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月债》 第1章 001 修真大陆，灵修第一帝君伏皇令独女与魔殿联姻，以此换得魔殿不外传之秘诀心法，一夜之间突破瓶颈飞升去往上界。 天师卜卦，预言百年劫祸世之时，唯有伏皇之女星落怀救世之力。预言传遍大陆，伏皇遗留在下界的孤女成为保护对象，被收养于灵修之首天苍学院，磨炼修为拘束外出，一晃便是六十八年。 “星落，星落星落，休要再睡啦！” 牧思羽从学院外堂一路飞掠过来，气喘吁吁停于长老药田边，总算在一株红色老树下捕捉到那簇雪一般的白。 “五年一届的弟子纳新多难得，不去瞧瞧，你怎还睡呢！”牧思羽径自上手捏住少女精致无瑕的侧脸，使出扩音术，破坏掉她的睡眠环境，“起起起身，星——落——” 纤细白皙的指尖蓦然抵在牧思羽腮边，瞬息便叫那余下的吵声消了音。 “学院纳新弟子？”星落贴贴软绒绒的白狮毛缓了缓惺忪睡意，嗓音是刚睡醒的轻软，拖着懒洋洋的调子道，“又不是给我选郎君，去做甚。” 牧思羽捂住腮侧揉了揉，对上这位消极懒散的睡神，不遗余力游说：“别嘛，天下向往崇敬我们天苍学院的修者凡人何其多，指不定有你看得入眼的如意郎君呢？” 闻言，星落掀眸望过来，眉梢微挑，荡开眉眼间几分睡意：“小思羽，你是说，此次入院弟子资质颇佳，有人可与我比划一二?” “我可不曾说过！”牧思羽知她只对强者有两分兴趣，择偶定然偏向资质超凡者，便故意卖关子道，“不过嘛，我路上遇到秦师兄，听说此次弟子纳新魔殿那边也来了人呢！” 在修真大陆，修者分三种：灵修、气修、魔修。 灵修便是以天苍学院为首的主流派，以物为介，气修以气为基，魔修则是气修踏入旁门左道走火入魔者。 气修一派难寻要领，极易走火入魔步入歧途，惯来被众修者所鄙视唾弃，几乎是人人看不起的存在。魔殿便是唯一以气修著称的地方。 此次弟子纳新，竟有魔殿之人勇闯他们灵修之首的天苍学院，有意思。而星落与魔殿，颇有渊源。 星落起身:“走，去瞧个热闹。” 纳新大殿确实足够热闹。 此次负责纳新事宜的是天苍学院二学年弟子，第二学年对学院有了解，又恰恰入院不久尚且熟悉新弟子入学事项，故此做来得心应手。 只不过，那是在他们见到魔殿来人之前。 纳新副手仲峰登记好一名新弟子，朝后面喊，“下一位！” 下一位走上前，身形颀长挺拔，站过来便投下一片密实阴影，男子墨衣黑发，干净利落自报名号:“陌渊，自魔殿来。” 仲峰听了新弟子无数奉承讨好调调，入耳冷不丁变成冷魅又随意的嗓音，笔锋顿住，直到旁边有人确认:“魔殿? 你从魔殿来的?” “魔殿！”仲峰反手将笔拍到桌上，刷一下站起来，瞪视面前自称来自魔殿的男子，“你一个魔殿的胆敢来我们天苍学院?睁大你的眼看看，此地可是天苍学院，学院不欢迎魔殿，我劝你识相点自己滚！” 陌渊微哂，侧头睨一眼属下。 属下立即上前将一张纸摆在桌上，无所畏惧道，“不如睁大你自己的眼看清楚了，招新细则有没有拒收魔殿人这一条。” “哈，真是有种，你们魔殿竟不止来了一个人?我仲峰倒想看看哪个魔殿人能入院！”仲峰盯着为首男子，全然不顾什么招新细则。 旁边其他招新组成员亦未反对，摆明了对魔殿人同仇敌忾，绝不准这些人入院。 魔殿属下耐住性子说理不通，暴喝一声，“我看你找死！” 语罢径直动手，抬手以气为矛猛冲仲峰面门袭去。 仲峰自不是吃素的，不留余力挡下一招随后立即化守为攻。 不成想，说完第一句话便默然半晌自称陌渊的男子毫无预兆出手，仲峰只觉有股压迫性极强的气裹住右手，来不及做任何反应，整个胳膊被剧痛占据，他慌忙狼狈后退。 好在没伤到大碍，仲峰掏出灵药服下，可恨道，“公然偷袭，魔殿果真卑鄙无耻！” 魔殿属下欲再战，陌渊抬手按下，冷白修长的指略点两下，那英俊无暇的容色悠了几分嘲意：“谁准你无耻，不许我卑鄙。” 仲峰听出来他是意指自己不遵循招新规则行事，可惜魔殿人人唾弃，他有的是支持者，提高声音指挥道，“众位弟子，魔殿竟敢在我们天苍学院狂傲放肆，我们合力将他们除之后快！” 天苍学院许多弟子齐齐应声，摆出结阵的围攻姿势，将陌渊等一干魔殿人等团团包围。 