一个轻灵的纵身,稳稳落在擂台之上,动作潇洒,引来他那些跟班们的一阵喝彩。他双手抱胸,下巴微抬,用居高临下的眼神睥睨着张铁,嘴角挂着毫不掩饰的讥讽与残忍。 “张铁,现在跪地求饶,自断一臂,我可以考虑下手轻点。”赵虎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个人耳中,嚣张至极。 张铁脸色涨红,怒道:“赵虎!擂台比武,各凭本事!休要欺人太甚!” “各凭本事?就凭你这炼气三层的废物?”赵虎嗤笑一声,不再废话,身形猛地一动,如同猎豹般扑出,右手五指成爪,带着尖锐的破空声,直抓张铁面门!正是他苦练的裂石爪! 爪风凌厉,灵力涌动,竟是丝毫没有留手的意思! 张铁瞳孔一缩,急忙运转全身灵力,双臂交叉格挡在前。 “嘭!” 一声闷响,张铁只觉得一股巨力传来,双臂剧痛,整个人踉跄着向后倒退七八步,才勉强稳住身形,气血一阵翻涌。仅仅一招,高下立判! “哦?还挺耐打?”赵虎眼中闪过一丝意外,随即被更浓的恶意取代,“我看你能挡几下!” 他得势不饶人,身形再进,裂石爪舞出道道残影,招招不离张铁的要害!张铁只能凭借一股韧劲和粗浅的炼体功夫,狼狈不堪地闪躲格挡,身上不断添加新的伤口,衣衫破裂,鲜血渗出,看上去凄惨无比。 “废物就是废物!只会躲吗?” “给赵师兄跪下!” 台下,赵虎的跟班们大声起哄,极尽嘲讽。 林昊看得双目赤红,拳头紧握,指甲深深掐入掌心。柳芸儿早已泪流满面,不忍再看。 高台上,宗主苏慕云微微蹙眉,但并未出声制止。宗门大比,只要不闹出人命或故意致残,些许损伤在所难免。几位长老也大多眼观鼻,鼻观心,似乎默认了赵虎的行为。 墨夜静静地看着。张铁的坚韧,赵虎的狠毒,台下众人的喧嚣,高台上的沉默……构成了一幅生动的众生相。他能清晰地感知到,从赵虎身上散发出的那股针对张铁,更深层次是针对他和林昊的浓烈恶意。 这种恶意,如同污浊的泥潭,在这片喧嚣的演武场上,显得格外刺眼。 “玩物……”他心中默念。将他人的痛苦与恐惧视为玩物,这种行径,与他记忆中某些模糊片段里的存在,何其相似。只是,层次太低,手段也太拙劣。 擂台上,张铁已是强弩之末,动作越来越迟缓,呼吸粗重如风箱。 “该结束了!”赵虎狞笑一声,体内灵力狂涌,右爪之上泛起淡淡的土黄色光芒,气势陡然提升!这是他裂石爪的杀招——碎石裂金! 他不再攻击非要害,而是蕴含着强大灵力的一爪,狠狠拍向张铁的丹田气海!这一爪若是拍实,张铁修为尽废,将彻底沦为凡人! “不要!”林昊和柳芸儿同时失声惊呼! 就连高台上的苏慕云也猛地站起身,厉喝道:“住手!” 但赵虎这一爪去势极快,已然不及阻止!他脸上带着快意的疯狂,仿佛已经看到张铁修为被废、墨夜和林昊痛苦悔恨的模样! 所有人都以为张铁在劫难逃。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 一直静立不动的墨夜,那垂在身侧的右手食指,极其轻微地、无人察觉地,动了一下。 没有灵力波动,没有光芒闪耀,更没有引起任何空间涟漪。 但就在他指尖微动的刹那,擂台上异变陡生! 赵虎志在必得的一爪,在即将触碰到张铁丹田的前一瞬,他脚下踩踏的一块看似平整的青冈石,内部却突然发出一声极其细微的、如同冰层断裂般的“咔嚓”声。紧接着,那块石头表面毫无征兆地崩裂出一片微小的碎石! 赵虎全力前冲,脚下猛地一滑,重心瞬间失衡!那凝聚了全身灵力、势在必得的一爪,也因此偏离了原有的轨迹,擦着张铁的腰侧划过,凌厉的爪风只撕下了一片衣角。 而他整个人,则因为用力过猛又突然失衡,以一个极其狼狈的“狗吃屎”姿势,脸朝下重重地摔在了坚硬的擂台地面上! “噗通!” 一声沉闷的巨响。