那魔殿为首之人似乎颇难对付，仲峰对合围之阵信心满满，任他多不简单，谁进了阵不得脱层皮? 双方打定不再浪费无谓口舌，整个大殿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便是此时，一道极悦耳的懒洋洋调子蓦然响起，打破这方紧张气氛：“何人狂傲放肆，容我也瞧瞧?” 听得这道声音，仲峰十分欣喜，宛如看见了不败王牌，“星落师姐，是魔殿，你来得正是时候！有师姐出手，除掉魔殿宵小易如反掌。” 星落在纳新主事秦师兄的空置首位落座，没骨头似的一歪，分明倾城绝代的人儿，恰恰被那通身的慵懒气息衬得没了高高在上的距离感。 仲峰满面笑容走上去两步，由衷奉承道，“师姐修为超凡，今日可有劳了。” 跟过来的牧思羽听罢噗嗤笑出声，去看星落，果见她淡淡掀眸，并不买账的语气：“我何时要助你。” 说罢，也不管他，眸光掠过去睥睨大殿下方，“听说有魔殿来人，当真?” 陌渊墨衣黑发立于人群中直直望住星落，嘴角轻勾，冷魅嗓音裹含明晃晃的撩拨：“在下，魔殿陌渊，莫非有幸得师姐垂爱相助吗。” “……” 调戏，明晃晃的调戏！ 有弟子怒目圆睁，愤愤斥道，“白日做梦！星落师姐无上尊贵，都不一定帮我们，怎会助你魔殿无耻之徒！” 魔殿。 陌渊。 星落听见那个名字时，眸色微怔，隔着众弟子望向男子黑色身影，忽改变主意，按捺下懒性问，“所闹何事啊，说来听听。” “我魔殿来此虚心求学，却落得被众弟子围杀的境地。天苍学院盛名在外，这作风……啧。”陌渊先一步告状，给自己毫无心虚地冠以虚心之名。 星落:“既是虚心来我天苍学院拜学，又为何刁难?” 上方首座的少女问完话，众人齐齐看向仲峰——招新主事秦师兄被长老临时叫走，他们自然听仲副手为首是从。 仲峰也不怵魔殿的告状，言之凿凿回敬道，“星落师姐不要被魔殿之徒教唆蒙蔽！他们哪里是虚心前来求学? 区区一个手下小角色就敢对我这个纳新主事动手！” 魔殿手下小卒不接脏水，反问:“那你倒是说清楚我动手之前你做了何事，是不是无视院规阻挠我魔殿入学又想杀我们?” “哦?” 星落耐心渐消，没兴致浪费太阳觉时间听多方拉锯战，清凌凌的眸光一偏，落在某个尚算眼熟的弟子身上，“究竟有何矛盾，你来简单说说。” 被点名的弟子上前卑恭行礼，坦荡大方朗声回话:“回禀师姐，起因是仲峰副主事一见魔殿之人便大为反感，让魔殿人滚回去，魔殿手下拿出招新细则对峙，仲峰不认，而后两方便动手打了起来……” 经此一番叙述，是非明了。 其他弟子多有出声附和事实。 星落见此便知这名弟子所言不虚，向那弟子赞许点头。 魔殿听完此言亦觉甚好，陌渊朝那诚恳弟子投去一瞥，冷魅勾唇轻笑:“星落师姐? 这回可是该主持公道助我魔殿了。” 那一副混不正经的调调，说着主持公道，听着倒像什么蓝颜祸水争宠！ 星落垂眸不语，指尖稍动，纳新弟子名簿飞至手边，掀眸时眼底深浓情绪褪散，懒懒直身:“许久不曾动笔墨。” 这是要亲自为魔殿之人登名上簿的意思。 事态发展背离本意，仲峰脸色难看异常:“师姐，休要给魔殿气修登记入院！魔殿气修早晚入歧途绝非善类，师姐万万不可助纣为虐！” “呵，”星落随手将弟子名簿翻过一页，睨一眼陌渊，嗓音携丝笑意，妍丽绝色的面容却不落分毫表情:“他说我助虐呢。” 陌渊立即从善如流，流出一长串反证:“星落师姐不偏不倚秉持正道遇物持平，怎会为虐?” 见两人言语间有来有往，星落发话，此时不再有弟子替他助威，仲峰横下心来不得已提及修为:“师姐是不是太过霸道，你修为高所有弟子须得听你的吗？” 听闻此言，星落撂下名簿，方才朝仲峰投去正眼：“我星落乃天苍学院活规则你不知? 若不服，待有朝一日你打过我再说。” “既然星落师姐这般执着护魔殿之人，今日弟子仲峰便只能斗胆得罪挑战师姐了！” 无人注意到，当处于上方的星落姿态慵懒，语调清淡却这般狂傲时，陌渊黑眸深深锁住那抹绝姿倩影，黑靴底紧扣的地面裂出丝丝破碎裂痕。 更没人想象到，仲峰竟真敢不服气到莽撞挑战星落师姐！ 那可是伏皇之女星落！ 第2章 002 自六十多年前伏皇飞升她被养于天苍学院开始，便延续天之骄女之路步步攀升，院长大人亲手培养的独门弟子，除去内院堂那几位老资历长老，谁能动她? 