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喧嚣的演武场,瞬间变得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擂台上那匪夷所思的一幕。气势汹汹、眼看就要废掉对手的赵虎,竟然……自己摔了个结结实实? 张铁茫然地站在原地,看着趴在自己脚边、摔得七荤八素的赵虎,一时没反应过来。 林昊和柳芸儿也愣住了,脸上的绝望凝固,转而变成巨大的错愕。 高台上,正准备出手干预的苏慕云和长老们,也僵在了原地,面面相觑。 赵虎趴在地上,只觉得鼻梁剧痛,眼冒金星,嘴里充满了血腥味,门牙似乎都松动了。巨大的羞辱感瞬间淹没了他的理智。 “啊——!”他发出一声羞愤的咆哮,猛地撑起身子,就要再次扑向张铁。 “够了!” 主持长老威严的声音响起,一股强大的灵压笼罩擂台,将状若疯狂的赵虎死死按住。 “此战,张铁胜!赵虎,因故落败!”长老宣布了结果,虽然这个结果听起来有些荒谬。 “不!是他搞的鬼!是那个杂役!”赵虎目眦欲裂,挣扎着指向台下墨夜的方向,疯狂嘶吼。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到角落里的墨夜身上。 墨夜依旧面无表情,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他甚至没有看赵虎一眼,目光平静地迎向那些惊疑、探究的视线。 阳光洒落在他平静的脸上,映照着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 无人能证明是他出手。也无人会相信,一个杂役能有如此鬼神莫测的手段。 但那一瞬间的巧合,以及赵虎指向他时那疯狂的指控,却像一颗种子,悄然埋在了许多人的心中。 张铁侥幸晋级,林昊和柳芸儿喜极而泣。 而赵虎,则在无数道异样的目光中,被跟班搀扶下台,他看向墨夜的背影,充满了刻骨的怨毒与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恐惧。 第一轮比赛,就在这样一场充满意外和争议的对决中,暂告段落。 暗流,愈发汹涌。 第10章 暗处的目光 赵虎狼狈落败引发的哗然,如同投入滚油的冷水,在演武场持续沸腾了好一阵子,才在其他擂台重新开始的比斗声中渐渐平息。但那种诡异的氛围,却如同无形的薄雾,笼罩在每个人心头。 张铁被人搀扶下台,依旧有些恍惚,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赢了。林昊和柳芸儿围在他身边,又是庆幸,又是后怕。林昊的目光数次望向墨夜所在的方向,眼神复杂无比。他几乎可以肯定,刚才那匪夷所思的转折,绝对与墨夜有关!那种手段,已然超出了他的理解范畴。 墨夜依旧站在原地,仿佛刚才那场因他而起的风波,只是一阵无关紧要的微风。他甚至饶有兴致地将目光投向了其他擂台,观察着那些外门弟子五花八门的功法和战斗方式,如同在观赏一场拙劣但颇具地方特色的戏剧。 然而,他超然的平静,在某些人眼中,却成了深不可测的证明。 高台之上,宗主苏慕云缓缓坐回座位,手指轻轻敲击着扶手,目光深邃地扫过墨夜所在的那个角落。他身为筑基后期修士,灵觉远超常人,虽然同样没有察觉到任何灵力波动,但到了他这等境界,有时更相信自己的直觉。那个杂役弟子,太不寻常了。赵虎的指控固然可能源于羞愤,但空穴来风,未必无因。 “此子……是何来历?”苏慕云声音平淡,问向身旁负责弟子名录的执事长老。 那长老连忙翻查玉简,片刻后回禀:“宗主,此人名为墨夜,是三个月前王管事从山外招收的杂役,据说是逃难的流民,根骨普通,便安排在了杂役处。” “流民?”苏慕云不置可否,只是淡淡道,“留意一下。” “是。” 几位核心长老也各自交换着眼神,显然都对墨夜留了心。一个能让赵虎在关键时刻以如此滑稽方式落败的“普通”杂役,本身就极不普通。 藏经阁的吴长老,不知何时也出现在了观战的人群后方,手里依旧拎着那个酒葫芦,但眼神清明,毫无醉意。他远远看着墨夜,嘴角勾起一抹难以察觉的弧度。 “果然……老夫的感觉没错。”他低声自语,“举手投足,不滞于物,干涉现实而不露痕迹……这绝非炼气期,甚至非筑基期所能为。小子,你藏得可真深啊。” 他灌了一口酒,眼中闪过一丝兴奋与凝重。青岚宗,怕是要不太平了。而这潭死水,或许正因为这条真龙的潜入,而被搅动起来。 接下来的比赛,虽然依旧激烈,但似乎总让人觉得少了点什么。有了赵虎和张铁那场充满戏剧性的对决珠玉在前,其他规规矩矩的比斗,反而显得有些平淡。 苏婉清也登场了,她的对手是一名炼气五层的弟子。她甚至没有动用背后的长剑,仅凭一套飘逸灵动的掌法,便在十招之内将对手轻描淡写地逼下擂台,展现了远超同侪的实力和风采,引得台下阵阵喝彩。 墨夜也注意到了她的比赛。苏婉清的灵力精纯,根基扎实,招式之间隐隐蕴含着一丝微弱的“道韵”,虽然在他眼中依旧粗浅,但在此界同龄人中,已属凤毛麟角。 “此女天赋尚可。”他心中给予了一个平淡的评价。 另外,那个第一轮轮空、名叫韩立的瘦小少年,也引起了墨夜一丝微弱的兴趣。在第二轮比赛中,韩立遭遇了一名炼气五层巅峰的对手。所有人都以为他会迅速落败,然而他却凭借一种诡异的身法和几张效果奇特的低阶符箓,硬生生与对手周旋了近百招,最后趁对方灵力不济、心浮气躁之时,险之又险地一剑点中对方手腕,逼其认输。 赢得颇为艰难,甚至有些侥幸。但墨夜却看到,这韩立从始至终,眼神都保持着一种异乎寻常的冷静,仿佛一切都在计算之中。他消耗的符箓和展现的实力,都恰到好处地维持在一个“运气好、底牌尽出才勉强获胜”的层面上,既晋级了,又没有暴露太多真实底细。 “善于藏拙,精于计算。”墨夜对韩立的评价,比苏婉清还要高上半分。这种懂得在弱小之时隐藏自身、利用一切条件生存的智慧,在某些时候,比单纯的天赋更重要。 第一天的比赛,在夕阳西下时宣告结束。晋级下一轮的弟子名单出炉,有人欢喜有人愁。 人群开始散去。 墨夜也转身,准备返回杂役居所。在他转身的刹那,他的神识微动,清晰地捕捉到几道来自不同方向、落在他身上的目光。 有来自高台的审视,有来自人群后方的探究,有来自不远处充满怨毒与恐惧的窥视,还有一道……来自更远处,山门之外,一道极其隐晦、带着某种古老沧桑气息的注视! 这道目光,与其他人的截然不同!它并非源于人类修士,其气息苍茫、古老,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妖气?或者说,是某种古老生灵的气息?而且,其强度,远超在场任何一人,甚至比吴长老还要隐晦深厚! 这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一瞬,带着一丝好奇与疑惑,随即如同潮水般退去,消失无踪。 墨夜的脚步微微一顿,眼中第一次掠过一丝极淡的讶异。 “哦?”他心中轻咦一声。 没想到,在这小小的青岚宗,除了那本《九域山海志》,竟然还有能引起他些许兴趣的存在。 看来,这个游戏场,比他最初预想的,要有趣那么一点点。 他嘴角勾起一抹无人能懂的弧度,继续迈步,融入散去的人流。 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仿佛有无形的暗流,在那影子里涌动、交织。 第11章 夜探 夜色如墨,万籁俱寂。 白日的喧嚣与骚动,如同退潮的海水,消失在青岚宗沉沉的夜幕之下。杂役居所内,鼾声四起,劳累了一天的杂役们早已陷入沉睡。 墨夜静卧于床榻,双目微阖,呼吸平稳。但他的神识,却如同无形的潮水,以他为中心,向着四面八方悄然蔓延开来。 白日里那道来自山门之外的古老目光,引起了他一丝真正的兴趣。