此人这般干脆直言不服要跟她打一架，星落亦未曾意料。 却不知是她许久不曾出手打架威名有所跌落，还是这区区二学年弟子梦着走天大气运期望一战成名? 星落漫不经心琢磨须臾，忽思及什么眼睑轻颤，偏眸朝陌渊的方向望去。 那与幼年记忆里同样墨衣黑发的男子真实站在她面前，遥遥相望数息，她方才相信当下境况确无幻境，并非她撒癔症。 陌渊的视线始终不曾离去星落分毫，待她眸光落来时，他撤去浸染血污的细鞭，手中现出条模样古旧早已瞧不出本色的长系带，定定望着星落提议:“陌渊一介新人怎好烦小师姐亲自动手，便叫我再行领会领会那口气奇大的蠢货身上究竟几分本事?” “……” 口气奇大的亦有你一个罢！ 区区魔殿气修根本尚未入院敢以新弟子自居? 以学院弟子自居不算，竟还这般自然称呼星落师姐为小师姐，简直目中无人！ 徒然被降了小字辈，星落未生恼意，随意瞥过陌渊指间那又旧又丑的系带，总算从软椅起身:“天苍学院的笨蛋弟子，若要你魔殿调教，我星落颜面何在?” 事态发展至此，牧思羽这个与星落相识多年的好友静静观望至此时，却也捉摸不透星落到底站哪边…… 不过，无论星落站哪边，神坛之上的威名定是不可动摇丝毫的！ “仲峰！”抢在他们开战前，牧思羽走出来环顾众弟子，高声提醒道，“当众违背星落号令，蔑视师姐权威，若是挑战失败便无法再担任学院任何管理弟子之职，众位可知晓?” 所有弟子齐声应:“是！” 如此一来，若是仲峰没能奇迹般挑战胜利，他身上的弟子管理职权便尽数收回。全因星落不仅是伏皇之女，更是院长唯一弟子，某种程度上代表着院长大人威信，挑战院长威信成功尚可，如若失败付出代价理所应当。 星落轻轻飞至殿外空地，素色衣诀簌簌飘舞，宛如沉睡的巨兽缓缓苏醒，周身气息不复方才慵懒清闲，跟过来的弟子不敢靠太近，止步于场地外圈远远围观。 唯有陌渊，初生牛犊不怕虎似的走到内圈，占据一处极佳观位点。正在星落正前方，视角完美足以看清她所有。 仲峰做好准备，从陌渊旁边经过，目光恨恨剜他。如果不是因为魔殿，他哪至于骑虎难下当众与星落作对！星落追崇者众，不管赢或输日后在学院他都落不到好，但唯有赢才可能有一线翻身希望！ 半晌，星落见仲峰在盯着陌渊磨磨蹭蹭，不耐挑眉:“仲峰，我让你一只手，速战速决。” “师姐如此大方，我便恭敬不如从命！”胜算凭空多了几分，仲峰心中暗喜，不再拖延拿剑直直出招。 灵力包裹剑体朝星落飞逼而去，星落左手不紧不慢负于身后，垂眸扫了眼右手五指，似是在做什么天大抉择。 终于，剑锋迫近面门的刹那，星落派第二根指上阵。 少女娉婷立于原地，身未动，眼亦懒于抬，食指略点，周遭一棵树上疾速飞来三寸柳条，以破釜沉舟之势架上仲峰的剑。 有人下意识觉得那纤细枝丫定会粉身碎骨。 然，噌噌碰撞声响，柳条不仅架住了那一招，甚至令剑连退几步！ 所有人看着那柳枝震动难言。 陌渊却揉弄两下指间系带，好笑地摇摇头。 星落抬眼看向仲峰那柄剑，细白眉心微拢，迟疑道:“没废?” 以她计算，动那几成灵力应当恰好能将剑废掉才是。好没道理，难不成自己太阳觉睡过头，修为没醒透? “忘了告诉师姐。”仲峰收回佩剑，得意扬头，“此剑乃是出自剑阁一楼。” 天苍学院剑阁，共六层，层数越高藏器越好，便是一楼之物，也不是普通兵器，普通弟子难以触及，仲峰这把剑是替某位授课真人打杂几个月求来的。 “哦?原不是柄破剑。”星落不爱用刀剑之冷物，不甚研究至于眼拙，“不过，很快便是了。” 话音未落，星落指尖已动，柳条于半空翻身调头，比方才更迅疾的速度直直飞向仲峰欲要收起来的佩剑。 “咻——” 清脆细响。 仲峰原本只想露这把剑炫耀一番再收起来，被师弟们羡慕目的达到，他得意的笑容尚未散去，便感觉自己手中有什么断了，伴随手心阵阵刺疼。 眼睁睁看见佩剑断成两截，仲峰反应过来发生什么，死死攥着手中那半截残剑朝星落发起疯狂连招攻击。 “我的剑，我夜夜入睡都要抱着的宝剑啊！星落！你还我！！” 解决完那剑，已失去继续奉陪的兴致，星落轻松避开攻势，稍抬指尖指挥柳条换向，准备结束这场小打小闹。 