那气息,与他翻阅《九域山海志》时感受到的某种苍茫韵味隐隐相合,却又带着鲜活的生命力。 他的神识掠过熟睡的杂役,掠过依旧在挑灯夜读或打坐修炼的外门弟子,掠过戒备森严的内门区域,甚至轻轻拂过藏经阁中看似酣睡、实则神识高度戒备的吴长老。 吴长老在神识扫过的瞬间,身体几不可查地僵硬了一下,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骇然,但那股神识并无恶意,只是一触即走,仿佛只是无意间的掠过。吴长老心中掀起惊涛骇浪,更加确信墨夜的深不可测,不敢有任何异动。 墨夜的神识继续向外延伸,轻易穿透了青岚宗那聊胜于无的护宗阵法,如同穿过一层薄纱,覆盖向广袤的青云山脉。 夜间的山林并不平静。妖兽的低吼、虫豸的鸣叫、草木生长的细微声响,以及稀薄天地灵气的流动……构成了一幅生机勃勃而又危机四伏的画卷。这些景象倒映在他浩瀚的心神中,清晰无比。 他的目标明确——追寻那道古老目光的源头。 神识如同最精密的罗盘,循着白日里捕捉到的那一丝极其淡薄、却本质非凡的气息,向着山脉深处探去。越过险峻的山峰,穿过弥漫的毒瘴,潜入深不见底的寒潭…… 终于,在距离青岚宗百里之外的一处人迹罕至的幽深峡谷之中,他的神识锁定了目标。 那是一座被浓密藤蔓和奇异阵法遮蔽的山洞。阵法颇为古老玄奥,能扭曲光线,屏蔽气息,即便筑基修士从旁经过,也难以察觉异常。但在墨夜的神识之下,这阵法如同虚设。 神识轻易穿透阵法与石壁,“看”清了洞内的景象。 洞府并不奢华,反而十分简朴,石床、石桌、石凳,仅此而已。然而,在洞府中央,却趴伏着一头异兽! 其形似虎,却通体覆盖着暗金色的鳞片,额生一支晶莹如玉的独角,尾巴如龙尾般修长有力。它体型并不巨大,约莫丈许长短,此刻正闭目假寐,周身散发着微弱却纯净的灵光,一呼一吸间,引动着峡谷内稀薄的天地灵气,缓缓淬炼着自身。 最引人注目的是,它的一条后腿上,缠绕着一圈暗红色的诡异纹路,如同燃烧的枷锁,不仅限制了它的行动,还在不断吞噬着它的生机与灵力,使得它气息有些萎靡。 “金鳞狰?”墨夜心中闪过一丝了然。 这是一种拥有上古血脉的异兽,成年后实力堪比金丹修士,甚至更强。其独角能破邪妄,鳞甲坚不可摧,速度迅如闪电。看眼前这头金鳞狰的气息,虽因伤势和枷锁缘故跌落至筑基后期左右,但其血脉本源依旧强大纯净,远非寻常妖兽可比。 白日里那道目光,正是源于它。 似乎是察觉到了那无所不在、浩瀚如星海的神识探查,假寐中的金鳞狰猛地睁开了双眼!那是一双如同熔金般的竖瞳,充满了威严、警惕,以及一丝难以掩饰的惊骇! 它低吼一声,声音沉闷如雷,在洞府内回荡,周身暗金鳞片微微竖起,灵光流转,做出了防御姿态。它能感觉到,这道神识的主人,其境界远超它的理解,甚至比它全盛时期遭遇过的任何存在都要恐怖! “何人窥探?!”一道带着威严与忌惮的神念波动,从金鳞狰身上传出,试图与那无处不在的神识沟通。 墨夜的神识并未退去,反而更加集中地笼罩在金鳞狰身上,尤其是它后腿那道暗红色枷锁上。他能感觉到,那枷锁蕴含着一种阴毒、腐蚀的力量,并且带着一丝……熟悉的气息?与他神识探查世界本源时,感知到的某种弥漫在此界天地间的“污浊”惰性,同出一源,但更为精纯歹毒。 “你的伤,从何而来?”一道平淡、没有任何情绪起伏的神念,直接在那金鳞狰的识海中响起,如同亘古传来的道音。 金鳞狰浑身一震,熔金般的竖瞳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对方不仅轻易找到了它,看穿了它的伤势,竟然还能如此直接地进行神念交流!这手段…… 它犹豫了片刻,感受到那神识中并无恶意,更多的是一种居高临下的探究,这才收敛了几分敌意,以神念回应,带着一丝苍凉与恨意:“乃是被‘蚀灵魔瘴’所伤,又被一阴险人族修士趁机种下这‘噬元血咒’!” 蚀灵魔瘴?噬元血咒? 