而仲峰逼至近前后，藏在宽袖下的左手悄无声息放出一只东西，他借助身体和攻击替那东西掩护踪迹，心中念头汹涌: 剑都赔了进去，他无论如何都要赢！ 众人睁大眼睛观战，忽见星落那枝柳条褪落下一片叶子，宛如活了似的，动作灵敏活动自如，倏然，它跃身裹缠住只不知打哪儿冒出来的乌黑小虫。 星落招数利落将仲峰打飞在地，眉间神色转冷，侧眸望向陌渊。 陌渊继续支使那片柳叶飘移，黑靴点地，随着叶片同去星落那边，嘴角讽刺笑意泛滥:“啧，天苍学院二学年弟子，本事不小?” 他撤去柳叶束缚，露出里面乌黑发紫的豆大小虫，被折磨的半死不活蜷缩身子。 在场围观有擅医毒术弟子，立刻辨认出来:“僵筋硬骨虫！” 僵筋硬骨虫，顾名思义，虫子接触人体叫筋骨僵硬似铁无法动弹半分，而后便不能动用灵力。具体效用时间看虫子年份，也看中招人修为，若是只雌虫，甚至可能有损修为伤及心脉。 这虫子阴损至极，天苍学院之人不屑于此道，没几个人去养它。 却不曾料，今日小打小闹引出个不仅会养且用到自家弟子身上的败类。 “的确本事不小。”星落眸色冰冷，那绝代风华的面容上不带丁点懒劲时，颇有几分院长的气势，“平日太过宽纵，竟容下你这败类。带下去从严处置。” 牧思羽应下，给仲峰施加束身咒，仔细点两名弟子随她将人押送去所归堂门处置。 好好的弟子招新，没将魔殿不速之客如何，反倒揪出学院内部有辱师门丢人现眼败类，在场二学年弟子颇觉不光彩，无人再敢提半个字赶走魔殿人。 星落随手丢开临时征用的柳枝，抬手召来弟子名簿，亲自上手登名入册: “来历，姓名。” “陌渊。”墨衣黑发的魔殿头领单手稳稳接到柳枝收纳怀中，掀眸凝望星落近在咫尺生动真实的模样，嗓音低低答她，“陌渊，魔殿三殿下。” 星落笔尖走势流畅漂亮，很快登记好，陌渊低眸扫过那行字，毫无错漏，忽道:“星落师姐竟轻易将我名字写法猜中。” “何须猜。魔三殿下的名号，我星落虽久居天苍，却也略有耳闻。” 传闻中魔殿三殿下，几乎是魔殿最完美的子嗣，他天赋异禀，性情难测，喜好不定，凉薄嗜血，乃是魔殿百年难求之压轴杀器。 那样多对魔殿难能可贵的特点，独独没有一点与记忆深处那个影子重合。 陌渊似是对她耳闻的自己饶有兴趣:“是么，小师姐听过……” “纳新继续。”清冷嗓音打断陌渊，星落丢下四个字独自离去。 回到草药园，白狮不知跑去何处，星落一动未动倚在树下，心情极差。 许是因下午没睡的美美太阳觉，许是打了场没滋没味的架。 又或许，是听闻魔殿来人，赶往纳新大殿，却得到那人那声漫不经心“星落师姐”? “星落师姐，寻你半晌……”好巧不巧，安静的药园响起突兀的话音。 “又有何事?” 星落眉间轻皱，裹着满身低气压转过身。 缺席半晌的纳新主事秦允霄顿住，不明所以道，“我今日乃是头一回寻你吧？” “你未曾寻我，”星落冷哼道，“我却代你处置过败类。” 向来云淡风轻的师姐今日脾气似乎有些大，秦允霄自小在学院长大，认识星落几十年，几乎没见过她情绪浓重的模样。 “可是发生什么紧要事?仲峰那混球不至于将你惹恼如此地步。”秦允霄还挺好奇他从纳新大殿被院长老叫走之后有什么新鲜事儿，那群弟子捧她尚且不够，怎会惹她不快。 星落收敛心绪，淡淡撇开话头:“有事便说。” 好奇心害人！秦允霄竟延误传达正事:“我从不烬天过来，院长大人传见你。” 不烬天，院长华明烬所属处理公务与起居之地，占据天苍众山巅峰位置。星落身为院长亲传弟子，自然频繁来去不烬天。 今日站在门外却略带迟疑。 “几日未见，莫非是要为师亲自迎你。”华明烬隔空传音，熟悉的和润声音。 星落循着声音来到空中茶亭，面不改色胡扯:“的确多日不见，师尊门前仙草已然萎顿颓败，我替您浇点水抢救抢救。” 华明烬在匣子里挑着茶杯，直言揭穿道:“瞧你在外头以一己之力招收魔殿之人那会也未曾替你师尊考虑两分。” 果真为此事啊。 原以为至少今晚能清净偷个懒觉，哪知他这般上心，思忖须臾，星落过去席地而坐，支着脑袋瞅一眼茶杯匣子，“青光杯给我杯水。有些人不按规行事，弟子在外为了维护您亲定的院规，可是费尽口舌。” “学院院规乃上几任院长所拟。”华明烬给自己取青光杯斟茶，抬眼望向对面忽发好心的徒弟，却不吃她这一套，“我听说你为护下魔殿，不仅未贪懒觉，还亲自动了手。” “……” 竟连她放弃每日必睡太阳觉都知晓，内情了解到这般详细，难不成牧思羽那话精押完人扭头便跑来这里打报告了? 若是没记错，说有魔殿来拉她凑热闹令她太阳觉未睡舒爽的是牧思羽那只小坏蛋罢！ 见她面容安静不发一言，华明烬重重搁下茶杯，眸光升起几许凌然之色:“你在前殿大动干戈，立时便有长老跑来此处大肆说道。一下午我听了许多版戏本子，你这当事人反倒没半字解释给为师?” 第3章 003 “解释什么?”星落懒懒侧身倚桌，收敛说笑态度，略数了数自己所动干戈，“允魔殿入院拜学，治学院之败类，肃正灵修弟子歧外排他之歪风，不知哪桩哪件有违院规有背师言。” 顿了顿，星落抬手从匣子里自取出青光杯倒水喝，短促轻笑出声:“还是说，这几十年我星落懒散惯了，稍稍勤勉一回便须向全院通知说明吗？” 话落，茶亭寂然只闻风声。 院长手持茶杯未有动作，思及长老那番夸大其词至罪孽无穷的劝告，亦觉荒谬，他的亲传弟子他自是清楚，外人区区谗言倒好似他全然不了解徒弟一般。他的亲传弟子，自入院那日起便未曾离院半步，怎会如同长老臆测与魔殿私通往来。 “魔殿也好，败类也罢，你自认无愧即可。” 这便是就此揭过。 星落喝净那杯茶，起身欲走。 华明烬忽道:“只望你并非为那旧时联姻便好。” 旧时…… 约莫是七十年前，星落的父君伏皇距修为巅峰仅临门一脚却迟迟不得破越，试过种种奇门秘诀屡屡无用，听闻魔殿有不外传之秘法，便令独女与魔殿三殿下联姻，以此交换魔殿不外传之秘诀心法。此乃数千年来，灵修与魔殿唯一一次交好。 订立联姻后，小星落前往魔殿暂住过两三年光景，也曾萌生几许情愫…… 星落不愿回忆往昔种种，淡淡侧眸:“您亦知晓是旧时联姻。几十载光阴已逝，谁会记挂?” “你明白便可，从你星落被圣师预言为救世主那日起，便不该再与魔殿之人牵扯过深。”华明烬挑拣出一双翡绿透光杯飞送与星落，末了吩咐道，“这段日子你需多分些心留意魔殿来人，将一位殿下送上我天苍，总不会真是求学。” - “三殿下，您怎会屈尊亲自前来天苍学院求学？” 枫栖苑弟子宿所，魔殿多年暗线崔仁百思不得其解，这人正是先前纳新大殿上，星落听烦后站出来说了些公正不偏之言那位。 陌渊站在高树之上，目光于周遭巡梭找寻什么，把玩着细柳枝嗤笑道:“本殿下做什么何时需向你禀明。” “属下万万不敢！”崔仁立时跪下告罪，却堵不住满心疑惑，“您身负魔殿的未来，魔主竟放您来这劲敌环伺的天苍学院，可是有什么重要任务，需要属下帮……” “你认识星落?”陌渊冷冷打断他废话。 崔仁咽下狐疑，站起身看着树上认真回道，“星落师姐是伏皇独女、院长唯一亲传弟子，在学院众星捧月权势不小，大家皆认得她。” “我说，”陌渊压着嗓音，垂眸睨来一眼，“你与她熟?” 崔仁:“并不相熟，只不过属下常往长老那边跑腿，碰见星落师姐几次，还算面熟。” 陌渊指尖掐下片柳叶揉碎，慢声重复:“面熟。” 他与她之间何止面熟，可方才她连话也不愿听他说完便拂袖而去，亦是拿他当魔殿人人避之不及的败类祸害了么? 见三殿下对师姐如此关注，崔仁脑子转得飞快，自告奋勇道，“是的殿下，方才我在纳新大殿诚恳直言，星落师姐该是记住我了，若有师姐这条捷径，我也能帮殿下在魔主任务上出些力……” 话音未落，腿上蓦地剧痛迸发，崔仁痛叫一声跪倒在地。 陌渊自树顶飞身而下，走到崔仁面前，黑靴轻抬踩他脸侧落叶，“继续说。” 离开魔殿多年在此做暗线，崔仁几乎忘了眼前这位是个何其喜怒无常的主，顿时惊得冷汗涔涔，咽了咽唾沫，结巴道，“若是得了星落师姐赏识，属下能去师姐身边鞍前马后，或许可以设法蛊惑师姐的心，让她、让她为我们魔殿所用！” 这一计献上去，苑内良久无声。 崔仁贴地跪伏半晌，抖抖胆子慢慢抬头往上偷瞄，倏然对上男子浓沉沉的黑眸，吓得冷汗簌簌往下掉，“殿下，您觉得此计如何？” “呵，”陌渊靴尖稍抬，将他头抬起来瞧，自上而下的眸光寸寸冰凉，“凭你这等货色，也妄想蛊惑她的心?” “属下长相不佳，但招新大殿却也得到师姐赞赏！”星落在他公正直言后看来的一眼，令崔仁飘飘然不甘心就这样被陌渊蔑视。 