墨夜迅速在《九域山海志》的庞杂记载中搜寻。似乎在某页提及上古大战的边角注释里,有过类似描述的邪恶力量记载,据说能侵蚀灵气、吞噬生机,与正统的修行之力格格不入。 “何处遇到的魔瘴?”墨夜追问。 “据此往西三千里,有一处被称为‘葬魔渊’的绝地。本王……我便是百年前在那里探寻一株灵药时,不慎被深渊中逸出的魔瘴侵袭,又被那卑鄙小人暗算……”金鳞狰的神念带着压抑的怒火。 葬魔渊……墨夜记下了这个名字。看来,此界确实隐藏着不少与上古相关的秘密。 “你隐匿于此,是为何?”墨夜又问。 “疗伤,以及……躲避那暗算我之人的追踪。此咒不除,我难以远离,实力也无法恢复。”金鳞狰的语气带着一丝无奈与不甘。它乃上古异种,何等骄傲,如今却落得如此田地。 墨夜的神识在那“噬元血咒”上停留了片刻。破解此咒,对此界修士而言或许千难万难,但对他而言,不过是举手之劳。甚至,他可以通过解析此咒,更深入地了解此界那种“污浊”力量的本质。 但他并未立刻出手。 施恩不图报,并非他的风格。他更习惯于……交易,或者,随心情而定。 “好生待着。” 留下这句意味不明的话,那浩瀚如海的神识如同潮水般退去,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 洞府内,金鳞狰愣在原地,熔金的竖瞳中充满了困惑与惊疑。这位神秘强大的存在,前来探查一番,问了几句话,就这么走了? 它低头看了看后腿上那如同附骨之疽的暗红枷锁,又望向青岚宗的方向,心中思绪翻腾。 这位存在,与那个人类宗门,有何关联? 而百里之外,青岚宗杂役居所内,墨夜缓缓睁开了眼睛,黑暗中,他的眸光深邃如星。 金鳞狰,葬魔渊,蚀灵魔瘴,噬元血咒…… 这些线索,似乎正一点点拼凑出此界过往的碎片。 “看来,不会太无聊了。” 他轻声自语,再次闭上了眼睛。 窗外,月色清冷,山林寂静。 但一场可能席卷此地的风暴,已在这位九幽之主的无心探寻下,悄然露出了冰山一角。 第12章 韩立的抉择 大比第二日,气氛愈发凝重。 经过第一轮的淘汰,剩余的弟子实力更为接近,竞争也愈发激烈残酷。擂台上灵光爆闪,呼喝声、兵刃交击声不绝于耳,不时有弟子受伤溅血,被执事弟子匆忙抬下救治。 墨夜依旧站在老位置,目光平淡地扫过各个擂台。于他而言,这些比斗依旧如同稚子嬉戏,但其中折射出的人性百态,倒是比术法本身更有看头。 苏婉清再次登场,她的对手是一名以防御著称的炼气六层弟子。此次她终于拔出了背负的长剑,剑光如秋水,清冷凛冽。仅仅三剑,那看似坚固的防御便被层层剥开,剑尖轻点在那弟子喉前三寸,逼其认输。整个过程行云流水,赏心悦目,引得满场喝彩。 “乙字区,苏婉清胜!” 苏婉清收剑入鞘,神色依旧清冷,仿佛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她目光不经意间扫过台下,在与墨夜平静无波的目光短暂接触时,心头莫名一跳,一种被完全看透的感觉油然而生。她迅速移开视线,翩然下台。 墨夜并未在意她的反应,他的注意力转向了丙字区。 那个名叫韩立的瘦小少年,再次登场了。他这次的对手,是一名炼气六层巅峰的弟子,实力比上一轮强了不止一筹。几乎所有人都认为,韩立的好运到此为止了。 比赛开始,那名弟子攻势凶猛,法术连发,将韩立逼得在场中不断躲闪,险象环生。他使用的依旧是那套诡异的身法和低阶符箓,看上去比上一轮更加狼狈,符箓的消耗也更快,仿佛下一刻就要支撑不住。 台下议论纷纷。 “果然,靠运气走不远。” “能撑到现在也不错了。” “看他那些符箓,怕是家底都掏空了吧?” 林昊和柳芸儿也关注着这场比赛,看到韩立岌岌可危,都不由得为他捏了一把汗。张铁经过一夜调息,伤势稳定了些,也来到场边观战,憨厚的脸上带着担忧。 然而,墨夜却看得分明。韩立看似狼狈,每一次闪避都恰到好处,堪堪避开攻击的核心,看似消耗巨大的符箓,也总是在最关键的时刻,以最小的代价化解对方的杀招。他的眼神,始终保持着那种令人心悸的冷静,如同潜伏在暗处的猎手,在耐心等待着猎物露出破绽。 他在藏拙,而且藏得非常深。他展现出的实力,始终比对手弱上一线,却又刚好能勉强支撑,引导着对手不断进攻,消耗灵力,麻痹大意。 “心性坚韧,善于隐忍,精于计算……是个好苗子。”墨夜心中评价道。这种在逆境中求存、于细微处寻机的特质,在某些方面,比苏婉清那种天之骄女更值得称道。 擂台上,那名炼气六层巅峰的弟子久攻不下,心中渐渐焦躁。眼见韩立动作似乎又慢了一分,他眼中厉色一闪,决定不再保留,体内灵力疯狂涌动,双手掐诀,身前凝聚出一颗硕大的火球,炽热的高温让擂台周边的空气都微微扭曲! “烈焰冲击!是黄阶中品法术!” “他竟然练成了这招!” “韩立完了!” 台下惊呼四起。这一招威力极大,消耗也巨,显然是打算一击定胜负! 那弟子脸上露出狞笑,将凝聚了全身大半灵力的火球,狠狠推向看似已无力躲闪的韩立! 面对这狂暴的一击,韩立眼中精光一闪而逝。他非但没有后退,反而脚下步伐一变,那套诡异的身法被催动到极致,整个人如同鬼魅般,迎着炽热的火球侧面滑去!同时,他手中最后两张符箓同时激发——并非攻击,也非防御,而是两张“轻身符”和一张“乱神符”! 轻身符让他速度再增,险之又险地擦着火球边缘掠过,衣角瞬间焦黑。而那张品阶不高的乱神符化作一道微弱的光芒,精准地射入因全力施法而心神空门大开的对手眉心! 那弟子只觉得识海微微一痛,精神出现了一刹那的恍惚,对火球的控制也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滞涩。 就是现在! 韩立动了!他如同蓄势已久的毒蛇,一直隐而不发的灵力骤然爆发,不再是炼气四层,而是达到了炼气五层巅峰!他手中那柄看似普通的长剑,划出一道刁钻狠辣的弧线,避开对方仓促间布下的灵力防御,剑尖如同毒蛇吐信,直刺对方因施法而微微暴露的肋下破绽! “噗嗤!” 长剑入肉三分! 那弟子惨叫一声,灵力运转被打断,巨大的火球失去控制,在他身前不远处轰然炸开,气浪将他本人和韩立同时掀飞出去! “嘭!嘭!” 两人重重摔落在擂台边缘。 韩立挣扎着爬起身,嘴角溢出一丝鲜血,脸色苍白,显然也受了不轻的震荡。而他的对手,则因为法术反噬和剑伤,直接昏死了过去。 全场寂静。 所有人都被这逆转的一幕惊呆了。 炼气五层巅峰?!韩立竟然隐藏了修为!而且,他竟然用这种近乎搏命的方式,利用对手的大意和法术的破绽,完成了这不可思议的逆袭! 主持长老愣了片刻,才宣布道:“丙字区,韩立胜!” 没有欢呼,只有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和复杂的目光。韩立擦拭掉嘴角的血迹,默默走下擂台,对于周围的议论和目光置若罔闻,迅速消失在人群中。 “此子……了不得。”高台上,一位长老抚须叹道,眼中满是欣赏。 苏慕云也微微点头:“心智、韧性、决断,皆是上上之选。可惜资质似乎差了些。” 墨夜看着韩立消失的方向,眼中闪过一丝几不可查的赞许。在绝对劣势下,能如此精准地把握战机,不惜以身犯险,一击制胜,这份心性和决断,远超同龄人。 他忽然生出一个念头。 或许,在这场无聊的游戏中,培养一个有趣的“观察对象”,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而这个韩立,似乎具备成为“观察对象”的潜质。 他并不需要仆人或者弟子,他只需要一个能在此界规则下,演绎出不同可能性的“样本”。 一场比赛的胜负,悄然改变了某些人命运的轨迹。 大比仍在继续,但墨夜的心中,已悄然播下了一颗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