他不提这茬陌渊差点忘了，星落似对他笑了笑。 想到那抹笑，陌渊亦是勾唇轻笑:“瞧你这样子，是打定主意要去接近她是吗。” 崔仁梗着脖子仰头慷慨激昂替自己美言:“属下也是为了魔殿，只要属下成功了，以星落师姐的影响力，殿下此行身上的任务定能顺畅无阻向魔主复命！” “不自量力。” 男子讥讽落下四个字盖棺定论，直起身时头顶树影遮盖去眸中阴鸷戾气，手上现出一根殷红短鞭，嗓音冷魅:“依我看，你离开魔殿日子长，皮痒了。” 枫栖苑响彻惨叫时，星落方领下院长大人新吩咐过来女弟子苑这边寻小友牧思羽。 牧思羽在前花园抱着办完差后顺道从真人那儿顺来的稀奇零嘴满地打滚，正滚得开心，撞上眼前分外熟悉的衣角，满脸喜气愈发洋溢。 “星落！你来得真巧，我从食镜真人那儿拿了好多新研出的好吃的，你过来试试！” 星落侧身避开从她怀里漫出来的小食包，颇为无奈:“你身子不好，该少碰这些。” 牧思羽摇摇头浑不在意:“无事无事，食镜真人的东西安全着呢。” “思羽，我问你件事。”星落在她身边坐下，垂眸斟酌。 牧思羽环抱大堆食包停下，“你问呀。” 星落:“若你几十年前有个……幼时玩伴，现在你会记得么？” 听言，牧思羽歪头看过来，神色格外认真:“几十年前?” 想了想，星落大致说了个具体时间:“约莫五六十年前。” 牧思羽:“?” 顶着满脑门问号坐起身，牧思羽只觉此刻内心与满地纷乱零食一般凌乱，表情古怪道，“星落，我，一个来自人界王宫的二十岁小公主，哪里会有六十年前的玩伴啊？” 星落看着她，点明前提:“假若，你且想象一下。” “……”年仅二十岁的牧思羽强行发挥假想力，如果有那么一个幼时玩伴，过了三个她那么久时间，画面很难想，答案却简单，“不会呀！那么小的时候一个玩伴，过去六十年怎会一直牢记于心。” 果然。 不记得了才算寻常。 过去六七十年那么久，装作不识得方是上上策，亦是对双方最为体面的选择。 星落对草丛中一株小紫花出神，侧颜显出几许淡淡的寂寥气息，那模样与平时相差甚微，牧思羽却更喜欢下午招新大殿她生气傲然的状态。 “不过，如果是对我来说特别的人，兴许会记得的！”牧思羽拨开零食堆爬过来打量星落，好奇极了，“问这个做什么，你遇见了什么老熟人吗？” 可是星落每日大部分时间都用来睡懒觉了，最熟的要数那只白狮，难道在梦里遇熟人啊…… 牧思羽才二十岁，从人界来，并不知道星落那些久远旧事。便是放眼整个天苍学院，知情者亦不超过十人。 星落收回思绪，抬手摸摸她发顶，哄小孩儿似的:“那我们小思羽要好好修炼，努力活过百年不忘师姐。” 如果是师姐，定然不会相忘的！牧思羽贴过去撒娇，正笑闹着，外头进来两名弟子回织宿苑。 “你也听见了?枫栖苑方向传来的怪声惨叫，听闻是今日入院的魔殿新弟子在欺负人呢！” “如何会听不见，叫那么大声，瘆人得很……” 星落走过去将人拦下确认:“栖枫苑?” “星落师姐。”女弟子忙行礼，一五一十回话，“正是，回来路上碰见不少弟子被吵得直往外跑，都说受不了栖枫苑的动静呢。” “……” 这日子，一天到晚没点消停。 星落和牧思羽赶到的时候，枫栖苑的动静已然接近尾声。 陌渊身形松垮不羁倚在树边，手持短鞭尾端点点滴滴血迹滚落在地，将那块地面洇湿渐深。崔仁面色惨白倒在不远处，双腿院服上腥红的血污极其惹眼。 见了星落，陌渊并不意外，黑眸笑意浸染:“这才一日不到，小师姐便来照看我。” “这一日也未到，你不嫌折腾。”星落扫一眼便知那弟子受了些皮肉伤之苦，于修为无碍，便不再过去。 牧思羽观她反应也按下未动，修炼之地，弟子互相间打打斗斗简直再正常不过，若不是星落要来，她才不跑来看这些血腥场面呢。 偏偏有人并不觉血腥，陌渊甩甩短鞭血迹，似兴趣未消:“教训个不知所谓的东西，算不得折腾。小师姐是觉得训太轻么。” 说着，他手中翻转，便要操控短鞭再来一轮皮开肉绽噼里啪啦的声色俱全。 星落眉眼微沉，略使灵力将那根鞭子抛出苑外。 “三殿下单方面揍人，很有趣?” “有趣啊。”陌渊被夺了鞭也不急不恼，慢条斯理捻着指尖沾染的血星子，坦荡相望，“特别是揍一个青天白日做梦肖想星落小师姐的废物，更有意思。三殿下么，最厌贪色无脑之辈。” 更何况，这蠢货觊觎到他的人头上。 “……” 牧思羽脑子有点跟不上，指着地上那个废物道，“你好歹是学院老弟子了便这般老老实实让魔殿给欺负去啊？再者，你肖想星落想想便罢了，竟以这种方式闹得人尽皆知脑子装的什么呢！” 难怪同院弟子被魔殿教训了，那些个男弟子也只是嫌吵避出苑去。这人定是恋慕星落极为疯狂的那一类！人人见之唾弃！ 星落早已见惯，没闹到她面前便罢，若闹大了，她亦有自己的法子叫他们消停安静，这似乎是头一次被人先她一步处理。 不过，少女掀眸看一眼陌渊，“他人便是肖想我，与你何干。” 与我何干? 第4章 004 区区四字，转瞬将方才揍人的几分爽快冲了个烟消云散。 陌渊站直身子自树下走出来，迫近星落耳畔低声告诉她，“小师姐下午不允我替你调教笨蛋弟子，陌渊手痒难忍，可便寻机教训教训些惹人烦的碍眼东西。” 言下之意，他就是手痒想打架，随便挑了个看不顺眼的倒霉蛋罢了。 这时，崔仁躺了半晌缓过些力气，咬牙出声，“星落师姐，陌渊殿下与我好心赐教，我们只是寻常切磋修为，你万万不要迁怒于他借机将魔殿逐出院门！” 牧思羽上上下下打量他身上的狼狈伤，忍不住纠正，“你这算哪门子切磋修为啊?没见过单方面挨打挨得这般懦弱还替人说好话的，真正怪哉！” 崔仁:“陌渊殿下实力不凡，弟子天赋浅薄实在惭愧，若是……” “切磋修为也好，随意揍人也罢，你们不必急于折腾。”星落侧眸望一眼陌渊，嗓音恢复往日慵懒清淡，“入院后便有新弟子统一考核，别到时你二人都被刷下去却当一对同是天涯沦落人。” 听完，陌渊立时冷声嗤笑:“小师姐未免太过门缝里瞧人，区区新弟子考核，能将你三殿下刷了去?” 星落随之淡淡地笑，意味深长道:“师弟初来乍到，当真无知无畏。” “……” 这是嘲讽他天真可笑? 陌渊定定望着少女离去的背影，黑眸情绪深沉起伏，直到人已完全消失无影，他方肯转身瞥一眼地上那废物，“说，何为弟子考核。” 他倒不知，究竟何等次的弟子考核能淘汰掉魔三殿下。 那魔殿暗线也仅仅经历过一次考核，考核内容难度尚可，竟并不知晓有什么能难倒他们魔殿殿下。 “诸位远道而来辛苦，今日坐在此地便算做一天学院弟子哪。” 翌日，入院第一堂课乃是修真大陆旧史，授业真人自怀里摸索半晌，掏出一颗光华灼灼的圆珠抛向半空，修真大陆近千年来的衰落与辉煌景象徐徐滑过。 不少新弟子从他处有修炼基础对此不以为奇，零星几个从未修炼的凡人头一回见此等将过往栩栩如生展开在眼前的新奇宝物，反应颇为惊乍。 然，授业真人的话并未说完，“今日能做我天苍学院弟子，来日可未可知了！” 陌渊抻着条长腿倚在窗边位置，墨衣黑发，与旁清一色的浅色院服格格不入，偏还顶着幅嚣张不羁的模样，扬声问:“弟子考核?” “这弟子所知甚多，看来有备而来?”真人捋一捋胡子，笑呵呵的。 连星落为什么说弟子考核会将他淘汰了去都不知晓的魔三殿下眸色黑沉，修长的指未动，指下那节窗棱却眨眼化为齑粉。 “……” 近处弟子默默离这个气修的疯子远了些，头皮发麻追问授业真人，“真人别卖关子了，弟子考核究竟是何内容?” “考核内容倒是和往日考核相差无几。”授业真人在似真似幻的大陆旧史下慢悠悠道来，“首考便是入院那一关，摒除魔修，任何魔修皆不可入院。” “……”差点折在首考门外的气修嗤笑，抬手单搭膝头，冷魅嗓音语调恶劣，“老头儿，你不如直言，中考使什么招驱逐我。” 授业真人摇摇头:“中考倒不曾摒除气修，不论灵修气修，好生听课总能过关。” 那还算公平，有弟子心急，立即追问，“如此说来还有最后一关啊真人?” “确有此关哪！”真人踱步半周，已步近陌渊身侧，站定仍是笑呵呵的模样，连胡子的飘弧亦未变丝毫，笑道，“老儿听说尾考专为某些出类拔萃新弟子所设，须与学院老弟子组队完成考核任务，而后老弟子可选择挑战一名新弟子，若新弟子失败——便不再有机会留下喽。” 尾考细则公布后，授业真人倏然消失不见，那火急火燎的速度仿佛身后有人催命…… 弟子们聚堆议论纷纷，独独窗边那方本最为狂傲不羁的角落不见声响。 陌渊黑眸落在窗外，自虐般开始一遍遍无声自问:她会作为老弟子现身，挑战新弟子么？ “挑战新弟子?” 星落坐在长老院，似是听见极为有趣的事情:“长老们可是发觉此届弟子天赋异禀根骨惊奇?” 大长老目光巡过下面几位，如实道，“不曾见过此等灵修奇才，你身为院长独门弟子，自可下去挑战一试。” “挑战一试?”星落慢声重复着四字，在其他长老的附和声中，倏然松开手中把玩的空杯，“诸位长老竟还记得星落乃院长弟子?驱使我去虐新人，不知要挑战谁的底线。” 令堂堂院长亲传弟子去和新入院弟子对打，虐菜且不必这般虐，传出去不知究竟会丢多少人的脸。 属实过了。 二长老假咳几声稍缓气氛，和和气气站出来打圆场，“倒也不必一一挑战新弟子，只是……老儿听闻此次魔殿殿下亦入我院，人人皆知魔殿乃气修之地，便望星落你代表灵修亲自讨教讨教那位气修魔殿下。” 听完这句，星落侧眸朝二长老望去，妍丽眉眼间染了几分欣然赞许，“二长老这声讨教用的妙。” 磨至此时，总算得她半句好听的，大长老拍拍扶手，发出轻快节奏，“那便就此定下，待弟子尾考星落去会会那魔殿气修……” “我可不曾应你。”星落懒懒站起身，拂袖步出长老院，“讨教何时何地不可，为何要遂你愿在尾考出手?” 为何要遂你愿? 那便是偏不遂你愿！ 大长老指着星落离去的身影，胳膊止不住发抖，待人连影子也不见，方才压下那口气血翻涌，挥手打翻星落的椅子，道:“她那是何态度，是何态度！魔殿气修来我灵修第一学院她毫不警惕，竟还不愿在弟子考核中将人踢出局?” “消消气消消气！”几位长老司空见惯早不以为奇，纷纷围上来拍背的拍背顺气的顺气，“气修罢了，倒不必如此草木皆兵，学院原本并无不收气修弟子院规。” “气修之类早晚是个忧患！我不过教她早做打算防患于未然，能将那气修淘汰出院乃上上策，她倒全然不放心上！”大长老挥袖拂开身上胡拍乱锤的手。 二长老心态颇佳，今日得了那小祖宗一句妙赞可稀罕得很，便劝大长老放宽心，“她亦不曾全盘拒绝你是也不是?不掺和尾考随她去罢，讨教气修机会多着！考核前这些时日来日方长哪……” 这番话言之有理，说破天去叫星落这等“老”弟子在新人考核出手，怎样都是欺负人，那丢的可不止一人之颜面名声。 但大长老终究下不来台面，堵着心口的那团火不上不下，收归思绪瞪着眼前这群老东西，“事情尚未议完，她拍袖子走人你们竟也不拦着些?” “拦她做甚?赶紧放她去霍霍新弟子罢！方才不是说哲策论真人告状星落成日缺席他那纸上谈兵论理的课，致使众弟子跟风不将哲策论放在眼里，她定是急着赶课！” 这话不假，星落确实是上课去了。 原本哲策论的苑里比那灵药田还清清静静，弟子们成群结伴去往刀剑道、炼丹、乐道等诸多实用派课堂，半路听闻星落现身哲策论课，转而调头往那头狂奔疯抢图个座位。 星落自授课真人那儿报到出来，偌大课苑已寻不见无人空位。 只陌渊旁边空置着无人敢也无人想的位子。 陌渊倚在窗沿，一双黑眸幽深望住她，手中依旧是那条又旧又丑的长系带，一道一道缠绕指间，似是在做什么极为正经的事。 星落走过去，垂眸掠过男子随意抻直的长腿:“劳驾。” “……” 长腿挪开，黑靴勾勒出修韧利落腿部线条，陌渊的系带收拢掌心放好，不知怎的没了昨日邪魅撩拨气势:“怎么，小师姐来是提前告知我，你欲挑战我这个新弟子么。” “提前告知?”星落坐下瞥一眼他的右手，却看不清那条收藏起来的系带，“我且不知自己挑战谁，你便已知晓?” 陌渊忽倾身，携了霜意的气息隐约掠过耳侧，他抵近耳畔低声相告:“课上老头儿说了，你们学院老弟子可挑战新人，借此将新弟子，刷下去。这便是你所说同是天涯沦落人，嗯?” 昨日她确有说过天涯沦落人，却未曾表示分毫她将参与挑战罢? 这样近距离，星落被他周身低气压笼罩，蹙眉略想了想，索性转过身朝众人宣布道，“诸位尽可放心，考核中我星落不会挑战任何弟子。” “星落师姐英明！” “多谢师姐放过我等！” “牢记星落师姐再造之恩！” 不论如何，如星落这等修为，不参与挑战弟子对所有人都是一件有利无弊大好事。 于陌渊而言，这意味着星落自愿放弃掉亲手逐他出院的大好机会。 “小师姐当真不再考虑?” 陌渊定定看她，嘴角微微勾起熟悉的冷魅笑意，“是不屑领教我魔殿气修之能，还是不想将我这个罕见气修宝贝流放院外?”